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拜访谢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发布时间:2024-06-29 02:23:50|字数:21842
说起清流,叶春秋不免立即想到了邓健,那真真是属于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其实也没错,因为一个国家确实是弊病丛生,各种疏失和错漏不胜枚举。
而另一种却是浊流,说白了就是真正干事的,因为干事,所以理念不同,他们知道做事有多艰难,知道万事难两全,就好像你要教化,要修县学,要资助一些贫困的读书人,这是好事吧,当然是好事,可是你没钱,你就不免要让人资助,可是有钱的人是谁呢,大抵都是地方的士绅,好吧,你求爷爷告奶奶让他妈捐纳了钱,嗯,理论上,这是两全其美了,可问题在于,人家给你捐纳了银子,若是族中有子弟犯了事呢,你要不要网开一面,好,你不肯,你非要做铁面判官不可,你成了青天老爷,这是不是好事呢,当然也是好事,可是青天老爷下次可就别想再让人捐纳钱粮了,因为富户和士绅们已经不愿意和你打交道了。
如此一来,你就必须做两个选择,你要嘛做青天,不食人间烟火,在刑狱方面有所建树;要嘛就做一个能吏,你能长袖善舞,各种的来事,然后搞钱修河、资助穷学生,再把县学修的光鲜漂亮,说不准自己还能捞一点,改善一下生活,再修个桥铺点路啥的。
御史们之所以骂,是因为希望地方的事务,官既做能吏,又做青天,可是臣做不到啊,于是乎,矛盾就出来了,清廉的就骂他事儿办不好,百姓在他的治下没法活,能干的就骂他跟人沆瀣一气,反正总有一条适合你。
叶春秋看得有趣,不知不觉下了值,又不禁在想,自己将来是要做青天还是能吏呢?似乎也说不清,还是做清流稳当,难怪大家都喜欢做翰林啊,毕竟是靠嘴巴混饭吃,不必亲力亲为的。
钟鼓响起,众人各自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案牍,接着便各自下值,叶春秋随着众人自崇文门出宫,接着去翰林点卯,猛地想起该去拜访谢迁的事。
本想备一些礼物,可是细细一思,又觉得谢迁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不带礼物,却又不好。
心里正琢磨,便不免开启光脑查询了一下,猛地有了启发,还真有了。
于是兴冲冲地雇了人,耳语一番,便在茶楼里闲坐片刻,方才动身。
谢迁的府邸也是在内城,占地不小,不过谢家本就是浙江的望族,在京师置办这样的府邸也是易如反掌,叶春秋到了谢迁的府邸门前,给门子递上了名敕,接着便有人来迎他进去。
提着一个葫芦,叶春秋被人引到了一处小厅,谢迁这时候也是刚刚下值,正皱眉在文房四宝面前踌躇,见了叶春秋来,显得很是高兴。
叶春秋便作揖行礼道:“小侄见过世叔。”
这是私人场合,叶春秋觉得叫谢公不合适,王华算是自己的泰山兼恩师,他与谢迁都是浙江人,一起在京师为官,相交甚厚,若不是大臣之间不兴烧黄纸,只怕早就做兄弟了。
如此算来,自己是王华的半子,对谢迁叫一声世叔,也算是舔着脸来碰瓷了。
谢迁笑呵呵地捋须,接着便看到叶春秋手里捧着的葫芦上,随即拉下脸来:“贤侄既来,莫非还要送礼来不成?真真岂有此理,老夫还稀罕你的礼不成?”
谢迁不喜欢别人送礼,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每次他的寿宴,无论谁送礼来,第二日他便命人送回去,京师里早有谚语,做官三大难,其一就是最难送谢迁礼。
这一方面是谢迁家世本就好,另一方面也不希望收了别人礼,心里怀有愧疚之心,须知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的性子向来耿直,若是得了人家的好处,这性子可就发挥不出了。
叶春秋却是呵呵笑道:“听说世叔爱喝茶,所以小侄请了人去玉泉山取了一葫芦清泉给世叔泡茶,还望世叔不嫌。”
原来是清泉。
这里头就有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的意味在了,谢迁转怒为喜,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别人的礼,老夫不便收,可是你叶春秋的泉水却非收不可,真是却之不恭了。来来来,谢安,去拿叶世侄的清泉去泡茶,用老夫珍藏的岩茶来冲泡。”
过不多时,清泉水冲泡的武夷岩茶便递了上来,茶香四溢,叶春秋为之精神一振,轻轻抿了一口,一股甘甜便在口中回荡,竟是不见苦涩,茶香留在口齿之间,一日下来的疲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春秋道:“好茶。”
“那就多喝一些。”谢迁笑着道:“你是稀客,请都请不来的。”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讽刺似的?叶春秋顿时一脸郁闷,谢公的嘴巴还真是如刀子一样啊,叶春秋只好道:“前些时日,小侄的事多了一些,所以不敢冒昧打扰。”
说到这个,谢迁却是真正关切起来:“你得罪了什么人,总有人搬弄是非是吧?嗯,这事老夫知道,本来老夫是该过问的,不过刘公的意思是,且先看看再说,谁料到你……”他笑了笑,才继续道:“老夫晓得你的意思,你不愿拜访,是不想将这些麻烦事揽到老夫的身上。嗯……老夫是这样世故的人吗?”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若是你身正,有人欲加害,老夫自然不会容你受人欺负,可你也不可恃宠而骄,你年纪轻轻,来了这京师,更该小心翼翼,万不可无事生非,你呀,还早着呢,初入宦海,将来遇到的事多着呢,为人处世,最紧要的是无愧于心。”
接着便是教训了一通,叶春秋连忙说是,应许下来。
只是说过了这些,接下来,谢迁低头看着案头一时无言,叶春秋不由道:“世叔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谢迁苦笑,道:“前几日,国子监祭酒蔡清病故,他与老夫乃是同年,他的家人来了京师奔丧,不日即将扶着她的灵柩回乡迁葬,他的儿子特来请老夫提笔写一份墓志文,因时间仓促,他们明日即要走,我……”
第五百零一章 新玩意
蔡清这个人,叶春秋当然是知道的,属于学官,一辈子都在学里打交道,清流中的清流,前几日,坊间确实有许多人对此而惋惜,想不到蔡家人来托谢迁写墓志文,蔡清是死在任上,不过历来讲究回乡安葬的传统,所以那边急着要扶着灵柩回乡去,那蔡清好似是福建人吧,这一路可够折腾的,若是今日写不出,蔡家那边怕也不能耽搁,只是对谢迁来说,心里不免遗憾。
谢迁眉头紧皱,叹着息又道:“老夫这几年,案牍之间的公文看得多,可是这墓志文却是久未写了,明日就要叫人给那蔡家人送去,哎……倒是有些为难。”
叶春秋想了想,便道:“不妨学生来试试,就怕……”
谢迁听了,不由精神一振,心里还想过考校叶春秋的学问呢,而现在,既然一时情急难以下笔,倒能趁机看看叶春秋如何的能耐。
他满是欣赏地看了叶春秋一眼:“无妨,就请春秋提笔,代老夫表达哀思。”
叶春秋也就不客气了,叫人取来文房四宝,谢迁则背着手走到叶春秋的身后,叶春秋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写道:“公少学勤苦,寄食族亲中,步行借书数百里,升楼诵之……”
