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8章 按着我们的规矩来


  王华听到这里,张了张嘴,却一下子又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春秋倒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口里接着道:“泰山大人,小婿深知这革除八股取士关系重大。可是到了今日,已经无法侥幸了,此前靠着陛下的支持,要改,却改不动,还是掣肘太多,后来就索性铲除掉这些掣肘,大权独揽,继续改,可还是不成,反而引出了许多居心叵测之徒,那么就杀吧,将这些图谋不轨之徒,统统杀个干净,可杀不完,杀了几百几千人,这些人至多只是首恶罢了。重农轻商,已经历经了千年,早就是扎了根,不但茁长成了参天大树,在这树干之下,更有无数的根须,可杀了这么多人,以为是以儆效尤了,可还是不成,那么……就诛心吧,彻底将这些自以为自己是士大夫的人,统统都打倒,换一批人来。八股改制,本质就是如此,想要功名,想要前途,就得按着我们的规矩来,我们定下了规矩,顺从的,就可以换来一个官身,自此之后,步入仕途,不肯顺从,抱着他的祖宗之法,骂骂咧咧的,由他骂去就好了,从此之后,他八股作得再好,也是和官身无缘,若是有人怒了,想反,那就反吧,谁敢反,就弹压谁,一个人反,就杀一家,十个人,就杀十家,一百家,一千家,一万户要反,那就索性杀个血流成河,实不相瞒,小婿的新军已经陈在山海关外了,谷公公那儿,还有魏国公以及英国公诸人那儿也都打了招呼,现在不但是要给那些阳奉阴违和因循守旧的人一个巴掌,也要拿出甜枣来,告诉这天下人,只要肯按着规矩来办的人,朝廷、陛下、泰山大人,就会给他吃甜枣,没有一批从中得到好处的人,凭什么人家为我们推行新政,又凭什么让人彻底地与过去划清界限?”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后,叶春秋吐出了一口气,最后道:“这……就是小婿的意思,陛下已经恩准了,小婿这儿,具体的章节也已经拟定,恳请泰山大人看一看还有什么需删改的地方,几日之后,内阁怕要颁出了。”
  其实看王华的神色,便知道他被叶春秋的话给震惊了,他明白叶春秋的意思,可是……
  王华的脸上闪过犹豫,踟蹰着,又垂头再去看那份章程,这一次,他看得更认真,甚至拿着章程的手,都不禁在颤抖,他嚅嗫着,最后脸色铁青地抬起来头来,眼里不禁多了几分浑浊,他叹了口气道:“老夫怕就怕这份旨意会让他们离心离德啊,一旦离心离德,想要弥补就……”
  叶春秋似乎也早就想到了王华在这上头的顾虑,不假思索便道:“不需要弥补,只需要争取支持我们的人即可,每一个当政的人,都只想着讨好所有人,好教天下人都颂扬自己,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为政的任何举措,会使一部分人得益,就必定让另一部分人失利,我们要做的,只需辩解,哪些人该得到我们的奖赏,而哪一些人横竖都会痛骂我们,那割肉的时候,索性就从他们的身上下手,不需要任何的客气。”
  王华不禁露出苦笑,又幽幽地叹了口气,最后才道:“这份章程,就放在老夫这里吧,老夫得好生看一看,看看有什么可以删减的地方。”
  显然,王华终究还是点了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新政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王华能够处理得了,甚至陛下也无计可施了,否则,叶春秋怎么可能急匆匆地被陛下召来京师呢?既然如此,那就用叶春秋的法子吧。
  不过……想到叶春秋做这等大胆的事,王华现在的心,依旧还在打鼓,这已算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比新政的推行更要可怕,绝不是开玩笑的。
  ……
  翁婿二人,终于开始从紧张的气氛中走了出来,不管怎么样,虽然王华心里沉甸甸的,可叶春秋还是自己的女婿,女婿远道回来,特意来自家登门,谈完了公事,少不得要问一问女儿和外孙在关外的情况了。
  叶春秋大致地说了,王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秉烛夜谈到了夜半三更,叶春秋这才告辞回去。
  两日之后,待诏房里接到了一份奇怪的奏疏,预备拟诏的翰林赵叶静只一看之后,脸色就顿时没有了血色。
  若是有人认真地看他,不难发现他的身躯竟在微微地颤抖着。
  他又看了手上的奏疏一眼,似乎在确认了自己方才没有看错,便很是不安地看了一眼待诏房里的同僚,最后才将这草诏送到了当值负责待诏房侍读王勇面前,略带忐忑地道:“大人,请看一看。”
  王勇其实颇为年轻,近来朝中动荡得太厉害,李党、杨党,还有蒋党都一扫而空,反而使他有了机会。
  可毕竟贵为侍读学士,王勇三旬的样子,却是摆出了一副淡定从容之色,边拿着那份奏疏,边微微一笑道:“噢,什么……”只是……
  最后一句事字却没有说出,他的眼睛落在条子的一个八股字眼上,已经再说不下去了,眼眸里全是震惊之色。
  须臾,他猛地变得不安起来,很是焦虑地看了赵叶静一眼,才道:“谁送来的?”
  赵叶静道:“是王公,说是宫里催着急,要立即草拟。”
  王勇深吸了一口气道:“会不会错了?”
  是啊,会不会是错了呢,这事情太严重了啊,八股改制,这不是要人命吗?
  赵叶静踟蹰了一下,道:“下官也在想是不是错了,这才请大人过目。”
  王勇这才想起,自己乃是当值的负责侍读,他突然有着一个念头,若是自己没有当值,或者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修撰,该有多好,至少自己不必去为这份即将拟定的诏书而操心。
  他想了想,才道:“去内阁问问,这……是不是搞错了,要亲自见王公,亲耳听一听王公是怎么说的!”


第一千九百零一章 千古罪人
  王勇让赵叶静去,赵叶静分明就是不想去的,因为赵叶静觉得,王勇既然是负责人,应当他去。
  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想不去,也得去,最终赵叶静无奈地点点头道:“是。”
  于是匆匆地拿了条子,赵叶静便走出了待诏房。
  可王勇在待诏房里,却依旧很是不安,他今天所有的好心情,显然现在被破坏了个干干净净,他焦虑地在公房里吃着茶,甚至觉得这茶都不如往日那般的清甜,却有了几分苦涩,可只有下意识地举起茶盏,才仿佛能使他得到片刻的心安似的。
  但愿……只是错了吧。
  可是……这怎么可能会有错呢?
  如果没有错,那又该怎么办?这诏书,拟不拟?
  内阁送来的东西,而且是这么大的事,没有陛下的首肯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这意思就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和陛下的意志了,噢,王勇在这个时候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听说鲁王殿下进京了,难道这与鲁王进京也有莫大的关系?
