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继承人


  诺梅洛坐在椅子里看着面前桌上的酒杯微微出着神,桌子上除了一瓶看上去储藏了很久的葡萄酒之外,还有煮好的鱼和一大盘看上去熏烤得很和口味的小羊肉。
  诺梅洛注意到亚历山大似乎对食物的口味偏于清淡,他虽然也吃肉,但是却并显然并不很在意使用香料,这和现在很多人的习惯很不一样,至少在诺梅洛的记忆里,不论是教皇还是其他他所认识的贵族,总是会让人给各种肉食里添加上味道浓重的作料,以至有些东西因为香料太多,甚至连原来食材的真正味道都被掩盖住了。
  而且诺梅洛注意到亚历山大吃东西的时候很缓慢的,这也和其他人不同,他吃起东西来总是细嚼慢咽,诺梅洛不知道亚历山大是不是实际上一边吃一边在想事情,不过现在他却觉得有点忍耐不住了。
  教皇军的状况比他想的要糟糕许多,很显然之前凯撒对蒙蒂纳军队的猜测这时候正应验在教皇军自己身上。
  因为缺少了统帅,那些佣兵军官们不得不尽力约束显得越来越浮躁的军队。
  “伯爵,你应该已经看过我带来的伯爵小姐信了,”诺梅洛看到亚历山大放下杯子,趁机开口说到“至于陛下给您亲笔信,也一定已经看过,那么能不能告诉我您准备怎么办?”
  亚历山大看着坐在对面的教皇秘书,诺梅洛和他对视着。
  “我会放凯撒回去,”亚历山大说,注意到诺梅洛脸上露出请继续的样子,他慢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过我需要一个名义,凯撒为什么要进攻比萨,要知道比萨是个自由城邦,所以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就无法保证他不会再次入侵。”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个难题的诺梅洛摸了摸胡须,他知道亚历山大不可能不利用手里的棋子,现在对他来说凯撒能换取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伯爵,请你不要忘了凯撒是教皇的儿子,而且是波吉亚家族的继承人,”诺梅洛停顿了一下打量下四周,看到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乔瓦尼死后,凯撒就是波吉亚家唯一的继承人了,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教皇为了救回他也许会付出任何代价,但是这个代价越大,将来对你越是不利,你认为教皇对你今天的勒索难道会一直容忍下去吗?”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承认诺梅洛没有说错,其实如果是在战场上击败凯撒也许会更好,可如今这位教皇的儿子成了俘虏,就难免有些变成了个大麻烦。
  不过这也只会是其他人的想法,亚历山大却并不在意这个。
  因为即便亚历山大六世将来想要报复他,可也要看他是不是有那个机会。
  “在比萨的扎洛尼家必须公开宣布放弃比萨的继承权,”亚历山大慢慢把酒杯推到面前,他用刀子很认真的把盘子里羊肉切碎,然后一点点的吃着,说起来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半煮半烤的吃饭,如果可能他更愿意吃一顿地道的红焖羊肉“而且教皇要委派一位主教来为托姆尼奥正式加冕。”
  诺梅洛的眉梢拧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亚历山大一点都不在意教皇的意愿,而且让他有点意外的是,他似乎也并不在乎他的妹妹。
  不是说他们兄妹感情很好吗,难道这都不是真的?
  “另外我要求教皇正式颁发一份对比萨的册封敕令,承认比萨公爵拥有直接受到梵蒂冈授冠的资格。”
  诺梅洛脸上露出了诧异,他觉得如果是亚历山大为自己提出这个要求也许还可以理解,可他现在却是在为比萨争取这个权利,这就让他觉得有点不明白了。
  诺梅洛之所以疑惑,是因为这样一个敕令意味着梵蒂冈承认比萨是有着自主权的公爵国。
  而按照如今比萨的地位,一旦正式恢复公国身份,比萨就必须要依从之前的从属关系向原来的宗主效忠。
  而比萨在成为共和国之前的宗主,是早年间西西里王国的安茹王室。
  想到这里的诺梅洛的胡须微微动了动,他觉得他差不多已经明白亚历山大的目的了。
  很显然,亚历山大虽然出身那不勒斯,或者说是西西里,但是很显然他并不想永远成为那两个王国的附庸,特别是在成为蒙蒂纳伯爵之后,这种野心大概也就更加强烈了。
  所以他这个决定与其说是支持比萨从已经消失了的法国安茹王室的名义下摆脱出来,不如说是想要暴脱如今的西西里阿拉贡王室的统治。
  只是让诺梅洛觉得奇怪的是,他这么不遗余力的帮助托姆尼奥,能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亚历山大看到了诺梅洛显出的疑惑,不过他却依旧继续说:“另外我要求由教皇本人签署一份承认蒙蒂纳对比萨有着保护权的诏书,这很重要……”
  “这不可能!”
  诺梅洛当即开口打断了亚历山大的话。
  “如果这样教皇将会成被视为是在一场失败的战争协议上签字,你应该知道,从教廷建立以来,从没有任何一位教皇签署过这种协议,更何况是与一个世俗领主之间签署这种协议。”
  “从没有过?”亚历山大原本伸出去想要拿酒杯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对面的诺梅洛,脸上露出个说不出是讥讽还是什么的笑容。
  诺梅洛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说的其实并不对,或许历史上的确没有任何一位教皇直接在战败后签署这种协议,但是由于被迫无奈而用各种其他方式一次次向世俗权力妥协的例子,却实在是太多了。
  可那些人都是谁?性格暴躁的法国国王,或是一次次的挑战教廷的神圣罗马皇帝,只有那些有着当时最大世俗权力的人才能挑战梵蒂冈的权威。
  眼前这个贡布雷难道也想这么做?
  这究竟是勇敢还是愚蠢?
  诺梅洛觉得真有点看不明白亚历山大要干什么了,难道他真以为教皇会答应他这异想天开的条件?
  或者他认为自己控制着凯撒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如果教皇不答应他,难道他还敢杀了凯撒?
  诺梅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很想提醒这个年轻人不要太自以为是,更不要让盲目的胜利迷惑了眼睛,否则等待他的必定是一场灾难。
  就在诺梅洛准备‘好心’的开口警告时,亚历山大忽然淡然说到:“托姆尼奥家现在只有里奥·托姆尼奥和他的妻子两个人,迄今为止没有子嗣,而且从他的年龄看,似乎也不太可能会再有孩子。”
  亚历山大的目光投向目露疑惑的诺梅洛,接下来用很轻的声调继续说:“而卢克雷齐娅怀孕了。”
  诺梅洛脸上的神色变了,他的眼睛盯着正望着他的亚历山大,在看到亚历山大意味深长点点头后,诺梅洛张了张嘴,然后从桌上慢慢抓起酒杯喝了一口。
  “卢克雷齐娅?”秘书没头没脑的问了声。
  “卢克雷齐娅。”亚历山大用透着肯定的神色点点头。
  “你,对这件事有把握吗?”诺梅洛知道亚历山大能明白他在暗示什么“要知道一旦扎洛尼家的人公开宣布放弃对比萨的统治,托姆尼奥家就是合法的比萨统治者了,到那时候他们未必愿意……”
  “我可以和托姆尼奥达成一个协议,”亚历山大觉得差不多了,所以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我会用对比萨的保护换取托姆尼奥接受我的条件,一旦他的家族无嗣就要将比萨公爵的冠冕由我,或是我的某个后代继承的权力。”
  “伯爵你等等,”诺梅洛微微摆手,他觉得事情的发展比他来之前变得要复杂太多,一时间秘书觉得有点接受不了“你应该知道卢克雷齐娅是要和比利谢利公爵结婚的,而你和她将来的孩子,”说到这秘书在胸口划过十字有点无奈的说“但愿上帝保佑那孩子,我是说你即便托姆尼奥家珏死,可你怎么确保这个孩子将来可以得到比萨的继承权?”
  亚历山大微微眯了下眼睛,他知道如果给眼前这人解释,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再嫁给别人,大概诺梅洛会认为他肯定是发疯了,毕竟连亚历山大六世后来都为了自己的前程安排卢克雷齐娅的母亲嫁给了一个自己的亲信。
  所以,诺梅洛才会质疑如果卢克雷齐娅将来嫁给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那么他们的孩子势必就要因为卢克雷齐娅的这桩婚事变得身份尴尬起来。
  “你要知道卢克雷齐娅的这个孩子是不可能得到承认的,”诺梅洛到了这时已经从刚刚的意外中冷静下来,他看着亚历山大脸上才露出玩味的神色“按照教皇陛下的命令,他或是她将会以乔瓦尼·斯福尔扎遗腹子的名义被安排抚养,因为和你没有任何名义上的关系,所以即便比萨公爵绝嗣,能继承的也只是你本人而已,既然这样你认为教皇会同意你的这个条件吗?”
  听着诺梅洛暗示他在以未出世的孩子为借口,亚历山大并没有生气。
  他知道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原本就很平常,在君主们的眼里子女只适合实现个人野心的工具而已,即便是以亚历山大六世对卢克雷齐娅或是老罗维雷对巴伦娣的宠爱来说,也依旧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你可以把我的这个条件转告教皇,”亚历山大当然知道这种事不是诺梅洛能够决定的,而且他还有其他的事需要这位私人秘书为他转告“另外,请你转告教皇陛下,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去罗马觐见他。”
  诺梅洛这次真的有些诧异了,他的头微微向旁边一侧,那样子似乎是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当听到亚历山大又说了一次后,他慢慢拿起了桌上的餐刀一下下的切着盘子里肉,一边切一边认真看着亚历山大。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诺梅洛缓缓的问“如果你是卢克雷齐娅的丈夫,即便你犯下了很严重的罪行,可教皇看在卢克雷齐娅的面上大概也不会惩罚你,因为你毕竟是他的家人,可是如果你只是以现在的身份去罗马,那么我几乎可以保证你不太可能或者走出那座城市。”
  说到这,诺梅洛把一口切好的肉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所以告诉我你究竟想干什么,让我听听你是不是还打着其他什么主意。”
  尽管说的已经很坦诚,可私人秘书的话还是让亚历山大暗暗撇了撇嘴。
  如果是卢克雷齐娅的丈夫就可以没事了吗?难道就因为是家人就不用再担心那家人施展阴谋诡计?
  想想如今还在自己手里当俘虏的毒药公爵,亚历山大觉得眼前这个诺梅洛真不愧是亚历山大六世的私人秘书,谎言在他说来居然是说那么自然而又轻松。
  亚历山大才不会相信诺梅洛嘴里所说的家人,毕竟前有乔瓦尼·斯福尔扎,后有一个未来的阿方索,这两个人可都是让这‘一家人’给坑死的。
  “我准备向教皇陛下要求允许我在罗马建立一所新的交易所,”亚历山大漫不经心的说“还有就是请求允许获得在罗马的低税权。”
  诺梅洛再次皱起了眉,他已经知道这次谈判要比他想的复杂的多,至少亚历山大连续提出来的这些条件有些已经出乎他的权限,甚至就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本人也未必能立刻答复是否能接受这些要求。
  “我可以让罗马成为下一个比萨,”亚历山大依旧漫不经心的说,当他听到对面诺梅洛手里的刀子与盘子发出一声清脆碰撞声时,他举起酒杯向着正抬头看向他的诺梅洛示意了一下“你不觉得比萨其实很小吗,或者说即便是佛罗伦萨也依旧太小了些,我认为有足够的市场让我们赚取财富,至少现在我就看到个不错的地方,”亚历山大喝了口酒“譬如威尼斯。”
  诺梅洛一声咳嗽,险些被刚喝进嘴里葡萄酒呛到。
  凯撒很失望的听说诺梅洛回罗马了。
  这个消息让原本对能立刻获得自由抱着希望的凯撒是个不小的打击。
  他愤怒的向着卡德隆发了通脾气,然后就让侍从转告亚历山大要求见他。
  不过亚历山大现在却没有时间去见自己的俘虏,变得越来越浮躁的教皇军正在挑衅,或者说有些佣兵军官们已经快要忍耐不住。
  对普通佣兵来说这种不需要战斗就可以白拿一份薪金的好事,对那些军官却是无法忍耐的煎熬。
  更糟糕的是,随着天气渐渐变冷,当有一天从帐篷里出来后发现旷野里已经枯黄的草叶上已经附上了一层浅浅的白霜时,佣兵军官们不得不开始考虑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是不是应该进入冬营。
  蒙蒂纳军队显然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他们可以待在温暖的房子里烤着火躲避渐渐冷下来的天气,更重要的是因为控制着里窝那的港口,他们完全不必担心补给。
  可是教皇军面临的问题却随着一天天的过去变得严峻起来。
  10月26日,在诺梅洛离开里窝那返回罗马的第3天,教皇军的一支军队忽然离开营地,向着位于里窝那南方的一个村庄出发了。
  远远在胸墙后面看着那些教皇军动向的蒙蒂纳士兵很快吹响了号角。
  号角声霎时惊动了正在远处检查胸墙的卡罗。
  这段时间卡罗一直在等待机会,他知道如今的自己显然不如奥孚莱依那么更有用处,但是他却并不气馁。
  卡罗在等待一个让他能证明自己作用的机会,而现在这个机会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号角响起时,卡罗想的是敌人发动进攻了,可当他很快发现开阔地上一片平静后,他立刻匆匆赶往吹响了号角的战线南端。
  号角声显然也惊动了那些试图向村子前进的教皇军,他们先是停下来观察,当看到蒙蒂纳人只是吹号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其他反应后,他们继续向那片村子前进。
  卡罗赶到的时候,只远远看到了正从远处与胸墙平行前进的教皇军,还有就是几个在吹完号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手下。
  要冲出胸墙去阻止那些教皇军吗,看看对方显然人数不少的队伍,几个蒙蒂纳士兵有些犹豫,就在这时卡罗带着一小队士兵赶来了。
  “发生了什么?”卡罗自顾自的问了一句,然后不等士兵回答就怒气冲冲的咒骂起来“你们在干什么,难道就看着他们从你们面前过去吗,还是说你们害怕了?”
  “可他们的人数很多,”一个士兵小声说“也许不等我们冲到他们面前就被他们射死了,他们当中好像有不少人带着弓箭。”
  “那我们只要比他们的人更多就可以了,”卡罗说完回头向身后一个士兵喊了声“去叫更多的人来,告诉他们我这里需要他们。”
  说完,卡罗在旁边人的帮助下奋力翻过了胸墙,看着纷纷跟在身后的士兵,卡罗发出声大喊:“阿格里人,让他们看看我们是怎么干的!”
  “哈!”
  一阵带着阿格里人特有腔调的喊声从卡罗身边响起,这些从开始就与卡罗一起出来的阿格里人一边叫嚷,一边纷纷在开阔地上排起了严密的队伍。
  最早开始按照亚历山大的意图训练被他称为“阿格里方阵”的,就是这些阿格里士兵。
  远处正在前进的教皇军停了下来,他们当中走出来了两个军官,他们先是远远打量这支人数显然比自己少上不少的阿格里军队,然后两个人开始商量该怎么对付眼前这支虽然威胁不大,但是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敌军。
  就在佣兵军官们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们忽然发现,对面的敌人开始向着他们逼近了。
  “这些人疯了?”一个军官有点疑惑的又仔细看了看,当他确定敌人的确只有对面那个看上去人数不多的小方阵后,他不满的向身后挥了挥手“列阵,把他们挡回去,我们还要快点赶到村子里呢。”
  一队教皇军士兵们从队伍里走出来,他们开始排列成长长的两排队列,长矛的寒光在深秋的午后发出刺眼的光芒。
  看着自己的军队,军官露出了满意神色,他相信自己只凭借人数也能吓退对面那支小部队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枪声!
  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料到,一场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并最终引起一场更大风波的战斗,就这么开始了。


第一百零一章 谁的阿金库尔?
  战斗是怎么打起来的?
  究竟是谁首先挑起的事端?
  又是谁该为引起直接冲突负责?
  当沉闷的火枪声在开阔地上响起时,已经没有人再去想这些。
  正在排列队伍的教皇军的士兵忽然看到随着烟尘升起,然后就是一大片透着尖利的呼啸声迎面而来。
  一个士兵还来不及反应就一头栽倒在地,一片殷红的血渍瞬间染红了他脖子下覆盖的土地,与此同时,在他身边的同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队伍中其他地方也传来了惨叫声。
  “袭击!”一个老兵大叫着举起了手里的盾牌,尽管知道这东西在火枪面前根本没有用处,但是多年的习惯还是让他把身体尽量缩在盾牌后面。
  就在他准备抬头张望时,第二阵火枪的轰鸣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了。
  老兵只觉得手里的盾牌好像被人迎面狠砸了一下,巨大的冲击力把他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挂在手臂上的盾牌挡绳狠狠勒在胳膊上让他疼得咧开了嘴,当他终于站稳时,才发现盾牌顶端有一块已经被子弹打飞,而他的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伸手一摸除了湿乎乎的血水,还摸到了一块被弹丸迸飞,镶在了脸上的盾牌碎片。
  “前进前进!”
  一个佣兵军官举起了剑,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所站的位置显然并不是什么适合防御的地形,而且和显然敌人的人数太少,倒像是仓促之间组织起来的。
  看着蒙蒂纳的火枪兵在两轮射击后正在交替装弹,而对方列阵中的长矛兵不论是宽面还是厚度,都显然并不足以保护他们站在队伍前列的火枪兵,这个军官果断的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佣兵们开始越过开阔地向着蒙蒂纳军靠近,虽然为了保持队形不能放开脚步向前猛冲,但是双方的距离在迅速接近。
  很快,双方已经可以清晰的看清楚对方脸上同样饱含愤怒,忐忑和不安的表情,更可以看清手里寒光闪闪的武器。
  “火枪兵,准备!”卡罗高高举起手里的马刀,在看到敌人最前面士兵踏上一条地上稍微隆起的土坎时,他发出了一声大喊“射击!”
  火枪声再次响起,当走上土坎的几个佣兵应声倒地时,卡罗和紧跟上来的佣兵军官同时下达了命令。
  “冲上去!”佣兵军官吼了一声,他已经被这第三次火枪射击惹恼了,看到已经有七八个手下被火枪击中,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些让他恨之入骨火枪兵了。
  “火枪兵撤退!”
  卡罗却是向着的阿格里火枪兵们下了撤退命令,看着这些士兵迅速后退到了长矛兵中间,有些拔出了随身短剑,有些则在长矛兵后面开始重新装填弹药,卡罗不禁兴奋的喊了起来:“不要慌,你们是阿格里人,他们并不比你们多多少,可他们绝对不是你们的对手!”
  卡罗的喊声还在人群当中回荡,随着第一个冲上来的佣兵手中的长矛刺在一个长矛兵的大腿上引起的惨嚎声,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终于开始了!
  长矛兵在吼叫,每刺出一下都从喉咙里发出的吼声似乎是在恐吓敌人,又像是在为自己壮胆。
  而剑盾兵则一边奋力用手里的盾牌挡开迎面刺过来的锋利矛戟,然后立刻不失时机的向前欺身,不声不响用手里的剑砍向露出了破绽的长矛手。
  到处都是兵器的碰撞与厮杀声,时而响起的惨叫往往是刚一发出就被淹没在了双方的砍杀声中。
  卡罗用马刀奋力挡住了迎面砍来的一柄斧钺,虽然躲闪的及时,但是沉重的斧钺劈砍只这一下就险些让卡罗的胳膊脱臼。
  惊怒之下的卡罗没有多想,他习惯的从腰间拔出了火枪,在对方看着近在眼前的枪口呆呆发愣的时候,卡罗扣动了枪机。
  “啪!”
