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2章 激战


  “杀!”
  人是很容易变得,这也是为何,人往往回顾自己过去的时候,总是觉得和过去的自己相比,自己已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这些牧人也是如此!
  出关的时候,或许他们畏畏缩缩,只是想要寻一个饱腹的生计,可是在这辽阔的草原里,每一个人吐的都是粗鄙之词,吃饭不再是细嚼慢咽,而是大快朵颐,那些之乎者也的读书人,不再是人崇敬的对象,反而是那些有胆有识,且骑的一手好马,挥的一手好刀的人成了大家眼里的效仿对象。
  于是,每一个人都在悄然地改变。
  现在,当杀戮开始,每一个牧人也在变,若说关内的人尚且还在提倡什么礼义廉耻的时候,那么这些出关的汉人,绝对是最顽固的现实主义分子。
  严酷的环境,既打熬了他们的体魄,也使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生存,就必须比别人更加残酷。
  他们用骑枪,用刀剑杀人,开始还有些生涩,有一些反胃和不习惯,可是同伴的欢呼和喊杀,令他们情不自禁地振奋精神,他们脑子不由自主地狂热起来,甚至隐隐有着一些嗜血,于是一窝蜂的人,如疯了一般地来回在这鞑靼人中冲杀,座下的战马,无情地践踏着他们的骨肉,子弹毫不容情地射入他们的身体。
  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鞑靼人,直接被下马得朱厚照用刀砍了他们的脑袋。
  此时,朱厚照已经一身血污,口里喘出了一口粗气,眼中依旧带着杀气。
  其实战斗持续的并不长,先是用骑枪制造了敌人的巨大伤亡同时也制造了混乱之后,接着就是最原始的方法进行冲击,一波冲击,鞑靼的骑队彻底崩溃,接着几乎可以用杀戮来形容。
  一个人头,一两银子,很公平的买卖。
  众人纷纷兴奋万分地下马,兴冲冲地收集着人头。
  而朱厚照却又重新上了马,这一战,折损了六人,却是将鞑靼人全歼,可是他一丁点也不觉得骄傲和自豪。
  他的心大了,在这个需要胆魄才能更好地活着的草原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因为杀了一个敌人而得意洋洋的朱厚照!
  此刻,朱厚照横刀立马,带着草原汉子特有的豪迈,道:“我们要驰援我们的兄弟!”
  众人纷纷抬头敬仰地看着他,此时的朱厚照,显然成了这支骑队里的主心骨,就像世间所有的光芒都一下子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我们的牧场能抵抗住鞑靼人的袭击,可是其他的牧场呢?我们必须增援他们,我们大汉的牧人到了关外,只有守望相助,否则这一次我们为杀尽了几百个鞑靼人而欢欣鼓舞,可是我们的兄弟却被鞑靼人斩杀殆尽,那么来年怎么办?”
  “一个鸿源牧场,是决计不能在关外生存的,想要生存,唯有团结一心,驰援附近的草场,而后……”
  说到这里,朱厚照眯起了眼,眼中带着锋芒,似乎脑海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计划。
  跟朱厚照相处了一段日子的牧人们都用着信赖得目光看着朱厚照,朱老大就是这样,每当下定了决心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何况刚经此一战,他现在的威信已经到了极点,没有人会质疑他的任何话。
  其实每一个人都明白,愈是出了关,他们方才知道,团结有多重要,任何一个单独的个人,或者说团体,都是无法在大漠中立足的,今日若是不救助其他的汉人牧场,那么到了来年,劫掠他们的鞑靼人只会越来越多,只有汉人愈多,他们才有在此安身立命的资本。
  “听朱老大的……”
  赵大哥叫赵进,这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第一个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到底该做什么,其实这些茫然的人也难有什么计划,所以这才需要有一个朱老大这样的人,给大家指明方向。
  所有人都没有再迟疑,将首级悬挂在了马上,纷纷上马。
  钱谦在队中,心里只有叫苦,很是头痛,我的娘啊,这真是撞鬼了,陛下这一下,似乎是玩大了。
  ……
  在这个已经吹起刺骨寒风得草原上,青龙的这个指挥室里却是温暖如春。
  新军的阵地附近,已经出现了不少鞑靼人的斥候。
  这令处在指挥室里的叶春秋不得不怀疑土谢部的鞑靼人极有可能会对青龙进行一场大的行动。
  青龙这里能否固守住,是叶春秋现在所担心的事,毕竟新军尚且没有在关外作战的经验。
  不过叶春秋更为担心的是外头的牧场,叶春秋就如一个不得不将孩子们送出去历练的父亲,他很清楚,自己绝不可能给他们提供过多的保护,一切出关的这些牧人,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若是连这样的袭击都不能抵御住,那么镇国府除了这小小青龙,就根本无法立足。
  而这,并不是叶春秋所要的!
  只是现在外头天寒地冻的,而且四处都是游荡的鞑靼人,只怕也难有什么消息传来了,叶春秋唯有焦灼地等待。
  他依旧在等,心里但愿着,这些牧人能给自己信心。
  只是……
  若是一旦大规模的袭击导致各处牧场损失惨重,无数人为此丧命,叶春秋也很清楚,接下来,朝廷和关内的许多人,都会借此发难了,最终,这会演化成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
  呼……
  叶春秋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似乎如此做能让他轻松一些,他的目光落在那舆图上,眼神幽深。
  其实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此时此刻,这令叶春秋想到了一个人。
  陛下……到底在哪里呢?他可还安好?
  哎……
  叶春秋负着手,从指挥室里出来,走上了土梯,自战壕中走上旷野。
  看着这一望无尽的草原,尽管他的目力极好,可是尽头处,也不过是一片模糊,叶春秋心情低沉,冥冥之中,似乎又能感受到朱厚照的存在。
  猛地,叶春秋眼眸一张,不由喃喃地道:“陛下,莫不是就在牧场?”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迎驾
  在叶春秋的思维里,一直都认为,若是陛下出关,一定会在青龙,或许是如儿戏一般,会潜藏在青龙的某处,等到某个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跟前。
  至于牧场,他却一直产生了一些忽视,因为他简单地认为,陛下理应不会适应那种臭烘烘的牧人生活,何况陛下的格局很大,怎么会在牧场里打混呢?
  可是就在此时,一下子的,叶春秋的脑海却是清明起来,或许,还真有可能是在牧场里。
  可以说,自知道朱厚照出关后,叶春秋就已经派出许多人在青龙里寻找,就差掘地三尺,却一直毫无踪迹。
  这就更印证了朱厚照即便在关外,却有可能不在青龙里,那么在牧场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若是如此,那么现在草原的部族开始厮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猎物,所有的汉人牧场,都成为了这些饿狼的目标,而以陛下的性子,是绝不愿苟且偷生的,那么……
  想到这里,叶春秋得眼睛猛地瞪大了,连忙快步回到了指挥室,几乎是咆哮的,厉声道:“来人,来人……”
  唐伯虎正趴在指挥使的案牍上打盹,一听到叶春秋的声音,猛地惊醒,看着叶春秋有别于平日淡然得表情,不由惊愕,而后打起精神道:“公爷有什么吩咐?”
  叶春秋却是张口欲言,刚刚还激动万分,可此时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最后,他无奈地挥了挥手,道:“无事,你歇着吧。”
  就算知道陛下在牧场又有什么用呢?这里没有多少骑兵,难道让新军去这散布在各处的牧场里搜寻?
