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不对劲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发布时间:2024-06-29 02:23:50|字数:21936
朱厚照显然不能身同感受刘瑾的心情,于是……
“那个家伙……”朱厚照嘴里继续念叨着,只是说到那个家伙的时候,有喜有忧,语气像是故意地冷淡了一些:“他不仁,朕不能不义,不说他,还是说生孩子的事吧,这生孩子啊,就如师傅们说的治国一样道理,治大国如烹小鲜,万万不可操之过急的。”
朱厚照很认真地提起朱笔,在医书上做着笔记,写上王氏腹中有隐痛,疑似小产,需再三小心,然后将医书交给身边的一个小宦官道:“送去御医院,让他们小心着,要掉脑袋的,那个家伙曾救过朕的太子,朕不能让他人在外面,回来的时候,肚中的孩子却没了。严御医乃是妇科圣手,他上次不是还跟着那个家伙学了一手治妇科小产的本事吗,给他看就好。”
接着回过头,朱厚照轻描淡写地又对刘瑾道:“朕方才说到哪里了?”
刘瑾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眼带委屈,却不得不道:“陛下说奴婢没卵子,说生产就如治大国。”
“对了。”朱厚照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暖阁里缓步而走,继续道:“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怀胎要十个月呢,所以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这孕妇若是遇到呕吐之类,是正常的,最忌的呢,就是腹痛,你想想看,孩子就在肚子里呢,腹痛就是小春秋痛啊,咱们但凡有个头昏脑热都要吃不消,何况是还在肚里的孩子?朕有经验的,所以这孕妇不能吃大补之物,虚不受补嘛,要多吃一些米粥,蔬果什么的,反而对孩子有好处,哎,朕也是后悔啊,当初是没经验,现在有了经验,全便宜了那个家伙,言归正传,命人将占城上贡来的大米送去叶家,这占城米好,入口即化,香甜得很,用它来熬粥,再好不过了。”
刘瑾只好应道:“是。”
“刘伴伴怎么懒洋洋的?”见刘瑾像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朱厚照显得有些怒意,他恶狠狠地盯着刘瑾。
刘瑾到底是怕朱厚照的,忙是收起了刚才的委屈,打起精神道:“奴婢……奴婢在听。”
朱厚照只好挥挥手,转而道:“宁夏来了消息了吗?”
刘瑾立即道:“陛下,还没有来。”
朱厚照不由皱眉,道:“那就将宁夏前些日子的奏疏都送来,朕要再看一看,上一次看着,似乎觉得有些蹊跷,总觉得各方的奏疏……”他显得有些担心:“倒像是会发生什么事一样,叫人再送来吧。”
在这事儿上,刘瑾显得有些心虚,可他不敢违抗,只得去抱了一沓奏疏来。
朱厚照便皱着眉,一本本地细细看着,这些奏疏里,各方的消息都有,有弹劾的,有宣政绩的,也有奏事的,本来许多的奏疏,根本连票拟的必要都没有,直接就可以束之高阁了,可是现在朱厚照重新一本本去看,却总觉得在这许多一派祥和的奏疏背后,似乎隐匿着什么,只是隐匿着什么呢,朱厚照也一时说不上来,他只好继续皱眉,苦思冥想起来。
从某种程度来说或,朱厚照其实是个极聪明的人,不过是贪玩和情商低而已,正经事他不太感兴趣,可是涉及到其他事,他却极为敏锐。
当初倭人来袭,诸侯就是从许多的奏疏里翻出了蛛丝马迹,历史上他还曾亲自去宣府,居然指挥了大军击溃了来犯的蒙古铁骑,单凭这一点,就可看出朱厚照绝不是省油的灯。
凡事就怕认真,宁夏都司属于边陲,而且许多年来都太平无事,和宣府辽东虽都属于边镇,可也因为一直太平,所以大家对这里都不太在乎,现在朱厚照将这些故纸堆里的东西统统翻出来,相互印证,最后不由道:“那大理寺少卿周东度倒是很有意思,他上任之后,居然清丈出了数百万亩田,才短短几年,就为朝廷节省了这么多公帑吗?”
刘瑾便堆笑道:“是呢,他的口碑,在朝野内外都是交口称赞的。”
朱厚照却又皱眉道:“可是他既然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为何要请辞,想要回到京中来,让叶景去接替他?”
“这……”刘瑾讪讪道:“他自己说身体有所不适。”
朱厚照继续问道:“若真的不适,何以要回京?这可是千里迢迢啊,真有不适,他如何赶得了这么长的路?”
“或许……或许病情还未到那个地步,宁夏那儿毕竟苦寒了一些。”刘瑾忙道。
“不对。”朱厚照咬着唇,眼带狐疑,道:“他立了这么大功劳,为朝廷节省了这么多的钱粮,单凭这个政绩,将来便是拜为尚书也是足够了,有这份资历,足以显赫一时,可是他却急着要走,偏偏要将这巨大的政绩拱手让人,若朕是他,便是死也要死在宁夏不可,否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刘瑾忙是讪讪笑道:“陛下圣明。”
朱厚照接着道:“这里倒是有一份弹劾的奏疏,乃是宁夏副总兵官上奏的,说此人作恶多端,你来看看,为何此前朕不见这份奏疏?”
“这……”刘瑾看过之后,道:“陛下日理万机,这样的奏疏又不甚紧要,不过朝廷对此极为重视,还是委派了人去宁夏查问,不过并没有发现周东度的恶形恶状,反而去岁的时候,交付差事的钦差还狠狠地夸奖了周东度一番,也正因为如此,也就就此作罢了。”
“可是这副总兵官却是没来由的死了,是吗?”朱厚照拿起一份讣告:“你看看,他病故了,为什么在这其间,他就突然病故了呢。”
“这……”
朱厚照眯着眼,继续翻阅下去,其实这些奏疏都只是透着只言片语的信息,有很多,甚至根本不具有任何的准确性,可是将这些奏疏联系在一起,令朱厚照的心里莫名的有着不一样的认知,他猛地身躯一震,突然道:“不对劲!”
第九百零一章 一切都明白了
越是看下去,朱厚照越是觉得触目惊心,他是尤为敏感的人,那周东度的反应不对劲,而安化王呢?
对这个藩王,朱厚照只有一丁点很粗浅的印象,只记得小时候见过,是个很秀气,很沉默寡言的人,不过前几年,他在宗室里很有名气。
连父皇都曾称赞他是贤王!
贤王吗?
朱厚照眯着眼睛,暗暗在思咐,若是贤王,那么进一步大胆地推测,那个副总兵所弹劾的确有其事,这位贤王何以不发一言?
这不是贤王该有的风格啊,钦差在地方上倒行逆施,被当地藩王弹劾的事也不是没有,没有理由这位贤王会保持沉默。
除非,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又或者是,这位贤王有其他的打算?
朱厚照渐渐有了启发,当他全心全意地关注起一件事的时候,不免挖空心思去琢磨起来,他猛地张眸,皱眉道:“去岁的时候,宁夏的几个武库失了火,这件事可是有的吗?”
刘瑾愣了一下,随即道:“奴婢去查。”
朱厚照摇头道:“不必查了,这没有说,朕当时听到武库失火,还大发雷霆,边镇武备松弛若此,绝不是小事,因此罚了几个卫指挥,申饬了宁夏总兵何锦……”朱厚照眯着眼,眼中的疑虑越来越大:“按理来说,怎会这样的不小心呢?会不会是……有人需要一批武器,这才失火,而后又让朝廷补充?噢,后来又送去了不少的武备吧,呵呵……还真有意思啊。”
就在这个时候,朱厚照的身子猛地一震,道:“不好!”