  一声并没有能听到却似乎能够意会到的燧石撞击声响起,但是火枪却没有打响。
  只是几乎被枪口顶着脑门的斧钺兵还来不及因为这死里逃生感到喜悦,卡罗另一只手里的马刀已经狠狠戳进了他的肚子。
  “笨蛋。”卡罗心里嘟囔了一声,他随手扔掉根本没有来得及装填弹药的火枪,再次向着正冲来的敌人迎了上去。
  亚历山大正在渔港的一间店铺里看信,信是卢克雷齐娅派人送来的。
  尽管吩咐要尽量封锁消息,但是卢克雷齐娅最终还是知道了里窝那发生的事情。
  听到消息的卢克雷齐娅大惊之余坚持要离开来里窝那,这让她身边的人不禁惊慌不已,在最后比萨的城防队长下令收缴了她的马车和逮捕了她的车夫后,卢克雷齐娅不得不留了下来。
  不过她立刻给亚历山大写了封信,在信中她不停的向亚历山大哭诉,要他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凯撒。
  “否则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我们的孩子会在我们一生都不能摆脱的悔恨中长大。”
  看着信里的内容,亚历山大不禁揉揉脑门。
  女人有时候发起疯来还真是可怕,想想这时候卢克雷齐娅正是孕期最危险时候,而怀孕的女人又总是容易情绪激动,他就赶紧拿起笔来准备写封回信。
  “奥孚莱依听我的话,以后绝对不能对女人太好,”亚历山大对旁边的奥孚莱依说“一旦发现你太在乎她,接下来她就会把你逼疯的。”
  奥孚莱依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发表任何意见,所以行军队长只是默默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激烈的枪声。
  “怎么回事?”亚历山大的手一顿。
  而奥孚莱依已经快步走到了外面街上,稍微分辩之后,他迅速确定了枪声传来的方向。
  “大人,是里窝那南边。”
  “去看看,”亚历山大立刻吩咐“吹警戒号准备应敌。”
  长长的号角声在里窝那上空响了起来,听到号角的士兵纷纷从镇子里向着里窝那城外的阵地上奔去。
  尽管还看到有几个士兵似乎衣衫不整,甚至有一个还气喘吁吁的提着裤子,显然是刚从哪家女人的床上爬起来,可奥孚莱依却没有申斥。
  既然不是在当值的时候,又没有延误集合的时间和违反颁布的操典,奥孚莱依是不会管那些士兵平时都干些什么的。
  他记得亚历山大之前对他说过,一个士兵的价值只在于他是否能尽到他的职责,而不是看他的道德有多么高尚。
  从南面传来的厮杀声让很多士兵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就与教皇军发生了战斗,有些人则显出异常兴奋,让奥孚莱依略感意外的,是这些似乎按捺不住的,是那些刚刚招募来的阿格里新兵。
  这些人当中有些人之前跟随着托尼·德拉·罗维雷带来的那些人扮演了一阵时间的强盗,这倒是让他们出人意料的迅速变成了一群还算合格的士兵。
  现在看着他们那满脸兴奋的样子,奥孚莱依不由暗自琢磨这些人在扮演强盗的时候,是不是都狠狠赚了一票。
  不过奥孚莱依却并没有指望这些新兵,之前经过的那些战斗已经让他深深明白,乌合之众与训练有素的军队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区别。
  这些新兵也许在混战中能发挥很大的作用,但是在严谨的阵型战中,他们有时候反而会成为累赘。
  “看着这些到处乱跳的公鹿,”亚历山大走过来吩咐奥孚莱依“我可不想因为这些家伙,让这里变成我的阿金库尔,卡罗惹得麻烦已经够多了。”
  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亚历山大拧着眉毛望着远处开阔地另一边的教皇军营地。
  从影影绰绰不住移动的身影可以看出,教皇军也正在调动,而这时候从阵地右边的南方传来的厮杀声,似乎在稍一暂缓后又变得激烈起来。
  “大人,教皇军正在向南方靠拢。”奥孚莱依指着开阔地对面“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立刻派人去救援卡罗?”
  奥孚莱依的建议让亚历山大不禁微微沉吟。
  他知道奥孚莱依与卡罗之间如今已经隐约有了一丝隔阂,这也是难免的事情,随着军队与势力的扩大,如卡罗这样开始被委以重任的手下,已经渐渐显露出能力不足的缺点。
  在那些早先跟着亚历山大走出来的阿格里人中,已经有不少人因为不能独当一面而最终只能沦为中下层军官,而卡罗就是他们这些人的代表。
  亚历山大知道,这个时候奥孚莱依不论提出什么样的建议其实都是不合适的,因为他会因为考虑到是否会影响与卡罗的关系而有所顾忌。
  可是是否该增援卡罗呢?
  亚历山大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不能派人!”
  一个很突兀的声音传来,亚历山大回头看到了站得有点远的马基雅弗利。
  佛罗伦萨人看上去似乎有点紧张,或者说是兴奋更合适,他的眼神就好像亚历山大并不存在似的从他肩头穿过望向开阔地对面,同时露在袍子外的双手无意识的在身前相互搓着。
  “这个时候派人增援只会引起教皇军做出同样的举动,这样双方就要在南边正面交战了,”马基雅弗利的目光始终紧盯对面,同时他不停的说“不过这是个机会,是个机会啊,如果那个卡罗能坚持住,也许这里就是教皇军的阿金库尔了,”说着他看了眼亚历山大“而他们是法国人。”
  “那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亚历山大认真的看着马基雅弗利,他知道这个人以后会写上几本很出名的书,而其中有本就叫《论兵学》。
  亚历山大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统帅,也许因为有着比别人能看的更远的眼光能让他在军队发展上领先于任何对手,但是他却也很清楚的明白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合格的战场指挥人才。
  甚至即便是看似令他一战成名的奥拉尔-奇莫内战役,其实他也没有真正指挥过这种15世纪的正规野战。
  马基雅弗利把头上的软帽摘下来紧紧拧在手里,他看上去似乎也有些紧张。
  尽管同样对军事学很感兴趣,但是实际上马基雅弗利却从没真正指挥过一场战斗,不过这时候他觉得必须好好表现一下。
  这不是为了眼前的蒙蒂纳伯爵,而是为了佛罗伦萨。
  马基雅弗利一直担心的就是两个亚历山大之间会达成协议,如果是那样,等待佛罗伦萨的就会是一场灾难。
  而因为有卢克雷齐娅的关系,这个可能是随时都会变成现实的。
  现在看到双方突然发生了莫名的冲突,马基雅弗利认为绝对不能放过这个让双方陷入更深敌意的难得机会。
  “教皇军会一直向南侧调动军队,那样他们的中间和北翼就会变得薄弱起来,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能从开阔地中间发起进攻。”
  马基雅弗利小心的说着,他不知道亚历山大是否有心要与教皇军展开大规模战斗,或者只是要阻止让事态继续扩大。
  不过当他看到亚历山大的目光向着开阔地对面的矮丘上望去时,马基雅弗利隐在宽大袖子里的右手不由用力一握。
  “奥孚莱依,给卡罗派去一支分队,”亚历山大声音平静的下达了命令“另外让人告诉他,我会把我将近三分之一的军队都交给他指挥,但是他必须保证能够为我守住里窝那的南翼。”
  “遵命大人。”
  奥孚莱依点头而去,他的脚步很快,因为从亚历山大的话里他已经知道,伯爵已经下定决心,让这场偶然的冲突变成一场真正的战斗。
  一队教皇军骑兵出现在了开阔地对面的下坡上,他们似乎在犹豫着是不是进入开阔地,当看到蒙蒂纳军队和他们一样只是派出一队士兵向着南翼靠拢时,这支骑兵才缓慢而又小心的进入了开阔地。
  不过很显然蒙蒂纳军队少有的火枪远射让他们产生了很大的戒心,所以在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然后开始分成两队在靠近自己一边的开阔地上来回巡视。
  “他们是在试探我们会不会派出骑兵支援卡罗,”马基雅弗利提醒着“或者是想知道您会不会让战斗扩大。”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知道在有些地方上自己还真是需要和马基雅弗利学学,尽管他的很多东西应该也只是从书本上学来的。
  一阵忽然变得激烈的厮杀声从南边传来,马基雅弗利不禁有点紧张的回头看看,他不知道卡罗是不是能坚持住,至少在他想来即便亚历山大把三分之一的兵力派给卡罗,可原本就在总兵力上比对方少上一截的蒙蒂纳军,依旧是局势不妙的。
  蒙蒂纳军队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训练有素的纪律和顽强的战斗意志。
  马基雅弗利隐约有些紧张,他知道如果这次亚历山大失败,不说他会如何迁怒自己,佛罗伦萨肯定会紧跟着遭殃。
  多年来,亚历山大六世就因为一直觊觎比萨才会招揽着被赶台的扎洛尼家,而一旦控制了比萨,那么佛罗伦萨的末日也就要来了。
  不行,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马基雅弗利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帮助蒙蒂纳博伯爵取得胜利!
  开阔地对面的树林里,一片匆匆经过的身影引起了马基雅弗利的注意,他先是踏上一块石头,然后干脆踩上了胸墙。
  树林并不浓密,所以当看清楚那支队伍时,佛罗伦萨人的脸色不禁变了。
  “大人,是重步兵!他们要派重步兵去进攻卡罗了!”马基雅弗利向站在胸墙下的亚历山大喊着。
  “教皇军要吃掉卡罗?”亚历山大皱眉向身边的奥孚莱依看了看“你认为卡罗能挡住吗?”
  行军队长沉默了下,他在考虑该怎么回答。
  亚历山大摆摆手没再继续追问,他的目光投向了身侧另一边的保罗·布萨科。
  “猎卫兵和波西米亚人怎么样?”
  布萨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大人,猎卫兵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看向还站在胸墙上低头望着他的马基雅弗利。
  “告诉我如果是你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我?”佛罗伦萨人张张嘴,又回头看看远处厮杀声越来越激烈的南方“我会等到那些重步兵投入战斗之后再发起进攻,那样他们就不能及时往回赶了,可是……”
  “那就这样,”亚历山大打断了马基雅弗利没说完的话,他扭头对奥孚莱依说“那么我把这里交给你了。”
  奥孚莱依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亚历山大已经转身跳上了帕加索斯的脊背。
  “伯爵大人要去哪?”
  从胸墙上下来的马基雅弗利有点不解的问。
  “大人要去卡罗那边,”奥孚莱依对听了这话因为意外不禁愣住的马基雅弗利说“好了,按照大人的命令,我将接管指挥权。”
  说完,奥孚莱依向旁边的传令兵下令:“准备吹号。”
  卡罗喘息着吐了口唾沫,一颗断裂的牙齿就从他嘴里飞了出去落在地上。
  他觉得头昏沉沉的,大概是因为被对面那个北方佬的重盾砸到头上的缘故。
  那面重盾很沉,现在他的半边脸都是麻木的,卡罗估计可能牙床被打碎了,否则不会连呻吟一下整边脸都扯得不住的抽搐。
  这时候的卡罗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特别是看到一队教皇军的重步兵加入之后,他就准备让队伍向后撤退,至少退到胸墙前面,那样也许还能得到及时赶到的火枪兵们的支援。
  阿格里的方阵兵和火枪兵是亚历山大军队的基石,不论是现在已经招募了来自其他地方的士兵,还是以后会又有什么地方的人加入,阿格里人都是亚历山大最信任的。
  所以现在卡罗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些阿格里士兵,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遇到大麻烦了。
  他几次试图向后撤退却都没成功,很显然教皇军认为抓到了能重创蒙蒂纳军队的好机会。
  不论这场战斗结果如何,等待他的都将会是一副脚架。
  卡罗觉得眼前黑洞洞的,他知道这是头被重创后的结果。
  或许干脆死在这里更好些,卡罗机械的举起马刀,他不知道对面的敌人要怎么对付他,不过这不重要了,至少死在战场上要比被吊死好的多,那样他在阿格里老家的老婆还不至于太丢人,大概农庄里的人也会照顾她了。
  一声枪响从身后传来,然后是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密集的枪声不停的在卡罗耳边响着,他摇晃了下勉强转过身,恍惚中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亚历山大来了,他在几名猎卫兵的保护下来到卡罗面前。
  在打量了他几眼后,亚历山大冷淡的问:“还能坚持吗?”
  “还好大人。”
  “那就进攻吧,”亚历山大向前面看了看“有人说这里是阿金库尔,而教皇军就是法国人,现在我要你证明这个给我看。”


第一百零二章 里窝那战役如是说
  又一队步兵出现在树林边缘,卡罗吸了口气,他有点担忧的回头向后面看了看。
  从亚历山大派人支援到现在,在里窝那的南边已经聚集起了快800人,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亚历山大亲自带领的猎卫兵。
  蒙蒂纳军队都知道猎卫兵是从不离开伯爵身边的,现在看到猎卫兵出现,这显然就意味着伯爵本人已经到了战线的南侧。
  可这并非让卡罗不安的原因,让他担忧的是他忽然发觉迎面的敌人数量不但在增加,而且随着先前重步兵的出现,显然正有越来越多的敌人向着他们的方向聚集而来。
  卡罗再次回头望去,因为得到了支援,他的队伍已经抓住机会渐渐退到了之前筑垒胸墙前不远的地方,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坚持着让明显比对方少得多的队伍守住阵型。
  可卡罗知道这不是办法,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他的人迟早会崩溃。
  之前发动进攻的重步兵是被后来忽然出现的猎卫兵击退的,如今他们正在卡罗队伍对面不远处的树林边缘休整,随着又有新的队伍加入,可以远远看到那些重步兵正准备尝试再次发动进攻。
  卡罗有些担心的又向后面看了看,他想找到伯爵的影子,不过除了胸墙后面那些走动的猎卫兵,他看不到亚历山大在哪里。
  嘈杂沉闷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卡罗立刻回头向前看去,随着薄薄的烟尘,一丛丛晃动的身影向着他们涌来,武器闪亮的寒光从烟尘中透出,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气。
  “又来了。”卡罗嘴里低声嘀咕一句,他抬了抬右手感到有点重,虽然知道这是因为长时间的挥剑造成的,可他还是尽量让自己动起来。
  “列阵,列阵你们这些笨蛋!”
  卡罗费力的大声呵斥,不过他的声音却因为下巴上伤势听上去含糊不清。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谩骂过他的人了,这些人都是和他一起从阿格里山区走出来的老兵,他们比亚历山大军队中其他的士兵都更清楚该怎么办,不过现在他们却因为疲惫已经有些动摇了。
  一个阿格里火枪兵把作为火枪支架的短戟戳在地上,然后费力的把硕大的重火枪架在短戟枝杈上盯着对面。
  “队长,如果我们死了家里会得到多少地?”这个火枪兵气喘吁吁的问不远处的卡罗。
  “我不知道。”
  卡罗嘴里含糊的说,他抹了下嘴唇,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知道自己应该是破相了,连着牙床的下颌骨头即便没碎,脸上的伤势也肯定会留下个难看的疤痕。
  不过这已经没什么了,卡罗觉得这大概是他的最后一战。
  “至少够养活一家人了,”卡罗想了想觉得不该让同伴失望就又说“至少我们知道领主大人不是小气的人。”
  “那就行了。”火枪兵吐了口气,把枪口对准已经穿过之前双方交锋时留下大片的尸体的教皇军“我想我还能再接着和这些该死的教皇军打一仗!”
  可怕的长矛再次冲向眼前,火枪兵在看到这最后一幕之前,扣动了枪机。
  “轰!”
  一阵很猛烈的枪声从远处传来,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可奥孚莱依还是能感觉到这阵激烈枪声中渗透的惨烈杀机。
  他一下跳上胸墙,如同之前马基雅弗利一样向开阔地对面看去,当他看到几面旗帜虽然在缓缓移动,却并没有完全离开原地后,他有些恼火的在胸墙上来回走着。
  “你不去帮伯爵吗?”马基雅弗利在墙下仰头看着有些急躁的奥孚莱依“这时候教皇军应该已经快要把一半的兵力投到南边了。”
  “还不是时候,”奥孚莱依有点恼火的回头瞪了眼马基雅弗利,看到佛罗伦萨人无所谓的耸肩的模样,他压住了要让人把这个讨厌家伙吊起来的冲动问“你认为教皇军什么时候会把另一半军队调动起来?”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马基雅弗利摊开双手无辜的说“也许他们的将军很谨慎,或者是个纯粹没有什么野心的人,这场战斗原本就是个意外,说不定他并不想白白损失他的人,毕竟现在凯撒在你们的手里,即便他们获胜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所以他们也许只是想逼迫着伯爵要求停战,那样他们就可以获得足够多的赔偿了,毕竟他们已经注定别想再从教皇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你推断的真好,真该谢谢你了!”奥孚莱依恼火哼了声,虽然他知道不该把脾气撒在马基雅弗利身上,而且佛罗伦萨人说的也的确没错,这就因为这样奥孚莱依才觉得难以忍受。
  毕竟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一个猎卫兵忽然跑来,他气喘吁吁的奔到奥孚莱依面前,大声的喊着:“老爷让你把凯撒带到阵地上去,要让那些教皇军看得到他。”
  “什么?”奥孚莱依有点不解,不过他离开毫不犹豫的执行了这个命令,当看到几个士兵在卡德隆的不停呵斥中抬着躺在床板上凯撒远远赶来时,奥孚莱依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看了看马基雅弗利。
  “别看着我,我虽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么做似乎真的有点过分。”
  佛罗伦萨人说着望着远远而来凯撒不住摇头,他觉得那位伯爵的做法实在是有些不择手段,毕竟很少有贵族会这么干。
  凯撒被扶上了战马,在他想要用力挣扎却因为胸口的疼痛不得不乖乖就范后,他被几个蒙蒂纳士兵架在马上,强迫着沿着胸墙向南驶去。
  “教皇军的人会看到的,他们会认出凯撒。”奥孚莱依低声自语,他其实并不知道这是在说给谁听,当他顺着旁边神色渐渐变凝重的马基雅弗利的眼神向对面望去时,脸上霎时露出了一丝兴奋。
  教皇军那边显然注意到了凯撒的行踪,他们那支原本在开阔地自己一边巡视骑兵先是有几个越过了双方的中线,当他们发现不可能就这么冲过来救下凯撒之后,这些骑兵有的调头,显然是回去报信,另一些则不由自主远远的在开阔地上与蒙蒂纳人工事平行着向南移动起来。
  “他们会都聚到南翼去的。”
  马基雅弗利的声音里微微有点颤抖,他看看恰好也向他望来的奥孚莱依,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既兴奋又担忧的神色。
  “也许我们可以早点发动进攻。”
  奥孚莱依喘口气想让有些拥堵的胸口舒服点,可这显然没什么用,他因为紧张而感到呼吸更加困难。
  “如果太早进攻,教皇军就会发现我们其实是想把他们吸引到南边之后袭击他们的侧翼,”马基雅弗利看了看奥孚莱依“你要怎么做,遵从伯爵的命令还是去救伯爵?”
  奥孚莱依双手紧按着胸墙,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太苦难了,其实从正式成为亚历山大的行军队长之后,他从没有过由他自己做出决定的时候。
  每一次他只需要按照伯爵的意图传达和下发命令就可以了,而当需要他自己做出决定时,奥孚莱依才意识到这有多么困难。
  如果是伯爵会怎么做?
  这个念头只从奥孚莱依脑海中一闪就被他抛到了一边。
  他知道自己既然不是亚历山大,那么即便知道亚历山大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也对他下定决心毫无帮助。
  怎么办?!
  从南边传来的厮杀声似乎小了些,但是奥孚莱依在这时看到了他们一直注意的隔着开阔地那几支教皇军的分队旗帜忽然动了!
  “他们在动!”