前头是蔡清的事迹,蔡清的事迹人所共知,谢迁看得连连点头,叶春秋的文笔很是老练,入木三分,一句借书数百里,便将蔡清的形象表现得栩栩如生。
叶春秋继续笔走龙蛇,洋洋前言,将蔡清的事迹一一书写其中,到了最后,叶春秋结尾道:“文优以仕,禄则不殖,其书满楼,书藏于家,铭在墓前,以告后人,蔡氏之阡,望使后人之后人传承其志……”
呼……
竟是不暇思索,洋洋数千言,而且文笔老练,竟是没有一丁点使人觉得浮夸,却又没有一丁点违和感。
谢迁深吸一口气,这叶春秋的能耐,他算是见识到了。
见叶春秋落了最后一笔,谢迁的震撼劲还未过去,叶春秋便作揖道:“小侄写的不好,还望世叔莫嫌。”
不好才怪了,叶春秋在光脑中寻到了蔡清,便寻到了这篇墓志文,而且这篇墓志文乃是谢迁所作。
也就是说,历史中的谢迁在搜肠刮肚之后,总算是完成了这篇使他满意的作品,于是蔡家的子孙就将这篇文字科在碑上立了传,最后收录进了光脑之中。
谢迁一脸笑意道:“老夫正想如此写,却是文思枯竭,不知从何下手。谁晓得春秋竟是替老夫写出来了。”说着,忙让人将墓志文送去蔡家那儿。
今日真正见识到叶春秋的本事,谢迁才知道外间的流言非虚,这叶春秋还真是文曲星下凡,谢迁心里都觉得甘拜下风。
他坐下后,便道:“春秋,你炼的那药,当真有效果吗?实话和你说,这可不是玩的,历来给天子炼药的方士,没几个有好下场的,或许这时就已有许多人在背后等着看你的笑话,当然,老夫也未必就说你是方士,你也是为了这个朝廷嘛,哎,朝廷无储君,这是刘公与李公,还有老夫心头最大的心病啊。”
接着,他不禁哂然一笑,露出几分无奈之色,摇着头道:“实话和你说,当今天子哪,嗯,胡闹了一些,刘公与我都想功成身退了,不想再理这俗务,而今这朝廷哪,实在让人看不到希望啊。”
他说话之间,显得很是沉重,刘健和他,都是先帝提拔起来的,他们已经习惯了君臣之间的那种信任和默契,可是而今这个天子,却只知道贪玩,身边又多是一些小人,且不说刘健,这谢迁每日都被气得就差吐血,他之所以萌生退意,是因为没有希望,觉得自己在这朝廷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天子的性格就是如此,任谁也无法改变,偏偏连储君都没有,若是朝中有太子,他和刘健尚且可以将希望放在太子的身上,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就当是辅佐太子也好,至少总还有一线希望,可是……
叶春秋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忙道:“学生只是尽力一试。”
谢迁只好深深地看他一眼:“贤侄要小心了。”
接着叶春秋被留在了谢府用饭,这儿的口味,竟带着江南的风格,叶春秋在这儿吃惯了北方的米面,总是不习惯,倒不是说北京没有米饭吃,只是遇到这儿的米多是漕粮,所用的米都是陈米,口味上总觉得差了一些。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叶春秋才告辞而去。
到了次日,叶春秋便带着他的小玩意儿入了宫,刚刚到了待诏房,便有宦官来请叶春秋去。
叶春秋而今几乎成了专职的伴驾,其余的翰林连轮班的机会都没有,起初是让人有点不满的,不过渐渐习以为常,没人来叫叶春秋,反而让人觉得不适应。
无论宦官来不来叫,叶春秋都要先征询郑侍学的建议,接着才会进入内宫。
朱厚照在暖阁里等他,显得精神有些疲惫,一见到叶春秋,情绪激动之下,却是先打了个喷嚏,方才道:“叶爱卿,你来得为何这样慢,让朕久等。”
叶春秋便道:“陛下恕罪,臣……”
朱厚照摆摆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好了,好了,不需要解释,你的小玩意呢,昨日可是说好了的。”
叶春秋便取出了自己带来的几件玻璃品,道:“陛下请看。”
朱厚照仔细端详着这玻璃,这玻璃无色,和琉璃的材质看上去有些像,却又完全不同,其中一个更是有意思,他凑在眼前看,竟发现所有的事物都变大了。
叶春秋解释道:“这是平面的玻璃,嗯,陛下请看,这玻璃表面平滑……”
“还有一个,这个是放大的玻璃,你看,这许多人眼睛都有些毛病,尤其是平时办公,若是能……”
“还有这个……”叶春秋拿出一个竹筒,神秘地道:“请陛下移驾到暖阁外头。”
第五百零二章 照妖镜
朱厚照对那平面的玻璃已经很感兴趣了,至于那个放大的,更觉得很有意思,这东西放在自己的眼前,竟是所有的事物都会变得出奇的大,他恋恋不舍地将这放大镜放下,跟着叶春秋出了暖阁,叶春秋将那竹筒交给他:“陛下,这个才最有意思,不信,殿下不妨看看。”
朱厚照拿起那竹筒,眼睛对准竹筒里,猛地,身躯一震,然后很快放下竹筒来,远远眺望着眼前的事物。
他现在目力所及,至多也只能从这儿看到金水桥,就这样还模模糊糊的,只看到一个只有黑点般大小的侍卫,可是他再拿起竹筒,便发现那侍卫居然一清二楚,那原先的小黑点,现在在竹筒里竟是眉眼都一清二楚,再往前看,那原本目力根本不及的大明门竟也出现在竹筒里。
他惊讶地道:“这是什么,竟可以看得这样的远?天,这岂不成了千里眼了吗?”
叶春秋对于朱厚照的反应很满意,笑着道:“这是望远镜,嗯,竹筒里塞了几个特制的玻璃,陛下,这些都是玻璃制成的,那平滑的镜片,若是装在窗户上,陛下认为好不好?你看,这纸糊的窗户不通透,光又进不来,这屋子不免显得太黯然无光了,而且一旦风吹雨打,就……”
朱厚照兴奋地道:“你不必说,这些朕都知道,呵,这些都是好东西,还有这个能将看到的事物放大的,可以用来办公,尤其是光线昏暗的时候,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这望远镜,哈哈……往后朕就拿着这镜子去监视各宫的一举一动,哼哼,且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能瞒得过朕的。”
呃……
叶春秋不禁无语,话说,这望远镜是让你去玩这个的?
叶春秋便道:“陛下想想看,若是两军交战,一方能将对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而另一方对此懵然无知呢?”
“呀……”朱厚照猛然醒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原来如此,不过……这望远镜能看那么远?”
叶春秋微笑道:“总该慢慢来,这是臣制的粗糙版,若是将来有所需要,大可以再改善精度。”
朱厚照笑嘻嘻地道:“这望远镜就当是你送朕的礼物,朕收了,这些玻璃,倒是有意思得很,不比瓷器要差,你的意思是,咱们用这玻璃挣钱?”
叶春秋点着头道:“陛下,造玻璃比制瓷器的价格要低廉宝贝,咱们得给它取了好名字,比如水晶,嗯,若是瓶子,大可以叫水晶瓶,是杯子,可以称之为水晶杯,噢,咱们还可以制镜子,陛下请看。”
叶春秋从怀中掏出一个圆镜,朱厚照拿在面前看了一眼,吓了一跳:“照妖镜……”
“呃……陛下,这不是妖,镜里的是陛下。”叶春秋很是无语。
朱厚照愣了一下,还真是自己,平日用铜镜,虽然看到自己的样子,可是脸色却是看不出来的。
只见镜子里的朱厚照脸上消瘦,脸色显得非常苍白,眼眸中看不到一点的神采。
朱厚照郁闷地道:“朕这个样子的?怎么像是饿死鬼似的?”
