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布防
作者:我爱肥猪猪|发布时间:2024-06-29 02:41:42|字数:25558
“山人自有妙计!额说李三娃,今日这头一阵打的不赖!啥子狗屁的建奴无敌,依着额看,这就是辽西那帮怂货吓破胆子吹出来地!火铳一响,无敌也得躺!哎哎哎,李三娃你个怂瓜!那是额地饭食,给额留下些,想吃自家弄去!”
看着李三娃只顾着低头从自家帽盔中大把大把的捏着饭团往嘴里猛塞,张远跳起后几步窜过去,与李三娃争抢起来。
没等两人吃完,军纪官钱杰、千总刘顺、胡大棒先后赶到了营帐中。
现在兵部将军纪官派驻各部的措施已经全面推开,游击以上独领一军的官军中全部被派驻了锦衣卫出身的军纪官,作为纠劾不法、监督军纪的存在。
不到三旬的钱杰原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一名小旗,在崇祯九年与十几名各千户所抽调的校尉一道,被派遣至秦军中担任军纪官一职。
这批军纪官年龄不一,共同点便是识文断字,有不错的算术,以便能监督所在军营中粮草物资的准确发放,防止负责军需的将官从中贪墨。
军纪官最重要的职责便是考功、记功,把官校士卒日常和战时的表现汇总后,在与一营主将商议后上报兵部。
其实主将们心里清楚,所谓的军纪官其实就是朝廷为了防范将领们拥兵自重,特意派下来监视他们这些兵头的。
因为这些军纪官虽然职级仅相当于千总一级,但仍是隶属于锦衣亲军,任何人都无权给他们下达命令。
“即是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先把今日之战得失总结一下,之后再合计一下如何应对建奴接下来之攻势。李三娃,建奴的尸首都处理完了?这天渐渐就热了,战场要及时清理,以防疫病播散!此条当谨记!”
在吩咐给钱杰看座后,坐在椅子上的张远开口道。
“禀副总制,建奴留在营寨中的尸首都砍下脑袋后扔出去了,营门外死伤那些都被建奴遣民夫拖走了,卑职已着人用铁铲将地面翻了一遍,那些血水都遮盖于地下了!这兵部老爷们发下的铲子着实好用,挖起泥土来毫不费力,若是将来咱们回家种田能用上这般物事就好了!啧啧!着实顺手的紧!”
李三娃抱拳回禀完之后又顺嘴扯到了别处。
兵部下发各军的铲子是朱由检照搬后世的工兵铲的样式,由军器监用精铁打制而成,这种划时代的东西端的是挖掘土地的利器,用起来既省时又省力,颇受军中士卒的喜爱和好评。
“行了行了,恁个怂娃别瞎扯其余!钱营官,今日一战立功士卒名册可是记录好了?我部伤亡士卒有无安置妥当?军械可已备齐?”
张远抬手止住了李三娃的胡扯,目视钱杰很有礼貌的发问道。
“回副总制,此战我部伤亡共计三十五人,其中阵亡十三名,其余皆为伤者。在随军郎中对伤者救治后,已一并送往辎重营内。此战立功将士名册已是登录在册,副总制所言之军械业已备齐,可随时由民壮运至营前使用!”
清军的重箭杀伤力十分惊人,虽然短时间内明军长枪手便已撤离,但仍有不少人倒在清军箭下。
钱杰除了负责正常职差之外,还顺带管着后营的民夫以及十几人组成的救护队,基本上等于半个后勤营官了。
“有劳钱营官了。今日之战我军虽是小胜一场,但绝不可就此轻忽建奴之战意!额以为,今日建奴败阵是过于轻敌,若是其大举来攻,我军就算是胜也会伤亡更大。额估摸着,建奴定是在想法子破了我部营栅,之后就是猛攻了。兵部上差交代过,建奴都是以盾车为前阵,我军火铳虽是犀利,但却打不穿盾车,如此就要想法子破了建奴盾车才行,你等有何妙招不妨讲出来听听!”
张远其实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但他还是要听听手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打破建奴的盾车攻势。
“副总制,要破盾车,唯有火炮,咱们后营的虎蹲炮威力不够,要不趁着建奴还未打来,咱们派人去辎重营里搞几门佛郎机试试?”
思忖半晌后,李三娃率先开口道。
秦军千总以上将官都知道辎重营里有朝廷精锐地消息,李三娃说是去借炮,其实是打算连炮手一并借来,反正都是为朝廷效力,这时候就不该分主军客军了。
“不成不成!这事提都不要再提!”
张远连连摇头道。
对于直属皇帝的勇卫营,没有兵部的吩咐,他可没胆子去借兵,更何况他也丢不起这人啊,这大战还没开始就认怂了?
“副总制,若是有何布置还是赶紧下令吧,卑职等赶紧去准备才好,若是午时过后建奴再打过来,咱们没想好办法可就麻烦了!”
千总刘顺抱拳施礼道。
“这个倒不是啥要紧的,不出意外的话,本将估摸着建奴会趁夜毁掉我军营栅,明日才会摆开架势来攻。”
张远摇头回道。
“副总制,卑职以为先把虎蹲炮由后营搬运过来,待入夜后再将矮墙加长,之后将虎蹲炮置于前,足够建奴喝一壶的!”
另一名千总胡大棒建言道。
“好主意!大棒,今夜你率部与李三娃部换防,明日你和建奴打一阵!李三娃,你率部在后面随时接应!”
张远眼见几名手下没啥好的建议,随即便下达了命令。
“副总制,既是料定建奴毁我营栅,为何不加以防范而使其轻易得手?何不布置好人手,待建奴夜里前来时予以迎头痛击?”
一旁的钱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建言道。
按照朝廷规矩,军纪官是无权干涉主将的军事指挥和部署的,但眼看着一场敌强我弱的血战在即,钱杰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就比如建奴遣人毁坏营栅一事,也许是张远有所疏漏,未曾想到布置好人手防范,那自己的建议说不定能起到拾遗补缺的作用。
“钱营官不用多虑,建奴既是想毁,那这营栅定是保不住,夜里视线不清也是很难防范,不如由他去!本将自有安排,定会教建奴吃个苦头不可!”
当日午时用过饭食之后,张远让钱杰从后营调来了五百民壮,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讲说一遍之后,便亲自指挥着民壮们在营栅遮掩下开始忙碌起来。
而负责明日接战的胡大棒则是带着几个把总跟在张远身后,一边听他讲说,一边心里琢磨着如何派兵布阵。
就在天还没黑透的时候,围绕着据营栅三十余步的两座炮台而重新布置修建的防御工事终于完工。
第四百零一章 开战
果然未出张远所料。
考虑到明军火铳可以从营栅圆木间进行施放、而包衣们根本经不住几轮轰杀,继而无法进行毁坏营栅的缘故,岳托并未下令清军在下午冒险展开攻击,而是打算等天黑之后拆掉营栅于明日再行聚兵来打。
入夜之后,上千名汉人包衣在清军的监视保护下,拿着斧头大锯涌至明军北门两侧营栅前,开始了对这些原木的破拆,而营内的明军对此却是毫无反应。
明军的营栅埋在地下的部分几达全场的三分之一,由于缺少铁料的缘故,大多数包衣手中的工具都因没有及时修补而钝化,刨出一根粗大的圆木就要花费好长时间。
刚开始时因为怕明军会出兵进行阻止,所以包衣们都是摸黑作业,这也导致整个工程的进展非常缓慢,快一个时辰了才挖出了数十根圆木。
后来在看到明军并无动静时,孔友德干脆下令点燃火把,以使干活的包衣能在看的见的情况下加快进度。
这一举措果然奏效。
在能见度得到极大提升的情况下,整个拆毁作业进展速度随即加快。
两个时辰之后,北面的营栅全部被清除干净,明军的整个防线彻底暴露在了清军的视野之中。
孔友德在下令清军与包衣们回撤歇息后,自己也赶去了岳托的营帐交令。
第二天辰时刚过,随着嘹亮的号角声响彻四野,一千五百名镶红旗清军士卒在一名甲喇章京的率领下出营列队,另一个营盘中,三千名汉八旗的士卒也随着智顺王尚可喜的旗帜出营摆好了阵势。
没过多久,三千名汉人包衣在百余名清军的驱赶喝骂下,乱糟糟地从一侧向明军营地前汇集。
一名汉军旗的统领站在包衣队伍前大声嚷嚷几句后转身离开,包衣队伍开始缓缓向前移动,目标直指两地外地明军营地。
包衣队伍的两侧各有一百名清军骑马持着刀弓监视,只要有其中临阵脱逃的,便会遭到这些督战清军的无情砍杀。
处在这三千名包衣最前端的是百余辆盾车,推车的是经过挑选出来的已经被八旗同化了的几百名汉人。
这批汉人出于种种原因,在日常间表现出来的是对八旗的高度认同和归属感,渴望拥有旗人的身份,平时也是被用来管制自己原先的同胞,并且对待汉人的态度比旗人更加恶劣。
因为岳托事先通过孔友德给这数百人许诺,只要今天表现出众,战后回到盛京便会给他们抬旗,从此他们将成为汉八旗中的一员,也会被原先的同胞尊称一声旗人老爷了。
得了主子许诺的这群汉人败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满怀着对未来会成为老爷的憧憬,举步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在包衣队伍前行之后,两侧的镶红旗和汉军旗清军开始缓缓而动,打算瞅准时机扑上去与明军展开厮杀。
秦军营地前面已经显露出来的左右两个原本孤立的炮台,现在已经变成了像座堡垒一样。
炮台底座前方二十步范围内是两道中间有出口的矮墙,每道矮墙后面都有一百名铳手坐地等候,砖土结构的底座从地面起向两侧加宽,各自构筑了一个一人高的小型平台,各摆放虎蹲炮一门,炮手两人。
这种布置组成了上中下三道立体火力打击网,加上一直延伸到两侧营栅的矮墙后面六百名铳手、二十门置于矮墙前面的虎蹲炮,足可以让清军碰个头破血流。
为了与防守西面营寨的陈勇部互相支援,张远还下令将两个营寨隔开的木栅拆掉一个大的缺口,并且在营寨之间的通道上预埋了地雷若干。
要是再有清军探马想从中间往前探查,结果肯定是被炸个人仰马翻。
左侧宽大的炮台上面,张远正在凝神观望着两侧清军的动向,两名亲兵侍立在他的右侧,一人手持盾牌,腰悬长刀,脖子下面挂着铜质的喇叭;另一人手中拿着两面黑红颜色的三角旗,身背长弓,腰间悬着装满三棱箭的箭壶。
摆在炮台中间、已经装填好弹药的佛郎机炮斜指向了前方,装满木炭的铜盆烧的正旺,一柄火钳放在一侧,主炮手正在目测着清军与炮台的距离,两名装填手略带紧张的注视着主炮手的后背,随时等候着他下达指令。
片刻之后,打头的三十余辆盾车乱糟糟的涌入原先的营门之内,但张远并未下达攻击的指令,甚至看都未看这群包衣一眼。
在看到矮墙后面的明军并没有起身准备射击的动作后,不知道谁吆喝了一声,前排推车的包衣纷纷嘶吼着突然加速向前冲去,跟随在后的包衣们也是振作精神呐喊着涌了上去。
而两侧的清军步卒在号令下也是加快了步伐,向着矮墙冲去。
“准备!”