  现在,外头到处都是无法预知的危险,想要出去,只能大规模的军队调动,可是如此做,那么青龙怎么办?
  何况,这里实在太大太大了,各处的牧场极为分散……
  但愿……陛下不在牧场吧。
  叶春秋幽幽地叹了口气,心里不禁道:“陛下,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若是……真有什么不测,那么……这里的许多许多人,都要为你陪葬。”
  ……
  深秋中的京师,靠近东安门的方向,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外,一匹快马的蹄子哒哒地叩击着青砖的街道。
  急报送至锦衣卫都指挥使手里,紧接着,这位指挥使大人二话不说,直接入宫,经由了东厂、西厂,最后有小宦官疯了一般禀告了刘瑾。
  收到消息的刘瑾,已是吓得魂不附体,心急火燎地赶至仁寿宫。
  过不了多时,几个内阁大臣便火速地前去仁寿宫见驾了。
  他们见到了张太后的时候,便见张太后的脸色蜡黄。
  李东阳诸人心头都带着疑问,纷纷拜倒,不敢抬头。
  唯有乖巧地站在一旁的太子朱载垚道:“父皇在关外,锦衣卫已经侦知了,就在鸿源牧场,本地的锦衣卫百户带着人亲自要去接驾,却是半途遭遇了鞑靼人,至今还没有音讯,因为兹事体大,所以锦衣卫立即传报了来。”
  朱载垚奶声奶气地说着,接着看向自己的皇祖母,便又很乖巧地侧立到了一边。
  只是……所有人都懵了。
  陛下在关外的牧场……
  而站在一侧的刘瑾面无表情,别看这只是一件很小的急报,可是事实上,里头却是牵涉到了大明的政局。
  锦衣卫得到消息之后,没有第一时间知会镇国府,这分明就有抢功的意味,本来厂卫这边急着去接驾,却是万万没有预料到接驾的队伍竟也没有了音讯,等到大家觉得玩砸了,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这才赶紧报来京里。
  刘瑾这时才道:“奴婢方才知道,因为大量汉人出关,建立了诸多的牧场,眼下眼看着就要入冬了,那大漠里的鞑靼人各个都靠着劫掠才能熬过冬天,所以眼下这时候,会有大量的鞑靼人在大漠中游荡,袭击和劫掠一切可以袭击的目标,其中……就包括了牧场!”
  “所以现在这大草原,可谓凶险到了极点,奴婢现在担心的是,若是……那鞑靼人……”
  李东阳听到这里,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一旦如此,且不说陛下已经凶险万分,而且,一旦有鞑靼人查出了陛下的身份,那么……
  后果不可想象啊!
  那岂不是又一次土木堡之耻?
  李东阳忙道:“理应立即去迎接圣驾,要来不及了。”
  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张太后突然道:“哀家去。”
  “什么?”所有人震惊地看着张太后。
  却见张太后接着道:“事不宜迟,李爱卿在此照应,太子从现在开始,在京监国,李爱卿,太子就拜托你了。让诸位实在过于费心,一切都是陛下的错,可是陛下乃是哀家所出,他的错,就是哀家的错,哀家亲自去将他找回来,别人去,哀家都不放心。”
  “可是……”
  谁也不会想到张太后会想要自己亲自去关外找朱厚照,李东阳已经惊吓到了极点,正待要说什么,张太后却是旋即道:“哀家的主意已定,命骁骑营陪同,哀家到了山海关,自有边军随哀家去那鸿源牧场,哀家有十万虎贲随行,安全不必担心。”
  谢迁和王华、杨廷和三人则是不约而同地拜倒道:“臣等愿意伴驾左右。”
  张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很清楚,这一趟必须自己去,若是别人去迎驾,陛下未必肯听,何况,现在陛下已经到了万分危险的地步,这件事交给任何人,张太后都不能放心。
  她已经失去了挚爱的丈夫,怎么还忍心让自己的独子再临不测之渊呢?
  她脸色肃然,正色对朱载垚道:“垚儿,你虽年幼,可是而今国本动摇,你的父皇亦是随时面临不测,这祖宗的基业,你现在担当不起,可是就算担不起,也的要担着,你在京中,乖乖听李师傅的话,知道了吗?”
  朱载垚亦是正色道:“儿臣听命。”
  张太后说罢,随即深深地看了刘瑾一眼,严声道:“刘瑾,好生照料太子。”
  刘瑾拜倒道:“奴婢遵懿旨。”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寇可往 我亦可往
  草原。
  远处,一场厮杀正在进行。
  时不时,传来几声骑枪的声音。
  而在此时,一支骑队风驰电掣一般的自地平线出现,朱厚照为首,他远远眺望,随即长刀一指,身后的众牧人顿时迸发出了一声暴喝:“杀!”
  上千牧人与上千匹健马开始狂奔,蜂拥的朝着那厮杀的队伍冲杀而去。
  这一路来,朱厚照的骑队如雪球一般的在扩大,从两三百人,而今已扩大到了一千七百多人,越来越多的牧人,除了守卫自家牧场的之外,有不少人愿意跟随朱厚照席卷各大草场,四处截击鞑靼人,这一路杀得血流成河。
  朱厚照此刻已经越发熟稔,逐渐壮大的牧人队伍,并没有给他的指挥带来任何的滞碍,反而令他更加得心应手,因为在这里,他不是武官,也非‘钦差’,他是利用个人威信而树立起来的首领。
  众人纷纷举刀,因为厮杀的双方已经陷入了胶着状态,所以骑枪容易产生误伤,那厮杀队伍里的汉人起初见到大队人马杀来,先是一惊,可听到那汉语中的喊杀,顿时精神一振,鞑靼人彻底乱了,不等他们及时撤退,事实上,他们想要撤退,也已经迟了。
  以往鞑靼铁骑面对汉军可谓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毕竟他们是骑兵,而汉军多步卒,于是他们来去如风,汉军即便得胜,想要将他们歼灭,也是难上加难。
  可是现在,他们却已是无路可走,他们疯狂的想要撤退,可是身后的牧人们已经举刀杀到,又或者逃的快的刚刚庆幸自己反应及时,身后乱枪声响起,直接被打落马去。
  遇到了有骑枪和会骑马的汉人牧民,几乎是无路可逃。
  一炷香之后,战斗已经结束,满地的尸首和鲜血浸染了青青的草地,朱厚照脸色有些疲惫,他依旧坐在马上,笑吟吟的看着人下马去哄抢首级。
  那绰号赵大哥的赵进打马上前,道:“再往前,就是……”
  “不需要往前了。”朱厚照面带微笑。
  这一下子,倒是让人愕然了。
  不对啊,大伙儿正爽着呢,难道要鸣金收兵?
  这一趟,对于赵进等人来说,绝对是一场前所未有的体验,这一路杀来,使他们与鞑靼人的作战愈发的得心应手,甚至他们已经开始在战斗中学习了许多的技巧,现在正在兴头上,谁知朱厚照已经没了多少兴致。
  “朱老大,不去可惜了啊,若是再遇到一队鞑靼人,我就可以凑够七颗首级了。”
  “是啊,是啊……朱老大……”
  朱厚照的面色冷峻,他眼眸里似乎在闪烁着幽光,他突然回眸,去看那些七嘴八舌的人,这些人顿时将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没有人敢打扰朱老大说话。
  朱厚照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大家纷纷聚拢起来,连同他们拯救下来的汉人牧民。
  所有的眼睛都看向朱厚照身上,那些跟随朱厚照作战的人,才能体会到朱厚照是如何的英明神武,朱厚照一字一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袭击我们的鞑靼人,大多数并非是青壮,又或者说,这绝不是他们的精锐?”