叶春秋一脸同情地看着朱厚照道:“镜子里的的确是陛下。”
朱厚照拿起镜子,朝镜子笑一笑,镜子里的也笑一笑,眼睛一瞪,镜子里的人也是一瞪,接着做了个鬼脸,镜中人也是做了个鬼脸,朱厚照便感叹:“哎,还真是,比起平日用的铜镜,倒是栩栩如生,不过挺讨厌的,朕不要了,送母后去吧。”
叶春秋笑呵呵地道:“陛下,若是陛下和臣一道弄个水晶作坊充实内帑如何?”
这对于叶春秋来说,才是最关键的时候,前景肯定是有的,你看那瓷器卖得多好,在这个时代,玻璃可比瓷器更显得高档多了,何况它还可以取代铜镜,甚至可以用于军事,而且暂时来说,这东西还是秘制,属于独门垄断的生意。
可问题就在于,怎么个合作方法?
人家是皇帝,若是要吃独食,直接来一句,把秘方交出来,否则砍了你脑袋,你也没辙。
伴君如伴虎啊,语言的魅力最重要了。
朱厚照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也看到了大好的前景:“这玻璃要制出来,所费几何?”
叶春秋心中一凛,小皇帝居然还懂生产成本,可见这小皇帝虽然平时浑浑噩噩,在某些特殊的方面也是透着精明的,叶春秋道:“若是工坊搭起来,不及瓷器一成。”
玻璃的造价确实比瓷器要低廉得多,尤其是这个时代,对于匠人的需求很高,生产量也少,也正因为如此,瓷器的价格也是居高不下。
朱厚照顿时打起了精神,可又打了个喷嚏,忙是捂了捂鼻子:“呀,看来……看来朕的修园子的钱来了……哈……啊切……嗯嗯……爱卿劳苦功高……”
叶春秋心里有点凉,忙说:“臣惭愧得很,额,陛下可想过如何生产,如何售卖吗?”
朱厚照笑呵呵地道:“自然是……命人建造作局,任命……任命谁好呢……让刘伴伴……”
叶春秋连忙摇头道:“陛下啊,这万万不可,若是如此,那就血本无归了。”
朱厚照席地而坐,一屁股坐在暖阁前的玉阶上,严肃地看着叶春秋,便见叶春秋道:“陛下想想看,若是弄了造作局,这钱就成了明面上的钱了,对不对?也就是说,每年流入宫中补充内帑都是有账目的,若是将来挣了钱,天下人都晓得陛下富可敌国,假若有一日,某地遭灾了呢?”
朱厚照激动地道:“关朕屁事,朕要修园子也没挪户部的公库。”
“可陛下是天子啊,于情于理,都该善待自己的子民,若是户部那儿说,赈灾的钱粮不足呢?”
这是现学现用,这几日叶春秋研究那些来往的公文还有待草的诏书,也算是有了许多的心得。
朱厚照愣了一下,禁不住喃喃自语道:“敢情只有朕吃亏,他们永远占着朕的便宜啊!”接着一脸肃然地看着叶春秋道:“你继续说。”
第五百零三章 咱们的小秘密
叶春秋看了一眼朱厚照的脸色,心里笃定了几分,才继续道:“何况若是造作局,就免不了许多人上下其手,陛下,臣是浙江人,那苏杭的造作局是什么样子,臣可是闻名已久,说是糟糕透顶也不为过啊。专司经营的宦官,大多碌碌无为,不懂生财之道、经营之法,下头的官吏呢,又多是上下其手,陛下……他们是在抢您的银子啊。”
朱厚照的脸色早已变了:“朕就盯着,谁敢抢朕的银子,朕来一个杀一个。”
叶春秋含笑道:“不如陛下用特许经营的法子,委托别人生产、兜售,成立商行,陛下呢,对其进行保护,使它可以安心经营,而这商行则自行经营,每年缴纳一大笔丰厚的特许费转入宫中,这特许费当然不能少了,至少也得是经营所得的五成,如此一来,陛下安心坐收银子就是,其他的事……”
朱厚照来了兴趣了,便笑了,道:“原来如此,这样似乎也很好,不过特许谁来经营呢……”
“我啊,我啊,卧槽,我特么的跟你费了半天口舌……”叶春秋在心里呐喊。
朱厚照却是一脸郁闷地道:“难道特许寿宁候……可是朕看着他很讨厌……”
叶春秋很想毛遂自荐,忙道:“陛下,这个人一定要有胆有识,要深得经济之道,还要聪明伶俐,最紧要的,最好还是年轻有为,就似臣这样的最好。”
“呀……像你这样。”朱厚照惊讶地道:“普天之下,除了朕之外,就寻不到你这样的人了,叶爱卿……你让朕去做买卖?”
叶春秋有种泪奔的冲动,这种熊孩子,不揍真的没天理啊。
叶春秋心里想着,却是憋红着脸,似乎旁敲侧击这一套对于这种逗比没有什么效果,定了定心,直接道:“其实……臣可以试试。”
朱厚照立即恍然大悟:“早说,就特许你了,叶爱卿,你不会骗朕的银子吧?”
这话说的,好像我不是那样的人一样,叶春秋脸上满是忠厚,心里想,这种熊孩子,不骗你骗谁去。
不过叶春秋忙是摇头道:“陛下也不能放任不管,得让宫里的人参与进来。”
“你说刘伴伴?”几个宦官之中,刘瑾可谓是最得朱厚照信任的,朱厚照这完全是条件反射。
叶春秋却知道,刘瑾和自己有那么点儿私仇,好多次叶春秋都怀疑是刘瑾在自己背后使绊子,叶春秋笑呵呵地道:“其实我听说西厂提督谷公公为人不错。何况,这商行要做买卖,若有厂卫的帮衬,就更稳妥了。”
朱厚照听罢,觉得很有道理,就在这时,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抽出帕子来捂着嘴狠狠打了个喷嚏,方才晕乎乎地道:“朕昨儿落了水,可能染了风寒,哎……有些吃不消,难怪那镜中朕的样子那样可怕,这是个好主意,来人,叫谷大用来。”
过不了多久,那身材肥胖的谷大用便快步来了,在朱厚照面前束手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厚照指了指叶春秋道:“叶春秋要办商行,从今往后,有什么事,你都跟他议论着办,知道了吗?”