  那么……自己不从,就必定完了。
  他很清楚,这几年朝廷经历了什么,多少人下了诏狱,又有多少人被罢官革职,自己若是不懂站在最适当的位置上,那美好的前程说不定就要化为乌有,甚至可能连自己的性命也会遭受波及。
  在这短暂的转念之间,王勇仿佛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紫禁城里,却已充斥了刀光剑影,紫禁城中的人已经拔剑,那么……这一次,又是谁……
  他感觉自己的后襟已经湿透了,于是焦躁地摘下了自己的乌纱帽,沉默了很久之后,却听到了匆匆而来的脚步。
  赵叶静回来了。
  二人抬眸,四目相对。
  只是一眼,王勇的心里就透着一股绝望,因为他看到赵叶静的脸色,依旧还是全无血色,显然他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
  王勇心里一塞,终是勉强地使自己镇定了下来,道:“如何?”
  赵叶静很直接地道:“不妙。”
  原想着自己能继续从容,可下一刻,王勇却是整个人瘫坐在了椅上,他突然苦笑道:“送去了礼部,可能会被封驳吗?”
  事关到了学制,就和礼部有关系,而按照大明的制度,诏书一旦草拟,紧接着内阁开始签发,最终会被送到礼部要求执行,这份旨意会送到礼部的给事中手里,如果吏部给事中觉得这份旨意不合情理,会选择封驳,封驳的意思,就是将圣旨打回去拒不执行。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多,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兹事体大,却也未必没有可能性。
  赵叶静却并不乐观,他摇头苦笑道:“下官清早的时候,就听到消息,说是礼部给事中王正贤调去他用,新任的礼部给事中,是王粲,那个时候,下官以为这是平常事,现在看来……”
  赵叶静没有说下去,可王勇已经明白了。
  说到王粲这个人,不少人都知道,这是出了名的阿谀奉承之徒,他当初巴结着李东阳,后来眼看着李东阳已经完了,立即改换门庭,想拜在王华门下,不过他现在的际遇并不太好,王华显然也很瞧不起这个人,正准备将他打发到南京去,可谁曾想到,现在突然得到了大用。
  给事中属于清流,别看官职不大,可是在一个部堂里,却是完全可以制衡礼部尚书的,他们……相当于是一个部堂里的监军。
  若是当初的王正贤,或许还有可能封驳,可是换上了这个急于想要加官晋爵的王粲,就真的是没有希望了。
  “哎……”王勇叹了口气,他现在倒是觉得这没有什么意外的,既然宫中和内阁已经展现了意志,而且还发出了这么个非同小可的东西,怎么可能会留下什么漏洞?所有的补丁,只怕早就打好了,这是意志,也是决心。
  王勇知道,指望礼部给事中,已经没有可能了,而自己,是绝不会做这个出头鸟的,这后果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他闭上了眼睛,口里道:“草诏吧,你来写,写完之后,本官来校验。”
  赵叶静心情复杂地看了王勇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
  对于赵叶静来说,这个上官,至少没坑自己,没把责任,一股脑地推到自己身上。
  他立马回到了自己的公房,直接提笔,可是这笔,似乎宛如有千钧重,抬起来有些吃力,终还是下了笔,足足用了小半时辰,才将正式的旨意拟定了出来。
  王勇大致地校对过之后,晓得没什么问题,却是苦笑一声,才无奈地盖上了待诏房的印章。
  一份旨意,重新回到了内阁,接着司礼监盖印,再发内阁,内阁送去了礼部给事中的手里。
  礼部给事中王粲似乎早有准备,很快便盖过了印,旋即送到了礼部尚书的手里。
  “这是什么意思!”
  礼部尚书夏言怒气冲冲,大发雷霆地道:“事先怎么一丁点风声都没有?八股改制,这是谁疯了吗?如今不声不响的将这东西送到老夫这里来,这是要老夫做千古罪人啊。”
  王粲笑吟吟地道:“下官觉得没什么问题。”
  夏言满腔气恼地想骂,你还要不要脸了,可终究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这位王给事中的来路,也终于明白这个家伙为何会这么突然的受到启用。
  他咬牙切齿地道:“礼部这儿,只怕难以奉诏。”
  “这可不成,若是不奉诏,就是抗旨不尊了。”王粲依旧还是笑吟吟的样子,宛如笑面佛一般。
  他想了想,继续道;“而且,下官来当值的时候,听说清早时,有几个锦衣卫在部堂外头晃荡,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倒是吓人一跳。”
  这不经意的话,分明是王粲赤。裸裸的威胁。
  夏言愕然,随即厉声道:“王粲,你敢威胁本官?”
  王粲道:“不,不敢,下官位卑职浅,哪里敢威胁部堂大人?部堂大人,且请息怒,其实宫中和内阁既然做了决策,六部的职责不过是执行而已,部堂大人,又何必操这份心呢?”


第一千九百零二章 只怕要完了
  夏言很气愤,也很悲怆,可是听了王粲的一番话后,他激动的情绪,像一下子被浇灭了。
  王粲的话,终于令他冷静了下来,同时让他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一切,显然是上头早已经计划好的,也必定是铁了心的,既然如此,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的。
  而他夏言,只是实行这件事里头的一道程序罢了,就算没了他,一样能有别人完成这道程序,可是……
  即便他夏言告老还乡,想要躲避这件事也躲不了,就如王粲所说的,只怕锦衣卫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既然……
  既然人家连八股都敢改了,难道还会在乎冤死一个礼部尚书吗?
  他完全能预想到,若是不从,后果必定会极其严重,这已经不是一人获罪的问题,牵涉到了厂卫,一旦办一个图谋不轨,就是整个家族的存亡大事,这在历史大流上,不知道已经有多少血淋淋的例子。
  他方才还怒气冲冲的,可是现在,那心头的火焰一下子被水狠狠的浇了个冰冷。
  他突然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如斗败了的公鸡般,半晌后,叹了口气,幽幽道:“大明的气数,这是要尽了吗?”
  在他看来,改了八股取士,这大明朝,只怕要完了。
  接着,他却是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却显得有些悲凉,口里则道:“既然他们非要如此做,若是因此而亡了天下,那就让他亡了吧,到了这个地步,还能说什么?”
  摇了摇头,看着可恶的王粲,夏言正色道:“那么,就签发吧,礼部听从旨意行事。”
  邸报已出,礼部亦是开始了新科举的改制工作,万事俱备。
  可当消息传出,顿时满朝哗然,朝野震动。
  在这京师里,本就有许多的秀才,此时这锣鼓喧天的宣讲已经开始,各衙里,也已经张贴了各种告示,北直隶的府学、县学的学官,已经开始召集生员,宣读圣命。
  事实上,在宣读之前,大家都已经得知了消息,许多的读书人被招到了学里,有人捶胸跌足,有人痛哭流涕,当然,也有不少暗中窃喜的。
  这些窃喜的生员,大多已经是进学无望了,知道自己的水平欠奉,这辈子怕也没有官运了,虽是做了秀才,可心里头还是想做举人,还想考进士的,可他们却知道,这比登天还要难。
  因此,不少的秀才索性开始做了别的营生,家境好的,索性就躺在家里,靠着家里养着。家境不好的,只好去私塾里做先生,又或是写一写字画兜售,还有人,则给人做了账房,有的,给人代写书信。
  如今,他们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学里,心里真是感慨万千,他们已经知道自己一辈子考不中了,早就没了指望,可是这八股改制,到底改的是什么,却还不知道,他们之所以心里窃喜,不过是因为一种看笑话的心态罢了。
  而真正悲痛的,则是那些有心进步的人,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满心思都是扑在了这八股上头去,茶不思饭不想,命都拼没了,结果……现在突然间特么的八股不取士了。
  这人生,还会有什么指望呢?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一干人到了明伦堂,见到了学官,学官一个个脸色苍白,这些老学官们,此刻只是垂头丧气的,甚至不敢去看那些读书人。
  学正已经走了出来,开始宣读起了科举新制:“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八股制艺,行之有年,至本朝,已百六十年矣……”
  念到此处,这学正突然哽咽,突然泣不成声,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了抄录的邸报上。
  这一哭,顿时使这里其他人的情绪受了感染,许多学官纷纷落泪,在场的读书人,亦有人滔滔大哭起来,场面一时间一片的悲鸣。
  半晌后,这学正突然吸了吸鼻涕,厉声道:“肃静!”