随着张远的一声令下,炮手迅速伸手抄起火钳探入盆中,冰冷的火钳在燃烧正旺的火盆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橙红色。
“放!”
主炮手将火钳从炭盆中抽出,一下子摁在佛朗机炮尾部的引信上,急速燃烧的引信如同一条火蛇一样,扭曲着身子发出嗤嗤的轻微响声,倏忽之间突然消失。
“Duang”的一声巨响声中,一斤重的弹丸激射,顺着早已调整好方位的炮口飞向了右侧的清军前队。
紧接着右侧炮台的佛郎机炮也发出了怒吼,明清两军准备已久的第二次战斗正式打响。
推着盾车冲在前面的包衣被大炮的巨响吓了一跳,脚步也是不由自主的缓了一缓,后队整个人群的喧嚣叫嚷也被吓得停了下来。
待发现炮弹不是向自己这边落下后,几十辆盾车重新提速向前冲去。
两颗弹丸先后落在清军阵营中,在分别击中两名清军后落地顺势向前弹跳数次,在造成数名清军伤亡后才停止了运动。
紧接着,“轰”“轰”的爆炸声突然连环响起,随即是一片惨叫声,硝烟弥漫中,残肢断臂夹杂着盾车碎裂的木头飞向了空中。
前排推着盾车的包衣们,踩响了秦军在矮墙前面四十步左右埋设的地雷。
没等两侧的清军做出反应,两座炮台的炮手已经将引药池和炮膛内的火药残渣迅速清理干净。
一名装填手快速地将发射药包和弹丸填进炮膛中,用一根木质顶杆将之顶到炮膛底部,炮手在引药池中撒上引药后插上引信,另一名装填手迅速将佛郎机炮的子铳换好,之后用力将气门密闭,炮手随即用火钳点燃引信,第二枚弹丸随着巨响声飞向了清军。
清军在佛郎机炮不断的巨响声中有序地分散开来,依然向前行进着,而被地雷炸的屁滚尿流的包衣们则是止步不前。
虽然有成为旗人的巨大诱惑,随之而来的也会有奴才伺候自己,但要是命都没了,还享个屁的福啊?
前排的八旗铁杆包衣们开始犹豫起来,被炸死炸伤的十余名同伴就躺在自己身侧,几辆翻倒在地的盾车仿佛在昭示着自己的命运。
“嗖嗖”地尖啸声中,几名犹豫不决的推车包衣被飞来的利箭贯穿头部后重重地倒地身亡。
“继续前行!后退者死!前行者重赏!”
两侧督战的清军嘶吼声传来。
回头看到几十步外张开的一把把强弓,前排的包衣不约而同的抬起车把,硬着头皮向前冲去。
第四百零二章 危急
“调转炮口!打掉盾车!”
看到那些推车的包衣冒着被地雷炸死炸残的危险,已经推进到第一道矮墙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张远果断地下达了指令。
炮手和两名装填手,加上张远的两名亲兵,五人合力,将承载五百斤重炮身的硬木炮架缓缓挪动,将斜指向前的炮口对准了正在前冲百余辆盾车。
轰然炸响的地雷不断地将一辆辆盾车连人带车掀翻在地,并无甲衣的包衣们被乱飞的木屑射伤惨嚎,但前排这群有着野心的包衣也被激发出了血性,不顾地雷带来的伤害,怒吼着奋力推车前冲。
“Duang”的一声巨响声中,炮口压低的佛郎机炮发出了令人恐惧的怒吼,一斤重地弹丸由百余步外斜向急速飞至,在将一辆盾车撞翻后动能稍减落地再次高高弹起,越过一辆盾车的上方后再次砸在另一辆盾车的车辕上,随着这辆盾车瘫倒在地,弹丸也停了下来。
右侧炮台的炮手在看到左侧炮台的行动后,马上以同样的举动做出了回应,激射而至的弹丸飞入前排的车阵中,先后掀翻了三辆盾车方才止住。
随着左右炮台的佛郎机炮连射,清军的盾车已经被摧毁了二十余辆,加上被地雷炸毁的三十余辆,百余辆盾车几近被摧毁了一半,推车的铁杆包衣也伤亡数十人。
大炮和地雷连续轰响给人带来了巨大的恐惧感,后面推车的以及跟随在后的几千包衣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压力,先是处于前面的包衣有人开始逃跑,在有人带头的示范效应下,数千人突然发出各种各样的喊叫声,朝着后方及左右两边逃去。
但没等他们跑出几步,两侧督阵的清军马队纵马奔来,刀砍斧劈箭射,眨眼间数百名包衣被斩杀当场,包衣们被吓得止住叫嚷声停在当地,很多人甚至跪俯在地,不断磕头求饶。
一阵阵的喝骂声传来,在督阵清军带血的刀斧指向下,包衣们带着或是哭泣或是麻木或是惊惧的表情转身继续向明军阵前行来。
“真他娘的贱!怎样也是死!为何不去和建奴拼了!活该给建奴当奴才!虎蹲炮准备!”