  同样发现异样的马基雅弗利难掩激动的低声说,佛罗伦萨人的呼吸同样变得急促起来,虽然只是作为一个参谋,可马基雅弗利到了这时似乎也才真正明白那些战场上的将军们在做出一个决定时是多么艰难。
  他注意到奥孚莱依的手微微抬起,站在一旁一直等待的号手立刻举起了长号,嘴唇微鼓,随时准备吹响号角。
  马基雅弗利的手紧紧攥住,他的嘴角轻抖,不知道是在为奥孚莱依还是在为他自己紧张。
  一声闷哼传来,奥孚莱依手缓慢却好像异常沉重的慢慢放下。
  奥孚莱依最终没有发出出击命令。
  教皇军的所有分队都在移动,即便明知开阔地对面依旧有蒙蒂纳军队,但是正在展开的战斗却好像无形的磁石般把他们吸引着不由自主的向着南面靠拢过去。
  先是一队,然后是第二队,第三队。
  当凯撒被蒙蒂纳人押解到阵地上,而且似乎正向那边去的消息传来后,即便是那些还在顽固的监视对面的教皇军也终于动了。
  如果能救出凯撒,那么他们之前失去主帅的过失就可以被原谅,甚至如果可能还有机会因为趁机击败了蒙蒂纳军队而重新得到教皇的奖赏,毕竟亚历山大六世对他们还是很慷慨的。
  这样的想法让教皇军的佣兵军官们心思活泛了起来,甚至有人因为担心其他同伴可能会抢先一步救下凯撒而有些忙乱起来。
  教皇军就是在这种略显急躁当中开始移动起来,而一旦向着南翼靠拢过去,他们就如同被卷入了一个漩涡的鱼群般渐渐难以摆脱出来。
  卡罗已经带着人退到了胸墙后面,看着前面开阔地上的尸体,他有些恍惚。
  那些都是和他从阿格里一起走出来的同乡,也是亚历山大手下最勇敢的士兵,尽管伤亡惨重,顽强的阿格里人却抵挡住了比他们多得多的敌人,这甚至让对面的教皇军感到诧异和难以置信。
  那些佣兵不明白这些南方山地人怎么会这么执拗,他们简直就和那些来自阿尔卑斯山的瑞士疯子一样不可理喻。
  同为山地人的倔强居然让这些阿格里疯子在付出重大伤亡后只是向后撤退了一段,而不是早就应该出现的亡命逃窜,而且他们在刚刚退到胸墙后面,就又立刻重新聚集起来,而且在接应上来的同伴帮助下,这些蒙蒂纳军队居然立刻以胸墙和几道壕沟为依托,向着试图趁机冲击上去的教皇军展开了迎头反击。
  卡罗手里扳着个弩弓,他已经有些时候没有使用这东西了,不熟悉的感觉让他很快就娴熟装好弩箭,在站稳向着目标瞄准之后,卡罗甚至不需要猜想也知道对面那个家伙逃不掉了。
  凯撒就是在这时候被押到亚历山大身边的,他正要开口,恰好看到前面一个佣兵似乎发出声惨叫栽倒地上。
  凯撒看着那个影子犹豫了一下,然后有点可惜的轻叹了一声。
  “怎么,你认识那个人?”亚历山大也看到了那个被卡罗射中的佣兵,从那人的衣着可以看出那应该是个军官。
  “我认识他老婆,一个很风骚的女人。”凯撒在卡德隆的帮助下小心的下了马,然后忍着胸口的疼痛依靠在后面马身上看着亚历山大“告诉我你想干什么,还是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的军队?”说着,凯撒向胸墙外面看了看,当他看到又一队士兵向胸墙涌来时,他露出了微笑“不管这是不是杰弗里耍的阴谋,我得说这些军队并没有让我失望,如果你不想再继续这么损失下去就立刻命令你的人停战,别忘了我的军队比你的多。”
  “这话也正是我想说的,”亚历山大向着里窝那的北翼看了眼“我的人的确没有让我失望。”
  说着,亚历山大不再理会凯撒,看着已经冲到胸墙前不远的敌人,他从一个猎卫兵手里拿过火枪,随着发出一声“跟我来!”的呐喊,亚历山大带着他的猎卫兵投入了战斗。
  长矛在戳刺,短戟在挥舞,而一柄柄的宽剑则会突然从盾牌后面猛刺出来。
  双方隔着胸墙相互砍杀着,当看到亚历山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当中时,阿格里人因为兴奋纷纷发出了吼叫,而猎卫兵的加入,瞬间让快要崩溃的阵线稳定下来。
  亚历山大挥了几下剑,但是却都没有砍倒敌人,每当他试图冲向某个敌军时,保罗·布萨科和紧跟在四周的几个猎卫兵就会先用火枪轰上一轮,然后就挥着马刀扑向那些密集射击下的漏网之鱼。
  蒙蒂纳军队之前似乎因为无所事事挖掘的工事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士兵们躲在堑壕和胸墙后面凭借这些虽不坚固,却在这个时候起到了重要作用的工事后面,顽强的抵抗着敌人。
  当看到亚历山大带着他的猎卫兵冲上来时,卡罗开始向着手下士兵们暴躁的咒骂起来。
  他几乎是连踢带踹的驱赶着所有站在他身后士兵,甚至连那些阿格里老兵都被他毫不留情的骂成了“废物”“胆小鬼”“软骨头的蛆”。
  “冲上去,看到没有他们人数比我们多可他们过不来,我们有800人,只比他们少一半,冲上去!”
  卡罗的喊声在阵地上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当他喊着“我们只比他们少一半”的时候,阿格里人发出了近似嘲笑的应和叫声,而这叫声也影响了其他被教皇军的人数吓到的士兵。
  “我们只比他们少一半!就少一半!”
  越来越高亢的吼声在胸墙前此起彼伏的响起,在这喊声中,蒙蒂纳人居然开始发起了反攻!
  凯撒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蒙蒂纳人居然在人数明显少于对手的情况下主动发起了进攻。
  那些蒙蒂纳士兵他们不但重新冲到胸墙前和另一边的敌人对峙厮杀,一些过于冲动的甚至试图翻过墙去和教皇军短兵相接。
  尽管这么干的立刻为他们的冲动付出了惨烈代价,但是一度险些动摇阵线却稳定下来了。
  凯撒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亚历山大要干什么,要知道这样是根本无法让他获胜的。
  想到这里的凯撒忽然扭头,他的眼睛紧盯向里窝那城的北边。
  与此同时,亚历山大也趁着眼前敌人被稍稍打退时看向北方。
  教皇军出人意料的比之前快得多的发动了进攻,而这次远远看着对面整齐的队形和密集的矛林,卡罗的心不由向下沉去。
  他知道这应该是一支新的分队,看着隐约有些眼熟和紧随其后的另外两面旗帜,他不禁紧张了起来。
  教皇军的所有分队,终于全部出动了!
  凯撒在后面也看到了那几面旗帜,他比凯撒更清楚这些旗帜出现在南翼意味着什么。
  他的心里骤然升起了希望,即便已经隐约猜到亚历山大的目的,但是他知道只要赶在亚历山大的北翼的进攻奏效之前击溃眼前的卡罗,那就意味着胜利依旧是属于他的。
  看到了正在几名猎卫兵的保护下退到阵线后面的亚历山大,凯撒立刻不顾监视他的士兵的阻拦大步走了过去。
  “投降吧贡布雷,你没有机会的,”凯撒大声的说“你的人根本来不及救你,别忘了我的所有军队都已经想你包围过来了,我有3000人!”
  “而我只比你少1000。”亚历山大淡淡的回答。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了教皇军发动进攻时传来的隆隆脚步声。
  一个教皇军骑兵迫不及待的向前冲着,他看到了个似乎是落单的蒙蒂纳步兵。
  那个蒙蒂纳士兵身上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应该是带着不少的东西。
  按照佣兵们习惯,很多人是更愿意把全部家当带在身上的,因为不论是寄放在别人那里还是藏在什么地方都是不保险的,而佣兵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也让他们更愿意随身带着自己的财产,好方便随时随地的花用享受。
  那个蒙蒂纳人身上显然有不少好东西。
  骑兵心里捉摸着,他觉得自己要发笔小财了,所以立刻催马追了上去。
  他手里的一根简单的刺矛在空中带起一阵呼啸,这个骑兵相信就只是这样就足够吓住前面那个倒霉蛋,让他乖乖把财产交出来了。
  越来越近,就在骑兵准备向着那个蒙蒂纳士兵投出刺矛时,他发现那个刚刚跑上土坎的蒙蒂纳人居然停下了脚步。
  是被吓坏了吗?
  骑兵稍一迟疑收住了投出长矛的手,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土坎后传来的隆隆闷响。
  经验告诉他对面正有一支数量众多的骑兵队伍从土坎后冲来,然后这个骑兵就看到了一股如旋风般出现在土坎顶端,向着他席卷而来。
  不等这个骑兵看清对方面目,随着闷响,迎面射来的一枪打穿了左眼,骑兵当即坠马。
  马蹄狠狠敲在地面上扬起烟尘,从那个趴在满脸血污已经咽气的骑兵身边奔过,然后是更多的步兵。
  他们的目标,是教皇军因为不住向南移动而暴露出来的右翼!
  奥孚莱依又是深深喘口气,当他决定等待时机的一刹那,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可这种稍纵即逝的灵光一闪却又让他难以把握。
  所以即便是当终于下达了向教皇军发动进攻的命令后,他依旧感到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远处激烈的厮杀声让奥孚莱依心头无比焦虑,他知道自己肯定会遇到依旧监视着自己方向的教皇军,但是正如伯爵不惜决定用他自己和凯撒作为诱饵时判断的那样,教皇军会被不知不觉的吸引向那个旋涡。
  那么,他所面临的敌人将会因为被引向了南翼而在不知不觉中暴露出他们的弱点。
  奥孚莱依相信伯爵的判断,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在需要做出决定时最终下定决心等待时机。
  波西米亚轻骑兵速度是可怕的,甚至有传说当他们挥舞马刀把敌人的头颅砍下来时,敌人的脸上都还会挂着笑容。
  奥孚莱依不知道这些传说是不是真的,但是当他看到冲在最前面的波西米亚骑兵,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如疯狂的旋风般掠过一群来不及反应的教皇军步兵侧翼时,一直压抑的奥孚莱依终于发出了一声按捺不住的呐喊!
  10月26日下午,天色擦黑的时候,经过一个下午的鏖战,蒙蒂纳军队的北翼向着教皇军的右翼发动了进攻。
  “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高尚的身份与卑劣的行为总是不能相互并存的,但是今天我却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结果,一位贵族为了实现他的目的,而不惜使用了并不能为大多数人所齿的手段,并且最终依靠这一手段达到了目的,这让我不得不在高尚与卑劣这两者之间产生了疑惑。做一头高贵的狮子还是狡猾的狐狸,这是个选择。”
  1497年10月27日,马基雅弗利与里窝那战役后做如是说。


第一百零三章 战后
  10月27日,是个阴雨天。
  头顶上的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层看上去很低,好像沉重得随时都会掉下来。
  一阵阵风吹来,夹杂着湿乎乎的气息,有股渗到骨头里的冷意。
  亚历山大小心的迈着步子,他脚上的靴子染上了一层暗紫色的污渍,那是由泥水和血渍混合而成的颜色。
  向前有个躺在泥地里的人,亚历山大试图躲开他向旁边迈了一步,靴子就陷进了一个浅坑,泥水顺着并不高靴筒灌进来,冰冷冷黏糊糊的。
  旁边的猎卫兵要搀扶他,被亚历山大摆手阻止。
  他小心的收回脚,站在那个人的面前。
  这是个教皇军士兵,他的身子向上仰躺着,脸色死灰,一双没有闭上的眼睛也是灰色的,看上去就好像离开水面干枯的鱼眼。
  这个人已经在这里躺了一天一夜,头天晚上因为下雨而在开阔地上泛滥起来的泥潭淹没了他,现在他全身都被泥水包裹,就像是刚刚从墓坑里爬出来似的。
  看到深一脚浅一脚走来的奥孚莱依和马基雅弗利,亚历山大向他们望去:“给我带来什么消息了?”
  “大人,最后的结果出来了。”奥孚莱依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一张皱巴巴的纸“这场战斗我们总共伤亡133人,其中战死41个,轻重伤92个,其中重伤20人,现在看死亡人数不会这么少。”
  “是呀,不会这么少。”亚历山大感到心情有点沉重,除了当场战死的之外,那些负伤的人当中,将会有很多也会送掉性命,甚至最后会发现因伤死掉的,也许会比直接阵亡的更多。
  同时他又有些暗暗欣慰,一场战斗之后伤亡人数已经到了总兵力的十五分之一,而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来自兵力并不大的南翼,但是即便这样他的军队却没有崩溃。
  亚历山大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这样的战果意味着什么。
  他已经拥有了一支可以和强敌抗衡的力量。
  “奥孚莱依,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的战斗吗?”亚历山大忽然问。
  “当然大人,那是我们去桑尼罗山的路上。”奥孚莱依点点头,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感慨。
  当时的亚历山大是那么弱小,以至在为波吉亚夺取罗马的统治出了大力之后,却被凯撒轻轻一句话就不得不如放逐般离开罗马,那时候的阿格里人大多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单纯的不愿意离开那座繁华的大城市到冰天雪地里去受罪。
  而现在,奥孚莱依向开阔地上看了看,在里窝那的城外,他们彻底击败了凯撒的教皇军!
  “当时我曾经对你们说过,我会照顾所有受伤的人,而且我也的确这么做了。”亚历山大向奥孚莱依吩咐着“现在我还是会这么承诺你们,我不会舍弃任何一个为我服务向我效忠的人,这是每个做到这些的人都应该得到的,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的大人,我们的人都正被安置在里窝那,而且我也已经派人给比萨送信,相信今天晚上他们就可以派人过来照顾我们的人。”
  作为行军队长,奥孚莱依很清楚亚历山大关注的是什么,他小心的把自己之前的安排报告给亚历山大,然后他看了看旁边的马基雅弗利。
  “我们的战果也出来了,”马基雅弗利向亚历山大微微鞠躬,他原本并不需要这么做,但是当说这句话时,佛罗伦萨人却本能的想要用这么个姿势表示某种发自内心的感触“我们总共发现了155具教皇军的尸体,不过这些并还不都是在战场上发现的,有些在更远的地方,在这片开阔地上其实只有40多个人。”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刚才已经发现了这个现象,现在再听马基雅弗利一说就更是印证了心里的想法。
  “外交官,你认为为什么在战场上的敌人尸体会更少呢?”亚历山大有趣的看着马基雅弗利。
  “我想是因为战斗意志,”佛罗伦萨人考虑着该怎么回答更贴切,他知道伯爵是在考他,或者说是在观察他是否有用,这让马基雅弗利心里有点激动,他告诉自己必须给出能让伯爵满意的回答,这对他自己和佛罗伦萨都很重要“当我们的军队出现在他们的侧翼时,我记得看到的印象最深的不是敌人如何抵抗,而是他们的军队瞬间就变得环慌乱了,甚至我还记得当有几个士兵倒下去之后引起的一场小混乱,很多教皇军甚至连抵抗的念头都没有就开始撤退。”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他知道马基雅弗利一直是在仔细观察他的军队的,这除了因为他作为蒙蒂纳伯爵同时控制了比萨,以至对佛罗伦萨造成了巨大威胁之外,这个未来的巨著作家还对军事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而且如果一切没有变化,在不久后的某个时候他会成为佛罗伦萨的军事统帅,然后组建属于他的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民军军队。
  只是想到这支军队的战绩,亚历山大就不由暗暗摇头了。
  “几乎对雇主毫无忠诚可言的佣兵不但纪律涣散,更重要的是在战场上永远不能指望他们。”马基雅弗利看看远处“我们是一直沿着他们撤退的方向清点数目的,在快到开阔地外的那片矮丘上发现的伤亡人数最多,大概是他们的人都试图想要抢在前面越过那片矮丘,所以造成了更多的损失。”
  马基雅弗利说着低头看了看手里统计出来的数字,有点兴奋的说:“大人,我们俘虏了110个人,其中有几个是军官,还有就是我们缴获了他们的2面分队旗。”
  当说出这最后的战果时,马基雅弗利露出了一丝骄傲,尽管他知道这并非是他的军队,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支军队越强大对佛罗伦萨的威胁也越大,可他还是不由得感到为之自豪。
  缴获军旗,这对一支军队来说是至高的荣誉,即便只是一面分队旗,这也已经足以能让人为之骄傲了。
  “缴获了军旗?”亚历山大倒是有点意外,他自然知道军旗对一支军队意味着什么,想想有些军队在面临被彻底歼灭之前宁可亲手焚烧掉军旗,也不愿意让这代表着荣誉的旗帜落在敌人手里,亚历山大就理解了为什么马基雅弗利会显得那么激动。
  “这是不是说凯撒的军队里有两支已经可以从他的序列中除名了?”
  “至少从今以后不会再有这两个分队的名字了。”马基雅弗利点点头。
  “哦,”亚历山大笑了笑,尽管知道这看上去是个很大的容易,而且只要他的军队存在一天,这两面军旗都将会成为缴获者的部队为之骄傲的证明,可对亚历山大来说他并不很在意这个收获。
  教皇军是雇佣军,这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愿意为了荣誉而付出更大代价,如果换成是瑞士人也许这两面军旗还有些意义,可这些雇佣军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他们完全可以重新换面旗帜,换个名头接着干他们的老本行,只是这些人想要继续留在凯撒手下混饭吃就不太可能了。
  “收集所有能使用的东西,”亚历山大吩咐着,其实不用他下这个命令,只要看看开阔地上到处走来走去的人影,就知道那些士兵在干什么“除了士兵们应得的那份,所有东西都要登记记录,然后我们离开里窝那。”
  看到身边两个人露出诧异神色,亚历山大向着南方的远处看了眼。
  “我想那个诺梅洛很快就要回来了,我想先让他着急一下比较好。”
  亚历山大说完转身踩着泥泞的地面向里窝那城的方向走去,在那里他还有位客人需要安抚。
  凯撒坐在床上微微出着神,他的军队被打败了,就在他的眼前,而且是和他的敌人并肩站在一起看着他的军队被彻底击垮。
  这听上去好像有点荒谬,不过他却怎么也忘不了当时看到的一切。
  勇敢,坚定,听从命令,这是凯撒对蒙蒂纳军队最深的印象。
  他觉得看到了一支心目中一直渴望的军队,而同时的教皇军则让他在失望之余甚至感到意外。
  他想不到自己用重金雇佣的那些号称经验丰富的雇佣兵居然有很多人在一枪未发,一剑未出之下就崩溃了。
  如果说在进攻胸墙的战斗中教皇军的表现还让凯撒感到满意,那么当蒙蒂纳军队的北翼突然出现在他们的侧面时,教皇军就在瞬间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彻底陷入了混乱。
  也许是站在敌人的阵地上观察就更加清楚,凯撒看到了他的军队从尽然有序到轰然崩溃的整个过程,他看到了当第一波波西米亚人的身影出现在侧翼时因为措手不及而变得迷茫的一队教皇军,然后又看到了在这支军队遭到突然袭击之后的短短时间里,因为茫然,恐慌,不知所措和天知道的什么原因,原本完全有机会组织抵抗的教皇军,就在那种瘟疫般突然蔓延起来的惊慌中乱了阵脚。
  先是被人数并不多的波西米亚骑兵疯狂的掠过杀戮,然后就是紧跟而至的蒙蒂纳北翼的步兵出现了。
  凯撒注意到了那些步兵看上去颇为与众不同的战斗方式,他们在快速前进的时候队列并不整齐,可一旦需要就会迅速排列成密集队形。
  他们的火枪兵是夹杂在长矛兵中间,而不是如他所见过的贡萨洛的军队那样把火枪兵至于阵型前面,而且凯撒注意蒙蒂纳军队的火枪兵明显要比其他任何军队的更多,而且他们射击的速度和整齐都要比任何军队好上许多。
  一旦火枪兵在一定距离上的排枪射击产生作用,给敌人造成了混乱,蒙蒂纳军队就会立刻蜂拥冲上。
  他们显然不会等敌人缓过神来,而坚决果断的向着一群因为刚受到打击而变得混乱不堪的敌人的冲锋,结果往往是也许不等真正的短兵相接,敌人就已经因为惊慌混乱纷纷撤退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了,波西米亚人像赶兔子似的在开阔地上到处奔跑,而亚历山大那支让凯撒印象深刻的猎卫兵,则纷纷上马加入了这场追逐当中。
  整个战斗的过程并不复杂,甚至回忆起来让凯撒有种过于简单粗暴的印象,可他那支用重金组建起来的军队却偏偏就是败在了这样一种看似并不如何神秘的战术之下。
  卡德隆有些担忧的看着主人,凯撒从昨天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的沉默,今天早晨起来之后也没有吃东西只是坐在床上出神,这让卡德隆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因为经受不住头天的打击而出了什么意外。
  一声嗤笑忽然从凯撒嘴里发出,在卡德隆满是担忧注视下,凯撒的抬起头对侍从笑了笑:“给我点吃的,我饿了。”
  “好的大人。”卡德隆高兴的点点头。
  不管是什么让凯撒好像忽然开了窍,至少这是个好事,卡德隆开门准备去找点吃的东西,然后他就看到了正巧走到门外的亚历山大。
  “大人,我为主人找点吃的……”
  看着卡德隆那张似乎透着某种异域风格的脸,亚历山大就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不过因为不是来找这个侍从的,所以他摆摆手让他离开,然后迈步进了屋子。
  凯撒脸上挂着嘲笑的神色,他认定亚历山大是来向他炫耀的。
  不过亚历山大一开口,凯撒就不禁微微一愣:“你做好离开的准备了吗?”