  这一声大喝,总算稳住了明伦堂的哭声,他则艰难地继续念下去:“今朕欲行新政,改旧革新,乃昭告天下……”
  足足花费了一个上午,这新制才算是诠释完毕,在这个过程之中,许多人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这学正,更是有些站不住了,被人搀扶到了一边。
  有人捶胸跌足,痛哭流涕地道:“朝廷朝令夕改,误我一生,误我一生啊!”
  这的确是实话,是真正的误了一生,多少人是花费了一辈子的心血啊,此时他们心里的怨恨,可想而知。
  可也有人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希望,若说此前,他们的窃喜,只是单纯地想看着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一等二等生员们的笑话,那么现在,却是真正地看到了一丝希望。
  朝廷改考经史、律学、商学,其实……对一部分的人来说,现在考的是什么,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现在等于是所有人又都重新的回到了新的起跑线上。
  若是那八股文章,自己不够刻苦,又或者是没有太多八股方面的天分,显然已经是没有了指望了,可是现在不同了啊,一个新的机会就在眼前。
  而且……几个月之后,就是春闱,所有人都有资格参加考试,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自己又有了机会啊,未来大家都是从头开始,这一次,谁晓得能不能中呢?
  若只是如此,其实还是不足够鼓舞人心的。
  因为按理来说,人家有天份和刻苦的人,这种考霸,即便不考八股,只要用点心继续钻研,你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可是……真正让人燃起希望的,却是此次招录的进士、举人,将高达三万。
  三万啊……
  三万人,而且都为官!成了举人,就可以授予官职,虽然是最不起眼的九品官,只是……
  可能对于那些学霸来说,人家未必看得上这么个末流小官,可对于许多在私塾里教书,对于许多代写书信,甚至是家里薄有资财,却只在家里混吃等死,动不动被人翻白眼的人来说,这就是一个新的出路啊。


第一千九百零三章 必有妖孽
  圣旨里头不是说了吗,不管官居几品,朝廷都是一视同仁,虽是改变了取士方法,可等做了官,只要肯勤于王命,爱民如子的,都可以升调。即便升迁有些难,可不管如何,头上总算能戴上乌纱帽了,这就是最致命的吸引力。
  而今的生员,足足有数十万之多,看上去,似乎是不少,不过在数十万人中取三万人,这也是十分之一的机会,这个几率,可比从前的春闱要大了十倍百倍,也就是说,自己若是能名次靠前一些,就有极大的把握,最少……那也可以到一个府一个县里做一任司吏长。
  说到这司吏,从前是连官都不是,按理来说,是吏,甚至那些志气高的读书人是看不上的。可事实上,它却是有着很大权利的,比如户房的吏长,就相当于后世的财政局长,管着一县的钱粮,刑房的司吏,则相当于警察局长,管着一地的治安。
  甚至在一个县里,这司吏多少是有头有脸的人,从前这个身份,一般人想巴还巴不上呢,因为都是地方官任命的,而地方官,往往要看重本地士绅们的意见,所以某种程度来说,这司吏多是地方士绅们推举出来的,可现在却不同了,朝廷给它赋予了官职,一个有实权,且又有官身的职位,还不让人眼红吗?
  在一部分伤心欲绝的人里面,有不少人开始暗暗地挤眉弄眼起来,他们的心思已经开始活络起来,从前以为自己这辈子,已经算是到头了,做官,那是别想了,可现在,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怎么还不够惊喜?
  当然,学官们还有那些学霸们,现在则是哭得厉害,捶胸跌足,悲痛欲死的,就仿佛是疯了一样,所以这些心里多了一丝希望的人,虽是心里大喜过望,却还是要做出如丧考妣的样子。
  他们平时在这学里,就是被人忽视的人,甚至连学官都懒得去管教,觉得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前途,因此在这学里,他们早已经习惯了低眉顺眼。
  而那些学霸,却真正是悲痛到了极点,八股,于他们来说,花费了一生的精力啊,这已经和信仰没有任何的分别了,现在突然间要取消,那就跟抹杀掉他们从前那么多年的奋斗没什么区别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叫道:“张生员,张生员……”
  却见一个姓张的生员,已经悲痛到了昏厥过去,正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惊慌下,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起救治,好不容易,他才悠悠醒转。
  这张生员张开眼,先迷茫地看了其他人一眼,随即,一股记忆涌到了他的心头,张生员顿时又开始滔滔大哭起来:“完了,完了,一切都没有指望了,这该杀的新政,这该杀的新政,我与新政,不共戴天。”
  他一双泪眼通红一片,面目甚是狰狞,露出了悲呛之色,一些和他要好的生员,忙是安慰他,他却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朝着这明伦堂上的圣人画像大笑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哈哈……有妖孽啊。”
  他跌跌撞撞的,也不和人打招呼,便直接走了出去。
  几个生员里连忙追上他,却都一个个悲痛莫名的,他们几个,都是一等生员,本来明年就要乡试了,而且这一次,都有不少的把握,可现在……
  几个人出了府学,凑在了一起,自是义愤填膺,与张生员熟识的郑生员,咬牙切齿地道:“恨只恨赵王殿下,居然没有杀来京师,否则……”
  一个胆小的生员忙压低声音道:“慎言,郑兄,这不是开玩笑的话,若是让厂卫知道,那……”
  “知道又如何?嘿嘿……”郑生员狰狞一笑,而后愤恨地着:“我现在只恨不得这天下尽都反了,等着瞧吧,这样的倒行逆施,那一日,是不会太久远的,圣人若是天上有知,也绝不会纵容这样的事。”
  张生员只是浑浑噩噩的,却又听其他人道:“朝廷可恨可悲,既然不靠八股取真正的良才,是他们的损失,我是决计不考的,这样也好,随他们去吧,这样的朝廷,还不配请我做官。”
  其他人纷纷附和,一个个都是咬牙切齿的,倒是有人问张生员道:“张兄意下如何呢?”
  张生员现在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心里涌现出一股极大的恨意,他冷冷笑道:“禽兽盈朝,考个什么。”
  众人纷纷叫好,那陈生员精神一振,道:“这就对了,只要大家都不考,朝廷就绝是取不到人才,迟早……不都要完?单以咱们县来论,真正品学兼优的,也就是我等……”
  走了一些路,却见前头人满为患,几分脸上闪过狐疑,陈生员不禁道:“前头怎么回事?”
