第464章 战报及善后方案
作者:我爱肥猪猪|发布时间:2024-06-29 02:41:42|字数:23546
卢象升和孙传庭在奏报中称:此役毙杀的八旗奴酋共计有八旗成亲王岳托、郑亲王济尔哈朗、蒙古王爷格日楞、汉军旗怀顺王耿仲明等王爷头衔的奴酋四人,另有两名被击杀的贝勒,分别是阿济格和阿巴泰,其余八旗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等重要将领十余名。
这些都是战后得到旁证确认过的,旗帜盔甲等等可以佐证。
俘获汉军旗恭顺王孔友德、智顺王尚可喜两名亲王及八旗各级将官数十员,缴获大批的粮草物资,八旗大部溃散,现二人已下令各部追缴逃兵。
而官军方面损失也是不小。
据目前统计,各部官军共计伤亡九千余人马,其中尤以关宁骑兵损失最大,一万两千多关宁骑兵共计伤亡七千余骑,主要就是被清军三千精锐骑兵反扑,在残酷的对冲搏杀中伤亡的。
关宁骑兵在第一次发起冲锋后,断后的蒙八旗因为心中生怯下战意全无,很多部落的骑兵在得知腹背受敌的消息后已经萌生去意,所以并没有与关宁骑兵实打实地强行搏杀,而是稍微接触后便向着东西两侧逃跑,只有几千骑满八旗与关宁军展开了厮杀,但因兵力悬殊过大而败下阵来。
尝到甜头的关宁骑兵本来就善打顺风仗,本着得势不饶人的原则继续向皇太极的护军发起了攻击,妄想着趁机多多捞取军功。
但皇太极的四千护军可都是从各旗中挑选的最勇悍的战士,其中更是有数百名以一当十的白甲兵,他们对自家主子也是忠心无比。
为了掩护主子能够逃出生天,分出来的三千骑兵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在与关宁骑兵的厮杀中人人拼命,最终给与关宁军以极大的杀伤,最后还是曹变蛟等人率军赶到后从侧翼发起了致命一击,这才将这些精锐护军杀伤殆尽。
关宁骑兵经此一役后元气大伤,数十名中高级将官阵亡当场,其中包括了祖宽、祖千军这样的祖家嫡系子弟。
最后卢象升和孙传庭禀报,在分兵追剿后,官军主力正在向盛京全力推进,力争早日攻破八旗老巢并收复辽东全境。
“好!卢卿、孙卿做得好!此次战役取得如此巨大成果,实是令朕开怀不已!
自去岁兵部定策始至今,各部官军精诚团结、鼎力合作,将士们奋勇杀敌,方使辽东跳梁覆灭在即!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前线官军应乘胜追击,务必将残余之寇彻底剿杀!
大伴,派人传内阁及京城各部寺主官昭仁殿议事!”
朱由检话音刚落,王承恩即刻下了御阶,出了殿门吩咐了下去,数名小太监立刻动身出宫传达圣喻去了。
杨嗣昌施礼之后先行前往昭仁殿等候,而朱由检则是回到后宫稍歇等候。
朱由检这次准备将思考已久的一系列善后事宜公布出来,然后由大臣们拾遗补缺。
他打算从几个方面部署并实施自己的辽东规划和方略。
首先,在确保集中优势兵力攻克盛京的同时,分兵攻略辽东全境,各路官军均要配备适量骑兵作为机动兵力,策应步卒展开的攻势,顺便接应东路的刘国能、张文耀部。
最重要的是要动用大队人马向北扫荡,防止大股的建州残余势力继续北窜。
当年太祖建立大明后,曾经在后世的东北地区设立了奴儿干都司,统辖包括库页岛、黑瞎子岛在内的整个东北地区,但因为北地极为寒冷的气候,加之地广人稀之故、产出比悬殊巨大等缘故,奴儿干都司在几十年后便慢慢废弃。
朱由检日前就已经考虑过,现在的形势下,盛京在十几万明军的围困攻击下根本守不住多少时日。以皇太极、多尔衮等人的谋略,肯定会在明军尚未抵达盛京之前就会选择退路,以保存建州女真的延续,而继续向东北,就是现今的黑龙江一带转移,就成了他们的唯一出路。
目下黑龙江一带聚居着不少原始部落,也就是八旗所说的生女真,这些部落的生产和生活方式非常落后,基本还停留在刀耕火种的时代,其实就算建州女真大规模向北面迁移,但将来能否在这种极端寒冷恶劣的自然环境下生存下去也是个问题。
但官军必须要在后勤有足够保障的前提下向北清剿,直到七月底前返回。
再待下去要是遇到突然而至的大雪就麻烦了。
胡天八月即飞雪。
农历八月,就连京城还在过着夏末的时候,东北有些地区已经开始下雪了。
其次,鉴于满蒙八旗骑兵已遭重创,现已无力对官军构成较大威胁的状况,集中两万骑兵向西横扫插汉部、科尔沁等归附建州的蒙古部落,在捕获部落成年男丁的同时,尽可能收集马牛等大型牲畜运回大明境内,以便大明百姓开荒拓田使用。
现在的大明对大型牲畜的需求极度旺盛,各地开荒屯田时都要用到大量的牛马,而大型牲畜的供应,只靠四海商行以及其他商队从宣大一带的边墙外的蒙古部落采购,由于这些部落体量太小,蓄养的牲畜过少,所以根本无法满足大明境内对马牛的需求。
战争不单单是消耗巨大的厮杀,通过掠夺对消耗加以补充,这是胜利者普遍采取的手段。
再次,接受建州各支军队投降。
朱由检并不认为建州女真从上到下,从老到少,每一个人都是铮铮铁骨、悍不畏死之辈,在强大的武力面前,活下来去才是最基本的人性特征。
这一点从当初努尔哈赤甘愿到李成梁家中当仆从就可以看出,趋利避害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眼看着大清这条船就要沉了,船上的人难道都想陪着一起殉难?
这绝对不可能。
这些边塞部落信奉的是谁强跟谁混,要不然为何那些蒙古部落纷纷投靠到建州?