朱厚照的眼睛突然瞪大了,道:“宁夏,有人要反。”
“什么?”刘瑾怎么也料不到朱厚照会突然说出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却见朱厚照已是满脸阴沉,眼眸中闪露着难得的几许精明之色,道:“周东度如果是倒行逆施,却无人过问,而若是不过问的理由是,有人在有意地放纵周东度,甚至巴不得周东度闹得越厉害越好,他便好收买人心;还有,此前烧毁的武库,就是为了藏匿一批军械,用处不言自明,还有……”
他连说几个还有,刘瑾不得不佩服朱厚照的脑洞很大,想象力实在惊人。
可是细细一思,虽觉得是有些危言耸听,却又似乎合情合理。
这时,竟见朱厚照突然将手中的奏疏撕成了碎片,大叫道:“来人,来人……朕终于明白了,明白了春秋为何会那样,也明白为何他临走时,说是到时朕会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朕……一切都明白了。”
狠狠的一拳,朱厚照砸在了案牍上,他声音带着凄厉,道:“春秋慧眼如炬,朕能猜测出来的东西,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父亲被派去了宁夏,所以他非要去宁夏不可,难怪这年关将近,他竟然跑来寻朕,他是要救父啊,可是……他对着朕能说什么呢?难道他能说,安化王要反吗?他不能说,他若是说了,就是离间宗室,安化王不反,他就是从中作梗,他不能说,不能说的,他明知如此,只好选择将一切藏在心底,可是为了救父,他是拼了命也要去宁夏的,所以他才会宁可和朕反目,朕……竟然不自知,还以为是他疯了……他现在到了宁夏了吗?如果真是周东度倒行逆施,那么宁夏诸卫一定会生出反心,加上安化王的两卫人马,这可是足足六七万边军啊,若是再招募一些散兵游勇,就是十万……还有……还有……那安化王若反,必定处心积虑,暗暗积蓄力量,而春秋出现,安化王又怎么会轻易让他逃脱,可是春秋只有六百人来人,六百人能做什么?天……”
一口气把心里的忧虑都说了出来后,朱厚照打了个冷颤,感觉身上有一股深深的寒意,使他心寒到了极点,于是他突然狠狠地瞪了刘瑾一眼,厉声道:“命人派快马,要快,飞马去宁夏,召回叶春秋父子,立即叫谷大用来,让他动用厂卫的一切力量,就是现在,就是现在!”他连说两个现在,继续道:“就是现在,即刻派人拿安化王,无论用什么名义,先拿了再说。”
喘了口气,朱厚照突然又吼道:“还有那个该死的周东度,一并给朕拿了!”
刘瑾在一旁把朱厚照的话听了个清楚,此时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样子,道“陛下,奴婢这就去。”
还不等刘瑾踏出暖阁,朱厚照突然又叫住了他:“刘伴伴。”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朱厚照突然目光深沉起来:“朕知道……你和叶春秋有嫌隙……”
“这……”
朱厚照严重的深沉变得冷起来,如那冰尖般锐利,冷冷地对着刘瑾道:“但是你要明白,朕要春秋活,你懂朕的意思吗?你若是中途有什么拖延,你会知道什么后果的。”
刘瑾万万料不到朱厚照说这样的话,其实他方才听到安化王要反,虽是表面显得惊慌,心里却反而大喜过望,那叶春秋就在宁夏呢,若是……甚至只要自己传递消息的时候,故意放慢一些,或许那叶春秋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平时没心没肺的朱厚照,居然看穿了他的居心。
他忙道:“奴婢……敢不尽心竭力吗?奴婢……奴婢一定全力以赴。”
“这就好。”朱厚照一脸的威严,点点头道:“去吧。”
小皇帝此刻,低下了头,他不由在想,若是万一,真到了万一的时候,自己是叶春秋,只有几百人在侧,应当怎么办呢?
是啊,怎么办呢?
他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口里道:“来人,拿舆图来,要宁夏的舆图。”
朱厚照已感觉自己冷汗淋漓,后襟已经湿透了,他看了宁夏的舆图,片刻之后,失魂落魄地坐在御椅上,口里喃喃道:“若是急行,现在应当到了,他见了他爹,既然知道有人要反,而他人少力薄,应当会赶紧带着人离开吧,现在走,理应还是来得及的。”
只是……他真的会离开吗?朱厚照想起当初叶春秋毅然决然地去大同,无论如何规劝也不肯回的一幕,这个家伙……以他的性子……
哎……但愿他能够平安吧。
朱厚照失神地看着堆砌了整个案牍的奏疏,一时显得无比的落寞。
第九百零二章 从龙
正德六年开春。
在这天色微亮的时候,只是拂晓时分,镇国新军今日竟是破天荒的没有操练。
宁夏城里已是张灯结彩,而在这天狼堡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两处城门,有一处已经用石料封死,而面向宁夏的城门却已是聚集了许多人,一些坍塌的城桓已经进行了修补。
此时此刻,叶春秋站在城楼上,目光幽深地看着宁夏城的方向!
今日,若是历史没有偏差,一场叛乱就要开始了。
而在安化王府里,化王的寿宴已经开始。
这里早已高朋满座,显得喜庆而喧闹,安化王朱寘鐇高高的坐在首座,众宾客环绕左右,不少人前来拜见,说着许多吉利的话。
安化王只是面带微笑,与坐在身边的总兵官姜汉、镇守太监李增说着闲话。
朱寘鐇皱眉道:“为何周少卿还未来?”
便有人道:“周少卿已传来书信,只说身体不适,不能亲来祝寿,还望殿下海涵。”
边上的总兵官姜汉和镇守太监李增二人便各自勉强地露出了淡笑,他们面面相觑,事实上,这次没来赴宴的人也有不少,他们只一扫宾客,就感觉有些不对。
姜汉便道:“听说新来了个侍学,怎么也没来?”
下头的人道:“叶侍学既没有来,也没有送礼。”
“好大的架子。”镇守太监李增笑嘻嘻地道。
朱寘鐇依旧是一面温和之色,显得不以为意地道:“无妨,少年人心气高罢了,不必理会,诸位肯登门,本王就已荣幸之至了。”
姜汉和李增忙想要吹捧朱寘鐇几句,可是这时,却发现外间传来了许多的脚步声,姜汉和李增二人在中堂,不禁皱眉,却见这时候,副总兵官何锦突然带着一干精锐的武士进来。
姜汉与李增是认得何锦的,此人从前不过是个小小千户,却因为和安化王交好,从此平步青云。
何锦今日却是一脸肃杀之气,到了堂前,堂中的重要宾客们俱都噤声,宴会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皆是看向那位突然带着武士出现的安化王心腹。
朱寘鐇站了起来,怒斥何锦道:“今日乃是本王寿宴,何锦,你要做什么?”
何锦却是凛然无惧地道:“殿下,宁夏卫反了,宁夏其他诸卫也已哗变。”
什么?
一言既出,堂中除了某些知道底细的人,绝大多数人却都惶恐起来。
反了,这怎么可能?