  边上正好有个卖东西的摊子,那摊子凑趣道:“什么事?不是说改消八股取士了吗?前头那就是书铺子,书铺放出了招牌,说是卖律书,经史,噢,还有关外的《商论》,这都是以后极有可能要考的,许多秀才听了,都纷纷来购书呢。”
  陈生员冷笑道:“真是可笑,这些卑鄙无耻之徒,呵……”
  对此,他显然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那些争相买书的生员,多半都是一些垃圾生员罢了,是侥幸中了个秀才而已。
  几人都没有什么好心情,倒是纷纷话别归去。
  而张生员依然浑浑噩噩的,他漫无目的地回了自己家里,张家家境其实还算殷实,前后有两进,不过也只是不错而已,一见到自己回来,他的两个孩子便蹦蹦跳跳地冲来大叫道:“爹……爹……”
  张生员一丁点心情都没有,只是应了一声,倒是他的发妻王氏走来驱开两个孩子,见张生员面无血色,精神气也甚是不好,不禁忧心道:“相公,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最亲近的妻子,张生员倒是回了回神,却是有气无力地道:“完了,全都完了,再没什么指望了。”


第一千九百零四章 重新开始
  王氏显然是被张生员的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给吓得不轻,忙虎着脸道:“说什么胡话,你可别吓我,到底是怎么了?你前几日写的反新政文章,莫不是被人揭发了?早叫你不要跟着别人去做这些事了,你……”
  张生员只是苦笑摇头,再不管忧心忡忡的妻子,径自回到了厢房里,直接整个人瘫了一般地躺在了榻上。
  那依旧不知缘由的王氏追了来,边道:“你说呀,这可是要命的事啊,这一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呢,有什么事,你说个明白啊。”
  张生员却是突然痛哭了起来,从榻上起来,疯了一样,将书箱里的书都拿了出来,接着便一本本地撕了起来,口里则是念念有词:“读了大半辈子,又有什么用,有个什么用,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王氏几乎吓得眩晕过去,她从没见过这个阵仗,惊了半晌,又忙冲上去要阻止,口里骂道:“你疯了?这是圣人的书,你明年就要春闱了。”
  “没有春闱了……”张生员一屁股跌坐在地,如一摊烂泥一般:“再没有春闱了,也不再考八股了,完了……”
  王氏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今日听邻人说过这个事,起初她以为只是玩笑,可是现在看到自己的丈夫如此,她终于意识到坊间的流言可能成真了。
  这个时候,这王氏也如遭了雷击一般,平日里,左邻右舍都奉承她,说她有做官夫人的命,他知道自己的相公学业不错,在学里是经常受学官夸奖的,明年就是乡试,只要中了举人,她这举人的夫人,可就到手了。
  她对此是极为满足的,可哪里能想到,居然……居然……
  张生员已经无力躺在了地上,整个人已无望的样子,王氏晓得事太大,连忙叫了奴婢在这儿盯着,自己则赶紧去和自己公公禀告。
  张生员足足两日,都是茶饭不思,一夜之间,仿佛连头发都白了,他有时躺着,突然惊醒,便咬牙切齿地道:“我该去举义,我梦见天下的藩王们都带了兵要靖难,要杀来京师,要诛陛下身边的奸人了。”
  有时,他又有气无力地躺着,全无希望的样子。
  到了第三日,王氏却是带着几本书走了进来,她悄悄地将那些书放在了桌上,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对张生员道:“我听说科举还是有的,只是考的和以前不同了,乡试和会试,也都并在一处考,外头的人都说读了这些书,也是可以继续考的,相公,就算考的是律学,是什么什么……那不也一样吗?”
  可是张生员却像是被刺痛得不能自己般,顿时大叫道:“拿出去,都拿出去烧了,都烧了,不要污了我的住所,这不是圣人书,这是邪书,立即烧了。”
  张生员破口痛骂,他的眼睛红得吓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道:“拿走,都烧掉它,快!”
  王氏显得很是局促不安,接着便开始痛哭起来:“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你还闹什么,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昨日倒是有一些生员去闹,你猜怎么着,厂卫动手了,还打死了几个,相公,人家就是如此的啊,这是朝廷,是天子的意思啊,你们张家,几代就没一个做过官的,也就你的祖父中过秀才,而今你是最有希望的,阖族上下都指着你,张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靠的,不过是乡下的几百亩地罢了,为了供你读书,你的兄长,还有两个弟弟,可都在外头自谋生路呢,张家一直养着你,指着你能扬眉吐气,能有个官身呢,你爹听了这消息,已是卧床三日,爬不起了,你还要闹什么呢,再闹下去,非要家破人亡不可。”
  她哭得愈发厉害,可张生员依旧只是仰趟在榻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床帐子,嘴角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冷笑。
  这女人一哭,孩子们闻讯而来,也跟着哭了起来,一家老小,都哭作了一团。
  那一边,家里的婆子匆匆过来道:“不好,不好了,老太爷……老太爷……”
  王氏一听,顿时吓了一跳,再没有心思哭下去了,连忙赶到张生员的跟前,拉着张生员道:“走,去瞧瞧,你不中了,便连孝道也不要了吗?传出去,连秀才功名都要没了。”
  张生员浑浑噩噩地被拉到了老父的房里,便听到了老父的滔滔大哭声,张生员又是悲从心起。
  这老父坐在榻上,捶着胸道:“死了罢,不如死了罢,等了大半辈子,等来了这个,而今家破人亡,家破人亡了啊。”
  张生员连忙惊得拜下,膝行到了老父塌下磕头道:“是儿子不孝,让父亲大人受惊了,儿子……万死。”
  “该我死,该我死!你要好好活着……”张父拼命咳嗽着,口里道:“你死了,正儿和成儿怎么办?死了容易,活着的人……难啊……哎……”
  这一番的折腾下来,张生员早已是筋疲力尽,好不容易安慰了张父,他回到了房里,呆呆地坐着,如中了魔一般,直到了傍晚时分,王氏小心翼翼地给他盛了一碗粥来,她蹑手蹑脚的,生怕又惹了张生员动怒。
  突然,张生员猛地抬眸,看着王氏道:“书呢?”
  王氏愣了一下道:“书,什么书?”
  张生员一脸疲惫又难堪的样子,最后还是道:“你买来的书,你拿来,还有几个月,耽误不得了,若是不读,明年的春闱就错过了,家里……坐吃山空下去,迟早……是要完的。”
  王氏听了,顿时面露喜色,忙道:“我这就去取。”
  几本书放置在了张生员的面前,一沓经史,这些……张生员倒是大多都能倒背如流,经史包罗万象,其中就包含了四书和五经,都是读书人必读的。
  只是那大明律和商论摆在了张生员的面前时,张生员看着这书页上殷红的字样,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第一千九百零五章 等着看笑话
  虽是决定了继续参加明年的春闱,可张生员对于这所谓的新制,依旧还是深痛恶绝。
  可是,当现实摆在了面前,自己是读书人,一直以读书为业,一家老小都将希望放在自己的身上,这二十年来,更不知道是耗费了多少的精力。
  现如今的张生员,除了继续读书,除了继续为他的功名而努力,还能做什么呢?
