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硬着头皮硬上
作者:寒风拂剑|发布时间:2024-06-29 02:21:46|字数:32933
虽说官军水师训练不足,可是在这个时候,有俞咨皋的将令之下,谁也不敢怠慢,居然很快大部分船只都使出了泊地,开始在海面上集结。
包括俞咨皋在内的军将们,也都纷纷登上了他们的座船,开始驶离岸边,并入到了在海面上集结的船队之中,开始居中指挥船队聚集,并且缓缓调转船头,朝着南日岛岛东方向驶去。
在官军尚未完全在海面上完成集结的时候,一支庞大的船队便开始出现在了南日岛的东北角海面上,并且乘风破浪,朝着官军水师驶来。
俞咨皋双眸猛然一缩,心仿佛被攥住了一般,按理说现在他率领的官军水师船队,数量上并不比海狼少,而且还要多一些,达到了两百多条,质量上似乎也不算差,其中过半都是福船。
可是在看到了海狼的船队之后,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阵心悸,他赶紧取出了高价购得的那个单筒望远镜,这种望远镜倍率并不高,最多也就是只有两三倍的倍率,但是在这个时代的大明,这种东西还是少之又少的神器了,凑到眼睛前面,他开始仔细观察了起来。
但是越看,他的脸色就越差,因为通过这个望远镜,他居然看到了海狼的船队之中,出现了两条高大的西式大夹板船,作为他们的核心,正在朝着他的船队驶来。
俞咨皋多次和红毛人打交道,更曾经因公去过澳门那边,当然也见过一些佛郎机人的大夹板船,对于大夹板船的威力他是非常清楚的,这些船设有两层甚至是三层炮舱,船体高大坚固异常,可以装载大量的火炮,一条堪比官军水师战船十条之多,极其难以对付。
前两年官军和红毛人多次交手,面对这种大夹板船的时候都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可是没想到今天他居然在海狼的船队之中,也看到了两条这样的战船。
现在他一下就开始后悔了,后悔前几天不该轻易的放红毛人的船队离开这里,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海狼已经发现了红毛人的船队离开了这里,这才会兴师动众前来这里。
而且他感觉到,这一次事情恐怕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海狼弄不好根本没有打算就这么放弃南日岛,而这个南日岛说不好听的话,保不定又是海狼丢给他们的一个诱饵,海狼并不是怕了他们,很可能海狼这是在等着他们大军齐聚南日岛之后,才对他们发难的。
一想到这里,俞咨皋顿时便大吃一惊,并且感到心中哇凉哇凉的,像是坠入冰窟了一般,全身上下都出了一层冷汗。
而跟着俞咨皋的那些军将们,在看到了海狼船队的阵势之后,顿时也都震惊了,他们虽然早已听闻,海狼的实力之强,可是却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强到这样的程度。
看似他们的船队数量似乎并不很多,但是仔细看过之后,他们才知道,这样一支船队的实力,要远比他们的船队实力还要强。
别看曾经褚彩老还有广东那边几个海贼大佬号称拥有船只过千,部众上万,其实真正的可以称之为大船的双桅以上的船只数量,并不是很多,几百条船之中,能有几十条到上百条大一些的双桅船就算是相当不错了,其余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单桅的小渔船或者干脆就是大点的舢板。
而今天他们看到的海狼船队,却几乎全部都是双桅大船,正儿八经可以出海的那种海船,最小的恐怕也要是一些二百料的船只,就不用说其中那几条看上去起码六百料以上的大船了,更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是其中居然还有两条西式大夹板船。
这一下所有军将们的心一下都被提到嗓子眼了,他们很清楚自己船队和对方的差距在哪儿。
先不说训练方面的事情,就说这些船只,他们的船队之中,有不少船都是旧船,真正新造的福船只有十几条,另外一些就是强行钉封被官府征用的大一些的商船。
而且他们虽然近来装备了不少红夷大炮,可是这些船上,真正装上红夷大炮的却并不是很多,因为红夷大炮实在是太重了,每每要装上一条船,这条船就必须要进行大幅度的改装,才能承受住这些红夷大炮的重量,往往一条船只能装一门,还不能随便朝着船侧开火,为了配平船只的重心,船体下部尾舱下面还要加上上千斤的石头,使得船只变得又蠢又笨。
说起来红夷大炮威力不小,可是他们并未演练过多少次在海上放炮,炮手的准头如何,谁也不清楚。
可是海狼不同,因为海狼据传自己能铸炮,这一点在他们登上了南日岛之后,检查了一番被烧毁废弃的工坊区,便有人从废墟中一些痕迹上,看出了海狼原来设在这里炮作,从这些被砸碎的熔铁炉还有铸造台上,他们可以判断出,海狼确确实实拥有自铸火炮的能力。
从一座拆毁了一半的铸造台上,他们更是判断出,海狼所铸造的大炮,肯定不是一些轻型的小炮,而是一些相当大的重炮。
如果海狼能自行铸炮的话,那么他们手中拥有的大炮数量肯定不少,之前他们还暗自庆幸,幸好海狼知难而退,放弃了南日岛,没有和他们在这里死扛,要不然的话他们肯定会很难看。