在座有不少是武官,如总兵官姜汉,他不由道:“那么宁夏卫指挥何在?让他来见我。”
何锦却依旧站着,看都没有看姜汉一眼,对姜汉全无敬意,这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只是按着刀,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安化王朱寘鐇,道:“而今宁夏内外,俱都苦新政久矣,天子昏聩,望之不似人君,那庙堂之上,豺狼为官,自新政之后,多少弟兄被朝廷视为冗员?多少人被朝廷革除,我等镇守边镇,功高劳苦,却要受那些豺狼盘剥,摇头摆尾,看那些中官的眼色行事,而今安化王贤明,又是太祖血脉,理当靖难,诛杀帝侧的豺狼,降服不臣,方可天下归心!”
听了何锦的话,朱寘鐇面无表情,只是举起案上的酒盏,轻轻呷了口酒,不露声色。
坐在一旁的总兵官姜汉和镇守太监李增几乎是瘫坐在了椅上,李增面色如纸,他尖锐的声音道:“咱……咱家身体有所不适,告辞,告辞……”他勉强地站了起来,只想要离开这里。
谁料何锦一下子挡住了他,满目冷然地看着李增,对他狞笑道:“李公公不愿从龙吗?”
李增打了个激灵,嚅嗫着不敢说话。
而这时,一道白虹闪烁,何锦没有迟疑,已是长刀拔出,狠狠地一刀扎在了李增的心口上,李增立即发出了一声哀嚎,浑身颤抖,随即鲜血喷涌出来,他回头看向朱寘鐇,却见朱寘鐇已是再次坐了下去,一脸冷静地喝着酒,对此视若无睹。
李增捂着自己的胸,旋即瘫下,再也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那双瞪大的眼睛再看不到任何的色彩,只有那殷红的血自他的胸口依旧泊泊而出。
看着躺在地上,应该已经没有了气息的李增,众官吓得面如土色。
此时,总兵官姜汉则是暴怒道:“大胆,何锦,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要造反吗?来人,来人,将这反贼拿下。”
可是附近的侍卫,甚至是总兵官身后垂立的亲兵,却都眼里闪烁着一股恨意,没有人听他指挥,显得无动于衷。
姜汉已是冷汗淋漓,忙是看向安化王朱寘鐇道:“殿下,殿下……何锦是在误殿下啊,殿下乃是龙子龙孙,乃是皇亲,怎可误信何锦这些奸贼之言?请殿下诛何锦……”
朱寘鐇却是很冷静地抬起眼眸,他保养得极好的手轻轻地搭在案上,看着泣血陈告的姜汉,却只是道:“本王既是龙子龙孙,何以今日坐在金銮殿的,却是一个黄口小儿?本王与那小子同为天潢贵胄,何以他是天子,本王不过是边镇上的一个小小藩王?”
连珠炮的问话,让姜汉浑身一颤,他终于明白了一切,不可思议地看着朱寘鐇道:“原来这是殿下安排好了的?”
朱寘鐇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道:“你错了,这是天命而已。”
姜汉怒目而视,愤然道:“乱臣贼子!”
他还想要再骂,一柄长刀毫无预防地自他的后腰刺入,再从他的肚子贯穿而出,那刀尖鲜血淋漓,姜汉的身子摇摇欲坠,勉强地回头一看,却发现,动手的人竟是自己的亲卫,姜汉不甘地瞪大了眼睛,厉声道:“你……”
姜汉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才吐出了一个你字,那刺眼的血液便从他的口里源源不断地吐了出来,那亲卫依旧拿着刀柄,再次用劲一推,姜汉闷哼了一声,身躯随即瘫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声息。
朱寘鐇自始至终都是淡然地坐着,只是那素来祥和的目光,此时却带着几分智珠在握的高深!
第九百零三章 共赴生死
杀死了李增和姜汉,何锦等人趁机拜倒在地道:“大明国乍已享百二十年,而今天数已变,奸贼盈朝,天下军民百姓,不堪其苦,社稷已至危如累卵之时,请殿下顺天应命,拯救黎民苍生于水火。”
朱寘鐇已是徐徐站起,往日温雅的脸孔,此时多了一股逼人的气势,道:“来人,围攻城中诸官署,用本王的诏令,昭告各镇,顺之者生,逆之者死,周东度乃中官,倒行逆施,其罪罄竹难书,立命人杀之……”
说到这里,朱寘鐇目光幽幽,最后道:“中官叶春秋,率人屯扎天狼堡,何锦,本王这就命你为讨贼大将军,围住天狼堡,擒杀叶春秋,杀无赦。”
他突然冷笑道:“传檄各处吧,还有,檄文之中要写明,宁夏诸官,凡都不降者都杀之,中官周东度、叶景、叶春秋,俱已伏诛,若有人违抗天命,这三人就是他们的下场。”
他的目光扫视着堂中诸人,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唯有本地县令杨度站起来,厉声道:“殿下这是螳螂挡车,蜉蝣撼树,待朝廷天兵一到……”
“大胆。”
朱寘鐇想到不,到了如今,还有人敢站出来反对自己,他怒视着这个小小县令,几个侍卫已冲上前去,那‘讨贼大将军’何锦手如蒲扇一般,狠狠地一巴掌摔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弱不禁风的杨度脸上瞬时多了一个血印,何锦则是狞笑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若是愿降,殿下不吝拜你为尚书,若是不降,便诛你满门。”
杨度凛然道:“无非一死而已,我食君禄,守土有责,不敢从贼。”
“谁是贼!”何锦暴怒,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杨度大笑道:“似朱寘鐇,似你这般,都是贼,不敢相从,唯愿一死。”
他引颈受戮的样子,何锦已是怒不可遏,拔刀便将他斩为两截,一时鲜血四溅,四处都传来了惊呼,那杨度便已丧命。
朱寘鐇阴沉沉地看着那小县令的尸首,虽然解恨,可是不免有些蕴怒,他淡淡然道:“还有谁,还有谁吗?”
“下官宁夏通判,甘愿领死。”
“下官不敢相从,愿死。”
“下官愿死!”
一时之间,竟有十几人站出来,有人虽是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颤着嘴皮子一脸无奈地道:“下官惧死,更惧为贼,甘愿受戮,望殿下成全。”
朱寘鐇呆住了。
在场的这些人之中,许多都是熟面孔,有不少人,甚至对着自己满腹牢骚,对朝廷多有不满,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振臂一呼,这些人势必会为王先驱,可是万万料不到……
猛地,朱寘鐇感觉自己似乎算错了什么,他脸色阴沉,方才还气定神闲,现在却显然有些恼羞成怒,他抿抿嘴,声音中有着阴冷,道:“这也好……本王怎么能不成全呢,来,统统杀了,格杀勿论!”
