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8章 三角战(三)獠牙


  很多年之后,有一个军事理论家曾经不无得意的在自己的著作里这么写到:“经过对众多先辈与当代巨人在战场上表现的研究,我掌握了千百年来人类军事活动中获得胜利的最绝妙的秘诀。”
  当写下这些词句的时候,那个人颇为为自己的真知灼见而得意非凡,只是他并不知道,在与他同时代的另一个同样研究战争与军史的军人那里,差不多也写下了同样的话:“我发现不论如何天才的将领其实遵循的都不过是几条既有的规律,正是这些规律指引他们走向胜利。”
  路易·德·波旁认为自己已经获得了胜利,是因为他觉得他的敌人已经失去了的用来负隅顽抗的依仗,同时他还有着较之敌人更加强大的火炮,这就足以能保证他不论是在兵力还是火力方面都对敌人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但他太过把注意力放在眼前敌人的身上了,为了保证能在当天的傍晚占领佛罗伦萨,他下令抽调出了所有能够使用的力量,这样的结果就是他完全不知道有一支敌军已经从他与路易十二的主力之间其实并不是那么宽大的空隙之间穿插过来,然后从近得已经快到他鼻子底下的地方,向他发起了奇袭。
  布萨科骑在一匹灰马上大口深深的喘着气,他这时候最感激的却是公爵。
  从博洛尼亚到普拉托,这是条虽然不很长却颇为难走的山路,而从普拉托到佛罗伦萨,也同样并不那么好走。
  为了能够尽快赶到地方,布萨科不得不忍痛下令在半路丢掉了几门大口径的火炮,然后带着一部分还算灵活的小型火炮赶路。
  就是在这条路上,布萨科才真正体会到当初亚历山大要他们不停的长途行军的意义所在,虽然博洛尼亚第六团已经不是当初最早的阿格里火枪兵,但是正是那些时候的经历,让布萨科在后来对博洛尼亚团的训练中同样用严酷的方式锤炼了他的部队。
  博洛尼亚团向法军发起进攻的时机是恰到好处的,甚至当那些虽然口径不大却十分灵活的野战炮几乎是没有来得及怎么瞄准就从侧后向队形密集的法军射出第一轮炮弹后,博洛尼亚团就开始向着位于法军后方的一处看上去就是补给营地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布萨科知道自己的兵力是无法和法军相比的,他的第六团虽然经过一再扩编也依旧不到原本建制的五分之四,这让他从开始就没有想过勇敢却很愚蠢的向法军的主力发起进攻。
  他仅有的一支不到200人的骑兵是他的依仗也是最大的筹码,因为当初为了对康斯坦丁入侵费拉拉的行为迅速做出反应占领博洛尼亚,巴伦娣把并不多的波西米亚骑兵交给了他。
  这些波西米亚骑兵成为了博洛尼亚团里最重要的力量,与贡帕蒂把炮兵视为取胜关键相同,布萨科视这些骑兵是他手里最后的筹码。
  这一次,他却是从开始就把这个筹码投了下去。
  波西米亚骑兵挥舞着他们手里的马刀如旋风般的冲进了位于法军后方的补给营地,这些狂奔着发出瘆人的“哦哦”怪叫的波西米亚人一手拿着马刀一手拿着短火枪,对着他们可以看到的所有活着的目标疯狂进攻,然后伴着沿着烟尘穿过营地,他们的身后也引起了一条熊熊的火龙。
  路易·德·波旁有那么一阵有些发懵,他即便是回头看到自己身后的补给营地已经四处着火也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是在想着这些敌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还有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这些疑问让他甚至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应付眼前的敌人。
  直到营地里连续传来的几声威力巨大,震得地面都在颤抖的爆炸惊醒了他,德·波旁才意识到现在根本不是究竟敌人来历的时候。
  不过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这位国王侍从一样遇到意外就完全忘了所以,有几队法军已经调转了队形,而附近不远处有一门火炮的炮手更是不等听到命令就已经下令把笨拙的火炮缓缓的调转方向。
  一声刺耳的呼啸从队伍空隙里穿过,热浪袭身,似乎一下坠入了炙热的地狱。
  紧接着一声巨大闷响在身后传来,一条被翻滚跳动着带起的土龙在地上划出一条长线。
  骑兵们因为这突然的袭击不由一惊,而这时冲在前面的骑兵队长向着身边的同伴不停叫喊着:“不要停下来,冲锋,不停的冲锋,不要停下来~”
  波西米亚人再次加快了速度,因为有火炮的威胁,他们的队形变得稀疏了许多,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给敌人带来破坏。
  他们狡猾的并不和法军接触,而是十几个人一小队的不停的向法军后方堆满补给和各种物资,而又没有多少人守卫的落单的敌人冲去,在冲乱或是破坏了敌人物资后就迅速跑开,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
  布萨科却一直在注意着城下法军的动向,当他发现已经有几支法军队伍调转方向向他逼近时,布萨科立刻下令队伍向后方撤退。
  布萨科的目的很明确,他知道你自己的人数根本无法与当面的法军正面交战,所以牵制敌人给佛罗伦萨城在守军争取时间才是他的目的。
  看着开始向后撤退的博洛尼亚团,路易·德·波旁有些无所适从,他不知道应该继续向城墙发动进攻,还是先消灭眼前这突然出现的敌人,不过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他的敌人已经为他做出了选择。
  佛罗伦萨的城头再次出现了人影,这一次甚至连马基雅弗利都站在了上面。
  当法军要攻击城墙的时候,马基雅弗利实际上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准备,对他来说战争更像是一场交易,当生意出现亏本的时候他也许会继续往下加码,但是当发现再继续投资也无法保证盈利,他就会精明的选择止损。
  马基雅弗利认为自己已经尽到了应尽的职责,这样即便是公爵也不应该再责难他,所以在适当的时候选择投降,这就并不违反他做人的准则。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如此的变化,这让马基雅弗利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仓促行事,尽管他认为即便他那么做了公爵也不会对他过多责难,但是能够避免一个令人尴尬的局面总是好的。
  法军延缓的进攻给了佛罗伦萨人喘息的宝贵时间,即便城上已经没有了火炮,但这并不影响佛佛罗伦萨人用火枪和弩弓向下面的法军发起反击,尽管这样的进攻并不会造成多大伤亡,但是却在精神上给予了法军很大的打击。
  正如那位后来的军事理论家所说“当双方艰苦鏖战时其中一方突然出现了一只生力军,这足以能够刺激和鼓舞友军的士气和深深打击敌人”,很显然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路易·德·波旁受到的惊吓和打击更深,有那么一阵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兵力依旧比敌人多上很多,所以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防守。
  他试图结阵自保,只是这个命令刚刚发下去就受到了的强烈反对,一些经验丰富的军官很快就发现敌人援军似乎兵力并不占优,甚至他们注意到敌人的目的不过是为弗洛伦萨人争取时间。
  几个军官急切的要求得德·波旁允许他们向这支新出现的敌人发动进攻,同时他们建议公爵不要停下攻城。
  波旁公爵有些犹豫,他多少被吓到了,尽管那些军官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他却担心自己这样分兵可能会导致两边都无法确保占有优势,所以在经过并不算短的一阵犹豫不决之后,波旁公爵下令向这只新出现的敌人发动进攻。
  “佛罗伦萨城就在那儿跑不了,可这个新出现的敌人我不能让他们轻易逃掉,”公爵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辩解着“既然他们出现在我面前,我为什么不能抓住机会趁机消灭他们呢,别忘了陛下也认为消灭敌人的军队比占领一座城市更重要。”
  尽管知道这其实多少带着狡辩,可军官们还是无奈的听从了命令,而且波旁公爵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佛罗伦萨城的确就在那儿,而且即便出现了这么一只莫名其妙的敌军,可法庭上线也依旧不认为佛罗伦萨人敢从城里出来策应这支敌军。
  而事实上德波旁的猜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看着正在改变方向的法军,佛罗伦萨城头上也同样出现了一阵短暂的争执。
  商会护卫队的军官们提出了反击的要求,但是这立刻被马基雅弗利严厉拒绝了,他的理由听上去同样很有道理,佛罗伦萨作为罗马涅和罗马忒西亚公国的中心是不容有失的,既然他的任务就是防守城市,那么他只需要保证佛罗伦萨的安全就可以了。
  军官们对这个理由显然很不满意,他们激烈的要求马基雅弗利不要这么不知变通,但是很显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虽然看着布萨科的军队要单独面对整个法军,马基雅弗利依旧固执的下达了固守城市的命令。
  远处的法军正在虽然有些匆匆忙忙却依旧保持着秩序的调动着队形,这让布萨科意识到了危险,他有些期待的向佛罗伦萨方向看了看,可随即喉咙里发出哼的一声就扭过了头。
  “大人,佛罗伦萨人不打算来帮我们吗?”一个军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问“这可是个好机会,至少能让法国人手忙脚乱。”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布萨科似笑非笑的问了句“也许我们大家都这么认为,可那个马基雅弗利却绝不会冒这个风险的,他这个人……”
  没有再说什么的布萨科摇摇头,然后向身边的传令兵下达了命令:“命令火炮向法军发起进攻,把所有炮弹全都打出去,然后把火炮炸掉,我们用不着了。”
  传令兵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调转马头飞跑而去,看着传令兵的背影,布萨科又发出哼的一声。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大人?”军官有些茫然的问,之前刚刚向法军发起袭击的激情因为这个变化如同泼了一瓢冷水,看着已经逐渐恢复秩序向着己方逼近的敌人,军官脸上隐约露出了一丝紧张。
  “当然是继续作战,”布萨科笑了起来“我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帮佛罗伦萨人的吗?”
  “可是……”
  “好了军官,回去指挥你的部队吧,”布萨科打断了军官的询问“听着接下来我们可就要有好长时间休息不了了。”
  一声号角从法军阵地上传来,看着像自己推进的敌人,布萨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其实正如那个军官说的,他也的确希望马基雅弗利能和他相互配合,但是布萨科很快就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幼稚了,和其他人一样,他很清楚马基雅弗利并不是军人而是个政客,这就注定他只会从对自己最有利的角度考虑问题。
  法军的进攻开始了,不过首先发言的却是布萨科的野战火炮,这些直接装在车架上的小型火炮之前经过一路颠簸其实已经快要散架,这个时候有些炮兵干脆把火炮从车架上搬下来,摆在临时用泥土堆就的炮位上,按照布萨科的命令,向着法军发起了猛烈射击。
  “不,这个时候守住佛罗伦萨才是我们最正确的选择!”看着城外硝烟弥漫的战场,马基雅弗利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自己的重复着这句话“公爵曾经说过佛罗伦萨是一切的关键,现在该是让我们证明这个关键究竟有多重要的时候了,那么有多少人可以为了佛罗伦萨牺牲自己?”
  马基雅弗利的话让护卫队军官们面面相觑。
  的确,他们只是些军人,而且因为身份远远的没有资格去了解事情的真相,所以他们尽管知道必须守住这座城市,但是却并不明白佛罗伦萨究竟重要在哪里。
  “佛罗伦萨是罗马忒西亚公国的未来,甚至可能是未来公国的首都,还是你们认为蒙蒂纳真的能承担那样的地位?”马基雅弗利用质问的语气问着那些军官“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会认为对这座城市是可以掉以轻心的,现在我命令你们严守防线,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
  说着马基雅弗利冒险走到城墙边小心的看着下面。
  “布萨科,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马基雅弗利低声自语着。
  一声巨大的轰鸣在敌人阵地上响起,波旁公爵嘴角挂起了笑容,他多少为自己之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来只要能够胜利这小小的瑕疵应该不会有人再去注意,这只突然出现的敌军引起的恐慌是短暂的,现在看着他们不得不向后退撤退的窘态公爵不仅为自己的决定感到颇为得意。
  特别是当前面的军官派人回来向他报告敌人为了逃命甚至扔掉了火炮时,波旁公爵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哈哈的得意笑声。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我敢打赌他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笨蛋,”公爵又开始对旁边的人卖弄他那并不好笑的笑话了“我现在倒是很想见见这个指挥官,或者是等到攻下佛罗伦萨城之后让他和那个马基雅弗利见一见,我相信那一定是个很精彩的场面。”
  “大人敌人似乎要逃了,”一个站在树顶上的瞭望兵向下面大声喊着“他们的骑兵还在向我们发起进攻,可其他部队已经开始向后撤退了。”
  打算逃走了吗?
  波旁公爵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同时一股愤怒突然涌上心头。
  这只突然出现的敌军虽然并没有改变什么,但是之前引起他险些惊慌失措的窘态却让他很生气。
  而且想想有这么个敌人在旁边始终纠缠也的确是个很麻烦的事情,所以波旁公爵决定,彻底解决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敌军。
  “也许我注定要在国王面前丢脸了,”公爵有点无奈的对身边的人说“所以下次提醒我不要那么轻易在书记官那里留下什么把柄。”
  说完路易·德·波旁大声向传令兵喊着:“去告诉前面的人,如果他们想在佛罗伦萨城里拿到更多的战利品,就先把对面的那个指挥官给我抓来,”说着他又耸耸肩膀“不过如果他运气不好,把他的尸体给我带来也可以。”
  长矛在炙热的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芒,整排的半身甲远远看去就好像一道泛着光芒的蔓延墙壁。
  法军在田野里缓缓前进,在这样的炙热天气里保持队形其实并不容易,不过有几次一些冒进的部队试图逼近敌人遭到反击后,反正决定用这种虽然略显笨拙却稳扎稳打的方式对付眼前的敌人。
  毕竟他们就要胜利了,这种时候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冒险。
  因为敌人正在退向阿尔诺河。
  只要这样下去,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敌人很快就会被逼的没有退路。
  “我们胜利了不是吗?”路易·德·波旁先是稍显得意的看看身边的人,然后又故作遗憾的摇摇头“如果那个马基雅弗利能够再果断些或许结果就不一样了,不过能在战场上做出正确决定的人毕竟是少数。”
  “而您做到了大人,”一个随从不失时机的奉承着“如果将来有人称您为法兰西最伟大的将军之一,我一点儿都不感到奇怪。”
  波旁公爵露出了矜持的微笑,尽管拥有高贵的身份,但他更希望别人称他为将军,这大概来自路易九世时代他的祖先流传下的血统在影响着他,只是以往他始终认为没有机会一展抱负罢了。
  “你们认为在日落前他们会投降吗?”公爵看着阵线似乎已经摇摇欲坠的敌人轻松的问“或者他们想用自己的勇敢感动我,如果那样我倒不介意帮他们一把,让他们到河里去凉快一下。”
  公爵的冷笑话再次引起了旁边一群人的轰然大笑,在他们看来这只突然冒出来的敌军已经完全没有了退路。
  “他们之前就是从这里向我们发起进攻的吗?”波旁公爵指了指前面自己的军队已经到达的一片开阔地的边缘,之前布萨科的部队没有被发现,就是因为这片开阔地两侧有着一片隆起的小小丘陵,这片丘陵阻挡了法军的视线。
  “是的大人,他们就是从这里开始进攻的。”旁边有人赶紧应着。
  “既然这样,我也要从这里向他们发起进攻,”公爵挺了挺腰板,那种严肃的神态似乎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不过他们的进攻只给我们造成了一点麻烦,而我们的进攻将会成为他们覆灭的开始。”
  说到这里的时候,公爵注意到身边的书记官正在奋笔疾书,他嘴角动动似乎想要阻止书记官把这句话记下来,毕竟之前他冒失的让书记官记录下攻陷佛罗伦萨城日子的举动肯定会在事后被人嘲笑,所以他多少觉得应该谨慎些。
  不过随后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对面的敌人不论他是谁,都是已经无法逃掉的了。
  “进攻吧。”波旁公爵下达了命令。
  法军开始向着开阔地上推进,虽然敌人占据了开阔地外围的一片地形略微隆起的小山,但是与有着压倒性兵力的法军相比,这样的依仗显然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
  “大人,我们的火炮全丢了,”一个军官在布萨科身边小声报告着“所以……”
  “那你想什么,让我用魔法给你变出火炮来吗?”布萨科有些恼火的问“或者你认为有人会大方的给你一批火炮?”
  看着布萨科脸色黑黑的样子,军官舔了舔嘴唇儿躲到了一旁。
  “来了。”布萨科看着已经在开阔地上逐渐展开的法军队形低声嘀咕了一句,然后他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好吧,让我们看看佛罗伦萨这个诱饵究竟引来了什么样的猎物。”
  布萨科的话音刚落,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声从阔开阔地两侧的丘陵骤然响起!
  弗洛伦萨,这个最诱人的诱饵,这时候突然变成了嗜血的可怕怪物,向着猎物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第一百零一章 决战之前
  蒙蒂纳城堡里,巴伦娣跪伏在祭坛前双手合十顶着额头,在她面前,新任蒙蒂纳主祭牧师巴尔维多拉微笑的看着这位公爵夫人。
  “夫人据我所知,还没有事情能够让您这么为难,哪怕是据说是公爵的那几位……”主祭牧师撇撇嘴,似乎在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那几位,虽然他从没见过公爵的那些情人,但是牧师只要用面前这位公爵夫人作为参考就大致能猜到那些女人都有着什么样令人惊叹的与众不同“说实话夫人我一直很好奇,因为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样的女人能够和你相比,聪明贤惠而又忠于公爵,这应该是一个丈夫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妻子了。”
  听着牧师的恭维,巴伦娣抬起头微微苦笑一声,其实在以前她也的确这样自负,虽然知道自己的容貌并不能占有什么优势,但是她对自己的能力却有着足够的信心,他相信不论任何一个男人如果娶她为妻,至少在事业上都应该对她十分满意,但是现在巴伦娣却不能那么肯定了。
  “我不够好,所以我要做得更好。”巴伦娣站起来亲吻了下巴尔维多拉牧师手里的十字架,然后让牧师陪着她在教堂里慢慢走着“牧师如果你见到那位那不勒斯女王就不会如此轻易赞赏一个人了,要知道他可是我丈夫的妹妹。”
  牧师注意到当说到丈夫的时候,巴伦娣语气中有着难掩的骄傲,但是当提到那位妹妹,她神态间则露出了一种颇为奇怪的表情,那似乎是嫉妒又像是羡慕,总之给牧师的感觉十分奇怪。
  那绝不是一个女人提到她的小姑子时该有的表情,倒更像是在说一个情敌。
  这种荒谬的想法在牧师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过接下来他就开始认真考虑巴伦娣之前向他透露的心思。
  “夫人您真的考虑好了吗?”牧师压低声音问着“到现在为止您做的已经很好了,事实上您让我很惊讶,我想公爵当初决定由您监国真的是个很正确的决定,或许即便公爵自己在这里做的也不会比你好太多。”
  “我没发现您原来还会这么恭维人,”巴伦娣笑了笑,说起来她喜欢和巴尔维多拉牧师说话就是因为这位牧师总是能让人的心情放松下来,就这方面来说,或许能与之相比的只有亚历山大“不过我已经决定了,只是我希望您能够帮助我。”
  巴尔维多拉牧师稍微沉吟了一下,他知道这个决定不那么好做,不过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夫人,如果您坚持……”
  “是的我坚持。”巴伦娣肯定的说“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做一件冲动的事情,所以我希望您能够成为我的伙伴,在必要的时候,在我可能犯错误的时候提醒和纠正我的错误。”
  巴尔维多拉牧师神态严肃的点点头,他知道巴伦娣已经下定了决心,虽然接下来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不过对于公爵夫人的信任他还是十分感激。
  巴伦娣回到公爵宫的时候,奥孚莱依已经等了很久,看到公爵夫人走进房间,奥孚莱依立刻把手里一份很厚的文件递了过去。
  “夫人我需要您在这份调用一批物资的文件上签署名字,还有我不得不告诉您,请您原谅在此之前我已经把这些东西分配下去了。”
  正要签名的巴伦娣拿着笔的手微微顿了下,然后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说过,让那些懂得该做什么的人去做他们的事情,这其中特别是你队长,我不是那个卢克雷齐娅,不会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做出愚蠢的事情,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因为你是在尽自己的职责。”
  奥孚莱依站在那里默默听着,对公爵夫人不遗余力的讽刺情敌的行为,行军队长明智的选择了沉默,同时要在心里暗暗好奇,不知道公爵大人将来该怎么应付眼前这种烂摊子。
  “队长我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和你说。”巴伦娣把文件推到奥孚莱依面前神情严肃的说。
  看到公爵夫人的样子,奥孚莱依心里没来由的猛然一跳。
  公爵大人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一点只要是亚历山大的亲信就都心知肚明,所以现在看着公爵夫人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奥孚莱依不仅是暗暗琢磨又要发生什么了。
  “贡帕蒂现在在哪?”