  的确,他是什么都不能做,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所谓的学业,一无所有。
  若是不继续考下去,若是拿不到功名,他就真正成了一个废物。
  张生员依然没有想通,依然对于新制咬牙切齿,却还是乖乖地拿起了书本,经史可以不看,因为心里大抵是有数的,那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商论和大明律了。
  大明律其实还好,洋洋十万言,都是律法的条文,多半只要能背诵下来就可以了。
  所谓先易后难,他决定花费一个月功夫,先将这律法背个滚瓜烂熟。
  其实在这个时代,刑名之学属于比较低贱的学问,那些学了八股的官老爷,即便是放到了地方为官,对于这大明律,其实也不必上心的,不是还有幕友吗?不是还有刑房的差役吗?这是刀笔吏的事,官老爷只需要学习好圣人的大道理就可以了,其他的,统统可以不论。
  因此,一开始的时候,张生员其实学得并不好,他打心底对律法有一种天然的抵触,甚至时不时的,心里会涌现出一股惭愧之心。
  可是渐渐的,他变得心无旁骛起来,此时此刻,既然拿起了书本,那么还计较什么呢?这新制,就算自己如何的痛恨,自己终究还是要考,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而那商论,就更加令人读得内心不安了,往日,大多读书人最看不起的就是锱铢必较,可这商论里写的就是锱铢必较的事,除了牵涉到了一些算学的知识,还有工商管理的内容,什么市场供大于求,什么逆势上扬,这些,应当是关外的某个大儒编写的,他们观察了关外工商的环境,本意是写出这书,算是心得,给一些工坊主来学,谁晓得在关外,竟衍生出了一个学科。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不少商贾的子侄们,迟早要接父辈的班,可年纪太轻,总是不牢靠,于是索性就被家里送去学堂里‘深造’了,另一种情况就是,工坊和工商的规模,早已从原来家庭式的小打小闹,最后生出了一个个庞然大物。
  若只是家庭式的小打小闹,除了雇佣一些匠人之外,其余的,都是家人们亲力亲为。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商行和工坊急剧扩大,单靠一家一姓,已经无法有效地管理了。
  一个上万人的大商行,难道靠着家里几个人就能兼顾吗?单单各种管理人员,就需上百个,除了聘用一些有经验的人,若是能知道一些商业的知识,同时还读过书的人,便能很轻易的成为管理人员。
  也正因为如此,不少人让自家子弟多读书,去学商学,希望将来有个更好的出身。
  正因是这样,这商论已经开始从小打小闹,最后变成了一门大学问,于是许多的大儒被学堂聘请,开始根据着关外商业的得失,做出总结,对这商论进行完善,在经过不少时日的努力,以及许多人的参与编写之后,这商学已是包罗万象了,里头又分数个小分列,分别是算学、货殖学、互通学……诸如此类。
  相比于只需要死记硬背的律学,对于张生员这些内心守旧的人来说,这商论才是最难啃的。
  张生员真正拿起这商论的时候,看到这里头的无数数字,各种新式的语言,起初甚至是两眼一抹黑,不过好在和他一样的读书人很多,所以诗社也看到了这种需求,开始加硬了一些粗浅的商业知识,甚至罗列了一些商业语言的名词解释。
  起初,大家只能一边照着这个,慢慢对照着来读,慢慢地,大抵懂了,才渐渐对商论有了一些理解。
  有人闭门读书,可也有人在外头大闹,这京师里,短短一个多月,便疯了几个读书人,起初的时候,甚至有一些读书人想要去午门滋事,最后是直接被厂卫弹压了。
  叶春秋坐镇在这京师里,散布出各地的厂卫,密切监视着一切可能发生的隐患,这种气氛,就足以令人窒息。
  叶春秋深信,此时读书人对于朝廷的恨意,已经到了极点,现在缺的,只是一个契机罢了,他完全能想象到,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人登高一呼,就极有可能会引发出无法想象的后果。
  好在叶春秋早就‘恶名’在外,在这京中,足以令任何不安分的人产生出威慑,毕竟这位百战百胜的鲁王殿下,任谁都清楚,这不是省油的灯,那些血淋淋的例子可不是骗人的。
  内阁那里,也是忙得不可交加,已经开始筹备春闱了,因为打算将乡试和会试合并,所以时间紧迫,朝廷能做的,除了统一考卷之外,随之,便是分设考点。
  正是因为时间紧迫,所以也不可能让大家进京赶考,唯一的法子,就是在各省布政使司所在地,建立考点,而所有的考官,都必须千挑万选,而这些人,无一不是王华的心腹,因为眼下,除了心腹,王华也不敢指望谁了。
  但是有一件事,很显然的,这朝中的百官,有为数不少的人,都在等着看笑话呢!
  八股改制,这是破天荒的事,在他们心里,这是将天下的儒生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眼看着如此的倒行逆施,可经过了上次兴王世子造反的后果后,不少人也聪明了,谁都忍着尽力不做这出头鸟。倒是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大人物跳出来反对,或者说,他们已经心灰意冷,早已无所谓了。
  无论陛下还是王华,要玩出什么花样,他们既不敢去闹,却也只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第一千九百零六章 意义深远
  许多还是想着参加明年春闱的读书人,就算是心里是否甘心情愿,都依旧努力地去读书,只是这读书的范畴不是八股之类罢了。
  朱载垚在宫中,偶然时间,也在读书,读的就是律学,还有商论。
  自然,他不用考功名,读这些书,只是想弄明白,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论,他也没什么兴趣,倒是律学,让他好像发现出了一点端倪。
  是呢,祖宗们不断增订的大明律令,可事实上,并没有人将它当一回事,甚至早就被束之高阁了,除了刑部和大理寺,偶尔会有人拿出来看一看,可谓是没有一个人在乎。
  可是这律学,就是规矩啊!
  他偶尔也会将叶春秋叫来,君臣二人倒是气氛随行地展开讨论。
  此时,朱载垚忍不住对又被他叫进宫来的叶春秋道:“亚父,春闱三大考,律学应当就是最容易的吧,毕竟只有十余万字,只要能背熟,几乎就没有障碍了。”
  叶春秋很认同朱载垚的话,点了点头,微笑着道:“陛下说的不错,经史牵涉的是太广了,瀚海如海,除了四书五经,还有诸多官史。而商论呢,就算是能书里的不少东西背下了,可意义上,其实也不过是有所了解罢了,真要弄清楚,却还需一些悟性的!唯独这律学,字数只有这么多,而且都是条条框框的东西,死记硬背后,大致上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朱载垚便道:“既然这样容易,那为何还将它拿来当考题呢?”
  叶春秋看着一脸求知欲的朱载垚,道:“陛下还记得太祖皇帝推行大诰的典故么?”
  朱载垚点头,太祖皇帝的事,他怎么会不知?