  “你注意看他们的马,看他们手中的刀剑,这些带队的人,往往只是百夫长,连一个千夫长都没有看到,他们的千夫长是需要刺面的,可是这一路来,连一个千夫长都不曾撞见。”
  “这只说明一件事,来袭击牧场的,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而他们真正的精锐,不可能不出现,鞑靼人最是尚武,既然袭击牧场,按理,他们的千夫长乃至是万夫长,还有他们部族中的勇者,一定会争先恐后而来,他们没有来,原因只可能会是一个,就是这些人有一个更大的目标。”
  朱厚照突然,遥遥的看向一个方向,那是青龙的方向:“是在青龙,绝不会有错,土谢部的精锐,一定是在青龙,而袭击我们的鞑靼人,对他们来说,这牧场,不过是他们的开胃小菜罢了。”
  青龙……所有人面面相觑。
  赵进忍不住道:“那么,我们这就驰援青龙。”
  朱厚照脸色没有表情,却是淡淡道:“在青龙,有我的一个兄弟,这个兄弟虽不是和我血脉相连,却是和我心灵相通,他是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至亲,按理,我应该去救,可是不能去。”
  这一句话,不啻是给所有人泼了一盆冷水。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麻烦,我自己来解决,而他的麻烦,也该他来解决,他在考验牧人,我们牧人,也该考验他们。自然,我还有一个计划,我们要去土谢部,他们要取青龙,一定是倾巢而出,此时的土谢部,正好空虚,这个时候,我们若是杀去土谢部,定能成功吧!”
  所有人都吓呆了。
  卧槽……
  这家伙绝对是个疯子。
  土谢部的规模,比朵颜部还要大一些,全称是土谢三万户部,其实并非只是一个部族,倒是类似于一个联合酋长国,那巴图蒙克,将自己的几个儿子封为了济农,再将整个蒙古,分为八个三万户,交由他们统领,这土谢部统治了十分之一的蒙古草场,名为三万户,实则却又四五万户,而蒙古人作战,往往每户抽丁,也就是说,他们的兵力,足有四五万人。
  而且,朱老大就一定确定他们此刻巢穴空虚吗?若是人家压根没有出兵青龙呢,这一千多人去,岂不是和作死没有分别?
  何况……赵进忍不住道:“朱老大,这蒙古人逐草而居,谁知道他们现在大帐在哪里……”
  “我知道在哪里。”朱厚照竟是毫不犹豫道。
  什么……
  你知道?
  要知道,汉军对蒙古人的军事行动,其中最难的反而不是作战,最难的是蒙古人压根就没有所谓的城市,而是哪里水草丰美,他们就会在哪里暂时定居,那土谢部的草场横跨数百里,你怎么能确定他们的方位?
  朱厚照这时候道:“小钱,拿舆图来。”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试看天地翻转
  舆图落在朱厚照的手上,朱厚照将舆图折好,露出的位置,恰好是这里向北的草场范围。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第一次,他有了如此的自信。
  在宫里的时候,他总是对着舆图,不断地进行各种战略的模拟,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从詹事府到紫禁城,从左春坊到暖阁,他将舆图看了一遍又一遍,臆想了无数个计划。
  那些计划,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却从来没有实践过。
  可是现在,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心底深处所藏匿的这些秘密,却成了他的最大武器。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满足得笑容,目光迅速地汇聚在一个点上,道:“快要入冬了,入冬就意味着他们打算在冬日里寻觅一处地方定居,既是要打算长期住扎,而且人数不少,那么他们势必要在湖泊附近,这里有七处湖泊……”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眼中的光芒变得更加的锋锐,接着道:“可既然他们想针对青龙进行一次袭击,这个定居点的位置,理应会在青龙附近,因为这个时节,许多青草已经枯黄,战马难以散养,所以势必要自带一些干草,若是长途奔袭,马料和干粮消耗就太大了,而这附近有两处湖泊,一处是在三百里外的克伦都草场,还有一处,就是在此去向北二百七十里的扎鲁特……”
  朱厚照眯着眼睛,整个人又陷入了长长的思索,过了一会,才沉声道:“那么,他们会在哪里呢?”
  他口里反反复复地念着,像是对别人所说,又更像是对自己说。
  而每一个人眼睛都看着他,事实上,朱厚照所说的话,他们听不懂,也不明白,无法理解,可是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因为他们清楚……这个人,他们信得过。
  有这个,就足够了。
  过了半晌,朱厚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一字一句地继续道:“应该是在扎鲁特,不会有错的,这里奔袭青龙,不需穿越朵颜部的草场,土谢三万户部的济农齐特尔乃是巴图蒙克的长子,却因为母亲身份卑微,却并非巴图蒙克的继承人,他此时一定急于向他的父汗表现自己,只怕,这也是为何他选择要袭击青龙的原因,我早就听说过此人异常狡诈,并不是鲁莽之辈,甚至,他是个很是谨慎的人,所以一定会选择扎鲁特,这里距离朵颜部有一定距离,是为了防备朵颜部,我素来听说,这巴图蒙克的长子齐特尔亦是草原上的一员英雄,哈?是英雄吗?不过是一个失宠的可怜虫罢了。”
  说到这里,朱厚照将舆图收入了怀中,长刀在手,刀尖斜指头地上的青草,眼中露出的自信显得更加得耀眼,大笑道:“哈哈,其实也不过是个土鸡瓦狗罢了,他想要向他的父汗证明自己,而我,不……是我们,我们也要向这关内的万万百姓,向这关外的万万胡人证明,我大汉尚还有男儿,若是男儿的,就随我来,直捣黄龙,用我们的马和骑枪,还有我们的刀剑告诉他们,我们不但会耕种,会牧马,还会用他们的最擅长的方法击溃他们,就像霍去病,像卫青,也像本朝的中山王,和文皇帝一样,今日之战,绝非复仇,也非逞匹夫之勇,而是示威!”
  示威二字,铿锵有力!
  朱厚照顿了一下,又豪迈地大声了几声,接着道:“当今皇帝,就是那个叫朱厚照的家伙,登基已近十年,对这鞑靼人前后诫敕也经历了十年,彼则恃其长弓健马,聚一隅之众,惛狂骄傲,冥顽不化,自以为能,而屡犯我汉疆;大漠之广,何如关内?关外之人,比我大汉何?这些化外之人,已太久太久没有敲打过了,他们已经记不起自秦汉以来,我大汗虎贲奋发北狩,也已忘了文皇帝七扫大漠,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不是大汉精锐尽出,不是我大汉用刀牌,用神机军,浩浩荡荡出关北狩,这一次,是我们以骑制骑,如这些世上最擅长弓马的强盗一般,示之以弓马!”
  说到这里,朱厚照的眼睛瞪大了起来,握刀的手,已是青筋爆出。
  这一次确实是不一样,绝对算是开天辟地的一遭,自秦汉以来,历朝历代的中央王朝,都是用自己最擅长的车阵来对付胡虏,可是这一次,却是以更快速的机动,来对付快速的机动。
  “你们……有人……愿去吗?”朱厚照虎目环顾四周。
  人群却是沉默了,互相地看着旁边的人,却谁也没有说话。
  理想很丰满,现实还是有些骨感。
  朱厚照笑了:“你不敢去,我去!”