看到炮口下这群同胞懦弱的样子,张远骂了几句后下达了命令。
一命亲兵手中旗帜挥动数下,第一道矮墙后面的胡大棒立刻大声吩咐下去,数十名炮手将装满碎瓷片石子铁钉的网兜塞进炮口后捣实,最后将一枚三两中的铅弹捣进去,布放在矮墙缺口处的几十门虎蹲炮全部准备完毕。
两座炮台上连续发射的佛郎机炮膛已经热得烫手,这种情况下只能等炮身冷却后才能进行下一轮发射,以防炸膛的发生,而明军阵前埋设的地雷基本全部炸完,原本巨响不断地战场出现了难得的安静。
看到明军的大炮没了动静,而原本响成一片的地雷也只是偶尔才炸一次,包衣们的胆气陡然大增,刚刚消失的勇气瞬间又回到了身上,前排剩余的几十辆盾车都是骤然加速向前冲去。
两侧的清军也随着加快了步伐,两侧的五百名弓手持弓搭箭在前,随时准备加速冲到盾车后面对明军进行攻击。
就在前排包衣们绕过被炸毁的盾车残骸以及地上的伤亡者,推着车子进入到矮墙前方三十步以内的距离时,胡大棒果断的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一连串闷响声中,数千枚铁钉石子从蹲伏在地的炮口呼啸而出,成扇面状急喷向对面密集的人群中,除了击打在盾车上厚厚地挨牌上地以外,大多数碎片如狂风般掠过盾车之间的空档,将跟在车后面的包衣一扫而空。
就在此时,一声高喝声陡然响起,两侧的清军弓手骤然加速向前,快速地穿过死伤包衣留下的大片空档,纷纷聚拢到数十辆盾车后面,随即开弓搭箭斜指向矮墙后面。
随着带队牛录章京的一声喝令,数百只三棱重箭腾空而起,飞向几十步的天空后,猛地掉头向地面扎了下来。
虎蹲炮弹丸的横扫造成数百名包衣的伤亡,那些石子铁钉穿透他们的衣衫后钻进体内,被射中者无一例外地倒地不起。
没有被波及的包衣再次恐慌起来,后面督阵的清军大声喊叫数声,包衣们如蒙大赦,迅即转头向后奔逃而去,而两侧的清军加速向前冲去。
虽说对清军的重箭早有防范,百余面盾牌遮挡住了大部分弓箭对明军的伤害,但蹲在矮墙后面的明军士卒仍有不少被钻过盾牌空隙的重箭射中。
清军五百名弓手分散在数十辆盾车后面,连续不停的开弓射击,眨眼之间射出五轮,数千只长箭落下,将矮墙后面的明军压制的根本无法起身开火,麻包上面瞬间插满了白色的雕翎,而准备肉搏的清军已经越过盾车冲了过来。
听到清军杂乱的脚步声正在迅速接近,再过片刻之后就会冲到近前,到时候火铳手将会面临一边倒的屠杀,蹲在矮墙后面的胡大棒猛然大喝道:“第一排起身!后面的预备!”
喊完之后胡大棒双手持着已经引燃火绳的火铳猛地站起,正举着盾牌为他遮蔽的盾牌手一股大力摔了个趔趄。
已经将服从命令融入到血液里的第一排铳手们闻声下意识地同时站起,一片惨呼声中,处于清军弓手射击范围内的百余名射手被弓箭命中后倒地不起,但剩余的近百只火铳也在第一时间内打响。
已经冲到矮墙前二十步距离的数百名清军,在近距离的火铳打击下伤亡惨重,本来命中率只有两成左右的火铳,这次却给清军带来了近四成的伤害效果,近四十名清军中弹倒地,但大部分清军仍旧加速向前。
胡大棒开火的同时左肩被弓箭命中,他用力将火铳向前掷向十几步外的清军,然后迅速矮身向一侧转移,第二排铳手依旧是冒着箭雨起身打响了火铳。
两座炮塔小型平台上的四门虎蹲炮突然之间接连打响,数百颗弹丸啸叫着扑向迎面冲来地清军士卒,将冲在最前面的百余名清军扫荡一空。
此时清军弓手已经射了八轮,多数弓手已有力竭之态,第九轮射出的长箭已变得稀疏不少,而清军步卒的前队已经冲到明军防御工事的十步之内。
第一和第二排剩余的明军铳手和刀盾手弯腰矮身从两侧迅速撤向后面,至于伤亡的战友已是暂时无法顾及了。
明军第三轮火铳紧跟着打响,由于清军长箭的威胁大部消失,所以这次的两百杆火铳大部分打响,爆豆般的声响和烟雾弥漫中,近百名清军中弹倒地。
随着明军第三轮火铳打完,清军大队正在蜂拥而至,眼见得第一道防线就要被突破,漫天的烟雾之中,上百颗黑糊糊地铁球突然从空中的白色硝烟中钻出,砸进了冲过来的清军人群之中。
随着不绝于耳地爆炸声响起,无数地残肢断臂夹杂着鲜血漫天飞舞,飞扬的尘土加上浓浓地烟雾,矮墙前面二十步的范围仿佛变成了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将被包裹其中的清军全部吞噬了进去。
就在这个危急时刻,后队的一百名掷弹手奉命赶了过来,并且给即将突破防线的清军给予了迎头痛击。
第四百零三章 惨败
一百名掷弹手连续投掷了两轮震天雷后,矮墙前已被漫天的烟尘笼罩,李三娃率领本部趁机赶了过来。
借着胡大棒部铳手撤离后留下的空档,李三娃部第一排两百名铳手迅速地沿着矮墙一字排开举铳对准前方,李三娃喝令声中,身边的亲兵吹响喇叭,短促尖利的喇叭声直刺耳膜,明军的两百杆火铳同时打响。
负责施放虎蹲炮的炮手在清军弓箭抛射下伤亡惨重,四十名炮手伤亡二十余人,剩余还未来得及撤离的十余名炮手看到援军已至后胆气大增,他们自发的两人为一组,在李三娃部铳手打响第一轮的同时纷纷完成了弹药的装填。
漫天尘烟中,数门虎蹲炮先后发出爆响,炮口一股暗红色的火焰一闪而逝,数百枚弹丸如同疾风般掠过前面的黄土黑烟,将挡在它面前的所有物事全部掀翻在地。
随着第二队明军铳手击发了手中的火铳,炮台上冷却完毕的佛郎机炮再次发出怒吼,而这次弹丸的飞行轨迹却是向远处延伸着。
清军败退了,而且是惨败。
严格意义上讲是溃退了。
眼看胜利在望的清军被突然而至的震天雷、排铳、虎蹲炮彻底打崩了。
伤亡惨重之下汉军旗的士卒率先溃逃,镶红旗的清军虽然同样死伤很大,但却凭着韧劲想继续冲锋。
可是在带队的甲喇章京和几个牛录章京业已阵亡、整个队伍陷入混乱、视线受到严重阻碍的情况下,最后也只得无奈的退出了战斗。
佛郎机炮正是在追射向后撤退的清军大队。
在明军远中近各种火器的立体打击下,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的清军终于品尝到了武器代差酿成的苦酒。
一阵微风吹来,尘烟逐渐散尽,长长的矮墙前面三十步之内的范围内,清军死伤枕籍,残肢断臂散落各处,鲜血将整片地面染成了黑红色,不时有重伤未死清军的哀嚎声传来,整个现场惨烈无比。
“钱营官,派人招呼五百民壮过来,抓紧时间清理战场,建奴尸体全部扔掉远远地!伤亡士卒急救后送往辎重营!”
在两边的佛郎机炮有一下没一下的轰鸣声中,张远带着亲兵下了炮台,几名千总和钱杰赶忙围拢过来。
钱杰应声领命而去。
虽说平时他不用听命于张远,但现在是战时,作为秦军中的一员,他也必须服从上官下达的命令。
“刘顺,你部即刻接手第一道防线,抓紧修复损毁工事!半里,你亲自去西面营寨看看是何状况!派值哨的上炮台观望敌情,建奴要是调兵即刻上报!所有士卒就地歇息用食!”
刘顺拱手接令后转身前去布置。
“胡大棒,你先去处置一下伤处,回头与刘顺一并去我营帐中!李三娃且跟我去等着你俩!”
张远看着插在胡大棒肩上的那只长箭,阴沉着脸开口道。
胡大棒一脸沮丧之色,忍着肩膀的疼痛行了一礼后朝后营而去。
吩咐完之后,张远又向清军阵营方向瞅了一眼,发现对方并无异动后,便带着亲兵向自己的营帐行去,李三娃一脸得意的跟在后面。
刚才要不是自己见势不妙后命令掷弹手冲上来,第一道防线很有可能被清军突破,到时候处在炮台上的张远可就后果堪忧了。
回到营帐中之后,张远摘下帽盔,阻止了亲兵要为其解下锁甲的举动,来到座椅上一屁股坐了下来:“给李三娃搬个杌子!再搬两张放着!”
一名亲兵听命去营帐的一角搬出来三张马杌,李三娃接过一张喜滋滋的坐在了下手第一位。
“憨头,弄点吃食和水来!你俩也一并吃了!”
名叫憨头的亲兵应声而去,另一名亲兵随后也是出了营帐,手按刀把站于帐门外警戒着。
“副总制,咱们还要在此守几日?建奴随时连败两阵,可到底是人数太多了,我部今日也是伤亡不小,再扛个一两日还行,多了怕是撑不下去!”
坐定之后,李三娃望向张远试探着开口问道。
“这个看看情形如何再定吧!能守就守,不能守咱们往辎重营撤,咱们的升赏都在于能有多少建奴人头上边!若是能多多杀伤建奴,孙督帅面上也有光不是?”
张远一直手撑着座椅扶手,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扶手上敲打着,看着帐门口说道。
兵部并未给他下达必须死守几日的命令,只要能消耗掉清军足够的炮火,他这几千人随时可以向后撤到辎重营,去帮助勇卫营加强防守。
但张远却是想给清军以重大杀伤,捞够足够多的战功再行撤退。
自从升为了副总兵之后,对于只要前进一步便能得到的总兵位子,张远心里已是期盼许久。
但若是没有耀眼的战绩,这个副总兵也许就是他的人生巅峰了。
虽然兵部给他下达作战计划和任务时,已将种种推测都告知于他,他也知道建奴肯定会派遣兵马来攻击辎重营地,但没想到建奴这次竟是举重兵来袭。
既然身后有强军为依靠,那不趁此机会多建战功还等何时?