叶春秋忙是添上一句:“陛下,这事儿,谁都不能说。”
朱厚照立即瞪大眼睛,朝着谷大用道:“听到了吗?谁都不许说,否则……朕唯你是问。”
谷大用在朱厚照的面前总是一脸委屈的样子,无论是不是得了便宜,这位凶名在京师里足以止小儿夜啼的厂公,却是弓着身子,忙道:“遵旨。”
朱厚照又打了个喷嚏,鼻涕流了出来:“哎呀,不知怎的,今儿总是不舒服,真真是厌烦得很,叶爱卿,朕去歇了,你和谷大用去商议一下。”
叶春秋连忙说是,朱厚照便就近去暖阁里歇歇,而留下的谷大用则是盯着叶春秋,让叶春秋有些不自在。
宫里任何太监,在叶春秋心里都是不可得罪的存在,叶春秋忙是朝谷大用作揖。
谷大用眯着眼,他眼睛本就小,而今眯成一条缝,嘴巴咧着,宛如弥勒佛一般抱着肚子道:“叶编撰,久仰,久仰。”
叶春秋道:“见过谷公公。”
谷大用颌首:“呵……陛下吩咐的事……”
“噢,这个不急,谷公公负责照看,当然,往后肯定有谷公公用得上的地方,只是而今,却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叶春秋在这顿了顿,促狭地道:“本来陛下是属意刘公公的,是下官提议谷公公来办,谷公公公正严明,两袖清风,办这事最好,当然……这是谷公公和下官还有陛下之间的小秘密。”
这番话里透着两层意思,一层是这个差是肥差,陛下想给刘瑾,而因为叶春秋的缘故,而落到了谷大用的身上。等于是告诉谷大用,你得承这份情。
而后面这句话,却更让谷大用感兴趣了,这是咱们三个人的小秘密,若是谷大用和叶春秋之间的小秘密,倒也罢了,谁特么的想跟你分享什么小秘密?可这里头拉上了天子可就不同了,这可是连刘公公都不知道的小秘密呢。
谷大用笑呵呵地道:“哎呀,倒是亏了叶编撰了。”
叶春秋忙道:“哪里,哪里。”
“叶编撰,有空咱们在宫外坐一坐?”
“啊……公公盛情……”
好不容易敷衍了谷大用,叶春秋便心满意足地动身回待诏房去,嗯,那待诏房里的公文有用极了,自己该多多的好好看看才对,拥有光脑的自己若是说掌握了未来的方向,可是这些待拟的诏书和公文,却能使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运转产生深刻的影响。
尤其是那些地方官们的一些奏疏,更让叶春秋对于地方的治理有了许多深刻的理解,若说自己还是读书人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而现在,自己更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能深刻理解这个世界的人,无论将来如何,这门学问很有用。
第五百零四章 后头来一棒槌
待诏房里,叶春秋和众人打了招呼,便回到自己的案牍,其实渐渐与这些翰林熟悉,虽然可以看到他们世故的一面,却也能看出他们温和的一面,这当然和叶春秋的小心谨慎分不开。
虽然陛下总是命人去请他侍驾,可是叶春秋从来没有露出什么傲慢,反而对待郑侍学处处表现了尊重,与其他的同僚甚至是一些老资格的翰林都是客客气气的,他们若说什么,叶春秋都是一副谨遵受教的样子。
当然,这个时候已经不再像是读书人的时候了,那时候大家只是一心读圣贤书,也没有多少利益的冲突,即便是和陈蓉之前有所矛盾,可是渐渐熟悉起来,也能产生真挚的友谊,有时叶春秋很想念那一段时光,不过他却知道,人不能沉浸于过去,于是抛开这些杂念,专心走自己的待诏之路。
几乎所有的公文和待拟的奏疏,叶春秋都会过目,甚至有些不懂的地方,他也毫不犹豫地去问郑侍学,郑侍学总是笑着捋须给他讲解,这个叶编撰还是错的,算是个有为青年,恃宠而不骄,这在少年人身上很难得了,比那个新近去国史馆里那个……那个……对,就是那个戴大宾要好得多,那个家伙,据说人憎鬼嫌,总裁官让其修史,他却在那儿说这不对那不对,叽叽喳喳,真是活见鬼了。
而另一边的谷大用,与叶春秋分别后,脸上还堆着笑容,却是等叶春秋走了,方才将眼睛眯起来,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是消失不见了,他肥硕的身子抖了抖,依旧又将手抱住肚子,方才到了一处偏殿,寻了个小宦官来:“去,去西厂那儿给陈档头传句话,摸一摸叶春秋的底细,噢,还有,刘瑾的那个外甥现在在做什么?”
“在殿前卫做百户,呵……这人大字不识的,居然……”
谷大用摆摆手道:“调到锦衣卫去吧,听说他早就不喜欢殿前卫了,想办法给他任一个千户,嗯,实在不成,就在经历司或者是南镇抚司给他谋一个好差……”
这小宦官惊讶地道:“厂公,这……这可不妥哪,怎么能把肥缺让给……”
谷大用呵呵一笑,道:“你这就不知了吧,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刘瑾性子谨慎着呢,呵……他处事滑不溜秋的,陛下要怎么看他哪都怎么顺眼,你指望在他身上找出点毛病,还真是难啊。他不是还有个外甥吗?在他身上入不了手,就找他的外甥,这个人是个草包,越是如此,就越要将他高高捧起来,让他在外头闹笑话,这笑话啊,闹得越大越好,大家不会笑一个千户,要笑也只会笑刘瑾,这人哪,若是没什么德行,又没什么本事,他站得越高,摔得就会越惨,若不是他资历不够,杂还想让他做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呢,可惜了……”咂咂嘴,又继续道:“嘿……这姓刘的真不是东西,他以为他在陛下面前说杂家坏话,咱会不知道?咱和张永不一样,张永生气便和刘瑾打一架,可是咱哪,还是喜欢绕在人家的后头,给他来一棒槌……”
这小宦官和嘻嘻地笑了,忙道:“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谷大用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还得记着,明儿你亲自去司礼监,给那姓刘的送点礼,他喜欢风雅,寻一幅名人的行书给他,就说是咱孝敬他的。”
其实谷大用和刘瑾在明面上的关系还算可以的,小宦官连连点头道:“知道了。”
“顺道儿呢,再提一下他外甥的事,就说咱看他外甥在殿前卫无所事事,恰好锦衣卫这儿有个千户出了缺,他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外甥,肯定答应,还得欠了咱一个人情呢。”
他眯着眼,显得有些疲倦了,仰起头自言自语道:“唯独啊,那叶翰林,有点让人摸不清路数,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简在帝心了呢,咱管着西厂,西厂督着东厂和锦衣卫,每日都盯着外朝的事,独独这宫里却是两眼一抹黑,刘瑾那个杂碎能骑在咱的头上,不就是因为这个……叶春秋的底细,仔细地摸一摸,还得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这个人……很有意思……”
说着,他端起了茶盏,呷了口茶,又眯上眼:“下去吧。”
……
次日上值,叶春秋到了待诏房,却不见有宦官来传唤,左等右等都不来,于是索性静下心来看公文,郑侍学见他无事,便让他草拟诏书,这是叶春秋第一次草诏,一封特制的圣旨摆在面前,叶春秋深吸口气,蘸墨提笔,接着用小楷徐徐写下一个又一个小字,这是一封追封的敕命,说起来和那蔡清有关系。
等叶春秋写完,逐字逐句地检查之后,方才呈送郑侍学手里,郑侍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道:“不错,不错,叶编撰果然是有才的。”
叶春秋谦虚几句,便又回到自己案牍,心里不由又在嘀咕,陛下今儿为何不召见呢?