可是没成想就在他们已经超京师奏捷的时候,海狼却又大举杀了回来,居然还纠集了如此多的战船,直扑向了他们。
所有留在这里的军将们这个时候心都一下沉到了海底,变得冰凉冰凉的,心知今天恐怕是要麻烦了。
就在俞咨皋组织官军水师出海应战的时候,于孝天也在船队中那条新海浪号上,冷冷的用望远镜观察着官军水师的船队。
远远望去,可以看到南日岛北部海域的海面上,这个时候出现了大批官船,上面挂着各色的旗帜,有大明军旗,也有军将的认旗,居中一条船上挂起的则是一面帅旗,中间大书着一个俞字,便可以得知,这是俞咨皋的座舰。
而官军的战船虽然看上去数量很庞大,但是实际上和海狼的船队数量相差并不多,只是少占一点优势。
不过如果比质量的话,那么那就有点可笑了,因为海狼的战船,全部都是挑选出来的船况好的船只,而且除了那些飞字号单桅纵帆船之外,绝大部分都是双桅船,最小的也是近二百料的船只。
而且这些船只都经过精心的维护和一定程度的改造,使之可以承载更多的火炮,其中主力战船还都换了舵轮操舵机构,使得船只操作性能和航海性能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火力也远比一般的中式战船要强出几个档次。
在双方数量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海狼的船队实力其实要超出对手一大截,这也是他为何这一次没有再采用奇袭的方式,来对付官军水师的原因。
既然他要做大他的海军,那么就不能只想着出奇制胜,以前他对付褚彩老的时候,那是因为他的实力还没有褚彩老强,不得不采用奇袭的办法,来解决褚彩老的船团。
对付荷兰人,是因为荷兰人战船火力旺盛,硬拼的话会导致他们海狼损失很大,另外接下来他还要有更大的行动等着他,他不能让主力船只受损太大。
可是现在荷兰人的船队已经被他干掉了,他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官军水师虽然貌似数量不少,但是在他看来,实际上却是标准的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
如果连对付这样的对手,他还要采用奇袭的办法的话,那么就实在是太小看他自己的舰队了。
一支海军的成长,必须要让他们堂堂正正的和敌人放手大干几场才能打出他们的精气神,竖立起他们的精神,单凭出奇制胜,是无法凝聚成真正的海军的精神的。
所以这一次他才决定,不再搞什么小动作,直接集结了所有舰队主力,浩浩荡荡的朝着南日岛杀了回来,就是要让海军上下官兵,都通过这一战,认识一下他们自己的实力,也通过这一战,竖立起一个对官军必胜的决心,这对于以后他和大明作对,是有着很大的必要性的。
双方的距离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近,即便是不通过望远镜,双方将士也都可以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的船队情况,这个时候官军的船队明显的开始出现了一些混乱的情况,在外围的一些船只,有的开始转舵,试图离开这里,也有些开始收帆,把船速降低了下来。
俞咨皋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恐惧情绪,他毕竟是此次进剿海狼的主帅,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有理由,现在就认输,虽然他必须要承认,海狼的实力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但是如果现在他就夹尾而逃的话,那么以后他也就别想再在大明混下去了。
就算是他有着跟魏忠贤一党的关系,这种事一旦传出去的话,他也必定会遭到天下士人的口伐笔诛,读书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他们的嘴却是可以杀人的。
所以就算是魏党,恐怕到最后也不得不跟他划清界线,那时候恐怕谁都保不住他了,还有一点是他的面子问题,要知道他老爹可是当初的抗倭名将俞大猷,作为名将之子,尚未和敌军见阵,就先来个脚下抹油溜之大吉,这样做的话,恐怕连祖上都会被彻底抹黑。
所以不管怎么说,他都必须要战,至于战胜战败,那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第二百零一章 一战溃之
俞咨皋在收拾了一下心情之后,挺直了腰杆,左手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右手用力朝前挥去,大声喝令道:“传我将令,击鼓升旗,迎战海贼!违令者军法从事!……”
官军船队之中不多会儿工夫,便开始响起了一阵隆隆的战鼓之声,俞咨皋的座船上,也升起了一面红色的战旗,这面旗代表的意思,就是全军出击,于是官军水师虽然惊惧,但是还是勉强开始升帆加速,朝着海狼的舰队迎了上去。
而于孝天也冷冷的说道:“传令!全体都有,以主力船只排成纵列队形,其余船只两翼袭扰,从中路直接突破他们!海狼能否崛起,就看今日一战……”