两人闲聊一会之后,刘顺和包扎好伤口的胡大棒一前一后进了营帐。
“坐吧!”
张远坐正身子后吩咐道。
刘顺抱拳后坐了下来,胡大棒却是一脸羞愧难当的样子,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哟,胡大棒,这还端起架子来了?叫你坐你不坐,敢不成是打算坐在老子这里!?”
“卑职今日差点坏了大事!这心里头觉着对不住副总制,没脸坐下!”
“得了得了!别弄这般妇人之态了!且坐下吧!今日这般状况也是本将布置有误,这才差点教建奴突进来!第一阵之后,本将也是轻敌了,以为建奴跟那些流贼差不许多,没成想这建奴着实凶悍的紧!伤亡那么大还是硬生生前冲!建奴那些弓手也是强啊!今日咱们的兄弟们可是被杀伤了许多,得想法子破了他的箭阵才成!”
听到张远的一番言语之后,胡大棒羞愧之心稍减,随即讪讪地在马杌上坐了下来。
回想到刚才那一幕,张远现在仍是心有余悸。
站在高处的他眼睁睁看着悍不畏死的建奴前突,要想从炮台上下来时已是来不及了。
在即恨自己布置有误,又恨胡大棒无能的同时,他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直到看到李三娃指挥着掷弹手赶过来将清军打蒙,他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副总制,接下来咱们该怎么打?”
刘顺看着张远开口问道。
“今日之战证明,咱们的工事还是相当管用。稍后安排民壮再将麻包加高些许,让铳手把铳架在上面施放,那样的话两层麻包遮蔽,建奴就算打到近前,穿着盔甲一时半会也翻不过来,这就给咱们是撤是打留下足够时间!再就是,把四座炮台上的佛郎机吊卸下来,于第一道矮墙后面筑四座宽大些的炮台,这么着一弄,建奴兵力再多又能如何?!另外备好大铁钉数枚,万一事态紧急,大炮无法运走,就拿铁钉将火门封死,叫他得了去也无法使用!”
第四百零四章 杀意
“一群废物!我大清白白养了你等!来人,把蒋永忠这狗奴才拖下去,斩讫报来!”
清军主帅帐内,岳托脸色铁青地指着帐下的孔友德等人喝骂着。
随着岳托的一声令下,两名身形壮硕的侍卫疾步上前,把今日率领汉军旗进攻的副将蒋永忠头盔一把打掉,伸手抄入他的腋下,倒拖着离开营帐。
一旁的尚可喜眼角抽动数下,身子略微动了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出面求情的冲动。
片刻之后,一名侍卫一手持着犹自滴血的长刀,一手提着蒋永忠脑后的金钱鼠尾进入帐中,随即单膝跪地将脖颈处还在滴滴哒哒淌血的人头高举,大声禀道:“禀主子!蒋永忠人头在此!”
岳托面带厌恶的一挥手,侍卫起身躬身一礼后,提着人头大步而出。
尚可喜看到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爱将眨眼间掉了脑袋,心里的感觉也是复杂已极。
“恭顺王、智顺王、怀顺王,你们都说说吧,照这样打下去可不成!须得想法子尽快破了对面明军不可!不然本王如何向皇上交代?手握数万强兵却连几千明军的营地都打不下来,传扬出去的话,我八旗威名何在!大伙儿都议一议,今日必须将明军灭掉!”
岳托越说心情越发焦躁起来。
他忽地起身离开座椅,眉头紧皱,背负双手在宽敞的营帐中来回走动起来。
他率军至此已经有五日之多,与明军对阵两次全部失败。
第一阵还能有轻敌的念头在里面,可今日第二阵败北可就和轻敌无关了。
这要是再拿不下来,估计济尔哈朗就会让两白旗前来替换他了,到时候他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后阵看着多尔衮兄弟们立功了。
今日一战,汉军旗伤亡达到五百余人,镶红旗也有近三百人的伤亡,百余辆盾车几乎全部被毁,可却连和明军肉搏的机会都没有。
这支明军的火器太可怕了。
在后面高处观阵的他将整个过程看在了眼中。
尤其是最后连绵不绝的爆炸,身处其中地清军几乎无一能逃的出来。
孔友德与尚可喜、耿仲明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后,孔友德出列禀道;“王爷,您可是忘了一件事?您把宁远那边的蒙八旗给忘了吧?以现下情形看来,以步卒与明军对战怕是很难有成效了。这倒不是我军不够勇悍,而是根本无法近身搏杀啊!奴才觉着,与其将蒙八旗的铁骑放在宁远那边监视,不如抽调回一部来,用铁骑来冲明军阵营,到时候步卒尾随其后,一旦冲阵成功,后阵便借机掩杀,如此明军必败!”
“奴才觉着恭顺王说的有理!步卒自五十步外开始前冲,到明军近前至少需要二十息上下,这就给了明军从容施放火器之时间。而马队自两百步外提起马速,至五十步时已达极速,剩余地五十步不过瞬间即至,明军火铳轮射根本来不及!就算有所伤亡,也远教步卒来的少!”
尚可喜也是接着孔友德的话继续劝说道。
“禀王爷,奴才赞成恭顺王与智顺王之言,此策确属目下唯一可行之策。另就是,奴才觉着,待蒙古铁骑抵达后,冲阵前,我军先以红衣大炮摧毁明军工事,待明军前无遮挡,再以马队冲至,如此则更为妥当一些!”
耿仲明出列施礼后也是说出了自己建议。
他们三人已是存了一样的心思:如果再这样硬打下去,岳托肯定还是派汉军旗打头阵,到时候死伤的都是自己的手下,若是折损严重的话,那他们几个在皇太极面前可就没那么重要了。
虽说折损的人手可以从包衣中择青壮补充,可这打仗不是只要人多才行,而是要有经过足够多的训练,然后再上阵打拼才可以的。
现在立功不立功倒是其次,先保住自己的实力再说,想来想去,孔友德便想到蒙八旗。
就让那群骚鞑子当替死鬼好了。
早就停住脚步地岳托越听越觉着有理,适才的满面阴云也变成了喜笑颜开之色:“好好好!论起冲锋陷阵来,你们汉人不行,但论起鬼主意来,还是你们汉人心思更多!本王虽是想过此事,但生恐宁远那边有明军大兵在侧,一旦我军防御兵力薄弱,明军趁势赶来救援,那边有些棘手了!这样吧,本王这就下令,抽调三千蒙八旗来此,智顺王,你即刻率部下移营宁远,不使宁远方向兵力削弱!”
就在清军第二次攻打秦军营地时,镇远堡内的陈奇瑜正在召集堡内的将领分派任务。
面积不大的镇远堡内现有近两千驻军,其中五百名京营士卒算是陈奇瑜的标营,剩余的一千余人人则是原来的辽西官军。
这一千余名辽西官军分别由宁远分守参将贺歉和游击李禄统领,其中贺歉手下有五百余人,李禄则是领着八百人。
二人本来在宁远驻守,但在孙传庭率大军抵达前,兵部将他们一起调到了得胜堡。
大明统兵大将的官阶由高到低大体为四阶: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
虽然高阶将官有统兵权,比如某总兵麾下有副总兵、参将、游击,但这些将军以上的将官也有自己的辖地和部属,平时各自驻扎防地,很大程度上,总兵对他们的约束力很小。
再比如贺歉和李禄,虽然贺歉官阶为参将,但他对低一阶的游击李禄却并没有管辖权和指挥权。
自打数日前知悉清军大队人马正在赶来后,陈奇瑜便立刻将堡内贺歉和李禄手下的夜不收全部派遣出去,四处打探清军的动向。
由于东向驻扎清军太多,夜不收无法抵近探查,所以陈奇瑜对清军攻打秦军营地的战果并不知晓,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清军的大体部署和目的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在吩咐夜不收将宁远城外之敌的粮草存放处探查清楚后,陈奇瑜决定选派小队敢死之士,夜袭敌营,放火烧毁其粮草辎重,逼迫清军回撤。
“贺歉、李禄,本官吩咐之事可已准备妥当?此事事关整个战局之成败,容不得半点疏忽,若倒时无果而终,那就休怪本官拿军律作伐!”
一身大红仙鹤补服地陈奇瑜神态威严地坐于守备官署大堂的主座上,陈奇之立在他的身侧,贺歉、李禄、京营千总韩灌则是站于堂下听令。
“禀大学士,卑下已自手下八百人中征募五十名敢战之卒,只等大学士一声令下便可赴死!”
看到贺歉没有表态,李禄犹豫了一下后弯腰拱手行礼回禀道。
“贺歉,你那边是何情形?为何不回本官之话?!”