  果然,巴伦娣的问题让奥孚莱依心头又是一跳,他隐约猜到了什么。
  “如果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贡帕蒂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快要到达佛罗伦萨了,”奥孚莱依低声说“夫人您知道这次行动其实是很危险的,迄今为止我们挡住了几乎所有法军,这看起来好像很了不起,但是您知道这对我们来说十分不利。”
  巴伦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知道奥孚莱依的意思,罗马忒西亚军队与法军在罗马涅腹地的战斗以令人意外的胶着方式已经僵持了许久,这大大的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在此之前神圣联盟内部始终认为真正能与法军抗衡的是奥地利军队,也正因为这样,虽然联盟也分别派出了自己的军队,但是大多都有意无意的故意拖延进军时间,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等奥地利军队到达之后再加入战场。
  现在罗马忒西亚军队与法军展开了激烈战斗,这让各个国家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这个新兴公国的实力,虽然在之前人们知道罗马忒西亚就等于富有,但是当他们发现这个新兴国家居然还有着能够与法军抗衡的实力时,他们对罗马忒西亚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没有人愿意看到一个强国的崛起,如果这个国家还是自己的邻居,那么也许这就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夫人,我们真的要与法军展开正面决战了?”奥孚莱依终于问出了这句一直隐藏在心底里的疑问。
  虽然不论是亚历山大留下的战争训令,还是如今的局势都证明与法军决战似乎已经是不可避免的必然结果,但是奥孚莱依却依旧希望能够在最后关头刹住这辆已经无法停下来的战车。
  “罗马忒西亚需要用一场胜利证明自己的存在,只有这样我们的公国才能够站稳脚跟,否则你认为威尼斯或是皇帝会心甘情愿的看着我们统治这片土地吗?”
  看着奥孚莱依似乎还试图努力说服自己的样子,巴伦娣不由想起了亚历山大在又一次和她亲热之余,躺在床上和她说起的对自己这些手下将领性格的评语。
  其中对奥孚莱依的评价是:“性格坚定却不免墨守成规,他是一个很好的军人,将来可以成为我们的左右手,但是他却永远只是一个士兵”。
  巴伦娣会记得这么清楚固然是因为她有着很好的记忆力,不过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当时亚历山大一边说一边骚扰她,这让她既为丈夫能如此放心的把整个公国交给她感到高兴,又难免因为受到的骚扰心神激荡。
  不过现在想想,巴伦娣却不能不承认亚历山大的评价真的是一针见血,至少奥孚莱依表现出的在军事上的卓越才能和他的政治眼光比较起来,高下立判。
  “我们必须让法国人还有其他所有人明白,在这场战争中我们没有为自己留下任何退路,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看到我们的决心,也只有这样路易才会心甘情愿的接受与我们谈判,”巴伦娣看着奥孚莱依认真的说“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用最大的力量展现我们的实力,即便因此可能会损失惨重,可是只有这样才能为罗马忒西亚的将来创造一个有利的局面。”
  奥孚莱依默默听着,他知道公爵夫人的这些话其实也正是公爵本人的意思,只是在奥孚莱依内心里认为如果这些话是由亚历山大说出来或许就更有说服力。
  “我已经决定派巴尔维多拉牧师前往比萨,”巴伦娣想了想说“这个时候一个牧师远比一个普通人更加方便,所以如果一切顺利也许我们很快就会看到一场关系到罗马忒西亚公国未来命运的战斗,而你的职责就是保证我们能够取得胜利,至少是能够迫使法国国王向我们做出让步。”
  奥孚莱依觉得喉咙里有些发干发热,虽然知道这一天或许会到来,但他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是在亚历山大并不在国内的时候。
  不过现在显然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奥孚莱依好像看到那驾令他胆寒的马车正在以谁也无法阻挡的气势向前猛冲,而在这驾马车的前面,是一条中间有着道无底深渊的道路。
  马车的命运只有两个,要么越过深渊踏上坦途,要么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夫人,我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奥孚莱依向巴伦娣鞠躬行礼,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在他面前的是公爵还是公爵夫人已经不重要,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和这对夫妻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缠住那个夏尔仑,不要给他脱身的机会,”巴伦娣站起来认真的对奥孚莱依说“让蒙蒂纳成为他的噩梦,为了这个为允许你使用一切手段。”
  “遵命夫人。”奥孚莱依再次躬身,这一刻他有种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的感觉。
  一阵猛烈的炮声惊醒了正在沉思的夏尔仑,他有些疑惑的向对面的蒙蒂纳城堡看了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尔仑的心里就有一丝说不出的不安。
  这种不安开始是没来由的,只是一些隐约的猜测和疑惑使得他不由得在心里感到不踏实。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原来没有来由的隐隐不安变得越来越强烈。
  而且对蒙蒂纳的进攻越激烈,夏尔仑心底里的这种不安也就越加明显,到了后来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正在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
  蒙蒂纳城堡的坚固固然令他意外,可让夏尔仑更为惊讶的是罗马忒西亚军队的顽强。
  虽然在战争中守城一方往往可以凭借坚固的堡垒更加安全的与敌人周旋,但是这并不是让夏尔仑真正意外的地方。
  罗马忒西亚军队几乎是以一种让他难以想象的坚定与服从执行着自己的任务,这是夏尔仑在以往参加的战争中从未见到过的。
  在夏尔仑印象中,所有的军队都难免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弊端,而其中有些很糟糕也很让人厌恶的习俗是几乎所有军队都难以避免的。
  可是罗马忒西亚军队却似乎很巧妙的避免了这些恶习的出现,至少这支军队在与敌人交战的时候表现出的勇敢和尽职让夏尔仑感到惊讶不已。
  而蒙蒂纳城堡强有力的防御体系也好像一个可怕的血肉磨盘般,在这些罗马忒西亚士兵的有力推动下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法军士兵的生命。
  之前派回去的那个骑兵还没有什么消息回来,这让夏尔仑一直放心不下。
  他很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了,但是多年的经验和对自己判断的信心却让夏尔仑知道他的担心不是没有来由的。
  只是,难道罗马忒西亚军队真的有那么可怕的目的?
  又一轮进攻开始了,敌人位于城堡外的那些反接近壕里闪动的人影引起了夏尔仑的注意。
  几天来他已经发现了敌人在战斗中的一些特点,其中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罗马忒西亚炮兵那让他感到难以置信的准确程度。
  一直以来法军都以拥有犀利的火炮和娴熟的炮兵技术而自豪,但是在蒙蒂纳,夏尔仑却发现法军炮兵遇到了一个强敌。
  夏尔仑注意到罗马忒西亚的炮兵往往能在打出第一发用来测算距离的炮弹后,很快就能根据弹着点重新修正射击的角度距离,而据他所知,这种迅速调整火炮射击精度的技术,即便是法军中那些经验丰富的老炮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掌握的。
  更重要的是夏尔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每当罗马忒西亚炮兵要进行炮击之前,都会有一些近似斥候的敌军士兵出现在距法军很近的地方。
  就如同现在那些隐约出现在城外反接近壕里的敌军,这让夏尔仑不禁暗暗猜测,这些罗马忒西亚人是不是在通过某种方式给后面的火炮指引方向。
  炮击开始了,伴着几声呼啸,正在前进的法军队形中霎时被飞掠而至的炮弹扯开了几道缺口,撒开的血肉和残肢溅在打在旁边人的身上,把那一个个活动的人形染上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色。
  夏尔仑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的目光密切盯着远处敌人阵地上的那些晃动的人影,看着他们从这边到那边沿着战壕来回奔跑,随即不久之后就会有炮弹落在法军队伍里,夏尔仑觉得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他的猜测了。
  对于罗马忒西亚军队拥有这样的技术夏尔仑感到暗暗吃惊,但是让他更不安的是敌人的攻势似乎变得凌厉而又主动了,在这之前罗马忒西亚军队只有在受到攻击的时候才会予以反击,但是现在他们就开始主动向法军展开炮击,而且由于他们拥有着更加准确的射击技术,有几次他们的炮弹甚至直接威胁到了法军炮兵阵地。
  夏尔仑不得不下令把炮兵向更加安全的地带转移,但是这么一来对蒙蒂纳城堡的威胁就大大减小,这让他意识到也许这正是罗马忒西亚人的目的。
  “向那些战壕射击,”夏尔伦下达了命令,看到手下露出疑惑神态,他指向那些在战壕里来回奔跑的人影“他们就是罗马忒西亚炮兵的眼睛,只有让他们变成瞎子聋子,敌人的火炮才不会威胁到我们。”
  说到这儿夏尔仑微微摇摇头,他没有见过大胆查理,但是却知道这是一个给很多将领都更加有着卓越眼光的君主和统帅,或许大胆查理的运气不太好,但这并不妨碍他被认为是这个时代最有开拓精神的军人之一。
  只是和大胆查理比起来,夏尔仑却又认为这些罗马忒西亚人对火炮就有着更加深入的理解和精湛的技巧,难得的是这支军队似乎已经把这种技术变成了战争中的一种常识。
  夏尔伦开始觉得也许路易十二选错了对手,在还没有与马克西米安正面交锋的时候,就和亚历山大纠缠不清,这让夏尔仑对路易十二的这次远征的结果不禁开始感到担忧起来了。
  夏尔仑的猜测很正确,随着一阵炮击,反接近壕里的那些瞭望哨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随即罗马忒西亚的火炮也沉寂了下来,法军终于得以继续向前推进,只是夏尔伦的心里却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
  消灭一些炮兵瞭望哨这并不能让他感到轻松起来,相反夏尔仑对罗马忒西亚人异乎寻常的积极举动始终心存疑惑。
  他希望路易十二能够听从他的建议,一想到或许罗马特西亚军队有什么阴谋,夏尔伦就觉得似乎从开始他们就犯下了个很大的错误。
  “但愿一切都只是我多心了……”
  “大人您说什么?”旁边的一个军官不解的问。
  “没有什么,”夏尔仑好像要把心头的阴郁甩开一样摆摆手,然后下达了命令“继续进攻,让我们看看他们还能撑多久。”
  就在夏尔仑对蒙蒂纳又一次发起猛烈进攻的时候,在比萨,持续的战斗也同样在激烈的进行着。
  鲍威肯同样对比萨人表现出的顽强抵抗感到意外,不过让他更加恼火的是双方面临的局势。
  据鲍威肯所知比萨的军队并不多,而且这个城市的士兵大概是最不称职的了,可是事实上让他意外的是,敌人不但拥有很强大的火力,而且有着出乎意料的抵抗精神,最重要的还是他似乎低估了比萨城防军的数量。
  这让鲍威肯一度觉得十分困惑,即便他听说比萨正在实行所谓战时动员,但是他却不相信一群平民能够那么快的掌握战斗技巧,更不要说于强大的法军对抗。
  直到在一次战斗中,他的手下俘虏了一个瑞士人。
  到了这个时候鲍威肯才他知道,他之前的判断并没有错误。
  比萨赛的确没有数量庞大的军队,而且所谓战时动员也显然并非是把那些养尊处优的比萨市民送上战场,可是比萨却有这两样能让任何敌人头疼的东西。
  金钱和港口。
  大批的钱财足以能够雇来要价虽然高昂,却颇为敬业的瑞士人,更重要的是依靠着港口和海路,源源不断的增援涌进比萨城,这其中包括热那亚的流亡贵族,来自那不勒斯和塔兰托的援军,甚至还有一批虽然人数不多却异常彪悍的加泰罗尼亚雇佣兵。
  这么一只看起来杂七杂八的军队,却在一个叫尼古拉·马切尼的军官指挥下牢牢的守住了比萨城。
  这让鲍威肯意外之余又恼羞成怒,特别是加泰罗尼亚人的出现让他有些担忧起来。
  他把这个意外情况写信报告给了国王,在信中他虽然没有直接点明,但是却婉转的暗示加泰罗尼亚人的加入可能与阿拉贡国王斐迪南有着某些关系。
  随即鲍威肯就把全部军队投入到了对比萨城的进攻之中。
  一声马嘶,箬莎紧紧拉住了缰绳。
  看着正在准备渡过前面一条小溪的先头部队,箬莎拍了拍似乎急着想要去凉快一下的坐骑。
  让箬莎颇为意外的是直到前一天的晚上,法军才再次对那不勒斯军队形成了个半包围的局面。
  这个结果比她之前预想的真的要好得多,虽然只是多出了半天的时间,但是那不勒斯军队却成功的把法军主力向南吸引了将近20法里。
  “我们现在在哪儿?”箬莎骑在马上向远处眺望,虽然她知道大致位置,不过还是问了一句。
  “陛下,我们正在锡耶纳近郊。”奥摩恭敬的回答着。
  “锡耶纳,”箬莎露出了笑容,她对奥摩说“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你的哥哥了吗?”
  “是的陛下,我记得。”奥摩隐约有些激动的说,他这时候已经知道了女王在几天前对他说这句话的原因,一想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年轻的侍从就忍不住因为激动感到全身血液都在发热。
  “让我们在锡耶纳结束这一切吧,”箬莎回头看了看,法军已经展开队形,很显然他们也认为那不勒斯军队是想要据守锡耶纳,然后箬莎发出声轻笑“不过他大概想不到除了我们,还会有谁正在等着他。”
  那不勒斯军队在法军追击下退守锡耶纳城下。
  而让终于赶上敌人同时展开包围网的法军上下都感到意外的是,在锡耶纳城里还有另外一支军队突然出现在了战场上。
  “这就是法国人?”
  看着远处正在迅速占据着各个有利地形的法军,库拉什喃喃自语。
  1501年7月14日,教皇军进入锡耶纳。


第一百零二章 三角战(四)战争,不可避免
  路易十二坐在桌前仔细看了一遍刚刚写旧的书信,然后拿起笔改动了几个认为用词不妥的地方,在觉得满意之后他想站在旁边的随从招招手把信递给他。
  “对那位女王说,这是我对她的诚意,”路易十二想了想又说到“告诉她,我希望能够和她坦率的谈一谈,这对于她或我还有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随从认真的听着,他知道这封信对国王来说十分重要,特别是刚刚听说了在佛罗伦萨城外发生的事情之后,现在的法军上下多少有些陷入了某种忐忑彷徨之中。
  路易·德·波旁派来人给路易十二带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坏消息,进攻佛罗伦萨的军队遭遇到了意外的惨败。
  当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包括法王自己在内都认为这是个很恶劣的笑话,但是看着那个使者满脸惊慌言辞无措的样子,路易很快意识到事情也许比波旁公爵报告的还要糟。
  在公爵的报告里,佛罗伦萨变成了一座坚固无比的要塞,它的军队也凶猛顽强得令人咋舌,不过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路易知道波旁公爵为了推卸责任很可能是在夸大其词,而且即便意外的失败,也并非是引起路易不安的原因,法王注意到的是一只出乎意料的罗马忒西亚军队的出现。
  对于博洛尼亚第6团加入战斗,路易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虽然不知道这只罗马忒西亚军队的实力如何,但是他相信路易·德·波旁只是因为粗心大意才会受到挫折。
  法王真正考虑的事情要比一支敌人援军的出现多得多。
  他想到了迄今为止态度暧昧的威尼斯和奥地利人,威尼斯军队已经越过费拉拉城但是却好像突然显得步履蹒跚起来,而奥地利人在包围了米兰之后,也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
  这两个情报曾经让路易十二很是高兴,这他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导致反法联盟关系破裂的一个小小引子,正是因为这样,虽然与那不勒斯军队进行了一场激战,但是路易十二并不认为“和平”的大门就此关闭了。
  可是博洛尼亚第6团的出现让他感到局势可能发生了变化,这支部队会主动放弃放弃监视可能来自罗马的敌人而投入战场,这意味着来自罗马方向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
  另外路易十二不相信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会愚蠢的看不透其他国家的目的,而把自己所有的本钱全都投入进来。
  可是现在罗马忒西亚人却这样做,这让路易十二感到了威胁的临近。
  也许从开始就犯了个错误,路易十二心里这么想着,他虽然不会当众承认这种想法,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内心里自我反省。
  把罗马忒西亚作为征服意大利的第一个目标这在当初看来是正确的,一个新兴的,看起来并不如何强大的国家,就好像是专门为他准备好的礼物,路易十二甚至做好了一旦征服了罗马涅和托斯卡纳就立刻宣布把这里归为自己领地的准备。
  这样宣称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亚历山大是在罗马尼亚和托斯卡纳已经失去了原有继承人之后对这片土地予以宣称,那么作为新的征服者的法国国王就并非是侵犯了合法继承人的权利。
  很显然路易十二打算把查理八世在米兰玩儿的把戏在罗马忒西亚再显一次,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事情有些不是那么顺利了。
  而教皇军在锡耶纳的突然出现才是让路易十二真正大吃一惊的原因。
  伴随着这个意外变化而来的是另一个更加让他一时间措手不及的消息——亚历山大六世被放逐了。
  现在的教皇军,以保护作为教廷直属领地的锡耶纳为理由进驻该城,这听上去好像是个还算合理的理由,但当知道如今在梵蒂冈主政的是老罗维雷的时候,路易十二知道自己可能陷入一个之前从没想到的困境了。
  “我在这里以最大的诚意向您提出和平的建议,伟大的君主之间不该因为意见不合或意气形式导致国家与民众受到伤害,这是作为君主的义务和责任,因此我在这里向您提出建议,也许一次坦诚的会面可以让我们之间避免发生一场可能会让所有人后悔的战争。”
  看着法王的来信,箬莎露出了一丝甜甜的微笑,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容让站在对面的法国使者因为发呆引起了旁边那不勒斯军官们的不满,其实女王的微笑同样让那些军官挪不开眼神,不过随后箬莎就收敛起那迷人的笑容,目光炯炯的看着对面的法国人。
  “你的国王要和我谈判吗?”
  “是的陛下,国王认为在这种时候展现他的仁慈是一个强大君主的义务,他不希望因为他一时的愤怒令那不勒斯人惨遭屠戮,毕竟您的军队已经被我们追赶了整整3天,我在进来的时候注意到您帐篷外的马匹很疲惫,相信如果继续下去的话您的军队可能就要被彻底拖垮了。”
  法国人骄傲地回答着,他的傲慢态度再次引起了四周那不勒斯人的愤怒,甚至连一些身份低下的仆人也纷纷呵斥这个傲慢到了极点的法国佬。
  箬莎并没有因为法国人的态度生气,她拿着路易的这封信缓缓跺着步子,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回复。
  四周一下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女王,等待着她作出决定。
  法国人的神色微变,他看得出来,这些军官对女王发自内心的尊重,这让他有些没有想到。
  如果是在宫廷当中,这或许很正常,但是在战场上这就有些奇怪了。
  法国人原本认为女王会先和他的将军们商量对策,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女王本人就要直接作出决定,这实在让法国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在这个时代,君主同样作为军队统帅并不稀奇,但是其中有些这是典型的有名无实,这些所谓御驾亲征的君主往往只是为了彰显武功才会亲临战场,而一位女王在战场上的作用甚至有时候还不如一个普通士兵。
  “请去告诉你的国王,我同意他的建议,”箬莎对法国人说“我同样不希望看到一场可能会把我们双方都卷入更大麻烦的战争,所以一场谈判的确是有必要的。”
  完成了使命却满心不解的法国人匆匆告辞,他知道国王正急于等着他的回复,这关系到国王派出的另一个使者的使命。
  就在箬莎考虑路易十二谈判建议的时候,在锡耶纳城,教皇军的新任指挥官斯科普也见到了法王派人送来的另一封信。
  在信中路易用坦率的令人吃惊的态度提出了一个让斯科普觉得难以拒绝的条件。
  “20000弗洛林?”斯科普对路易的大方感到吃惊,以至看到这个数目的时候他不由脱口而出“只是要我们按兵不动吗?”
  “是的,大人就这么简单,”使者笑眯眯的说“这完全不违反您执行梵蒂冈命令,不过是让您的军队在锡耶纳城里待上那么几天,我想您的手下也一定乐于这样,然后您就可以得到20000佛洛林的报酬。”
  “嗯,我得承认你的国王慷慨的让我难以拒绝,”斯科普摸着下巴似乎在考虑是否该接受这个建议,然后他向前两步对使者低声问着“那么说你们就要对那不勒斯人发起进攻了?”