桅杆顶上的吊斗之中,一个旗手迅速的开始挥舞起手中的两面小旗,将于孝天的命令传达了下去,海狼的船队开始变阵,渐渐的以大船为主,形成了纵列队阵,轻型船只则分列于两翼,形成了一个箭簇一般的队形,只朝着官军船队冲了过去。
不多会儿工夫,海面上便开始响起了一阵隆隆的炮声,于孝天双眼的瞳孔猛然一缩,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微笑,冷然笑道:“看来官军的老毛病是改不了了!见阵就先放炮,打完就跑!这样的对手实在是让人无语呀!哼哼……”
两个时辰过去之后,海面上的炮声开始渐渐的稀疏了下来,整个南日岛北部海面上,这个时候变成了一片水上的火海。
无数船只的残骸飘在水面上,其中不乏一些船只还在熊熊的燃烧着,近二百条官军水师战船,在这两个时辰不到的激战之中,有三分之一的船只已经沉入到了这一片水域的海底之中,其中不少船只干脆直接便在海面上解体,化成了一大片碎片。
而剩下的大部分船只,则选择了挂起白布投降,昨天还看上去雄壮的福建水师,仅仅是在两个时辰之中,便化为了乌有,仅剩下了不足三十条战船,护着俞咨皋的帅船,狼狈逃入到了南日水道,转向之后吃足风,朝着泉州方向逃去。
但是他们能否逃出海狼船队的追击,那就是未知数了,因为这个时候,有十几条海狼的飞字号快船,已经衔尾追去,估计只要海狼不故意放水,那么俞咨皋残余的船只就很难能平安逃回到泉州那边去。
大量的投降官船,这个时候都已经落下了船帆,所有投降的官兵,都抱着头被海狼部众刀枪威逼着趴在甲板上,等候接下来的处置。
海狼的船队以摧枯拉朽一般的气势,在于孝天座船的率领下,如同一把巨斧一般的直劈入了官军船队。
俞咨皋率军也进行了一番抵抗,何奈不管装备还是训练水平,他们都和海狼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在海狼密集的炮火之下,他们甚至连靠上去打接舷战都无法进行,便有大量的战船被海狼的猛烈炮火轰成了渣。
在遭到如此猛烈的迎头痛击之下,官军水师几乎可以说是瞬间崩溃,完全不再听从俞咨皋的指挥,成为了一盘散沙。
大量官军战船,完全不顾俞咨皋的军令,纷纷调转船头试图逃离战场,使得整个官军船队彻底失去了有效的组织。
仅仅是一个对冲,官军水师便全盘崩溃,俞咨皋眼瞅着庞大的船队,在海狼的船队面前,就如此不堪一击,转眼之间便成为了一盘散沙,几次下令试图收拢船队,可是却根本没有多少船只听从他的命令。
俞咨皋气的是目眦欲裂,有心要用军法,可是这会儿海上乱成了一团麻,他对谁用军法呀!多次指挥无人听从之后,俞咨皋差一点当场拔刀自刎,最后被亲兵拦下,这才没有自杀成功。
眼看局势不可挽回,俞咨皋也顾不上太多了,只得下令撤退,纠集了一些直属他旗下的官军船只,趁乱开始逃走。
海狼几乎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把官军的水师彻底击败,如果不是混乱的官军战船阻碍了他们的话,俞咨皋根本无法逃离战场,也幸好海面上局势太乱,海狼虽然看到了俞咨皋掉头逃跑,但是却因为不少吓破胆的官军战船,堵在他们前面,阻碍了他们的航道,使得他们一时半会儿无法追击,这才让俞咨皋逃入到了南日水道之中。
这一场海战可以说是在毫无悬念的情况下就这么结束了,海狼的船队在击溃了官军船队之后,也自行解散,以三到四条船尾一个小队,开始清理战场,追击敌船。
官军水师战船这会儿四面八方的逃散,但是他们却还是无法逃出海狼的掌心,越是这样,越是被干掉的快,海狼可是有不少飞字号快船,船速比官军的战船速度要快得多,想跑岂是容易的事情,所以在于孝天下令分头追击之后,很多官军战船迅速的便被海狼船只追上。
早已失去战意的官兵,在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的情况下,只能垂头丧气的宣布投降,在海狼部众的喝令之下,纷纷降下了船帆,投降了海狼。
但是海战的结束,不代表着南日岛第二次大战的落幕,因为这个时候,在南日岛上,还驻守着足足有七八千官兵,这些官兵都是陆师,此次前来是准备控制南日岛,并且清剿南日岛上的海狼。
这些人在开战的时候,可都是在岛上瞪大眼睛看着呢,当他们看到海狼船队出现之后,便都吓呆了,紧接着双方水师的交战,更是让这帮岛上的官兵吓得是魂飞魄散,差点当场就在岸上崩溃。
眼瞅着他们庞大的官军水师,就这么如同滚汤泼雪一般的在海狼船队进攻面前,冰消瓦解,这对于岸上的官兵们的心理打击之大,那就自然不用提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在他们背后东部山中,却响起了一片喊杀之声,一支一千多人的军队突然间就从山中冲了出来,朝着他们的背后快速的推进了过来。
而这支军队,全部都是一身靛青色的服装,正是海狼的陆军的标准军服,在冲出山谷之后,只用了一个冲锋,便将最靠近他们的一支千多人的官军兵马冲散,甚至只打了三轮排枪,紧接着一个刺刀冲锋,这一支千多人的官军便成了一盘豆腐渣,被彻底打散。