现在的大明自上至下都很少有家国民族的意识,更别说那些尚未开化的野蛮人了。
谁的拳头大,谁的刀子硬,谁能给自己带来粮食和盐巴茶叶铁锅,谁就是咱们拥戴的首领。
建州女真们也是持着这种想法的部落。
眼看大势已去,八旗中的很多人都会产生别的想法,朱由检认为,投降的事很有可能发生,而受降将会极大的鼓舞官军的士气,同时也会削弱女真强硬派的战斗意志。
再就是,朱由检特意强调,大军征伐过程中尽量减少平民,尤其是各族老弱妇孺的伤亡。待攻下盛京之后,除了建州重要人物须立刻押送进京以外,其余俘获的八旗人口要向关内集中,等候朝廷拿出策略后加以妥善安置。
被俘或投降的人员是修缮道路的最好劳动力。
这是朱由检关于当前战事的安排,而接下来就是军民新体制的建立。
第五百零一章 新设府县与驻军
在朱由检的计划中,首先就是更改地名和设立新的攻防体系。
辽东地区改为辽宁行省,取辽地安宁之意。
辽东巡抚改为辽宁巡抚,盛京改回沈阳,原辽东巡抚官署由锦州移至沈阳。
设沈阳总兵,驻军五千人,总兵人选由孙传庭与卢象升挑选合适后上报朝廷。
这支驻军主要针对的是北地的生女真,还有从建州逃过去的残余八旗势力。
朱由检心里清楚,虽说官军在半道夹击清军大获成功,就算这些清军全部被清剿,但别忘了原本留守盛京的兵马还有不少。
刘国能和张文耀部人数过少,不可能会在大军到来之前攻破盛京,也不可能将留守的清军全部歼灭,这些清军肯定会提前数天甚至十天便得知主力大败的消息,这段时间足够他们做出准备和选择了。
据战报上分析,现在的战场距离盛京还有两百余里,途中还有辽河等数条河流为屏障,十几万官军除了分兵向东攻打辽阳、海州等地以外,剩余的大队人马就算一路顺畅的行军到盛京,也至少需要五天左右。
并不是官军不想快速行军,而是因为后勤保障跟不上的缘故。
十几万人每天消耗的粮食物资是个惊人的数字,就算胜利后有缴获,但大部分还是需要辎重营每日不间断的往返与宁远与前线之间运送物资,锦州会有粮食储备,可也只是起到补充的作用。
这先后算起来十几日的功夫,依照八旗严格高效的制度,将会有大批的人口物资军队迅速的迁向东北方向。
这些人会依托那些深山老林来生存,也顺便对抗将来明军的清剿,以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其实这个也无所谓,这批人的存在正好给了官军练兵的机会。
随着辽东全境的收复,国内外已经没有了比较大的战事,时间一长,官将士卒难免就会懈怠下来,日常的操训就会慢慢荒废,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而有八旗这股残余势力存在,至少让大家时刻感到警醒。
朱由检打算让整合后的官军轮流前往关外驻守,然后要时常派出去剿敌,通过这种方式保持大明各部官军的战斗力和意志力。
等到辽东地区开发取得一定的成果后,军队和官府要向北推进,将后世属于中国的土地尽收囊中。
好战必亡,但忘战必危。
这一条要谨记,并且要世代谨记。
接下来就是针对辽东其他地区的布置。
赫图阿拉改为松原府,辽阳地名不变。
设立松原分守参将,官军住三千人,参将人选方案同上。
松原驻军针对的是后世吉林一带的生女真或者是其他反抗大明的部落武装,顺便防范有可能来自鸭绿江对岸的攻击。
这一地区也有大片肥沃的田地,以及原始森林中优质的木材和药材,由于人口极度匮乏,这些优质资源都处在闲置的状态,着实令人可惜。
朱由检的计划是,将来除了当地居住已久的辽人、被掳去的明人之外,还要从山东大规模向辽东移民,让后世被逼无奈的闯关东,变为有组织的开发辽东,让这片富饶的土地早日为大明的发展做出贡献。
山东行省辖下靠近兖州府的各府州县,这两年已经向南四湖地区迁移了百余万人口,原先荒草丛生、沼泽遍地的南四湖地区正在变成人口稠密的新生之土,移民们新开垦的田地也开始产出大量的粮食,这次移民开发已是取得了初步的成功。
但是山东西北方向的济南府、东昌府以及东面的青州府,依然有大量人口依靠着官府的救济而存活。
持续的旱灾越来越重,有些地区已经连续几年基本不见雨雪,境内的河流都已干涸见底,各地官府虽然尽心尽力派人到处打井修渠,但在生产力极度落后的当下,这些措施见效极慢。
一口水井浇灌面积大约在五十亩上下,如此广袤的土地,那得需要多少口井?
打井也需要周期,并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完成的,而且这是门技术活,从勘探到挖掘再到烧砖贴井壁,都需要专门技术人才来指导。
为了这件攸关国计民生、子孙后代的大事,工部都水司将所有懂技术的官员吏员全部派了出去,每人都划分了指定地区,在当地官府的配合下指导农户打井抗旱救灾,现在工部都水司平日里只有几名小吏值班,就连郎中也早就被打发出了京城。
山东往辽东移民相对来说要容易一些,只要在官府的组织下,沿着唯一的官道一路往东到达登州府,然后再沿着刘国能、张文耀部的路线再走一趟就可以。
这条移民路线的好处是,郑家船队运来的粮食可以在登州靠岸卸载,或者直接卸载到对面的辽东湾,这就节省了很多陆路运输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最大程度减少途中的损耗。
松原府知府人选问题,朱由检更倾向于从陕西各府官员中产生。
陕西各府在孙传庭的严格督导下,几年来的屯田安民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很多府的佐贰官也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些人的职级也应该得到拔擢作为回报。
松原府知府、佐贰将会与接下来辽东新设的各府一样,优先从陕西各府中选拔。
接下来便是设立辽阳府,并设游击一名,驻军两千人,游击安排同上。
辽阳作为松原到锦州中间的一个点,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驻军必要时可东进支援松原和盖州,这两千人要定期出动,剿灭境内残存的女真武装,维护当地的社会治安,另外要选派一部分派驻到铁矿去。
辽阳往东不远就是后世的本溪市,这里有储量较大的铁矿,以后将成为辽宁行省发展的重要助力点。
再就是设立盖州府,并设分守参将一员,驻军两千人,人选方案同上。
盖州所辖包含着后世的大连、旅顺等地,这里未来将会是朱由检设想中的北方舰队的驻地,由于现在大明所受到的来自海上的威胁并不大,所以盖州驻军主要是为了剿匪,并在危急时刻支援东北方向的松原。
朱由检在给孙传庭的指示中还指出,大战过后辽东官府要组织并保护辽地百姓进行夏收,夏收过后要立刻进行土地平整和大规模水利设施的修建,朝廷会派遣相关人员前往指导和规划。
东北地区夏季很短,农历六月或者七月夏收完成后,顶多一个多月后气温就会迅速下降,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很快就会到来,所以必须抓住这短短几个月适合劳作的时间,进行相应的农田配套设施的施工,以争取给来年的春耕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由于气候条件的限制,东北地区肥沃的土地一年只有一收,所有田地只能是最早在三月进行春播,晚种的作物最迟也要在八月底、九月初收割完毕,然后就是应对漫长的寒冬。
东北人俗称,猫冬。
第五百零二章 开发辽东的劳力
上述策略定下来后,接下来朱由检要面对的是比较棘手的问题了,因为将要进行的改制会牵扯到许多人的利益,包括现在正在参战的各路边镇总兵的安置。
辽东光复之后,曾经作为大明关外最前哨的锦州顷刻间成了大后方,其战略位置虽在,但战略意义在看得见的未来已经不复存在。
从山海关一直到松锦,一路上设置的诸多堡寨也失去了军事价值,裁撤已成了必然之事,严重拖累大明十几年的辽饷应该寿终正寝了。
可是该如何安置事涉其中的将官士卒呢?
“皇爷,大臣们都已到齐了!”
王承恩的轻声禀报打断了朱由检的思绪。
“走吧,大伴,咱们去听一听大臣们是何想法!”
“臣闻辽东全境收复在即,东虏跳梁已无翻身余地,值此内忧外患皆除、四海升平之际,老臣为圣上贺!为我皇明贺!”
刚刚来到昭仁殿御座前转身还没坐下,温体仁率先起身来到殿中站好,神态庄重的整了下衣冠后,冲着朱由检拱手一揖到地,其余的各部部司主官们也是有样学样,皆是聚拢到温体仁身后,口中称颂的同时,郑重其事地向朱由检行了揖礼。
“诸卿平身!此次虏寇荡平之功,与诸卿日常之勤勉尽职也是分不开的!朕希望在内外平定之后,能得诸卿之力,让天下百姓衣食无忧,以永消不安之患!”
朱由检看到阶下一张张庄重的面孔上不时显露的喜悦之情,心里头也是感慨万千。
从后世穿越过来已经有四年了,自己一个普通人能取得今天的成就,也算是合格了。但剿贼平奴只是第一步,面对日益严重的天灾,接下来的担子也轻松不了。
见到朱由检坐下后,众臣再次施礼后纷纷退回落座,站在原地的温体仁施礼后开口道:“不知圣上招臣等前来有何事吩咐?可是事涉战后之相关事宜?还请圣上明示之。”
“温卿且坐,今日之事正如温卿所言,正是有关收复辽东之善后事宜,朕对此已有所思,如有遗漏处,诸卿听完后尽可予以补充。”
朱由检这几句话中只是说让群臣拾遗补缺,根本没提到让大家修正的意思。
随着局势的稳定,朱由检的权威也是越来越重,日常讲话中,不自觉间已是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
温体仁带着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回到座位上,其余人等皆是一脸平静,都在等待皇帝关于善后问题的处置办法。
朱由检端起王承恩递来的凉茶轻啜一口,随手将盏柄镶金的乳白色玉盏放在身侧矮几上,清了清嗓子后,将自己关于辽东问题的相关策略娓娓道来,殿内众臣一边仔细聆听,一边琢磨着如何从中攫取相关利益。
“将作局即刻选派官吏、工匠赴关外,并于辽阳府设立将作第二分局,建设冶铁之所,利用当地铁矿所产矿石,生产各种农田水利所用之农具,所有官吏工匠薪资较之京城将作局提高两成!”