  使者暗暗皱了皱眉有些不快的看了眼这位指挥官,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问出如此冒昧的问题,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辞的说:“很抱歉我无法回答您,这个要由国王来决定。”
  斯科普并不介意的点点头,然后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说:“我可以接受这个条件,但是我希望您的国王能够保证法国军队不会对锡耶纳城造成威胁,要知道锡耶纳是教廷的直属领地,我有责任保护这座城市不受到任何威胁。”
  使者稍微犹豫随即点头,他知道斯科普提出的条件其实是在国王的意料之中,虽然这样可能会对法军的行动多少造成一些影响,但是路易十二显然希望尽快安抚住下这只意外出现的教皇军。
  7月14日的傍晚,玫瑰色的晚霞把开阔地上到处都是的郁郁葱葱的野花染成了大片大片的瑰丽金红色。
  一顶临时搭建的帐篷矗立在两军之间,路易十二全身盔甲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了开阔地的一边,他带了三名随处,除了一名书记官和一个仆人,唯一的护卫是个身材瘦弱的宫廷侍从,和路易德波旁一样,这个叫让·阿尔布雷的贵族出身显赫,不过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他会成为未来的纳瓦拉国王。
  远远看到箬莎,路易十二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对这位女王她早有耳闻,但是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得却如此令他感到意外。
  箬莎的随从是由她的女侍官和奥摩以及一个侍卫组成,让双方来到帐篷下坐下时,双方的君主和手下都不约而同的打量着对方。
  “女王,我必须承认您是我这场远征当中所见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人,虽然我认为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您所做的一切已经彻底颠覆了我之前对任何一个女人甚至君主的看法。”
  路易十二并没有掩饰他的诧异,看到箬莎听到这话只是露出矜持的微笑,法王用略显放肆的目光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张能让大多数男人着迷的脸:“我觉得如果我们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任何一个宫廷中相遇,我甚至可能会忘记自己身为丈夫的身份向您表示倾慕之情,但是现在我只希望我们双方能够有一个好的结果。”
  箬莎同意的点点头,她知道路易当然不会因为她的容貌就对她有什么迷恋,而且她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她的好,只要能让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法国人退出罗马忒西亚。”
  箬莎突然开口,这甚至让路易身边的书记官因为还来不及打开记录用的本子一阵手忙脚乱,而站在一旁的让·阿尔布雷和仆人则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这是我的条件,”箬莎完全不理会法国人那满是不可思议的目光,她只是望着路易十二,看到法王虽然也有些意外随即神色平静下来,箬莎继续说“罗马忒西亚是我的哥哥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的公国,作为他的血亲和同盟,我有义务维护他的公国的安全和利益。”
  “女王,我可以理解你履行同盟义务的举动,但是你不觉得自己的这个建议有些荒谬吗?”路易十二并没有因为箬莎的态度感到气愤,他神态平静,语调缓和的说“或者您并没有意识到您的真正敌人是谁,但我们在这里要展开一场激烈战斗的时候,你认为威尼斯人在干什么,还有那位皇帝,他的军队正在围攻米兰,也许很快他就可以占领米兰,而你们却可能在这里损失殆尽。”
  说到这儿路易停顿下来,他似乎想让箬莎自己先考虑一下他的话,于是他摆摆手让仆人把已经准备好的葡萄酒摆在桌上:“我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或许还可能更久,但是我相信这值得,因为我知道这么一位聪慧的女王是能够做出正确选择的。”
  听着路易的恭维话,箬莎薄薄的嘴角不由微微向上一翘,她知道路易应该已经和她一样知道了佛罗伦萨城下的战况,现在法王在这个时刻提出和谈,与其说是担忧当下战场上的局势,不如说是对即将出现的更强大的敌人有所忧虑。
  只是,路易十二真的知道他的敌人是谁吗?
  “退出罗马忒西亚,”路上出人意料的没有给法王喘息的时间,她甚至没有去碰已经摆在面前的酒杯,而是用毋庸置疑的口气再次重复的这句让法国人觉得难以置信的话“作为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妹妹和他最可靠的盟友,我可以代替我的哥哥与您签署一份完全可以被他承认的协约。”
  “什么样的契约?”路易十二的神色间终于隐约露出了些许不快,他脸色阴沉的望着对面的年轻女王。
  “以帕尔马为界,您可以对伦巴的以北行使您的战争权利,我可以保证罗马忒西亚公国不会干预接下来的战争,”箬莎像一旁的法国人的书记官点点头,示意他把这些话记录下来“如果您能够同意这个条件,我可以说服我的哥哥放弃对热那亚的支持,您应该知道他的妻子就是热那亚的巴伦娣,而他的岳父是罗维雷枢机主教,所以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路易十二脸色阴沉的听着,他原本以为可以通过谈判暂时缓解和眼前这位女王之间的关系,毕竟虽然教皇军队的出现隐隐威胁着法军,但是那不勒斯人依旧和他们兵力悬殊处于下风。
  可他却没有想到箬莎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放弃伦巴第似乎看上去是个很大方的决定,但是路易十二却知道箬莎的这个条件纯粹是惠而不费,不论是实力还是影响,罗马忒西亚对伦巴第远没有达到可以决定这一地区命运的地步,所以值趣儿的放弃对这一地区的要求,这与其说是大方不如说是懂得进退。
  而且正如箬莎猜想的那样,即便到了现在路易十二也并不认为罗马忒西亚和那不勒斯军队是他真正的对手,即便波旁公爵在佛罗伦萨城下的失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依旧认为,只有威尼斯和奥地利人才是他真正的威胁。
  所以他希望和罗马忒西亚暂时停战,至于对面的年轻女王,法王相信她更多的应该还是因为亲情的原因才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她的哥哥。
  那么只要与罗马忒西亚达成停战协议,那布勒斯自然也就会退出反法联盟。
  然后他就可以集中力量与马克西米尔展开激战。
  可是现在这位女王提出的条件却让路易十二在难以接受之余又异常恼火,甚至即便是有教皇军队在一旁觊觎之下,路易依然觉得也许应该用一场狠狠的打击让面前这位漂亮的女王脑子清醒一下。
  “尊敬的女王,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对我建议的拒绝?”看到箬莎毫不犹豫的点头,路易十二无奈的站了起来,这个结果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可事实上箬莎的举动却已经明显堵死了和谈的大门“我很遗憾,原本可以不需要流血的,我为双方的士兵即将付出的生命代价感到惋惜,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证,您最终会发现因为错误的站在了拥有合法宣称的法兰西国王的敌人一边,您会在历史上留下并不名誉的一笔。”
  听到路易十二的话,箬莎忽然笑得起来,她微微抬起手用手指捻着与阳光一般耀眼的金发,用一种自从出现以来少有的女性的轻柔神态笑呵呵的对路易十二说:“我的哥哥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真理只存在于大炮的射程之内,所以您现在做的并不是对我的谴责,而是向上帝祈祷您能够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因为在历史上留下不名誉一笔的只会是最后的失败者。”
  路易十二稍微沉思随即轻轻点头示意一下,他知道这场谈判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只有用血与火说话了。
  礼貌的相互行礼随即各自离开,即便是到了最后双方依旧保持着高贵的姿态,但是当两位君主离开帐篷后,双方的侍从同时拔出剑来狠狠砍断了支撑帐篷的支柱。
  帐篷轰然塌落,开阔地两边的军队瞬间引起一片哗然。
  帐篷的倒下预示着何谈的破裂。
  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我用20000弗洛林买下了教皇军队的中立,”当晚,回到军营的路易十二大声对他的将领们说“我希望这笔钱花的值得,因为我要在这里把那个狂妄的女王打的丢盔卸甲,我要迫使她和罗马忒西亚公国立刻退出那个联盟,让波旁收拾好他的烂摊子,因为接下来我会和马克西米尔进行决战,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决定这片土地命运的战争。”
  就在法王向他的将军们慷慨陈词的时候,箬莎也正在对她的军官发表讲演:“我们会打败法国人,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不过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明天过后,他们就会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噩梦。”
  这个时候的路易十二还并不知道,以贡帕蒂带领的北方军团为主力的罗马忒西亚军队,已经在击败路易·德·波旁后向锡耶纳城逼来。


第一百零三章 会战锡耶纳
  路易·德·波旁骑在马上任由马夫用力拽着缰绳不停的往前走。
  旁边的士兵一个个疲惫不堪无比狼狈,有些人因为负伤,被同伴儿拖拽着,有些就没有这么幸运的被抛弃在路边,只能向着经过的人们不住哀求不要抛下他们。
  整个队伍看上去拖拖拉拉的,旗帜歪斜队形散乱,丝毫没有之前那种威风凛凛的影子了。
  路易·德·波旁,满脸疲惫的扭过头上身后看看,之前还能看到的辎重队已经不见了影子,还有那些威力巨大的火炮,想来这个时候,那些重要的物资和火器都已经落在了罗马忒西亚人手里。
  波旁公爵神色阴沉的看着远处,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佛罗伦萨城下遭遇如此惨败。
  意外来的是那么突然,以至让人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波旁公爵只来得及下令摧毁了两门距离最近的大口径火炮,然后他和他的手下就被因为遭到突然袭击,惊慌失措的部队冲得一片混乱。
  突然出现的罗马忒西亚军队是从两侧向法军发起进攻的。
  狡猾的是,在进攻发起之前,敌人就以突然而至的炮击对着法军炮兵阵地进行了突然袭击式的猛烈炮火覆盖。
  法军炮兵在那种完全没有征兆的袭击下瞬间遭遇了惨重打击。
  原本布置着强大火炮的炮兵阵地瞬间被炸得硝烟弥漫,残破的肢体和被炸飞的物资在空中不住飞舞,受惊的驮马拉着被炸的只剩下一半的炮车嘶鸣着疯狂奔跑,被炸断的炮车木梁锋利的边缘卷过逃命的人们的身体,撕扯开一片片的血肉和不住喷洒的内脏。
  法军原本强大的炮兵还没有来得及发挥他们的威力就遭遇了近乎毁灭式的打击,而由贡帕蒂亲自指挥的罗马忒西亚主力炮兵的凶残与可怕,就是在这一刻深深的烙在了波旁公爵的内心里。
  与罗马忒西亚的炮兵同时发起进攻的,还有他们的远射火枪兵,这支在贡帕蒂的建议下被命名为射击军的火枪部队在距离战线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向法军展开了射击。
  当初在远征巴尔干的时候,虽然事实证明100个没有组织的神枪手未必能打赢100个训练有素的普通火枪兵,但是奥斯曼火枪兵精湛的射击技术给贡帕蒂留下了深刻印象。
  所以在回到意大利之后,贡帕蒂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投入到了训练一支专门进行远程射击的火枪部队方面。
  最好的射手,最精良的火枪,还有最优秀的教官,如此不惜工本投入的结果,就是北方军团诞生了一只专门在战斗中进行远程射击的火枪部队。
  按照贡帕蒂的设想,这只被命名为射击军的部队主要是用来在战场上压制对方的先头部队,特别是在面对敌人的弓弩部队时,这只火力更加强大的远程射击部队,就足以对敌人的前锋造成重大打击。
  这是贡帕蒂的设想,在当初他曾经试图找亚历山大探讨这个想法是否可行,而亚历山大给他的回答是:“任何事情都是在做了之后才能知道对错。”
  这个回答改了坚持下去的勇气,现在看着远处随着阵阵枪声纷纷倒下的法军士兵,贡帕蒂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罗马忒西亚军队的进攻是在法军逼近博洛尼亚第6团的时候开始的。
  当发现自己被敌人包围时,波旁公爵首先想到的是立刻摆脱眼前的危急局面,特别是在炮兵阵地遭遇到猛烈射击之后,就在不远处的波旁公爵甚至险些因为惊慌失措失了体面。
  不过这一次他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在看到炮兵阵地遭遇袭击之后,公爵立刻下令让法军停止进攻。
  他的想法很简单,希望能让部队尽快回到原先的阵线,然后再与突然出现的敌人展开正面交战。
  但是公爵忘记了一件事,在战场上,往往导致失败的未必是敌人的进攻而是自己的胆怯。
  虽然罗马忒西亚人的突然袭击让法军一阵惊慌,但是很多指挥官还是竭尽全力约束着自己的部队,但是当听到撤退的号角声时,军官们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们知道这场战斗或许要输了。
  路易·德·波旁是在看到自己的部队向后退却之后不久才意识到他做出了一个极端错误的决定。
  战场上的撤退不但要谨慎小心,更要避免让有序的计划变成无序的崩溃,而他指挥的部队如今正面临着这样的局面。
  原本正在进攻博洛尼亚第6团的法军立刻成了要面对三面进攻的靶子,唯一可以撤退也允许被撤退的方向成了他们求生的希望,一队队的法军开始向着后方一边撤退,一边还击,但是当贡帕蒂的火炮向着聚集着密集队形的法军阵线射击出一片片可以爆炸开来的碎石弹时,巨大的伤亡让法军只坚持了短短的十几分钟,就终于随着有人抢先转身逃跑开始了如雪崩般的溃退。
  “我都干了些什么呀……”
  即便是到了后来被卫兵们拼命去拉着逃离战场很久之后,路易·德·波旁还在不停的这么问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依稀的记得的确有人拼命阻止他,但是当时的他或许是被罗马忒西亚人那如雨般落下的炮弹吓得失了魂,完全不顾别人的劝阻下达了在与敌人交战中撤退的命令。
  法军也扔下了所有辎重和火炮为代价向战场外撤去,最前面的士兵甚至慌不择路的带头向着佛罗伦萨方向撤去。
  现在法军依旧在撤退,不过却并非像波旁公爵想象的那样重新构筑一道阵线,而是完全惶惶然的不停的试图逃得更远,他们现在离佛罗伦萨越来越近,但是离胜利却越来越远,直到前面的部队遭到了意外的阻击。
  波旁公爵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躲避佛罗伦萨人而狼狈的改变方向,虽然突然出现的佛罗伦萨军队实在不足为虑,但是现在波旁公爵却不敢与眼前的敌人纠缠。
  他在愤怒地向着佛罗伦萨方向用法国南方土语狠狠骂了句脏话后,就下令军队向西南方向撤退,因为他还记得那里是法军主力与比萨方面军队之间联系的通道,公爵相信至少那个方向还是安全的。
  现在的波旁公爵急于向路易十二报告自己的处境,同时他也终于意识到局势可能要比他或他的国王想象的严峻的多,罗马忒西亚军队不是单单想保护佛罗伦萨,也不是只是要把法军驱逐出公国领土,而是想要击败甚至全歼法兰西军队!
  如果这个想法是不久前由别人告诉他,波旁公爵会认为这是世界上最无聊的笑话,可是现在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坚信这个突如其来的判断,罗马忒西亚人,要消灭法兰西军队!
  公爵觉得自己发现了敌人最大的阴谋,而现在他的使命已经从占领佛罗伦萨变为了尽快把这个发现报告给他的国王。
  “这真是胆大妄为啊,他们居然想冒犯由上帝赐予王冠的君主,”波旁公爵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叨叨的嘟囔个不停,他这样子甚至有些神经质,当发现有士兵因为过于疲劳停下来时,他用手里的马鞭不停的抽打士兵的头脸“不要停下来,你们这些笨猪,想要当罗马忒西亚人的俘虏吗,快点走我们必须尽快和国王会合。”
  “大人让我们歇一下吧,我们已经跑的太久了,”一个士兵哀求着“我是个骑兵,可我的马已经累倒在路上了,我们跑路是为了逃命,可罗马忒西亚人不用和我们一样,他们应该不会像我们这样拼命吧。”
  “你是这么想吗?”公爵再次挥起鞭子在空中虚晃了一下“我们可不是为了自己逃命,我们必须和国王会合,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而且做好准备,所以我要你们跟着我一起赶路,如果谁停下来我会让他知道鞭子的滋味儿。”
  士兵们面面相觑,虽然失败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公爵的激烈表现却让他们感到意外。
  不过好像真的是为了证明波旁公爵的忧虑,就在法军部队行军速度稍稍放缓,一阵混乱的喧闹从后面迅速蔓延而来。
  一个斥候满头大汗的拼命推动战马冲过拥挤的道路,当看到波旁公爵时那个骑兵用力的吼叫着:“罗马忒西亚人!罗马忒西亚人!”
  虽然没有询问,波旁公爵却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立刻向着前面缓慢前行的士兵们大声命令:“快点走离开这里,如果你们不想死在路上就跑起来!”
  死亡的威胁让法军士兵们发挥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的潜力,即便身上塞满了掠夺来的战利品,可他们还是开始奋力奔跑起来。
  如同喝了烈性酒之后变得兴奋起来的法国人在路上不停的狂奔,时不时的有人掉队,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有暇去帮助别人,伤兵们被粗暴的扔到了路边,他们身上的钱财大多被抢光,留给他们的只有身上的衣服和一个十字架。
  “别都拿走,做做好事,至少给我留点保命钱,否则罗马忒西亚人会把我吊死的。”伤兵们不停的哀求着,但是这却并没有博得任何同情。
  “即便给你留下点钱他们也不会放过你,最多把你打死之后再从你的尸体上搜走,”一个士兵从原来的同伴手里抢过两个金币,一边放口袋里揣着一边嘟囔“我会为你祈祷的朋友,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波旁公爵脸色沉沉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幕的闹剧,然后他狠狠抽打坐骑向前奔去,他知道如果继续看下去可能就会因为愤怒下令吊死那些抢劫别人的兵痞。
  可这已经不重要了,后面的道路远方已经可以隐约看到罗马忒西亚骑兵的身影,而敌人如此执着的追击,更是让公爵坚信自己之前的判断。
  撤退不停的撤退,逃跑不停的逃跑,直到天色慢慢暗下来,法军士兵们才终于停下了疲惫的脚步。
  波旁公爵并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他一边下令让斥候密切监视后面罗马忒西亚追兵的动静,一边让人向四周侦查搜索。
  夜幕的降临让公爵终于松了口气,任何军队在夜晚的行动都会变得谨慎小心,即便是胜利者也不会在这样漆黑的夜晚冒险行动,到了这个时候,公爵才终于得以喘了一口气。
  只是在冷静下来后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笼罩在了他的心头。
  罗马特西亚人究竟有多少军队?
  直到不久前包括路易十二自己在内,他们对罗马忒西亚的兵力预估大约在15000~20000人之间,甚至20000人这个数字对于路易十二来说都认为是已经有些过于高估这个对手了。
  法国人会这么想是因为当初路易十二第一次远征意大利时在伦巴第的战斗中即便是面临巨大的危机,罗马忒西亚的兵力也最多只维持在8000人左右,甚至当初在热那亚因为面临法军的正面进攻,罗马忒西亚军队不得不一度退出伦巴第地区。
  这就让路易十二产生了一种敌人兵力不足的印象。
  甚至即便因为那不勒斯军队的加入,路易十二依旧认为如果在威尼斯和奥地利人参战之前就与罗马忒西亚军队交战,那么自己完全可以凭借压倒性的兵力优势抢先击败这个对手,如果顺利也许还可以迫使罗马忒西亚和那不勒斯退出反法联盟。
  法国人的这种乐观让法军上下都认为入侵罗马忒西亚是件并不是个多么困难的事情,所以路易十二才会制定了分别进攻这个新兴公国的各个要害城市的计划。
  只要一举攻下那些城市,甚至只是攻下其中任意一座,都可以迫使罗马忒西亚要求停战,这是路易十二从开始就制定下来的策略,而这一切最终的目的地是佛罗伦萨。
  计划很周密,进行的也很顺利,但是现在波旁公爵却不知道这个计划是否正确了。
  7月15日清晨,撤退的法军波旁公爵部队天不亮就急匆匆的上了路,根据斥候的报告,罗马忒西亚人在距他们不到1法里之外扎营,虽然法军的后卫已经在大路上搭建起了几处简易的工事,但是当回忆起敌人那种似乎要比己方灵活得多的双轮炮车后,波旁公爵认为那些工事根本就无法保证能够挡住后面的追兵。
  这次公爵的判断十分正确,就在法军离开宿营地没有多久后,身后传来的隆隆炮声就让撤退的法军不禁暗暗心惊,随后不久斥候就带来了敌人已经突破后卫部队防御的坏消息。
  “他们先是用火炮炸烂了我们的攻势,然后火枪兵在远处不停的射击,最后是长矛兵对那些还没有死的可怜人展开屠杀。”斥候向公爵报告着他看到的可怕一幕“他们似乎不想留下一个俘虏,所有活着的人全都被杀死了。”
  斥候的报告让波旁公爵暗暗心惊,不过接下来的另一个消息却引起了他更大的注意。
  “大人他们似乎带着那些火炮,就是我们丢下的那些炮,我听到他们的人在喊要收集所有的驮马好把那些炮拉到前线去。”
  “你没有听错?”公爵一把拽住斥候的衣领急急的问,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路易·德·波旁犹豫了一阵儿,终于下定决心的对身边的副手说:“代替我指挥部队,罗马忒西亚的主力正在试图包围国王的军队,我必须亲自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国王,否则国王不会相信的。”
  副手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已经在招呼卫兵的公爵挥挥手粗暴的打断了,看着路易·德·波旁往身上披上件破旧的披风遮盖住他华丽的衣着,再命令旗手依旧留在队伍里,副手只能无奈的向准备悄悄离开部队的公爵鞠躬行礼。
  “不要这么沮丧,”公爵压低声音对自己的副手说“今天也许是我个人的耻辱日,却是法兰西的幸运日,法兰西的军队会因为我得救,而你会因为坚守职责受到奖赏。”
  说着公爵在仆人的帮助下翻身上马,在再一次向自己这只看上去狼狈不堪的部队望了一眼后,路易·德·波旁双腿用力夹紧马腹,战马瞬间嘶鸣着向着前面奔去。
  头顶的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每向前走一步都要费上很大的力气,衣服已经完全粘在身上粘哒哒的异常难受,脚下的鞋子里都发出扑哧扑哧的汗腻声。
  贡帕蒂知道自己的士兵已经累得快要走不动了。
  从蒙蒂纳到佛罗伦萨,在到达战场时几乎没有休息就投入战斗,这对于当下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
  他的北方军团做到了,甚至他们还在不停的追击敌人,以至已经把佛罗伦萨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但贡帕蒂知道士兵们已经快要到达极限,如果继续下去,不要说接下来的战斗,或许在路上他们就可能要崩溃了。
  只是贡帕蒂也知道,这场战争的关键时刻已经到来,从当初制定以佛罗伦萨为中心,在罗马忒西亚大地上与法军进行战略决战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考虑到了种种的可能和困难。
  这其中就有长途奔袭对军队的士气和战斗力造成的影响,特别是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一支军队能够完成这样的举动。
  这样公开地被我想起了当初亚历山大在制定这场以守为攻的战略反击计划时说的那句话:“一场战斗以至一场战役甚至战争的胜利,往往取决于谁能坚持最后一刻钟。”
  “前进不要停下来,继续前进,”贡帕蒂用已经沙哑的嗓音向着他的士兵们大声喊着“士兵们,你们可以得到奖赏,战利品女人和美酒,可这些东西最后都会离你们而去,唯一能够伴随你们一生的是荣誉,记住你们是在创造奇迹,如果你们想将来有一天能自豪的对你们的子孙吹牛,说你们参加过罗马忒西亚公国最伟大的战役,那就继续前进,因为只有走到前面去这一切才能实现!”