陈奇瑜冲着李禄微微颔首之后,语带不善地看向了贺歉。
“禀大学士,卑职只征募三人,比不得李游击,故此才没敢回话!”
贺歉不满地瞥了一眼李禄,语带敷衍的草草拱手回道。
李禄则是神态平静地目光低垂,没有和他有什么眼神上的交汇,韩灌则是用极度不悦地目光地瞪了他一眼。
当初洪承畴督师蓟辽路经宁远时,作为祖大寿家将出身的贺歉就表现出了对他的轻视之意,更别提眼前这位所谓的空头大学士了。
陈奇瑜闻言大怒,心中杀意顿生,但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声色。
他可不是洪承畴那种不喜得罪人的性格,杀伐果断的性格才是他当年立下赫赫功劳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才来关外不久,所以并未将贺歉等人的底细摸透,只是对堡城中的军伍有个大致了解。
但现在看到贺歉的这种举止神态,陈奇瑜一下子明白,这人肯定是有所倚仗,故此才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呵呵,究竟是九死一生之事,寻常人等难免有贪生之心,若是人数过少那便只用李禄这五十人便好!这样吧,贺参将且稍稍歇息,本官稍后还有升赏之事要讲。李禄,韩灌,你二人随本官入内商讨一下夜袭之事。安素,给贺参将端搬个座椅来!”
说罢,陈奇瑜起身离座,在冲着陈奇之使了个眼色后,便施施然向二堂行去。
韩灌和李禄赶忙举步跟上,贺歉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陈奇之赶紧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热情的招呼贺歉坐下,随后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攀谈起来。
第四百零五章 斩将
陈奇瑜转过屏风进入二堂,前行几步在主座上坐了下来,韩灌和李禄紧跟着走了进来。
“李禄,你近前来!本官有话问你!”
在确认听不到大堂内陈奇之与贺歉的讲话声音后,陈奇瑜沉声吩咐道。
正感到莫名其妙的李禄闻言急忙上前拱手道:“不知学士有何吩咐!”
“本官问你,你李禄是否还是朝廷之官将?你手下之士卒是否还听从朝廷之令?”
腰板挺直地陈奇瑜,目光炯炯的直视着李禄的双目,语气严厉地开口发问道。
李禄闻言赶忙躬身抱拳回道:“回禀学士,卑下从来便是大明官将,手下士卒向来是朝廷之兵!卑下对朝廷一向绝无二心!”
虽然不知道陈奇瑜为何问出这几句话,但李禄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好!本官就等你这句话!本官虽是来此不久,但静观你之行举,对朝廷尚存敬畏之心,这在关外已是难得!现今东虏大军压境,局势危在旦夕!本官身负皇命督军,绝不容有不听将令之事生发!”
陈奇瑜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李禄的表情和举动,在看到李禄依旧是一副恭敬地神态时,他紧接着开口道:“李禄,你任游击一职已有多久?”
“回禀学士,卑下自崇祯五年末由千总升任游击一职,至今已是五年有余!”
李禄恭敬地回道。
“唔,本官预备上奏朝廷,将你擢为分守参将一职!但在此之前,你要做一件事,以此来证明你对朝廷之忠心!你可愿听本官之令?!”
陈奇瑜身子前倾压低声音,用犀利地眼神逼视着李禄。
李禄闻言先是心中大喜,随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挣扎无比。
他已经大致猜到了陈奇瑜要让他做什么事了。
投名状。
升为参将的投名状。
陈奇瑜见状微微一笑,身子慢慢后仰靠在椅背上,并没有继续出言催促李禄。
刚才在大堂中从贺歉对李禄的语气行举来看,两人之间并不是性命之交的关系,虽然同为辽西将门出身,但在关系到切身利益的时候,他相信李禄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事先吩咐过,让贺歉和李禄分别从手下中各自挑选出五十人,然后用这百人小队去夜袭清军,从李禄听令行事的举动就能看出,此人对朝廷还是忠心的。
而贺歉对自己的号令置若罔闻、敷衍塞责,摆明了对朝廷毫无敬畏之心,这等人留着也是徒耗国帑的祸害,值此大敌当前,此人必须要除掉。
此刻李禄的内心也是纠结无比。
他与贺歉共事多年,虽然谈不上多好的交情,但毕竟份数同僚,都属辽西将门中人,贺歉更是辽西头号人物祖大寿极为信任地亲信之一,自己要是动手火拼,那就意味着彻底脱离了辽西将门,从此只能依靠朝廷了。
但与此同时,李禄对自己现在的官阶心里一直感到不满。
因为他不是祖吴两家嫡系的缘故,所以尽管战阵上立功不少,但混到三十多岁,才只落了个区区游击将军的职位,而贺歉这等草包却因与祖家亲厚的关系,顺风顺水的升到了参将一职。
“禀学士,卑下愿以朝廷号令为准,一切但凭学士吩咐!”
内心斗争激烈的李禄终于做出了选择,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过顶,低头冲着陈奇瑜行礼道。
“好!本官果是未曾看错与你,此举方为深明大义、识时务之人!李禄,本官命你即刻率人将府外贺歉手下亲随全部斩杀!之后率部围住其军营,对营内士卒进行甄别,凡是日常与其亲近者,全部就地斩杀!余者收缴兵刃盔甲后与营内禁足!就如此吧,你去将贺歉招进二堂来,韩灌,此事由你料理,去吧!”
陈奇瑜果断的对李禄下达了命令,随后即刻起身,从二堂后门回了后宅。
对于诛杀一个参将这种小事,陈奇瑜丝毫未放在心上。
依照他的想法,辽西将门上下尽皆该杀。
大明前几年差点崩溃,每年几百万的辽饷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耗尽国力来对付一个两百万人的小小建州,这中间有多少人趁机上下其手、损公肥私,却导致朝廷因为加征而惹得天怒人怨。
堂内二人恭送陈奇瑜离开之后,李禄一咬牙转身去往前面,韩灌则是将燧发手铳摸出,开始装填弹药。
“贺参将,学士里边有请!”
行至大堂的李禄传话完毕,用复杂难明地眼神看了一眼贺歉后随即大步出了大堂,穿过堂前的院子向守备署衙大门外疾步而去。
此时的贺歉尚不知死期已至,听到李禄的话语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冲着李禄冷哼一声,举步向二堂行去。
适才陈奇瑜所说的升赏一事还在贺歉脑子里转悠着。
他心中已是认定,现在八旗大兵已至,朝廷还得指望他们这些兵头出力,所以不得不拿出官阶和金银来收买人心,这已经是皇帝和那些文臣惯用的套路了。
他一边想着好事,一边漫不经心地举步迈入二堂之中。
然而,他想要的东西根本不在,只有几步外全身披挂整齐的韩灌手持短铳对准了他,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一声巨响在不算宽敞的二堂内回荡开来,贺歉的身子如同被一柄重锤击中一般,大睁着双眼仰面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陈奇之来到了后院陈奇瑜的书房内,将外面一切都已了解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大兄。
贺歉带来的十余名亲兵全部被李禄带人诛杀殆尽,李禄已经带着贺歉的人头赶往贺歉的兵营,五十名士卒组成的夜袭小队很快将会由西门出城,之后有西面的群山密林中前往宁远城外的建奴营地,只待宁远方向的官军于建奴交手,他们就会在夜里发动突袭。
陈奇瑜在定下夜袭之计后,派遣夜不收将自己的手信送往宁远城中,希望孙传庭到时能出兵配合自己的行动,牵制和吸引清军的注意力,好让这只夜袭的小队能更加顺利的实施这个计划。
孙传庭的回信很快就传了回来。
在信中孙传庭表态会全力支持陈奇瑜的这个计划,并表示会趁机遣大军出城,突破清军的封锁后,挥师北上支援孙应元部,将宁远方面的清军逼回到明军辎重营地附近,并伺机与清军展开攻防大战。
第四百零六章 列阵
就在岳托准备派遣快马前往宁远城外的清军营地,告知阿巴泰调遣三千蒙古八旗前来围攻秦军的时候,宁远城北门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两千身着各色铠甲的骑兵以两骑为一排驰出城门洞,随后打马直奔向前。
紧接着,先是一千名身着红色绵甲的刀盾手列队鱼贯而出,然后分成两队,在旗帜的引导下向两里之外的壕沟处行进,在抵达后向两侧展开队形,随后四千名火铳手紧随而出,在刀盾手中间组成了四个方阵。
之后四千名长枪手出城,在铳手后面三十步列成同样的阵型。
清军所谓的挖壕围城,并不是将壕沟挖成连接起来的形式,而是在中间留下了四条宽约十步左右的通道,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诱使明军出城与他们野战。
在宁远城门打开的时候,通道百余步外游荡的几股清军游骑中便有人打马向五里之外的大营飞奔而去。
数百骑的清军当中,或有人打马近前观察明军动静,或是数人毫不在意地围坐歇息说笑,或是几骑在追逐打闹,并未将一队队正在出城的明军放在眼中。
随着大队的明军陆续出城列阵,清军大营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没过多久,远处闷雷般的声响中,大股的尘烟升腾而起,六千蒙八旗骑兵挟着仿佛能吞没一切的气势纵马而来。
六千蒙古骑兵如洪水般涌来,在距壕沟三里处分流为两个大队,遮护住了两翼,只留下了正面大片的开阔地。
没过多久,随着漫天招展的旌旗,身穿一身黑色锁甲的绕余贝勒阿巴泰,在百余名巴牙喇的护卫下子大营中纵马而出,除了三个牛录的清军留守大营看护辎重以外,十二个满编牛录、共计三千六百人的镶蓝旗清军列阵出营,向着出城的明军而来。
就在清军大队步卒出营时,明军几个方阵列阵完毕,随后两千名民壮涌出城外,在各自营头的带领下,手持铁锨锄头箩筐麻包等各种器具来到壕沟边开始动手挖土。
清军百余哨骑见状飞奔过来查探,明军四个方阵前排铳手在千总的大声号令下举铳指向前方,清军哨骑面对着一长溜黑黝黝的铳口,心头不禁也是一阵发麻,在没搞清楚民壮为何掘土的情况下,也只得拨马避到百余步外。
没用一刻钟的时间,就在清军马队的注视下,二十余座半人高、长宽各丈余、后面有长长斜坡的宽大平台便在壕沟边上筑成,辎重营的民壮随即纷纷撤回了后面。
紧接着二十辆牛车拖拽着按着两个轮子的炮架缓缓驶出城门洞,炮架上是二十门五百斤重的佛朗机炮,民壮们筑成的平台就是为这些杀伤利器准备的炮台。
当三千余清军抵达中间的战场时,明军的二十门佛郎机炮也基本上架设完毕。
“督帅,战阵都已备好,还请督帅下令!”