建州女真对于后世鞍山、本溪一带的铁矿开采已经初具规模,整个建州所需要的铁料大部出自那里,后续将作局只需安排一些专业人手,对铁矿的规模和布局再加以完善,另外新建几处工坊和窑炉,那以后整个辽宁行省所需的农具机会源源不断地从这里产出。
开矿的劳力不缺。
这么多俘虏都是壮劳力,还不用给工钱,只管饭就成,辽阳驻军会对其进行武装监视,只要安保措施合理,这些俘虏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这个时期的军队可不讲什么优待俘虏,经历过战场上的浴血拼杀的将官士卒,在对待俘虏时,基本都是冷血无情的。
崇祯十年时,考虑到大规模屯田的需要,朱由检已经下旨把军器监一分为二,专门成立将作局生产农具,并且把将作局的第一个分局设在了西安府与盩厔县向之间,利用盩厔早就开采和使用的铁矿资源生产农具,供应陕西各府使用。
按照朱由检的思路,以后大明境内铁矿资源丰富的地区都要设立将作分局,全面开展先进农具的推广和应用,从而大幅度提高大明农业的生产效率。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既然确定了以农业为基础的战略规划,朝廷就要出台相关配套政策予以扶持,成立将作局、提高工匠的薪资待遇就是最主要的,这其实相当于在潜移默化中抬升工匠们的社会地位,使得这个被全社会鄙视的下贱群体逐步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
自崇祯九年的新政实施以来,京城军器监所有工匠的待遇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工匠群体及亲眷,已经从原先的食不果腹、家无隔夜粮,一跃成为了各种消费的主力军,从而带动了各类商铺和相关产业的蓬勃兴旺。
崇祯八年朱由检巧遇二丫时肮脏破败的匠人胡同,现在已经成为了宽敞明亮的大街,原先那些破旧低矮的茅草黄泥房,全部翻建成了青砖大屋,居住在那里的人们已经过上了比乡村小地主还要富裕的生活。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朱由检希望这种情况在大明各地成为常例,他坚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至于给出关的官吏工匠再次提高薪资,这主要是考虑到辽东地区条件艰苦,如果从条件很好的京师前往苦寒之地,很多人心里会有怨言的,这种怨言要是变成工作中的消极懈怠,对辽东开发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虽说工匠们现在富裕起来了,但也只是刚刚过上好日子而已,他们对于财富的渴望并没有因此而止步,相反,只是刚刚起步。
挑选出关之人时,总会有人对能涨两成薪资动心,有这一条就足够了。
“启奏圣上,新设辽宁行省下辖各府及下隶州县之官员从何处挑选?由山东移民辽东于何时展开?其中所需钱粮从何处拨付?”
见朱由检端起茶盏轻啜几口放下后,吏部尚书周云知道皇帝这是讲完了,他四下看看后赶忙起身施礼奏道。
第五百零三章 无人可用
“此次选派之官员,原则上以陕西境内屯田安民成效最佳各府之佐贰为候选,具体人选由陕西巡抚举荐,吏部与都察院派员核查,确认其功劳显著后既予以任命,此条亦视为今后拔擢官员之准则。
山东移民之事由内阁会同户部、工部商议具体方略与时间,朕的意见是先遣人赴关外勘察地形地势,并尽快雇请当地辽人修建房屋,山东各府州县官员做好准备,来年开春渤海融冰后既开始移民。
移民所费之钱粮由户部出七成,內帑出三成。
关于今后选官用官之标准,吏部上下当须谨记,大明各级官员,只要心向朝廷,日常事物中以民为本,勤于任事、勇于担责,皆会被列为优先拔擢之人。
周卿执掌天下职官之任命大权,责任重大,切勿轻忽懈怠,于人事任免之上要慎之又慎,勿使贪渎庸懒之辈窃居高位!切记!”
接掌吏部两年以来,年富力强的周云倒是从无懒政惰政之风,于各级官员考核任命时也是认真审核其政绩,并对其同级巡按御史的意见也比较重视,两年内周云共弹劾罢黜风评不佳的七品以上官员二十一名,拔擢政绩考核优异者三十四名,这样的工作效率还是让朱由检比较满意的。
“臣遵旨!臣定不负圣望,于任内尽忠职守、一心为公,使天下残民懒政之官吏无所遁形!”
周云施礼回应道。
“启奏圣上,现下夏收刚过,京畿一带由于水利设施越来越完善之故,夏粮收成已是远超历年,农户家中之余粮也是大大增加,京师人口粮食供应日见宽裕。
为此,臣建议扩建山东济南府至登州府官道沿途各州县之粮仓,之后漕运之粮米可分流五十万石存入扩建之仓房,以备明年开始之移民所用!”
待周云坐下后,侯恂起身施礼奏道。
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户部、工部以及顺天府,对朱由检下达的大力兴修水利设施,用以缓解各地旱情的旨意奉行不悖,但却将着力点放在了京畿地区。
从各地官府的奏报以及持续蔓延多年的流贼之祸来看,流民造成的破坏力相当恐怖,而身处京城的高官们,首先想到的便是京畿地区绝不能乱,否则京师就会出现动荡和危机。
在迅速达成共识之后,两部一府的官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将朝廷相关人员物资的投入倾斜向了顺天府及周边的大名府等地区。
这一举措果然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在各方面的政策人员物资有意识的倾斜照顾下,与之相关的各地方官员吏目,在各有司派出的人员指导监督下也是爆发了从未有过的干劲,他们将从山陕、宣大等地逃难过来的难民组织起来,展开了大规模的开荒打井工作,使得京畿地区在粮食取得大面积增产的同时,也无意识地安置了近百万流民。
由于粮食增收、新开田地三年免赋税的缘故,顺天府辖下的十几个州县,以及周边的大名府、保定府治下的数个州县,绝大部分农户家中的米缸粮垛中都存下了大量的粮食。
很多农户在留足了家中一年的口粮后,把多余的粮食卖给了粮商们,这就导致了京城粮食的供应量急剧增加,从而大大减轻了京师百万人口对漕粮的依赖,正因如此,侯恂才提出了截漕粮以供移民的办法。
“善!侯卿所奏甚是合理,此方略由户部、工部商议后上报内阁,经司礼监批红后即刻实施!”
见侯恂这次罕见的没有因为户部要拿出多于內帑的钱安置移民,朱由检心里不由得暗暗纳罕,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
在已知准备入阁的前提下,老侯犯不上为了朝廷的事再与皇帝过不去了,反正户部尚书很快就不是他了,他何必为了公事而冒着让皇帝生厌的风险去打擂台呢?
“启奏圣上,臣有话要讲!”
一脸轻松的侯恂刚刚落座,愁眉苦脸的范景文站了起来。
“范卿有何话要讲?莫非不赞成侯卿之策?朕观卿一脸愁苦之色,莫不是昨夜未曾摸进小妾之房门?”
看到范景文这般模样,朱由检笑嘻嘻的打趣道。
朱由检的话音刚落,除了不苟言笑的温体仁和李邦华之外,殿内众臣皆是大笑出声。
“老范莫非不应?”
“错也错也,某听闻老范特意遣了家仆去往街市,专寻牛驴之根购之烹熟后食之,取其大补之功效,岂有不应之事?”
“或许是进补太过?适才进殿之时,某于老范身后,见其脚步踉跄,每走数步便要捶一下老腰,看来是夜间勇猛过甚之故啊!哈哈哈哈!”