这个时候在岛上坐镇统兵的乃是福建参将陈文灿,当他在岸上看到水师作战失利的时候,其实也已经被吓到了,但是想到在俞咨皋不在的情况下,岛上已经是他最大,而且陆师也归他统带,于是还是强打精神,下令部将们收拢兵马,赶紧退入岛内。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岛东山中,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藏着这么一支海浪的兵马,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却突然出现,一下就打散了他们官军一支队伍,当场还击杀了两个千总,连带兵的一个游击,也被他们当场生擒活捉。
于是陈文灿赶紧率军加快速度撤入岛内,准备择地固守待援,因为他知道,一旦留在海边,他们根本不可能阻挡海狼大批部众登陆。
海狼的炮火之猛烈,他已经亲眼见识过了,虽说有击敌于半渡之说,可是那也要看什么情况。
以他们目前的士气还有装备,在他们的水师全灭的情况下,守在岸边想要阻挡海狼登岛,那是纯粹找死。
海狼的船队拥有大量的火炮,只需要靠近岸边,对着他们一通炮击,他这些兵马就马上会被打的溃散,根本别想顶住海狼的登岛。
这个陈文灿可不是一个酒囊饭袋,他和俞咨皋以及张嘉策不一样,俞咨皋、张嘉策都是将门世家,身上的官职从出生就世袭,而陈文灿则是一个正儿八经通过武举晋身的武将,一路算是打出来的身家。
所以这样的人作战经验相当丰富,绝不是好对付的,福建多次大规模的进剿山贼的行动,多是陈文灿率队,并且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对于战场的把握,他甚至要比俞咨皋还强出很多。
今天当他看到俞咨皋的船队大败的时候,便立即作出了决定,毫不犹豫的开始收拢岸上的兵马,立即撤往岛内,以防腾出手的海狼船队,抵近岸边对岸上的官兵进行炮击。
这次对海狼进剿,虽然官军带了不少红夷大炮,包括陆师也携带了四门红夷大炮,可是因为他们登陆南日岛的时候,没有遭到任何海狼的抵抗,所以他们的红夷大炮也没有起到作用。
官军怎么都没有想到,海狼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杀回南日岛,并且一举击败了官军水师,而他们之前没有任何准备,这四门红夷大炮尚在营中没有被拖出来。
官军的红夷大炮重量很大,每一门都足足有三千斤以上,而且他们的炮车也很原始粗笨,更是加大了大炮的重量,移动起来非常缓慢,调动四门大炮,起码要好几百人,还要征用一些民夫来帮忙才行。
第二百零二章 腹中开花
今天事发突然,岛上驻守的陆师官军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准备,所以四门大炮也没有被拖到岸边,只是放在官军营中,陈文灿一发现官军水师情况不妙,便赶紧派人去调四门大炮。
而他们的营地设在之前商栈区的东面平坦之地上,距离东部山区很近,海狼陆军第一营从山中冲出来,便直奔官军大营而去,途中虽然遭到了一支千人左右的官兵阻拦,但是仅仅是一个照面,他们便将这伙官军打散,毫不犹豫的扑向了官军大营。
这几天的侦查,李大嘴早已将官军在岛上的布置看的通透,现在海狼的海军已经击败了官军水师,那么接下来便要对付岛上的官军陆师。
当初于孝天在率众撤离南日岛的时候,留下李大嘴带着第一营撤入山中隐蔽起来,就是等的这一天的到来。
于孝天这一次目的很清楚,就是从根本上削弱福建官方的军事力量,使之在未来几年之内,无法再对海狼构成任何威胁。
干掉官军的水师只是其中一部分,现在他们已经基本上达成了这个目标,接下来就是岛上被困住的这数千官军。
这一次官军为了对付海狼,可以说是把福建官军之中的精锐尽数动用,才凑齐了这次的兵力,既然要干,那么这一次就不能让这些官军再回去,海狼现在正需要大量的人力,这几千官军,各个都是青壮,正是最好的劳动力,所以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现在海狼干掉了官军水师,其实就已经宣告了这些陆师的败亡,就算是不用武力对其进行打击,只需要封锁南日岛周边水域,那么这支官军也没法逃掉。
可是于孝天并没有打算这么困死这支官军,他还有更多事情要做,简单的围困肯定要消耗不少时间,这会拖延他接下来的计划开展。
所以于孝天给陆军的命令很明确,那就是在海军动手之后,陆军要用最短的时间,将岛上的这几千官军解决掉。
对此命令,李大嘴自然不敢拖延,这边海军一动手,他那边就率领一营开始出山,憋了很多天的这些士兵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只等这一战了。
所以他们在冲出山口之后,顿时便如同下山猛虎一般锐不可当,正好一支官军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官军本来就已经吓得心惊胆战了,没想到岛上居然从他们背后突然杀出这么一支海狼的人马,所以只是一个照面,便被李大嘴率兵打散。
李大嘴也不急着去追击溃兵,打散了这伙官兵之后,立即便率部扑向了官军陆师大营,这个时候正好陈文灿派人去大营提这几门红夷大炮,准备将其拖入岛内,构筑工事抵抗。
李大嘴自然也知道这四门红夷大炮会给他们造成不小的麻烦,所以不敢耽搁,率部直扑大营,不给官军一点机会。