  凯撒一愣,随即露出了微笑:“你准备放我走吗?”
  “当然是有条件的,”亚历山大说“除了我之前提出的条件,我希望教皇陛下能为你支付一笔额外的赎金,你应该知道昨天发生的战斗让我损失不小。”
  “可你获胜了不是吗,”凯撒并没有生气,他神色平静的看着亚历山大“或者你可以提出其他条件,譬如让我父亲同意你和卢克雷奇娅的婚事,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会提出这个要求呢。”
  “我和卢克雷奇娅并不需要这种条件作为保证。”
  亚历山大暗暗冷笑,做波吉亚家的女婿?
  他还没有活够呢。
  “你知道吗,我们原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凯撒摇摇头似乎有些遗憾“可是你选择和我为敌。”
  亚历山大默然点头,他知道凯撒这话说的没错,尽管可能连凯撒自己都并不知道,这话恰恰说中了事情的关键。
  亚历山大的目标是以蒙蒂纳为中心,在意大利中部迅速建立根据地,争取在法国再次入侵意大利之前站稳脚跟,然后在接下来的那些动荡岁月中积攒实力。
  而凯撒则是对罗马涅有着几乎人尽皆知的野心。
  他们,注定只会是敌人。
  “你想要我父亲为我付多少赎金?”凯撒平静的问“你放心我父亲会为了付大价钱的。”
  “这个我相信,”亚历山大露出个奇怪笑容“所以我准备请你留下来多呆一段时间。”
  “你想干什么?”凯撒脸上露出了错愕神情,实际上他并不如他外表看上去那么对自己的处境似乎并不在乎,特别是在怀疑有人试图趁着他出征铲除他之后,凯撒就更渴望能尽快摆脱现在困境回到罗马。
  他这时候甚至连那些教皇军都不信任了,在看了亚历山大的军队后,凯撒的心里已经在暗暗构思该如何建立一支与蒙蒂纳军队相似的军队,他就让他更加想尽快获得自由。
  “放心我不会让你留的太久,不过我需要你暂时留下来作为保障。”
  “保障,保障什么?”
  “保障我在去罗马的这段时间的安全。”
  亚历山大的回答让凯撒不禁愕然,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你要去罗马,这个时候?”
  “对,这个时候,”亚历山大点点头“我答应了巴伦娣和箬莎要去看她们,所以我必须遵守诺言。”
  “我的上帝,你是个疯子!”凯撒终于忍耐不住的站起来,他不顾刚刚进门满脸错愕的卡德隆的劝阻,在地上不住的来回走着“我居然让这么个疯子打败了,这简直就是上帝对我放弃圣职的最大惩罚和嘲笑。”
  “放心,上帝不会嘲笑你,不过如果你不肯好好躺下来养伤,如果因为这个把命送了,也许就会真的有很多人要嘲笑你了。”
  亚历山大不理依旧气呼呼的走来走去的凯撒,而是把目光投向站在旁边有点不知所措卡德隆。
  “我要你跟我一起去罗马。”
  “为什么,他是我的侍从,你无权随便指使他。”凯撒不满抗议着。
  “对不起大人,现在这里我说了算。”亚历山大摆摆手示意有些茫然的卡德隆跟着一起走出屋子。
  “大人,您知道我必须跟在凯撒的身边,这是我的职责。”卡德隆站在亚历山大面前不安的说,同时他有些疑惑的暗暗看向亚历山大,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位伯爵一定要他跟着。
  望着面前这张年轻又很漂亮的脸,亚历山大忽然琢磨,如果再有一次机会让卡德隆与卢克雷齐娅见面,两个人会不会依旧发生一段暧昧恋情。
  不过这样的猜测显然还无意义,现在的卢克雷齐娅固然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这个卡德隆也不再是那个教皇身边的得宠跟班。
  “你准备一下,也许诺梅洛很快就会赶回来了。”
  亚历山大估计着当听说在里窝那发生战斗之后,不论是亚历山大六世还是诺梅洛都一定会很意外,那么因为担心凯撒的安危,诺梅洛肯定会尽快回来。
  看着始终一脸茫然离开的卡德隆,亚历山大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在略微沉吟后看向站在旁边的布萨科。
  “他现在在干什么?”
  虽然没有说名字,但是布萨科却已经知道亚历山大问的是谁,他的脸上微微一颤,似是要说别的,可最终还是低声说:“在念圣经。”
  看到亚历山大询问的眼神,布萨科解释着:“他请随军牧师给他讲了一段圣经,然后自己整夜都在背诵。”
  “是吗,”亚历山大轻声自语,摆了摆手“我们去看看他。”
  布萨科有点激动的点点头,一整夜他都在亚历山大下这个命令,可是现在他又多少有点不安了。
  “你和卡罗关系很好,”亚历山大说“之前就是他推荐你做猎卫兵的队长。”
  “是的大人,不过我知道我不该给他求情。”
  “不该吗?”亚历山大反问一句不再说什么,在布萨科带领下,他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间房子前。
  门口有个卫兵,看到亚历山大卫兵稍一鞠躬。
  亚历山大注意到这个卫兵并不是阿格里人,而是之前在比萨招募的那些水手兵,那些人当中除了其中一些继续回去当他们的船夫之外,大多数人决定留下来。
  亚历山大知道这应该是奥孚莱依安排的,很显然让阿格里人看守卡罗并不合适。
  “人被试探,不可说:‘我是被神试探’,因为神不能被恶试探,他也不试探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各人被试探,是……是被自己的私欲牵引、诱惑,所以,所以……”
  房子里的声音停顿下来,似乎忘记了接下来的句子。
  “所以私欲既怀了胎,就生出罪来,罪既长成,就生出死来。”亚历山大在门外低声应和着,听到里面似乎碰倒了什么东西的声音,他向旁边的布萨科挥了挥手。
  保罗·布萨科似乎有点犹豫,不过看到亚历山大的眼神,他还是示意门口的卫兵和其他的猎卫兵一起跟着他向远处退去。
  亚历山大打开房门,略显阴暗的光线让他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屋子里,那个人站的很直,眼睛在暗中闪着光。
  “你在背雅各书?”亚历山大走进房间,在稍微适应之后找了把椅子坐下“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背这一段?”
  “这是使徒在劝诫世人看清自己的私心和欲望,”卡罗闷闷的说“我现在知道了,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的私心,我为了自己的私欲和嫉妒挑起了一场战争,害死了太多的人。”
  “是呀,为了自己的私欲挑起战争,”亚历山大略显感慨的点点头“那么你认为自己已经忏悔了吗,或者是忏悔之后已经得到了宽恕?”
  “不,”卡罗用力摇头“我不该得到宽恕,而且也不能被宽恕。”
  亚历山大暗暗叹口气,卡罗的话也正是他要说的。
  可以忏悔,却无法宽恕。
  “卡罗,你是个好兵,”亚历山大站起来“继续祈祷吧,也许上帝会给予你一个公平的结果。”
  说完,亚历山大转身走出了屋子。
  头顶上的铅云黑乎乎,亚历山大抬起头看着似乎要完全压下来的云层,深深的吸口气。
  一股冷冷的寒风灌进喉咙,亚历山大打了个哆嗦。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吧。


第一百零四章 临罗马
  卡罗的行刑,亚历山大没有参加。
  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真正鼓声,也隐约听到了牧师的祈祷,但是他始终在房间里呆着没动。
  对卡罗,亚历山大内心里的无奈比惋惜更重。
  他和清楚卡罗的心里在想写什么,这也是他一直在想的。
  从阿格里跟随着他一起出来的士兵是如今蒙蒂纳军队的基础,这些老兵为自己是领主老爷最新任的军队自豪,当他们提到亚历山大的时候,他们不称呼他伯爵大人,而是只叫他领主老爷,这都是和其他士兵有着很大区别的。
  在阿格里人看来,他们应该算是亚历山大“私兵”。
  可也许正因为这样,阿格里人也是排外的,他们看不上任何后来加入进来的新人,就是新招募来的一批阿格里同乡在他们眼里,也只是比比萨或是其他地方的士兵稍微好点罢了。
  这种情况亚历山大早就发现了,对此他并不在意,毕竟在一支军队里有不用的派系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种由于在不同的时间和地方聚集起来的军队之间的竞争,有时候还恰恰可以激发军队的斗志。
  但是卡罗的行为却让亚历山大无法原谅,就如卡罗自己说的那样,不能得到宽恕。
  私心能让一个人冲动,也能让一个人发狂,或许在很多时候私心并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危害,可是当危害真出现时,唯一能弥补的只有为此付出代价。
  卡罗要用生命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不是任何人能阻止的,就是亚历山大也不行。
  房门轻轻推开,奥孚莱依出现在门口,年轻的行军队长脸色有些不好看,当看到站在亚历山大身边的乌利乌向他投来的眼神后,他无声的点点头。
  乌利乌是从比萨直接赶来的,这时候亚历山大正在认真看着他从比萨带来的卢克雷齐娅的又一封信。
  “大人,卡罗对我说,他希望您能照顾他在阿格里的家人。”
  亚历山大放下信默默点头看着奥孚莱依,这是他之前就答应过卡罗的,所以他知道卡罗应该还有其他别的什么要说。
  “他希望您能原谅他所做的一切,而且能以战死的名义被家里人记住。”
  “他已经用自己的死为自己洗刷了所有过失,所以应该得到属于他的荣誉”亚历山大低声说,同时他看着奥孚莱依的脸“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这么做。”
  奥孚莱依脸上肌肉微微动了动,他想了想随后摇摇头:“我不知道大人,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不过这却是唯一最合适的结果。”
  “没错,唯一最合适的,”亚历山大站起来示意奥孚莱依随着他走出屋子,外面有些冷飕飕的,不过天气晴朗,抬起头来看不到一片云彩“我们必须向所有的士兵负责,这就是说除了他们的报酬和食物,我们必须保证他们每个人的死是值得的,这就是卡罗为什么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的原因,因为他挑起了一场不该由他引发的战斗。”
  奥孚莱依的眉梢轻挑,他听出了亚历山大话中颇为耐人寻味的意思。
  不该由他挑起,那么该由谁挑起?
  或者说,这场战斗并没有错,只是卡罗的行为无法被原谅?
  奥孚莱依心里暗暗琢磨,他隐约察觉到伯爵似乎随着卡罗的死正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那是种让他觉得略显陌生的感觉。
  诺梅洛果然来得很快,在当天的中午,他就坐着一辆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散架的马车赶回了里窝那。
  当马车在里窝村公所门前坑坑洼洼的空地上摇晃着停下来时,从车里下来的诺梅洛显得有点狼狈。
  在半路上听到的消息让诺梅洛实在太意外了,不过当他在来路上亲眼看到那些教皇军后,诺梅洛就更是惊诧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3000人的军队就好像一群逃难的难民般从他身边经过,其中很多人负了伤,而更多的人两手空空看上去好像刚被人洗劫。
  诺梅洛立刻下令重新组织起这些军队,但是让他无奈的是,那些佣兵军官们却并不听从他的命令。
  或许是已经知道教皇应该是不会原谅他们的惨败,佣兵军官们拒绝了诺梅洛组织部队重新返回里窝那的要求,他们在商量了一阵后用很惋惜的口气对诺梅洛说他们已经尽了力,而且按照合同,除非是作为指挥官的凯撒亲自给他们下令,否则他们拒绝服从任何不相干的人的命令。
  诺梅洛没有再浪费口舌,他急需知道凯撒的安危,所以他找了辆马车,在付了一笔丰厚酬金之后,几乎是连夜向着里窝那赶来。
  在路上,诺梅洛想了很多可能,其中最糟糕的就是凯撒可能会遭遇不测,这让诺梅洛整整一夜都在提心吊胆,甚至当车夫要在深夜里休息一下都被他拒绝。
  只是半夜赶路太快实在太危险,所以在经过整夜慢腾腾的煎熬之后,终于在第二天的中午赶到了里窝那。
  “我要见到凯撒!”
  这是诺梅洛看到奥孚莱依时说的第一句话,然而他却被带到了亚历山大面前,而且不只是不是出于好心,在进屋前奥孚莱依低声告诉他:“大人的心情很不好。”
  诺梅洛有些奇怪,他不知道一个取得了胜利甚至俘虏了对方统帅的人还有什么可烦恼的,直到他见到了亚历山大。
  “我的骑兵队长刚刚被处决了。”亚历山大的声调平静,似乎听不出来什么太多的情绪,但是诺梅洛却从这平静中感到了某种压抑的东西。
  诺梅洛飞快的回忆了一下,立刻想起了亚历山大说的骑兵队长是谁,在诧异于亚历山大居然会处决了自己的一个亲信将领的同时,他也意识到接下来事情可能更加棘手了。
  果然,亚历山大接着就用不容置疑的声调说:“我不想继续在关于释放凯撒的谈判上纠缠下去,现在仔细听着,你要知道的只有三件事。”亚历山大有力的挥挥手阻止了刚要开口的诺梅洛“第一我要求支付因为这场战斗给我造成的损失的一切赔偿,第二我会把凯撒留下直到赔偿完成,第三我将和你一起返回罗马亲自向教皇陛下申述在里窝那发生的一切。”
  诺梅洛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如果说第一条他已经想到,那第二个条件的他其实也已经有了准备,毕竟只有得到赔偿和赎金凯撒才能获得自由。
  尽管这么一来也许会令凯撒的尊严有些损害,但是里窝那郊外开阔地上那些刚刚树起的十字架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亚历山大居然决定在这个时候亲赴罗马向教皇申述,这就让诺梅洛感到意外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诺梅洛很聪明的没有做出任何反驳,而且隐约的还感到一丝喜悦。
  不论亚历山大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么个让人匪夷所思,甚至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也许是愚蠢之极的决定,可至少在这段时间里凯撒的安全得到了保证。
  只是让诺梅洛有点意外的是,凯撒似乎有些着急。
  在见到秘书后,他立刻就迫不及待叮嘱诺梅洛一定要帮他尽快获得自由,而且他还让诺梅洛为他向亚历山大六世带了个口信。
  “解雇所有那些佣兵,在我回到罗马的时候我希望看到一支新的军队,”凯撒兴致勃勃的对诺梅洛说“我想这次的失败对我来说也许是件好事,至少我想已经知道该怎么训练一支真正合格的军队了。”
  佩洛托·卡德隆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当诺梅洛来了之后他很机灵的为主人又准备了些平时需要的东西,按他的猜想,这趟离开凯撒的时间应该不会太短。
  尽管内心焦急,可凯撒还是很冷静的看着和其他人一起给亚历山大他们送行。
  只是让凯撒没有想到的是,亚历山大刚刚离开,他就被告知要被送往其他地方。
  这一次凯撒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早已经猜到亚历山大不可能抱他长时间的留在里窝那,毕竟这里是教皇直辖教区,时间长了难免可能会给他可乘之机。
  凯撒心里暗暗琢磨着,他已经开始为见到卢克雷齐娅之后怎么说服她准备措辞,而且他也相信,以他对卢克雷齐娅性格的了解,有把握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思就可以说服他那个容易冲动,而又总是摇摆不定的妹妹。
  或许,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凯撒这么想,那个贡布雷能利用卢克雷齐娅夺取比萨,难道作为她的亲哥哥和自己不可以吗?
  凯撒心里不住的暗暗打算,他觉得亚历山大这次真是犯了个巨大的错误,这不但给了他反败为胜的机会,甚至可能趁机彻底击败这个已经给了他太多羞辱的敌人。
  凯撒心中暗喜,甚至在被送上船的时候还很轻松。
  这种轻松和喜悦直到船开出去很久之后,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我们这是去哪?”凯撒愕然问到。
  “我们去那不勒斯大人,”一个船员很热情的回答“您放心,这条路我们很熟悉,所以您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麻烦。”
  “那不勒斯,为什么不是比萨?”凯撒大吃一惊“我想你们一定走错了,贡布雷是要把我送到比萨去的。”
  “对不起大人,我们只接到命令是去那不勒斯。”船员耸耸肩,然后转身离开。
  “我们要去那不勒斯?”凯撒愕然的问押解他的乌利乌,对这个摩尔人他有些印象,知道他是亚历山大的亲信“告诉我为什么要去那不勒斯?”
  “对不起大人我不知道,我只是昨天才刚刚赶到里窝那的,”乌利乌好像有点委屈似的撇了撇厚实的嘴唇“我原本已经做好了伺候老爷一起去罗马的准备,不过昨天晚上老爷忽然吩咐让我伺候您去那不勒斯。”
  听着乌利乌喋喋不休,凯撒错愕的张开嘴,他不知道哪里出错了,可至少知道他之前的那些打算已经完全化为泡影。
  很快凯撒就想到,亚历山大把他送到那不勒斯,应该不只是担心他可能在自己不在期间干点什么。
  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就是亚历山大的舅舅。
  想到这个凯撒意识到,亚历山大这是真把他当成人质了。
  10月是硕果累累的季节,即便是在动荡的时代里每到这种时候,丰收的喜悦也总是能冲淡人们心中因为时局而产生的不安。
  对旅行者,只要不是那种看上去就穷凶极恶的家伙,人们多少都会露出善意,如果运气好在路上甚至还可以遇到给你递上个刚摘下来的苹果的年轻小伙或是晒得黑黑的却很健康的村姑。
  亚历山大的心情似乎比出来时候好了许多,所以当休息的时候看到个村姑把一串葡萄塞给保罗·布萨科时,还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诺梅洛有些急,他希望能尽快回到罗马,不论接下来会如何他都希望能让凯撒尽早获得自由。
  至于亚历山大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罗马,他已经不在意了。
  从里窝那到罗马的道路还算便利,这得益与早年罗马时代留下的庞大的道路体系,这让亚历山大有时候不禁琢磨,在摧毁了罗马文明之后的千年当中,控制着整个西方世界信仰与思想的教会,究竟做了多少能让人们依旧保持敬畏的事情。
  所谓黑暗的中世纪,即便在这漫长的时代里也曾经出现过一些能被后人记起的星星点点,但是终究还是让这个世界停滞了那么漫长的时光。
  然后,偏偏就是在这个时代,偏偏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了一道彻底改变这一切的亮光。
  米开朗基罗,马基雅弗利,伯拉孟特,菲歇,将来或许还有更多的人,这些要么在如今已经名声鹊起或是在今后会声名显赫的大师,纷纷在他的面前出现,而另外一些如亚历山大六世和老罗维雷这些人,也或敌或友的出现在他眼前。
  “这可真是个最好的时代,”亚历山大向坐在旁边啃着面包的诺梅洛说,可当他看到远处几个扛着武器晃晃悠悠走过去的佣兵时,又不由接了一句“可也是最坏的时代。”
  诺梅洛顺着亚历山大的目光看向,望着那几个在远远打量了他们一阵就赶紧躲开的佣兵背影,他摸着颌下浓密短须随口问到:“那么你又想在这么个时代里怎么做呢?”