一连几日,都不曾听到陛下传唤,而从宫中传来的消息却是陛下病了,重病在床,正在悉心调养,几个御医诊治之后,都不约而同地下了诊断,说是体虚,操劳过度,以至龙体不安,需要静养。
竟是病得这样严重,叶春秋发现,自己竟忍不住关心起那个逗比的天子,他心里一想,多半是因为陛下先是吃了自己的药,而且吃得实在多了一些,一口气七八颗,操劳可想而知,那天折腾了不知多少时候,接着次日又落了水,染了风寒。
想到这里,叶春秋不禁担心,因为这方面的病,还真没有什么特效药,无非是因为身子亏得太多,这一次不是玩坏,简直就是作死的玩,此后又因为落水,等于是把病发了出来,所谓兵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御医院里的人都说,陛下得发出汗来,方才有病情好转的希望。
第五百零五章 致命的弹劾
朱厚照的病,无论如何就是不发汗,吃了一些补气的药如此,这大热天里捂着被子也是如此,朱厚照依然龙体凉得很,只是觉得冷,御医们有些束手无策,用了许多法子都毫无作用。
不发汗,就意味着身体的寒气散不出去,何况身体本就虚?朱厚照就这样每日躺在病榻上,每日捂着被子,昏昏沉沉的。
叶春秋很想去看看他,可是不得传召,却是不能入其门,他心里不禁郁郁起来。
其实这个皇帝挺好的,只是情商低了些罢了,可是智商是绝对没问题的。
想到这里,叶春秋只好让自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虽然在光脑中寻到一些救治方法,不过大概也和那些御医们的手段差不多,似乎就算自己去,也是无济于事。
那么……就安心办公吧,正德不是还有许多年的寿命吗?按理来说,理应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是……又好像历史走向改变了……呃……陛下赶紧发汗吧,我还有许多想法和你研究呢。
而事实上,叶春秋这时候并没有办法专心致志地办公了,每日都想着小皇帝的事,一心想着他发汗了没有。
这天正午时分,他正在待诏房,不妨通政司一个官员恰好过来送公文,来寻叶春秋道:“叶编撰,内阁那儿有人请你去。”
叶春秋忙是谢了,便动身去了内阁,内阁距离待诏房不远,几步路就到,只因为这儿是中枢之地,虽只是尺寸之间,却不能轻易来走动的。
叶春秋进了内阁,便有人道:“谢公在公房里等你。”
叶春秋心里想,谢迁一向是以认真公正著称,这当值的时候,寻自己做什么?
等到了公房,便见谢迁拿着一本奏疏冷着脸,朝叶春秋指了指:“来,坐下说话吧。”
叶春秋还想行礼,他摇摇头,却是音量不小:“叶春秋,你到底犯了什么小人……”
这声音很大,喊得整个内阁都听得见。
叶春秋一脸懵逼,按说谢公虽然性子直,但也不至于这样吧,莫非这话不但是跟自己说,还要跟其他人说的?
叶春秋忙道:“谢公,不知怎么了?”
谢迁拿着一份奏疏丢在案牍上,道:“你自己看吧。”
叶春秋上前去看,一下子,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这是一份弹劾奏疏,而弹劾的对象就是他,至于弹劾的人,竟是那位翰林院的朱学士。
这个朱学士还真是和自己卯上了啊,有点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意味。
只是这一次,他弹劾的理由更加充分,而弹劾的罪名也更加严厉。
他弹劾叶春秋的罪名是:“巧言谄上,炼制丹药,毒害天子。”
前头一句是不重要的,中间那一句也不重要,而最重要的则是最后四字,毒害天子。
他说叶春秋打着给天子治不育的名义,作为一个翰林,却是专心于丹药,居然还拿一些莫名其妙的丹药给天子吃,而如今,天子病重,只怕与这丹药息息相关,要求都察院彻查此事。
叶春秋猛地明白,为何谢迁要故意高声痛骂自己招惹了谁了。
这翰林的朱学士是要将自己置之死地不可啊,这样严重的指控,若是背后没有人点拨怎么可能?
再加上那个焦黄中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没了状元,后来连翰林待诏都没了,而今还被发去了南京,这幕后的凶手可想而知。
叶春秋将奏疏放下,反而平静下来,他朝谢迁行了个礼,道:“学生告退。”
“你……你走什么,你说实话,你的药有没有问题?”谢迁显得很气恼,他知道叶春秋说要告退是什么意思。
叶春秋是觉得这个指控实在太严重,不愿意牵连到谢迁,或者说,这件事结合陛下病重,是非查不可的,而一旦启动调查,谢迁也未必就有能力为他解困,既然如此,还是不要波及谢迁为好。
叶春秋正色道:“下官堂堂正正,所为的也是朝廷,是为了天子,这份奏疏全然是捕风捉影……”
谢迁正色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他冷面道:“你不必怕,身正不怕影子斜,真要查,老夫不敢保证别的,却能保证没有人能冤枉得了你。你安心办你的公。”
谢迁的眼睛微微阖着,放低了声音,对叶春秋道:“春秋,老夫已经在刘公面前极力为你辩护,这一次主持彻查此事的御史是……邓健……而今他恰好上任,因为刚直,所以拜为都察院佥都御史,他是个两袖清风之人,绝不至冤枉了你。”
邓健……
叶春秋想不到,他已经进入了北京的都察院,还成了佥都御史,这算不算是官运亨通?
想到是他来主持这一次彻查,叶春秋反而放宽了心,不再犹豫了,道:“既如此,多谢谢公。”
他告辞出去,却冷不防那焦芳迎面而来,焦芳笑容可掬地道:“可是叶编撰吗?”
叶春秋行礼道:“正是下官,下官见过焦公。”
焦芳捋须笑道:“不必多礼,你是犬子的同年,论起来,老夫不是你的官长,反而是你的长辈,你的事……”他笑呵呵地道:“老夫略听说了一些你的事,嗯,后生可畏,了不起。”
叶春秋没有多说什么,只朝他作了揖,便告辞而去。
回到待诏房,叶春秋不露声色,等下了值便到了翰林点卯,他想了想,还是决心去寻那朱学士,这朱学士实是欺他太狠了,屡屡刁难自己不说,现在竟还做这样的事。
到了朱学士的公房外,恰好朱学士迎面出来,二人对视一眼,朱学士微微一笑,和叶春秋招呼道:“怎么,叶编撰寻我有事?”
叶春秋看着他,却是道:“朱学士的那份弹劾奏疏,我已看了。”
“哦。”朱德海只是从容地捋须点头,满不在乎的样子道:“那你自求多福吧。”
他动身要走,叶春秋却拦住他,道:“下官自来了这翰林院,不曾得罪朱学士,朱学士何故屡屡刁难?”
第五百零六章 运气够好
有时候,面对这种搞小动作的人,不妨直接质问他。因为人都有愧疚之心,你直面他,他反而会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是这朱德海却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一丁点愧疚都没有,冷淡地看着叶春秋道:“我这是为了朝廷……”
叶春秋顿时俊眉皱起,拉着脸道:“还请朱学士实言相告。”
平时的叶春秋,在翰林院里一向是拿笑脸对人,无论别人怎么样,他都是知书达理,尽量不和人起什么争执,现在却是咄咄逼人,让朱德海的眉毛垂下来。
朱德海淡淡地道:“你既要听,那也无妨,老夫乃是翰林学士,而你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编撰,这就是理由……”
这就是理由……
这算是理由吗?
叶春秋感到好笑。
朱德海冷面看着他道:“若是连一个小小的编撰都压不住,老夫这翰林学士要之何用?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翰林内外,谁不晓得老夫本想压你,谁晓得你居然还成了翰林待招,呵……你若非要一问究竟,要怪,你也得怪陛下为何这时候病了,更该怪你自己,为何老夫是学士,而你却是编撰。”
他说罢,朝叶春秋冷笑一声,便背着手走了。
叶春秋看着他越行越远的背影,想着他的话。
这就是理由?这个理由还真是可笑,就因为你是学士吗?