镇守大营的是一个游击,这个时候只率领了大概五百多官兵镇守大营,而他们的大营因为登岛之后,没有找到海狼部众,所以很是松懈,只是草草的建起了一座大营,连任何工事都没有,只有一圈单薄的营栅。
李大嘴率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向大营,这个游击顿时被吓得手软脚软,带兵仅仅是稍作抵抗,便在海狼的排枪之下被打了个稀里哗啦,溃不成军的弃了大营逃向了岛内。
至于陈文灿派出去调取大炮的几百官兵,连大营都没进,便跟着一起溃散了,结果天海没有黑下来,整个官军大营就易手,被李大嘴率兵夺占了过去。
大营之中物资堆积如山,里面堆积了大批粮食、弹药、器甲还有营帐,这一下便全部被李大嘴夺取。
李大嘴眼看着天黑下来,他为了稳妥起见,也没有继续发动夜战,而是迅速的命令手下一营陆兵们,将大营给牢牢的控制了起来,并且迅速的构筑各种工事,加强了大营的防御能力。
于孝天天黑之前,也乘船靠岸,上到了岛上,并且进驻到了大营之中,看着大营里面这些堆积如山的物资,于孝天乐的是眉开眼笑,忍不住夸奖了李大嘴一番,让李大嘴很是高兴。
但是接下来谁都清楚,官军水师虽然已经完了,但是岛上毕竟还有几千官兵,那个陈文灿在大营失守之后,肯定少不了会对大营进行反扑,他应该很清楚大营之中的这些物资对他们的重要性。
现在官军水师已经大败,他们离岛的退路已经被切断,如果再失去这些物资的话,他们恐怕连三天都支持不住,断粮对几千大军来说,是极为可怕的事情,所以李大嘴判定,如果是他的话,明天肯定会不惜代价的对大营进行反扑,争取夺回大营,抢回这些物资。
但是对于这一点,不单单是于孝天没有担心,海狼上下都没有一点担心的感觉,虽然他们陆师人数不多,但是他们的背后却还有两三千海兵,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和训练,加之这么好的武装,如果连这几千官军都没有办法解决的话,那么他们这些年也就白混了。
陈文灿看到大营失守,这心一下就彻底沉入了谷底,水师覆灭对他们这些陆师来说,已经是致命打击了,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想要撤回陆上已经不可能,只能在岛上坚守待援,这样还有一丝希望。
希望福建巡抚能尽快派出船队前来救援他们,可是这个希望基本上是渺茫的,因为海狼的船队今天给他们展现了强大的实力,而且俞咨皋的船队,已经是让福建水师精锐尽出,还被打成了这幅德行,就算是朱一冯知道,他们被困在这里,恐怕也没有能力再组织起来一支水师力量,来把他们救走了,可是就算是这种希望渺茫,也总算是有一点希望,多少还能让他们坚持一些日子。
可是现在如果大营丢了,里面的物资特别是粮食,是他们在岛上坚守一段时间的最后希望,连这个都没有的话,那么他们也就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所以陈文灿不敢有半点懈怠,当晚便在临时构筑起来的营地之中召集了所有千总以上的军将,将眼下的情况告知了他们,陈文灿也不加任何掩饰,将眼下的局面毫不隐瞒的告知了这些部将们。
所有军将们在听罢之后,这脸色都变得是铁青铁青的,他们在白天水师覆灭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他们恐怕是要完了,但是没想到更糟糕的是他们的大营居然也眨巴眼的工夫,就丢给了海狼。
这些海狼部众们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他们也都见识到了,不光是他们的水师厉害,他们的陆上的部众居然也如此凶辣。
同样数量的官兵,对上他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是转瞬之间,便在他们的排枪射击之下被打的落花流水,虽然他们人数并不多,可是却让每个人都感到无比的恐惧。
火器对于明军的军官们来说,并不算是陌生,他们多参与过攻打澎湖一战,红毛人的排枪射击,让他们都体验到了厉害。
可是这伙海狼居然也装备了这么多的火枪,在火力上丝毫不比当初红毛人弱,大明虽然也装备了不少鸟铳,但是眼下装备最多的却是辽东那边的关宁军,南方这边相反倒是装备的比较少。
加之军器监制造鸟铳的时候,中间不少太监和官吏都要从中克扣,不单单是只克扣工匠的工钱,还对原料下手,打造一支鸟铳,必须要用上好的熟铁,而且要反复的锤打,原料消耗很大。
结果是到了工匠手中的原料根本不够用,只能偷工减料打造鸟铳,这样打造出来的鸟铳质量自然可想而知了,开火的时候,经常炸膛,以至于火枪手根本不敢轻易使用,就算是非要用,也只能少装火药,但是少装火药威力就会大减,以至于现在明军之中,很多官兵宁可用刀枪,也不愿意使用鸟铳。
所以福建明军官兵装备的鸟铳数量很有限,上次澎湖之战,俞咨皋亲自率军攻打红毛城的时候,官军也只从福建搜罗到了一千多火枪手,但是依旧无法攻破红毛城。
现在他们看到海狼部众居然也持有如此多犀利的鸟铳,这让他们每个人都感觉到非常棘手。
“大营乃是我们的关键,虽然海狼部众确实凶辣,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明日一早,诸位都从手下选一批死士,但凡出战,就赏银五两,战死加赏五两,谁第一个冲入大营,赏三十两银子!如果能夺回大营的话,每个人再赏二十两!”陈文灿咬着牙说道。