  “我会让自己适应这个时代,”亚历山大站起来走向帕加索斯,不过诺梅洛显然没有听到他接下来的后半句“或者是让这个时代适应我。”
  里窝那之战的消息,在亚历山大到达前的2天传到了罗马。
  而后在30日,很凑巧的也就是10月的最后一个礼拜日,梵蒂冈举行了礼拜弥撒。
  按照早年定下的司铎教规中的章程,亚历山大六世需要委任一位枢机代替他在大教堂里做礼拜弥撒,而按照惯例,这个工作往往是由资历最浅者承担的。
  所以老罗维雷第一次以梵蒂冈枢机主教的身份,在大教堂里主持这次的礼拜弥撒。
  让很多人注意到的是,前那不勒斯王后乔安娜和箬莎也参加了这次颇为盛大的弥撒,当她们两人出现在那些贵妇当中时,可以听到四周隐约传来的轻轻抽气声。
  “你现在可是名声在外,”乔安娜有意看了眼箬莎,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位科森察伯爵小姐,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那异乎寻常的年轻漂亮,或者是让她暗暗羡慕的自由和洒脱,总之乔安娜知道其实她是嫉妒箬莎的“不过难道你不觉得你的哥哥让你的处境也变得很糟糕了吗,我们的马力诺宫外现在快要变成个兵营了。”
  里窝那之战的消息带来的就是马力诺宫外盯梢的人数急剧上升。
  有人猜测教皇担心亚历山大有可能铤而走险的派人到罗马营救他的妹妹,虽然这个想法似乎有些不切实际,可只要想想他连从凯撒面前劫走卢克雷齐娅,然后派兵封锁天使堡这种事都做的出来,派人突入罗马救走亲人,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所以这么一来,正如乔安娜说的那样,马力诺宫外快要变成了兵营。
  前面人群微微骚动,几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人缓缓走来,而在她们当中,有个打扮随意的年轻女人却是最显眼的。
  “你哥哥的未婚妻来了。”乔安娜露出个破有深意的笑容。
  巴伦娣·德拉·罗维雷同样是如今罗马的名人,不过她出名的原因多少有些让人尴尬。
  从姐妹们中间走过来的巴伦娣先是向乔安娜微微躬身行礼,然后才和箬莎拥抱了一下。
  “我应该祝贺你,”箬莎低声说在巴伦娣耳边说“当初罗格里戈·波吉亚也曾经在这里做过礼拜弥撒。”
  听到这明显的暗示,巴伦娣稍显诧异,她当然知道自己父亲的野心是有一天成为教皇,而且整个罗维雷家也愿意为了支持他付出代价,只是她没想到箬莎也这么清楚。
  或者是亚历山大告诉她的?巴伦娣心里琢磨。
  “我哥哥在为我们战斗,而我们应该为他祝福祈祷不是吗?”箬莎看着巴伦娣。
  “他是在战斗,可未必是为了我。”
  巴伦娣感觉到了来自四周的异样目光,虽然并不想表露出什么不满,可一开口还是不由说出了让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的负气话。
  觉得作为“妹妹”有义务要为“哥哥”开脱,箬莎张张嘴,可不等她开口,一个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不论是为了谁在战斗,我认为蒙蒂纳伯爵都是个自私的人。”
  这个出人意料的声音让两个女人都不由一惊,她们闻声回头,看到了个年轻英俊的青年贵族。
  在他身旁,夏桑冷冷的看着箬莎,眼神中有着并不掩饰的恨意。
  这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人,即便是在罗马这种地方,这个年轻人那优秀的外表也显得那么吸引人,所以当他一开口时,四周的人都不由用看好戏的眼神望了过来。
  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人们认出了这个如今在罗马同样“大名鼎鼎”的人物,只是看到这三个人站在一起,很多人就不禁露出了有趣的神情。
  “公爵,如果你是要向我的哥哥挑战,那么你显然走错地方了,”箬莎脸色漠然的说“你应该去里窝那找他而不是在这里诋毁他。”
  阿方索年轻漂亮的脸上神色微微一暗,不过他并没有显出生气,而是向眼前的两个女人打量了一下。
  “我说他自私并非诋毁,他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不顾你们的安危,如果不是教皇陛下的仁慈,伯爵小姐你现在应该是被关在监狱而不是好好的住在你马力诺宫里,而那个贡布雷他现在在哪,他敢于站在这里为了保护你们而出现吗?”
  阿方索的话让眼前两个女人神色一滞,巴伦娣嘴唇微张没有开口,而箬莎则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个贡布雷,他不敢!”
  阿方索向着四周人人发出了大喊。
  “谁说的?”
  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所有人闻声望去。
  一条身影出现在人群后面。
  10月30日,亚历山大在梵蒂冈大教堂出现!


第一百零五章 奇迹由我而生
  11月的天已经很冷,吐出的气息就是白蒙蒙的,站在高大的大教堂门口,遮挡住身后透进来的阳光的身影在这一刻看上去显得异常高大。
  箬莎站在原地没动,她告诉自己即便心中激动也必须保持冷静,四周的人太多了,或者说想看到什么的人太多了,她必须随时提醒自己的身份。
  她是亚历山大的妹妹,不是妻子,情人,或是未婚妻。
  箬莎有点嫉妒的看了眼旁边的巴伦娣,她就不需要掩饰什么,这个时候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冲过去扑在亚历山大怀里,或者也可以露出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不论她怎么做都不会引起旁人的猜忌。
  因为她是亚历山大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而他偏偏做了如同背叛她的事,所以任何略显异样的反应都是正常的。
  不过巴伦娣却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和箬莎一样看着站在门口微微喘息的亚历山大,看到他披风下摆脏兮兮的沾满污泥,就不禁猜想他这一路是怎么赶来的。
  “我说过会来罗马见你的,”亚历山大向两个女人走去,他的目光略显恍惚,这样就没有人注意到这话究竟是对谁说的“也许有点晚,可至少赶上了做弥撒。”
  说着亚历山大向面前两个女人微微点头,然后从她们中间穿过,又穿过人群,在人们的注视下来到站在祭坛前身穿黑白相间法袍的老罗维雷面前,轻轻跪下。
  “我远途跋涉来朝觐最神圣的,我身上旅行的征尘是我施洗的膏油,这膏油可以证明我的忠诚与崇敬。”
  听到亚历山大的低声祈祷,原本面无表情的老罗维雷抻着宽大袖子的手指微微一紧。
  他知道这是三圣贤远觐圣子时曾经使用过的句子,但是他没想到亚历山大居然会用在这里。
  老罗维雷伸手轻轻抚在亚历山大头顶,在低头回应时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低的说:“你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吗,你到罗马来想证明什么?”
  亚历山大抬头向老罗维雷笑了笑,他知道这不是解释的时间和地方,从老罗维雷见到他并不惊讶的样子看,应该是已经提前知道他了他的行踪。
  那么亚历山大六世也应该已经知道他到了罗马。
  亚历山大双手合十微微行礼,然后抖动披风下摆站起身来。
  当他再转过身去时,他的眼睛盯在了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的脸上。
  瞬间,大教堂里又是一阵隐约的抽气声。
  这是这刚讨好完未婚妻和老丈人,就要和情人的未婚夫来场说打就打的决斗吗?
  很多人眼中露出了兴奋的目光,他们屏住呼吸紧盯着眼前这一幕,似乎生怕稍不留神就错过了什么。
  比利谢利公爵阿方索是个年轻人,大多数他这个年龄的人都是很冲动或者说是不顾后果的。
  阿方索也同样如此。
  当看到亚历山大的时候,虽然不认识可他从旁边人的眼神中就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而后夏桑的提醒让他知道了就是这个人劫走了他的未婚妻,甚至还让她怀了孕。
  “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可说的,”阿方索习惯的摸了下腰带,然后才想起进大教堂之前已经把武器留在了外面“是不是到外面去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阿方索话引起一阵低呼,这是真正的挑战了,毫不犹豫,是为了男人的尊严和属于自己的权力的挑战!
  人们兴奋了,不过他们的目光却纷纷投向老罗维雷,毕竟在如此庄严的礼拜弥撒上公开决斗,而且是在梵蒂冈,这显然是很失礼甚至已经违反了不知道多少条教规的。
  如果老罗维雷认为这有损他的威严,那么他完全可以宣布这种挑战冒犯了教廷而宣布禁止。
  老罗维雷一直默默看着亚历山大的背影,注意到人们向他投来的看似询问,其实充满了期盼的眼神,他微微抬起手,然后向下轻轻一挥。
  人群中立刻又响起一阵低声惊叹,而巴伦娣的脸色这时候却微微变了。
  她想要挪动步子,却意外的发现衣袖被箬莎拽住了。
  “你为什么拦我,没看到我父亲同意他们决斗了吗?”巴伦娣焦急低声说“那个比利谢利公爵是个决斗好手,我听说他到了罗马之后经常打猎,亚历山大不是他对手的。”
  “可枢机大人已经允许了。”箬莎双眼看着那两个人,不动声色的说“那就让我们看一场精彩的决斗吧,不过我倒是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毕竟我哥哥是为了其他女人而不是你决斗。”
  “上帝,我怎么从没发现你说话这么刻薄。”
  巴伦娣有些生气的说,她看到两个男人已经向教堂门口走去,脚下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你说话的确有点刻薄了,虽然我也不喜欢那个阿方索。”
  乔安娜说完也跟着人群向外走去,她的脸上挂着比其他人都更加兴致勃勃的神色,毕竟对她来说,这两个人不论谁赢对她都是只有好处的。
  箬莎暗暗撇了撇好看的嘴角,她回头看了眼正淡然的应对着面前两个言辞激烈的司铎助手的老罗维雷,然后随着人群向着教堂外走去。
  大教堂外的空地上,这时候已经站满了闻讯而来看热闹的人群。
  除了参加礼拜弥撒的贵族们,更多的是他们的跟班随从,还有一些听到风声赶来的民众。
  事实上当亚历山大刚刚进城就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踪,只是他的速度太快,而且是在没有进城前就已经打听到要由老罗维雷主持今天的弥撒意识,所以直接赶往大教堂。
  不过“蒙蒂纳伯爵到了罗马”的消息,却还是传开了。
  亚历山大看着对面在随从帮助下收拾装备的阿方索,向后摆摆手,然后才想起乌利乌这时候应该正在海上。
  用顺手的摩尔人不在身边,这让亚历山大觉得有点别扭。
  一个剑柄从旁边递过来,亚历山大回头看到了拿着剑身的箬莎,他向后面的保罗·布萨科望去,看到卫队长向他无奈的耸耸肩,亚历山大就笑了笑。
  箬莎显然是个很合格的妹妹,这从她到了罗马之后就竭尽全力帮助亚历山大就可以看出来。
  看着她亲自为哥哥收拾衣服,检查武器的样子,很多人心里不禁暗暗琢磨,如果这次贡布雷能不因为这趟愚蠢的旅行倒霉,或许以后可以通过结交他的妹妹和这位正在崛起的新贵交好一下。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和箬莎·科森察兄妹很富有,这几乎已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更关键的是这对兄妹显然有着能让其他人也富有起来的办法,而这才是让很多人更关注的原因。
  “如果你这次能平安无事躲过去,我一定逼着你让我生个孩子,”箬莎在帮亚历山大接下披风时在他身后咬牙切齿的说“这样哪天你蠢死的时候还有个孩子和我作伴。”
  “今天晚上我就可以满足你这个要求。”
  亚历山大略微回头向后笑了声,随即拔出剑来大步走向似乎想要说几句豪言壮语的比利谢利公爵。
  接着狠狠一剑向着阿方索的头上砍去!
  阿方索一愣,大感意外!
  难道不应该是先把为什么决斗向人们公布吗?
  难道不是应该大声吟诵对自己倾慕的美人的赞美诗篇吗?
  难道战斗之前相互表示对对方的尊重,可为了维护属于自己的权利不得不冒犯表示遗憾吗?
  骑士精神呢,贵族风度呢?
  你怎么能一声不吭上来就动手?!
  阿方索一边奋力抵抗,一边试图抽空说两句话,可亚历山大显然并没有他这种兴趣。
  一剑接着一剑,每一次的劈砍戳刺都是奔着眼前这位比利谢利公爵的要害,当他的剑锋从阿方索的肩头划过带起一串血珠时,阿方索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喊着:“你疯了吗!你以为你是在和谁决斗,我是比利谢利公爵,是你的领主!”
  “而我是蒙蒂纳伯爵!”
  亚历山大趁着阿方索惊慌的时候用力向上一挑他的剑身,趁着阿方索身子没有站稳,他戴着手套的左拳猛击在阿方索的下巴上。
  阿方索的头向上扬起,他看到了大教堂顶上的一排小天使,那些小天使正扑打着肉肉的翅膀,似乎随时都会向他飞来似的。
  他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惊叫声,那是夏桑因为惊恐发出的喊声,不过也只是这一声而已,因为接下来他的下巴又挨了狠狠一下,而且这次不但更疼,甚至阿方索还听到了“嘎巴”的脆裂声音。
  这应该是被剑柄砸的,阿方索看到了从他眼前晃过的还带着血渍的剑把配重头的影子。
  公爵的身子向后摔出去,他觉得对面那个人离他越来越远,当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恰好听到有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喊:“住手伯爵,陛下要见你!”
  阿方索很想站起来揪着那个报信的家伙衣领大声问他:为什么才来!难道非要让我挨完这顿打才开口?
  可他已经没了这个力气,倒在地上的阿方索嘴里不停的往外吐着血水。
  在夏桑惊慌的不住大叫中,阿方索不住的咳嗽,在把一颗断裂的牙齿吐出来之后,俩眼一翻,昏了过去。
  夏桑歇斯底里的大叫着,她站起来不顾一切的试图扑向亚历山大,却被旁边的人拦住。
  “把他抓起来!他谋杀了比利谢利公爵!”夏桑对身边的人不住喊着,当看到没有人回应时,就大声喊起来“来人,来人!”
  阿方索的侍从们这时候已经挤到公爵旁边,他们手忙脚乱为公爵查看伤势,听到夏桑的叫喊有几个人站起来伸手去摸武器,可立刻,随着一阵兵器出鞘声,以保罗·布萨科为首的猎卫兵已经纷纷拔出马刀,有些干脆拔出了火枪,一时间刀枪耀眼,齐齐对准了阿方索的侍从们。
  亚历山大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两步,站到了猎卫兵稍后的地方。
  他记得这位公爵手下还是有几个胆大包天的人物的,这些人甚至曾经袭击过凯撒,这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为了安全还是小心些为好。
  “把他抓起来,他试图谋杀公爵!”夏桑依旧喊着,她并不畏惧眼前这些士兵,她听说过他们大多是阿格里人,也就是说他们是那不勒斯人,她不相信这些泥腿子敢把武器对着她这个前那不勒斯国王的女儿。
  “这是场荣誉之战,”人群中忽然有人喊起来“没有谋杀,只有决斗!”
  “没有谋杀,只有决斗!”
  “对,是公平的决斗!”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起来,他们当中大多是年轻人,还有些是年轻女人,而有意思的是,即便他们这么喊,他们身边的那些年长者也并没有出声阻止,而是只默默的观望。
  夏桑愕然的看着四周,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突然支持起了这个贡布雷,他难道不就是个来自西西里的私生子,然后仗着他的舅舅侥幸得到块微不足道的领地的小贵族吗?
  即便他现在是蒙蒂纳伯爵又怎么样,人们为什么要支持他?
  “这是场公平决斗。”乔安娜走了过来,她看了看已经被随从们扶起来包扎伤口的阿方索,用稍带警示的眼神看着夏桑“我们大家都看到了,所以不要因为愤怒而蒙蔽了眼睛。”
  夏桑愕然的看着乔安娜,虽然知道乔安娜和亚历山大关系匪浅,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种时候乔安娜会公开支持敌人,而不是自己的家人。
  “把阿方索送回去吧,他需要休息和治疗,”乔安娜身子微微向前压低声音说“难道你看不出来这里没有人支持你,为了我们家族的荣誉,尽量冷静下来吧。”
  夏桑的身子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从不被认为是波吉亚家的人,可现在她更惊讶的发现,罗马人居然宁可支持这个贡布雷也不愿意支持她。
  不过让夏桑最担心的是亚历山大六世的态度,她不知道教皇要见亚历山大干什么,可看样子似乎并不像是要立刻惩罚他。
  这就让夏桑感到更加不安。
  教皇派来的是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侍从,这让亚历山大不由看看卡德隆,他多少开始有点怀疑老丈人的某些取向了。
  进了罗马之后,诺梅洛就不见了踪影,亚历山大知道他应该是去见教皇了,所以当在教皇房间外看到早就等着的秘书时,他并没有感到意外。
  看着走进房间的亚历山大,教皇略弯的脊背向上挺了挺。
  “卢克雷奇娅怎么样,”教皇冷冷的看着亚历山大问着,见亚历山大要开口,他又摆了摆手“不,不用告诉我了,你肯定会说她现在很幸福也很快乐,然后你就会向我不住的说她怀孕的事情,这样你就可以打动我了,是吗?”
  亚历山大默默看着教皇,他其实很奇怪像亚历山大六世这样的人究竟把亲情当成什么。
  “卢克雷奇娅现在的确很好,”亚历山大轻声说“不过凯撒却未必那么好了。”
  亚历山大的话让原本还算平静的教皇脸上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略显肥硕的脑门向上一纵,出现了一道深痕。
  “你要什么?”教皇冷冷的问“不要想提出非份的条件,你应该明白即便我现在答应你也没有任何意义。”
  亚历山大有点诧异的看着教皇,他倒是没想到这位老丈人居然就这么毫不掩饰的告诉他自己会反悔。
  “别这么看着我,你自己很清楚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亚历山大六世不耐烦的说“说吧你究竟怎么样才肯释放凯撒,还有你把他送到哪去了,我不相信你会那么放心的把他留在里窝那,可也不会是比萨,你没那么傻。”
  亚历山大暗暗心惊,他不得不承认面对亚历山大六世这种老狐狸实在是个巨大的考验,这种人不论是在任何时代,都是那种懂得揣测,更懂得如何利用人心的好手。
  继续和这个老狐狸兜圈子吗?
  这个念头只一闪就被亚历山大扔到了一边,还是直接些吧,他这么告诉自己。
  “陛下,我想您已经知道我之前提出的那些条件了,现在我希望您能就里窝那之战发一个声明,宣布这件事纯粹只是凯撒手下的那些佣兵擅自行动的结果,我与凯撒之间并不存在任何敌意。”
  “哦,还有什么?我听说你要我为你的损失予以赔偿,我还听说你因为这个死了个很得力的手下?”
  亚历山大唇角不易察觉的颤动了下,他先是暗中捏紧拳头然后才缓缓放开。
  “陛下,这笔赔偿必须由凯撒支付,至少要由他的名义支付,这是他为自己不能约束军队应该付出的代价。”
  亚历山大六世眯起了眼睛,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会如此执着与凯撒作对。
  再仔细回忆一下,教皇甚至发现,似乎从一开始这种莫名的敌意就已经横在两个人之间了。
  “你知道这对凯撒意味着什么吗?”教皇低声嘟囔了一句“你不了解凯撒,你是在和他结下解不开的仇恨,即便你将来也许会成为卢克雷齐娅的丈夫,可你和凯撒今天的这个私人恩怨也不可能解开了。”
  亚历山大只是默默点头,他当然清楚教皇说的这些东西,不过他也更清楚,就如亚历山大六世自己说的,他和凯撒之间恩怨是解不开的。
  罗马涅太小了,容不下两个主人。
  “我想你一定还有其他别的事情,否则你不会只为了这个冒险来罗马,”教皇不动声色的说“现在告诉我你真正要来见我的目的是什么吧。”
  亚历山大吁了口气,不惜用凯撒作为人质冒险来罗马的目的,到了这时候才真正可以吐露。
  “陛下,我想您已经知道了在比萨和佛罗伦萨发生的事。”
  亚历山大第一句话就引起了教皇的注意。
  比萨和佛罗伦萨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场让很多人羡慕得快要眼红的财富掠夺,一场似乎真正实现了只要肯弯下腰去就可以捡到一块黄金的奇迹。
  “你……要说什么?”亚历山大六世尽量让自己的样子看上去平静些,可他知道他的心正猛烈的跳动起来。
  “陛下,我可以让比萨的奇迹在罗马发生,您将成为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之一,而我需要您的帮助。”


第一百零六章 你是谁?
  Hi诺梅洛在亚历山大离开后走进了教皇的房间,在进门前他特意到紧邻的另一扇门前转了一圈,为的是看看里面隐藏的几个士兵是不是还在。
  诺梅洛知道教皇是做好摔杯为号准备的,在与教皇房间相连着暗门的房间里,有着随时准备冲进去的刽子手。
  看到亚历山大安然无恙的从房间里出来,诺梅洛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如果没有把握,除非是真的疯了,否则亚历山大完全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
  他只是很好奇亚历山大究竟是怎么说服教皇的。
  诺梅洛很清楚亚历山大六世的为人,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了解亚历山大六世的,诺梅洛是少数的几个人之一,在这方面甚至连波吉亚家几个子女也不如他。
  所以他知道亚历山大一定是给出了让教皇无法拒绝的条件。
  看到走进来的秘书,亚历山大六世似乎早知道他会来似的招招手,他的确需要有人帮他出出主意,或者说是帮他为已经决定的事情最终下个决心。
  “那个贡布雷说能让罗马也像比萨那样,”教皇绕着椅子来回走动着,他知道诺梅洛一定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是要诺梅洛表示反对,而是向他说明这个建议有没有可能“他提出了由梵蒂冈出面担保信用的条件,你是去过比萨的,你认为这么做有可能吗?”