眼见皇帝也拿着范景文开起了玩笑,底下顿时有人随声附和的闹了起来。
关外的喜讯传来后,压在大明君臣心头上多年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搬走,各人的心里面不自觉地轻松了起来。
年近五旬的范景文数日前刚刚纳了一房小妾,正值二八年华,据说是去年随着父母从山东逃难来到京城,被范府管家将其全家买入范府做了家仆,没成想一年之后家仆变成了家岳。
“肃静!肃静!朝堂之上如此喧哗,成何体统?!莫要让本宪劾尔等不敬之罪!”
还未等有些尴尬的范景文发声回应,李邦华起身后环视一圈沉声喝道。
“咳咳!李卿且坐,朕适才放松之下偶发噱语,之后方有诸卿相附,此为朕之失。范卿你可继续讲来!”
朱由检神色尴尬的伸手摸了摸鼻子,微笑着冲李邦华解释了一下,随后不待老李头继续发威,目视范景文出言道。
“呃,这个,启奏圣上,适才侯学士之策确实可行,只是目下工部实在是人手匮乏啊,如今工部署衙之内,除了两位侍郎、几名郎中,剩余的几乎全是各司吏员,有品级之官员几乎全数下至北地各行省之中,老臣手下已是无人可派了啊!”
第五百零四章 千金市马骨
范景文的诉苦让朱由检和殿内众臣大感意外,除了朱由检迅速反应过来之外,其余众人显然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众人根本没想到,一个向来冷清的工部衙门,竟然忙碌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随后有人前后一琢磨便明白过来。
工部之所以到了现今无人可用的地步,不仅是大小官员吏目被派往各地指导勘察地形地势、修建村镇、兴修水利、道路交通规划等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不知不觉中,皇帝这几年已经从工部拔擢了十余名官员赴地方担任一府主官,这在立国两百多年的大明朝堂来讲,实属从未有过的景象。
千年尿壶突然之间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这让醒过味来的众臣都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几年工部自上至下为大明各项济民惠民之策出力良多,范卿及几位堂官率先垂范、勤政有方,朕自是看在眼中,也记在心里,朕实未想到,偌大之大明工部竟然到了无人可用之地步,此事令朕欣慰不已!
工部此等务实之作风,方为朝廷各部寺及地方官府所学习之榜样!
此事众卿可有解决之道?有何建言大可以直说!若有人才举荐,朕将不吝予以拔擢使用!”
其他有司衙门不像工部和户部,大部分衙门根本不虞缺人之事。
因为大明最不缺读书人,有的是候选举子等着朝廷征召,大明现在最缺的就是那种实干型的技术人才。
绝大部分文人寒窗苦读,涉及到的知识都是经义类的,对整个社会可以说基本上没啥用处,但这部分人却一直是掌握权利的社会主流,这也是朱由检最想改变、也最难改变的状况之一。
“启奏圣上,老臣作为内阁首辅,居然于工部署衙缺人之状不曾得知,此为老臣失职,还请圣上恕臣失察之罪。对于如何解决此事,臣倒是有所计较,或许能对工部缺人之事有所缓解。”
温体仁起身施礼后,首先做了一下不轻不重的自我检讨,而后将解决这件事的任务接了过去。
他毕竟是处理内政多年的首辅,对于大明目前所处的状况十分明了,对各种事情都是知晓大概,所以很快便想出了相应的对策。
“哦?阁老有何高见?此事亦是朕疏忽了,未曾虑及两年来铺开的摊子过大,以至于出现如此状况,阁老有何良策不妨直言。”
朱由检温言安抚几句后询问道。
“谢圣上不罪之恩。老臣以为,解决此事只能采取权宜之计,长久而言,还需大力培养此方面之人才,最佳之策略便是于落榜举子中培育,而当下的解决之道便在此间,只是圣上日理万机之下有所忽略罢了!”
温体仁再次施礼后不慌不忙的把自己的策略讲了出来,包括朱由检在内的众人闻言后顿时恍然大悟。
朱由检更是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灯下黑再次出现。
去年春闱落榜的数千举子仍在国子监中,自己当初制订的因材施教的策略一直没有间断,虽说一年来成效甚微,并没有多少人能应试后出仕为官,但至少在这群举子中种下了朝廷已经把实用人才作为为官根本的印象。
“哈哈!温卿不愧为首辅之职,于朝廷大事小情上用心之至!确实,由国子监中选用相关人才,再配以有司人员加以指导,足可应对开发辽东前期之任务。
范卿、周卿,待会商完毕,你二人即刻与衙内诸官前往国子监,了解日常授课详情后,对有志于此之出色举子当场授官,职级便以从七品为准,而后准其稍作收拾,便要准备前往辽东办差!”
朱由检略一思索之后,当即定下了选拔人才的章程。
“启奏圣上,仓促授官怕是与制不合吧?若是所用非人,岂不是给世人以朝廷行事太过荒唐之嫌?”
范景文对朱由检的决定倒是无可无不可,但周云微微一怔之后,还是拱手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从七品的职级可是不低了,中试的进士们放官大多数也只是正七品,而这些落地的举子猛然间就得了从七品的职差,这让那些进士们心里怎么想?
“周卿不必多言。目下大明百废待兴,最缺的便是对民生百业有助之人,最不缺的便是袖手谈心性之读书人,若是有人提出异议,你就告诉他,如果你有此本领,别说从七品,正七品也给!且将来前程不低于从四品!此事不用再议,就按朕的说法去做!”
朱由检眼见周云的话有引起其他人共鸣的势头,立刻斩钉截铁的打断了有人想要接话的想法。
他之所以如此高调的从举子中选官,就是想用千金市马骨的方法来转变读书人思维上的惯性。
只要有才能,不用中试也能选官,并且职级不次于进士,并且如果做得好的话,从四品的高官也没问题。
这数千举子中,可以说大部分人压根就没想过非得做官要做到六部九卿、阁老尚书这个级别,从四品这个职级对很多进士都是天花板,更别提这些自知才学有限的举人了。
这种诱惑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非常巨大的,因为这意味着可以不用再年年苦熬,非得去中试才能做到高官,很显然,朝廷给他们提供了一条升官的捷径,这些脑子不笨的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沿着成为实用型人才这条路走下去。
这并不是意银和异想天开。
从古至今,国人都有这个传统,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只是过去不讲究很系统的舆论引导而已,朱由检的这番举动,就是起到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引导作用,必定会在全天下的读书人中引发巨大的争议,但也会诱使很多聪明人跟风而来。
周云看到皇帝的态度如此坚决,自己可不能因为拔擢使用几个官员一事恶了皇帝,所以也就没再争辩,拱手施礼后与范景文一道接旨。
殿内其他臣子中虽说也有人想抗争一下,但转念一想,这个政策说不定能让自家子侄受益,而且在没有互通声气的情况下与皇帝打擂台,明显有些身单力孤,故此也无人再挺身而出,这件事也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状况下通过了。
“上述之事就如此吧,下面议一议大战后军制应该如何改变!”
第五百零五章 会商裁兵
“此次剿灭关外跳梁之后,威胁我大明延续之几大不稳定因素已基本得以清除,大明国祚已是暂时无忧矣,再保留数量过多之军伍已无必要!
有鉴于此,朕意修改军制,欲以精兵制替代旧有军制,兵贵精而不贵多,减员强兵已是势在必行之举!此举在减少粮饷开支的同时,亦能保留数支强兵以应对境内外可能之威胁,护佑皇明子民与安定之境下进行生产生活。
但是,在此之前,辽西边军之去向便成了重中之重!
众所周知,自天启年间朝廷开征辽饷后,此项巨额支出便成了将大明拖向无底深渊之无形恶手!