诸将一听,现如今既然事已至此,如果他们不肯拼命的话,那么恐怕全军都要覆没在这里了,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也都没话可说了。
于是天刚刚亮,陈文灿便将六千官军都带了出来,朝着他们丢掉的大营走去,并且在大营外面开始列阵。
而海狼一营也没有躲在大营之中等着官军进攻,官军刚到,他们便也在李大嘴的率领之下,开始出营列队。
双方列阵完毕之后,陈文灿定睛朝海狼的队列望去,顿时又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百零三章 两军对阵
陈文灿自认为他所率的一千多直属他的镇军已经算是精锐了,其中还有二百亲兵,绝对都是善战之士,可是当他看罢了海狼的阵列之后,却产生出一种严重的挫败感。
虽然海狼的兵力并不是很多,只有区区一千多人,不足两千人,双方兵力数量四比一左右,可是这些海狼的人马列队之后,却让人产生出一种难以抗拒的压力。
这一千多海狼部众,全部身着统一的靛青色劲装,腰间扎着一根皮带,上面左右两侧都有一个皮包,可以猜出里面可能装的是弹药,其中大部分人身穿着一件皮甲。
这种皮甲式样很简单,并不是全身覆盖,只覆盖了人体的躯干部分,像是一件背心,但是脖子处有立起来的护颈,身上四肢部位并不着甲,这就省了不少料子和做工。
这些海狼部众,绝大部分都持的是一杆火枪,部分兵卒则持的是长达四米的长枪,出营的时候全部扛在肩膀上,队列极其整齐划一,在出营列阵完毕之后,随着一声令下,所有人的长枪和火枪都下肩立于右腿之侧。
整个海浪的队阵,横平竖直,就如同切出来的豆腐块一般整齐,横成排竖成列,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是那么的工整。
陈文灿也自认为知兵,是个善于统军练兵的好手,但是当看过了海狼的阵列之后,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和他自以为是精兵的这些带来的镇兵一比,官军的队列就根本没法看了。
且不说他们穿的鸳鸯战袄一个个破旧不堪,有些人的衣服破的到处是洞,很显然很多年都没有换过了,只说这兵卒们的精气神,这一比之下,他们官军的就没法看了,官兵们大多数人面黄肌瘦,穿上这身军服之后,还能知道他们是当兵的,但是脱了这身衣服之后,说他们是叫花子也不算过分。
至于武器方面,就更不用说了,官军装备的武器很显然要比海狼部众装备的武器庞杂许多,长枪有之,刀牌有之,三眼铳有之,鸟铳也有之,甚至还有钩叉这样的武器,排布也很是凌乱。
这些官兵都不是来自一个地方的,各自有各自的军将率领,虽然列阵,但是也各自一堆,根本无法跟海狼的兵将相比。
而海狼的兵卒一眼望去,一个个面色红润,明显吃的很好,才显得如此精壮,一个个腆胸迭肚,朝哪儿一站,大有一种不动如山的感觉。
更让陈文灿感到动容的是这些海狼部众,各个脸上都冰冷冰冷的,没有一丝表情,虽然相貌各异,可是却给人产生出一种如同一个模子里面浇铸出来的一般,无形中散发出一种杀气。
作为统军多年之人,陈文灿立即看出,这些海狼部众非但是经过严酷的训练之外,其中还有不少人参与过实战,标准见过杀阵的人,这样的兵是最难对付的兵,他们一旦上阵的时候,会抛弃一切想法,不但视敌人的生命为无物,包括他们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
虽然还未见阵,陈文灿的心就已经虚了几分,知道今天是彻底踢到铁板了,他想不通为何这伙海贼,怎么可能练成这样一支兵马,这样一支兵马,可以说是他平生仅见的一支悍兵,其精锐程度,甚至远超过他身边所率的那二百亲兵。
陈文灿不由得开始有些惶恐了起来,虽然他手上还抓了六千官军,但是他很清楚这些官军的斤两,这帮人训练很少,虽然算是福建的精兵,但是见过阵仗的人却并不是很多,除了各军将身边带的一些亲兵之外,真正堪称能战的人不足两成,其余的则大部分都是属于兵渣。
他们还能打得赢这场仗吗?包括陈文灿在内的所以官军军将们这个时候都已经未战先怯了。
可是事已至此,不打也不成了,现在他们手头上几乎已经彻底断粮,如果今天夺不回这座兵营的话,那么到晚上他们就要断炊了,困在这座南日岛上,他们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有一拼了。
于是陈文灿只得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住心中的不安,提了一下马缰,让战马走到了队列的前面,转身过来高声叫道:“弟兄们都听了!海贼虽然凶厉,但是他们到底还是贼人,虽然我军水师战败,可是咱们还有这么多人,远超过他们的人数,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他们岂能是咱们的对手?
今日我们定要一战将其赶回海中,夺回大营,朱军门定会尽快调集船队,前来击败这伙海贼,将我等接回陆上去!
各部昨晚选出的死士出列!你们只要冲乱他们的阵型,那么本将便随后率部压上,定能将大营夺回!
只要拿回大营,本将绝不食言,定会重重有赏!”