  在锡耶纳城里,斯科普看着面前法王的信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着桌子。
  在他一旁库拉什正在百无聊赖的耍弄着一把匕首,锋利的短刃在他手指间上下翻飞,让人不禁担心下一刻可能就会割破他的手指。
  终于,斯科普停了下来,他向库拉什看了眼,然后把法王的信推到他面前。
  “那么大人您决定怎么办?”库拉什懒洋洋的开口了。
  “我很好奇,公爵给了你什么好处?”斯科普问到。
  “其实不是我自己,”库拉什耸耸肩,把匕首刀尖向下在食指尖上“公爵答应给我弟弟一个好前程,你没见过他,他是我们家最聪明也是最有学问的,那么你呢大人,是什么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
  斯科普笑了笑没有回答,不过他却想起了当初和诺梅洛的那场对话。
  斯科普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士兵,那都是些经验十分丰富的老兵,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也很难想象当初凯撒在发现自己被出卖时那种绝望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如果我说我是被逼无奈你能相信吗?”斯科普回头看了眼库拉什“不过好在这一切很快就要过去了。”
  说完斯科普用手指在唇间吹了个口哨叫过来个侍从把一封信交给他。
  “送到法国人那去,”斯科普说完又接着叮嘱了侍从一句“如果你想活着回来最好机灵点,我想也许看了这封信后路易的脾气会不太好。”
  侍从脸色发白的点点头,在他离开不久,锡耶纳城响起了集合的号角。
  1501年7月15日,教皇军向法军宣战。
  同日,法军与那不勒斯和教皇联军在锡耶纳城外展开激战!
  与此同时,法军路易德波旁部队与罗马忒西亚军北方军团和博洛尼亚第6团相继向战场靠拢。
  法军总计24000!
  联军总计15000!
  第三次罗马涅战争中的锡耶纳会战,开始~


第一百零四章 三角战(五)双王会战
  一阵颇为猛烈的炮击的轰鸣声还在耳畔隆隆作响,虽然身边的侍从们一再劝阻,路易十二已经迫不及待的从掩体里走出来站到了高处观察着对面的敌情。
  一个满头大汗的炮兵向着这边不住的喊着还挥舞着手,不过国王却好像没有看到一样。
  这个时代的火炮是很危险的,这种危险不只是对敌人也是对自己,一场战斗下来因为火炮炸膛而把自己人送上的事屡见不鲜,所以对于国王离炮兵阵地如此近很多人都感到暗暗担忧。
  不过路易十二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他需要对敌人进行猛烈打击,特别是在看到锡耶纳方向出现的教皇军的身影后。法王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也许已经不多了。
  斯科普的信中是这样写的:“为了维护教皇领地的安全与梵蒂冈对锡耶纳城的最高权威,以枢机主教团赋予我的权力我要求修正双方军队于15日中午前撤离锡耶纳近郊,否则教皇之武装将视此行为为对梵蒂冈之冒犯,并以此正当理由宣战。”
  斯科普在这里显然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他在向法军透露出宣战意识的同时却并没有明确宣战目标,这给人的感觉似乎还算公平,但实际上只要想一想之前亚历山大六世的被放逐和老罗维雷成为了梵蒂冈如今全是最大的人,就可以知道这个宣战的敌人是在暗示谁。
  所以当战斗一开始后,法王就向那不勒斯军队展开了激烈的猛攻,虽然在中午之前彻底击溃敌人似乎有些奢望,但是路易十二希望通过连续进攻首先占据更有利的战场态势,这样或许就能威慑斯科普,令其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想法是很好的,在占有兵力优势之下,法军的推进十分顺利,虽然那不勒斯军队展开了激烈的抵抗,但是在面对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敌人面前,那不勒斯军队也不得不一次次的从事先修好的工事里向后撤退。
  锡耶纳城郊外是一片很广泛的丘陵,这对于防守还是有一定的优势的,路易十二也已经意识到那不勒斯人之所以会撤退到这里就是想利用这个地势予以抵抗,所以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教皇军队参战之前首先击溃那不勒斯人。
  法军的炮兵展开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射击,甚至就在路易十二躲进掩体后没多久就听到了一声与射击截然迥异的爆炸声,那是火炮炸弹后引爆了附近火药的殒爆。
  那一瞬间的巨大震动让国王身边的侍从们吓得脸色发白,虽然国王自己也下的不轻,但是他依旧咬紧牙关坚持着,而且在炮击刚刚结束就不顾一切的走出来看着炮击后的结果。
  在双方与锡耶纳城外僵持的短暂时间里,那不勒斯军队就着地势修建了几道简易的工事,如今这些工事很多地方已经被炸得残缺不全,法军也正汹涌着向着这些缺口发起了连续进攻。
  看到这个路易十二的心微微放了下来,到了这时他才有空向站在一旁,神色忐忑的路易·德·波旁看去。
  “那么说你现在依旧认为罗马忒西亚人是想要击败我吗?”
  听到国王的询问,路易·德·波旁如土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随即就坚定的点点头:“是的陛下,我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即便您认为我是在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可是请相信我我们面对的敌人要比我们想的强大的多。”
  “我并不怀疑你的居心,”路易十二略微压低声音对波旁公爵说“我是在问你是否认为我们这个时候应该为自己留条退路做好准备,要知道为了阻止教皇军队有借口参战我必须在中午之前击败当面的那不勒斯人,所以我就必须把所有军队全部投入战场,那么我就没有太多的兵力让你去对付一个可能只是你臆想出来的敌人。”
  “但是这陛下绝不是臆想,”波旁公爵激烈的辩解着“如果您不能给我抽调出足够多的部队,我可以现在回去重新组织现在指挥的部队,不过那样我很难保证能够阻止罗马忒西亚军队的进攻。”
  法王微微沉吟着,对于波旁公爵突然狼狈归来并且带来个可能法军会被围歼这么个似乎听上去不可思议的想法,很多将领认为这只是路易德波旁为了掩饰意外失败推卸责任的借口,虽然国王自己内心里也这么想,但是出于一向谨慎的性格,路易十二并不想就这么草率的否决他的想法。
  只是教皇军的威胁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这除了战场上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尽量避免与梵蒂冈的正面冲突。
  如果能够迫使教皇军队保持中立是最理想的,否则也要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直接与梵蒂冈发生军事冲突是最万不得已的结果,因为这很可能会导致法兰西在基督世界里被进一步孤立。
  最终路易十二做出了决定:“你可以回去做好准备,我这里会尽量的抽调出一批兵力支援你,不过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对于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击败面前的这位那不可思女王。”
  路易·德·波旁眼中掠过一丝失望,虽然已经知道很可能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他依旧希望能够得到足够多的支援。
  他的士兵已经疲惫不堪,辎重和补给的丢失惨重,很多人负了伤,更重要的是士气低落,而罗马忒西亚人出乎意料的勇敢则让法军对他们已经闻风丧胆,波旁公爵不会忘记亲眼看到那些只是因为听说敌人追来就丢弃了负伤的同伴独自逃命的士兵,哪怕这样做事后会遭到耻笑,可在当时却没有人指责这种卑劣的行为。
  “我会尽我的全力陛下,”波旁公爵抓下头上脏兮兮的帽子,揪下上面已经捻在一起的羽毛,在稍微犹豫之后扯下一根递给国王“不过陛下我请求你,如果我再次派人来给您送来这样的羽毛,我希望您相信这是因为局势已经到了危急时刻,为了法兰西为了您和您的军队,我请求你相信我一次。”
  路易十二稍微沉吟接过了那根肮脏的羽毛,看着鞠躬之后转身离开的波旁公爵的背影,法王神色阴郁的默默停了阵背过身向战场望去。
  法军的又一次进攻开始了,这一次冲在最前面的瑞士佣兵发挥了巨大作用,这些来自山地的职业军人们在丘陵的阻碍下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们手脚麻利却又队形不乱的越过那些障碍,然后向着前面不远处的敌人冲去。
  完全的战斗精神和彪悍的山地风格在这一刻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即便面对迎面而来的密集弹雨,瑞士蛮子们也一边呐喊着战号一边脚下不停地向着敌人阵地迅速接近。
  那波勒斯军队终于有些动摇了,很多士兵开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战线出现了如波浪般的波动,而这时候掷弹兵的严酷训练和曾经与奥斯曼人激战的丰富经验就显现出的宝贵的作用。
  即便瑞士人已经冲到了很近的地方,面对他们手中如林般的长矛,掷弹兵们依旧严守阵地耸立不动,当听到射击的命令时,他们冷静的端起手中的武器瞄准可能打中的每一个目标,然后在号令之下整齐划一的射击,转向,后退,装弹。
  所有动作简单而又机械,震耳的枪声和刺鼻的火药味儿还能让年轻的士兵们感到一丝激动,而一些老兵则是面色平静,似乎这一切只是在参加平时的训练,至于对面那些被纷纷射倒的敌人,他们很多人甚至没有去看上一眼。
  “那个斯科普他在等什么,”阵地后面,奥摩有些焦虑的说着,他时不时的向女王看一眼,似乎想提出什么建议却又没有把握,不过最后他下了决心般的终于说“陛下,我可以去教皇军那边要他们立刻发起进攻。”
  箬莎望了眼奥摩,看到年轻的军事侍从焦虑不安的样子,她浅色的眉梢轻轻动了下似乎想要微笑:“你不觉得这样也许更好吗,你认为路易为了防止教皇军的进攻,他会调动多少人监视他们?”
  “3000或者4000人?”奥摩想了想不确定的说“可是即便这样陛下如果教皇军现在就发起进攻难道不是更好,现在我们的局面可不是很妙。”
  “的确,如果现在他们就发起进攻我们的压力会小一些,但是那路易就会逃跑了呀。”
  箬莎终于笑了起来,她那带着一丝天真的笑容让旁边的侍从们眼前一亮,这一刻威严的女王看上去就好像个天真的孩子,只是她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不由猛然一震!
  原来女王并不只是想要击败敌人,他甚至想要彻底歼灭由法王亲自指挥的法兰西军队!
  “这是一个很严密的计划,或许你们不会相信有人能够在一年前就已经布置好了这一切,为了这个他甚至放弃了垂手可得的米兰。”
  说到这儿的时候箬莎的眼神有些迷离。
  她想起了当初在听说亚历山大主动放弃米兰时感到的不可思议,毕竟那是一座让几乎所有的君主都不惜兵戎相见的富饶城市。
  作为伦巴第的中心,米兰拥有着不可辨驳的重要地位,但就是这样一座用财富堆砌起来的城市,亚历山大却由始至终都没有向它伸出一根手指,哪怕他已经到了帕维亚甚至还一度占领了蒙扎,但是最终他却在米兰城下止步不前。
  当初包括箬莎自己在内,很多人都无法理解亚历山大的这一决定,毕竟占领米兰意味着拥有了对伦巴第地区的重大影响,而他放弃米兰的行为只能让人理解为他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
  箬莎当然并不相信亚历山大没有那个胆量,为此她曾经给亚历山大写去密信表示了对他如果想取得伦巴第的全力支持,为此她甚至许诺如果需要那不勒斯可以派兵支援。
  但是亚历山大却拒绝了她。
  “这会是一场很辛苦的战斗,”箬莎放下回忆对军官们说“我们在罗马忒希尔的腹地,现在法国人已经深入到了这里,他们的四周全是敌人,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让法国人在最后因为陷得太深没有办法逃脱。”
  伴随着箬莎落下的话音,几声尖利的呼啸由远及近,侍从们立刻手忙脚乱的护着女王向着掩体后面躲去,紧接着前面的阵地上就传来了阵阵沉闷的轰响和被炮弹砸中的不幸士兵的惨叫。
  “法国人又开始进攻的陛下!您也许应该撤到后面去!”一个军官大声的喊着。
  “哦,我站的已经够靠后了,”箬莎站起来示意女侍官为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装束,看着女侍官发白的脸色和颤抖的样子,箬莎先是很认真的安慰她那些炮弹离她们还远的很,根本不会有什么威胁,然后她才向那些军官们说“请你们不要忘记我是你们的君主,既然路易可以站在对面,那么我也必须站在我的位置上,如果你们不想让我遭遇危险就去尽到自己的职责。”
  猛烈的炮击,不间断的齐射和残酷的长矛与刀剑的冷兵器厮杀,7月15日从天亮开始展开的战斗逐渐进入了白热化,虽然因为担心教皇军队介入而不得不分兵监视锡耶纳城方向,但是法军正面依旧依仗着对那不勒斯军队在兵力上的极大优势,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后逐渐占据了主动。
  太阳已经缓缓向着头顶中间的地方移动,这让原本希望通过稳扎稳打发展优势的法王渐渐焦急起来。
  锡耶纳城方向教皇军队的频繁活动让他无法忽视,虽然相信即便教皇军加入战场只要阻击的军队能成功拦下锡耶纳方向的敌人他就可以获胜,但是路易知道如果那样,即便他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可接下来他就很可能会陷入四面皆敌的窘境。
  路易十二甚至可以想象这大概正是梵蒂冈希望看到的局面,既可以趁机将他赶出意大利又没有落得个主动与他为敌的口实,所以正因为这样,当接到路易·德·波旁又一根沾染着血丝的羽毛时,法王在犹豫一阵后,断然拒绝了波旁公爵的要求。
  “现在击败这个箬莎·科森察·阿斯塔玛拉才是关键,”路易十二对那些同样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将军们坚定的下达了命令“我要说你们的眼睛只看到现在的敌人,而我看到的是未来的敌人,如果我不能击败对面这个女人,我们的敌人名单上不只会加上一个梵蒂冈,甚至可能还有阿拉贡,不要那不勒斯也是西西里王国。”
  国王的话让将军们茫然而不解,可这时候国王已经没空再去向他们做关于战场外的说明,在短短犹豫后他就下令从锡耶纳城方向再抽掉一支1000人的部队投入战场,同时为了威慑教皇军,他下令剩下的法军主动向锡耶纳方向逼近。
  一个人和马都气喘吁吁的使者闯进了院子,如果不是他一路上不停的挥舞手里一面样子奇特的旗帜证明自己的身份,也许不等冲进城里就已经被人射杀了。
  认识这面旗子的人不多,不过正因为这样来人的身份才不会被怀疑,看见闯进院子后摇摇欲坠的骑兵,库拉什却先是从他手里抢过那面旗子仔细看了看,在确定这的确是自己家乡的标志后,库拉什把这个人从马上拽下来然后把一瓢冷水泼在他的头上。
  “进攻,进攻开始了!”来人只喊了这么一句就抢过水壶不停的往嘴里灌着,即便是库拉什用脚踢了一下他不住抽搐的大腿,可他依旧是在喝足了之后才终于缓过口气“贡帕蒂大人的进攻开始了,现在他正在狠揍那个路易·德·波旁,大人要我告诉你们准备战斗吧。”
  闻讯而来的斯科普抬头看了看头顶,刺目的阳光火辣辣的照在脸上让他睁不开眼。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斯科普问着旁边的人。
  “还没到正午大人。”知道斯科普要问什么的随从低声回答着。
  一个军官匆匆闯了进来,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奇怪,兴奋而又紧张中透着一丝不知所措:“法军,法军在向我们逼近!”
  “发生了什么?”库拉什立刻追问。
  “我们注意到法军好像在调动,然后他们就开始向我们逼近,”军官急匆匆的回答“大人你认为他们是要干什么?”
  斯科普和库拉什对视一眼,随即两人不约而同的说:“路易沉不住气了!”
  在这个时候,原本应该尽量避免与教皇军发生摩擦的法军却主动的挑衅,这原本就很不正常,再想想这个由贡帕蒂派来的使者带来的消息,这一切答案在俩人面前已经呼之欲出。
  “我们应该怎么办大人?”那个军官有些紧张的追问“我们是坚守原地还是稍微撤退?”
  “撤退?”斯科普反问了一句,然后在四周人们的注视下突然大声的说“介于法兰西军队对我们采取的敌对态度,我宣布即刻废除与法国国王之间的临时协议,从现在起我们与法兰西军队正式交战!”
  斯科普的话让军官们先是面露愕然,紧接着四周就陷入了一片忙乱之中。
  “撕毁协约这种事情科室会让你的名声变得很糟糕的,”库拉什摇摇头,他当然不是为斯科普担心,只是对于这个人居然如此轻易的就违约背信感到惊讶“或者你认为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
  “有个人曾经对我说过违背信诺这种行为需要付出的代价只看是否抵得上得到的收获,如果值得背信未尝不是一种取得成功的捷径。”斯科普笑了笑“现在对我来说这显然是值得的。”
  “能告诉我对你说这句话的人是谁吗?我希望这辈子不要遇上他。”库拉什皱了皱眉。
  “他叫尼科洛,尼科洛·马基雅弗利。”斯科普在翻身上马之前扭头回答。
  一只十几个人的法军小队向前穿过一片灌木丛,一个士兵顺手从带刺儿的树枝上揪下了个红彤彤的果子用力咬了一口,酸涩的味道让他打了个哆嗦,他原本想要扔掉果子可想了想又往嘴里塞去,又是一股酸刺激着他的味蕾,不过这一次稍微好点了。
  “嗖~”
  一声破风的锐响迎面而来。
  锋利的箭头从指缝间穿透了士兵手里咬了两口的果子,钻过被咀嚼的稀烂的果肉,戳进他的喉咙,从脖颈后面挂着一串血珠钻出。
  士兵当即仰面倒地,血水和被咬碎的果肉从他的嘴里不停的向外喷着,他已经听不到身边同伴惊慌的叫声,也感觉不到因为突然冲来的骑兵引起的地面震动,当狠狠砸下的马蹄踩踏着他身边的泥土飞快掠过,这个士兵的眼睛已经直直的盯着天空身子缓慢僵硬下来。
  前面的骚动引起了法军的警惕,一声声的号角在队伍之间此起彼伏,看着向自己方向涌来的打着教皇旗帜的敌人,很多法军士兵不禁有些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应对着突然的变化。
  不过这种仓促也只是暂时的,随着军官们大声的呵斥,法军士兵清醒了过来,当看到身穿盔甲的骑兵从侧面像敌人冲去时,法军队伍中霎时响起了一片欢呼。
  而迎击这些法兰西骑兵的,是一片举着长矛的瑞士佣兵,这些人是斯科普花大钱通过贸易联盟雇来的精锐部队。
  与法军与那不勒斯人的正面战场一样,教皇军与法军的战斗从一开始就以种异乎寻常的惨烈程度陷入了白热化,斯科普表现出的强烈战斗意志甚至让他身边的人都大感意外。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表现的如此激烈,这与他之前希望在法国与那不勒斯人之间保持微妙的旁观态度截然不同。
  只有斯科普自己知道,就如同这场战争对亚历山大的罗马忒西亚公国无比重要一样,对于斯科普来说,这也是他是否能在未来顺利成为帕尔马公爵的关键一战。
  要么一起沉沦,要么一起辉煌!
  斯科普指挥的教皇军以近乎疯狂的方式向着法军发起了进攻。


第一百零五章 三角战(六)三角战!
  在法兰西宫廷里,波旁家的路易·德·波旁公爵不是个很受欢迎的人。
  很多人认为这个人不但轻浮,而且虚荣且喜欢吹牛。
  据说作为王后的布列塔尼的安妮,在查理八世时代就不是很喜欢这个纳瓦拉的乡下贵族,到了路易十二继位之后,虽然对波旁公爵似乎另眼看待,但是王后对这位公爵依旧很是不待见,而其他人也都认为这个人除了讨好国王,以后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即便是波旁公爵自己也不认为他能够真正承担什么重要的责任。
  即便,国王把攻占佛罗伦萨的重任交给了他,但是包括路易德波方自己都知道,那只是因为这其实并不是个很困难的任务罢了。
  但是现在,波旁公爵却突然发现,整个法兰西远征军的命运都交在了他的手里。
  对面这个叫贡帕蒂的罗马忒西亚将领让他惊讶的举动,完全颠覆了波旁公爵那原本就不是很丰富的军事常识。
  虽然没有从路易十二那里得到希望的支援,但是波旁公爵认为在经过如此长途的追击之后,罗马忒西亚人不太可能立刻向他发起进攻。
  所以在赶回自己的部队之后,波旁公爵允许已经疲惫不堪的部队暂时休息一下,同时他也要仔细考虑考虑该如何利用现有兵力,维持到路易十二击败那不勒斯人。
  但是罗马忒西亚人的突然出现,却彻底粉碎了他之前的那些臆想。
  甚至当罗马忒西亚的波西米亚轻骑兵出现在他营地侧翼时,波旁公爵还对斥候说的敌人已经发起了进攻这句话的意思没有完全明白过来。
  毕竟敌人不但同样疲惫,而且一路上还要不停的与执行阻击的法军后卫部队交战,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将领都不会愚蠢的让因为极度疲劳而士气低下的部队那么快的投入战斗。
  那样的人是疯子。
  而这个贡帕蒂就是这么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这是波旁公爵直到被一颗流弹击中坐骑,摔下马之前还在心里不停呐喊的念头。
  手忙脚乱的侍从们把被坐骑压在下面的公爵拽出来,然后拖着他开始逃命。
  不时突然传来的激烈枪声与士兵濒死前的祈祷和绝望的惨叫混在一起灌进波旁公爵的耳朵,在他面前一群群的士兵慌乱的奔跑着,有些人甚至不顾一切的把他和他的随从推在一边只是因为挡了他们的路。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去顾及公爵大人的威严和地位,每个人只想着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在这一刻最卑微的士兵和高贵的贵族同样在竭尽全力为了保命而不停狂奔。
  前面不远处一队头戴红色毡帽,身穿半长三角袍的士兵引起了波旁公爵的注意,他惊讶的发现这些人居然在一个军官的指挥下还能井然有序的排列成阵型,这让原本已经快要彻底绝望的公爵振奋了不少。
  他向这支队伍跑过去,同时远远的就喊着:“你们是谁的部队,你们的队官在哪?”