  他勒马,将刀收回鞘中,道:“你们怕,我却不怕,我不怕,是因为男儿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抢强盗的牛羊,睡强盗的女人,这才是男儿做的事,男儿当如是也!”
  “有什么不敢去。”钱谦一肚子便秘,却又假作一副悲壮之色。
  这位爷也真是坑哪,若是陛下当真有什么好歹,他不但完了,怕是满门俱都要诛灭,此时他很有做托的嫌疑。
  有了小钱打头,那赵进便也大笑道:“这样的事,怎么少的了我?去就去!”
  于是,其他人这才轰然应诺:“朱老大,我们跟着你,可得先说明白,真有女人睡?”
  “同去,同去,有什么不敢。”
  朱厚照却已夹紧了马腹,他遥遥地眺望着北方,那里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枯黄水草。
  他旋即大笑,心里想,朕做了二十年的梦,足足二十年,今日,是朕与这梦距离最近的一次。
  他心跳甚至有些加速,宛如初入洞房的青涩青年,他突然又愉快的想要唱歌,可是旋即,他心情又低沉起来……
  叶春秋,你在青龙可好?哈,守住青龙吧,守不住,就太对不起朕了,从前都是你让朕大开眼界,今日,朕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大开眼界,试看……天地翻转吧!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下嫁公主
  每到清晨,雾霭在这草原上升腾而起,那冰凉的晨雾便打在战壕的壕沟里,化作了露珠,浸入人的额面,令人不禁生颤。
  昨夜里的篝火已是熄了,在壕沟之中,只留下一堆堆的灰烬,壕沟里都是兵不解甲的生员,各自抱着手中的步枪,安静地蜷缩在壕沟里。
  伙房那里已经开始升起炊烟,只是这大清早的,一匹快马则以极快的速度将一份急报送到了叶春秋的手里。
  叶春秋听到了禀报,连忙和衣而起,细细地看了急报。
  听到消息,赶过来得唐伯虎见叶春秋的脸色越加冷峻,连忙上前道:“公爷,又出什么事了?”
  叶春秋道:“陛下的位置确定了,在鸿源牧场,哎,亏我一直派人在青龙里找,真是想不到这家伙……”
  敢称呼天子为这家伙的,估计这世上除了叶春秋,也算是没谁了。
  此时,叶春秋皱起了俊眉,继续道:“现在太后的凤驾已经启程了,不久就要到山海关,山海关那儿得知了消息,也已派出了骁骑,火速去了鸿源牧场。”
  叶春秋将急报丢在桌案上,想了想,沉吟道:“立即传令给许杰,告诉他,让他带三百人,骑着马,火速赶去鸿源牧场寻一个叫朱寿的人,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找回来,太后的凤驾要来了……”
  叶春秋的眼眸显出了几分忧色,幽幽地道:“眼下这个时候,草原上是凶险万分,太后亲临,却是容不得有半分的马虎啊,到时,我亲自去迎凤驾吧。”
  呼……
  叶春秋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不管如何,至少现在已经知道朱厚照身在何处,而不是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下去。
  朱厚照出走,算是搞得很多人跟着人仰马翻,叶春秋也不禁恼火,可是这又能如何呢,难道还能揍朱厚照一顿不成?
  现在总算有了消息,叶春秋只在心里祈祷朱厚照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能安然无恙地等到他们找到他!
  不过更令叶春秋感到恼火的,则是那厂卫,既然早就得知了消息,派出人想去迎驾,若是当时愿意及早告诉他,他早就带着镇国新军去迎接圣驾了。
  叶春秋现在又怎么不明白这厂卫分明是想抢这功劳,于是私自行动,结果迎驾的人却是半途被截杀,这才拖了这么多时间。
  朝中的掣肘,还有庙堂上的人心难测,令叶春秋愈发地觉得,自己出关,就藩镇远国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大明建国,已有近百二十年,各种利益集团纠葛一起,相互掣肘,实在不是一个能安心让人做事的地方。
  站在一旁的唐伯虎亦不禁担心地道:“公爷,你说陛下……”
  还不等唐伯虎将话说完,叶春秋便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断然不会出什么事的,放心,快命许杰成行吧,告诉他……”叶春秋顿了顿,接着道:“就算是绑,也要把陛下绑回来,这是我说的,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是。”唐伯虎不敢怠慢,脚步匆匆地去了。
  ……
  此时,在朵颜部的大帐里,却是显得很是太平,这花当近来倒是快活得很,他命三卫各自寻找自己的营地进行长驻,接着……自然就是开始看好戏了。
  一百万两银子,送了草场出去,表面上是吃了亏,可实际上,他却自觉得自己是空手套白狼。
  这毕竟不难理解,自古以来,在蒙古人的观念里,汉人是无法在关外立足的,所以收了银子,虽然花当将草场拱手送人,可是这些汉人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若是被土谢部斩杀殆尽,将来还会有汉人敢出关吗?汉人不敢出关,这些牧场自然也就荒废了,这些荒废的牧场,最后还不是要回到自己的手里吗?
  如此简明的如意算盘,怎么不令他心情大好?
  虽然是得罪了巴图蒙克,可不管如何,投靠了明廷,至少也可保障自己的安全,明廷是绝不会轻易放弃他在关外的这枚棋子的,所以即便他对牧场见死不救,也绝不会惹来什么太大的后果。
  现在的他,自然是将心思放在了这一幕好戏上。
  从许多牧人带来的消息来看,土谢部已经开始动手了,花当一听,顿时振奋。
  于是,花当立即严令各部不得随意出营,也不可和土谢部发生什么争执,各安本份,接下来,便是等着那无数的牧场被那土谢部杀个落花流水,到了来年开春,自己的牧人进驻各大牧场,说不准还可以向朝廷报一个收复失地呢!
  哈哈,这又是大功一件,无论明廷信与不信,反正关外唯一可借助的力量便是朵颜部,他能奈何,还不得乖乖论功行赏?
  他想到此处,便不禁佩服起自己的智商。
  只是,当泰宁卫指挥使同知塔宾帖木儿将一封自山海关的急奏送到花当的手里时,花当现在怔了一下,随即忍不住道:“太后?太后为何要出关?”