宁远城北门城头上,一身锁甲的秦军总兵周遇吉抱拳拱手向孙传庭大声禀报道。
“好!本官就在城头观周将军如何破敌!去吧!”
一身大红官服的孙传庭负手挺立,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远眺着清军的阵型沉声下令道。
“卑职定不负督帅之望!誓将建奴败于宁远!”
周遇吉再次抱拳施礼大声回禀,随即转身带着亲兵下的城来,跨上坐骑由城门洞疾驰而去,身后数十名亲兵催马紧随其后。
周遇吉在策马奔至一座最高的平台跟前勒住坐骑,翻身下马后沿着斜坡上了平台,几名负责传令的亲兵也跟着上来。
上了平台之后,在城头早就将清军阵型观察好的周遇吉随口吩咐一句,身边的一名亲兵将一面黄色三角旗高举左右摇动,身后辎重营的几百名民壮抬着拒马跑向两侧的通道,快速越过壕沟后向侧翼飞奔而去。
一声不算长的号角声吹响,约莫三里地之外的清军骑兵分别驰出一支两百人的小队,迎向抬着拒马的民壮,准备把这些大胆的尼堪全部杀死当场。
民壮们眼瞅着正在加速冲来的清军战马,一个个不由得慌作一团,要不是带队的营头大声喝骂着,很多人就要丢下拒马翻身而逃了。
就在这时,几道霹雳声在天空中炸响,城头上四门数千斤的红夷大炮次第打响,五斤重的弹丸呼啸而出,在天空中划出数道美妙的弧线后,砸向了正在向民壮们冲来的清军骑兵前进的路线上。
两颗先发的弹丸并未直接命中敌骑,而是在落地后陡然跃起扑向正在提速的清军马队。
一名冲在最前的蒙古骑兵被落地后瞬间弹起的弹丸直接命中,上半身被砸的稀烂,胯下的战马仍旧往前疾奔。
击穿他身体的弹丸并未减缓速度,而是继续前冲,向犁地的犁头一样,在清军的马队中犁出一条长长的血道。
弹丸所经的线路上,五六名清军或是被直接砸死,或是坐骑中弹前扑倒地,然后被后面躲闪不及的战马踏成肉泥。
四枚先后飞来的弹丸供造成了二十余名清军的死伤,倒地的战马也在清军马队中引起了不小地混乱,后排的骑手不得不提缰跃马闪避,两侧马队的速度也为之大大减缓。
连续响起的炮声宛如给民壮们打了一针强心剂,本来怕的要命的民壮们顿时胆气一壮,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前冲,然后将拒马随意一丢,随即在营头们的呼喊下撒腿向后狂奔。
两百多具胡乱堆放的拒马形成了大片的障碍区,清军马队在短暂地混乱过后再次提速冲来,但眼看到一堆无法穿越的障碍物挡住了去路,无奈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百余步外羊群般的民壮跑回来壕沟以内。
大批拒马摆放的虽然差强人意,但也能起勉强到遮蔽明军两翼的作用,周遇吉随即下达了进一步的指令。
一杆赤色大旗左右摆动数下,四个长枪方阵分别向两边最外侧的通道行去,穿过通道后向两侧前进,最后在拒马后面组成了两个大方阵。
紧接着,作为主攻的铳手方阵由中间的两条通道鱼贯而出,在前行两百余步后站定,汇集成两个间隔十步、每排四百人,一共五排的大型方阵。
明军的两千骑兵和一千名刀盾手则是原地待命,随时伺机而动。
两千骑兵是孙传庭抵达关外后,将宁远附近堡城中的关宁马队整合而成的,因为数量远教清军骑兵为少,所以只能在较为安全地区域等候战机。
根据事前的会商,明军以防守的姿态出城列阵,等待清军的大举进攻。
这种布置并非秦军不够勇悍,而是孙传庭想利用清军上下普遍存在的轻敌念头,准备将佛郎机炮的威力发挥到极致而采用的战术。
有效射程四百步左右的佛郎机将会是决定这场战斗走向的胜负手。
诱敌来攻,给清军造成重大杀伤的同时,也会把清军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这会使得陈奇瑜的奇袭更加有把握。
“阿息保,你带五个牛录正面准备,库勒擦,你带五百弓手、五百步卒去右翼,把后面的阿哈调来一千人,你指挥弓手掩护他们破除拒马,之后格日楞带一千马队冲,步卒跟进冲杀!今日定要教这帮明人看看我八旗的威风!”
骑在马上观阵完毕的阿巴泰大声下达了命令。
第四百零七章 冲锋
“开火!”
随着炮营把总的一声令下,左侧的五门佛郎机炮依次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被清军从后营赶来准备上前拆卸明军拒马的千余名包衣,包括五百名清军弓手,在还没有靠近拒马的时候便遭到了当头一击。
五颗弹丸先后落在密密麻麻的包衣以及清军弓手的人群之中。
由于人员密集的缘故,这次弹丸的杀伤效果非常明显,五颗弹丸分别犁出了五道血路,四十余名包衣和弓手或死或伤,鲜血残肢遍地都是,重伤未死者的惨嚎声让听上去分外的瘆人。
没等清军反应过来,迅速更换过子铳的佛郎机炮再次打响,又是五枚弹丸在心胆俱裂的包衣人群中趟出五条血路,一片鬼哭狼嚎声中,又是几十名包衣死伤倒地。
在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下,面临崩溃的包衣们开始四处躲避或是向后逃遁,外围的清军则是催马射杀并驱赶他们继续向拒马靠拢。
在佛郎机不断发出地巨响声中,周遇吉一声令下,五百名刀盾手迈步向左翼而去,准备在必要时给长枪手提供遮蔽,防备清军弓手的重箭。
明军使用的佛郎机炮是一种铁制后装滑膛炮,整炮由三部分组成:炮管、炮腹、子炮,开炮时先将火药弹丸填入子炮中,然后把子炮装入炮腹中,引燃子炮火门进行射击。
佛郎机炮采用了母铳与子铳结构,母铳即炮筒,子铳实为小火铳,每门母铳配四到九个子铳,每门子铳事先装填弹药以备使用。
作战时,先将一个子铳装入母铳的弹室中,发射后,将空子铳退出,换装另一个,由于可以轮流换装子铳,减少了临时装填弹药的时间,大大提高了射击速度,因此又被称作“子母炮”。
佛郎机炮还安装了瞄准具,即增大了射程,又提高了精度,显然,佛郎机已初步具备了现代火炮的基本特点。
但限于当时的铸造水平和技术水准,佛郎机炮也有个致命的弱点:子炮与炮腹间缝隙公差大,造成火药气体泄漏,因此不具备红夷大炮的远射程。
在左侧五门佛郎机炮不间断的打击下,死伤惨重的包衣们再也顾不得清军的怒喝与砍杀,一窝蜂似的四散而逃,有数十人甚至向着壕沟这边的明军拼命跑来,但在清军弓手精准的射杀下纷纷倒地毙命。
在佛郎机炮的打击下,一千名包衣死伤达到近两成,而清军弓手也是二十余人伤亡在弹丸下。
随着包衣们的溃逃,清军拆毁拒马的第一次行动宣告失败。
“绕余贝勒,这样怕是不行!明人的大炮太过厉害!若是那群包衣再往前靠近,死伤会更重!那些拒马也没法毁掉!”