  当初,太祖皇帝命人将自己的所有诰命整理成册,弄出了一个《大诰》,当时为了推行大诰,朱元璋甚至下旨,一家之人,若是谁家里收藏了大诰,一旦获罪,就可以罪减一等,他的本意,是希望人人家里都藏着一本大诰,用公利的方式来推行他的‘律令’。
  只是可惜,效果虽然是有,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绝大多数人的心里都怀着侥幸的心理,毕竟……自己未必犯罪,除此之外,就算是买了一本当作是护身符,可大多数人也不会去看,不过是事到临头时,拿来做护身符罢了。
  叶春秋看着一脸认真的朱载垚,便耐心地道:“其实,大明律,就是我大明的规矩,大家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什么,都有其规范!当初太祖很重视,甚至用尽办法推行大诰。可事实上,一些人除了做了点表面功夫,根本没有人将大明律当一回事,官员不在乎,下头的百姓也知道这个没有什么用处,而现在将这律学作为往后取士的考题之一,将来读书人就都不免要将它背得滚瓜烂熟了,如此一来,将来那些金榜题名的,一旦做了官,若是遇到刑名之事,心里也就有了计较,知道什么样的事该如何处理。虽然不能做到绝对公正,可大抵还是能做到公平的。除此之外,若是一个糊涂官断了糊涂案,若是在从前,大家也不会计较,因为知道律法的人并不多,所以有官员胡判乱判,其他人也难以看出什么问题,自然那是不打紧的了。”
  “可往后读书人对律法了如指掌,那若只需听一个案子,是不是就能大致地知道这案子是不是判错了,又或是能想到那背后隐藏着有人勾结官府的事呢?若是如此,乱判的官员,此时就不免要承受一些舆论的压力了,因为大家都懂律法,知道的人越多,他错判的话,就越是容易受人非议和怀疑了,只因为收受了一笔银子,却惹来无数人非议,影响到自己名誉和官声,甚至被人状告到御史巡按那里,就不值当了。”
  “刑名关系到的,乃是百姓对朝廷和官府的观感,陛下,你看,自古以来的青天老爷们,不都是靠公平断案来的吗?这才是臣认为朝廷该用这样的做法,推行律法的本意,这既可使读书人做了官可以对自己公事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另一个层面则是,寻常百姓也能从中得到好处。”
  朱载垚听了,眉毛一挑,道:“朕知道亚父的意思了,这的确是意义深远,这样说来,自此之后,咱们大明就等于有了许多的青天老爷了。”
  叶春秋却是笑了,虽说陛下登基后成长了不少,可还是有点单纯啊!
  叶春秋摇摇头道:“不是的,要知道,人都是有私利的,怎么可能因为如此就可以人人都做青天了呢?这种事,太难杜绝了,臣的意思是,它可以提高贿赂和勾结官员的门槛,一场官司,若是有人肯花一千两银子疏通,这自然就不免可能影响到官员的判断了,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随时地拿得出一千两银子来化解一场官司呢?寻常人,至多也就拿出个十两八两罢了,便是百两,这数目也是极大了。可对于一个官员来说,若只是百两,这银子固然不少,可拿了,便给自己留下一个大隐患,或者是惹来无数读书人的非议和质疑,甚至是自己的同僚,自己的上官,一旦听到这个案子,大抵就晓得了是怎么回事,为这些钱,就影响自己的判断,自然就不值了。虽说不能完全决绝,可如此一来,朝廷就可以做到八九成的案子,能够做到公允了。”
  “同样的道理,人情也是一样,假若是自己远方亲戚犯了罪,若是从前,反正怎样判,都是对自己无碍的,即便胡乱判了,那也没什么打紧,可往后因为一个远方亲戚,而惹得自己一身骚,是人,就都得好好掂量一下了。朝廷要杜绝的就是这个,增高了官员胡乱判案的门槛。可若是犯罪的人,牵涉到了自己的兄弟,牵涉到了自己的妻舅,自己的儿子,自己的父亲,想要做到公平,可就难了。”


第一千九百零七章 欺人太甚
  叶春秋一点点地给朱载垚分析,朱载垚认真地听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叶春秋叹了口气,则又道:“水至清则无鱼,想要让一个人得一百分,太难太难了,为了这一百分,需要花费无数的心力,若是以青天的标准,要使个个官员都做青天,除了他们本身要有品德之外,朝廷还需要花费巨大的成本,假若要做到一百,需要花费一千万两银子,朝廷没这个银子,那么索性用十万两银子得个八十分,就勉强够了,为政之道,在于取舍,陛下乃是天子,理应明白这个道理。”
  朱载垚默默记下,却又不禁担忧起来:“朕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虽说自公布取消八股取士后,还没有闹出太大的事情,可现在就等于是干柴烈火,就怕再有火星冒出来了。”
  叶春秋只点了点头,却是沉默以对。
  因为他也无法保证一切可以顺利,眼下,只求能闯过这个难关了。
  见朱载垚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叶春秋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笑道:“陛下,若是上皇在这里,一定不会郁郁不乐的。”
  “呀……”朱载垚抬眸,讶异地看着叶春秋。
  叶春秋笑道:“上皇这个人,总是喜欢迎难而上,这天下本是他的,偏偏他唯恐天下不乱,当然,臣自然不是让陛下去效仿上皇,只不过,凡事总要想开一些,这倒不是没心没肺,不过这世上,没有一个愁眉苦脸的人,是能把事办成的。”
  朱载垚听罢,本是幽暗的眼眸像是一下子又变得有了光泽一般,那张还幼嫩的脸上也浮出了几分会心的笑意,道:“亚父,你说,若是父皇还活着,他现在在哪里呢?”
  叶春秋沉默了一下,旋即道:“若他在一个孤岛上,或许现在正在很愉快地烤着鱼,甚至有可能正和一群昆仑奴,穿着树叶子做的衣衫,敲着鼓,围着篝火舞蹈。”
  呃……这好像是叶春秋贫乏的想象力唯一能想到的场景了,一年多没有音讯,水师的补给,理应早已消耗一空了,这支水师,只怕已经覆没了,可但愿,朱厚照还活着吧。
  ……
  此时的大明京师显然是不大安生的,可在另一个地方,似乎也不能平静。
  拉凡纳,这里位于教皇国的东北位置,濒临东地中海,此时此刻,这里已经驻扎了两万的大军。
  几个月之后,当鞑靼人拿下了教皇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佛朗机的时候,佛朗机的所有君主们,在震惊的同时,也各自开始有所举动了,几乎所有的君主,对于这些鞑靼人,都是抱有极大的敌意的。
  这里,乃是佛朗机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更是属于教产,乃是教宗的所在地,虽然佛朗机内部的君主们矛盾重重,可是并不意外的是,大家都产生了一个念头。
  将这些鞑靼人赶出去!