  塔宾帖木儿拧着眉头道:“这,确实是很蹊跷的事,而且,据说山海关和镇国府都已各派骁骑,往鸿源牧场去了。”
  花当亦是皱眉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早听说大明的皇帝突然不知所踪,一直觉得奇怪,可是现在细细思来,结合这些汉人的举动,除了大明的皇帝,还有什么需要太后亲临呢……”
  “我明白了……”花当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是大明的皇帝!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一定就在鸿源牧场,快,快,立即带人,你亲自去,去鸿源牧场迎驾……”
  “啊……现在是否已经迟了……”塔宾帖木儿愣了愣。
  花当摇头道:“不迟,草原里这个时候乱纷纷的,我们也该表一表忠心了,到时候,你见了那大明皇帝,亲自请求大明皇帝将公主下嫁给兄弟,请大明皇帝和亲。”
  塔宾帖木儿挠挠头,道:“这……大明历来不下嫁公主和亲,只怕他们不肯。”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突袭
  听到塔宾帖木儿的话,花当却是不以为然。
  “问题就在这里。”花当贼兮兮地一笑,接着道:“你到了鸿源牧场或是半途遭遇了他们,这时候他们的人也不多,至多不过数百上千个骑兵罢了,而且风声鹤唳,谁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这个时候若是提出和亲,大明的皇帝会不答应吗?你自然要恭顺一些,万万不可威胁大明天子,要显出咱们朵颜部的忠心,你即便做得无可挑剔,可那大明的皇帝却会怎样想呢?他一定会想,这些‘蛮子’乃是化外之人,哈哈……”
  花当自称自己是蛮子的时候,非但没有觉得羞辱,反而得意洋洋地大笑一声,才接着道:“若是不满足我们这些蛮子的要求,我们借机发难可就糟了,他可是天子呢,这样的尊贵,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自然什么都肯答应,到时只要他肯答应下来,你一定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向大明皇帝谢恩,带去的扈从,也要尽心随侍在大明皇帝左右,他是天子,金口一开,怎么会食言?到了那时,我的兄弟虽然娶不着巴图蒙克汗的公主,却娶了那大明的公主,那大明要和亲下嫁,单单这嫁妆,怕是就够我们吃几年的了,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塔宾帖木儿恍然大悟,不由随即眼眸一亮,点着头,亦是笑道:“懂了。”
  “那就去吧。”花当突然发出冷笑,眼中带着狡黠,道:“这里是草原呢,上次吃了姓叶的亏,好在他送了百万纹银来,算是勉强弥足了我的一些损失,这一趟,不但白得百万纹银,顺道,再从这大明皇帝手里挣一票大的,咱们朵颜部哪,也该风光风光了,这是祖宗们保佑啊。”
  那塔宾帖木儿不敢迟疑,连忙带了数百人,急匆匆地朝那鸿源牧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朵颜部距离鸿源牧场并不远,也不过半天的路程罢了,只是等塔宾帖木儿带着人抵达了这里,却发现这里已来了各色铠甲的汉军,有新军的生员,有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人员,还有几个穿着藏青服色的宦官,更有山海关穿着锁甲的骁骑,以及穿着麒麟服的勇士营官兵。
  为首的一个宦官,面色很是阴沉,这里已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了,附近数十里,也已经被搜了个遍,可是人踪皆无。
  这里明显有被人劫掠过的痕迹,不过显然劫掠的人很匆忙,打开了牛羊的圈子,只带走了一些牲畜,理应不是大队人马干的。
  再远一些,看到许多的血迹,可是尸首却是不多,没有一个人是鞑靼人,只有七八个汉人牧民的尸首。
  这么多的血迹,按理来说,至少死了数百人才有可能。
  可是其他的尸首呢,其他的尸首去了哪里?
  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便是没有发现陛下的尸首。
  可这算是好消息吗?整个鸿源牧场,已找不到一个活人,附近的几个牧场,亦是人踪皆无,倒是抓住了一些马匪,遇到了一些数十人一伙的鞑靼的散兵游勇,却也是一问三不知。
  那么是不是代表……陛下……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不侧了?
  想到此处,张永就不禁心里生寒,这寒意蔓延了他的全身,侵蚀到了他的骨子里。
  “找,继续找。”张永冷着脸对其他人吩咐道。
  太后就要来了,张永作为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怎么敢敷衍呢?所以带着一批勇士营,几乎是日夜不停地赶到了山海关,接着带着骁骑出发。
  “都给我将人非找出来不可,找不到,谁也别想好好地活着,这是要出大事了啊,要出大事了啊。”张永愈发的气急败坏,早没了在宫中的涵养,几乎气得要跳脚。
  他很清楚,自己的今日是陛下给的,一朝天子未必是一朝臣,可是一朝天子,这身边伺候他的宦官肯定要换一茬,没了天子作为倚靠,要嘛他被人弄死,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去中都凤阳守灵,何况他怎么向太后交代呢?
  这时看到许杰几个镇国新军生员还在,张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狰狞地对许杰道:“就是你们,就是你们,非要出关,非要南人牧马,你看看,你们睁开眼看看,这个地方,哪里还有几个南人?南人根本牧不了马,现在出了这岔子,天要塌下来了,哈,等着瞧吧,咱家和你家的国公,且看谁先死无葬身之地,且看这天塌下来,先要被砸得粉身碎骨的是谁。南人牧马……南人牧马……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极!”
  一个新军生员有些不忿,想要上前理论,却被许杰拉住。
  那塔宾帖木儿见此情景,也没有逗留,乱民轰隆隆地带着骑队,又火速打道回府去了。
  ……
  扎鲁特草场乃是大漠最肥美的草场之一,境内有九条河流,支流四十九条之多,分属嫩江和辽河两大水系,河流冲击之下,形成了湖泊,而湖泊与河流又滋养着这里的青草,这里既是前往辽东的通道,距离京师,也不过五百多里罢了,地理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
  虽是到了秋日,即便是青草,也显露出了黄装,可是这里,依旧可见其土地肥沃。
  而在此时,一支骑队疯狂地在奔腾,数百上千的战马踏破了枯草和泥泞,宛如旋风一般,朝着一个目标挺进。
  他们已经无法休息了,因为在半途上,已经遭遇了鞑靼人的牧人和斥候,这就意味着,双方都在赛跑,若是中途稍有停顿,一旦被对方警觉,那么所谓的奔袭就成了笑话。
  朱厚照已在马上连续骑了四个时辰,整个人已经筋疲力尽,可是他依旧是精神饱满,因为在他的心底里,现在只有一个信念,他必须坚持,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
  胸中的百万雄兵,满腹的韬略,二十年的蛰伏,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挑灯阅览兵书,是否值得,只看今朝了。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天子驾到
  犹如开闸泄洪之后的洪峰,在这辽阔的草原上,乌压压地骑队没有停歇半刻,马不停蹄的前进着。
  朱老大固然领头,可是身后的牧人们却不免心虚。
  这样没有任何人去做前哨打探,去寻觅战机,其中的凶险任何一个人都能明白。
  这样的寻找,若是朱老大的预料错误,就意味着自己的行踪被发现,可能遭受鞑靼人的截击。
  更可怕的是,因为没有前哨刺探,那么就算是找到了对方的本部,若是对方不是朱老大说的那样倾巢而出,这就意味着,在这营地里,至少有上万甚至是数万的鞑靼精锐。
  卧槽……这简直就是羊入虎口,是九死一生啊,极有可能有去无回,根本就是拿性命在开玩笑了。
  开始,大家的血是热腾腾的,可是这热血渐渐沉淀,等渐渐的清醒了一些,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开始发毛起来。
  若是遇到了鞑靼精锐,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毕竟不是疯子,话说,这朱老大平时只待在牧场,怎么会对这里的情况如此的了解呢,这于理不合啊,莫非,朱老大压根也只是完全靠瞎蒙。
  我的天!
  只是到了这里,已是没有退路了,既然被鞑靼游骑发现,想走?真的有这样容易吗?恐怕所有人都将在顷刻间毙命,暴尸荒野。
  所有人睁大眼睛看着那身袭披风的青年背影,那直挺厚实的背影里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执拗。
  他似乎深信自己的判断,对此奉若圭臬。
  朱厚照骑着马,冷风如刀锋一样刮在面上,让人感觉有些疼,可他依旧直直的看着前方,眼睛里带着神采。
  到了,就快到了,理应就在这里,一定在这里的!