打马赶到阿巴泰身边的蒙八旗梅勒章京格日楞无奈的开口道。
“本贝勒早就看见了!这群该死地尼堪简直胆小如鼠!来人,传我的话,把刚才率先逃跑的尼堪全部就地斩杀!格日楞,你可有好法子破了明人的拒马?”
阿巴泰沉着脸下令后转头冲着格日楞问道。
“贝勒,我倒是想了一个好主意,贝勒可吩咐手下找些长绳来,就让我们蒙古骑士用最拿手的套马法子,用绳索套住拒马拖开,虽是麻烦一些,但定能管用!”
“好法子!真是个好法子!不过,为防明人大炮轰击,一次只遣几人骑马跑过去就好,这样就算明人开炮也打不着咱们,快去快去!”
格日楞的法子让阿巴泰喜笑颜开,他赶忙吩咐手下去后营找到绳索给右翼的马队送去,格日楞也随即打马驰回了本队。
小半个时辰后,从后营找来的数十根长长的绳索送到,几十名跃跃欲试的蒙八旗骑兵接过长绳,挽好绳头圆圈后,几名骑兵率先向三里开外的拒马冲去。
在明军大队人马的注视下,几骑蒙古骑兵飞奔而至,在隔着拒马还有十余步地地方,几名蒙古骑兵同时放缓马速,然后举起绳子在头上快速转动数圈后扬手甩了出去。
由于只有几名骑兵奔至阵前,明军的炮营把总没搞清楚清军到底要做什么,待看到几根绳索稳稳地套住几具拒马并将其拖拽开后,这才知道清军在搞什么鬼。
但就算知道了也根本无济于事,大炮是用来轰击密集目标的,对于这种移动的个体却是无可奈何。
就这样,在明军大队人马的注视下,蒙八旗的几十名骑兵往来奔驰,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将明军左翼的拒马全部拖走。
看着远处无遮无掩的明军长枪方阵,格日楞心里暗自得意的同时下达了命令。
第一队五百骑兵自大队中踏着碎步出列,在领头的一名牛录章京的招呼下,五百骑兵排成了松散的锥形,开始打马跑了起来,第二队五百骑则是出列后下马原地等待,随时等待命令发起第二波的冲锋。
由于惧怕明军大炮的伤害,清军弓手并未跟随,只能远远地看着骑兵逐渐加速向前冲去,五百名步卒则是在佛郎机的射程外列队,等候命令杀向明军。
随着周遇吉的吩咐,亲兵扬起一面黑旗来回摇动几下,左翼明军长枪手向左转身后,迅速组成了四个五百人的密集方阵,前排长枪手把枪的尾部插入地面后用脚踩住,弯腰躬身,双手用力攥住枪杆,将雪亮的枪头斜指向前。
后排的长枪手则是将长枪架在前排肩膀上向前探出,整个方阵顿时变得像一个刺猬一般。
就在清军第一队五百骑兵马速刚要起速的时候,霹雳般的巨响声震四野,左侧城头上的两门红夷大炮再次打响,两枚弹丸从城头扑向两里之外的清军马队。
虽然早就对明军的大炮有所防范,并采取了松散队形冲锋的清军骑兵,还是没能躲过弹丸的覆盖,两枚先后落地的弹丸威势惊人,先后将数匹奔跑中的战马直接撕裂或击杀,马上的骑士因为身披铠甲腾挪不便的原因,纷纷从疾驰的马背上被甩了出去,轻者骨断筋折,重则头颈折断当即毙命。
但红夷大炮发射后,沉重的炮身会因巨大的后坐力而发生偏转和挪移,再次发射时必须由十几人合力将炮身复位后才能再次装填发射,所以虽然威力巨大,但发射间隔需要数百息的时间,因此只适合与城头防御。
清军骑兵并未因几人的折损而产生慌乱,反而纷纷将马速提到了极致,眨眼之间,冲在最前的骑兵距明军长枪手只有百余步的距离,再有十余息的功夫便要撞入方阵当中。
第四百零八章 弹雨
“Duang!”
“Duang!”
几声巨响声中,五门佛郎机先后开火,每门都射出了约三十枚左右的散弹,百余颗铜钱般大小的铅子疾风般从长枪手方阵头顶掠过,以摧毁一切的动能横扫向疾冲而至的清军骑兵。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清军骑兵,在还差二十余步就要冲入明军方阵时如同撞到一堵石墙一样,人与马都被飞掠而至的弹雨打成了筛子,大团的血雾弥漫空中,令人闻之欲呕的血腥味随即飘散开来。
在发现清军马队准备发起冲锋时,左侧炮队的把总立即下令,五门佛郎机炮的弹丸全部换成了散弹。
不同于射程较近的虎蹲炮发射用石子碎瓷片组成的散弹,佛郎机炮的散弹全部使用比铳子大的多的铅弹,每枚铅弹的重量大约在两钱到三钱左右,这样均衡的重量能更大程度上提高散弹的射程,并且杀伤力也更为惊人。
第一发子铳打完,一名装填手迅速将子铳退出,另一名装填手眨眼间便将另一枚子铳填入炮膛,炮手马上用烧红的火钳引燃了子铳的火门,转瞬之间,第二发子铳中的散弹激射而出。
已经将马速提到巅峰的五百名清军骑兵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散弹宽广的面型覆盖让一切试图穿过的活体全部变成了尸体。
一匹匹高速行进的战马悲鸣着仆倒在地,明军长枪方阵前二十至四十步的范围内,倏忽之间便已尸横遍地,到处都散落着残肢断臂,鲜血碎肉布满地面。
不得不承认,蒙古人不愧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看到自己前面的同族被弹雨横扫一空,后排跟进的一百多名骑兵腰腿手臂一起发力,将正在冲刺的战马硬生生兜转了方向,在同族的尸体面前化了个弧线后沿着两侧奔回了本阵。
格日楞眼看着几百名手下眨眼间倒在弹雨下,心里就像被刀扎一样。
他阴着脸扬手叫停了第二波准备启动的五百名骑兵,在大声吩咐士卒下马歇息待命后,带着几名护卫向阿巴泰所在的中军驰去。
“绕余贝勒,这个打法不成!明人大炮实是无法抵挡!俺这第一队五百骑冲阵,还没摸到边便死了大半!侧翼根本无法打破!得想想别的法子才成!”
阿巴泰虽然因为距离的缘故没法看清右翼战斗的过程,但不断传来的炮声却让他感到了不妙,现在看到格日楞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已经想到了这场小规模战斗额结果怕是不妙。
“明人在两侧布了多少大炮?马队冲锋怎能怕了明人的大炮?一颗弹丸能杀伤多少人马?怎地死伤这么多?”
阿巴泰略带疑惑的发问道。
在他的传统的认知当中,明人的大炮确实威力巨大,但发射间隔长、杀伤范围小,只要扛过几轮的炮击,马队便能突入明军步卒阵营,很快便会将其击垮。
但格日愣说的五百骑兵一个冲锋便死伤大半,这让他感到有些不明就里。
“明人大炮不光是能打大的炮子,现下是换了铳子般大小的弹丸,一炮便能打出许多,我们蒙古骑士再勇敢,也抵不过下雨般炮子的击打!贝勒,俺看了,只有从正面突进,与明军肉搏混战,明人的炮才不敢再射!”
格日楞语气坚定的建议道。
他生怕阿巴泰在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命令他继续冲锋,那他的族人再冲几次可就要彻底打残了。
“也好!你派人去传令,两翼各留下两千马队相机而动,其余的调来中军集结待命!不过就是些仗着火器的鼠辈而已,只要近了身,还不是由着咱们砍杀!本贝勒就让你看看我八旗勇士是如何破敌的!”