叶春秋突然赶了上前,叫住朱德海:“朱学士请慢。”
朱德海慢吞吞地驻足,回眸道:“不知叶编撰还有什么吩咐?”
只见这个少年冷若寒霜地看他,脸上带着冷意,而朱德海心里只是冷笑。
呵……这个家伙,还真是太年轻啊,真以为自己中了状元,得了点儿宫里的赏识就可以如何了,这天底下,多少人简在帝心,最后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不知好歹的东西!
叶春秋看着他,认真地道:“朱学士非要如此,那么……下官也会全力以赴,挣扎求生,只是……”
朱德海慵懒地打断他道:“随你的便吧,不过,老夫已将你当做是必死之人了。”他慢悠悠的,已是走了。
叶春秋对他的背影浮出了一丝冷笑,眼眸里像是下了不用言语的某种决心。
他的运气还真是够好呀,初入宦海,就遇到这么使人厌恶的人。
叶春秋回到客栈,依旧练剑。
不过有谢迁的帮衬,主持这一次彻查的乃是邓健,这个人虽然脾气有些糟糕,不过叶春秋倒是没什么担心,因而照旧上值、练剑,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这几日恰好有乔迁之喜,那内城的大宅子总算是装饰一新,倒是有劳了舅父孙琦,叶春秋和叶景特意告了一天的假,清早便到了新宅,这新宅占地很大,叶春秋独自有了一个宅内的院落,不只是如此,孙琦早就修书,让青霞选了一批人来,这些多是浙江人,年纪和叶春秋差不多,足足三十人,年纪大一些的,要嘛做门房,要嘛照顾父子二人的起居,除此之外,又雇了两个厨子,给叶景雇了两个轿夫,倒是叶春秋并不喜欢坐轿,这倒是省了笔开销。
叶景今日显得格外的高兴,请了一些同乡和同僚吃酒,喝了个烂醉如泥,叶春秋则是想把自己的院子独立出来,一个厢房是自己住宿的地方,一个书房,还有一个则作为实验室之用。
庭前也开辟出一个小的练武场,足足一个人占了一两亩的空间,看着自己这小小的领地,叶春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宅子的格局是最令叶春秋满意的,这座府邸可谓物超所值,虽然花去了许多银子,叶春秋还是觉得有一点占便宜的感觉。
叶春秋本来想和孙琦商议一下建立商行的事,只要得了宫中的特许,那么自己的许多想法都可以转化为生产,再经由商行将这些生产的新鲜玩意兜售出去,以此来扩充叶家的产业。
只是因为小皇帝病了,却令叶春秋暂时没有了这个心思,宫里传出来许多的消息,似乎情况有一些不太妙。
陛下卧床不起已有七八天了,在这些日子里,似乎病情有加重的迹象,虽然意识还能保持那么点儿清醒,可是身体却好像垮了一样。
用御医们的话来说,陛下若是再不发汗,只怕凶多吉少了。
这令叶春秋有些担心起来,有那朱学士起了头,这庙堂之上也不乏落井下石者,毕竟陛下突然病重,总该有人来背黑锅,不是这个就可能是别人,而叶春秋此前献药,显然就成了罪魁祸首,这就使得都察院那儿的压力日益增大起来。
又过了十来天,京师里各种流言蜚语疯传,甚至有了陛下即将大行的传闻。
而这时候,许多人看叶春秋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同了,叶春秋想了想,觉得这样可不是法子,总要想办法先让小皇帝渡过难关才好,只要小皇帝渡过难关,一切就都好说了。
这一日,他到了待诏房,也没心思看公文了,恰好有宦官来传递公文,叶春秋上前道:“劳烦公公,前去禀告一声,就说叶春秋想觐见陛下。”
这宦官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他忙不迭地赶到暖阁,陛下病倒这些日子,大多时候都在暖阁,还未进去,便有人叫住他:“什么事,怎么可以贸然进去,难道不知陛下病重吗?”
这宦官抬头一看,正是刘瑾,这些日子,自陛下病重,刘瑾几乎是日夜都在这暖阁里照顾,他忙是向刘瑾行礼,道:“翰林的叶编撰想请见。”
刘瑾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抬,冷冷地道:“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陛下哪有功夫见一个翰林,真是好笑,你是疯了吗?这样的事也敢应许下?陛下的身子一直还不见好呢,你是不是不想让陛下好好养病……”
这宦官显然给刘瑾的话震慑道了,忙是拜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里不断地道:“是,是……奴婢万死,奴婢万死……”
第五百零七章 不让你们好活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里头的其他几个大太监,便见张永和谷大用等人走了出来,张永是素来和刘瑾关系不睦的,一向争锋相对,而今他在御马监里做掌印太监,和刘瑾在宫中一个允文一个允武。
张永呵呵一笑,带着讽刺的意味。
谷大用却是笑容可掬地道:“老刘,何必跟小的为难呢。”说着对那小宦官道:“去吧,去吧,快去吧,莫要惹刘公公生气了。”
那小宦官得了应许,飞快地走了。
刘瑾冷着脸,干笑几句,方才进入了暖阁。
暖阁里头,朱厚照捂着被子浑身颤栗,在这样的炎炎夏日里,竟是冷得直打哆嗦,几个御医束手无策,偏偏这天子神智又还算清醒,不停问:“怎么了,外头怎么了?”
刘瑾忙是上前,呵呵笑道:“陛下,有个小宦官不知礼数,陛下可好了些吗?”
朱厚照一脸苍白如纸,哆哆嗦嗦地道:“朕……朕冷得厉害,生火了吗?怎么还没生火?”
几个宦官面面相觑,刘瑾道:“陛下,已经生火了,陛下……怎么就不发汗呢,陛下,快发出汗来,这病就好了,陛下……您若是有是闪失,咱们几个可怎么活?陛下……”
朱厚照打着哆嗦道:“朕冷,冷得厉害。”
……
宫中了无音讯,叶春秋显得有几分无奈,下值的时候,照例又回到翰林院,戴大宾恰好从文史馆出来,见了叶春秋,忙将叶春秋拉到一边,低声道:“叶编撰,咱们寻个地方说话。”
叶春秋见他神色紧张,便与他点卯之后出了翰林院,寻了个地方坐下,戴大宾拉着脸道:“陛下的病……”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你真是失策啊,当初就不该炼什么不育药,而如今,这陛下的病情无论如何,都和你撇不开干系,你可知道,焦黄中被调回京师了?”
“调回京师了?”叶春秋眼眸一冷:“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戴大宾嘲弄地道:“他被调去南京都察院,现在主持彻查这件事的,除了佥都御史邓健之外,便是这位黄御史了,你还不明白,而今陛下病重,这黑锅就得你背着。”
叶春秋反而淡定下来:“焦黄中调来查我,是谁的安排?”
“当然是吏部。”
这一切似乎都清晰了,显然这是焦芳捣的鬼,叶春秋反而气定神闲了,道:“如果我被查出有罪呢?会有什么结果?”
戴大宾反问叶春秋:“春秋认为呢,会是什么结果?”