  很快他就能将土谢部的人一网打尽,这次的釜底抽薪将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朱厚照整个人很振奋,黝黑的面容里透出自豪之色。
  叶春秋,你看到了吗?朕终于生出了翅膀,朕要飞起来了,嗯,朕一定能飞翔起来,直冲云霄,遨游九天之上。
  朕不再是牢笼的金丝雀,无法展翅翱翔了,朕终于飞起来了。
  朕这天子,不应该只来自于上天的授命,更不应该……只是靠着祖宗的福泽,朕的天子位,要和太祖皇帝一样,太祖皇帝驱逐胡虏,除暴乱,拯救大汉,平定天下,恢复大汉衣冠,得国之正,非汉、唐、宋所及!
  而朕,亦要靠今日之战,告诉天下人,朕聚千余牧民,便可保境安民,震慑胡虏。
  他飞快的奔驰,整个人宛如已脱离了地心的引力,猛然之间,这群疲惫的人在放马越过了一处小山丘时,一个巨大的营地便绽露在了他们的眼帘。
  无数的帐篷沿着湖泊连绵数里,这样巨大的营地,在草原上本就不多见。
  所有人看着这巨大的营地,都不禁头皮发麻,朱厚照却是舔舔嘴,眼里掠过了一丝贪婪。
  就是这里了!
  他回眸,看到许多人面露胆怯之色,就连胆大的赵进,此刻也面露出犹豫之色。
  朱厚照大笑,笑声带着别样的潇洒:“我们已经来了这里,这里的敌人,不知有多少,我已料定,他们的精锐已经倾巢而出,留在这里的,不过是妇孺和老弱病残罢了,现在,这巨大的丰功伟绩和无数的牛羊就在我们的面前,我们奔袭数百里,不就是为了此吗?”
  “既然来了,我们就没有退路,退,就是死,进,则有一线生机,你们害怕吗?哈,我尚且不怕,你们何惧之有,现在,谁若是吓尿了裤子,谁若是稍有犹豫踟蹰,便和巨大的财富,和天大的功绩失之交臂,都随我来,准备作战,小钱,你策马在我左右,我来一马当先,若是今日,我等注定要死,那么先死朱寿!”
  他已回头,看向那巨大的营地,深深吸一口气,双腿狠狠夹住了马腹,手中的骑枪一扬:“杀,干他娘的!”
  “杀!”人群中,又一次爆发了热烈的回应,那个青年,总能让人的血重新沸腾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国仇家恨,还是单纯的为了国家,又或者是为了女人和财富。
  这些心思都有,可是并不值得这些歪瓜裂枣的家伙们拿自己的性命去当儿戏。
  可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他们的血突然就沸腾起来,他们的面容,就这么变得扭曲起来,他们的眼睛,犹如烧红的洛铁。
  大家一起放声大笑,带着这关外人的豪迈:“干他娘的。”
  说干就干,绝不瞎逼逼。
  战马开始冲刺,疯狂的冲刺,人在马上,已被颠的臀部和双腿仿佛都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可能都未曾有冲冠一怒过,甚至绝大多数人,在关内时还是怯懦软弱、逆来顺受,可是现在,他们仿佛将一辈子的勇气都爆发了出来。
  洪流宛如挑战风车的骑士,无畏无惧的一往无前。
  他们像发狂的猛兽,疯狂的奔跑,疯狂的奔跑……
  而整个土谢部大营,却是混乱了。
  有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错,这确实是匪夷所思的事,在这里,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遭遇到袭击,因为他们才是猎人,他们才是食肉的野兽,这就如一群草原上的群狼,却是发现一群绵阳朝着自己发起了冲锋。
  既可笑,又让人震惊。
  可是这时,终于有了觉得不太可笑了,因为骑队已经冲杀来,他们不是在开玩笑,也绝不是虚张声势,然后,大营里立即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声。
  似乎有许多人都被惊动,可是从帐中跑出来的人却是稀疏,他们一个个手忙脚乱,仓皇的去收拾自己的刀剑,去寻找自己的弓箭,女人和孩子们,则是纷纷躲避起来,一个个显露出不安。
  从来没有大汉的牧民踏足过这里,也从来没有一群大汉的牧民,自发组织起来,居然将鞑靼人当做猎物。
  此时土谢部的人,心情可想而知。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屠灭
  纸上谈兵了十几年,想了半生策马杀敌的画面,想了半生的宏图大业,却一直被身份所束着,今日终于实现了。
  望着连绵大营,旷阔之地,朱厚照此时激动不已,心亦如明镜,他一见大营里的人察觉了自己的动向,立即朝身后的牧人大手一挥,霸气道:“都随我来,马圈!”
  第一个袭击的目标,就是对方马圈。
  果然,这时候许多遭到突然袭击的鞑靼人纷纷向马圈涌去。
  可是朱厚照却带着人片刻之间冲到了这里,骑枪一响,又或者连枪都懒得放,直接策马冲刺,朝那些靠近马圈的鞑靼人犹如旋风一般冲飞。
  朱厚照命人打开了马圈,接着朝天放了几枪,砰砰的响声震耳欲聋,那马圈里的马受到了惊吓,立即嘶鸣着争先恐后的自圈中冲出,被人一驱赶,便疯狂的朝着那辽阔旷野奔腾而去。
  数千上万匹马奔腾,宛如滔滔江水,恰似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这马圈距离他们的营地尚且有一段距离,眼看到营地开始混乱,出来的鞑靼人多是老弱。
  众人陡然精神大振,朱老大说的一丁点都没有错,土谢部的精锐果然是倾巢而出,而在这里,不过是一群老弱残兵而已。
  在这时朱厚照一面拍打着坐下不安的战马,一面正色问道:“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深吸一口气,此时却已是信心十足,一齐高声应道:“准备好了。”
  声音如虹,气势威武。
  “那么!”朱厚照的心情也是格外雀跃,整个人极度的振奋,面容散着自信的光芒。
  一切都被自己言中了,鞑靼人的每一个步骤,他们的聚集点,他们的部署,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十几年地努力,显然没有白费,这种感觉,比杀几个鞑靼人更令他欣慰。
  他激动的举起了刀,气势如虹地喊道:“杀!”
  “杀!”