连着遭了两场不大的败仗,阿巴泰明显感受到清军的士气有些许的低落,为了鼓舞军心,他刻意放大声量,希望能让八旗士卒拿出以往几十人便能大破明军几千人的自信和勇气来。
接近午时的时候,两侧的蒙古骑兵均已调回到中军附近。
一声悠长的号角响起,中路的清军大队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中路最前排仍旧是汉人包衣推着一百余辆盾车开路,一千名善射的清军分别跟在盾车的两侧,五百名最为勇悍的清军居中,准备等弓手射乱明军阵型后立刻跟进厮杀打开缺口,剩余大队清军的则是伺机进行掩杀。
看到两里之外清军展开的进攻队形并不宽大之后,在周遇吉的命令下,正面明军的铳手方阵迅速转换阵型,由四个方阵变为一排六百人、总共六排的前后两个大方阵,剩余的四百人在最后也是组成了一排。
在看到清军全军启动之后,孙传庭一声令下,城头歇息良久的四门红夷大炮次第打响,目标直指最前面包衣们推着的盾车。
第一颗弹丸准确的落在了密密麻麻的盾车中间,在将一辆装着沙包的盾车彻底摧毁后,仍旧如同一头挣脱束缚的怪兽一样向前疯狂地撕咬着,直到再次撕毁了三辆盾车,并在身后留下十余名死伤包衣后方才停止了滚动。
推车的包衣们在感到无比恐惧的同时,心里也带着一点点的侥幸。
大炮的杀伤力虽然很大,可是弹丸并不一定会落在自己头上,只要死伤的不是自己,那就赶紧猛跑,把车子推到明军阵前后立刻转身逃回就成了。
就在这样的思维下,甚至不等督阵的清军呼喝打杀,也浑不顾忌接连飞来弹丸的连续杀伤,除了被摧毁的数十辆盾车外,包衣们拼尽全力,推着剩余的七八十辆小跑向前,片刻之后便将盾车推到了明军阵前四五十步左右的地方。
放下车子的包衣们就像被猎狗撵着的兔子一样,转过身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后狂奔而回。
而令清军感到奇怪的是,除了四门红夷大炮打了一轮之后,明军正面方阵后的大炮就像集体哑火了一样,并没有对前进中的清军开炮射击。
等到汉人包衣闪出前面的大片空档之后,清军弓手持弓搭箭疾步向前,在各自牛录章京的旗帜下开始聚集,准备组成五个小方阵对数十步外的明军进行射杀。
五百名清军前锋则是放缓步伐,准备等前队弓手射完八轮过后开始发力冲锋。
就在队形分散的清军刚刚开始聚拢、阵型还未成型之时,一声尖利而短促的喇叭声响起,中路壕沟后面的十门佛郎机炮几乎在同一时间内打破了战场上的沉寂。
不到两百步的距离对于高速飞行的弹丸可谓是转瞬即至,炮声刚刚响过,硝烟还未弥漫开来,十颗弹丸便挟着疾风呼啸而至。
除了四颗没有校准好距离的弹丸飞过清军弓手的头顶外,其余六颗弹丸全部命中正在整理队形的清军,连绵不绝的惨呼声冲天而起,数十名清军倒地不起。
没等清军反应过来,装填迅捷的佛郎机又打响了第二轮。
经过校准之后,这次只有两颗砸中前排的盾车,其余的八颗再次命中还未来得及分散的清军人群,相同的惨叫和场景连续上演,两次炮击带走了近百名清军的生命。
“散开!散开!”
随着甲喇章京的大喊声,接连受创的清军并未乱了阵脚,而是前后左右四散开来,以便减少集群情况下被弹丸大面积的杀伤。
第四百零九章 无题
就在明军火炮打乱了清军部署的同时,在左翼列阵待命的五百名刀盾手已经奉命迅速向火铳方阵移动,准备以盾牌为遮掩,防止清军重箭对铳手的杀伤。
看到清军队形已经由密集转为分散的样子,弹丸的杀伤效果将会大大下降,明军炮营把总反应十分迅速,立即下令调整炮口高度,把清军盾车作为了接下来的主要打击目标。
由于散弹重量过轻、射程只有约百余步的缘故,正面的十门佛郎机无法使用散弹对近两百步外的清军进行打击。
这并非是周遇吉派兵布阵出现了重大的疏漏,主要是因为明军的四千名铳手也需要在比较大的范围内才能排开阵势。
因为这时候的火铳从长度、重量、装填等等诸多程序相当繁琐,每排的铳手之间都要拉开一定的距离,前后排的距离则是拉的更大,再加上还要预留撤退和缓冲的地方,所以步炮结合只能以实心弹丸为主。
除非是铳手方阵被打崩,清军冲到百步的范围内,那才是散弹掀起腥风血雨的时候。
不过真要到了那种地步,佛郎机也只能起到遮断清军后续追兵前冲、掩护铳手撤退的作用,毕竟大炮太过沉重,无法进行移动自如的持续火力输出。
作战经验丰富的清军趁着明军大炮哑火的空档,几十上百人为一队,起身向四五十步外的明军铳手开始射击。
由于此时的刀盾手还没赶到铳手阵前举盾遮蔽,而由于盾车厚厚地挨牌阻隔,火铳根本无法对清军产生威胁,所以负责指挥的前排千总并未下达射击的命令,铳手们只能按照平时操训时的做法,将头颈低下,用宽大的斗笠形铁盔挡住面部要害,硬抗清军重箭的射杀。
在后世大多数人的认知中,都以为此时的满清是以骑射为主要攻击手段的。
其实这是个巨大的认知误区。
建州女真是渔猎民族,并非是游牧民族,女真人善射是不假,但并不善于马上作战。
善于骑射的是归降女真人的蒙八旗。
八旗兵与明军作战最主要的攻击手段就是先用强弓重箭射乱明军阵型,然后由挑选出来的身披重甲的甲兵冲阵,用狼牙棒、连枷、虎牙枪、挑刀、巨斧等重兵器直接突入厮杀,很快便能将明军击溃。
清军的重箭杀伤力十分惊人,锋利的狼牙箭头上带着倒刺,破甲射入体内后,再想拔出来就要带下一大块皮肉来,如果不拔则会让伤处持续流血,直至血尽人亡,这也是关外明军极为惧怕八旗兵的原因之一。
在明军刀盾手还没赶到之前,近千名清军弓手几乎每人射出了两支重箭,一千多支抛射而来的重箭造成了明军近三百人的伤亡。
这还是清军顾及到明军火炮的威胁,没有组成箭阵的关系。
若是这近千名弓手组成两个方阵进行集火射击,那明军的伤亡人数将会成倍增加。
就在清军第三波重箭落下、再次杀伤了近两百明军时,五百名刀盾手及时赶到铳手阵前。
随着一面面巨大盾牌的相继举起,清军第四波箭雨给明军造成的伤亡大为减少,仅有十余人被弓箭射中,并且中箭的位置都不是要害。
就在清军第五轮重箭还没射出时,明军的十门佛郎机相继打响,十枚弹丸相继从空中砸了下来,并且全部命中了密集摆设的盾车。
弹丸砸烂盾车挨牌和车架后带起的碎块木屑四处乱飞,这些尖利的木屑由于初速极快,所带来的杀伤效果不次于利箭的伤害。
一时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除了被弹丸弹跳后杀伤的清军以外,横飞的碎木头轻易的便将清军弓手的棉甲破开,然后深深地扎入体内,这种尖锐物体给人体造成的疼痛感让以勇悍著称的八旗兵也是难以忍受。
佛郎机炮持续吼叫着,一斤重的弹丸不间断的落下,将清军摆在前排的盾车砸的七零八落,前排的清军弓手在四处闪避躲藏的同时,也只能在留下满地的伤亡后退向了后面。
在发射了数轮之后,佛郎机炮膛已经热的烫手,在再次发射很可能引起殉爆的情形下,炮营把总下达了停火的命令。
明军阵前五十余步外的地方一片狼藉,除了近三百名被杀伤的清军倒在血泊中以外,百余辆盾车只有二十余辆完好无损,其余的全部被炮弹摧毁。
后阵的阿巴泰一声令下,几百名包衣在督战的清军喝骂声中,战战兢兢地快步向前,或是把伤亡的清军抬走,或是清理盾车的残骸,很快便把杂乱的战场大致清理完毕。
而明军这边也是分出部分刀盾手,将重伤或者阵亡的将士抬向后方,轻伤的士卒则是咬牙自行离开,后排的四百人补上空缺,本来被打乱的阵型重新恢复了原样。
阿巴泰当然知道大炮需要较长时间的冷却了,这个时候必须要趁机发动猛攻,否则等大炮冷却完毕,清军就要付出更多的牺牲了。
“格日楞!速派一千马队冲一波!”
看着正面露出来的大片开阔地,阿巴泰迅速下达了命令。
格日楞身边的号手吹响了号角,一千名蒙八旗的骑兵由两里开外缓缓驱马,以锥形阵势开始向前小跑,在到达距明军一里左右时,战马开始加速。
一时间,蹄声如雷,大地也发出了轻微的震动,大队战马奔腾地气势如同大海涨潮时卷起的巨浪,以震人心魄的姿态向明军铳手扑了过去。
“Duang”
宁远城头的霹雳声响彻云霄。
四门红夷大炮以齐射的方式发出了怒吼。
明军的刀盾手已经在清军战马启动的时候向两侧转移,明军第一个火铳方阵摆出了三段击的姿态,静待清军马队的到来,而两侧的长枪方阵则是向铳手靠拢,随时准备做出掩护和支援。
四枚五斤重的弹丸在冲来的清军马队中趟出了四道血路,几十匹战马悲鸣着倒地,马上的骑士也被后面来不及躲避的战马踏为了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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