现下辽地已靖,所留驻军已是远远少于此前辽西边军员数,所需所耗与辽饷不可同日而语,以现今朝廷之岁收,支应其开销亦毫无吃力之感,故此,裁撤辽西旧军已是必然。
辽西边军多年来虽说并无多少战果,但其毕竟守御大明东北大门已有年月,功劳还是不能完全否定,故此番裁撤须考虑周全,勿使众多忠心于朝廷之将官士卒寒心。
此事事关重大,定策不可轻忽,诸卿但有良策尽可道来,待策略方向定好之后,再由有司细化之后予以实施!”
在得知关宁骑兵受损过巨、尤其是祖宽这样的猛将阵亡后,朱由检既感惋惜又觉轻松不少。
关宁军实力大减,让接下来的边军裁撤改制减少了极大的阻碍,辽西将门讨价还价的本钱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对于祖大寿等人的安置也会更加简单,甚至可以说生杀予夺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启奏圣上,臣赞同裁撤辽西边军之策,臣以为当务之急便是趁现下辽西军精锐齐出之时,由兵部即刻遣员出关远赴松锦,将沿线所有驻军员数予以核查明晰,此后再计算出战边军数额,便可知其详情,而后再据此数字做出应对。”
朱由检将初步设想表达出来之后,殿内诸人先是感觉有些意外,随后便觉得这是理所应当之举。
文臣和武将的天然敌对属性,让他们不愿看到这场灭国之战后武将乘势而起,现在听到皇帝似有打压武将的意图后,众人还是发自内心表示赞同的,尤其是裁撤为祸多年的辽西边军,更是引得殿内诸臣的一致赞成。
在思忖片刻后,杨嗣昌当仁不让的率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的策略虽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的确是裁撤必行之策,既然皇帝定了调子,那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可以任意施为。
压得大明喘不过气来的辽饷,其根本原因之一就在于朝廷对辽西边军员数及所耗一无所知,只能是按照他们上报的数字来拨付钱粮。
据祖大寿上报兵部的数据看,辽西边军为十三万六千人,其中骑兵四万人,战马五万两千匹,其余为各兵种的步卒。
外行人乍一看,不到十四万的军队,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钱粮,可内行人知道,步卒倒是无所谓,可这四万骑兵就要了命了。
后世有人计算过,依据当时的情况,一名骑兵每年至少要花费七十六两银子,仅此一项,这四万骑兵就需近三百万两银子,若是再算上近十万步卒所需的钱粮,若按每人每月平均八钱饷银计算,这又是近百万两的支出。
而且,这还没把士卒日常消耗的粮食、油盐酱醋、兵刃损耗,伤亡抚恤医疗等乱七八糟的消耗算进去,若是把这些林林总总的东西全部计算在内,那算起来至少要两百万两。
也就是说,辽西边军这十三万人,每年仅是正常开支就要六百万两银子。
再加上城墙修缮、出战赏功等等其他名目的消耗,整个辽西边镇每年消耗的银钱数目大的吓人。
多年来,天启和崇祯不是没有考虑过减少辽饷,并且数次派遣兵部职官出关核查辽西兵额,可是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每次得知朝廷要派员核查,辽西将门便会以各种理由和借口加以阻止,使得兵部官差们还未出关便打了退堂鼓。
辽西将门的借口找的很充分,最常用的就是说建奴精锐哨骑经常越过松锦深入宁远一带,除了查探明军军情外还四处烧杀掳掠,并报说某某日有多少外出耕作之军民被建奴杀害,官军怕此乃诱敌之计,故而只能坚守城池不出等等,以此来恐吓朝廷这些文官。
这种简单粗暴的恐吓方式很有成效。
对于大明的官员来说,万一为了朝廷公事而送上自家性命,那简直就是愚不可及的蠢人行为。自己饱读诗书,深信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圣贤之言,若是知道有性命之忧还去处置公事,岂不是与村头愚夫一样?
既然有了这种思维,就算皇帝下旨、堂官呵斥,这些被派遣的职官们也是想出各种办法来对付上司,比如,出了山海关之后,顶多走到宁远便死活不在往前,只是遣了几名书办吏目,由官军护卫着前去松锦办差。
而这些书办和护卫的官军自然也不是傻子,在辽西将门送上几两几十两的银子后,随便找几个堡寨住上几天,然后就拿着加盖锦州总兵大印的文案回到宁远交差,上面的数据自然还是原先的,而正是这一次次的不作为,才使得朝廷明知辽饷是个坑,但又不得不拿着大把的钱粮往坑里扔。
杨嗣昌接掌兵部后,前后两次派员出关核查,其中一次甚至由左侍郎王家桢亲自带队出关,想着找出辽西上下吃空饷的证据来。
但辽西将门采取了如果你要查得胜堡,我便把震虏堡、得胜堡的人马事先集结过去的方法,就算你查,也是实兵实额,让你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说辽西将门吃空饷。
要不然就会谎称前方建奴进犯,锦州已遣大军前出两百里迎敌,何时回返还不得知,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下,任你侍郎尚书也是干瞪眼。
这两次查验最终还是无果而返,这让杨嗣昌等人也是觉得脸上无光,心里对祖大寿们的愤恨之情越来越深。
但是随着流贼被迅速剿灭,数只官军的快速成长,朝廷底气越来越足之后,杨嗣昌遵照朱由检的指示,接连驳回了辽西一如往常那样狮子大开口的请饷报告,并且将拨付数额减去大半,这才稍稍出了心头的一股恶气。
“可,此事交由兵部从速办理。辽西边军裁撤后,锦州总兵等人如何处置安插?”
朱由检同意杨嗣昌的核查奏请后,马上抛出了第二个议题。
第五百零六章 建言与争议
朱由检这一问话立刻在群臣中引发了一片议论之声,相邻而坐的众臣之间开始相互交换起了意见。
“启奏圣上,臣以为,锦州总兵历年来虚夸战功、食国而肥,其行为实属害国也,其人实与贼寇别无两样!更兼其于己巳之变之恶行,值此官军威压当场之际,臣建议当下旨命其回京述职,待其入京后即刻逮治入狱,之后论罪严惩!”
在经过一番短暂的讨论过后,一众文臣迅速达成了一致,汇成的意见通过眼色传递到了杨嗣昌这边,这位兵部尚书再次起身说出了自己的建议:趁着大军压境之时,由皇帝下旨让祖大寿进京,再让锦衣卫把他抓起来。
而且为了引发朱由检的共鸣和仇恨,杨嗣昌更是把崇祯二年己巳之变祖大寿抗旨不尊的事件再次翻了出来。
按照皇帝以前记仇的秉性,这种公然藐视皇权的行为就算凌迟也不为过。
“臣赞同本兵之言!多年来,祖锦州名为总兵,实为辽东之王!其与建州俱为割据之军阀,现下东虏覆灭在即,岂容其同类再存与世,现下其部实力大损,此时正是最佳时机!古人云,除恶务尽,圣上若是想有一个彻底安靖之辽东,切勿留下后患!还请圣上早些决断为好!”
这回站出来的是一向不喜当众表态的侯恂。
自他接掌户部以后,除了想方设法四处筹集钱粮应付剿贼官兵外,还要另想他法募集巨额辽饷,去喂饱辽西那群恶狼,饱受煎熬的侯学士心里对祖大寿已是恨极,现在正好有了机会,他说啥也得往井里扔几块石头。
侯恂话中之意比杨嗣昌还要狠辣,直接把以祖大寿为首的辽西将门与八旗建州并列在一起。现在既然所谓的大清马上就要被灭国,那还留着辽西这样的后患干什么?
“臣附议二位部堂之议!辽西实为大明之痈疮,害我大明躯体多年,现有利刃在侧,当举刀切之!
不仅辽西上下如此处置,以往各边镇军将之中,但有过对朝廷号令阳奉阴违者,此次亦当一并诛除!”