  那个正在忙乱着指挥部队的军官立刻跑了过来,他喘着粗气向公爵闷声闷气的说:“大人,我们是来自巴拉斯的安维伯爵的士兵,很不幸我们的领主已经战死了,不过他死的很勇敢。”
  “那真是太糟糕了,”波旁公爵随口应了一声又看着这个似乎有些面熟的军官问着“那么你是谁?”
  “维克多·德·孔代其实,我是您的远房表亲大人。”军官大声回答着。
  “难怪我看你眼熟,”波旁公爵急匆匆的看着那些士兵“告诉我他们还能打仗吗?”
  “当然大人随时准备着。”叫做维克多·德·孔代的军官继续用他那特有的北方口音大声回答。
  “好吧,我的远方亲戚,不管你是否愿意现在你是这支部队的队官了,”公爵匆匆拔出剑来在德·孔代的肩膀上比了几下“我任命你为我部队的副司令,全权代替我指挥我的所有部队,只要能打赢我允许你使用一切手段。”
  “遵命大人。”德·孔代匆匆跪了下就立刻爬起来转身向士兵们发出命令,同时他拔出佩剑亲自阻止着那些仓皇后退的士兵,然后督促着他们转身面对正在逼近的敌人。
  看着终于渐渐从逃跑中缓下劲来的军队,波旁公爵这才稍稍出了一口气,他让侍从们给自己重新找了匹马,在跳上马背之后,这才认真的向对面的敌人阵地看去。
  让德·波旁公爵感到意外的是,敌人似乎并没有如以往那样展开战斗队形,他们依旧是一对对的纵列,在这些纵列之间,有一些看上去样子古怪颇为可疑的马车紧跟着这些队形。
  其实如果仔细回想一下,波旁公爵就会发现他实际上自始至终都并没有与罗马忒西亚军队真正交锋,之前在佛罗伦萨城下,完全是因为突然遭到炮击而整个阵型骤然崩溃,而随后一路上的逃跑让法军根本没有机会与敌人展开正式交锋,甚至就连刚刚发生的混乱,也是因为罗马忒西亚军队的突然袭击造成的。
  “他们野蛮卑鄙和异教徒一样,这些人打仗的方式一点都不像拥有荣誉的骑士,更像是一群强盗和鞑靼人,”波旁公爵狠狠的对身边的人说,听到他们纷纷附和,公爵却又恼火的抽了旁边一个仆人一马鞭“可是他们把我打败了,难道你们觉得我比这些野蛮人还要愚蠢吗?”
  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的随从们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公爵正为之前的丢脸恼羞成怒,不过好在现在那位维克多·德·孔代骑士已经重新把部队组织了起来,在向后逃了将近两法里之后,法军终于在距国王的主力已经不是很远的地方重新建起了一条防线。
  贡帕蒂站在一辆马车上仔细看着法军的阵型,他多少有些惊讶敌人居然能够在这种情况下重新组织起反击,这样他对那位波旁公爵倒是有些另眼看待了,不过随后他微微一笑,向着因为一路追击甚至来不及展开队形的部队下达了命令:“停止前进。”
  终于停下两条几乎已经快要麻木的双腿的罗马忒西亚军队勉强维持着秩序缓缓的展开队形,不过从远处可以看出他们的确已经精疲力竭。
  “这是个好机会,”几乎是站在阵地最前线的维克多·德·孔代骑士激动的对身边的一个骑士大声喊着“如果这个时候我们不发起进攻,那么连上帝都不会宽恕我们的。”
  那个骑士不满的看着这个走了运的家伙,即便是不那么聪明的人也可以看出这个时候罗马忒西亚正处于最不利的局面,真的如孔代骑士所说,如果放弃这样的机会连上帝都不会原谅。
  “走运的乡巴佬。”骑士低声诅咒了一句,他知道这次战斗之后这个乡下骑士很可能就要飞黄腾达了,或许下次见面自己就要对他毕恭毕敬,不过这大概就是上帝的安排。
  在德·孔代骑士的指挥下,法军鼓起勇气向着敌人发起了反击,为了鼓舞士气,作为副司令官的孔代骑士身先士卒走在队伍最前面,这多少激励了法军的士气,随着一声声的呐喊,法兰西骑士们开始从队伍当中跃众而出,他们在阵前排列成严密的两行,在身后士兵们大声的助威中,骑士们开始向敌人发起冲锋。
  “这真是一个感人的场面,”贡帕蒂对身边的人说“如果不是他们的敌人我会为他们的勇敢写上一首赞美诗,不过现在我只能用死亡招待他们。”
  说着贡帕蒂向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战车队伍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激烈而又密集的枪声响起时,贡帕蒂很认真的盯着那些看上去有些复杂的武器,虽然已经见识过这种武器实验时的威力,但是真正见到它们在战场上肆虐的屠杀敌人却还是第一次。
  对于这种造价昂贵的“玩具”,贡帕蒂虽然颇有兴趣却多少还有些不以为然,在他认为这种武器虽然看似威力巨大,但是却依旧无法和火炮相比。
  只是当那一片密集的令人胆寒的射击过后,贡帕蒂觉得自己应该稍稍改变一下之前的想法了。
  必须承认这种被那不勒斯女王莫名其妙的命名为“亚历山大的宠爱”的集束火枪虽然对密集队形构成了巨大威胁,但是或许因为装药量的原因,面对身披重甲的骑士威力却并非很大。
  子弹射在骑士们包裹全身的甲胄上往往被弹得到处乱飞,即便有人很不走运的恰好被射中裸露在外的躯体,但往往却也不是要害,真正对这些骑士造成威胁的,其实是被纷纷击中的战马。
  或许在那些靠火器射杀骑士的士兵们看来,全身披挂威风凛凛的骑士老爷和他们的战马本身就是一个最完美的靶子,而“亚历山大的宠爱”显然也不会只是对准骑在马上的主人,所以当骑士们凭借坚盔重甲不顾一切的往前猛冲时,他们的坐骑去承受了与他们差不多相同的迎面而来的弹雨。
  即便同样披有甲胄,但是对战马的保护却显然承受不住如雨的枪弹,一匹匹的战马悲嘶着倒在地上,一些骑士当场就摔断了脖子一命呜呼,有些则摔得骨断筋折躺在地上不停的喊叫,更多的人则干脆因为身上的假照过于沉重,没有办法立刻爬起来。
  他们有的被身后的战马踩踏,有的即便躲开,也只能放下颜面向着随后而来的法军士兵们大声求助,一时间之前法兰西骑士发起冲锋时激情与浪漫的香味,完全被战场上刺鼻的火药与血腥的味道掩盖住了。
  得口袋骑士显然也被这意外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但是他立刻再次下令向敌人发起进攻,他的勇敢与坚定显然起了重要作用,原本因为骑士们的意外受挫军心摇动的法军在一阵阵急促的战鼓声中不由自主的跟着队伍向前迈步,向敌人逼近。
  “我打赌现在指挥法国人的不是那个波旁公爵,”贡帕蒂有些奇怪的说“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我得承认这真是个了不起的军人。”
  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反光,刀剑时不时的闪动着可怕的锋芒,贡帕蒂向身后看了看,他知道即便是收集了所有的驮马和有着专门为了运送火炮而设计的轻便炮车,但是他的炮兵也依旧在后方很远的地方,现在他要想彻底击败眼前的敌人就只能是正面交战。
  “如果这场战斗之后我们大家都没有死,我倒是很愿意认识一下现在指挥法国人的这个人,”贡帕蒂说完向几个已经等待着的传令兵点点头,看着传令兵纷纷调转马头各自奔去,贡帕蒂向锡耶纳方向看了一眼“但愿一切顺利,否则公爵一定不会饶了我。”
  这已经是包围蒙蒂纳城的第6天了,夏尔仑在他的日记中这样记下他这一天的心情:“我很不安,昨天晚上做祈祷的时候我面前的蜡烛倒了,这让我相信不是一个好兆头,我的士兵在这座城堡下流的血已经够多,最可怕的是每当我们认为已经适应了敌人的战术时,就会发现其实这不过是迷宫的一角。”
  夏尔仑合上日记抬起头,他看到城堡上有一片地方正升起阵阵浓烟,那是法军当中一个炮手想出的办法,在石弹的外面包裹上厚厚的一层焦油,当炮弹落在敌人城头上时,即便没有被直接击中,可炮弹上面的焦油四下乱溅滚烫的热度能够让一个人身上的皮肤瞬间烧熟。
  这个办法很奏效,这种原始的“燃烧弹”已经给城上的罗马忒西亚士兵造成了很大的伤亡,更重要的是那烧伤留下的痕迹看上去惨不忍睹触目惊心,这就足以能在敌人的心理上造成很大的打击。
  夏尔仑赏了那个炮手几个弗洛林,然后让他教会其他人制造这种焦油燃烧弹,这大概算是进攻蒙蒂纳城堡以来唯一的一个好消息,只是这并不能掩饰夏尔仑心底里那越来越焦躁的心情。
  夏尔伦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贡帕蒂的北方军团主力已经绕过自己向着南方进军,这让他也更加确定威尼斯和奥地利人已经最终加入了战场。
  而夏尔仑的推测也的确证明了这个事实,伺候带回来的情报证明,威尼斯人已经和费拉拉的部队一起向着蒙蒂纳方向逼来,这让夏尔仑不仅开始为法军面临的局面担忧起来。
  原本实力强大的法军在进入罗马忒西亚境内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最终被分割成了不同的部分,这些经过看似都是由法国人自己做出的决定,但是夏尔伦却总是感觉这一切似乎早就被人有所安排,一想到那如同不设防般的佛罗伦萨,夏尔仑就觉得那座充满了文艺与富饶气息的城市实际上就如同那颗著名的苹果般在诱惑着法国国王。
  而那个罗马忒西亚公爵,夏尔仑虽然并不想把他比喻成那条毒蛇,但是现在看来他却越来越觉得那个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其实自始至终都在扮演着这个角色。
  可是立刻从蒙蒂纳撤军?
  这个想法只在夏尔仑心头一闪就被他抛在了一边。
  法王希望通过占领蒙蒂纳城堡彻底击垮罗马忒西亚公国的抵抗意志,即便不能就此迫使他们退出反法联盟,可以要通过狠狠的打击罗马忒西亚公爵的气焰震慑整个反法联盟。
  夏尔仑不得不承认,不知不觉间罗马忒希尔公爵已经成了国王的一个强有力的敌人,而且也正因为这样国王慢慢的陷入了那个公爵很久以前就为他布下的陷阱之中。
  又一个斥候急匆匆的跑来了,这个人顾不上别人递过来的水壶就向着夏尔仑报告着:“威尼斯人,大人,是威尼斯人!”
  “威尼斯人已经来了吗,他们在哪?”夏尔仑虽然早已经知道威尼斯人的动向,但是当听到威尼斯人终于赶到战场时他依旧心头一紧。
  “威尼斯人大约有5000,还有一只大约1000人的费拉拉军队,”斥候紧张的说“他们的速度不快,不过前锋已经越过了赛季亚河下游,大约最多明天中午就会到了。”
  斥候的话让夏尔仑骤然拧起了眉梢,他迅速走到地图边仔细看着,看到赛季亚河下游那与蒙蒂纳城堡之间那大大的向内的弯曲部,夏尔仑的心猛的打了个突。
  威尼斯人没有从最近的地方而是从稍远的下游渡河,这并没有让夏尔仑感到一丝放松,相反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只是这个阴谋是针对他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他一时间还没有察觉,这样夏尔仑感到很不舒服,他感觉自己就好像从一开始就踩进了个严密庞大的蜘蛛网,现在发生的一切其实都只是将来某个令人胆寒的巨大阴谋的一小部分。
  夏尔仑不认为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因为从现在的局面看法军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分割成了多少个大大小小的部分,这对于正身处意大利这个巨大的战争泥潭的法兰西军队来说是极其不利的,而路易十二显然已经被佛罗伦萨吸引住,以致法军主力已经深深的进入了罗马忒西亚。
  立刻从蒙蒂纳撤军是否还来得及在局势变得更糟糕之前阻止这一切?
  夏尔仑心里又闪过这个念头,不过他知道即便他能这么做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如果他擅自撤军那么围攻比萨的鲍威肯必将面临来自三方面的压力,甚至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被合围歼灭,如果那样他将是法兰西最大的罪人。
  “立刻派人给普罗斯旺伯爵送信。”夏尔仑急匆匆的开始写信,他要把现在发生的一切和鲍威肯说个明白,虽然和鲍威肯之间关系有些微妙,但是夏尔仑相信普罗斯旺伯爵是不会因为个人恩怨刻意无视他忠告的。
  只是这一切是否还来得及,这让夏尔仑不禁忧心忡忡。
  7月15日的一整天,意大利的中部都弥漫在漫天战火之中,在蒙蒂纳,在比萨,在锡耶纳成外,战斗在激烈的进行着。
  法军已经向那不勒斯军队发起了连续几次的进攻,与此同时宣战之后的教皇军,也在一开始的主动进攻被法军击退后,从锡耶纳城方向向法军的侧翼展开了猛烈的反击。
  震天的炮声在战场上到处响起,双方犬牙交错的战线已经几乎无法分辨前方后方,往往一支部队在一阵进攻后会发现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其实是敌人,而另一些人却又会在一场失败的战斗刚刚撤下来,却不知不觉的发现自己又进入了另一个战场,并且成为了冲在最前面的前锋。
  双方的伤亡已经越来越大,之前整齐肃穆庄严威武的部队这个时候已经变得狼狈不堪,损坏的火炮被随便抛弃在荒地里,失去了主人的战马盲目的在战场上奔跑着,时不时的会有一面军旗竖起或倒下,已经没有人顾得上去管那些负伤的人,也没有人再来得及去要他们的性命,因为自己的生命随时都在受着威胁。
  库拉什骑在马上来回奔跑着,他觉得现在的局势不是很好,法军显然占据着所谓内线作战的优势,这让他们能够用更短的时间和速度集结起足够多的部队,而联军因为要从西南两侧发起进攻,很可能会成为法军各个击破的目标。
  “将军,女王的命令!”一个传染病大声喊着。
  “好吧告诉我那位女王又要干什么!”库拉什没好气的说,他觉得很恼火,一个女人居然在战场上指手画脚。
  “陛下说她的部队将会移动阵地。”
  “什么?!”
  不但库拉什大吃一惊,连恰好走来的斯科普都意外的发出声惊呼。
  “将军你没有听错,陛下要移动阵地,她要你稳住阵型不要动,她的军队会向你靠拢过来。”传令兵用尽力气压下远处的炮声对着库拉什的耳朵吼着。
  “她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移动阵型有多么危险吗?”斯科普焦急的对库拉什问着“你必须尽快阻止她。”
  “不,等一下,”原本也因为意外险些暴跳如雷的库拉什突然灵活的踩着马背攀上一根高处的树枝,站在那里他向着战场上了一阵,接着发出声哈哈大笑“我的上帝啊,我得说这位女王真是个奇特的女人,我发誓以后要是有谁因为她是个女人而拒绝服从她的命令,我会第一个和他决斗的!”
  说完,库拉什从树枝上跳上马背,拔出马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刀痕:“听我的命令,停止进攻,严守阵地,让我们等待那位女王的会合!”
  7月15日下午,在激烈战斗僵持了大半天之后,联军以那不勒斯军队顶着猛烈法军进攻带来的惨烈伤亡为代价,开始以合钳之势,向着以法王路易十二的王军为中心的法军中央部分展开了歼灭性的合围。
  也是在这一天下午,一个来自蒙蒂纳的牧师经过艰难的游说,终于说服了比萨摄政卢克雷齐娅,以尼古拉·马切尼为指挥的比萨守军,开始向围城的法军进行反击。


第一百零六章 1501:欧陆风云
  明媚的阳光照在硕大的玫瑰园里,姹紫嫣红的花朵看上去争奇斗艳,妖娆妩媚。
  普拉托盯着一朵玫瑰正在出神,他这么看着眼前这朵花已经有些时候了,因为女大公殿下要哄两个孩子睡午觉,所以他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一阵窸窸窣窣的群裾摆动声传来,普拉托赶紧转过身,看到在随从女官陪伴下的索菲娅从走廊的一个出口沿着台阶走来,他立刻快走几步上前迎过去。
  “殿下我这次给您送来了一批布加勒斯特宫廷里需要的商品,其中有很多都是即便在罗马那边也被视为最奢华的珍宝,另外就是您让我从那不勒斯为您置办的那些东西,”看到索菲娅眼前一亮的样子,普拉托又赶紧趁势说“还有些关于罗马克忒亚公国的消息。”
  索菲娅有些急躁的点点头,她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在草草的挥挥手让普拉托免了那些繁文缛节之后,她就急不可待的接过商人递过来的清单,只是看着上面那密密麻麻的条目和数字,女大公的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
  “殿下是否需要我给您念一遍?”普拉托小心翼翼的问,看到女大公从清单上沿露出来的那双杀人般的眼神儿,商人立刻识趣儿的缩了缩脖子。
  普拉托现在有点害怕索菲娅,这多少和他之前干的蠢事儿有关。
  当初亚历山大离开瓦拉几亚不久,有商人从蒙蒂纳带来了一封巴伦娣的信,不过因为亚历山大已经离开,所以这封信阴错阳差的落在了索菲娅的手里。
  虽然很想知道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但是索菲娅还没有蠢到让旁人为自己读这封信,所以她一直苦苦的忍耐着好奇心,直到普拉托到来之后,才让这个商人为自己念上一念。
  这多少有些难为普拉托了,因为信里除了准公爵夫人对公爵的想念之情外,有些内容实在不足为外人所道,所以普拉托机灵的决定稍微改变一下打开方式。
  在他想来,女大公不识字这件事多少在这个时候是件好事,而且这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索菲娅的好奇和谨慎,当听到普拉托把信念得结结巴巴断断续续之后,索菲娅的疑心就越来越重了,所以她干脆亲自把一些词句抄写在不同的纸上给别人看。
  结果可想而知,商人就彻底悲剧了。
  被索菲娅命令人吊在木桩上足足挂了小半天儿的普拉托在很长时间里都成了布加勒斯特宫廷里的笑柄,而且从此之后他真的有些怕了这位不但脾气暴躁,而且有向着喜怒无常发展的女大公。
  索菲娅示意旁边的女侍官给自己念一遍那清单上的内容,听着上面的数字,她原本皱巴巴的脸色慢慢舒展开了。
  “20门火炮,50门轻角炮,还有300支波西米亚骑火枪。”女侍官念着上面的内容,时不时的看一眼站在前面一脸得意的商人“还有特意为您的卫队准备的骑兵胸甲,殿下就是这些了。”
  索菲娅用一种严肃的眼神看着普拉托,然后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只是原本要说什么她忽然向着花园远处招着手,普拉托不由扭过头跟着看去,见到女大公的“养父”慢悠悠的走来,普拉托不由暗暗皱了皱眉。
  和普拉托不是很喜欢纳山一样,纳山也同样对这个狡猾的商人没什么好感,看到女侍官手里的清单,纳山嘟囔了一声:“哦,又来骗吃骗喝了。”
  “我的货可都是货真价实,”普拉托不满的说“而且这可都是紧俏品,就是罗曼忒西亚军队有些都还没有装备上,更何况他们现在正有麻烦。”
  普拉托的话让索菲娅一下站了起来,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普拉托,似乎在要他继续说下去。
  “您还不知道吧,法国人正在找公爵的麻烦,”普拉托赶紧报告着“法王路易十二的军队正在进攻罗马忒西亚公国,听说包括皇帝和威尼斯人在内很多国家已经与公爵联合起来,但是法国人实在太强大了,而且公爵现在似乎也不在国内,这可真是有些糟糕。”
  索菲娅愣愣的听着,她歪头看看父亲似乎想要知道普拉托说的是不是真的。看到纳山无所谓的耸耸肩膀,索菲娅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亲爱的,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不过你知道现在你的麻烦可是不小,那个赫尔瓦现在正在瓦拉几亚边界纠缠不清,波斯尼亚人随时可能和你打一仗,”纳山原本以为这样解释就能过关,可是看到女儿依旧沉沉的脸色,他只能继续无奈的说“这的确是那些贵族们让我这样说的,不过你知道这也是为了你好。”
  索菲娅做出了一个愤怒的表情,她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爱,可是身边的人却多少有些畏惧,他们知道女大公的脾气很不好,更重要的是她有着旁人没有的大胆和近乎莽撞的决心,往往当别人认为应该谨慎小心时她却已经用突然的方式把事情彻底解决。
  这看上去似乎十分鲁莽,但是很显然,在战争刚刚结束,到处都还是一片混乱,而原本维持着秩序的贵族体系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血腥浩劫的瓦拉几亚,女大公暴躁的方式却很巧妙的在这个时候起到了旁人没有想到的作用。
  索菲娅来回走动着,她忽然站住,用手抓住一株玫瑰花用力扭下来,然后用手把漂亮的花瓣儿抓的粉碎。
  不能出声的确给索菲娅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表示某种决心,看到女儿那恼火的样子,纳山知道索菲娅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突然索菲娅开始向着女侍官不住的比划,在终于得到答案之后,她向普拉托招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向廷臣们办公的地方走去。
  女大公的突然驾临让正在开会的一群大臣颇为意外,他们纷纷站起来鞠躬,同时用目光打量着跟在后面的普拉托。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罗马忒希尔公爵的喉舌,或者说是公爵的私人外交官,所以当他出现的时候没有人会无视他的存在。
  索菲娅不能开口说话,不过她现在已经有一些其他的办法来和她的大臣们沟通,她熟练的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波斯尼亚和波西米亚这两个词,然后紧盯的那些显然刚才在不停争吵的大臣们。
  “是的殿下,我们正在为这件事情展开辩论,”一个瓦拉几亚大臣站起来小心的说“虽然还没有证据,但是可以肯定波斯尼亚人显然得到了拉迪斯拉斯国王的支持,我们甚至发现有些波西米人已经加入了波斯尼亚军队,而且据我们所知波西米亚国王似乎有再次收复整个匈牙利的企图。”
  索菲娅好像有些吃惊的看着她的大臣们,她知道那个赫尔瓦一直不那么安分,而她之前虽然也听说了波西米亚国王拉迪斯拉斯二世似乎想要从马克西米安手里夺回被皇帝控制的匈牙利西部地区,但那时候她觉得这和她无关,可是现在索菲娅却不这么想了。
  几乎只是稍微琢磨了一下索菲娅就下定了决心,她用她特有的那种略显暴躁的动作在写有波西米亚字样的那张纸上狠狠捶了一下,然后在大臣们胆战心惊的注视下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瓦拉几亚人立刻纷纷露出了兴奋的神情,而那些希腊贵族却都不禁面显忧虑,他们暗暗的向站在一旁的博德佩德看去,想让这位希腊贵族的代表开口劝阻女大公。
  博德佩德略微沉吟了一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女大公有了丝畏惧,那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的性格和手段,即便博德佩德相信之前索菲娅所做的那一切其实并没有所谓的深思熟虑或是什么提前计划好的阴谋,但正是她那肆意妄为的破坏却让她很快打破了瓦拉几亚贵族对宫廷的垄断。
  以至如今的瓦拉几亚实际上出现了一种虽然贵族们依旧权势很大,却往往因为不知道索菲娅什么时候会把怒火降临在谁的身上而人人自危的局面。
  而伴随着这种局面的,是索菲娅组建的新军。
  这是一支人数不是很多,但是训练有素武器精良的军队,这些由希腊和归索菲娅直领的特兰西瓦尼亚人组成的军队成为了瓦拉几亚军队的精锐,他们如今正拱卫着布加勒斯特,同时按照亚历山大的建议,瓦拉几亚的其他军队也正逐渐开始接受新的改编和训练。
  这让博德佩德有时候不得不想,这位看起来莽莽撞撞的女大公是不是真的如她外表那样是个除了不良于言,而且还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粗枝大叶的女孩儿。
  “殿下,奥斯曼人最近和摩尔多瓦的斯特凡频繁来往,而且我们也不敢保证鲁瓦(阝十)是否会再次出现,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再干预匈牙利的战争,可能对我们会很不利。”
  博德佩德小心地向索菲娅解释着当前的局势,他不知道女大公是不是真的了解她如今的处境,而且普拉托的出现也让他很介意,他不知道这个商人又对女大公殿下说了些什么,不过显然已经成功的激怒了希腊公主。
  而让包括博德佩德在内的希腊贵族们更加担忧的是,女大公的这个决定显然很符合瓦拉几亚贵族们的想法,而之前他们正在为是该把重点放在对付波斯尼亚还是希腊半岛的奥斯曼人身上争论不休。
  这对双方来说可不止是选择敌人的问题,更多的是趁机争夺布加勒斯特宫廷主导权,不论结果如何,获得胜利的一方势必可以在宫廷里占据上风。
  可是现在索菲娅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要向匈牙利宣战!