这句话根本不必问,因为问了也是无益,这是大罪,足以株连到亲人了。
叶春秋咬着牙道:“我辛辛苦苦考来的功名,也不曾傲慢对人,对这所有人,都是客客气气的,有时吃可一些亏,也就往肚子里咽了,可是这些人……实在可恶,他们想要置我于死地,若是他们有这个本事倒也罢了,千万不要让我翻了身,否则……一定让他们加倍尝一尝这痛苦。”
叶春秋是真的动怒了。
如果说此前,朱学士为了是因为想要攀附焦芳而打压自己,这还说得过去,有的人本就是这样的自私,可是这朱学士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还想来第三次,事不过三,他既然决心和自己撕破脸,那么叶春秋便只好和他鱼死网破了。
至于那焦黄中,自己确实抢了他的状元,可这又如何,这只是他技不如人罢了,而今他栽了跟头,却依然不肯罢休。
想到这些,叶春秋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杀机。
老实和忍让是有限度的,现在这些人,已经越过叶春秋的底线了。
叶春秋看了戴大宾一眼,道:“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朱学士诬告我不成,那焦黄中想要栽赃我,而事情败露了,会是什么结果?”
戴大宾沉吟道:“他们大可以说自己是捕风捉影,是仗义执言,朝廷不会有太多的责罚,至多也就罢官而已。”
只是如此吗?
叶春秋摇摇头,这些人都是有后台的,即便罢官,用不了多久,也可以伺机起复。
叶春秋眼眸眯着,看着戴大宾道:“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们事情败露,可不可以想办法……”
后头的话,叶春秋没有继续说,戴大宾却是苦笑,他很理解叶春秋的心情:“呵,他们是士大夫,除了厂卫,还有谁能办得了他们?”
厂卫……
叶春秋眯起了眼。
他猛地想到了钱谦的话,不知现在钱老兄如何,他那位谷公公的干儿子的外甥又如何了。
叶春秋心念动了动,抿着嘴,端起了茶盏喝了口茶。
那小蓝丸里,不只是使人血脉喷张的效用,还有后世一些提高精子的配方,能大大提高精子的存活率,这些药,理应是不会有问题的,皇帝可能只是身子虚弱,如那御医所言,只要发汗就好了。
只是焦黄中和朱学士……叶春秋心里想,若是我能大难不死,那么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好活。
默默地回到家中,家中显得颇为热闹,那些都是宁波来的男童女童,大多都已经经过了‘培训’,初来京师,既显得有些腼腆,又处处透着好奇。
叶春秋身边有个叫叶兰的伺候,那些男童女童,若是被收养时没有自己的姓名,便大多都会跟着叶春秋姓,因而什么叶兰、叶荷、叶莲一大堆,他们大多一副天真的笑容,见了叶春秋,便一脸的崇敬,而现在的叶春秋显然没什么心思多想家里的杂事,吃过了饭练剑之后便睡了过去。
次日清早,叶春秋刚到翰林,便有人上前道:“叶编撰是吗?佥都御史邓健与御史焦黄中二位大人请叶编撰去都察院喝茶。”
叶春秋颌首点头,很是平静地道:“烦请带路。”
都察院乃是京师里超脱于所有衙门的存在,若说吏部管着官员的任免,那么这里就管着官吏的风纪,一旦被御史盯上,若是寻常没有什么靠山的官员,可能一不小心就获罪,而成了犯官,就意味着你这一辈子的前途止步于此。
第五百零八章 你们是一伙的
被请去都察院喝茶,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许多人喝了这盏茶之后说不准就从官老爷成为犯官了。
叶春秋是第一次来这里,等进去之后,被人引入了一个小厅。接着他便看到了自己的老熟人邓健,而坐在另一侧的则是焦黄中。
邓健今日板着脸,虽然叶春秋于他有救命之恩,不过叶春秋还没见他,就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性子,他是不会法外留情的,当然,叶春秋也不担心他会栽赃陷害。
谢迁让他来主办此事,不得不说对是叶春秋有极大的利好,若是换做其他人,太容易被人收买,毕竟这背后之人的能耐不小。
焦黄中则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春秋,颇有一副我刘汉三又回来了的扬眉吐气之感。
他刚刚到了南京,接着就收到了快马急报,命他以都察院的名义入京问案,这显然是有心人刻意的安排,谢迁安排了邓健,那么他们就安排焦黄中。
焦黄中是绝对不会对叶春秋客气的,而且,这很可能就是焦芳的意思,他很希望自己的儿子好好地出这一口气。
叶春秋朝邓健行了礼,邓健颌首:“叶编撰,这里只是有一些事要问你,你先坐下说话。”
叶春秋便坐下,不理会焦黄中,反而是恭恭敬敬地对邓健道:“不知有何事相询?”
邓健似乎是腿脚依旧不方便,虽然伤是好了,但是却还是留着后遗症,他呷了口茶,方道:“你那药的配方是什么?”
既然药可能有问题,那么不妨就将配方交出来,让御史们检验一下。
叶春秋抿嘴微笑道:“噢,这个……有些难,若是邓大人非要问不可,能否寻笔墨来。”
有人拿来笔墨,叶春秋在案上书写了一通,方才呈到在邓健的面前。
邓健看了,顿时皱眉道:“这是什么?”
这上头密密麻麻写着的,多是丙基、甲基、乙丙代之类闻所未闻的东西。
叶春秋道:“下官幼年时,曾遇一奇人,此人医术了得,犹如有神术,他教授了学生不少治病救人的方法,而这不育药的药方便是这些,都需提炼出来,若是大人想试一试,下官大可以当场提炼……”
一旁的焦黄中听了,冷笑起来,道:“呵,装神弄鬼,叶春秋,你实话说,你这药到底什么来路,我知道你肯定不……”
“焦御史!”邓健突然冷脸打断焦黄中,别人怕这焦黄中,唯独邓健是不怕的,他厉声道:“焦御史须知上下尊卑。”
上下尊卑四个字,差点没把焦黄中气个半死。
自己是什么人,焦阁老是我爹啊,你邓健算什么东西,只是一个小小的佥都御史而已。
偏偏他在邓健的冷目下,一时间竟找不到言语。
邓健这才道:“叶春秋,现在的问题不在你的药从何而来,而在于,这药已经问过了御医,御医们几乎异口同声,说问题极有可能出在这药上,叶编撰,本官素知你的为人,嗯……你我也算是不打不成交,你可有办法自证吗?”
太医院的人……
叶春秋几乎可以想象,这些御医为何会这样表态了。
一方面现在陛下病重,他们束手无策,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甩锅给叶春秋,便异口同声说叶春秋的药有问题,毕竟这药到底是好是坏他们也难以分辨,这种药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之内,这黑锅当然得是你来背。
另一方面,是这药到底有没有问题,他们也是懵然无知,既然不清楚,若是这时候说没有问题,那么到时候查出问题了呢?毕竟这是担风险的事,所以良心坏的,肯定会说有问题,即便有良心的,估计也会说一句,或许有问题也是未必,话不能说死嘛。
叶春秋道:“到底有没有问题,其实可以寻人试验一二就可。”
邓健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理,道:“如此,倒是一个办法,你不必担心,本官既是主持此案,就必定……”
“大人……”焦黄中一听邓健要劝解叶春秋,不满道:“大人莫非是要包庇这叶春秋不成?若不然,为何要特意宽慰他?”
邓健横瞪他一眼,冷声道:“本官说什么,有你一个下官说话的份吗?倒是黄御史,案情还未理清,你却言之凿凿,是何居心?”