范景文也站出来附议道,并且主张要借机株连,扩大打击范围,把九边大将中的刺头一起清理掉。
紧接着,除了寥寥几人外,六部九卿大部分也都纷纷站了出来,一致赞同杨嗣昌等人的建议,强烈要求将祖大寿等辽西军头们斩草除根,其余边将也要有选择性的一起干掉。
朱由检被大臣们一个比一个更为狠辣的建言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心里清楚,这些大臣们除了对辽西上下多年来的行为生厌之外,更主要的就是为了趁势打压武将,向这些立下大功的将领们展示文臣的权威:瞧见没?就算你们这帮莽夫立功无数,但生杀予夺的大权还是在我们手上,你们要乖乖地听话才行。
其实他对祖大寿等人虽有恶感,但并没有把这些人赶尽杀绝的想法。尽管历史上辽饷成了大明的催命鬼,但那也只是导致大明最终灭亡的恶疾之一,真要论起大明覆灭的原因,那些只顾私利的文臣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历史上的祖大寿也是在锦州被清军围困了一年多,城外的十三万援军先后被清军击溃、城里断粮已久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开城投降,比起那些自觉自愿打开城门毫无廉耻跪迎大清的文臣们,这已经是尽力而为后的无奈之举。
“启奏圣上,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在朱由检准备说出自己的处置方案时,一直未曾出言的新任礼部尚书邹维琏起身施礼后开口道。
殿内众臣里,除了温体仁以外,就属邹维琏年龄最大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邹维琏因忧心国事、心力交瘁之下,最终于崇祯十年病逝于任上。但由于现在的朱由检穿越而来后实施了一系列强军救国的策略,本来已经恶化的局势迅速好转,并且以一个伯爵头衔换取了郑家的大力支持。
正因如此,在形势大好之下,邹维琏的心病全无,身体也并没有出现什么状况,所以并未早早病逝。随着这次入替张国维接掌礼部,对于皇帝这种明显的拔擢重用,也让老邹宛如焕发了第二春一般。
“哦?邹卿有何建言?卿此为首次参与会商,与此间规矩可能有所不知,朕早已有言在先,但凡会商国事,诸臣皆可畅所欲言,朕从无以言获罪之思,邹卿有话大胆直言便是!”
对于这位在福建巡抚任上长达五年之久,并且在民间名声颇佳的老臣,朱由检还是非常尊重的,邹维琏在争取郑芝龙一事上也有功劳,为了酬其功,这才将他拔擢到如今的高位。
看到邹维琏似是对其他人等的表态有不同看法,朱由检随即饶有兴趣的鼓励道。
“老臣谢过圣上不罪。老臣以为,诸位同僚之建言虽大致可取,但以目下之形势,对辽西甚至其他边将用强并非佳策;别忘了大明之东南沿海尚有靖海伯镇守,数年来郑氏为大明出力良多,实是于江山社稷有功之臣,而诛杀祖锦州似有卸磨杀驴之嫌。
老臣以为,此策一旦成行,恐会引发他人无端揣测,以致有无妄之灾生发,而破坏当前稳定之大局!故此,此事还望圣上慎思之,千万莫要因小失大啊!”
邹维琏一番话讲完,立刻在殿内引发了更多的争议之声,率先站出来反驳他的又是侯恂。
“启奏圣上,臣不赞同邹部堂之言!辽西上下与靖海伯不同,历年来,朝廷拨付数千万辽饷供养关外,实指望其御敌与国门之外,而辽西上下消耗巨额国帑之后做的什么?拥兵自重,畏敌怯战!
若不是圣上下旨编练的之数万新军,更兼有卢建斗、孙白谷、洪亨九等大臣亲赴一线坐镇,若是单靠辽西边军支撑,此时东虏大军说不定已将扣关山海!
辽西谎称之十余万大军在何处?卢建斗等人所率兵力也不过此数,因何能重创东虏主力,并且灭其国在即?
臣等坚决要求诛杀祖大寿等人,所恨者,是其谎报兵额员数,侵吞巨量国帑,且于流贼肆虐大明境内时不顾朝廷百姓已无余力供养,仍旧不知收手,尽显其贪婪无耻之嘴脸,此等行为,与助贼有何区分?若非圣上坚毅果敢、力挽狂澜,大明局势会糜烂至何等模样!?此贼实国之贼也!不诛之实不足平民愤!”
侯恂丝毫不给资历、年龄远大于他的邹维琏留情面,在旁征博引后,依然坚持自己的建议,坚决要求诛杀祖大寿。
第五百零七章 秋后算账
“侯学士之言虽甚是合理合情,但值此大势尚未完全平稳之际,还是谨慎行之为好!
诚然,辽西上下多年来确是浪费甚至贪墨国帑良多,但究其根本,此祸岂是一日形成?所谓辽饷并非只供辽军,其所耗者最巨者,当以修筑各城堡为主,若是真要追究,十余年来朝廷所遣诸臣难道也要担负罪责不成?
何况辽西边军多年来为国戍守边陲,期间更是牺牲无数,就算祖锦州等人后期身处苟且之状,难道与整个大明之局愈显糜烂无关?
老臣并无替辽西开脱之意,其众虚报兵额、侵吞国帑之事实难容忍,但强行惩处并非最佳时机!臣只是就事论事,单以此事可能引发之后果而谈。
臣奉命巡抚福建五年有余,于尽职抚民之外,因公事与郑氏有过数番往来,故对其秉性颇为熟知。
据臣观之,郑氏虽出身海贼,但向以聚财为主,而其目的并非妄图自立,实为坐享荣华也!
自圣上以大魄力赐封靖海伯之后,郑芝龙一改此前对朝廷之轻慢,言行举止处处以我朝勋贵而自居,而其对圣上之要求亦是鼎力为之,几年来往朝廷捐输钱粮已不是一个小数目,此等大义之行,历代罕有,臣以为,此等方为与国同休之勋贵之为!
若是此次圣上降罪辽西,郑氏再是忠心,恐怕亦会有兔死狗烹之忧,其心生异怕是在所难免。而臣观圣上之远虑,与海上之事物以后还要依仗其良多,故此种种,方有老臣之建言,望圣上悯臣之公心,于此事慎思之!”
看到以侯恂为代表的诸臣,都是一副不诛杀祖大寿誓不罢休的姿态,邹维琏可不想让自己第一次参与会商就以吃瘪告终,那样以后在朝堂就没什么话语权了。
老邹一念至此,索性把这件事牵扯到的人无限扩大,一下子就追溯到了天启朝时的辽东策略上,那事涉其中的人可就多了,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当年的帝师,也是深受今上敬重的原阁老孙承宗。
辽东防线正是当年由孙承宗提议并主持修建的,花费的钱粮可是海了去了,辽饷的很大一部分也是用在了这上面,老邹的意思就是,若要追究责任,那谁都跑不了。
可是诸臣都知道今上对孙阁老那可是爱护有加,真是硬要把孙承宗牵扯进去,最后肯定还是不了了之。
其实邹维琏和祖大寿从未谋面,对于辽西将门数年来的丑陋行径,他也是极为不齿和愤恨。
但正如他所说的,现在还不到鸟尽弓藏的时候,除了边镇诸将之外,福建还有个郑芝龙在看着呢。
皇帝好容易用一个伯爵把郑氏偌大的势力笼络了过来,你突然来这么一出,人家郑芝龙贪图荣华富贵是不假,可人家也不是傻瓜,看见大战才结束,你就把屠刀举起来了,人家心里咋想?以后皇帝和朝廷的话人家还敢信吗?
就大明现在的局势,以后用着郑家的地方还多着呢,不管是往台湾移民还是郑家船队购运粮食,这可都是与大明稳定息息相关的大事。
邹维琏在离开福建前便已经知道,今上对于海洋贸易非常感兴趣,而且似有恢复和重建水师的意图,这些与大海相关的事宜根本绕不开郑家的支持,你现在为了图一时之快宰了祖大寿们,那郑芝龙还敢实心实意地与朝廷合作吗?