  虽然没有从嘴里说出这句话,但是索菲娅的举动已经告诉了所有人她的想法,这让博德佩德对普拉托的看法更加不好。
  他不明白为什么女大公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想着也许知道原因后能够试图改变索菲娅的想法,博德佩德就向着刚刚跟在后面慢吞吞走进来的纳山看了一眼。
  只是纳山投过来的眼神让博德佩德很快意识到,或许这次很难说服固执的女大公了。
  1501年夏天的欧洲大陆注定是不太平的,即便因为奥斯曼帝国内部突然出现的乱象暂时没有受到威胁,但是在巴尔干半岛这个被后世称为火药桶的欧洲要隘,依旧弥漫着浓重的战争阴云。
  从初夏的时候开始,北波斯尼亚与波西米亚之间的勾勾搭搭引起了瓦拉几亚的警惕,而在之前双方就已经频繁出现的摩擦更是让两国之间剑拔弩张。
  而就在这个时候,瓦拉几亚女大公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罗奥列突然决定出兵匈牙利的举动更是令这一地区的紧张气氛愈加浓烈。
  6月底,一支瓦拉几亚军队首先从穆列什平原方向向匈牙利推进,这支队伍虽然兵力不多,但是却很快引起了匈牙利人的警惕。
  只是即便如此,匈牙利人还是小心翼翼的只是加强了警戒,同时他们把这个消息派人送往布拉格的宫廷。
  虽然让瓦拉几亚贵族们一片欢呼,但对于索菲娅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很多人始终感到疑惑不解,而当大臣们明白了女大公的真正用意时,他们却又不知道该究竟如何评价这个决定了。
  索菲娅出兵匈牙利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不想让马克西米安皇帝因为拉迪斯拉斯二世试图统一匈牙利而抽调兵力,以至耽误对法国人的战争。
  当得知这个理由的时候,瓦拉几亚的大臣们都不禁纷纷沉默,他们不知道是该为女大公的睿智欢呼,还是为他们拥有这样一位莽撞的不合常理的君主哀叹。
  很显然索菲娅出兵的时机相当微妙,或者说即便是历史上那些被视为雄才大略的君主们也未必能够抓住如此巧妙的时机加入到一场争夺领土资源与王冠的战争之中。
  但是索菲娅的理由却是如此让人无奈,特别是看着她把用从那不勒斯花大价钱购买的武器装备起来的瓦拉几亚新军毫不吝啬的投入这场战争之中,那些开始还欢欣雀跃的巴拉迪亚贵族们又不禁开始担心了起来。
  果然,7月初,波西米亚国王拉迪斯拉斯二世宣布收回由皇帝马克西米安占领的匈牙利西部地区。
  如果亚历山大听到这个消息,他会想起来这将是拉迪斯拉斯二世在位期间发动的一系列战争中最后,也是令他名声扫地的一场战争。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索菲娅为了他所做的一切,如果他知道,他只会劝索菲娅再稍微忍耐一下,那样或许效果更好。
  正是因为拉迪斯拉斯二世试图重新统一整个匈牙利,马克西米安皇帝对于法国人入侵意大利举动的反应多少受到了影响,他不得不在向意大利派出军队的同时考虑如何阻止拉迪斯拉斯二世的野心,这显然影响了他出兵意大利的行动。
  不过出于对法国人的警惕,维也纳宫廷还是竭尽全力派出了所能调动的所有军队加入了反法联盟。
  现在奥军不但已经包围了米兰,而且已经越过帕尔马,和已经进入罗马忒西亚东部的威尼斯与费拉拉军队一起,向着蒙蒂纳方向进军。
  派往比萨的使者还没有回来,但夏尔仑已经等不了了。
  他之前的不安现在已经变成了现实,当听说奥军越过帕尔马时,夏尔仑意识到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其实这种迹象之前已经出现,蒙蒂纳守军主动的反击变得频繁了,他们的火炮几乎是不要钱的向着法军阵地不停的轰击,这种破坏和杀伤虽然有限,可夏尔仑却意识到这不是个好兆头。
  果然,没有等到比萨方面鲍威肯的回信,夏尔仑却接到了威尼斯与费拉拉联军终于到达了蒙蒂纳近郊的坏消息。
  夏尔仑不再犹豫,他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各位,这会是趟很糟糕的行军,我不知道我们接下来要走多远,或者下一站要在哪里停下,但是我知道如果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开始行军之后我要你们不要停下来,我们只有尽早摆脱敌人的追击才会安全,现在你们是为自己战斗了。”
  夏尔仑的话让军官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这位传奇般的将军为什么如此悲观,可是看着夏尔仑严肃的神情,他们也知道形势大概真的很严峻了。
  “大人,我们要和普罗斯旺伯爵一起撤退吗?”一个军官追问了句“您知道如果我们扔下伯爵,这会是很严厉的罪行,所以……”
  “骑士这不需要你来担心,”夏尔仑摆摆手阻止了那个军官接下来的话“我只需要你把国王的军队安全的带走,至于罪责我会承担的。”
  夏尔仑的话让军官们更加不安了,他们知道即便是最愚蠢的将领,也只有局势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时才会做出这种扔下友军于不顾的怯懦决定。
  而夏尔仑现在却这么干了,这让他们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把带不走的东西全都毁掉!”有人已经开始向身边的手下下达命令。
  “不,”夏尔仑出声阻止“把那些东西都留下,特别是贵重而又不好搬走的辎重都不要破坏,这可以让我们的敌人忙活一阵,好了现在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希望我们能在威尼斯人出现之前离开这里。”
  听到命令的军官们立刻纷纷行动起来,原本已经听到风声变得人心惶惶的军营里霎时一片忙乱。
  “罗马忒西亚,这里就是我一生的终点了吧。”
  夏尔仑慢慢坐了下来,抬头看一眼头顶上的太阳,又向比萨的方向望了望,夏尔仑略显失望的暗叹一声。
  虽然在宫廷里是你死我活的政敌,但夏尔仑并不认为鲍威肯是个意气用事的人,特别是在战场上鲍威肯更是个精明的将领。
  但是现在鲍威肯却迟迟没有回音,这让夏尔仑意识到也许鲍威肯已经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对于最终是否自己单独撤退夏尔仑还抱着最后的奢望,他希望能和鲍威肯会合以便增加自保的实力,因为以现在法军已经被零星分割为不同部分的兵力看来,正在以佛罗伦萨为中心逐渐实行向心攻击的联军,大有将法军各个击破并最终全军歼灭的气势。
  可是迟迟没有消息的鲍威肯让夏尔仑想到或许比萨方面真的出了岔子,只是现在他已经完全顾不上普罗斯旺伯爵了。
  鲍威肯的确遇到了麻烦,之前一直死守比萨城的联军突然在这几天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他们先是通过码头把部队沿着海岸投放到了法军背后,在袭击了几只法军落单的部队之后,又一举摧毁了鲍威肯设立在阿尔诺河南岸的一处重要的补给营地。
  当法军闻讯赶来时,联军立刻撤退,但是很快另一支联军再次登岸,然后他们在阿尔诺河南岸开始沿着河岸破坏桥梁。
  比萨人异乎寻常的举动引起了鲍威肯的警惕,只是一时间他还不知道敌人究竟想干什么。
  直到7月15日的凌晨,一直被封死的比萨城的几处城门突然打开,一支由塔兰托,比萨和加泰罗尼亚人组成的部队从里面涌了出来。
  同时从阿尔诺河的入海口逆流而上的船队把联军源源不断的送上了比萨城郊外的平原。
  这是一支样子彪悍如同野蛮人般的加泰罗尼亚雇佣兵,和正面那支展开队形与法军交战的部队不同,这支部队登岸之后立刻疯狂的开始向着法军阵地没头没脑的冲来。
  在被包围了近一个月之后,比萨人开始反击了。
  鲍威肯没有想到敌人会突然一反常态的反击,更让他吃惊的是很显然敌人的兵力要比他想象的多得多,特别是那些加泰罗尼亚人的加入,让鲍威肯似乎看到了斐迪南的影子。
  他当然不知道这其实只是贸易联盟雄厚财力的产物。
  一个远在伊比利亚半岛的富裕商人用大笔的黄金雇佣了这些以彪悍勇猛著称的加泰罗尼亚人,然后把他们源源不断的运往意大利半岛。
  黄金可以雇到强悍的佣兵,但是真正坚持着比萨防御的还是以尼古拉·马切尼指挥的比萨团为主的城防军。
  不停的战斗,拉锯般的攻防,不可避免出现的大量伤亡,以及炎热季节和恶劣的环境已经逐渐消耗掉了法军的锐气。
  现在,疲惫和厌战情绪已经渐渐笼罩了法军。
  “这个时候展开反击是最恰当的,公爵夫人会为此而感激您,而以您的女儿,尊贵的埃斯特莱丝女大公开辟的比萨支系可以成为未来的亚历山大王朝中举足轻重的一支。”
  这是巴尔维多拉牧师在说服卢克雷齐娅时私下里对她说,这个暗示当中究竟有多少含义已经并不重要,但是卢克雷齐娅在和以马切尼为首的所有城防军的军官们苦苦讨论了一夜后,最终做出了反击的决定。
  至于比萨军团的任务却并非是消灭当面之敌,而是尽量拖延这股法军的行动。
  夏尔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出现了,他与鲍威肯之间的联系,被完全切断了。


第一百零七章 “女王万岁!”
  法军在动摇。
  并非是某支部队,而是几乎所有法军都好像陷入了彷徨不安之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种种谣言就在军队里蔓延了开来,即便是在激烈的战斗中,也有人趁着被换下来歇口气的时候急匆匆的告诉别人几句听来的那些传言。
  “知道吗,波旁公爵好像又打了败仗,他的人正往咱们这边撤退呢。”
  “听说罗马忒西亚军队从来不留俘虏,也不要赎金,被抓住的都被直接砍了脑袋。”
  “有人说对面指挥那不勒斯人的是他们的女王,都说那个女王不但漂亮的一塌糊涂,更是个比男人还会打仗的女战神。”
  “我们这是要输了吗,怎么总觉得远处的炮声越来越近?”
  “有人看到国王的随从们在收拾东西,看来事情不妙啊。”
  ……
  各种各样的谣言在军队中到处流传,有些人是听到了些小道消息才告诉别人,可更多的人却只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更加人心惶惶。
  天色已经渐渐偏西,原本异常惨烈的战斗也渐渐告一段落。
  双方的士兵都已经精疲力竭,前进的脚步拖泥带水,握着武器的手臂不住颤抖着快要抬不起来,每张脸上都流露着绝望和疲惫的神情。
  一支法兰西骑兵拖着沉重的步伐在铺满尸体的开阔地上艰难前进着,因为担心马腿被障碍蹩住他们不敢放开马力,直到看到对面敌人的身影,他们才慢吞吞的排列成进攻的阵型。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兄弟们。”一个骑兵向旁边的同伴苦笑了声,看到其他人脸上木然的样子,这个骑兵吸了口混合着血味和硝烟的空气,轻轻默念了他那所知不多的经文中的一句,然后攥紧了马鞍边挂着的直剑。
  剑柄上有根很结实的绳子,一头穿过护手的一个洞,另一边松松的打了个结挂在护手上。
  这绳子是用来固定在使用者手腕上的,刺砍时的巨大阻力有时候会令使用者抓不住剑柄,这根绳子可以缠在手腕上防止脱手。
  用力缠了两圈感觉到腕子上的紧绷感,骑兵再次吸口气,随后发出声呐喊:“走了!”
  骑兵们开始放开缰绳夹紧马腹,战马逐渐加速,越来越快。
  远处罗马忒西亚军队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清晰了,渐渐的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站在阵前的,那几个擎着架在枪架上的那种可怕火器的士兵脸上恶狠狠的笑容。
  “欧奥杜仑桑希!”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喊出了带着家乡土音的战号,这一刻他的眼睛里没有对荣誉的渴望也没有对胜利的追求,只有彻底的绝望和临死前的不甘!
  重型火绳枪的装填繁琐而复杂,沉重的枪身更是笨拙的很,这样的一支火枪,每射击一次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再次使用,但是它的威力是可怕的。
  当重火枪的枪声响起时,附近的人不由得掩住了耳朵,即便这样耳孔也如被狠狠砸了一拳般隐隐作痛。
  射手的耳朵上戴着厚厚的耳罩,因为听不见指令,他们都是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队官手中的旗帜发出的信号,旗子挥下,抠动扳机,巨大的反震力把射手的肩膀砸得狠狠的向后一撞,架在枪架上的枪身如同打了个寒战般的向上一跳,伴着雷鸣般的枪声和喷射而出的硝烟,硕大的弹丸呼啸着向着敌人射去。
  第一个被击中的并非打头的骑兵,那是个夹杂在同伴中间的倒霉蛋,当他被击中时,胸前的甲胄骤然向他的胸腔里一缩,随着他自己可以清晰听到的骨碎声响,这个骑兵像个破碎的布袋般被甩下了马背。
  接着又有另外两个人被射下马去,不过这些骑兵也已经冲到了敌人面前。
  他们举起手里的刺剑,狠狠的戳向正视图逃进敌军阵型里那几个射手,但是不等他们为同伴复仇,等待他们的却是高高举起的如林般的矛墙。
  骑兵们的冲锋是绝望的,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的一次冲锋,所以这些法国骑兵不顾一切的扑向敌人,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来到意大利究竟是为了什么,唯一的目的就只有在死前杀死更多的敌人。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失望了,法兰西骑兵的冲锋勇敢而又浪漫,那种绝望中的凄美甚至让即使面临那般不利局面的路易十二也发出了一声衷心的感叹。
  “法国的骑士!只有法国的骑士才会用这种高贵而勇敢的行为证明自己!”路易十二大声的对身边的人说,当有人小声提醒他这些只是骑兵而不是骑士时,法王立刻向所有人宣布他将追认这些人为骑士,而且将承认这些人的后人为法兰西的贵人“他们是为了法兰西而战死的,这是他们应得的!”
  虽然旁边的人们很想对国王的英明决定赞美一番,不过形势已经不允许他们用言辞来表达了。
  在最后一支法国骑兵倒在那不勒斯人掷弹兵阵地前那片用弹幕织就的死亡地带上之后,法军的中央部分终于抵抗不住这惨烈的损失开始后退。
  在虽然缓慢,却似不可阻挡的退潮般的法军中,路易十二如浮在水面的王旗耀眼的出现在那不勒斯人的视线里。
  “我的上帝,我看见什么了?”一个掷弹兵揉了揉被药烟熏得红肿的眼睛仔细看着那面旗帜,很凑巧这个士兵属于见多识广的那种,所以他立刻认出了那是法王的王旗,他急匆匆的把自己的发现报告给了队官,然后结结巴巴的问“长官,我们,我们怎么办?”
  队官脸色发白的看着那面旗帜,显然他也被这眼前的一幕吓住了,顿了一下后队官才醒悟过来,他一边招呼旁边一个士兵向后面报告一边带着手下向着那面旗帜的方向冲去,同时他还不忘嘴里大声喊着:“路易!那是路易!”
  所有听到这喊声的那不勒斯士兵都不禁愣了一下,然后他们就如同发疯般的发出了震天的呐喊:“是路易~~”
  听到这呐喊人越来越多,跟着发出的喊声也越来越响,一时间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俘虏法王,活捉路易”的喊声。
  法军士兵们吓呆了,他们不知道敌人是要捉住国王,还是已经捉住了国王,但是很显然,战场的局势已经预示着法军正面临着战败的危险。
  路易十二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回头看看身边的旗帜,看到有手下要把王旗降下来,法王愤怒的阻止了他们。
  “法兰西的国王要么与荣誉同在,要么与利剑同眠。”
  路易不顾身边人的阻止奋力跳上战马,他不是一个勇武的国王,但是却有着一颗并不比他的前任怯懦的心,所以当看到敌人已经冲到距离他不远的前面时,路易十二举起了镶嵌着珍珠宝石的王剑,呐喊着带头向着侧旁那不勒斯人一处看上去较为空虚的阵线冲去“跟随我冲出去,跟随你们的国王!”
  迎面几个举着长矛的那不勒斯士兵看到了身穿华丽盔甲的身影,他们发出了兴奋贪婪的叫声,衣着华丽喜欢显摆的法兰西骑士在战场上总是受到他们的敌人喜欢,现在看着这么一个显然大有油水可捞的目标,这几个士兵不顾一切的举起长矛向着对面的这个法国骑士老爷刺去。
  “法兰西与我同在!”