  诺梅洛沉吟着抚摸着胡须,他知道必须谨慎的回答这个问题,毕竟这不但关系到教皇在这件事上的决定,也关系到凯撒能否尽早获得自由。
  “陛下,我见过比萨的情景,如果一定要说我只能用疯狂形容,”诺梅洛尽量公正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似乎所有人都可以发财,那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情景,因为哪怕是最小的商贩,只要愿意跑上一趟路路,让自己多吃点苦就可以获得很高的回报,这种事我的确从没见过,甚至即便是一些最兴旺的商会也和这种繁荣比不了,所以这反而让我觉得有些没有把握了,您知道比萨毕竟只是个小地方,可那里发生的一切已经很让人惊讶,如果真的由教廷出面担保信用,那么会发生些什么,我甚至不敢想象。”
  亚历山大六世没有责备诺梅洛后来似乎显得胆怯的看法,他知道秘书说的是实情,一个小小的比萨就能让那么多人疯狂,如果换成是罗马呢?
  “贡布雷有点太小心谨慎了,不过这并不怪他,如果是我也不会轻易冒险,”教皇忽然说了句好像和刚才的问题没什么关系的话,看到秘书略显疑惑,他轻轻笑了笑“实际上即便不用凯撒做人质,他也是安全的,因为如今在罗马有很多人不希望他死。”
  诺梅洛心中一怔,他知道这所谓的很多人里应该不包括教皇本人,如果允许也许教皇会在见到亚历山大的下一刻就命令人把他砍翻在地。
  那么究竟都有谁不想看到那个贡布雷死呢?
  诺梅洛很快就想到了刚刚听说的在大教堂外发生的事情。
  他可以肯定教皇应该是还没听说这件事的,所以这也让他不禁对教皇的准确判断感到敬佩。
  “是的陛下,现在很多人眼里贡布雷就是财富的创造者,有些人与马力诺宫的关系已经显得很亲密,而那个科森察伯爵小姐就是他在罗马的代表。”
  “是呀,那位科森察小姐,”教皇有点感慨的摇摇头“你知道吗诺梅洛,如果再年轻20岁我就会不顾一切的去追求那位伯爵小姐了,或者说如果她不是贡布雷的妹妹,我如今也会去追求她。”
  听着教皇对那位美人的赞美,诺梅洛恰到好处的跟着露出了个笑容,然后他望着亚历山大六世,等着教皇继续说下去。
  “对贡布雷的建议我需要仔细考虑,必须承认他的建议很诱人,不过正因为这样我们必须谨慎,我知道他对比萨有野心,或许他希望由卢克雷齐娅的孩子继承比萨,这个听上去倒也不错,不过我觉得这好像还不能满足他。”
  诺梅洛没说话,他清楚波吉亚一家人的野心,或者说是继承了乔瓦尼野心的凯撒抱着的更大的野心。
  “凯撒希望自己成为罗马涅公爵,”亚历山大六世对自己的秘书直言不讳“我知道这有些困难,不过我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他,只要我活着就一定要帮他成功,所以那个贡布雷就是他如今最大的障碍。”
  诺梅洛轻轻张嘴,他倒是没想到教皇会如此“看重”亚历山大,居然把他视为自己儿子的大敌。
  “帮我尽快找到凯撒,我觉得贡布雷应该是他把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教皇神色阴沉下来“那些人都太天真了,以为我会因为顾忌他们而不会把贡布雷怎么样,我会让他们知道我要怎么做的。”
  诺梅洛略感诧异的看着教皇,在他记忆中很少见到亚历山大六世的情绪如此激动。
  甚至有那么一会他有种奇怪错觉,似乎教皇是因为担心什么才对亚历山大有那么强烈的反感。
  教皇会担心什么,难道他担心那个年轻人有一天会威胁到波吉亚家族的未来和野心?
  诺梅洛觉得这有些不太可能,毕竟亚历山大不是如法国或是阿拉贡国王那样拥有庞大世俗权力的君主,也不是萨伏那洛拉那种因为在教会中拥有巨大影响,而令教皇束手无策的人物,他只是个拥有几块领地和一支还算勇敢却规模不大的军队的小领主罢了。
  诺梅洛把这个有点可笑的念头压下心头,在告辞之后匆匆离开了教皇的房间。
  他需要办的事情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凯撒。
  卡德隆有点茫然,因为他发现一路走来,亚历山大似乎忘了他是凯撒的随从,所以一直理所当然的指使他干这个做那个,这让卡德隆有点怀疑亚历山大是不是把他当成乌利乌的替身了。
  马力诺宫外那些盯梢的已经撤走,至少表面上是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了。
  作为马力诺宫名义上的主人,乔安娜吩咐仆人们开始为一场晚宴做准备,尽管知道真正的宴会肯定要在更晚些的时候,不过当亚历山大回到马力诺宫时,他看到的是一副很繁忙的情景。
  “这里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乔安娜站在大厅中间言不由衷的感叹着,其实马力诺宫这段时间从没冷清过,特别是随着比萨的奇迹越演越烈,人们对马林诺宫中的那位伯爵小姐也就越见好奇和亲热。
  让亚历山大有点意外的是,箬莎在鼓捣一副她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的弓箭,她站在厅外和花园相连的凉亭里,身子侧站,左肩收拢,右臂外展,很稳的拉开了那张弓。
  “嗤”的一声,箭矢划过空气的声音传进耳朵,随着远处的靶子一颤,羽箭颤巍巍的钉在了上面。
  “你的箭法比以前娴熟多了。”亚历山大走过来,他很大方的轻轻拥抱了下箬莎,给了她个任何人看来都是兄妹间很普通的亲吻,不过只有箬莎知道,当他拥抱她的时候,他因为过于用力而让她的腰有点疼。
  “这是一个威尼斯人教给我的,”箬莎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睛“他是威尼斯总督的侄子。”
  “那个巴巴瑞格的侄子?”亚历山大的脸微微拉长了。
  “对,他很富有也很风趣,”箬莎故意用饶有兴趣的口气说“如果你需要得到威尼斯的支持,也许我可以通过他帮你的忙。”
  “你是不是觉得这挺好玩的,”亚历山大盯着箬莎,他并不是觉得嫉妒,而是有点担心箬莎的想法“别去碰那个巴巴瑞格,我是说那个老巴巴瑞格,那是头真正的老狐狸。”
  “那年轻的那个呢?”箬莎故意问。
  “年轻的也别去理他,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哪天一不小心火枪就走火了,”亚历山大没好气的说“当然他最好现在不在罗马。”
  “很不巧这个小巴巴瑞格现在就在罗马,”箬莎举了举手里的弓“这就是他之前送给我的,做工很精美而且上面还装了些能让人更省力的小东西。”
  “是吗,那我们是不是哪天请那个家伙一起去郊外打猎。”亚历山大看着那张做工精美的轻弓微微眯起了眼睛。
  “然后好给你个‘一不小心’的机会?”箬莎笑眯眯的盯着亚历山大,她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亚历山大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只是想向他证明弓箭这种东西,已经落伍了。”亚历山大说着很自然的揽着箬莎的腰向厅里走去“听着,我知道你有些生气,不过也不要用其他男人刺激我好吗?”
  箬莎脚下停住看着亚历山大,随后用很低的声音问:“那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办,难道让我给你做一辈子的情妇?”
  “你是我的妹妹,最喜欢的也是唯一的妹妹,”亚历山大在箬莎额头上轻轻吻了下“听着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的,我向你保证也许我不能给你一个公开的盛大婚礼,但是我一定会给个所有人都会羡慕甚至崇敬的身份。”
  箬莎盯着亚历山大的眼睛,她想看出亚历山大究竟在想什么,她能感觉得到亚历山大的话并非虚伪,她甚至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某种让她不安的东西。
  那应该就是“野心”了。
  “箬莎,你想过问母亲我的父亲是谁吗?”亚历山大小心的问。
  箬莎略感意外,她当然问过,自从知道自己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之后,她就很好奇谁是这个哥哥的父亲。
  只是随着与亚历山大的相处,箬莎却反而渐渐不再好奇那个人是谁。
  这是因为如果真是哥哥,她会依旧感到好奇,可作为情人,她就对眼前这个‘乔迩·莫迪洛’的父亲是谁不感兴趣了。
  可现在亚历山大却自己提起了这件事,而且让箬莎注意到的是,他是在做出那样一个不同寻常的许诺之后问起这个,这让箬莎不禁真的感到好奇起来。
  “听着,现在这件事对我们也许并不重要,但是也许过不了多久,或许2年或许更短些的时候,就会变得对我们很重要了。”
  亚历山大觉得该是对箬莎透露一些事情的时候了。
  虽然之前说的小巴巴瑞格只是开玩笑,可亚历山大也意识到了箬莎的一些变化。
  毕竟他与卢克雷齐娅之间的事情的确狠狠的刺激了箬莎,如果说巴伦娣对他不满也许只是担心会影响到罗维雷家,那么对箬莎来说,她的不满就只能是因为她身份敏感带来的烦恼。
  他们两个都知道,不论是作为亚历山大还是乔迩,他们都是不可能结婚的。
  那么就如箬莎所说,她难道永远做他的情妇吗?
  也许她自己愿意,可是她的母亲乔治安妮呢,还有莫迪洛伯爵,他们怎么可能允许?
  更何况作为科森察伯爵,结婚是必然的结果。
  这从之前莫迪洛为她找塔兰托的霍森伯爵这个未婚夫就可以看出来。
  只是能够拒绝一个霍森伯爵,难道还能拒绝其他的贵族?
  一个科森察的爵位和领地,已经足以能引起无数人的觊觎了。
  除非,她拥有一个足以能让大多数男人望而却步,甚而能完全由她自己,而不是乔治安妮或是莫迪洛伯爵能决定命运的身份。
  你能给我这么个身份吗?
  箬莎很想这么问,可又担心会失望。
  似乎看出了箬莎眼中的犹豫和挣扎,亚历山大趁着与她并肩走进屋子的机会低声说:“我相信我能做到,或许会做的更好,而且这也是我唯一能用来补偿你的。”
  箬莎的脸颊微微红晕起来,她不知道这是激动还是什么,想想亚历山大的话,如果不是看到四周人来人往,她真想先是狠狠亲吻这个可恶的‘哥哥’,然后大声问出那句困扰了她太久的疑问:“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这个问题实在是个很困难的人生悬念,所以当看到康斯坦丁出现在门口时,亚历山大立刻扮演了个合格的妹夫,站起来迎接这个也许并不喜欢他的大舅子。
  “巴伦娣不过来了,”康斯坦丁一开口就破坏了气氛,不过好在接下来他倒是带来了个还算不错的消息“我父亲希望你尽快去见他,他先是说你发疯了,然后说你可能有什么计划,所以他让我来找你打听一下,”说到这康斯坦丁脸色一正“按照我父亲的说法,不论你想干什么,罗维雷家都要参一份。”
  “那当然,我怎么可能会忘了罗维雷家,”亚历山大揽着康斯坦丁的肩膀走向餐桌“事实上托尼主教做的不错,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比萨人的生意也许还不会那么兴旺呢。”
  托尼·德拉·罗维雷的那些强盗之前不但一度洗劫了很多前往佛罗伦萨的商人,关键是几乎截断了佛罗伦萨对外贸易的联系,正因为这样,才导致佛罗伦萨原本就动荡不安的市场变得雪上加霜。
  康斯坦丁张嘴露出个似乎想否认的神情,可想了想之后他还是闭嘴默认了。
  看着康斯坦丁,亚历山大不由笑了起来。
  早年间老罗伟的叔叔西斯廷斯四世就曾经因为觊觎佛罗伦萨而与美蒂奇家发生过激烈矛盾,甚至迄今为止还流传是西斯廷斯四世暗中指使佛罗伦萨的一些贵族,刺杀了当时美蒂奇家的重要人物朱利亚诺·德·美蒂奇的传言。
  虽然如今佛罗伦萨由萨伏那洛拉统治,罗维雷家对佛罗伦萨的觊觎显然从没停止过。
  可以说,在对付萨伏那洛拉这件事上,波吉亚与罗维雷这对冤家倒是目标一致。
  “你得帮我,我父亲希望我将来有一天能成为热那亚的总督,”坐下来的康斯坦丁忽然说“那个凯撒的野心你一定已经注意到了,别告诉我因为卢克雷齐娅你和波吉亚就成了一家人,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所以你如果能帮助我,我会回报你的。”
  “怎么回报我,不会在巴伦娣面前说我的坏话?”亚历山大略显轻视的打量着康斯坦丁,当初初到罗马时遇到的那位意气风发的骑士,如今在他面前却已经再也没有了可以炫耀的资本“如果我帮助你,告诉我你能为做什么?”
  康斯坦丁看着亚历山大,心里暗自犹豫,过了一会他似乎下了决心似的说:“如果你能帮我筹集一笔足够我发动一场规模不大战争的费用,我可以向你提供2000名完全听从你指挥的热那亚士兵。”
  亚历山大的心霎时一跳!
  因为正是新任枢机的关键时刻,之前那1000名热那亚人由于他与凯撒之间的冲突,已经被罗维雷家调走。
  而之前的几次战斗,令亚历山大对热那亚剑盾兵的彪悍和勇敢留下的深刻印象,始终经久不去。
  最重要的是,热那亚剑盾兵接受过的严格的近距战斗训练,正是他的军队急需和欠缺的。
  阿格里人有希望能够训练成如今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火器部队,但是要说真正大规模的短兵相接,亚历山大很清楚阿格里人还差的很远。
  只是让他有时候头疼的是,即便拥有了从富格尔家那里得到的资助,可是要想招募一支符合心意的军队也并不容易。
  至少对他来说,热那亚剑盾兵这种军队,就不是有钱就能招到的。
  “3000,”亚历山大神色不变的说“我要你为我招募3000名士兵,而且都是必须只听从我个人命令的。”
  之前那1000热那亚人的离开,让亚历山大深深感到了这个时代军队控制权的荒谬却又无奈的现实。
  所以这次他决定从一开始就杜绝再发生那种情况。
  康斯坦丁露出了一丝不满,他今天来是得到了老罗维雷授意的,而且他自己也认为亚历山大一定会很听话的接受这个对大家都有好处的条件。
  可现在亚历山大的要求让康斯坦丁觉得有些恼火了。
  “你只能雇佣他们,难道你还想自己养一支军队,”康斯坦丁不满的说“清醒一下吧,你不可能养得起的,要知道就是查理或是皇帝都不会干这种傻事,而且我也提供不了那么多士兵。”
  亚历山大坚定的摇摇头,这一次他没有给大舅子一点面子。
  “3000,还有个人指挥权,否则我不会给予你任何帮助。”
  “贡布雷!”康斯坦丁愤怒的站了起来“不要忘了你的爵位来自谁,更不要忘了你现在的处境,你认为没有罗维雷家的保护,你能在罗马活多久?”
  看了眼康斯坦丁愤怒的脸,亚历山大的目光投向门口,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欢迎您的光临大人,这可真是蓬荜生辉。”
  康斯坦丁愕然回头,随即意外的看到了一张老人的脸。
  “科茨察赫宫相?”康斯坦丁一声轻呼。


第一百零七章 格罗格宁
  康斯坦丁甚至没有参加晚宴就离开了马力诺宫,而且他走的时候有点恼火,或者说是不甘。
  科茨察赫与亚历山大关系密切他是知道的,或者应该还要加上刚刚离开罗马的贡萨洛,这两位罗马的“征服者”很罕见的与亚历山大保持着一种比与其他人更加亲近的关系。
  这也是让很多人对亚历山大产生兴趣的原因。
  想想之前这两个人曾经帮亚历山大躲过凯撒的追击,再想想隐约听说他们似乎正在和亚历山大做的生意,很多人就对这个年轻人更有兴趣了。
  康斯坦丁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父亲还有叔叔都在等他,这让他心里更是恼火,他觉得自己这次算是把事情办砸了,最让他气愤的是,就是到了最后亚历山大也没有给他个准确的答复。
  听着康斯坦丁仔细说着见面的经过,老罗维雷看了眼旁边的兄弟。
  “我说过会是这种结果的,”老罗维雷并没有显得生气,相反似乎对儿子遇到的挫折早就有所准备“那个亚历山大,很难对付。”
  主教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看着站在面前一脸恼火的侄子,他想了想后对老罗维雷说:“也许我们派错了人,或许巴伦娣去事情就会变得好办多了。”
  老罗维雷看了眼弟弟没有说话,其实他很清楚兄弟说的不错,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应该派女儿而不是儿子去和亚历山大打交道。
  “我原本希望他是罗维雷家的人,”老罗维雷低声说,声调里略微有点低沉“看来之前我们都看错那个贡布雷了,他想要的东西要比我们想的多得多。”
  “他现在已经是蒙蒂纳伯爵了,”热那亚大主教说“我明天就要回热那亚去,执政官的选举即将开始,我得去保证我们罗维雷家的利益。”
  老罗维雷点点头,他知道这件事对家族来说是最重要的,容不得一点闪失。
  “放心我想好了,让康斯坦丁和你一起回去,我真知道卡尔吉诺家最近动静很大,毕竟他们家的那个年轻人不久前刚打败了威尼斯人,这让所有的卡尔吉诺都变得有点兴奋了,”老罗维雷看看要开口的康斯坦丁“我已经决定了,你和你的叔叔一起回热那亚,至于我吗,就带着巴伦娣留在罗马。”
  康斯坦丁有些无奈的点头告退,他知道父亲既然已经决定就不可改变。
  “康斯坦丁还是太年轻了,”热那亚主教轻轻叹口气“对荣誉的追求让他忘了太多的东西。”
  “所以我让你带他回热那亚,”老罗维雷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知道吗,有些事情让我不安,我听到些从法国传来的谣言,似乎波吉亚家与法国人正在秘密来往。”
  “这怎么可能!”
  大主教神色异样的站起来,对罗维雷家来说,最大的倚靠就是来自法国人的支持,这让他们在被赶出罗马之后能重新回来,甚至让老罗维雷登上枢机宝座起了关键作用,可现在听说他们的敌人居然也在和法国人勾搭,这不能不让大主教感到不安。
  罗维雷家的影响如今显然已经不如之前,法国人偏偏在这个时候与波吉亚家勾结了起来,这对罗维雷家来说打击就太大了。
  老罗维雷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他需要好好想想。
  “你说,贡布雷为什么要回罗马,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傻,可他的目的是什么?”老罗维雷看看兄弟“我们都知道他在比萨做的那些事,托尼送来的消息也说他的确成了比萨的主人,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也许现在他就会让那个托姆尼奥给他或是他的孩子让位。”
  说到这老罗维雷皱了下眉,比萨,如今已经了弟勒尼安海岸所有城市中的一颗耀眼明珠,不过从现在的形势看,最终成为这颗明珠主人的,很可能是卢克雷齐娅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亚历山大为什么要坚持把卢克雷齐娅留在比萨,看样子还准备让她在那生产,这一点实际上很多人都已经看出来了。
  甚至在很多人看来,亚历山大六世对这件事也似乎保持了默许的态度,毕竟这对波吉亚家来说只有好处。
  “或许他希望能和波吉亚家讲和,”热那亚大主教有些不安的说“如果那样对我们来说将是很糟糕的一件事,也许我们该宣布解除他与巴伦娣之间的婚约,至少那样他就不得不放弃蒙蒂纳伯爵的身份,我们不能让一个波吉亚占有我们的领地,更不能让波吉亚的势力深入到罗马涅去。”
  “你说什么?”老罗维雷忽然一顿,他注意到了弟弟的话“你说的很对,不过不全对,也许事情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从那个贡布雷所做的一切看,你觉得他真是要和波吉亚讲和吗?”