随着陈文灿的声音落下,各部军将都立即将昨晚已经从各自手下招募起来的一批死士唤了出来,令其出列在军前列队。
这一次各部军将都下了血本,将手头能挑出来的堪战之士拿了出来,甚至连他们手头部分亲兵,也被他们选派了一部分出来,以期能在这一阵之中,将大营夺回,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选,如果今天拿不回大营的话,那么他们就必将全军覆没在这里。
所以谁也不敢再耍心眼,把能拿出的实力都给拿了出来。
这么一来他们居然凑出了六七百人,这些人可以说都是官军之中曾经见过阵仗,而且算是凶狠之辈,虽然不来自一支军中,但是作为突击力量,一旦发起狠来,倒是也相当厉害。
这些人全部不使用火器,每个人披了一件棉甲,手里面持的是他们最善用的兵器,有手持盾牌的,有手持长枪的,也有手持长刀的,甚至还有使用大斧的。
这些人出列之后,立即由一个千总出列,亲自率队,将带盾的人布置在了队列前面,其余人也不仔细列队,全部归于刀牌手之后,列队之后,倒是也颇有点杀气腾腾的感觉。
随着战鼓声响起,这些人开始闻声而动,他们并未马上跑步朝前冲锋,而是在刀牌手引导之下,先是慢步朝着海狼阵前推去。
而陈文灿则率领其余官兵,紧随其后,保持着一定距离,随时做好准备,等这些死士冲乱敌阵之后,随后便压上进行掩杀,最终一举夺回大营。
看着官军的行动,于孝天站在阵中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官军的想法太幼稚了,仅凭着这样的办法,就想击破他的陆兵兵阵,简直就是笑话。
但是他并没有干涉李大嘴的指挥,继续静静的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
李大嘴扭头看了看于孝天,似乎在征询于孝天的意见,但是看于孝天没有任何表态,便知道于孝天这是让他来负责指挥,于是他点了点头,转身过来大声叫道:“大炮准备!”
这个时候海狼的左侧后方,已经排布了数门十二磅山地榴弹炮,这些炮属于营一级的直属炮兵,主要负责战场压制,因为重量轻,就算是畜力不足的情况下,也可以靠着人力来牵引随军一起行动,很适合做野战炮使用,比起明军常用的那些佛郎机还有虎蹲炮,都厉害很多,完全可以压制明军的火力。
更何况今天的明军虽然看上去人数不少,可是因为准备不足,大营被夺,根本没有大炮,所以海狼在火炮方面,更是全线占优。
炮兵们这会儿早已准备好了大炮,只等下命令了,八门十二磅炮一字排开,开始在他们的炮兵连连长的指挥下,给火炮进行装填了起来,一颗颗实心炮弹被装入到了炮膛之中,炮杆连续轻轻的捣了几下之后,有人将炮尾火门用锥子扎破炮膛内的药包,倒入了引药。
“目标距离标定三百步……急促射!放!”炮连连长一脸的兴奋,手中挥舞着一个小红旗,高高举起大声下令,当听到各炮完成瞄准之后,然后振臂猛朝前面一挥。
只见炮兵阵地上八门火炮从左到右猛然间炮口依次开始喷出烈焰,随即便响起了一连串的炮声,大炮也随之开始剧烈后坐出了一段距离。
八颗十二磅炮的炮弹呼啸着便飞出了炮膛,直朝着已经推进到海狼兵阵三百步左右的敌军飞去。
只听官军之中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一些人甚至惊呼了起来,他们当看到海狼的大炮开火的时候,感觉到一阵揪心,谁都知道,就算是他们披的甲胄再怎么精良,面对着这样的炮弹,都跟纸糊的差不多,碰上就是个死。
几颗炮弹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敌群之中,炮弹落地立即被坚实的地面弹起,继续朝前疾飞,几乎瞬间便在官军阵列之中开出了几条血胡同,炮弹所经之处,顿时腾起了一片血雾,残肢断臂以及人体的内脏当即便四散飞起。
官军之中顿时便开始骚动了起来,似乎马上就有崩溃的危险。
“稳住!临阵脱逃者杀!止步不前者杀!惑乱军心者杀!……”陈文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大声吼道。
在陈文灿还有各部军将的大力弹压之下,官军的骚动才算是稍稍缓和了下来,也不去管那些被炮弹击伤打死的同袍,大军军阵继续朝前推进。
第二百零四章 出乎意料的鸟铳
于孝天看罢之后微微点点头,一是对炮击的精度表示满意,二是对对面统兵的陈文灿表示满意,好歹这是福建最强的官军了,虽然迎头挨了一通炮弹,但是好歹没有当场出现溃乱的情况,这也算是难得了。
官军继续缓步朝前推进,陈文灿依旧没有下令开始突击,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距离上,人力是有限的,一旦提前发动突击的话,不等官军冲到敌阵前面,便已经开始泄力,冲锋将会失去冲击力,必须要等到抵近敌军百步左右的距离,才可以发动突击,就算是骑兵,也必须要在二百步到三百步的距离上,才能纵马狂奔,这样才能保证冲到敌阵面前的时候不会力竭而衰。
炮兵连的阵地上,当开始开炮之后,便没有再停下来,展开了一轮急促射,以每分钟两发的速率,开始朝着官军炮击,最初他们先猛击走在队列前面的那些官军的死士,在连续几发之后,看并未将其击溃,于是便转而在李大嘴的命令下,调高炮口,开始炮击后面紧随的那些官军主力。
官军主力之中乌合之众很多,并不能像那些死士一般,在炮击面前,保持队形,两轮炮击过去,官军主力队阵便开始有些混乱了,个别胆小怕死之辈,已经调转身形,撒丫子朝后奔去。
但是陈文灿这会儿岂能让队伍散了,他把亲兵放在了阵后,亲自率部压阵,当看到有人掉头要逃,立即便喝令亲兵放箭。
亲兵之中有部分人是弓手,射箭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只是一轮攒射过去,十几个挑头要逃的官兵便被射杀在了当场。
“谁敢临阵脱逃,这就是尔等下场!继续前进,今日不拿下大营,绝不撤兵!”陈文灿厉声吼道。
眼见当逃兵也是个死,于是这才压制住了不少官兵逃走的欲望,只得继续硬着头皮朝前推进。
几千人同时压上,气势还是相当大的,不可避免的也给海狼部众产生出一些心理压力,个别没见过阵仗的新兵,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紧张,浑身上下变得僵硬,手用力的攥着武器,额头有点见汗。
但是对于老兵来说,这种情况对他们的压力并不算什么,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也见过阵仗,所以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当官军已经推进到海狼队阵前面大概二百米左右的距离时候,李大嘴忽然喝令道:“一连前出十步,三排横列排布!准备射击!”