  路易十二的喊声在战场上响起,他镶嵌在头盔上的王冠在夕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金色的盔甲让他如被圣光笼罩,当看到他这个样子时,那几个士兵如被雷击,他们身子僵硬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法王向他们冲来,然后从他们身边一掠而过。
  而跟随在他后面的骑兵们瞬间把这几个那不勒斯士兵踩踏在马蹄下。
  战场上的骚动也引起了箬莎的注意,她命令人迅速报告发生了什么,当听说自己的部队已经与路易十二的卫队交战时,箬莎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包围法王的命令。
  “可是陛下,那是法兰西国王,”一个随从有些不知所措的说“士兵们说他的盔甲里缝着圣骨和真十字架的残片,没有人敢对法国国王无理的,这可能会引起上帝的愤怒。”
  “可要是让路易跑掉了,你们就要面临我的愤怒了,”箬莎用一句让身边的人瞠目结舌的话斥退了那个让她恼火的随从“传我的命令,俘虏法兰西国王者,将会被受封贵族,并得到10000金币的赏赐。”
  当箬莎的命令和那句让所有人听了都不禁有些目瞪口呆的话传达出去时,整个战场瞬间沸腾了。
  贵族!
  10000!
  金币!
  当这一连串的词汇结合在一起时,巨大的煽动和蛊惑,让联军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路易十二的卫队面临着如潮水般涌来的联军士兵的围攻,与此同时,法军士兵则因为国王的被包围瞬间阵型崩溃!
  国王逃跑了。
  国王被俘了。
  国王战死了。
  一个又一个的可怕噩耗让法军士兵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一队队的法军开始渐渐脱离阵型。
  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该向哪里走,他们在战场上茫然的来回徘徊,有些干脆迎着敌人向那不勒斯阵地走去。
  终于,在一块被严密紧守的凸地上,一个法国骑士跪在一面旗帜前深情亲吻自己家族旗帜的一角,然后他举起火把点燃了旗帜。
  “高贵的法兰西贵族的旗帜,不能落在卑鄙的那不勒斯人手里。”
  这个骑士看着腾腾的火焰疯了般的喊叫着。
  这就好像一个信号,发现自己被包围的法国贵族们开始纷纷焚烧自己的军旗。
  就此开始,法军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战线,以路易十二的卫队为中心,法军开始向北纷纷退去。
  远处的炮声已经稀稀落落,夕阳已经沉入了第勒尼安海深沉的怀抱,夜色渐渐降临在了锡耶纳郊外的2000多名战死的双方士兵冰冷僵硬的身上。
  战场上已经笼罩了一片寂寥的夜色,远远望去,地面上如同一个个小小的山岭般起伏崎岖的,是已经死去的士兵的尸体。
  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平原上徘徊不去,一声声悲嘶在夜色中时断时续。
  夜晚的到来拯救了濒临被歼灭的法军。
  在向南撤退了大约两法里之后,路易十二和正节节败退的路易·德·波旁公爵在圣吉拉尼亚诺古城附近的遗迹地“胜利会师”了。
  至此,入侵意大利的法军主力,被罗马忒西亚与那不勒斯以及教皇国联军团团包围在了圣吉拉尼亚诺古城的遗迹里。
  夜色已经深了,锡耶纳城郊外变得安静了下来,除了时不时的传来的阵阵惨叫声,似乎这里与白天的惨烈厮杀完全没有了任何关系。
  箬莎在几个军官的陪同下在草地上缓缓的走着,她身上华丽的衣着与这死寂的气氛格格不入,但是她那被硝烟和血污沾染的裙角却又似乎在预示着这是一个与其他女人截然不同的传奇女性。
  “陛下,您应该白天来视察战场,”一个军官稍微犹豫之后小心的说“您现在的容姿应该被最伟大的画师留在画布上,相信这将是未来西西里王国历史上最富传奇的一幕。”
  这个恭维立刻得到了一旁随从们的齐声称赞,连一直以来与这些人有些格格不入的奥摩也不禁由衷的表示赞同。
  箬莎眼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意,手下的建议倒真是让她动了心,她开始琢磨着是找米开朗基罗还是找那个已经崭露头角的拉斐尔为自己画下这副传奇之作,同时她也开始在想是不是该派人尽快把这个喜讯告诉远在伊比利亚的亚历山大。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人们向那里望去,看到几个士兵正在推搡一个看上去像是贵族的法国俘虏,而那个人半跪着紧紧的抱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同伴。
  “如果不是你还值几个赎金,我现在就会砍掉你的脑袋,”一个塔兰托人用手里的刀向着那个法国人晃了一下“我已经告诉你这个人死了不要再管他了,如果你再不听话我就不在乎那几个赎金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
  箬莎走了过去,她低头看看躺在地上那个人,从他微微起伏的胸口看来这个人应该还活着,然后她又打量了下那个跪在地上的贵族。
  这是个很壮实的法国人,看得出来他应该很富裕,被剥去了盔甲的上身露出了里面穿着的一件上好的丝绸衬衫,在火把的映照下,衬衫上的珍珠扣子微微闪着光,不过这个人现在看上去有些狼狈,他的头上有伤,一只手虽然紧抱着同伴,另一条胳膊却无力的垂在一旁。
  “士兵你打算让这个人掏多少赎金?”箬莎问那个塔兰托人。
  “200……不,400个弗洛林。”塔兰托人狡猾的说。
  “我给你600个,这两个人归我了。”箬莎说着向旁边的随从摆摆手,然后她居高临下的就着火光看着这两个法国人。
  “您是,上帝您真的是她,”那个骑士先是错愕的看着这个原本不该在战场上出现的漂亮女人,然后他立刻恍然大悟的半跪下来恭敬的说“向您致敬尊敬的陛下,我是阿瓦隆的欧仁·德·韦斯莱恩伯爵,我现在是您的俘虏。”
  “他是你朋友?”箬莎示意了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是我兄弟,”这个叫欧仁·德·韦斯莱恩的贵族有些沉痛的说“陛下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向您提出什么要求,可我请求您救救他,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任何事?”箬莎笑了下,她又向地上那个受伤的人看了看,确定那个人的确还活着之后,向旁边的手下示意把这个人抬到一旁。
  “你的兄弟会得到救治,至于他是不是能活下来就要看上帝的安排了,”箬莎说着向欧仁·德·韦斯莱恩抬手要他随着自己一起向前走“我注意到你也有些伤,我建议你尽快去看一看,相信我这对你有好处,要知道被火枪击中之后,即便没有送命可以后也会有些麻烦。”
  欧仁·德·韦斯莱恩感激的向箬莎鞠躬道谢,不过他没有急着去找大夫,而是跟在箬莎身后继续走着。
  “你大概也知道我不是平白救你们的,”箬莎对这个很有眼力劲儿的骑士颇为满意,她停下来看看夜幕下朦胧不清的战场,这个时候这里的味道可不怎么好,中人欲呕的气味在氤氲的炎热夜晚让人几乎无法停留“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里吗?”
  “不陛下,”欧仁·德·韦斯莱恩很干脆的回答“不过我的手下全都死光了,他们是跟随我从阿瓦隆出来的,现在就只剩下我们兄弟两个了。”
  “我想大概有1400~1700人吧,”箬莎想了想说,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法国人。”
  说着她看了眼身边一脸僵硬的法国骑士问:“你不想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个数字的吗?”
  法国人有些茫然的摇摇头,他不知道这位女王说的对不对,但是他猜想或许实际上死在这里的法兰西士兵还要更多。
  “好吧,或许等你替我办完事之后我会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箬莎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法国骑士“我会给路易写一封信,你要为我把这封信带给他,同时我建议你先在这里走一走看一看,然后把看到的说给他听。”
  欧仁·德·韦斯莱恩点点头,他知道这应该就是那不勒斯女王愿意救他兄弟的条件,而他是没有资格拒绝的。
  看着法国人答应了下来,似乎了了一件心事的箬莎带着人返回了她已经设在锡耶纳城郊外一个村子里的御营。
  一路上看到女王身影发出欢呼的士兵们的喊声响彻夜空。
  箬莎仪态端庄的骑在马上,她为了行军特意设计的骑马裙装的下摆随着夜风向上飘扬,沾染着血渍的裙摆似乎有些突兀,但是这不但没有破坏她的威严,反而让士兵们更加如痴如狂的向着她发出发自内心的呐喊。
  “女王万岁!”
  “西西里王国万岁!”
  “掷弹兵团万岁!”
  一路行来,一路欢呼,直到箬莎站到她御营房间的门口,那些跟随的军官们则同时向着女王恭敬的鞠躬行礼,以示对他们的女王和统帅的敬意。
  箬莎微笑着向她的将军们致意,然后举止坦然的走进了房间。
  只是当房门刚刚关上后,再也抑制不住心头喜悦的箬莎兴奋的攥起双拳,用力向上一蹦:“哥哥,我们成功了!”
  1501年7月15日,经过一天的熬战,反法同盟联军于锡耶纳城外大败法军!
  第3次罗马涅战争,以这样一种方式震动了世人。


第一百零八章 决定命运之夜
  夜色浓重,圣吉拉尼亚诺古城的废墟里,一处处的篝火与夜空中璀璨的繁星遥相呼应。
  不过这夜色穹窿之下的“篝火晚会”却并不是那么温馨浪漫的。
  浓烈的失败与绝望情绪笼罩着法军营地里的每个人。
  士兵们围在一起,呆呆的看着燃烧的火堆,很多人就是这样呆坐着已经很久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呆滞的,白天那整整一天所发生的经历,让他们还没有从惊恐不安中缓过来,以至一些因为疲惫刚刚合上眼的士兵,却又因为噩梦被吓得突然醒过来。
  包扎着伤口的轻伤员颓痿的依靠在一起,很多人虽然疼痛却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声呻吟,因为只要想起被安置在营地一角的伤患营,他们就即便需要忍受巨大的疼痛,也不敢轻易泄露出来。
  伤患营那边时不时传来的一声声的凄厉惨叫让法军士兵的情绪更加低落,很多人因为听到那惨烈的叫声不禁全身发抖,一想到也许很快自己就要成为那里的一员,有的人已经因为恐惧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一夜对法兰西军队来说是充满压抑而又沉重的。
  由法王路易十二和路易·德·波旁公爵的部队汇合起来的大约16000名法军,以圣吉拉尼亚诺古城的废墟为依托,建起了个临时的阵地。
  而在法军的南北两面,则是反法联盟的大约13000人的联军。
  以比敌人更少的兵力合围了法军的联军如今却如同两头饥饿的猛兽,贪婪的盯紧在流淌着鲜血伤痕累累的猎物身上。
  血腥的味道激起了狩猎者残忍的兽性,虽然兵力上依旧占据着优势,但是如今的法军却如同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巨兽,等待着可怕猎手最后的致命撕咬。
  两个随军牧师在到处都是恶臭的伤患营里巡视着,时不时的有濒死者挣扎着向他们伸出手乞求给他们最后忏悔的机会,只是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两个牧师根本忙不过来。
  这让很多士兵即便在死前也依旧耿耿于怀,死不瞑目。
  “看来我们出兵时候应该多带些牧师,”路易十二看着伤患营那边的情景,略显自嘲的对旁边的波旁公爵说“如果我还有机会能够回到法国,我会专门为这些死难的士兵举行一次盛大的国葬弥撒以安慰他们的灵魂,不过也许这个愿望要由我的继任者来完成了。”
  国王的话让波旁公爵暗暗心惊,他不安的望着国王的侧脸,琢磨着该怎么让似乎已经灰心绝望的国王重新振作起来。
  “公爵,你做的不错,”路易十二忽然扭头对波旁公爵说“你在佛罗伦萨的失败并不是你的过错,而现在我还能站在这里感叹自己的不幸却多亏了你。”
  “可是陛下您现在的处境也是因为我的错误造成的,”波旁公爵神色阴沉,自从打了一场败仗之后他似乎变了不少,现在听着国王的嘉许,他不但没有心生得意反而忧心忡忡,不过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于是打起精神试图鼓励国王“陛下我们还有鲍威肯和夏尔仑,他们一定会来解围的。”
  “是吗?”路易十二用一种透着质疑的语气反问,这让波旁公爵一时间觉得很不适应“其实我们都知道这应该是个奢望吧,现在他们的处境未必比我们更好,甚至可能还要更糟些。”
  国王的话让波旁公爵不禁低下了头,他知道路易十二说的没错,罗马忒西亚军队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对蒙蒂纳的保护转而主动进攻法王主力,就说明他们已经掌握了这场战争的主动权,那么现在的蒙蒂纳是个什么样子,这让波旁公爵只要想一想都觉得胆战心惊。
  “可是陛下我们的军队还是要比敌人的多,而且现在他们的包围并不严密,如果我们以现有的兵力集中攻击其中一处,未必不能把他们各个击破。”波旁公爵有些激动的劝说着,他担心国王已经放弃了希望,只要想想法兰西君主成为了敌人的俘虏,公爵就不禁身子暗暗发抖。
  这个时候的波旁公爵远没有半个多世纪之后他的子孙那样野心勃勃,这个时候的路易·德·波旁还没有想过也许有朝一日法兰西君主的王冠会落在他这一系后人的头上,所以当面对国王时,他依旧是个虽说稍微轻浮却倒还忠心耿耿的臣子。
  “你认为我灰心了吗,”路易十二有些好笑的看了眼波旁公爵“相信我,我的朋友现在的我很清醒,甚至比出征之前要清醒的多,所以不用为我担心。”
  “那么陛下您的决定是什么?”虽然对国王的话将信将疑,但是波旁公爵还是赶紧追问着。
  “不要着急,也许明天就都一切见分晓了。”路易十二抬头看看闪着点点星光的夜空,随后用略显郁闷的声调说“让人给我送点酒来,我要在这里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波旁公爵满心忧虑的退下,当他走远之后,路易十二缓缓坐在了一堵废弃墙壁的缺口上,看着夜色下这片年代久远的残垣断壁,想象着当初古罗马时代的辉煌,法王不禁发出一声轻轻叹息。
  败了。
  只有在没人的时候,路易十二才会坦然面对内心里那个不停提醒着自己事实真相的声音。
  一场较之查理八世更加惨淡的败仗,想想他的前任当初虽然被反法联盟打得落花流水,但是毕竟没有面临被围之下随时可能会成为俘虏的局面,而一向在心里对查理八世始终不以为然的自己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路易十二轻轻的苦笑了一声,他觉得这是个对他来说极大的讽刺,这个讽刺的代价就是1800名法军士兵的生命。
  锡耶纳战役,法军以付出1800人牺牲的惨烈代价退守圣吉拉尼亚诺古城废墟,而更可怕的是联军的目的显然是要彻底歼灭法军主力,这从在入夜之后依旧能依旧可以听到联军那边隐约传来的修建工事的动静猜到,联军似乎已经有要活活困死法军的打算。
  “你是这么打算的吗?”路易十二向着锡耶纳城方向看去,那里有一位他刚刚结识的年轻女王,让他对这位女王印象深刻的原因,并非是她那惊人的美貌,而是她展现出来的精彩绝艳的非凡才能。
  这一天夜里,在路易十二困坐愁城的时候,罗马忒西亚北方军团指挥官贡帕蒂也没有睡着,他连夜急匆匆的巡视阵地,以至由那不勒斯军营派来的使者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正在对着几个偷懒的士兵大喊大叫的贡帕蒂。
  “你们以为已经赢了吗,法国佬的战利品已经落进了你们的腰包吗?”贡帕蒂拿着根棍子在几个人面前晃来晃去“看看你们挖的战壕,如果敌人愿意也许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冲过来把你们的脑袋砍掉,好吧,看在你们打了场胜仗的份上我不会打你们军棍,但是我要你们在明天早晨点名之前挖一条5法尺深的战壕,否则我会用你们的尸体代替军旗挂在旗杆上。”
  几个面如土色的士兵不住的点着头,他们知道将军大人不是在开玩笑,这位参加过与奥斯曼人交战的将军据说以军法严酷著称,以致很多士兵对他要比对公爵大人更加畏惧。
  那不勒斯使者有些不安的远远站着,对这位将军的大名他早有耳闻,事实上如今在欧洲各国当中,罗马忒西亚的奥莱塔·贡帕蒂将军绝对称得上是大名鼎鼎,不过使者相信经过今天这一晚之后,他的名声一定会更加响亮。
  “我的胜利是建立在奥莱塔·贡帕蒂的支持之上。”即便是那不勒斯女王也是这么说的,而且因为清楚自己这次的任务,使者对这位将军就更加敬畏。
  “女王陛下要我指挥联军?”
  贡帕蒂虽然略显诧异,不过却也不是很意外,公爵和女王是真正的“一家人”,这一点罗马忒西亚公爵的亲信们都很清楚,至于这对兄妹究竟亲密到什么程度,虽然明明暗暗的有着种种的猜测,甚至其中有些猜想已经触及到了某些禁忌,不过重点是他们一家人就足够了。
  所以箬莎大方的把联军指挥权交给贡帕蒂,这在罗马忒西亚军队看来固然很正常,即便是在稍有微词的那不勒斯军队中,也因为女王的强硬态度而平息下了不满的声音。
  “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是个并不宽容的人,她甚至把她的叔叔送上了天堂,不过我的这位嫂子有个旁人比不了的优点,就是懂得如何使用她手下的人才,”箬莎在做出决定时是这样对自己的将领们解释的“正是因为她的信任当初贡帕蒂才能顺利占领费拉拉,难道你们认为在这方面还不如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更能知人善任?”
  箬莎的话让那不勒斯将领们哑口无言,而且他们也知道正如女王所说,不论是战争的经验还是声望,贡帕蒂也的确是继女王之后最合适的联军指挥官人选。
  至于女王本人,即使是对箬莎已经近乎盲目崇拜的那不勒斯人也很清楚,其实并不适合直接指挥军队。
  “如果要进攻,大概也会在明天的中午,”贡帕蒂想了想“我们的人都很疲惫了,他们需要休息,虽然敌人也可以趁机得到休整,但是这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有太多的伤兵,而且没有了退路和给养,对他们来说拖得越久就越不妙。”
  说到这里,贡帕蒂示意使者随自己走到地图前,他只是这地图上的几座城市对一脸茫然的使者说到:“威尼斯人已经来了,相信奥地利人也很快就会赶到,现在比萨和蒙蒂纳的法军应该正试图撤退和法王会合。”
  “对不起将军,我不是很懂得军事,不过难道我们不应该趁着这个机会立刻发起进攻吗,如果等到其他两路法军赶到,对我们来说局势可能就很不利了。”使者忧心忡忡的问。
  “您太客气了,看得出来您还是很懂得军事的,”贡帕蒂向使者笑了笑,看到使者略显得意的神态,贡帕蒂的脸色忽然一沉“不过我想女王一定会支持我的这个看法,所以您只需要把我的话向女王报告就可以了。”
  虽然贡帕蒂的态度让人不满,可想想之前他对那几个士兵的暴躁脾气,还有女王之前宣布把一切指挥权转交给贡帕蒂的坚决态度,使者只能暗含愤懑的点头表示明白了。
  看着匆匆来去的使者背影,贡帕蒂摸着蓄着浓密短须的下巴,目光落在的地图上。
  “夏尔仑,你这个滑头,快点到老爸爸这儿来吧。”贡帕蒂低声嘟囔着。
  这一夜,箬莎睡得很香甜。
  在外人面前看似总是那么恬静而又信心十足的女王,内心中所承受的巨大压力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在此之前,一个联盟,不,应该说只是他们兄妹的命运都系在了她的身上。
  没有亚历山大就没有贸易联盟,那么也就没有未来的一切,而这一切从始至终是他们兄妹一起建立起来的。
  远在伊比利亚的亚历山大是否能够完成向她许诺过的那近乎疯狂的野心,还有是否真正能建立起一个将来属于他们的亚历山大帝国,这一切的关键都在这不可避免的一战上!
  所谓战略决战,就是一场豪赌,是军队,国家,王冠,梦想与野心的赌博!