讨伐檄文已经出来,无数的乱军涌入各处官署,周东度被杀,钦差行辕留了一地的尸首,到处都是破门而入的声音,宁夏大乱,无数的飞马奔向各地,将檄文传播出去,周东度伏诛、叶景伏诛、叶春秋伏诛,连带那总兵官姜汉、镇守太监李增俱都伏诛。
安化王已下王令,封锁了黄河的渡口,派兵加强了对关中的防御,接着又传檄各藩,具言朱厚照的罪行,扬言声讨。
宁夏城里,大军倾巢而出,讨贼大将军何锦亲提诸军,开始了他这大将军的第一场战斗。
安化王说中官叶春秋和叶景伏诛,不过是借此振奋士气罢了,据闻那叶春秋为天子所看重,此时若是这个消息传去朝廷,势必大大打击朝廷的信心,可是何锦却是知道,这一对父子就在天狼堡,攻破天狼堡,尽杀堡中诸人,便是他的第一场硬仗。
虽然……那堡中不过五六百人,而自己亲提大军,颇为胜之不武,可是这天狼堡就在宁夏城外,不过数里而已,若是一日不拔除这个据点,对于整个宁夏的叛军来说,便如鲠在喉,自然要及早将其斩尽杀绝为妙。
今夜之前,就要破城,破城之后,安化王殿下便可驱兵东进,一举拿下关中,那才是王霸之资。
……
宁夏城里已燃起了冲天的火光,哨塔上的卫兵连忙告知了叶春秋,叶春秋爬上哨塔,看着城中烟尘滚滚,他面无表情,却已是知道,历史中的事终于发生了。
这些愤恨朝廷甚于愤恨外敌的乱兵,此时在安化王的裹挟之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叶春秋显得很冷静,事实上,不冷静也没有办法,他匆匆地下了哨塔,迎面却见王守仁来,叶春秋看着王守仁,只是道:“守住这里!”
王守仁颌首点头:“遵命。只是……城中的粮草不多……”
“可以坚持一天吗?”叶春秋道。
“三四天也足够了。”
“有一天就行了。”叶春秋笑了笑,只是这笑有些自嘲的意味,这个时候怎么笑得出来呢?即便自己还活着,可是在这里,不知多少人即将要被惨遭杀戮。
叶春秋看着王守仁继续道:“我们不只是要活命,还要救人,所以一天就足够了。”
王守仁愣了一下,随即道:“春秋,这是何意?你是想要救那些军户?城外确实有一些军户,可他们是乱兵也是未必,就算他们不是乱贼,开门放他们进来……只怕我们……”
“不。”叶春秋迎着北风,显得格外的冷静:“我说的是,以杀止杀,用杀戮来救更多的人,要让这些乱贼知道痛,要让不臣之人痛到骨髓,让他们知道叛乱的代价,方能救更多的人,我们只有一天,现在,先坚持下去吧,那乱兵,只怕很快就要来了,他们的人马会是我们的十倍,百倍;王兄……”叶春秋的手搭在王守仁的肩上,看着这个大舅哥,他亲昵地道:“很高兴又能和你肩并肩,共赴生死!”
第九百零四章 开战
王守仁深深地看了叶春秋一眼,他并不是一个容易情绪激动的人,贵州龙场的磨砺,早已磨平了他许多许多的东西,让他越发持重,可是现在,他微微一笑,显得全无惧意,语带肯定地道:“我亦如此。”
“那么!”叶春秋的唇边也浮起了一抹笑意,摩拳擦掌道:“干吧。”
到了正午时分。
何锦已是带着人马抵达了天狼堡,浩浩荡荡的人马,乌压压的看不到尽头,显得气势如虹!
何锦打头,在城下高声道:“请叶侍学出来说话。”
话音刚落下,便有一支羽箭猛地激射出来,何锦倒是早有预备,几个盾手举牌抵住,那箭矢竟犹如流星般,且力道极大,直接贯穿了木质的盾牌,将木牌后的盾手贯穿。
呃……那盾手发出了惨呼,却令踌躇满志的何锦心中一顿,忙是连连后退,于是数十个盾手将他团团围住,结为龟甲阵,朝安全的地方逃去。
倒是此时,在城楼上,响起了决绝的声音:“我家大人说了,尔等乱臣贼子,我家大人与你们无话可说,事已至此,生死相见吧。”
何锦顿然暴怒,却又无可奈何地忙是退到了开阔处。
何锦原以为此时宁夏各处皆反,困守于此的叶春秋父子势必胆寒,只要自己巧言令他们开了门,便可有机会将他们杀个干净,谁想到对方的态度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决果断得多,他这讨贼大将军,顿时感觉受到了侮辱,立即暴跳如雷地道:“攻城,攻城,拿下他们,拿下他们!”
于是诸军纷纷冲杀至城下,无数的云梯和冲车也早有准备,无数喊杀声响起,而城上的镇国新军也不客气,纷纷丢下了巨石。
这些石头,都是从城中的房子里拆下来的,叶春秋压根就不打算在这里长久地守下去,武库之中也有一些弓箭,不过用处不大,无数的石头落下,砸向城下密密麻麻的乱军,哀嚎声连绵不断地响起。
王守仁弓马娴熟,则是手持一柄长弓,觑见城下紧要的武官便射,他的箭术极好,箭无虚发,引来一旁叶春秋的喝彩。
叶春秋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天黑,因此在此时,在天狼堡里,叶景则将为数不多的军户们召集起来,开仓放了粮,勒令他们协助城上的守军作战。
“这些乱党奸贼必死无疑,朝廷已经派了天兵前来平叛,三十万大军,克日即可抵达,快,一旦城破,你们就算是想要从贼又如何,乱兵动起手来,可不会管你们是本地的军户,还是本官的扈从。”
“你们需明白,一旦守住了这里,尔等便有了大功,将来必能恩荫妻儿,本官愿与你们同心协力,都莫怕……”边说着,边搬着一块巨石,叶景亲自来给那些军户做示范。
其实这些军户很不可靠,甚至有许多人和贼人有勾结,这些叶景都知道,可是这几日,他通过为人伸冤,在大家的心目中也算有了一些官声,此时他亲力亲为,总算让百来个受惊的军户们乖乖地听他从事了。
外头的喊杀声越来越大,紧接着,一声炮响,一个搬着石头的军户受惊,一下子摔倒,大石顿时滚地。
城下的叛军开炮了。
他们不是一群乱民,而是乱军……
叶景衣衫褴褛,石头磨破了他的衣衫和皮肉,很担心地看向城楼,他担心叶春秋有危险,接着他大吼道:“区区火炮,不足为惧,天狼堡坚固,火炮无计可施。”
而那火炮狠狠地砸中了墙上的垛子,于是碎石乱飞。
叶春秋却不以为惧,他心里很清楚,这时代的火炮不过是一个高级一些的投石车而已,威力看上去吓人,而实际上,并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不过城上没有太多的火炮,这倒是一个麻烦,显然对方开始运输许多火炮来,陈列于城下,这样下去,可能到了傍晚,数十乃至上百门火炮就会抵达于这堡垒之下,狂轰滥炸。
而堡垒内的人根本没有有效的还击手段。
许杰匆匆来到叶春秋的跟前,道:“大人,我们是不是……”
“不可以。”叶春秋毫不犹豫地对这个掷弹队长命令道:“现在不可用手雷,立即回到自己的岗位去,继续固守。”
手雷带来的不多,不过六百来枚而已,这是叶春秋出奇制胜的法宝,现在还不是用这个的时候。
无数的大石落下去,许多妄图想要攀上城墙的乱军被砸得血肉横飞,云梯架上来,有人妄图攀爬,这云梯的力道极大,根本就搬动不开,于是每一处有云梯架起,却并没有人去挪开云梯,而是早有小组的镇国新军持着钢贸待命,有人上城,钢矛狠狠地扎过去,来一个死一个。
叶世宽觉得有些手忙脚乱,他看到城下无数的乱军,便感觉到恐惧自内心深处生出来,他一时茫然无措,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在这时候,骨干的重要性便显露了出来,却见许杰镇定自若,刚刚从叶春秋那儿回来,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面无惧色,对着自己手下的五个新兵道:“还冷着做什么,张文,去搬石头,叶世宽,搬石头朝下砸,那些爬云梯的人不必去管,蠢货,知道什么叫各司其职吗?这些都交给别人,我们的职责是用石头伤人,不要担心有人爬上来,就算爬上来,也会有人去解决,他们都是咱们的兄弟,亲兄弟未必信得过,可是他们却是信得过的,真要有人上来,他们也会用自己的命去挡,把你们的钢矛先收起来,专心砸人,学我这样。”
听了许杰的话,叶世宽的心才定了一些,平时的时候,本来就是许杰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他们知道许杰虽然平时严厉,却无论任何时候都会以身作则,他们也深信,许杰犹如自己的兄长一样,不会抛下自己,虽然还没有过经历生死的体验,可是叶世宽却是如此的深信!