  主教沉吟了,他当然看得出来事情其实并非完全如他说的那样,亚历山大在里窝那狠狠教训了教皇军的事实摆在那里呢。
  “可他为什么要来罗马,”主教疑惑的问“难道他不怕被扣押下来吗,虽然他用凯撒做人质,可那并不安全……”
  “不知道,”老罗维雷灰白的眉梢微微皱起,他不喜欢这种让他猜不透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挡在一扇门外,一点都摸不清里面的人在干什么“或许我应该让巴伦娣去见他。”
  主教看了眼老罗维雷,他知道哥哥这么说其实就是在默许了亚历山大与罗维雷家之间正在形成的新关系。
  一直以来,因为是与巴伦娣订婚后得以继承蒙蒂纳领地和爵位,亚历山大是被人们视为罗维雷家一份子的。
  正因为这样,可以说老罗维雷能顺利成为枢机,与亚历山大的一连串举动有着很大的关系,不论是罗马涅战争的胜利,还是近乎吞并比萨的行动,这些都被视为是罗维雷家扩大自身势力的种种举措。
  正因为这样,康斯坦丁才会很自然的认为亚历山大会欣然接受他们的建议。
  但是亚历山大的反应却让老罗维雷兄弟看到了其他的含义。
  很显然,亚历山大很明确的告诉他们,可以合作,却不能是附庸。
  让康斯坦丁去见亚历山大,是有着一层家人之间的意思,而如果让巴伦娣去,那就是默许他与罗维雷家是平等而不是依附。
  主教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拇指相互绕着圈,他知道和之前他建议由巴伦娣去见亚历山大不同,哥哥会这么说,应该是做出某种决定了。
  “3000人,他想干什么?”老罗维雷好像才想起来似的看向大主教“我记得他现在应该有差不多2000人的军队了吧。”
  “是呀。”
  一个领地并不大的贵族,需要一支5000人的军队吗?
  罗维雷兄弟相互对望,眼中不禁都露出些许疑惑。
  “5000人并不多。”
  当罗维雷兄弟在琢磨一支5000人的军队意味着什么时,亚历山大正对坐在对面的科茨察赫苦笑。
  “准确的说我需要的军队比这个要多得多,”亚历山大向宫相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您大概想象不到我可能会遇到的麻烦,要知道不论是蒙蒂纳还是比萨,这些地方都太敏感了,随便有个什么人都可能对我造成威胁。”
  科茨察赫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我并不瞎,”宫相笑着说“那些地方的确需要随时警惕,譬梵蒂冈,威尼斯,还有,”他看了眼亚历山大“热那亚。”
  “请不要忘了米兰,大人。”亚历山大回敬了一句“我知道米兰公爵一直得到帝国的支持,当然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是不敢冒犯皇帝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够允许有人入侵我的领地,所以我需要那么多的军队防备可能出现的所有敌人。”
  听到亚历山大毫不掩饰的话,科茨察赫伸出手指揉了揉发亮的脑门。
  “我知道你一直警惕米兰人,不过这和我们的生意无关,”说到生意的时候,宫相眼睛慢慢亮了“贡萨洛已经把你的那个香水带走了,我想他是要献给他的女王,只要女王喜欢就可以让他很快发财,现在让我们说说我们之间的生意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向我供货?”
  “我想您也一定找到可以帮助您的贵人了吧。”
  亚历山大笑着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贡萨洛会把香水献给女王,毕竟作为伊莎贝拉的爱臣,贡萨洛与女王之间更有点像是母子,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香水在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会没有销路。
  倒是科茨察赫,他一时间想不出来宫相会先把香水推荐给谁,毕竟宫相认识的贵族很多,除了维也纳宫廷里的那些大贵族,还有很多来自其他地方的地区贵族也是不错的“潜在客户”。
  “我派人把它们送去了维也纳,”科茨察赫说“还有一些我留下来了。”
  宫相后一句话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他知道科茨察赫把香水留下来应该不是为了自己用,很显然宫相是看上了罗马这个大市场。
  “别这么看着我伯爵,我知道你不会在意争罗马这么个地方赚这点小钱的,”科茨察赫对亚历山大撇了下嘴“所以说吧,你准备要我干什么。”
  “大人,您觉得如果在法兰克福建立一家交易所会怎么样?”
  科茨察赫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他身子前倾看着亚历山大:“你是认真的?”
  “对,很认真。”亚历山大也神色凝重“我已经建议教皇在罗马建立一个交易所,之前我的一个手下已经到了罗马,也许您已经听说过他的名字,马修斯·堤埃戈。”
  “是的我知道那个人,一个刚到罗马就被很多人注意到的家伙,他现在应该正在加洛林宫里,对吗?”
  对科茨察赫的消息灵通,亚历山大并不奇怪,事实上这位不务正业常年混迹罗马的帝国宫相,实际上就是马克西米安皇帝派到罗马来的眼线,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并不得宠才被派来干这份苦差,不过他是专门打听消息的,这不会错。
  “比萨只是一个小小的港口,可它却能创造那样的奇迹,您认为如果这个奇迹是在法兰克福呢,会怎么样?”
  科茨察赫沉默了,他知道亚历山大话里的意思,不过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因为只要想想,宫相就觉得那个答案让他心头颤抖。
  “为什么是法兰克福呢,”宫相终于开口问到“我注意过你的那个比萨,他是个港口,这就说明你想要靠你那个叫自贸区的海上商会帮你做这些事,”科茨察赫这时候已经完全冷静下来“那么为什么不选择其他地方,要知道皇帝可以向任何一位德意志领主下令,所以告诉我为什么一定是法兰克福?”
  可以向任何一位德意志领主下令?
  马克西米安皇帝也许只能在梦里才能这么威风吧。
  听着宫相的话,亚历山大很想讥讽一句可他还是忍住了,毕竟眼前这个人可是能给他带来无法想象的财富的关键人物。
  “法兰克福拥有很便利河流交通,这可以让我们的商品用最便便捷的方式送到欧洲大陆上,法兰克福可以成为我们向整个欧洲前进的枢纽,那些河道将会为我们带来一笔笔的巨大财富,至于您说的港口,我已经有了很合适的选择,不过这些同样需要您的帮助。”
  “要我做什么?”科茨察赫小心的问,他已经开始觉得事情也许有些出乎他的预想了。
  毕竟如果事情真的如亚历山大说的那样,在法兰克福建立一个通向欧洲内陆的枢纽,而后以这个枢纽基地向着整个欧洲大陆进发,这即便是想想都让人因为激动而窒息。
  “我可能会需要来自汉萨同盟的帮助。”
  亚历山大注意到听到这句话的科茨察赫脸上的神色微变,不过他当做没有看到继续往下说:“您知道汉萨同盟在海上有着强大的势力,即便现在他们似乎不如以前了,可他们依旧是欧洲最强大的贸易联盟,能够利用他们的海上运输力量,对我们的帮助将是无法想象的。所以我需要您能发挥影响力,促成与那些德意志领主签订一些协约。”
  科茨察赫默默看着亚历山大,他到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才是亚历山大一直接触他的真正目的。
  只是促成汉萨同盟与那些德意志领主的协议,这让科茨察赫感到有些可笑。
  “伯爵,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的打算了,不过你不觉得你的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吗,”宫相觉得还是把话说明更好些,或许早早打消他这个念头,还能让大家的生意尽早走上条更能赚钱的道路“你要知道,那些诸侯们建立的税卡比森林里的树还多,就是皇帝也无法让他们取消那些税卡,而据我所知你的那个自贸区商会是在内部几乎完全免税的,你认为那些德意志的诸侯会接受你的这个建议?”
  看着科茨察赫略显嘲讽的样子,亚历山大倒是暗暗有点意外,他倒是没想到宫相对他的自贸区如此熟悉,或许除了宫相,因为这段时间在比萨发生事,自贸区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我不需要他们为我免税,我只要他们能同我建立一个协议就可以,”亚历山大迎着宫相的目光“您可以先看看我的计划,另外关于您本人我也已经想好,我准备邀请您或是您家族的某位重要人物担任法兰克福交易所的第一任理事。”
  宫相的身子微微向上挺了下,似乎想站起来,不过他最终还是矜持的缓缓坐下,只是他还是伸手接过了亚历山大递过来的一份文件。
  在稍显迟疑后,宫相终于打开文件默默看了起来。
  外面的厅里传来阵阵的热闹声浪,那是乔安娜在招待客人。
  身影闪动,箬莎出现在了门口,她穿了间前胸绣满了繁琐玫瑰花纹的长裙,那些色泽瑰丽的玫瑰与她如晨光般闪着金光的金发相互映衬,让她看上去如同站在一片光芒之中。
  亚历山大的心微微跳了跳,如果不是旁边有人,他会走过去拥抱和亲吻眼前可爱的“妹妹”。
  “有位夫人要见你,”箬莎故意崩了下脸,见亚历山大吓得赶紧瞥了眼旁边低头看着文件的宫相,然后她才笑着说“应该说是要见你们两位,是那位奥尔迦拉夫人。”
  “很抱歉,我现在可能没时间去见夫人,”宫相说着向亚历山大点点头“这些东西很有用,我现在觉得也许你的想法并不是那么不可能的了。”
  “那我们就更应该见见奥尔迦拉夫人了,”亚历山大站起来向有点疑惑的宫相说完望向箬莎“让我猜猜,也许那位夫人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对吗?”
  “对,她还带来了位客人。”箬莎走过去揽着亚历山大的胳膊,似有意似无意的用胸口轻蹭他的手臂“就是那位叫格罗根宁的低地人。”
  “一个低地人?”科茨察赫愕然的问“你们邀请一个低地人干什么,他们都是些既桀骜不驯又粗俗不堪的农夫和小市民。”
  “如果您觉得这份计划能够实现,也许这个人倒是应该见见。”
  亚历山大并没有纠正宫相对低地人看法,他的目光穿过大厅看向门口。
  在那里,奥尔迦拉夫人正和几个人低声说笑,在她旁边站着一边肩膀微微下塌的格罗格宁。
  似乎感觉到什么,格罗格宁微微扭头望过来。
  瞬间,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第一百零八章 低地往事
  奥尔迦拉夫人轻巧的向对面的一位贵妇笑了笑,同时她的眼神轻轻撇过不远处的那两个人。
  格罗格宁神色平静的站在亚历山大面前,哪怕他其实内心里一点都不平静。
  当初在那不勒斯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如同一位东方的君主般俯视这个人。
  他年轻,看上去很有野心,却又没有能够依仗的靠山,虽然有个在那不勒斯炙手可热的亲戚,可在很多人眼里却只是个没什么前途的私生子。
  那个波西米亚女孩很漂亮,尽管不会说话却有着让人着迷的野性美,这曾经让格罗格宁很着迷,他甚至曾经想过要把那个女孩留在自己身边。
  但是低地人显然有着更加远大的理想,在他眼里那个女孩可以作为他将来结交更大人物的有利工具,而当他发现了这个忽然在那不勒斯崭露头角的年轻人与那个女孩的关系之后,格罗根宁毫不犹豫的决定成全他们。
  可即便是这样,格罗根宁也始终只是把面前这个年轻人当成一个将来也许会很有用棋子。
  可是现在,低地人不能不承认,之前他的确是看错了,这个年轻人已经不再是他觉得还有些用处的棋子,而是一个不但让他大吃一惊,更多少有些敬畏的人物。
  “伯爵,我接到了你通过奥尔迦拉夫人发出的邀请。”格罗根宁用手杖支撑着身体,他的一边肩膀因为不能用力只能尽量斜靠着,那根总是和他形影不离的手杖时不时的敲在石头地面上,发出邦邦的声响。
  “是的,我也记得你曾经通过奥尔迦拉夫人想和我见面,不过那时候我拒绝了你,”看到格罗根宁并不因为他这话而恼火,亚历山大倒是有些佩服这个人的好脾气,不过他知道低地人的态度会这么好,应该完全是因为如今正需要他的帮助“我那时候没有回应你,是因为当时的时机并不合适。”
  听出亚历山大话里的意思,格罗格宁脸上露出了少许感兴趣的神色:“伯爵,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现在已经是那个时机了?”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既然决定和这个人见面,他就没有什么需要掩盖的。
  “我这里有一位也许你很兴趣的客人,我想你们可以见面好好谈谈。”
  亚历山大说完领着格罗根宁向大厅外走去,当他们穿过短短的走廊进入小客厅时,他听到了格罗格宁手中的手杖在地上微微一顿。
  “这位是尊敬的帝国宫相,哈尔茨堡的科茨察赫,我想你一定知道,”亚历山大看了看倨傲的站在厅里打量着格罗格宁的宫相“而这一位……”
  “休伯特·范·格罗格宁,一个卑微而普通的商人,愿意为您效劳大人。”格罗根宁向科茨察赫躬身行礼。
  “伯爵,你就是要让我见这个人?”科茨察赫目光炯炯的打量着格罗根宁“格罗格宁,我听说过这个姓,一个低地很显赫的商人家族,很有钱不过也很危险,你们家的人曾经参加过反对皇帝的暴动。”
  “大人,那只是一次抗议和请命,”格罗格宁不动声色的分辨着“我们选出了一批代表请求皇帝能听取我们的请求,但是陛下拒绝了我们这点小小的要求。”
  “所以你们就围攻皇帝,甚至把他堵在一家小旅店里,直到奥地利公爵派人来救走了皇帝,”科茨察赫打断了格罗根宁的话“你们是一群强盗和匪徒,如果不是在罗马,这里又不是马力诺宫,我会命令人立刻把你抓起来。”
  科茨察赫一边说一边向亚历山大挥了挥手:“伯爵,我想我得离开了,我不能容忍自己和一个这样的人同在一个房间里。”
  宫相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的推开面前的格罗格宁,向着门外走去。
  “在这等着。”
  亚历山大低声叮嘱一句,快步跟在宫相后面向门外走去,只留下格罗格宁紧紧捏着手杖一动不动的站在客厅中间。
  走出客厅的科茨察赫并没有离开多远,听到后面亚历山大跟上来的声音就放缓了脚步,然后转身看着他。
  “伯爵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难道真的有必要让一个低地人搅合进我们的生意里来吗,你认为那么一个人对我们的计划能有什么用,”科茨察赫摆摆手拦住要开口的亚历山大,继续说“我知道那些低地人都很精明,他们当中有些更是做生意的好手,特别是他们在汉萨同盟里有着让很多人为之嫉妒的影响,但是别忘了他们只是一群商人,他们开始反对皇帝,可一旦皇帝的儿子成了他们的总督,他们就又立刻乖得像羊群似的听命了。”
  亚历山大听着科茨察赫的话,他注意到了当说到皇帝儿子的时候,虽然掩饰的很好,可他还是隐约听出了其中的异样。
  亚历山大知道,宫相所说的这个皇帝儿子,就是卡斯蒂亚女王伊莎贝拉的女儿胡安娜的丈夫,颇为有名的漂亮的菲利普。
  和当下很多君主比起来,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有着异乎寻常的旺盛生育能力,这位来自奥地利宫廷的神圣罗马皇帝用自己的那些儿女精心编制了一张硕大的姻亲网,同时他还把自己的孩子们分派到了各自的领地。
  漂亮的菲利普就是这么被他父亲推上了勃艮第与尼德兰公爵的宝座。
  低地商人反对马克西米安,可却对身为尼德兰统治者的菲利普颇为欢迎,这对于消息灵通的罗马人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
  现在看着科茨察赫似乎略显激动的样子,亚历山大倒是有点奇怪这位宫相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
  “那些尼德兰人很狡猾伯爵,你得小心他们,”科茨察赫似乎在寻找了一番措辞之后才说到“你能想象他们甚至试图挑拨皇帝父子之间的关系吗,可他们就是这么做了,他们甚至怂恿皇帝的儿子篡改帝国对尼德兰的法令,你认为这样的人能成为我们的伙伴吗?”
  亚历山大微微一愣,宫相的话倒是让他隐约想起了曾经听说过菲利普在尼德兰地区推行了某些改革的消息,虽然这些消息听上去似乎并不那么可靠,但是因为这个菲利普是伊莎贝拉女王的女婿,亚历山大却始终没有忘记。
  现在听科茨察赫提起,他的心里也不禁产生了些许奇怪。
  他知道科茨察赫当初到那不勒斯应该是寻求某些帮助,或者说是为他们的低地地区寻找盟友的,可既然他们都能影响到作为尼德兰摄政的菲利普,那又为什么还要煞费苦心的浪费时间呢。
  不过这时候显然没时间让他多想,把科茨察赫送到门口,看着马车消失在远处,亚历山大刚刚转身,看到了站在身后不远地方的奥尔迦拉夫人。
  “夫人,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亚历山大走过去,看到奥尔迦拉夫人眼中明显的黯然,他轻轻摇头“看来宫相对您的魅力没有完全着迷,您应该看得出来他很不愉快。”
  “他是个傲慢的蠢货。”奥尔迦拉夫人难得的露出了气愤的样子,不过亚历山大不能不承认,即便是生气这位夫人身上也依旧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气息,这倒是让他觉得之前说她魅力不够有些错了。
  “或者是因为没初心能让他回心转意的东西,”亚历山大低声说,他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科茨察赫为什么情绪显得有些过于激动,但是他知道宫相之前对他的计划显然是很动心的,甚至就是刚才在呵斥格罗格宁的时候,他也没有把那份计划抛掉,而是带走了它。
  或许,宫相反对的是这里面牵扯到了低地商人,还是其他什么别的?
  亚历山大来不及细想,他陪着奥尔迦拉夫人回到厅里,当看到依旧独自一人站在厅里的格罗格宁后,奥尔迦拉夫人走过去轻轻搀扶着格罗根宁的手臂走向椅子。
  “我想我来的不是时候,”格罗根宁向亚历山大勉强笑了笑“胡须我应该用另一种身份来也许更好些,哪怕是以一个汉萨同盟的商人而不是尼德兰人的身份出现都更好些。”
  “究竟是怎么回事,”亚历山大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觉得今天一开始的好心情都让这连续的几拨客人给破坏了,他虽然需要这些人的帮忙,可如果这些人都喜欢给他找麻烦,那他也不会对他们多客气“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到那不勒斯去,你是要找什么人或是需要什么,要知道不论你有什么企图,得先让我知道是不是值得。”
  “伯爵,你是西西里人吧,我是说西西里岛。”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知道这些格罗格宁应该已经从索菲娅那里知道了。
  “那么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效忠你的国王,我说的是阿拉贡的斐迪南。”
  亚历山大看着格罗格宁,他感觉到这个答案似乎对格罗格宁十分重要,想了想后,亚历山大说到:“我现在是蒙蒂纳伯爵,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能让你满意。”
  格罗根宁愣了下,他似乎没想到亚历山大说出了这么个似是而非,可如果仔细去想却又偏偏似乎已经回答了他的答案。
  不过尽管这样,格罗格宁觉得也已经得到了他需要的回答。
  “伯爵,事实上那位宫相对我或者说是对尼德兰人的敌意是可以理解的。”
  格罗根宁小心的说,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小心,因为他知道稍一大意带来的就可能是可怕的灭顶之灾。
  “一直以来作为汉萨同盟当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尼德兰人不但为同盟创造了无数的财富,也曾经在一些关键时刻为同盟的兴亡做出过非凡的贡献和牺牲,而尼德兰人要求的并不多,我们只希望能得到属于我们的一切。”
  格罗格宁一边说一边注意着亚历山大脸上的神色,发现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低地人就继续说下去:“我们乞求过,向当时还是奥地利大公的马克西米安请求,请求他们能承认属于我们的权利,但是我们得到的是粗暴的拒绝和随后的残酷镇压,为了这个低地人遭到了很严重的惩罚,大公对尼德兰课重税,甚至还派兵驱逐了所有尼德兰的地区议员,这是最严重的羞辱,我们试图提出抗议,但是却被当暴徒般的镇压下去了,那段时候你是无法想象的,很多人甚至已经失去了希望,直到皇帝派来了他的儿子作为尼德兰的执政。”
  听到这里,始终扮演一个合格听众的亚历山大终于动了,他先是微微抬手阻止格罗格宁,然后有些不确定问:“等一等,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们试图煽动的那个漂亮的菲利普反对他的父亲?”