  最按耐不住的,自然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马克西米一世了,这位雄心勃勃的皇帝,号称自己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罗马人民的国王,奥地利大公,甚至他通过联姻,将自己的孙子推为西班牙国王。
  此时的神圣罗马帝国,虽是徒具其表,可事实上,早已是四分五裂,在帝国内部,无数的诸侯各行其是,直到马克西米一世登基之后,才缓解了这个状况。
  这位德意志的君主,一直觊觎教皇国,希望通过对‘教宗’的保护,来凝聚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
  早在十年前,他就试图进入意大利,在这里与法国人开战,最终达成了合约,使教皇国依旧还保持着独立的状态。
  所以这位皇帝陛下很快就召集了所有的诸侯,并且下达了拯救教宗的命令,要将这些鞑靼人赶下海里去。
  一方面,是因为他可以借此机会达到‘保护’教皇国的目的,犹如进入了那东方历史上,洛阳的董卓一样,而另一方面,则就是这些鞑靼人对于自己的无礼。
  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这群强盗,居然自称自己是全佛朗机的统治者,至高无上神圣罗马皇帝,还大言不惭的,不允许自己使用皇帝的称号,仓促集结起来的六万军队,已经枕戈以待,不只是如此,西班牙海军,也已经开始出动。
  他的那位孙子,西班牙国王,也很快地察觉到了马克西米的意图,因此毫不犹豫地派出了舰队,试图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一起,消灭掉这些鞑靼人,将哈布斯堡王朝的权势,扩展到意大利的任何一个角落。
  就这样,战争开始了,从匈牙利、保加利亚、法兰克尼亚公国、巴伐利亚公国、瓦本公国、上莱茵公国、萨克森公国、波西米亚王国的贵族和骑士们,带着他们的军队,在皇帝的号召之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越过了威尼斯共和国,沿着亚得里亚海一线南下。
  六万的大军,加上无数的扈从,以及各种仆从,他们从各地汇聚,分为几路,齐头并进,遮云蔽日。
  据说,法兰西国王也已经开始在召集军队了,除此之外,许多君主也都在蠢蠢欲动。
  这其实可以理解,鞑靼人毕竟只是外敌,他们虽然袭击了教皇国,可教皇国本来就软弱可欺,教皇国的存在,是在大国的保证之下才得以苟延残喘的,所以与其说,这是一场驱逐鞑靼人的军事行动,倒不如说,各个君主之间,都各有自己的私心。
  这一天,在拉凡纳城的大营里,赫德滔滔不绝地跟朱厚照诉说着整个佛朗机的时局:“法兰西人的军队,应该很快就会出发了,哈布斯堡家族,现在拥有整个德意志,并且得到了威尼斯,以及意大利的北部,同时,还得到了西班牙的王位,法国已被他们包围,他们决不允许哈布斯堡家族借此机会进入教皇国,一旦如此,他们就陷入了三面包围的困境,所以法国人与其说是来驱逐陛下,不如说,他是防范未然,是与神圣罗的军队,争夺教皇国的主导权。”


第一千九百零八章 不服就来战
  看着朱厚照一脸认真地听着自己说话,赫德像是获得了最大的鼓励,继续道:“陛下,很快,马克西米的军队就要抵达这里,法兰西人不会急着越过阿尔卑斯山脉,因为他们一定很乐于我们与马克西米的军队先互相残杀,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就会跳出来收拾残局。”
  “除此之外,西班牙的海军是最令人担忧的,西班牙舰队,实力还在葡萄牙舰队之上,他们对于地中海的水文,最是熟悉,现在他们水陆并进,陛下一定要千万小心。”
  若是一般人,面对这样的局面,早就忧心不已,朱厚照却是显得很兴奋。
  叶春秋对他的判断一丁点也没有错,朱厚照这个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此时,他龇牙咧嘴道:“来的正好,就先将伪帝马克西米的军队打垮。”
  他眯着眼,眼眸中似是迸发着火焰,自信满满地道:“朕来了这佛朗机,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称皇称帝!”
  ……
  在朱厚照的期待中,神圣罗马帝国的大军终于来了。
  赫德代表了朱厚照,前去见过了马克西米一世,这位君主十分傲慢地看着赫德,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屑之色,然后丢下了一句话:“对待鞑靼蛮人,不需要对话,只需要砍掉他的脑袋就可以了。”
  这意思是说,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洗干净脖子,准备挨宰吧。
  皇帝陛下不会讲任何骑士精神,所以理论上,也不会有任何的俘虏。
  赫德回去向朱厚照禀告,朱厚照对此,也只是哂然一笑,紧接着,双方在拉凡纳的郊野进行决战。
  在佛朗机大陆,大多数的战争,都是直接在旷野上摆了阵型,此后再两军厮杀。
  这倒不是因为有什么约定成俗的默契,而是因为,佛朗机大陆多是以平原为主,总共也就是那么几座山脉,也没什么地形可以给你利用,与其大家在平原上捉着迷藏,倒不如直接在平原上摆在阵势,一局定了胜负,毕竟时间拖得越久,对于补给的要求越高,这对谁也占不到便宜,君主们求的是速战。
  因此,浩浩荡荡的大军,直接出现在了拉凡纳城外二十里。
  带着皇冠的皇帝,坐在高头大马上,无数的军队,已经列成了一个又一个方阵,各个公国的步兵和骑兵,蓄势待发。
  他们有的穿着重铠的,有的却是轻骑,扈从们则是拿着长刀或是短剑尾随其后,浩浩荡荡的军马,似是一眼看不到尽头。
  对面的鞑靼人也出现了,他们居然没有穿戴盔甲,虽然火枪已经出现,铅弹已经可以轻易的急迫铠甲,可即便如此,在这个时代,铠甲依旧流行。
  “他们像一群乞丐。”皇帝满眼嘲讽,不屑地冷哼。
  对面有两万多人,都是布衣,似乎开始在整队,不过显然,他们的整队并不成功,据说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水手,真正的军人,只占了一半左右,说难听一些,这群人,更像是来客串表演的一样。
  太阳之下,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阵上,无数的铠甲闪动着寒芒,火枪兵们也已经开始出现,他们叫着口令,预备尾随着骑兵之后发起进攻。
  皇帝终于是不耐烦了,他举起了长剑,大声道:“愿上帝保佑这些野蛮人死得痛快一些!”