第九百零五章 恼羞成怒
叶世宽咬着牙,那十几斤重的碎石在他手里,其实并不感觉过于沉重,这若是从前,要搬动这样的大石,只怕有些难度,可是这么久的操练下来,叶世宽轻松地抬起了石头,朝着下头密密麻麻的人,狠狠地砸下。
呼!
就是这样简单。
呃……这就是战争?
这似乎和叶世宽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现在的鏖战,从他的感受来说,就如同是操练一样,专心致志地去管好自己,其他的,都不必去在乎,左右和身后的事都交给别人去操心,自己只需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
叶世宽一边疯狂地投着石块,一面朝着那城楼的方向看去,在那边,自己的那位亲戚正手里仗剑,身穿着重铠,指挥若定,这少年的面目已是看不甚清了,可是无数的人影在他边上来回走动和低吼,他却是恍若未觉,只是看着宁夏城的方向,一言不发。
还真是……
这种感觉,叶世宽说不上来。
一个多时辰之后,堡垒下已是许多的尸首堆砌,城下的火炮给了守军不少的麻烦,不过只要对火炮不惧,伤害也是有限。
许杰拍了拍叶世宽的肩膀,道:“拿起武器,要准备了。”
虽是那些石头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重荷,可是搬了那么久的石头,叶世宽还是感觉自己的两臂有些发酸,不过听了许杰的话,他出奇的露出了几分兴奋,忙是去拿了钢矛。
此时再没有袭击城下乱军的有效途径,而现在城上守军要做的就是索性放任他们通过云梯攀上城来,短兵相接。
城下的乱兵也万万料不到,迎接他们的乃是一场恶战,一支支的军马投入进去,这城下三四万的乱军,死伤也是不小。
何锦面色铁青,安化王府的人已经来了几次,都是催问战果,何锦甚至可以想象到,那安化王殿下得知自己连一个小小的堡垒都攻不破,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自己这个讨贼大将军出师不利,又如何服众?
何锦远远眺望着城楼上,城楼上的守军抵抗得十分坚决,没有给他们任何一点机会。
总算,前头有人来报,城口上的石头理应没了,何锦的眼眸一亮,咬咬牙道:“继续,继续,继续攻城!”
他有些暴躁,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感觉,心烦意乱地继续道:“再命人,将武库中的火炮统统拉来!”
此前的时候,他还是过于大意了,正因为大意,所以觉得将武库中的火炮统统用上,不免有些小题大做,而现在,他却不得不如此。
而在城楼,叶春秋手持着望远镜,却已将何锦的表现尽收眼底,他眯着眼,徐徐道:“王兄,他们恼羞成怒了。”
“那就守下去。”
王守仁没有什么担心,那些紧张的新兵,在经历过一段时间守城之后,已经渐渐的定下神来。
从某种程度来说,战争才是最好的练兵方式。
无数的人攀爬上了城楼,却被早已等候多时的镇国新军一矛扎下去,也有人侥幸躲过,跳上了城墙的过道,还未等反应,便被早已列队的镇国新军扎了个窟窿,这些爬上来的人很快绝望地发现,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根本就是铜墙铁壁,这些人穿着密不透风的铠甲,可谓刀剑不入,他们零零散散地爬上城楼,迎接他们的根本不是所谓的胜利,而是死亡。
叶世宽持着钢矛,一开始有些颤抖,终于要短兵相接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可是很快,他就熟稔下来,许杰带着他们守卫一处云梯,而后很从容地等着云梯上冒出一个贼军,他眼疾手快,钢矛一捅,那人便呃啊一声扑腾着落下了城墙。
接下来,许杰却对叶世宽拍了拍肩道:“下一个你来,别害怕,像平时操练一样,不要太紧张,刺下去的时候,要留有余地,否则一次不中,就可能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学我方才一样,既要懂得刺,更要懂的收。”
叶世宽咽了咽吐沫,点了点头,而后学着操练一样,前后脚微微叉开,双手持矛,做着准备刺杀的动作。
果然,等到有人冒头,他有些紧张,狠狠刺处,可惜,这钢矛竟是刺了个空,那人便嗷嗷叫地跳上来,好在叶世宽还留有了余地,并没有用尽全力,立即收矛,他紧张得发抖,眼看那人抬刀便朝自己砍来,叶世宽几乎是闭上了眼睛,然后狠狠一矛又刺下。
鲜血四溅,他听到那人的凄吼,这种感觉,既痛快,又有些不舒服,他张开眸来,见对方面色扭曲,于是他忙不迭地收矛,那人的伤口便顿时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来。
“还不错。不过还是紧张了一些,嗯,下一个,张文,你来,别学叶世宽,依旧我方才的话。”许杰依然镇定自若,只是呵呵一笑,完全不以为意。
叶世宽依旧在一旁惊魂未定。
镇国新军的战斗素养,在此时爆发出来,这种各司其职的作战方式,再配上每一个良好的体力,以及最锋利的武器和板甲,虽是无数乱兵冲上了城墙,这座要塞却依旧是屹立不倒。
无数的乱兵终于有些崩溃了,当他们得知,登城就意味着去死,他自以为自己冒着风险,爬上了云梯,或许能够立什么功劳,结果现实却是生生的打了他们的脸,爬上了城楼,几乎没有任何的幸免,于是乎,武官们再如何催促,也没有多少人肯上了。
乱军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再加上冲杀和攀爬,不少人已经消耗了所有的体力。
此时,一匹飞马已如旋风一般到了讨贼大将军何锦面前,马上的人道:“殿下来问……”
何锦老脸一红,整整一下午,折损了足足两千多人,却没有攻入天狼堡分毫,自己该如何向安化王交代?