“好了!诸卿所言虽是不差,辽西上下确是有罪与国朝,但念其多年来将东虏阻挡于锦州以北,并未使其有机会扣关山海之故,辽西上下尚罪不至死,兔死狗烹之事,朕亦不屑为之。
值此国内大局初定之时,一切当以稳定为首要之事,节外生枝不免有君臣离心离德之忧。
更何况,邹卿之分说实为老成谋国之言,其所虑之深远亦是许多人未曾想到的。所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对于辽西一事之处置上,要功过分开,不能以偏概全。辽东之祸形成原因十分复杂,若是详究其因更是有秋后算账之嫌!
现下大局虽定,但也正值朝廷用人之际,朕身为一国之主,岂能因个人好恶而荒废全局?
诸卿适才言论,皆是拳拳为国之心,此等方为会商所需之氛围,还望诸卿今后一如既往畅所欲言,今日有关辽西处置之事便议到此处,朕自有主张!
接下来诸卿议一议松锦边军如何安置之题吧,借关外大胜之东风,也正好将关外事之首尾收拾干净,以免再遗留下难解之题!”
待邹维琏分说完之后,朱由检止住了侯恂等人欲就此事继续争论的势头,果断的做出了朕意已决的姿态,在略作解释安抚众人之后,把下一个话题扔了出来。
刚才邹维琏的言论确实是直指要害,从其他角度对诛杀祖大寿后可能给大明带来的危害进行了分析和解读,得出的结论与朱由检所想的并无二致:急于秋后算账太过短视,治理国家不能只凭着个人一时的好恶,要考虑到更加长远才好。
众臣见皇帝对此事下了结论,虽然很多人还是心头不忿,但无奈之下也只得强自收敛起来,把注意力集中到接下来的议题之上。
“启奏圣上,东虏覆灭之后,其残余力量对我大明已无法构成实质威胁,辽东既是有新设各部总兵参将游击分驻,将来就算有外敌,也已无法深入到辽西地区,故此,松锦原有之军户皆可转为平民,使其有脱离军制,享更多自主之权。
鉴于辽西地势过于狭长,可供开垦之田地过少之故,臣建议,除留下适量人手耕种现有田地并择机开荒外,将松锦之宁远一线十余座堡城多余之军民前往辽阳、松原等新设府县,于开荒耕种之同时,更可就近监视原东虏所辖之民,减轻驻军来回巡视之负担。”
在牵扯到了辽东的民政问题后,一直没有对如何处置祖大寿发表看法的温体仁站了出来。
对皇帝的心思揣摩的最为透彻的温体仁,在朱由检抛出如何处置祖大寿的问题时候,便已敏锐的觉察到皇帝打算高举轻放,因为皇帝问的是如何处置安插,而不是直接问怎么处置。
安插二字不就摆明了皇帝想闲置而不是诛除吗?
果然,在夸赞邹维琏老成谋国之后,皇帝在此问题上做了定论。
“阁老之言甚合朕意,此事就依阁老之策吧,具体细节由兵部、户部、工部拿出方略后汇总到内阁,上报司礼监批红后即刻快马送达蓟辽督师与辽宁巡抚!”
第五百零八章 多尔衮和多铎
“什么?十二哥阵殁了?十四哥,到底发生了何事?咱们八旗勇士天下无敌,怎地轮到十二哥去冲阵!?那些奴才是怎生护卫的?该死的奴才,统统该斩!”
盛京城内豫亲王府,多铎看着正端着一碗凉茶牛饮的多尔衮连声发问道,焦急的神情中带着愤怒和悲伤。
“老十五你就别问了,赶紧吩咐下去,遣旗中留守人马打着旗帜出城往南,收拢两白旗败兵!城内之人预备好饮水吃食,等奴才们回来后好有口吃的!再就是让人知会旗中所有男女,即刻收拾家中粮食物资,过了晌午就全旗开始往北走!告诉奴才们,行动要快,最要紧的是带着所有过日子用得着的东西走!快去!”
满脸阴郁之色的多尔衮随手将白如羊脂般的瓷碗丢在桌上,用袖口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后,用烦躁中带着急怒的语气沉声说道。
看到兄长如此模样,多铎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把一肚子想问的话憋了回去,转身迈步出了房门大开的屋子,招手唤过几名亲信后按照多尔衮的吩咐仔细安排了下去,随即他再次回到房内并随手关上了屋门。
“十四哥,究竟出了何事?八哥呢?十几万大军怎样了?十二哥是怎么没的?中炮还是冲阵?十四哥为何要如此分派?难道……?
多铎来到多尔衮对面坐下后,一脸沉肃的开口问道。
其实他从多尔衮刚才的吩咐中便已察觉到大事不妙,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局势突然恶化到如此地步。
十几万八旗主力尽出,就算前期小挫,但也不会被明军打成这样吧?看这架势,难不成明军敢追到盛京?就明国那些软蛋官军,怎么可能有这本事!两边换过来还差不多!
看着平静下来的多铎,多尔衮轻叹一口,用极度不甘和压抑的语气,把最近以来的一系列战事简述一遍,讲完之后,多尔衮心头的烦闷更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闪过无数的念头。
“如此说来,我八旗各部主力都遭遇重创?我说怎么前几日豪格那个崽子忽然带着数千人马,领着众多旗丁包衣家口急匆匆往北而去,说是北边田地肥沃,要带着人手去开荒种田,宁完我与范文程两个奴才也一并跟着,看来是八哥早有安排!
明人怎生突然如此强了?难道盛京也保不住了?十四哥,你说实话,此次我八旗有如此大的劫难,还能挺得过去吗?!”
听完多尔衮的讲述之后,多铎先是恍然大悟,随后用极度失落的语气问道。
阿济格的殒命让年轻的多铎心里悲伤不已。
虽然阿济格不是他和多尔衮这样的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三个人日常相处的却是极为融洽,很多时候都是阿济格在明面,他和多尔衮在背后出招,正是彼此之间的这种密切配合,两白旗的实力才得以保全并壮大,没让皇太极找到削弱和吞并的机会。
“什么?豪格已经带人向北去了?他带走多少人马?二哥呢?如此蹊跷之事,你怎地不与二哥商议一番?嘿嘿!不愧是八哥!早就瞧出不妙,竟然带着我们一起给豪格断后!
他自己没几天活头了,这是想多拉几个垫背的呢!不成!等老八回来,咱们得找他问问,八旗是不是就剩下两黄旗才是主子,其余六旗都是该死的奴才!”
多尔衮听到多铎说自家的大侄子早就带着人向北而去,连日来在明军骑兵的追杀下侥幸逃生的满腔戾气终于发作,他忽地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愤怒之色,举步便要向门外行去,多铎迅即起身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臂。
“十四哥!你这是做啥!?目下已是我八旗生死关头!有何等怨气也得过了这一关再说!现下还是想法子应对明人才成!八哥既是没几天活头了,剩下豪格那小崽子还不好对付?!”
多铎的一番话语让一向冷静多谋的多尔衮迅速冷静了下来,他甩开多铎的胳臂后慢慢回到座椅上做了下来。
是啊,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应对尾随而来的十几万明军,先想办法集聚实力存活下来,等皇太极死后再想法子找回这个场子来才行。
“十四哥,数日前,宁完我那奴才忽然领着五千人马匆匆赶回盛京,之后便找到二哥与我,传了八哥的圣旨,要二哥和我带着留守这三千人马出京向东,剿灭袭破老寨的明军,两黄旗分出两千人马从辽阳兜住明军后路,一定要将此路明军斩杀赶紧!
我和二哥虽是察觉有异,但事态紧急之下也没做他想,本来我是要带着人去东面杀敌,但二哥执意亲自前去,特意留小弟看护盛京。
没想到二哥带着三千人马与两黄旗的两千人刚走,豪格立刻就招呼两黄旗丁口收拾家当,带上选捡出来的包衣工匠收集了粮草物资,两日后连夜向北而去。
现下算来,豪格领着人已是走了三日!十四哥,明人大军还要多少时日到达盛京?八哥在后面能否逃得性命?这盛京真的守不住?”