  难得的,陛下如此的幽默。
  传令兵将皇帝的命令传达到了战场各处,紧接着,如往常一样,骑兵开始出击,无数的火枪兵和步兵开始尾随其后。
  乌云盖顶的大队在前进,大地仿佛开始轰鸣了,那无数马蹄落在地上,宛如擂鼓,声震九天。
  如狼似虎的骑士,其实行走得并不快,因为这些穿戴着重甲的骑士,实在很难去长途地奔跑,倒是负责迂回包抄的游骑兵,却显得快了许多。
  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是奉了上帝和皇帝的旨意,来消灭这群渣一般的异教徒的,自从君士坦丁堡陷落之后,他们多是在维也纳与奥斯曼人进行决战,可是相比于强大的奥斯曼帝国,他们发现,这些看起来轻装的鞑靼人更容易宰杀一些。
  所以大家一齐发出了怒吼,等靠近一些,骑士们抬起了骑枪,发出了冲刺。
  而这时候,突然……
  轰隆隆……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就像要震动整个大地般,无数的火炮,终于开始响彻了整个旷野。
  理论上来说,骑兵们是无惧火炮的,因为这个时代,在野战中利用火炮来攻击,是一个很没逼格的事,奥斯曼人也曾组织过野战的炮兵部队,可是效果并不太好,因为战场过于广阔,杀伤力并不大。
  只是……当眼睁睁地看着天上洒满了无数火雨的时候,许多人都震惊了。
  那无数的火雨,宛如天上的星辰,在天空中划过一个个漂亮的弧度,然后都掉落了下来。他们原以为,这可能是石炮,可当火雨落在了他们的冲阵之中,却是在突然间猛地炸开。
  轰隆隆……轰隆隆……
  这些从舰船上拆卸下来的火炮,现在被烧得烫红,一轮齐射之后,平原上毫无意外的一片狼藉。
  朱厚照心情愉快地站在后队,兴致勃勃地用望远镜看着战场。
  朱厚照的心情自然是既兴奋又畅快。在他看来,这场战争简直就像是特意给他配合好了似的,对方的冲锋,十分的密集,也正因为如此,火炮的杀伤范围甚至比朱厚照所要预想的更大,一枚火炮下去,便有数十,甚至上百个人直接被炸开的铁钉和弹片以及爆炸的余波给冲倒,这场面,更宛如是割麦子一般,只一瞬功夫,对方的伤亡就已经过半了。
  站在朱厚照身边的赫德,也用望远镜认真地看着前方,只是他的脸上,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一次,显然又让他经历了一次洗礼,他放下望远镜,崇拜地看了一眼神情泰然而自信的朱厚照,令他更加坚定的认为,自己的选择,是一丁点都没有错的。


第一千九百零九章 丧家之犬
  压在明军后阵的,除了朱厚照的亲卫,还有一支几千人的所谓‘龙骑兵’,当然,他们的马儿是没有的,不过是教皇国的原有武装,如今成了俘虏,自然是被赫德收编了。
  真要冲锋陷阵起来,其实是完全也指望不上他们的,之所以把他们拉来,无外乎是壮一壮声势而已,用朱厚照的话来说,皇帝御驾亲征,人若是太少了,怎么能有气势?
  这些原是随时都要准备临阵倒戈的人,现在……却一个个都是如痴如醉的模样,耳中听着巨大的轰鸣声,令他们感觉像是地动山摇,另一边,却是看着天上降下无数的火雨,虽是目力不可及,看不甚清前方是什么情况,却有不少人,纷纷朝自己的额前点着十字。
  在他们看来,这算是人类迄今为止,最毁天灭地的力量,而现在,在这片土地上,这力量施展了出来。
  很显然,德意志人彻底地懵了。
  战场是场景是十分悲壮的,只见无数人一下子被炸飞,躺在地上的不是残兵就是死尸。
  其实,在此之前,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今日会是这样的场面,归根到底,是他们太过自信,完全没有想象过敌人能够如此的可怖。
  也正是因为自信,他们的队形才是如此的密集,令死伤来得更大更快。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在很多人的旧有观念里,密集的阵型,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毕竟这个时代,是以冷兵器为主作战的时代,不可能用小组或者是散兵的作战方式。当初的鞑靼人就吃过叶春秋这样的亏,现在,轮到了德意志人,再吃一次朱厚照的亏罢了。
  所谓的重甲,无论是否将自己身体包裹的多么严实,即便是那些骑士成了铁皮罐头,可在炸弹的威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犹如纸糊一般,直接被弹片撕碎、洞穿。
  一时间,在炮火攻击的范围之内,瞬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人区,无人区里,只剩下了残肢断臂和一个个巨大的弹坑。
  战争……结束了。
  到了此时此刻,其实已经意味着结束。
  这些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德意志人,惊恐下,彻底地懵了,那些曾经自以为是的骑士,现在惶惶如丧家之犬。
  骑士的战争之中,本该是衣冠楚楚的人,相互耍着自己的骑剑,用最优良的铠甲包裹住自己,一旦失败,他们便可以投降,对方肯定会待之以与他身份所相称的礼遇,然后通知他的家人拿着赎金赎人,用不了多久,他们便带着自己的扈从,如果这扈从没有死的话,会被一起礼送出境。
  即便是和奥斯曼人作战,他们也遵循着这个法则,因为当你恪守住了法则,等到自己落败的一天,也会享受这个待遇,而一旦你破坏了这个规则,那么他日,也会断绝自己的生路。
  所以骑士们的战争,自然绝不算是过家家,可事实上,伤亡率并不高,只是今日……一切都改变了。
  当这巨大的炮弹砸下,所谓的法则,就已成了笑话。
  他们放眼看去,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残肢,有人在血水之中呻吟,甚至有人伸出手来,恐惧地伸向自己,似乎是希望自己能够获救。
  这些平时高高在上,却是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骑士,现在只剩下了胆怯,因为若只是和对面的敌人刀剑相向,他们完全是有拼死的勇气的,可是这些从天而降的恐怖之物,却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于是有人开始勒马而逃,更多的人,则开始仓皇地后退,人们相互拥挤一起,早就没了秩序。
  “败了,败了,魔鬼来了!”
  到处都是这样的叫声,恐怖在迅速地蔓延,后队压阵的皇帝大为惊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这……才多久……战争还未开始,居然……就已经结束了?
  明军开始追击,他们铺天盖地而来,个个精神振奋。
  可是这一边,却是兵败如山倒,这是一场足以让佛朗机历史铭记的战争,佛朗机最强大的帝国之一,带着他们最精良的军队,在这里,居然还没有看到敌人,就已经输了个底朝天。
  他们开始疯狂地逃窜,而朱厚照除了下令追击之外,并没有因为没有扩大战果,而显得惋惜。
  朱厚照只撇了撇嘴,眼中依旧是志在必得之色,因为在德意志人的身后数十里,他早已埋伏了一支人马,对他来说,现在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真正的好戏,很快就要登场。
  朱厚照在很多人的眼中属于一个比较任性妄为的皇帝,可他毕竟是个研究了十几年军事的人,即便只是纸上谈兵的赵括,可是现在拥有了绝对的力量,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跑这些德意志人?
  朱厚照朝赫德努努嘴,吩咐道:“准备发出宣告,神圣罗马帝国,今日将不复存在,而那位所谓的罗马皇帝,现在也已成了朕的阶下之囚,朕早就说过,这佛朗机大陆,除了朕,不允许有其他的皇帝,朕说话,是算数的。”
  赫德敬畏地看了朱厚照一眼,此时他眼里的朱厚照,宛如神明一般,使他心生敬重。
  他忙是顺从地点头道:“是,臣这就去办,只是……他们似乎已经逃了。”
  “逃不掉的。”朱厚照呵呵一笑,而后一脸自信地道:“十面埋伏,你懂不懂?罢了,懒得和你说,说了,你也一定不懂的,还是好好学着吧。你现在只管派人立即去罗马城,告诉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们就行,朕要班师回朝了,朕要让他们排好了队,欢迎朕和凯旋而归的将士,还有那什么劳什子罗马皇帝,造一个笼子,先把他关在罗马的广场示众几天再说,他的皇冠也给他留着,这叫杀鸡儆猴。噢,还有一桩事,派出使者,在这佛朗机的王室都走一遍,给朕物色一个适合的人,朕这个至高无上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统管着这片土地,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皇后……”


上山打老虎额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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