何锦绷着脸,只好道:“请告诉殿下,明日天亮之前,我一定将那叶春秋狗贼的人头献上。”
此时,天色已晚,许多的乱军已经撤了下来。
第九百零六章 孤注一掷
那攀爬城墙的乱军终于撤下,可是……一门门的火炮终于被架设起来,何锦此时不由懊恼自己操之过急,应当集中火炮威慑了城上的守军,再一鼓作气地攻城。
说到底,他终究还是大意了。
六十余门火炮,终于爆发了怒吼,无数的铁球和碎石朝着天狼堡中飞射而去,那从炮膛出来,被烧得滚烫的铁球犹如流星,开始对着天狼堡狂轰。
而这时,何锦也鸣金收兵,勒令将士们休息。
堡垒里的守军,纷纷自城墙上撤了下来,也是为了躲避火炮,那铁球一个个砸在墙上,露出了一个个窟窿,溅出了无数的碎石,叶春秋为了安全起见,命人在墙根下埋锅造饭。
几日的粮食,现在统统在支起的大锅之中,炊烟飘香,偶尔,会有碎石落入锅中,大家似乎也不在乎,等吃了饱饭,那天狼堡的墙面已是千疮百孔。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叶春秋大致看了看时间,下令所有人休息片刻,他自己也靠在墙根,任由那大地颤抖,短短地歇了歇之后,便去巡视几个伤病。
伤员并不多,大多是搬着石头的时候砸了自己脚的,这令叶春秋有些哭笑不得,安抚他们一阵之后,命人好生上药。
紧接着,叶春秋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命令。
哨子吹响,五百多人集结在墙根之下,叶春秋下达了命令:“而今宁夏糜烂,我们固守于此,能坚持几日?”
虽然今日的守城还算轻松,也给乱军造成了不少的伤害,可是叶春秋的这个问题却是无人回答。
是啊,堡垒中的粮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乱军却是他们的百倍以上,外面是火炮轰鸣,城墙再坚固,也有崩塌的一日,他们在这里可以杀死一千个、一万个乱兵,然后呢?这里可是乱贼的巢穴,有着源源不断的贼军,无以数计。
叶春秋随即道:“而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让我们活下去。”说着,叶春秋一字一句地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还不等众人会意,叶春秋随即道:“可有愿意随我去诛安化王的吗?”
诛安化王?
许多人一脸错愕。
要诛安化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首先,他们要冲出去,而在那里,有数万贼军等着,接着,他们还要攻破宁夏,寻到安化王的宫殿,然后击溃安化王的精锐死士。
这每一个任务,都很难。
叶春秋却是一笑道:“怎么,有人害怕了?可是不要忘了,咱们是镇国新军,永远是以少胜多,以寡击众,好了,让大家做好准备。”
他没有再说什么,将自己的破虏剑握在了手里,眼中有着无比坚定的亮光。
随后,他下令打开了城门的大门。
大门徐徐打开,发出了厚重的声音。
很快,城外便锣鼓喧天。
天狼堡外的乱军早已盯紧了这里的一举一动,于是火炮声停歇下来,无数的乱军朝着这里涌来。
镇国新军居然开门了……
这对于何锦来说,是一件十分匪夷所思的事,难道他们不怕死吗?
他方才还在懊恼着如何给安化王殿下一个交代,可是现在,他却松了口气,对方要嘛是想要归降,要嘛……就是想要孤注一掷,想要杀出重围去。
想杀出去?
呵……
何锦的唇边泛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亲自带着亲兵,与各营的人马汇聚,乌压压的大军,犹如一座大山,朝着那天狼堡压迫而来。
而镇国新军已经结阵,叶景等人在阵的中心,被保护得妥妥当当,而叶春秋则提着剑,在队伍的前列,六百人列为三列,依旧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只听叶春秋一声号令。
“正西方向,注意队形,走。”
哗啦啦……呼啦啦……
无数的金属摩擦声传出,整齐划一的步伐,在这黑暗中,显得尤为的阴森,这月色之下,月光隐隐的折射在他们的板甲上,使他们镀了一层光晕。
每一个人的脸上,有些紧张,可是更多的,却是沉默。
队列之中,每一个老兵都与自己的新兵肩并肩地在一起,他们低声地告诫着:“不要脱离队伍,任何时候都不得脱离队伍,专注好自己分内的事,其他的事,不必去管,只管杀眼前的敌人,即便有敌人自后杀来,即便他们的刀离你再近,那也不是你的职责,做自己的事。”
“不要埋头冲杀,与身边的人在一起最重要,一切要听从哨子的口令,口令都熟记了吧,记住就好。”
“千万不要害怕,没什么可担心的,你看,恩师都在队前,他尚且不怕,你怕什么,我们是镇国新军,等这一次立了功劳,你们的生员是跑不了了,还记得平时课堂上的教诲吗?光荣赴死,好于苟且偷生。”
“要来了,把钢矛收一收,不要露出得太多,等下刺杀的时候,就难以用上力道了。”
黑暗中,那无数的乱军已经涌过来,大家奇怪地看着这些‘疯子’。
他们凛然无惧地前进,犹如旁若无人,他们的步伐非常的一致,每一次当他们的铁靴落下,便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
这些边军也算是在边镇有过一些见识的,可是这样的军马,却是头一回见到。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爆发出一个声音:“杀!”
就在方才,大家还被这些‘疯子’所慑,所以他们前进一步,乱军们不得不后退一步,犹如一只猎豹,捕食之前总要徐徐而行,观察着猎物的举动,确定是否有什么危险。
可是当喊杀声传来,无数人亦爆发出了怒吼。
所有人一哄而上,镇国新军便犹如这怒海中的一叶小舟。
就在此时,口哨声响了。
这不是进攻也不是后退的命令,而是镇国新军之中,一只专属军马的口令。
掷弹兵……出击。
掷弹兵很少,只有三十余人,许杰已经跃跃欲试了,每个掷弹兵,都随身携带着二十枚手雷,他已将手雷取了出来,很熟稔地下了保险。
第九百零七章 无可匹敌
许杰手上的手雷尾部,立即冒出了一股白烟,可是许杰并不急于将手雷立即抛出去,因为对于这个小玩意,他实在太熟悉不过了,他很清楚它的爆炸时间,更知道什么时候丢出,可以确定位置,会造成什么样的效果。
日复一日的操练,每日用那仿真的手雷,许杰已不知自己究竟抛出了多少次,可对于现在来说,那辛苦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终于,他的手飞快地抡起,那手雷带着丝丝白烟,在天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
而许杰在手雷抛出之后,就大致猜测出了抛出的方向和地点。
这一次力道还算不错,至少抛出了三十多丈,这个距离,是安全的距离范围,也正是乱军最密集的地方,而此时,他看到那枚后头冒着尾焰的手雷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
要爆了……
而随着许杰的动作,他所带出来的掷弹队里的人,皆是纷纷地投出了手上已经下了保险的手雷!
许杰的脸上傲娇地闪过了一丝笑意,显然很为自己的杰作而自豪,而当许多人绷紧着神经,正等待着爆炸的时候,许杰却是一身的轻松,冷静地往那投弹过去的方向看去……
那冲杀的乱军依旧发着怒吼,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更高的士气和勇气去拼杀。
此时,他们高高地举着刀剑,正想着奋力搏杀,浑然不知,三十枚手雷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接下来……
轰隆……轰隆……轰隆……
一阵阵惊雷般的炸响声,刹那间掩盖了所有乱军那肆意的怒吼!
边镇上的人,其实是很熟悉火药的,至少他们隔三岔五都能听到几声炮响,所以若只是寻常的爆炸,或者说黑火药的爆炸,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出奇,甚至根本不会有人会担心和恐惧。
只是,这手雷的威力,何止是那传统黑火药的十倍,甚至说是超越百倍也不为过。
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看到这些镇国新军有什么火炮!