  轰隆隆的骑队,便似疯了一样,朝着那营地冲杀而去。
  一些散兵游勇的鞑靼人,妄图想要抵挡,可是还未靠近,枪声一起,有的被打中,有的从未见过这样的状况,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不等他们反应,骑队已经冲来,银光一闪,长刀便将他们砍的头破血流。
  一时间抵挡的鞑靼人不由惊慌,四处逃窜,甚至有的开始发出惨痛声。
  马速开始越来越快,前头便是木栅栏,却很是低矮,朱厚照一马当先,直接策马跃过,后头的人,甚至索性直接将木栅栏撞开,紧接着,便是放马狂奔,一路砍杀,四处放枪,那些帐篷,只需飞马上前,立即便被撞开,轰隆隆的密集骑队如入无人之境,宛如一把尖刀,蛮横的将所遇的一切统统撕开,竟是硬生生的让他们轰隆隆的放马横穿了整个大营。
  自东向西,无数的帐篷被他们踏破,沿途已是血流成河,一路的尸首。
  整个营地已经彻底大乱了,许多人惊慌逃窜,可此刻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完全只能等死。
  若说一开始,残留在这里的鞑靼人还觉得可笑,等到他们发现自己的马儿被已经被驱走,等听到枪响,等他们发现这些大汉牧人竟是熟稔的用着密集骑队来冲击,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他们所面对的敌人,绝不只是一群散兵游勇,而是一群真正在草原上磨砺出来的骑兵。
  在这仓皇之下,鞑靼人哪里能组织地起抵抗,好不容易凝聚一群人,却没有马,结果那骑队旋风一般的杀至,他们的战马踏破了一切,他们已是饮血的长刀从不留情,冷不丁,又是几声枪响,不等他们反应,这些人又轰隆隆的自西向东杀奔而来。
  鞑靼人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情形,似乎有些绝望到了极点,竟张着嘴无力再反抗。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密集的马蹄奔腾声音,宛如战鼓,为首的人手持长刃,当先朝着一个妄图想要逃窜的鞑靼人后脑斩下,那长刀又多了红白色的液体,他振臂一挥,身后的骑队如潮水一般继续在这大营之中奔杀。
  他们已经红了眼睛,一齐发自内心的开始狂呼,在这里,他们几乎如入无人之境,他们肆意的放马,释放着内心的野性,甚至刻意的撞入帐篷里,那帐篷里顿时发出了惊叫,于是他们大笑。
  他们终于喜欢上了这种奔跑的感觉,他们不停的跑,策马将想要拦住他们的人撞飞,那骨骼碎裂的声音隐隐之间竟能听到,刺激着他们的耳膜,他们大笑。
  这里已成为了人间炼狱,无数人惊叫苦喊,谁也料不到,在这里,在这大漠深处,居然也成了被袭击的对象,这是上千年也未有一遭的事,这些鞑靼的男人,就在不久之前,还是一群残忍和强盗,现在却只剩下了深入肺腑的恐惧。
  “杀!”
  朱厚照大吼一声,手中长刀狠狠斩落,同时一拨马头,斜斜地驶向了骑阵的侧方,接着提刀前指。
  “杀!”
  红了眼睛的牧人们一齐怒吼,声如炸雷,数千只马蹄跃起,搅起漫天尘土,手中长刀高举过顶,锋芒可与烈日争辉。那刀刃上,已血迹斑斑。
  最后一丁点的信心,终于彻底在如没头苍蝇一般的鞑靼人心里丧失,所有人开始惶惶如丧家之犬,开始逃散。
  兵败如山倒。
  或者说,这些还未真正的开始作战,就已成了屠刀下的羔羊,被肆意的斩杀,这是何曾有过的事。
  朱厚照已不知杀了多少人,他的手臂已经酸麻,他带着人,几乎已将这营地彻底的夷为了平地,直到这时,他才彻底的意识到,这里已经没有人敢于阻挡自己的兵锋了。
  营地里,横七竖八的留着数千尸首,胆战心惊的人,纷纷拜倒,口里低念着什么,朱厚照驻马而立,冷冷的看着这满目疮痍,厉声道:“将这些懦夫统统集结起来,男人聚一起,女人聚一起,让男人们收捡尸首,女人们埋锅造饭,饿了。”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
  清点之后,那赵进才是松了口气。
  这营地之中,果然如朱老大所料的一样,不过七八千人,其中妇孺竟占了七成,其余的男人,也大多是老弱,而今已被斩杀了大半,其他的人倒是不足为虑。
  赵进带着人,将这些人的刀剑统统收了起来,喝令妇人们去宰杀牛羊。
  钱谦则一头钻去了那济农的大帐,在此时,所谓的济农,便是王子,现在那土谢部济农不在,可是大帐却在,里头自有不少珍宝。
  钱谦很不客气,立即手里便多了几个金扳指和金镯,一柄金刀也插在他的腰间,口里则不断地骂着:“狗娘养的,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鞑靼的贵族,还真不是东西,牧人们吃不饱穿不暖,你们却是穿金戴银,啧啧,真不是东西,这混账王八蛋,不知盘剥了多少财货,想一想,真是令人心疼。”
  钱谦正是骂得带劲,目光却是不由给一件东西吸引住了……
  咦,酒杯居然是银的?
  钱谦眼中得光芒一闪,立即将酒杯揣进了怀里,顿时又生出了阶级仇、民族恨,继续骂道:“不要脸啊!哼,尔俸尔禄,民脂民膏,看看外面的男人和女人,哪一个不是衣衫褴褛的?呸。”
  这样一想,钱谦便觉得这种公然的入室打劫让自己罪恶感少了许多,此刻的钱大人,真真是带了几分罗宾汉式的潇洒。
  只是这大帐里,一个女人却是抱着几个孩子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钱谦看了那女人和那几个孩子一眼,撇了撇嘴,却是转身走了。
  某些人喜欢睡女人,钱谦却只爱财,何况这里的女人臭烘烘的,谁睡谁是王八蛋。
  他走出大帐去,外头依然一片沸腾,牧人们将鞑靼人统统都绑了起来看押,妇人们乖乖地宰牛宰羊,一股肉香已经传来。
  朱厚照正威风凛凛地骑着高头大马朝钱谦走来,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我,我……朱老大,我在搜查大帐。”
  朱厚照撇撇嘴,道:“去看俘虏。”
  钱谦连忙应道:“是,是……”
  这一夜,篝火点起,在这鞑靼的大营里,却是响起汉人的欢笑。
  这世上再没有雀占鸠巢更让人痛快了,无数人喝着酒,放声高歌,在这响彻了上千年各种语言牧歌的草原上,这却算是第一次响起了汉人带着胜利的歌声。
  朱厚照则是兴奋地在帐中穿梭,巡视着每一个角落。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转过了一个帐子,却见一个女人自帐中出来,这女子显然不是鞑靼人,高鼻深目,见了朱厚照,想要躲开,可是朝朱厚照一撇,却见朱厚照俊朗的面容和一身戎装下的英姿,这女子很是大胆,竟是直接从帐里伸手一拉,将朱厚照拽进了帐里去。
  朱厚照喜欢掳掠,但是不代表他喜欢奸淫,本来约束了部众,喝令他们不得放肆,现在被这女子拉进帐去,也是吓了一跳,正待要拔刀,却发现那女子去了袍子,只露出了胴体,凹凸有致,她显然是色目人,高挑却又热情似火,口里呢喃着,像是蒙语,朱厚照是懂蒙语的,只略略听到英雄之类的字眼,他先是有些急,因为他没带他的小蓝丸子,只是这时候,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起了奇妙的变化。
  没有丸子也可以?