  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至少在名义上是这种关系。
  所以他们的恋情注定不为世人所容。
  但是箬莎却依旧固执的爱上了自己的“哥哥”。
  而现在,她要为了实现哥哥和她自己的理想和野心而战。
  而胜利换取来的丰收战果,将会由他们的后代享用。
  经历了巨大胜利的喜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的箬莎甜甜的睡了整整一夜,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清晨,天刚蒙蒙亮,沉睡的箬莎忽然醒了,她躺在床上没有动,眼睛看着头顶丝织蚊帐外简陋的房梁。
  外面传来了卫兵换岗的口令声,箬莎这才稍微动了动身子,一阵酸痛从身上传来,她轻轻哼了声又躺了回去。
  多少天了,终于难得可以这样让自己放肆的多休息一会儿,这让箬莎很满足。
  不过听着外面隐约的低声交谈和渐渐急促的争论,箬莎轻叹着勉强爬了起来。
  箬莎坐在床边,两只光着的脚丫在有些冰凉的地面上微微点了点,饱满得如同雪白得蚕宝宝的脚趾调皮的动了动。
  “我要西西里,”她突然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那语气似是在向一个看不见的人撒娇,又好像孩子在讨要心爱的玩具“对,我要西西里。”
  这一次箬莎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她的目光中露出了威严的神色,似乎在这一刻发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宣言。
  门外等待的奥摩和派往贡帕蒂那里的使者正在和女侍官低声交涉,他们的确有很重要的军情向女王报告,但是女侍官却以女王正在休息为名拒绝予以通报。
  “陛下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你们是男人,可陛下是个年轻的夫人,这对她的身体可没有好处。”
  女侍官不满的对两个人抱怨着,她还有句话没有说,就是女王显然很在意她的美貌是否能够让公爵满意,而过于操劳可不是件好事儿。
  就在奥摩还想说什么,而女侍官已经做出一副要不客气的拒绝的时候,房门忽然微微打开了。
  箬莎从门缝里斜着身子探出半个头向外看了看,然后她向回过头去向他望着的女侍官招着手:“来为我收拾一下,然后我要召见他们所有人。”
  用了能让其他女人无比诧异的短暂时间就收拾停当的箬莎很快出现在门外,这时候那不勒斯的将领们已经纷纷奉命赶到。
  看着这些人,箬莎的目光最后停在了一个新客人的脸上。
  “对于您亲自赶来我很高兴,”箬莎向鞠躬行礼的斯科普说“而且对于您给予的支持十分满意。”
  斯科普知道箬莎说的是什么,对于箬莎决定把联军指挥权全权转交给贡帕蒂,斯科普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这甚至让那不勒斯人都有些暗暗奇怪,他们不知道这位教皇军的指挥官为什么肯如此轻易的交出指挥权,尽管这并不意味着把军队的权力也同样转交出去,但是毫无疑问,这样做很可能会令他失去得到更多好处的机会。
  “能够为公爵和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斯科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注视着箬莎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这样说很可能会激怒这位女王,毕竟把罗马忒西亚公爵放在女王之前不但是不礼貌的,关键是这么说已经很明显的表明了他在两者之间的倾向与立场。
  果然,斯科普的话引起了四周那不勒斯人的不满,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箬莎的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虽然在罗马与斯科普已经打过交道,但是现在他如此明确的表示对亚历山大的支持,还是箬莎多少有些意外,不过这也让她很高兴“现在我们是真正的神圣联盟了。”
  斯科普注意到箬莎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微微加重,这听上去倒似乎像是在赞许他刚刚的态度,这虽然让斯科普有些疑惑不解,不过箬莎显然没有给他再去想这些东西的时间,而是向那个使者说:“现在你可以说说这次出使的经过了。”
  使者先向着箬莎行了个礼,随后开始叙述起他从贡帕蒂那里带回来的消息,而随着使使者的叙述,那不勒斯将领们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先是不解,随即错愕,接着就是难以置信的惊诧和震动的神情。
  “那个贡帕蒂他想干什么,”打破沉寂的是斯科普,他向一旁的奥摩低声问着“难道他不知道如果法军兵力集中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吗?”
  “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奥摩瞥了眼斯科普,对这个和自己哥哥搭档着阴死了凯撒·波吉亚的人,奥摩其实有些反感,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把这种情绪显露出来“可是我们的兵力如果集中起来又是多少?”
  “我们有……”
  一个那不勒斯将领刚刚开口随即就顿住,他向旁边的人看看,看到的是同样投过来的饱含震惊的目光。
  “我们有罗马忒西亚人,”箬莎开口了,她的目光缓缓的扫过面前每个人,同时语气坚定而又有力的说“有那不勒斯人,塔兰托人,比萨人,佛罗伦萨人,还有教皇的军队,威尼斯,费拉拉与奥地利人,你们告诉我路易十二有什么?”
  随着箬莎的话,人们的情绪在这一刻变得激动了起来,那之前因为贡帕蒂的大胆而感到忐忑的情绪在这一刻变得难以抑制而又异常强烈。
  同时,一个虽然没有人说出来,但是却疯狂的念头已经在所有人心中形成。
  全歼法兰西军队!
  这样的想法即便只是想想都会令在场的人全身颤栗,他们忐忑不安的相互对视,似乎想要别人来阻止自己这个疯狂的念头,更希望有人站出来表示反对,但是最终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他们不是害怕,虽然女王愈见威严的威仪令他们敬畏,但他们知道自己的女王是公正的明君,所以他们并不害怕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现在却依旧没有人站出来。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选择了那个看上去似乎并不现实的念头。
  俘虏路易十二,全歼法兰西军队!
  自从1444年波兰国王瓦迪斯瓦夫三世在与奥斯曼人交战的瓦尔纳战役中阵亡战死之后,欧洲已经有半个世纪没有大国君主再战死沙场或是战败被俘。
  君主们已经渐渐的不再像以往那些伟大的骑士君王们那样站在阵前,他们更愿意在自己的宫廷里运筹帷幄而远离战火与危险。
  法国的查理八世是个英明的君主和不错的统帅,只是他的运气不好,没有能来得及再次施展他的报复。
  而他的继任者现在就在意大利,而且就在前面不远处的那片废墟之中被团团包围。
  俘虏一位大国君王,这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是一生为之荣耀的奇迹,而对于一位君主来说则更可能是决定自己的国家走向欧洲霸主地位的奠基石。
  “全歼法兰西军队,俘虏路易十二!”
  震天的呐喊传遍联军军营,也传到了圣吉拉尼亚诺古城的废墟里。
  听着那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法军营地里一片惶惶。
  “为什么我对面的不是那个贡布雷呢?”路易十二叹息着。


第一百零九章 代价
  路易十二坐在一块石头上,他的手里拿着一封刚刚拆开的信。
  信的内容他还没有开始看,不过他大体能猜出来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17日的一整天,法军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哪怕是一点点的动静都能让整个军营瞬间紧张起来。
  虽然敌人的包围圈主要兵力集中在南北两端,但是法军却没有试图突围。
  这是因为圣吉拉尼亚诺城废墟的地形决定的。
  向南北两边突围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有东西两个方向,可是东面面临着亚平宁山脉高耸的山峦,对于法军来说退入山里似乎可以暂时躲过一场灾难,但是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知道,或许这正是敌人希望他们这么做的。
  贫瘠荒凉的山区会把法军死死的困死在那些陡峭难行的谷地之间,在这种缺衣少药而又被断了后路的时候,这就真的是在自寻死路了。
  而向西方撤退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地勒尼安海沿岸已经被盘踞萨丁岛的热那亚流亡贵族的船队封锁,想要沿着海岸线向热那亚撤退,就必须冒着很可能随时会被人从海上运来的军队截断前后道路的危险。
  困守吉拉尼亚诺城废墟如今已经成了法军唯一的选择,而他们唯一的希望则是比萨和蒙蒂纳方面的法军能及时向他们靠拢增援。
  所以对于联军在17日并没有发动进攻路易十二虽然不解却很高兴,而现在又接到了这么一封信,这样他相信事情也许不会那么糟了。
  “尊敬的法兰西与法兰西人的国王,我在这里献上对您崇高的敬意,这敬意既是对您身份的尊重,也是对您坚韧卓越品德的赞美,同时也向您忠诚勇敢的军队表示尊重……”
  看着这颇为正式的开头,路易十二抬头望了眼对面这个叫欧仁·德·韦斯莱恩的贵族,然后他继续看下去。
  “我认为我们大家都已经很清楚现在的局势,所以也就不再累累赘言,我只想提醒您现在对于您来说面临着的已经是一个很重要的选择,您和您的军队已经被包围,您在比萨和蒙蒂纳的军队也正在遭受猛烈打击,因此在这里我希望您能够以坦率而又务实的态度面对现在的局面,所以我希望您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法王的手指在面前的一张破桌子上轻轻敲打着,桌子上摆放着两个锡盘,里面放着几块面包和一些干肉,一瓶已经打开的酒和一个斟满的酒杯。
  注意到那个欧仁·德·韦斯莱恩看着桌上食物的神色,国王向他做了个“坐下”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桌上的吃的。
  欧仁·德·韦斯莱恩立刻迫不及待的坐下来抓起干肉和面包塞进嘴里,然后举起酒杯猛的喝了一口。
  虽然在那不勒斯人那里没有受什么罪,但他也没有受到什么优待,昨天晚上的战斗已经饥肠辘辘,随便塞了点东西喂饱肚子之后,整整一夜过去现在已经又是饥饿难耐了。
  “那不勒斯人没有给你吃的?”路易十二看着这个人问到“还是他们的粮食也已经不够了?”
  “不,陛下他们的食物很多,不过我之前只来得及吃了一点,”韦斯莱恩含糊的回答着“我一直在照顾我兄弟,他现在在那不勒斯人那边的伤患营里。”
  “他们的伤亡怎么样?”国王放下手里没有看完的信问着,他希望从这个人嘴里打听到敌人的虚实“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哪怕是你不知道真假的东西。”
  正忙着吃东西的韦斯莱恩停了一下,他看见国王的眼神微微有点奇特,然后放下手里的酒和肉干用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很固定的对法王说:“陛下,那位那不勒斯女王似乎知道您会问我这些问题,所以她允许我在她的军营里随便走动,我的确看到了很多东西,不过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这些向您报告。”
  “哦?为什么,”路易十二并没有因为这个贵族的话而生气“是因为她救了你的兄弟和没有砍掉你的脑袋?”
  “不陛下,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会给您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韦斯莱恩摇摇头,似乎在想了想该怎么措辞之后才继续说“我先说说他们的伤亡吧,也许您不想听到这个,不过我得和您说实话,他们的伤亡比我们小得多,很多士兵只是受了些轻伤,我看到了大约上百人在接受治疗,也许人数还多些但和我们比不了。”
  看到韦斯莱恩向远处不停传来阵阵惨叫的伤患营看了眼,路易十二沉默的点点头,他知道这个人没有说谎,联军的伤亡远远小于法军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不过让他关心的还不是这些。
  “你说你没有吃到多少东西,那么告诉我他们的士兵有食物吗?”
  “有的陛下,事实上他们在祝贺胜利,我看到士兵们都有酒,肉和面包,甚至还有不错的鱼,”韦斯莱恩回忆着他看到的一切“他们的士气很高,特别是被他们称为掷弹兵的那支部队,据说是那不勒斯女王的精锐,他们对女王显然都很忠心,吃饱之后他们就会唱歌,那是一首赞美那不勒斯女王与奥斯曼人作战的赞歌,据说在那次战斗中女王带领着掷弹兵彻底打败了一位奥斯曼的重要将领。”
  路易十二认真的听着,他并没有因为这个人对箬莎的溢美之词而恼火,如果是之前,也许他会认为这些赞美是太过分了,但现在他认为自己应该认真的重新审视这个奇特的对手。
  路易十二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位女王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然后被这位女王打的落花流水,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反省过去的狂妄自大。
  至于目前,看了看手里只看了个开头的信,法王稍稍的松了口气。
  当韦斯莱恩带着信回来的时候,路易十二一直紧绷的精神已经放松了下来,现在虽然还没有看信的内容,但他知道对面那位女王好在还不是一根筋。
  偏执的女人是很可怕的,他之前真的有些担心那个女人发起疯来会不顾一切,可现在既然有书信来往那么看来事情还是可能有转机的。
  “……奥地利人已经包围了米兰,威尼斯人也已经加入进来,您的远征迄今为止给您带来的只有失败,另外我要告诉您的是您的国内正在发生一场因为拉迪亚金币贬值而造成的动乱,这其中的影响相信您也已经有所耳闻,但是请相信我您听到的依旧不够,我可以向您保证如果您继续在罗马穷兵黩武,那么您的麻烦就不只是战场上的损兵折将,而是可能会威胁到您的王位……”
  路易十二神色低沉的看着这封信,除了隐约传来的伤兵们的惨叫呻吟,附近的人谁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这是一封劝降信,箬莎以胜利者的姿态向路易十二开出了要求对方投降的条件。
  就地解散七成法军,缴出所有火炮,同时要法军支付12万弗洛林的赔偿军费。
  看着这个数字,路易十二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同法国带来的军费总计是17万弗洛林,这个数字不是很多,因为当时考虑的是除了要支付士兵早期的军饷和采购各种物资,一旦到达意大利就可以用掠夺的方式以战养战,伦巴第的富饶足以能够支撑一支庞大军队的费用,正因为这样所以17万弗洛林其实已经足够。
  战争初期的顺利也的确如法王预料的那样,从米兰劫掠的财富让他足以支撑着前期那些高昂的费用,可是现在随着米兰被围,而之前掠夺的那些财富又有很多已经运回法国本土,所以现在路易十二的手头是十分拮据的。
  而箬莎提出来的这个赔偿数字巧妙之处就在于剩下的钱恰好足够裁撤之后的法军回去的路费。
  这样路易十二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被扒光了之后赤身裸体的站在敌人面前的乞丐,对方对他的家底儿一清二楚,甚至连给他留下多少钱,不至于让他饿着肚子回法国都考虑到了。
  路易十二开始怀疑自己的身边是不是有反法同盟的奸细,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那不勒斯女王在这个时候却派人先送来这么一封信的举动,让路易十二看到了一丝希望。
  路十二相信任何战争最后都是可以用谈判来解决的,或许和异教徒有可能死磕到底,但即便是作为世仇的英法在经历了血流成河的百年战争之后,最终也是在谈判桌上解决了困扰双方太久的麻烦。
  而且虽然知道夏尔仑和鲍威肯现在的处境也许并不比自己好,当路易依旧为他们是否能及时增援自己抱着一丝幻想,那么现在看来也许谈判倒是个拖延时间的好机会。
  只是让法王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开始琢磨怎么和对方展开一场拖延时间的讨价还价时,他突然看到了在信的末尾一句让他霎时间瞠目结舌的话!
  “尊敬的陛下,考虑到您和您的将军们也许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处境,所以在这里请允许我正式通知您,不论您是否同意我提出的条件,联军都将于7月18日午时向您的军队发起总攻,直至您派人提出停战,愿上帝保佑您与您的军队。”
  路易十二难以置信的看着这段话,他当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个那不勒斯女王会这么干。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向天上看去。
  烈日当空,时值正午!
  这一刻路易十二终于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快去传令,敌人要进攻了!”
  国王猛然站了起来,他撞翻了面前的桌子,那些食物撒得满地都是,而他的喊声也引起了身边人的一阵骚乱。
  路易十二继续大声喊着警告其他人,但是他的声音突然被一阵猛烈的爆炸声掩盖住了。
  那爆炸声来的是如此突然,以致国王看到前面的营地上就如同掀起了一道道由泥土形成的巨大帷幕。
  而且这不住掀起的帷幕随着第一阵爆炸声结束之后接踵而来的第二阵爆炸,向着国王的方向移动而来。
  联军的炮兵在这一刻开始了前所未有的猛烈的炮火准备。
  “不要吝惜炮弹,打出去,全部打出去!”在罗马忒西亚阵地上,贡帕蒂向他手下的炮兵指挥官大声的吼着“记住,我要你在第一次炮击时就把他们的火炮给我打哑,如果在发起进攻后我看到敌人有一颗炮弹落在我的士兵头顶上,我就把你塞进炮膛打出去。”
  “大人这样火炮可能会承受不住的,”炮兵军官提心吊胆的说“火炮会炸膛,即便大炮承受得住可以后我们怎么办,如果敌人的援军来了,我们就没有那么多的弹药了。”
  “如果今天我们胜利了,我们就可以缴获敌人的所有火炮,可是如果失败留着火炮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所以去干活吧。”贡帕蒂用力拍了下炮兵军官的肩膀,然后踩着梯子攀上一根树枝看着远处法军阵地的方向“让我们看看法国人在干什么。”
  法国人在逃命,或者说只是在盲目的乱跑。
  前所未有的猛烈炮击,把法兰西军队彻底打蒙了,他们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打击,至少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似乎如同长了腿般步步紧逼的弹幕齐射。
  被从南北两端的炮击同时向着中间挤压的法军渐渐向着不大的古城废墟中间的残破街道上聚集起来,不过这却给了他们的敌人提供了更方便的目标。
  “向着那些方尖塔射击,对,就是那片地方。”几个有些手忙脚乱的那不勒斯炮兵,匆匆忙忙的矫正着火炮的射击距离,他们对手里那个古怪的工具多少还有些陌生,拿着那个放在块木板上成三角形有着一个满是刻度的凹昝测角仪,炮手们机械的翻动的手头那本标满各种数值的射击诸元表。
  “看来我们的士兵需要多多训练,”箬莎,远远看着那些笨拙的炮兵轻轻皱起了眉,她可是知道亚历山大首先那个贡帕蒂对使用火炮是多么娴熟,这让她开始琢磨是不是找亚历山大把那贡帕蒂借过来一段时间帮自己训练一下那不勒斯的炮兵部队“告诉他们尽管不停的射击就是了,我现在只要他们能够把法国人打败就可以了。”
  箬莎的话让旁边的将军们发出一阵哄笑,现在他们可以轻松的陪着女王说些笑话了,眼现在他们考虑的是如何更漂亮的取得胜利。
  “陛下,您要把法军完全消灭吗?”
  一个在这个时候似乎稍显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箬莎扭头看去望着距她不远的斯科普,她想了下反问到:“那么伯爵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陛下,如果法国人被彻底打败,甚至路易在这场战斗中战死了……”斯科普压低了声音,他有些不解的看着箬莎,心里感到一丝疑惑。
  斯科普始终认为这位女王是个不可思议的统治者,即便早有与亚历山大之间的默契,可是当初那不勒斯军队逼近罗马后,也正是这位女王智慧慧和勇敢,才让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可是现在他有些不明白,难道女王看不出来随着法国人的失败,原先的盟友可能就会变成新的敌人,特别是如今在罗马忒西亚公国刚刚建立之初,维持一个巧妙的平衡才应该是最重要的。
  可是现在箬莎与贡帕蒂的决定却似乎与这个目的背道而驰,这让斯科普不禁有些担忧起来了。
  斯科普未来的领地是帕尔马,这样他很清楚将来他的处境,他的领地将成为罗马忒西亚公国在北方与伦巴第之间的一个缓冲,那么决定他将来是否安全的,就是伦巴第未来的局势。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箬莎看着硝烟弥漫的古城废墟“不过任何伟大的事业都需要冒险,如果路易在这场战斗中不幸战死那是他的命运,但是你要知道在这场战争中罗马忒西亚和那不勒斯已经付出够多的代价,所以只有足够的回报才能补偿之前的付出。”
  斯科普默默看了眼女王,他知道劝阻已经没有意义,而且正如箬莎所说,在这场战争中迄今为止付出最大代价的就是罗马忒西亚和那不勒斯的联军,那么现在为了在战后获得更多的补偿,同时也是为了震慑未来新的敌人,这场战斗显然都是不能避免的。
  猛烈的炮击终于结束了,号角声与呐喊声响了起来,联军开始向已经被打得昏头转向的法军发起了进攻。
  整排整排的火枪兵走在最前面,他们威风凛凛而又杀气腾腾,紧随其后的是如林的长矛兵与紧凑的剑盾兵,教皇军与那不勒斯军队如同慢慢合拢的铁钳向着敌人狠狠夹击过去,而在战线的北面,波西米亚轻骑兵开始向着废墟里散乱的法军缝隙间渗透,他们迅速把法军分割开来,在远处先是用短火枪一阵猛射,随后就挥舞着马刀飞快掠过向着他们的头顶砍杀。
  法军崩溃的很快,当越来越多的军队开始脱离战场时,将军和骑士们终于放弃了最后的希望。
  他们看到了国王的王旗向着北方移动,很多法军不由自主的跟着王旗的方向开始撤退,越来越多的军官和骑士加入了撤退的队伍。
  远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歌声,这歌声在战场上显得那么突兀,但是听到歌声的那不勒斯士兵们却先是羡慕的看过去,接着也跟着这歌声唱了起来。
  这首不知被谁起先称为《女王赞》的战歌渐渐传遍了战场,而这歌声听在法军耳中却如同死神在他在向他们发出召唤。
  锡耶纳-吉拉尼亚诺战役已经接近尾声,法军的溃败已经成为事实。
  “我们胜利了陛下。”一个军官因为兴奋声音有些颤抖,如果说7月15日的胜利奠定了那不勒斯在意大利半岛南方的统治地位,那么今天这场其实短暂得多的战斗,已经让很多人看到了另一番未来的景象。
  “不,还没有。”
  让人意外的是,这个时候的箬莎反而不是那么兴奋了,她似有所待的看着远方好像在等着什么,甚至神色间好像还有些忐忑。
  一个骑兵远远跑来,他那被汗水浸湿的上衣紧贴的身上,当箬莎的卫队向他发出警告时,那个骑兵却不顾一切的大声的喊着:“敌人,法国人,他们来了!”
  所有的人瞬间向箬莎看去。
  和军官们略显紧张的样子不同,听到这个消息的箬莎却好像一下子放松下来似的吐出口气,然后才轻声说:“终于来了。”
  1051年7月18日下午,经过锡耶纳-吉拉尼亚诺战役连续惨败的法军主力,在付出巨大的惨烈代价之后,终于突破由罗马忒西亚军队防守的北部阵线,与向南一路退却的法军夏尔仑部会合。
  但是等待法兰西军队的,却是另一个更加糟糕的局面。
  威尼斯与费拉拉联军出现在了他们的背后,法军北撤的路线再次被截断了。
  这一天晚上,一个法国人穿过战线来到了那不勒斯人营地。
  看着这个熟悉的法国人,早有准备一身盛装的箬莎向他露出了笑容:“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尊敬的骑士,我想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看着那不勒斯女王那甚至稍显天真的笑容,夏尔仑在心里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去和他们谈判,无论他们提出什么条件都可以谈,我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在这里已经没有荣誉和财富可以追求,只有死亡和更大的麻烦,所以只要可以容忍我可以接受他们的苛刻条件。”
  想着临行前国王的托付,夏尔仑深深吸了口夜晚闷热的空气。
  “陛下,我们都知道您和我们一样需要一场谈判,而且我们也的确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夏尔仑向箬莎鞠了个躬“所以请提出您的条件吧,我想这次应该不会再有大炮来打扰我们了。”


实心熊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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