可是这轰隆声一起,顿时每一个手雷落下的位置,方圆三十米之内,那密密麻麻的人堆顿时升起了硝烟,电光闪烁之下,似乎将整个夜空都照成了白昼,旋即,那如蘑菇一般的硝烟便升腾而起。
那震荡的波动将数十米开外的人直接震飞起来,此时,那惨叫和喊杀声也不见了踪影,都被这巨大的震动声所掩盖。
对于习惯了手雷威力的镇国新军来说,这对他们来说,或许只是习以为常,甚至在他们的头盔内,会在两耳处专门垫上一些护棉,为的就是缓冲手雷的响动对耳膜的伤害。
可是对于这些边军来说,眼前的一切,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爆炸一出,最中心的人直接被炸得支离破碎,远一些的人被那飞溅的弹片炸得死伤大半,再远一些,则被震荡波冲击,整个人直接冲倒,五脏六腑仿佛都像是被移位了一般,更远一些的,则是被这巨大的响动损伤到了耳膜,一时之间,竟是失去了听觉。
三十枚手雷,便是令数百人的直接阵亡,因为是深夜,所以队形尤为密集,而这手雷的效果,给这些人带来的震撼,足以让人两腿发软,顿时,除了那些死伤,队形也一片杂乱无章。
若是白日倒也罢了,可是在这黑暗之中,原本内心有着不安的乱军,靠着就是仗着人多的勇气,而现在一旦遇到了未知的事物,四周人乱糟糟地嚎叫,甚至一些受伤的人在地上痛苦不堪地打滚起来。
顿时,连绵不绝的恐惧之息在所有的乱军之中蔓延开来。
“前进。”此时,一道有力而响亮的声音响起!
被乱军重重包围的镇国新军却是精神一振,他们在炸声四起之时依旧镇定自若,现在继续哗啦啦地前行,速度并不快,却是目标明确地朝着宁夏城的方向,不疾不徐地前进,所遇的敌人,钢矛刺出,便直接将阻碍他们前进的敌人解决掉。
他们肩挨着肩,根本无暇去追击什么,而当乱军们好不容易想要重整旗鼓,那口哨声又传了出来,手雷再次往密集的乱军之中飞了出去。
轰隆隆……轰隆隆……
四处又是震天的炸雷声,半空中再次弥漫着硝烟和闪过璀璨的火光,还有那无数的惨叫声和留下一地的尸体。
在这再次响起的炸雷声下,乱军最后的一丁点心理防线在此刻已经崩溃了。
任何人,对于未知的事物都会有着恐惧的心理,就如第一次听到了雷声震动的孩子,犹如第一次经历了地崩一般,同样是人,若你是个隔三岔五被震的倭人,若是遇到了地震,第一时间便知道用什么举措去保护自己,不至于惊慌失措,而一旦是第一次遇到了地崩的人,绝大多数,便会如没头苍蝇一般惊恐不已。
尤其是在这深夜,尤其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下,恐慌已经弥漫了乱军们的心中,他们害怕的是,不知道这可怕雷光和爆炸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在有限的认知里,根本无法去解释这种现象,而更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从哪里炸开,可能就在自己的身边,可能就在身前或是身后,就如每个人的头上,都似是悬上了一柄利剑,谁也不知这柄剑何时会落下,可是给人的,却是无尽的恐惧。
黑暗之中,不安与惶恐令人群开始混乱起来。
镇国新军在这混乱之中,依旧前行,他们用钢矛杀出了一条血路,随着口令,在黑暗中依旧步伐统一。
黑暗中,最考验的就是组织力,任何擅长夜战的军马,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强军,在历朝历代,要组织夜袭,十几万大军,绝不是一窝蜂的倾巢而出,而是从中挑选出最精锐的武士,由最有威信的将军带领,这时候最讲究的就是兵贵精而不贵多,后世的人翻开史册,往往看到的是某某将军率五百人夜袭,斩首数千,便是因为这个道理。
第九百零八章 所向披靡
且不说这个时代许多人患有夜盲症,若不是精锐的兵马,一旦出现一丁点问题,就可能发生组织涣散,而一旦军心涣散,武官根本无法有效地约束士兵,而士兵寻不到自己的武将,只需有几个人开始奔逃,那么更多人就会动摇,历史上从来不乏有数万数十万大军在夜战之中,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的战例。
这时候,考验的就是士兵和武官的能力和决心了。
叶春秋利用了一下午的固守,为的就是要消磨掉乱军的耐心,他很清楚,这是乱军的第一仗,也是那位讨贼大将军何锦显露伸手的一仗。
当时,叶春秋没有选择在白日用手雷,是因为虽然手雷在白日中的杀伤力同样不小,可是这种手雷所带来的心理震撼,在夜晚之中才能更有效地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
叶春秋深知,乱军人数众多,白日即便手雷再多,也有被消耗尽的时候,一旦被对方看破了路数,自然会采取相对应的战法,将手雷的伤害降到最低。
起先那何锦以为以多对少,心里多少有着轻敌之意,后来又急于向安化王表现,或者可以说,他需要给安化王一个交代,毕竟作为大将军,率领百倍的兵力去攻取一个小小堡垒,尚且拖延了这么久,何锦便难以树立威信,他们刚刚起事,绝不容许这样的拖延,否则即便胜利,也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于是叶春秋果断地选择了夜战,何锦果然并不在乎兵家大忌,他依然选择了倾巢而出,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兵力是守军的百倍,既然守军愿意出战,急需要一场胜利的何锦也只有这样的选择。
夜战之中,其实人数的优势根本无法发挥,而手雷的效果则撕开了乱军的最后一丝心理防线,与之相比的是,镇国新军却是时刻保持着凝聚的状态,他们犹如拧成的一只铁拳,又如一柄利刃,此刻毫不犹豫地在乱军之中撕下了一道口子,所向披靡。
站在镇国新军队形里的叶世宽,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来的激动,再到现在,他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己和自己的同袍们站在一起,这个世上便再没有人可以阻挡自己,他渐渐地变得熟稔起来,牢记自己的方位,对于任何一个敢于袭向阵列的人,他并不是匆匆去应战,而是变得气定神闲,不急不躁,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在哪里,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号令,他呼啦啦地踏着铁靴,竟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疲惫,虽然经历了下午的鏖战,可是傍晚的时候吃饱喝足,又小小地休息了之后,他的体力又开始充沛起来,毕竟相比于从前的操练,今日的体力消耗并不算什么。
显而易见,乱军正在瓦解,不断地崩溃,阻挡在镇国新军面前的人也越来越稀少。
那何锦看着这一切,在这黑暗之中,他看到竟有乱兵朝着自己的中军溃散而来,他急得想要下令各部的武官约束自己的士卒,可是很快,他就知道这是徒劳而举,若是白日,或许还有希望,可是在这夜里,传令兵去哪里寻武官?武官又去哪里寻自己的部属?靠吼吗,还是敲锣打鼓?
何锦看到黑暗之中,到处都是人影憧憧,场面变得不可收拾的混乱,几个亲兵护着他,焦急万分地道:“将军,走,快走。”
再不走,不等镇国新军下手,便是这些乱军,都要将他们践踏致死。
何锦面露不甘之色,可是现在……
对,现在立即要走,寻个地方重整旗鼓,至于这宁夏城,现在是不能回了,外头这样乱,城内的守军应该也不会开门。
何锦看着混乱不堪的场面,无计可施之下,只有在心里无力地叹了口气。
想着安化王殿下的皇图霸业,曾经他自以为自己与安化王殿下在此聚众十万,进可夺取天下,即便是退一万步,大不了割据自守,可是怎么也料不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天狼堡,不过只是五六百人的小军,就将自己的幻想彻底击碎。
何锦气得咬牙跺脚,偏偏又徒呼奈何,忙是被一群亲兵拥簇着,向西而去。
不要紧,只要宁夏还在,这数百人,终究是疥癣之患,只要安化王还在,到时还可以重新开始,这数百人不过是关西千里之地的一粒沙而已,翻不起什么大浪!