多铎觉察到兄长身上的负面情绪一瞬间消失大半,暗自松了一口气后把豪格领人北行的前后原委分说了一遍,最后有些焦急的问道。
不得不承认,八旗这些上层人物,除了极少数的以外,大多数人在面临极端困境时,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保存实力,然后再想办法卷土重来。就算偶有沮丧之情,但很快就会冷静下来正视问题,这种优良的习惯应该是他们最终夺取天下的重要因素之一。
“明人虽有十几万大军,但大多为步卒,尤其是那种车阵,行军极为缓慢,两三万骑兵在大战及后面追逐中也是损伤不小,马力也乏了,再加上这一路有河流沼泽阻碍,我估摸着最少还得六七天才能追到盛京城下!
老八有精锐护军护卫,只要他自家身子不要紧,回返盛京应是无碍,这六七日便是老天爷留给咱们的机会!
咱们八旗本就不善于守城与攻城,况且大炮也都让老八带到松锦,这盛京还怎么守?明人可是仗着火器犀利才败了我八旗,此番所携之大炮绝不在少数,盛京已是必破无疑!
咱们两白旗此次折损健儿无数,兵甲军械也丢失极多,这些可都是将来咱们赖以生存之根本,现下得想法子从老八那里哪里淘换一下才成!
还有就是包衣奴才里那些工匠,你速速派人出城去下面的村子,把豪格没来得及带走的工匠收罗起来,咱们带他们走!”
第五百零九章 束手无策
就在多尔衮兄弟俩商议和安排后路时,已经性命垂危的皇太极在一千护军的护卫下返回了盛京的皇宫里。
“鳌拜,皇上这是怎么了?李存德!快想法子救治皇上!需要何种药材事物快讲!月珍,速速前往库房将百年山参取来熬制汤药!”
看到鳌拜将昏迷不醒的皇太极抱入殿中后轻轻地放在了锦榻上,哲哲、海兰珠、布木布泰几人都是慌了手脚,几人赶忙围上前去,最后还是哲哲反应迅速,她目视随后提着宝贝药箱一瘸一拐地进入殿内的李存德厉声吩咐一句后,紧接着又将贴身的女官打发了出去。
“李御医,拜托您定要全力用心医治,只要医好了皇上,本宫赏你两名绝色女子!”
布木布泰一脸焦急之色,双目含泪抬头对李存德哀求道。
“诸位主子且往一边,待奴才诊治一番再说,鳌统领,烦请你将皇上的衣甲解下!几位主子,速速备好清水汗巾!”
待鳌拜近皇太极的衣甲解开之后,一股恶臭味随即散发了出来,李存德顾不上许多,一屁股坐在布木布泰搬过来的锦凳上,开始给瘦得不成人形的皇太极诊脉施诊,哲哲与布木布泰站在一旁,流着眼泪看着皇太极蜡黄消瘦的脸颊,心里如同刀绞一般。
冷静下来的海兰珠抹了一把眼泪,扯了扯鳌拜的手臂之后,转身悄悄地出了内寝殿,鳌拜愣怔一下,看到皇后和庄妃都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李存德给皇太极医治,他随即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
“巴图鲁,究竟出了何事?皇上这般模样,显是历经长途奔波劳累,你身上的衣甲也是破损多处,莫非南边战事不利?你可要跟我说实话才成!”
心思细腻的海兰珠忍着心中的骇异之情轻声发问道。
在看到皇太极和鳌拜、李存德狼狈不堪的样子后,直觉告诉她,这回怕是大祸临头了。
“宸妃主子,这回咱们大军在南边吃了大亏,回返途中又被明人给埋伏,八旗主力丢了大半,十几万明人大军已是在后面冲着盛京来了!奴才拼命护着主子才逃了回来,这回怕是有些大麻烦,现下只有赶紧让皇上醒了拿个主意才成!宸妃主子,礼亲王可在?”
虽然鳌拜并没有把具体战事细节讲出来,但海兰珠的心里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身子也轻轻颤抖起来。
能让号称八旗第一勇士、被皇太极钦赐巴图鲁称号的鳌拜说出有大麻烦这句话,可见局势已经恶化到什么地步。
“其他各旗的王爷贝勒呢?郑亲王、成亲王、睿亲王有无回返?大军还剩余多少人马?明人大军何时能打到盛京?”
就在这时,哲哲的声音从鳌拜的背后传了过来。
在发觉殿内少了海兰珠和鳌拜的身形后,哲哲这才想起现在得赶紧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随即她出了寝殿,正好听到鳌拜的回话,于是她当即接茬问道。
“奴才见过皇后!启禀皇后,当时奴才护着皇上与后阵断后,明人骑兵于前路杀来,方圆十余里地皆成战场,场面混乱的很,郑亲王等人是生是死奴才并不知晓!至于我大军还剩多少人马,这个更是不好计算,明人顶多不出十日便会打到盛京,现下是攻是守还得尽快拿出主意才好!”
就算再不懂军略,但哲哲听到鳌拜这番回话后,心中便知这回八旗怕是大势已去,皇太极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可现在必须有个说了算的人站出来那主意才成,可是礼亲王代善已经带着人马往东迎击明军而去,宫里的主子只剩下她们几个不懂军略的女人,这可如何是好?
“姐姐,豫亲王不是留在京里吗?现下事情紧急,还是将豫亲王召入宫中商议一番吧!”
海兰珠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两白旗和两黄旗不和是不假,可到了如此关头,八旗还是要一致对外才好。
“启禀皇后,局势已是十分危急,奴才在宫里也帮不上忙,不如这样吧,奴才出宫既遣人出京往南,去收拢打散的兵马,奴才去征些粮食等着给陆续回返的大军就食,皇后可着人去几位亲王府上打听消息,一旦有王爷回返便即刻召入宫中商议对策,奴才告退了!”
一听到海兰珠说多铎还在盛京,并且打算将他召入宫中问计,在皇太极醒来之前不愿掺和这些事情的鳌拜不等哲哲询问自己,赶忙找了个正当的借口后给两位女主子打了个千出宫而去。
鳌拜说走就走,哲哲和海兰珠心绪烦乱之下也没了主见,两人商议一番后遂决定依着鳌拜所说,差人去几个王府打探动静,只要济尔哈朗等人回来就即刻请到宫里议事。
就在两人做出决定不久之后,在李存德的精心救治之下,又有一碗几百年老山参熬制的汤汁喂下,已经气若游丝的皇太极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皇上您醒了?!天可怜见!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皇上身子康健的很,只要医治及时准保无事!”
“皇上可觉腹中饥饿?我这就吩咐下去!不,我亲自给皇上做碗银耳羹!”
看到皇太极缓缓睁开了眼睛,哲哲几人都是大喜过望,海兰珠已是急忙转身离开寝殿吩咐人做御膳去了。
皇太极眼珠子转动一圈,看着眼前熟悉的环境和几张大喜过望之下流着眼泪的面孔,本来昏昏沉沉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他心里知道,明军大队人马并没有紧紧跟在后面追过来,一切似乎还来得及。
“鳌拜呢?豪格可是已经向北?朕睡了几天了?着人即刻让礼亲王、豫亲王入宫议事!”
皇太极费力地吩咐了几句后,本来已见平稳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已是隐见汗珠。
“皇上您可千万先保重身子要紧,天大的事也得等您好转了再说!”
布木布泰赶忙拿起软巾给他轻轻拭去额上的汗水,刚刚消失的泪水不由自主又流了下来。
“回皇上的话,豪格早就于三日以前便领着丁口走了!巴图鲁刚把您抬回宫里也就一两个时辰,礼亲已于王五天前带着几千人马去往东面,豫亲王正在赶来宫里的途中!皇上切莫心急,巴图鲁遣人往南收拢兵马了!”
哲哲擦了擦泪水,平复了一下心境后柔声答道。
皇太极闻言心里稍微放心,正待继续安排其他事情,一名太监匆匆来到寝殿门口大声跪禀道:“启禀皇上,睿亲王、豫亲王请求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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