  这女子如勾魂一般,吐气如兰,一头乌黑秀发带着皂角的味道,朱厚照内心的野性终于释放了出来,于是大帐里春色无边……
  ……
  快乐的时光总是令人感觉过得太过快,黑夜似是眨眼而过,便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天刚蒙蒙亮,草原上的雾气升腾而起,晶莹剔透的露水顺着帐尖滑落。
  朱厚照在帐中,已是穿上了他的衣甲,四柄骑枪插在他的腰间,佩戴好了长刀。
  虽是折腾了一夜,可他依旧感觉自己精力充沛,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床褥下的女人,目中带着几分不舍,可旋即咬了咬牙,正要踏步而出。
  “英雄……”身后的女人呢喃唤他。
  朱厚照回眸,目中带着几分幽然,道:“我要走了,这里不是我的家,我还要许多的事要做,今日,就在此诀别吧,你好好保重。”
  朱厚照的蒙语很生涩。
  这女人顿时面如梨花,用着那已升腾起水雾得眼眸紧紧地看着朱厚照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英雄,比那些蛮子……蛮子……我随你去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做你的小马驹……”
  朱厚照稍稍犹豫了,过了半晌,却还是决然地摇头道:“我还有许多大事要做,你不能去,哎,自古多情空余恨……”
  素来大大咧咧的朱厚照,禁不住吟出了一句诗。
  这女子眼神更加迷离起来,道:“你做什么事,我都跟着,我们……”
  朱厚照的确是有些不舍的,可是……
  扶住帐帘,朱厚照狠了狠心,摇头道:“不成,我……我的身份不一样,你留在这里吧,若是有缘,我会命人来安置你的。”
  女子已是泪如雨下,泣声道:“我……我能问你的名字吗?你叫什么?我……将来……”
  朱厚照叹了口气,想了想,道:“我四海为家的人,你就不必知道我叫什么了,从此之后,你我极有可能是永不会相见的,为何非要知道我是谁呢……”
  “不,我求你……”
  朱厚照回眸,看着这女子,终于软化了一些,道:“相逢何必曾相识,罢,你非要追根问底,那么我就告诉你吧。”
  他只给这女子留下了一个背影,这背影显得有几分孤独,他抬头,努力地不使自己的感情泛滥,而后,他一字一句道:“我叫……叶……春……秋……”
  说罢,朱厚照没有再回头,毫不犹豫地掀开帐帘,走了出去,只留下了昨夜的一晌贪欢,和寸缕温馨和激情。
  “叶春秋……”这女子口里喃喃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竟是痴了:“叶春秋,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即使是天涯海角……”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朱厚照看着眼前无边的草原,没有再看那个留情了一夜的大帐一眼,直接翻身上马,像是昨夜的一夜春宵也只是一夜好梦罢了。
  等梦醒了,他只记得还得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他的威信已是暴增,所以当他从帐中出来,高高地坐在马上的时候,所有的牧人都不自觉地围拢了上来。
  朱厚照则是大笑道:“好啦,传令下去,大家歇也歇够了,我等在此留一个印记,证明我等来过,便打道回府,哈哈……”
  印记?
  众人不解,不过跟着这朱老大,倒是很痛快。
  朱厚照见他们不理解,心里忍不住骂这群大老粗不能意会自己的意思,于是便只好翻身下马来,解了裤子,撕拉一下,便一泡尿撒出来。
  噢,原来如此。
  众人纷纷大笑起来,却不约而同地道:“好,留个印记。”
  于是众人纷纷解了裤头,留下杏黄色的印记。
  那朱厚照早已又骑上了马,在马上,眼中带着领导者特有的自信,显得格外的英姿飒爽,豪迈地道:“从此之后,若是再有人敢招惹我们,我们还来,他们敢跨越咱们汉人的牧场一次,我们就杀进他们的大营一次,直到他们不敢再越雷池一步为止,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他精神奕奕,心情欢畅到了极点,此时此刻,已是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即飞去青龙,让叶春秋好好地瞧一瞧,看看他的厉害。
  随他一同回去的,却还有一千多个鞑靼的男人,其余被鞑靼人所掳掠的奴隶,也一并带走,除此之外,还有上万头牛羊,至于那些牧人是否私自藏了金银,却只有天知道了。
  而今,也算是满载而归,他们是牧人,自然知道草原上的规矩,这些人,自此之后,便算是他们的奴隶。
  人口……便是财富。
  朱厚照飞马先出了大营,抬头望天,天穹上万里无云,那蔚蓝的天空之下,仿佛这天上地下,只剩下朱厚照一人一骑的英姿。
  朱厚照禁不住心里想要狂笑:“哈哈,叶春秋啊叶春秋,你总说朕是纸上谈兵,那么朕就告诉你,朕不但纸上能谈兵,上马还能破虏,你以为朕十几年修来的兵马都是假的吗?朕今儿,就让你好好地开开眼界。”
  ……
  土谢部大济农带着四万精骑,已是抵达了青龙。
  此时,他对自己的老巢被端还是一无所知,他依然还沉浸在自己踏破青龙,从而得到父汗巴图蒙克欣赏的迷梦之中。
  所以他才倾其所有,决心来一票大的。
  齐特尔并不急着进攻,因为他发现这儿很奇怪,斥候们回报,汉人在青龙附近挖了许多的沟堑。
  就如朱厚照所知道得那般,齐特尔是一个很是谨慎得人,当听了斥候们的回报后,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们要用沟堑做什么?这显然是匪夷所思的事。
  而且,青龙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眼下已没有商贾出入了,只是显然他们的人手很单薄,不过几千人防备罢了,这倒是令齐特尔不禁想笑。
  没错,问题就出在这里啊,南人之所以人口是鞑靼人的百倍,可是鞑靼人每一户的男丁,都是天生的战士,而这些男人,数万户也不过是两三千所谓的官兵,凭着这点人手,怎么和鞑靼在关外对敌呢?
  他下令铁骑在十里之外就地扎营,接着下达了命令:“明日拂晓,攻破青龙。”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齐特尔的目中,掠过了一丝寒芒。
  ……
  只是在青龙的叶春秋,心情却有些糟糕。
  陛下不见了踪影,那鸿源牧场竟是没有人踪,根据许杰的回报,那张永已是去了,可是却没有发现陛下,照这样看来,岂不是陛下已经凶多吉少?
  一想到这个,叶春秋的心情就不禁沉到了谷底。
  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莫非……是自己错了?
  南人真的根本就不能牧马?
  自己明明错了,却自以为是,结果……才……
  而更可怕的却是,若是陛下……
  叶春秋不敢再想下去,他现在倒是没时间去顾忌后果,而是心底的那股油然而生的悲伤情绪涌上了心头,就像一根锋利的针刺痛着他。
  叶春秋背着手,站在指挥室外,抬头看着那一片天空,天空蔚蓝,犹如这草原一般,广阔无垠。
  在这一片天空之下,叶春秋吸了吸鼻涕,他突然感觉自己也有软弱的一面,他仰面,努力地不使自己湿润的眼角不争气地落下什么,可心里的遗憾和悔恨却是控制不住地越来越浓烈。
  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要出关呢?若是陛下当真驾崩了,那么自己现在做的,还有什么意义?
  起了这个念头,叶春秋不禁有些心灰冷意起来。
  没错的,事实不是如此吗?士为知己者死,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正因为有一个这样的手足,叶春秋才愿意放弃那优渥,去为这个手足的打下一片天下,正因为有人孜孜不倦地在自己的面前纸上谈兵,说着如何灭胡虏的计划,自己才想冒险一试。
  可是现在,那个和自己一起对着舆图提出各种奇葩构想的人已经不在了,叶春秋便控制不住地感到灰心起来。
  “公爷……”
  站在叶春秋身后的唐伯虎,与叶春秋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日子了,多少也能感觉得出叶春秋的一点喜怒。
  唐伯虎本不敢去打扰叶春秋,可见叶春秋一直一语不发,眼眸带着几分寂寞,他终于还是上前,忍不住安慰道:“这毕竟不是公爷的责任,就算有人想要借此攻讦,也站不住脚,公爷但管放心,他们……”
  叶春秋抬头看了唐伯虎一眼,而后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大概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明白朱厚照于他的意义吧!
  叶春秋吸了口气,将脸别到了一边,才道:“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从不在乎别人的诋毁和攻讦,我只知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看,鞑靼人来了,现在能做的,就是碾碎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痛入骨髓!”


上山打老虎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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