何锦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却在此时听到身边有人惊道:“将军,将军……那镇国新军朝着宁夏城杀去了。”
什么?
何锦随即回头一看,猛地一颤,心已是凉了。
在这夜空下,镇国新军倒是最容易辨认的,他们穿着的乃是板甲,月色下,显得闪闪生辉,何况又是聚在一起,所以但凡有什么火光,他们身上便等于是自带了光一样。
当他看到这些人坚定地朝着宁夏城方向前行,何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们要去宁夏做什么?莫非是想……
难道他们的真正目标,莫非就是安化王殿下……
为着这个认知,何锦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可是很快,他又放下了心来,宁夏城城墙坚固,城中又有两三万大军,几百人想要夺取宁夏城,无异于是痴人说梦,简直就是笑话。
这些人……简直就是疯子啊。
只是……当真只是疯子吗?
若只是疯子,那么为何带着数万乱军的自己,却会一败涂地?
想到这里,何锦又不禁有些后襟发凉,他明知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可是偏偏,这些人做出来的事,却总是让人大吃一惊,可有现在还有办法?
一切……都得等到天亮再说,在天亮之前,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看着眼前散乱而逃的乱军,何锦除了深深的无力,便是无比的憋屈,只好匆匆地骑着马,带着几个亲军朝西而去。
身后……依旧是喊杀震天,以及惨叫连连。
第九百零九章 狠狠地奢侈一把
夜战的优势,在此刻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面对这些有夜盲症和受到惊吓的乱军,镇国新军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有组织的抵抗,六百人协调一致,战局几乎是一面倒。
而一旦乱军被打散,战斗力更是直线下降,镇国新军直接杀出了一条血路,转眼之间,已至于宁夏城下。
只是现在……横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道巍峨的城墙,这座西北的重镇,几经修葺,想要破门而入,简直是难如登天。
城上的守军,显然已经发现了城外的异状,无数人长弓上弦,如临大敌。
虽有乱军被冲至城下,拍打着城门,祈求城上的人开门,可是城上的守军显然是不为所动,他们很清楚,在这种夜里,一旦贼军混杂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黑暗和混乱,犹如梦魇一般缠绕上了每一个乱军的心头,使他们心惊胆战,更是不敢马虎大意。
可是叶春秋依然神情泰然,他大叫一声:“许杰!”
“在。”
“准备。”
许杰应了一声,这两日,他以巡逻的名义,奉着叶春秋的命令,买通了几个守军,带来的六百枚手雷,其中有一大半都偷偷地趁夜埋在了这城楼之下。
足足四百多枚的手雷,许杰每一次回想起,都觉得肉痛。只是叶春秋有令,他不敢不尊,那几个买通的守军,在事成之后已经被他杀了,这个世上,除了叶春秋和他,还有几个掷弹兵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这城楼下到底埋藏了何等恐怖的东西。
而现在,许杰搓了搓手,因为是掷弹兵的缘故,所以许杰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火药专家,除了掷弹之外,他所经受的操练甚至还包括了了解这种新式火药的习性和原理,甚至是手雷的实验,他也不厌其烦地参与过许多事,各种详细的数据了然于胸。
在那研究院,专门的研究人员对这种火药的威力有专门的计算方式,比如黑火药威力乘上百倍,即为一雷之力,而一雷即为一手雷的基础计算单位,那些研究员们为了试验,可谓是搜肠刮肚,比如拿着手雷去炸石板,去炸城墙,丢到水里,每一次的试验,无数的数据便记录下来,他们甚至记录下许多稀奇古怪的数据,而这些数据,也使许杰对于新式火药可谓是知根知底。
四百五十雷的力量……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毕竟……研究员虽然有时穷极无聊,却还不至于如此奢侈,只是现在,许杰却是狠狠地奢侈一把了。
他带着几个人开始前进,城头上的守军毫不犹豫地开始射箭。
好在几人都穿着板甲,对于这些流矢倒也凛然无惧,即便是有箭矢穿透了板甲,在板甲之内,他们还特意穿了叶春秋从前所穿的简易防弹衣。
几人迅速地摸到了做了记号的地点,里头是一根引线,他不敢把引线布置得太长,是因为引线越长,出失误的可能就越大,因此,引线的距离,是在距离那些‘恐怖之物’的百步之内。
“找到了。”猫着腰,不理会城上的叫嚣和箭矢,许杰蹲地,而后用匕首剖开引线用来防潮的一层油纸,那巨大的引线便出现在了许杰的眼前。
许杰几乎是颤抖着手点了火折子,那引燃立即闪出了明亮的火花,许杰感觉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接下来,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那引线燃烧到了尽头,一场惊天动地的事就要发生。
作为一个火药专家,点燃了火引后,许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撤。”
几人发足狂奔,不敢回头,只有许杰还惦念着引线出问题,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见那火花还在,疯狂地跳动的心方才安心一些,他疯了一样冲出百丈开外,似乎还觉得不足以到达安全的距离,于是便继续奔跑。
城楼上,如临大敌的乱军一张张长弓探出了女墙,紧接着,便有快马而来。
那安化王身边的那位杨伴伴居然亲自抵达了这里,他面色尤为阴沉,在这夜色下,让人不由觉得森然。
一到城上,杨公公只见外头乱糟糟的,却因为夜深,不能清楚视物,耳中除了那凄厉的拍门声,便是惨声连连之声不断。
那守备忙是过来,拜倒在地道:“卑下见过杨公公。”
杨公公脸色凝重地道:“出了什么事,城外怎么了?讨贼大将军何锦人在哪里?”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守备只是惨声道:“公公,城外的军马,怕是完了,那叶春秋突然夜袭,谁曾料到,数万军马就这样被打散了,而今何将军已是不知所踪,公公……那叶春秋的人马就在城外,现在……现在……”
什么?
杨公公差点没被吓死,就在一个时辰之前,那何锦还派人来保证,说是明日拂晓之前一定能拿下天狼堡,必定将叶春秋的人头献给安化王,而现在……
因为是关系着起事之后的第一役,因此朱寘鐇格外的看重,现在又派杨公公来问,对此尤为上心,现在听到何锦兵败,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杨公公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他脸色一变,道:“不可啊,不可,万万不可让他们杀进来,要加强卫戍,人呢,人呢……”
守备这时倒是安慰道:“公公放心,宁夏城固若金汤,外头这些人就算再骁勇,却是怎么也杀不进来的。”
杨公公不无忧心地追问道:“你如何有这样的把握?”
守备倒是信誓旦旦地道:“公公有所不知,宁夏几经修葺,非是寻常城池可比,何况夜里攻城,他们又无攻城器械,便是当真有云梯,也架不上宁夏城,宁夏的城墙可是高……”
他说到这里,杨公公脸上的忧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心里正道是好险,还想继续听这守备继续说下去,好吃一颗定心丸,自己也好回去和安化王殿下禀告。
谁料这个时候,突然之间,杨公公和这守备都感觉似乎地底深处松动了一下,犹如自己不是站在城楼,而是在一艘巨大的楼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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