焦黄中顿时暴怒,此番他回京师来,就是为了扬眉吐气的,一开始他就建议直接先拿了叶春秋,过审了再说,邓健却是不肯,说不能冤枉了好人,此后这个案子,邓健压根就不让他经手,将他当做摆设。
话说会来,焦黄中本来就是跟着邓健来打杂的,官职卑微,而且只是协助,邓健这样安排,本也无可厚非,可是焦黄中的地位与人不同,他是焦阁老的儿子啊。
焦阁老的儿子跑来协助,难道只是单纯协助吗?
现在邓健对自己这般的态度,焦黄中哪里吃得消,便厉声道:“邓健,你和叶春秋是一伙的。”
邓健是什么人,当初在南京都察院,就以特别能战斗著称,母鸡中的战斗机,天怒人怨、无人敢惹,也正因为如此,谢迁才将他安排来负责此事,谁料到焦黄中居然敢冤枉他。
邓健呵呵一笑,然后一口银光自他口里吐出来,在天空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十分精准的落在焦黄中面门。
一口吐沫。
这吐沫绝技,邓健在南京时就已经练了很久了,也算是一代宗师了,不偏不倚,直中焦黄中,接着他冷冷一笑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污蔑本官,诽谤上官,你可知是什么罪?好大的胆子,你一个小小御史,也敢口出狂言。”
焦黄中愣住了,眼看着那银色的粘稠物摔在自己的脸上,他有点发懵。
随着自己的爹步步高升,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竟有人这样对待自己?他顿时眼眶红了,恶狠狠地瞪着邓健:“你……你……”
这是羞辱啊,若是不找回去,自己就不姓焦了。
二话不说,他抄起了案牍上的茶盏,便往邓健的身上砸去。
第五百零九章 仙人跳
邓健身经百战,不知比焦黄中高到哪里去了,身子一偏,就躲了过去,却是怒斥道:“大胆,以下犯上,岂有此理,呵,想不到一个小小御史,竟敢如此,本官若是不治你,如何服众。”
说话之间,邓健也抄起了茶盏就朝焦黄中的脸上去砸。
啪叽。
焦黄中被砸了个正着,他若是知道邓健在南京都察院每日跟人玩的就是这种花样,早已练就了百发百中的本事,多半就不会班门弄斧了。
他额头顿时青肿,被砸得发懵,这时只听邓健道:“叶春秋,快看,这个贼厮竟敢殴打上官,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协同本官,将此人拿下。”
叶春秋看得目瞪口呆,你大爷的,这特么的是哪一出?
见邓健使劲地朝他使眼色,叶春秋似有明悟,邓御史这不像是突然间的冲动,怎么好像是故意算准了的。
不过连邓健都动了手,而今新仇旧恨,还有什么说的,叶春秋便冲上前去,一把扯住焦黄中,攥起拳头,狠狠地一拳砸在焦黄中的脸上。
啪……
这一拳可是叶春秋砸出来的,下手阴狠刁钻无比,一拳下去,焦黄中几欲昏死,整张脸已是血迹斑斑,已分不清是鼻血还是口里喷出来的血,他呀呀两句,整个人便瘫着,邓健已冲上来,用劲地踹他了一脚,瞪着眼睛道:“殴打上官,该当何罪,拿了他,非要以儆效尤不可。”
叶春秋脑子晕乎乎的,这邓健吃错药了吧。
正在这时,却有一个刚正的声音道:“闹哄哄的,发生了什么事?”
正说着,有人背着手进来,来人穿着一件斗牛服,瞧这架势,显然非同小可。
那焦黄中感觉自己要被打死了,其实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趁着叶春秋放了他的功夫,便瘫在地上,又忙是爬到了那人脚下:“都御史大人……都御史大人……救命……这二人……”
竟是都御史。
叶春秋一脸震撼,这都御史乃是都察院最高级别的官员之一,主持着都察院,地位崇高,堂堂都御史,居然好巧不巧地出现在这里。
邓健已经拜下,道:“下官见过大人。”
“噢。”都御史轻描淡写地看了地上的焦黄中一眼,道:“什么事?”
邓健正色道:“焦黄中以下犯上,竟想殴打上官,大人且看,下官差点被他打死。”
这……叶春秋不禁无语,邓健说出这个的时候,居然义正言辞,就仿佛被揍的不是焦黄中,而是他邓健一样。
这样有人信吗?
可是都御史却是震怒,铁青着脸:“有这样的事?以下犯上,十恶不赦,来,将这焦黄中拿下了。”
一声令下,竟似是商量好了似的,一群差役一拥而上,竟是拿住了焦黄中。
那都御史道:“先圈禁起来,防他伤人,立即呈报大理寺,让大理寺定夺处置。”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叶春秋一眼,抿嘴一笑,背着手,转身走了。
焦黄中就这样被人像死狗一样拖了下去,叶春秋看得目瞪口呆,这……怎么好像是仙人跳一样?
厅中只剩下了邓健和叶春秋,邓健捋着袖子,还在龇牙咧嘴:“呵……狗一样的东西,这样不知好歹,真以为我邓健好欺负吗?”然后回眸看向叶春秋,朝叶春秋眨眨眼,道:“噢,叶编撰啊……你可以回去了,这个案子,自然还要查下去,方才没有吓着你吧,不要害怕,回去好好歇歇吧……”
叶春秋觉得自己真的被吓着了,万万料不到这邓健有如此可怖的一面,还有那个都御史,就好像约好了一样,突然就来了这里,然后就听信了邓健的话,再之后就痛打落水狗。
焦黄中是什么人,这可是焦芳的儿子啊,难道……
看着叶春秋一脸求知欲,邓健像是斗胜的公鸡一样,冷冷道:“说了你不必害怕,回去等消息吧,你的事,不必担心,有人要冤枉要栽赃你,却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似乎觉得自己吹牛过了头,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谢公震怒了。”
谢公震怒了。
这短短的五个字,一下子让叶春秋恍然大悟,那位牛脾气的谢迁出手了吗?他为什么要出手,为何动的是焦黄中?
“哎。”邓健叹口气道:“谁叫你曾救了我的命呢,我无以为报,很想以身相许,偏偏是个男儿身,好罢,今儿就和你说了吧,你莫要声张。”
邓健眯着眼,继续道:“焦黄中屡屡针对你,谢公这一次决心保你。”
叶春秋还是一头雾水。
邓健深深地看叶春秋:“方才你还不明白?这都是准备好了的,焦黄中和朱学士这样栽赃于你,这个罪名若是落实了,会是什么结果?”
他觉得叶春秋是榆木脑袋,无奈地叹口气道:“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可若是这样放任着查下去,你这罪名可就坐实了,你害不害怕?这可是要杀脑袋,全家都要遭殃的大罪啊。”
“呵,你可知为何今日有这么一遭?今日整焦黄中,就是给庙堂上的百官看的,这些人哪,最喜欢的就是落井下石,一旦继续查下去,到时候肯定是一面倒的指证你,可是今儿焦黄中一遭殃,他们会怎样想?”
叶春秋顿时有了明悟。
杀鸡吓猴……
原本那些落井下石的人这时候会意识到,有人要保叶春秋了,敢整焦黄中的人整个庙堂上数的过来的人有几个?既然有人出手要保自己,那些想要趁机踏上一万脚的人,难道不该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焦黄中尚且都如此,何况是你?
最简单的道理,就好像是太医院的那些御医,这些人在此时,很想让叶春秋来背这个黑锅,毕竟让叶春秋背黑锅不需要承担风险,何乐而不为?
而这个时候,突然他们发觉,若是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就给叶春秋扣屎盆子,其结果可能比焦黄中还惨呢?他们还敢乱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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