  看着亚历山大,格罗格宁顿了顿,接着就点了点头。
  “还真是这样,”即使猜到可还是有点意外的亚历山大好奇的看着对面的尼德兰人“你们居然要挑拨那个菲利普反对他的父亲,你们给他什么许诺,尼德兰大公吗?”
  “是德意志国王。”
  格罗根宁缓缓的说,然后用他颇为满意的看到了亚历山大露出的错愕神情。
  有那么一会,亚历山大不得不承认,尽管知道这些低地人在干什么,但是他的确还是不够了解这些尼德兰人有多么大的野心。
  或者应该说,他轻视了整个汉萨同盟的野心。
  显然,汉萨同盟是打算在那个尼德兰摄政身上下大本钱,然后把他推上德意志诸侯之主的宝座了。
  “可是是什么让你们改变了主意,”亚历山大回忆了一下,他从格罗根宁先是出现在那不勒斯,随后又派奥尔迦拉来罗马,随后还听说他去过东方这些迹象,察觉到了异样“我听说菲利普在尼德兰还是很受尊重的,虽然这可能会导致与他父亲之间出现矛盾,但是这对你们只有好处,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们觉得他不可靠了?”
  亚历山大的询问让房间里的气氛骤然一紧,奥尔迦拉夫人暗暗揪紧了作为装饰袖笼衬边,她灰色的眼睛紧张的看向格罗格宁,似乎是劝他不要说出来,不过她这个暗示显然是没用的,她注意到格罗格宁塌下去的一边肩膀向上挑了挑。
  就在奥尔迦拉夫人忍不住要出声阻止时,格罗根宁已经开口道:“事实上我们发现我们不但没能得到菲利普的支持,相反我们也许很快就会有一群更加糟糕的统治者了。”
  看着格罗根宁透着无奈和失望的神色,亚历山大稍一沉思恍然大悟!
  就在1年多前,马克西米安的儿子漂亮的菲利普与胡安娜结了婚。
  而这对尼德兰人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论是菲利普的父亲马克西米安还是胡安娜的父母斐迪南和伊莎贝拉,对低地人来说都只是残暴无情的名词。
  甚至如果比较起来,也许马克西米安比那两位还要好上那么一点。
  对尼德兰人来说,有这么一群统治者,甚至将来可能还是这些人的后代作为统治者,他们怎么能忍受得了?
  想到这些,亚历山大的眼神微微变了,望着面前显得意志消沉的尼德兰商人,他忽然想要对低地人说:“你们可真走运,因为遇到了我。”


第一百零九章 夜色罗马
  格罗根宁的出现让亚历山大似乎在始终黑暗的摸索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一直以来,尽管已经有了个目标,但是也因为这个目标太过遥远,亚历山大心里多少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天能真正走到那个目标前,或者更有可能是有一天会倒在通向那个目标的路上。
  伊比利亚半岛曾经的辉煌是如今的绝大多数人所想象的不到的,也是让后世的很多人为之着迷的。
  但是那个地方也是残酷甚至可怕的。
  很难想象即便到了几百年后那里依旧保留着残酷的宗教审判所,甚至当教廷都随着时代变化渐渐放弃了用恐怖手段统治教民的时候,那些西班牙审判所依旧用种种酷刑和严厉的宗教审判方式惩罚那些被视为异端的同胞。
  可怕的是,他们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们认为某些人的信仰和他们不同。
  思想罪是最恐怖的,他们并不在乎一个人是否犯了什么造成来了严重后果,或是伤害了他人的罪行,只要认为这个人与众不同,就可以被视为思想上触犯了法律。
  而宗教审判是惩罚这种罪行最认真也是最尽职的地方。
  亚历山大知道随着收复失地的胜利,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两个王国最终将会合并为统一的西班牙,这是一个必然趋势。
  他的目标是什么呢?
  一顶西班牙的王冠?
  这看上去似乎真的是个很伟大的一个目标,但是在内心里他却又隐约觉得不是那样,至少不止是一顶西班牙王冠。
  那么还有什么?
  亚历山大曾经在内心里不停暗暗问自己,可始终得不到答案,现在随着格罗格宁的出现,他忽然觉得好像发现了什么。
  如何从那对夫妻手里夺取西班牙,这是个很困难甚至现在看来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收复失地运动的胜利让伊莎贝拉与斐迪南夫妻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旁人无法图及的地步,这从那个桀骜不驯的贡萨洛就可以看出来。
  敢于当众训斥教皇的贡萨洛,却对伊莎贝拉有着近乎崇拜般的敬仰,而按照一些传言,伊莎贝拉更是到处宣扬在她统治的卡斯蒂利亚发生的各种所谓圣迹。
  这就让人们对女王更加崇敬甚至是崇拜。
  要从这么一个女人手里夺取王冠,该有多困难?
  更何况她的丈夫还是那个堪称大胆果断的费迪拿,这从他在几年后毫不犹豫的废掉了如今的那不勒斯王国腓特烈,最终把两个西西里王国的王冠都戴在自己头上就可以看出来。
  亚历山大不能不承认,这是个真正很难实现的目标。
  不过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希望。
  “我要帮助那些低地人,”亚历山大很兴奋对箬莎说,他知道自己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不过能让他这么随意放纵的时间不多,也只有在箬莎面前,他才会变得这么放松“他们能帮我实现我们的理想。”
  “我们的?”箬莎斜靠在坐榻的椅背上,这让她身体的曲线完全展示了出来,虽然没有索菲娅看上去那么夸张,但是青春少女与女孩的区别有时候不是只用身材就能体现出来。
  “对,我们的,”亚历山大走过去坐在箬莎身边低头看着她“你之前问我是谁,我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拥有着能向卡斯蒂利亚的王位发起挑战的权利,而且是最直接的那种。”
  尽管想过太多可能,而且从舅舅莫迪洛过去的经历上也隐约猜测到某种似乎很荒诞,却又似乎合情合理的解释,但是当真的听到这么个消息时,箬莎还是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她的嘴唇轻张,微仰着的头凝固在那里,一双蓝得让人心醉的眼睛中只有吃惊和迷惑。
  她这样子让亚历山大原本兴奋的心情一下发生了变化,看着微仰着头望着他的箬莎,亚历山大伸出一只手小心的从后面轻轻揽住她的后脑勺,然后低头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箬莎好像被这个吻惊醒了似的,她立刻摇摇头,让自己的脑袋从亚历山大手里摆脱出来,然后身子向后退了退,用看某种稀罕物似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亚历山大。
  “你是说‘他’,不,是你的父亲是那个恩里克?”
  亚历山大多少有点诧异的点点头,他没想到箬莎居然这么快就想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他透露的已经够多,但显然箬莎对‘他’身世的猜测也不是毫无想法,很显然她之前已经对母亲之前的那个男人是谁揣测很久了。
  “对,”亚历山大坦诚的点头,他知道要想获得箬莎毫无保留的帮助,就要让她知道自己的“秘密”“事实上这一切都是我们的舅舅在操纵,他安排母亲成为恩里克的秘密情人,然后又把怀孕的母亲带回那不勒斯。”
  “他想干什么,难道重新统一西西里对他来说这么重要吗,他希望能得到恩里克的支持?”
  “毕竟对当时的他来说,恩里克作为卡斯蒂利亚国王,算是个强有力的外援,”亚历山大无奈的耸耸肩“谁也不会想到后来他会被他的妹妹取代,另外我们那位舅舅的野心很大,除了希望重新统一两西西里,他未必不同样惦记着卡斯蒂利亚的王冠。”
  “或许还有阿拉贡,”箬莎嘴角微微一翘“要说对我们那位舅舅的了解,我觉得你还不如我,据我所知他一直为莫迪洛家族居然要屈居王室的统治之下不满,他甚至认为莫迪洛家才应该是那不勒斯的正统继承人,毕竟阿拉贡的国王来到那不勒斯的时候,莫迪洛们已经在那片土地上繁衍好几代了。”
  亚历山大稍微有点意外,这倒是他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不过想想那位舅舅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卡斯蒂利亚都一直窥伺,要说他不垂涎那不勒斯的王位,还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有位野心勃勃的舅舅也没什么,只要他别破坏了我的好事就行。亚历山大这么想着,手又向箬莎后脑抚摸过去。
  箬莎轻轻打开他的手,然后有点恼火的盯着他:“你是不是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女人,抓着她们就像抓着不肯听话的女奴?”
  “首先,你不要用‘她们’来形容,我没有那么多的女人,其次我只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是把你当成可以随便使唤的女奴看待,”亚历山大双手捧住箬莎的脸蛋不让她挣扎,又啄了一下之后才说“那个格罗根宁,对我们很重要。”
  “有多重要?”箬莎翘起嘴唇回吻下问。
  “你想象不到的那么重要,我不是说这个人自己,而是他背后的低地地区,那些地方能给我们带来的财富你想不到,还有就是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亚历山大亲了一下。
  “全都告诉我,否则我自己去查,你知道我现在认识很多人的。”箬莎不甘示弱的又亲回来。
  两个人好像较劲似的一边说话一边亲吻,直到不知不觉嘴唇黏在一起再也不肯分开。
  “我觉得我们应该再买栋房子,只要我们两人的那种。”
  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说,这种一边亲嘴还要翘起耳朵随时听着外面动静实在让人难受,他开始莫名的有些想念机灵的摩尔人了。
  “然后让我像那个卢克雷齐娅一样每天在房子里等着你?”箬莎向后错错身子不满的问“别忘了我可不是你的其他女人,我是你的妹妹。”
  亚历山大注意到当说到‘妹妹’时,箬莎的嘴角翘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骄傲,那样子似乎是在说“其他女人怎么能和我比,她们只是你的情人,而妹妹却只有一个。”
  “是呀,我最好的妹妹,”亚历山大用一根手指在箬莎的鼻尖上点了点,又抬手摸了摸她头上如阳光般漂亮的金发。
  然后他有点发愣的呆了呆。
  这些举动有点不对啊,这不恰好是对妹妹才该有的举动吗。
  哪怕就是让旁人看到了大概也不会感到异样,或许只会觉得他们兄妹感情深厚。
  可自己明明是在心里拿她当成情人看待啊。
  亚历山大赶紧甩甩手,心里一边不住念叨着“不是妹妹,不是妹妹”,一边开始小声的给箬莎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低地人,尼德兰人,还有就是如今还并不存在的荷兰人,这些称呼很驳杂,不过说的却都是一种人。
  从罗马扩张开始,这块位于欧洲西部角落大西洋岸边低地地区就进入了所有征服者的视线,一个接一个的征服者来到这里留下的属于他们的烙印,然后又被后来的征服者抹去。
  而所有的征服者都有个共同的想法,这里并不是个适合养活太多人的地方。
  天然的大片低洼沼泽和过于丰茂的水网覆盖让这里虽然有着得天独厚的水上交通便利,却也让土地变成了大片大片难以开垦种植的‘废地’。
  统治者们不愿意在这里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虽然便利的交通似乎勉强算是个优点,但是想想要在这里投下那么大的精力治理这么一片土地,还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可是你能想象这些人的真正作用吗,他们拥有丰富的海上经验,能制造当今这个时代最先进的远洋船,他们的货物可以通过那些水网送到欧洲腹地最远的地方,”亚历山大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最重要的是,在尼德兰有着能让这一切变得十分通畅顺利的法律,这可以让我们的计划省下太多的时间。”
  “不,应该说最重要的是,他们正需要帮助,”箬莎纠正了一下“尼德兰人惧怕皇帝和卡斯蒂亚女王那样的统治,而你恰好可以成为他们的拯救者,不过你的那位朋友科茨察赫似乎并不怎么愿意和那些低地人合作。”
  “我知道,不过他也没完全拒绝,”亚历山大不会忘了科茨察赫走时依旧带走了他的那份计划,这让他相信宫相还是能回心转意的“相信我,我有办法让他难以拒绝,只要让他看到在罗马即将开始的奇迹,他肯定会坐不住的。”
  说到这里,亚历山大忽然一下站起来,他来回走动着有些兴奋的说:“你想象不到我们要做的事情有多少,我甚至觉得也许自己这一辈子只要能做成一件就足够让我心满意足了。”
  “那就一件件的做,”箬莎拉住亚历山大,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别忘了你答应过给我一个足以能让别人嫉妒敬畏的身份,为了这个你也必须做好那些事。”
  听着这异于寻常的鼓励,亚历山大好笑之余又不禁有些感动。
  “你真是我最好的妹妹,”他轻轻抱了下箬莎,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这时候整个罗马城除了少数地方之外,大多数地方已经一片漆黑,看着远处那些在亮光下隐约可见的建筑轮廓,亚历山大不由暗想,这个时候都还有谁因为各自的心事没有入睡呢?
  在这一晚上睡不着的人很多,不过有一个人亚历山大是没有想到的。
  前巴勒莫主教阿方索依靠在石墙的角落里,一开始进来时候让他难以人人手的冲鼻恶臭这时候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在这闷热肮脏,又令人恐惧的天使堡监狱中,阿方索好像已经被人遗忘了似的,待了很久了。
  除了每天送那点可怜饭菜的看守,阿方索见到不到一个人,也没有人来审问他,原本以为还有机会为自己辩解的前主教现在很恐惧,他怕真的被人忘了。
  如果那样,等待他的就只有烂死在监狱里的命运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这声音在夜里听上去显得异常的清晰,阿方索先是没动,可很快他忽然意识到这脚步声应该是向着他这里走来的。
  阿方索睁开眼紧盯着牢门外通向上面的台阶,随着上面甬道进口火把闪烁人影晃动,两双脚出现在了阿方索的眼前。
  其中一双是阿方索熟悉的看守的猪皮鞋,另一双却有些陌生。
  随着那两道身影走下台阶来到牢门前,阿方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克立安!”
  主教疯狂的扑上去紧紧抓着栏杆,他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神色,之前的雍容沉稳在这时候已经完全不见,剩下的只有近乎讨好般的紧张。
  “你是来救的吗,来救我出去的?”
  克立安隔着栏杆默默盯着阿方索的脸,然后抬手把一个钱袋放在旁边看守的手里。
  “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
  “别太久。”
  看守颠颠有点压手的钱袋抻了抻帽檐转身向台阶上走去。
  “克立安,快点救我出去,我会报答你。”阿方索有点紧张,他看出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怎么报答我,就像对待坤托那样?”
  忽然听到这个已经许久没有被人提起来的名字,阿方索的脸颊霎时一抽。
  “告诉我你让坤托到西西里去干什么?”
  阿方索的脸色变了,他不安的盯着克立安,似乎要从神色间看出他知道了多少。
  “告诉我!”
  随着克利安的吼声在牢房里骤然回荡,阿方索的身子不由一颤。
  “别这样克立安,你知道我对你们就像对待亲兄弟一样。”
  “你对我们很好,所以你才出卖了坤托。”克立安冷冷的嘲讽着。
  “不,我没有出卖他!”阿方索抓着栏杆激烈的喊起来。
  “我去了西西里那个叫阿尔斯陀的小城,那是坤托最后一次露面的地方,他当时是去见你排去和他会面的使者,我看到了他留在那里教堂的印记。”
  克利安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危险,似乎随时都会扑上去撕开阿方索的喉咙。
  “我只是让他去为我办事,”阿方索极力分辨着“可后来我再也没听到他的消息,你知道我对你们兄弟是有感情的,我抚养了你们,还让你们为我做事,是你背叛了我。”
  阿方索愤怒的低吼着,他用力摇了摇栅栏,感觉眼前桎梏的坚固,他开始变得慌乱起来。
  “相信我克立安,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和坤托的事,他失踪之后我一直在找他,这个你是知道的,而且我还派你去打听他的下落,如果不是后来你遇到了意外不得不离开西西里,我还会派你继续找你的兄弟。”
  阿方索紧张的说,他透过火把的光亮仔细看着克立安,当他发现克立安的神色似乎又恢复平静后,他急急的说:“听着,我知道你现在为法国人办事,我可以给你创造机会,让你在他们那里更受重用,帮帮我克立安,救我出去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克立安冷冷的看着阿方索,脸上渐渐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大人,您大概还没明白您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您为什么不想想,究竟是谁把您向犹太人抵押三重冠的事泄露出去的呢?”
  阿方索愣愣的看着克立安,一个能几乎成为枢机主教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笨蛋,但是他一直以来都还抱着一丝幻想。
  因为三重冠随着那些犹太人不知下落,阿方索就暗暗寄希望于因为没有证据证明他与那些犹太人有关,他能够找到机会向教皇申诉。
  亚历山大六世的贪婪让阿方索希望能用贿赂为自己洗脱罪名,如果他出的价钱够高,也许还有机会回到巴勒莫继续当他的主教。
  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
  “是你,是你让那个戴面具的人陷害我?!”阿方索大声吼叫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因为你对坤托做的那些事,我在阿尔斯陀除了看到坤托留下的标记,还看到了你给他留下的标记,他是去阿尔斯陀的教堂见你派去的人,但是他没想到他等到的是要杀他的凶手。”
  阿方索不住的摇头:“你一定误会了,你听我说,我是派人去和他见面,可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我甚至和你一样不知道他究竟遇到了什么。”
  “那么告诉我你派坤托去干什么?”克立安紧盯着阿方索“如果告诉我,我也许还会考虑是不是救你出去。”
  克立安的话让阿方索似乎动了心,他的双手无意识的转动着手里的念珠,这是他除了衣服唯一带在身边的东西了。
  “告诉我你让他找的那个人是谁,”克立安压低声音问“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需要你自己告诉我。”
  阿方索的嘴唇轻轻颤抖,他在犹豫是不是说出来,看看闷热阴暗的牢房,再看看克立安身后台阶上面隐约可见的出口,他终于颤抖着嘴唇说:“是一个孩子,一个很多年前就被送到某个地方的孩子。”
  “告诉我名字,我要名字!”克立安的声调变得急促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站在真相的门口,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打开那扇门。
  “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阿方索忽然狠狠的说“如果你要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就把我救出去。”
  克立安的眼睛骤然眯紧,在主教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突然伸手探过栅栏一把抓住阿方索的脖子,接着手腕向回用力一收!
  随着发出声惨叫,阿方索被克立安紧紧扣在了栏杆上,他的脖子向外突出,有力的五根手指几乎掐进了他的皮肤里。
  “说出来,否则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上帝。”
  “救我……出去,”阿方索拼命挣扎,可毫无作用,对克立安的残忍和无情最为熟悉的他,因为恐惧不顾一切的拼命掰着克立安的手,试图摆脱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忽然从上面的甬道传来,克立安稍微倾听,随后松手放开了紧抓的阿方索。
  主教连滚带爬的向着远处逃去,他惊恐的看着隔着栅栏的克立安,似乎怕他下一刻就破开栅栏冲进来要了他的性命。
  “快点走,有人来了。”看守跑下甬道几步弯着腰对下面的克立安低喊着“不知道怎么今天忽然有人来巡查,快走。”
  在看守不住催促下,克立安回头看了眼牢房里惊恐不安的阿方索,伸出手向他摆了摆手指,然后转身跟着看守走出了甬道。
  听着渐渐走远的脚步声,阿方索发出了一声崩溃呻吟。
  带上帽子,打扮得像个送货商人的克立安赶着送货马车顺着天使堡的侧门缓缓出来,他注意到有几个骑马的人从正门匆匆而入,只是天色太黑没有看清那些人的长相。
  马车沿着台伯河向前行驶,一条黑影忽然从一株树后闪出,然后敏捷的跳上了马车。
  月光照在一张绣满花纹的面具上,显得异常的诡异。
  “就这么放弃主教了?”面具人有点疑惑的问“要知道当初我们决定扶植他可是不容易。”
  “他太蠢,或者说太不走运了,”克立安回头看看夜色中的天使堡“眼看着要成功了却让那个贡布雷发现了马脚,你以为乔瓦尼的死就这么算了吗,与其让那个贡布雷最终发现他和犹太人的关系,不如我们先把他抛弃掉。”
  “只是有点可惜了。”面具人看着冰冷的河面,目孔里闪着幽幽的光。
  “不用担心,我们不是已经找到了更适合的人,还有谁比教皇更适合我们的需要呢。”
  克立安说着向夜幕中梵蒂冈的宫殿望去。


实心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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