一营一连,其实就是于孝天最先组建起来的第一支全部使用狼牙步枪的火枪连,这个连是海狼陆军之中的精锐,全部装备了线膛米涅燧发步枪,也就是海狼称之为的狼牙步枪,这样全部装备狼牙步枪的连队,整个海狼陆军也仅仅是组建了两个连队,另一个连队则配置在了二营之中,这一次是他们第一次在阵前露脸。
李大嘴为了检验一下全部使用狼牙步枪的一连的实战能力,所以也不敝帚自珍,直接便将他们拿了出来,放在了阵前。
一连出列之后,只用了很短时间便在阵前散开,排列成了三排横列,每一排有七十个士兵,另外还有三十名掷弹兵在后面列队候命。
这样一个连队排开之后,横列大概只有五十米左右的宽度,每个士兵之间大概有两拳左右的距离。
“装弹!”一连连长抽出腰间的雁翎刀高举过头,大声吼道。
哗啦哗啦一阵声响,一连士兵们迅速的在命令声中,将长枪枪托放在了脚下,枪口朝上从腰间取出了弹药,装入到了枪膛之中,并且随即抽出枪管下面的搠杖,插入枪口轻轻的捣了几下,将弹丸和火药捣实,插还搠杖拿起枪,将竹管中剩下的一点火药倒入到了火门之中,盖上了火门,并且咔吧一声扳开了燧发装置。
“标尺二百步,瞄准!”连长再次大声吼道。
狼牙步枪在试制成功之后,于孝天又要求枪作,对狼牙步枪进行了小改进,那就是将原来固定照门,改装成了可挑的活动照门,上面加上了标尺,可以根据距离,调整照门的标尺,这么一来就大大提高了狼牙步枪的准确性,另外也减少了训练的麻烦,使得士兵更方便的掌握这种枪的瞄准射击技能。
二百米是狼牙步枪的绝对有效射程,虽然不能保证绝对的精度射击,但是在这个距离上采用集火齐射的时候,精度还是可以保证的,另外弹丸的穿透力也没有一点问题,非常适合射击敌方集群目标。
本来以狼牙步枪的性能,它完全可以保证在三百米之内有效杀伤敌人有生目标,但是为了稳妥起见,李大嘴还是决定,在二百步的时候,对敌群进行齐射。
得到命令的士兵们立即将照门标尺调整到了二百米的位置,随即举起枪将枪托抵在了肩膀上,稳稳地稳住了枪身,将枪口对准了正在朝着他们推进过来的那些官兵。
陈文灿一直都在队后的马背上关注着前面海狼的动向,当看到他的死士们距离对方还有二百步左右的距离,海狼的部众就开始列队举起了“鸟铳”先是愣了一下,但是马上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色。
作为军将出身的他,对于鸟铳的性能当然十分了解,这时代的鸟铳,就算是最精良的鸟铳,有效射程也不会超出七十步,往往只能打五十步,想要准确的击中人一样大小的目标,还很困难。
可是海狼在二百步之外,就开始举枪瞄准,这简直就是笑话,除非他们不开枪,否则的话根本不可能打得到自己的人,要是他们真的不开枪的话,二百步到七十步,也要不短时间,他们托着鸟铳,能坚持多长时候?
所以陈文灿认为,海狼表面上看上去训练有素,其实也是菜鸟,跟官军一个德行,看到敌军接近,就先只管放枪,至于打得着打不着,先给自己壮壮胆再说,等他们开了火之后,这火枪再装填可是很麻烦的,只要趁着这个机会冲过去,他们手中的火枪就成了烧火棍,就算是他们队列排的再好,也不愁被自己派出的死士冲散。
所以陈文灿看到这里的时候,便开始有点放心了下来,自以为海狼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厉害,他还是有可能打赢这场仗的。
陈文灿这么看,他手下的不少人也这么看,原本心中惶惶的那些军将们,这会儿也都露出了会意的冷笑。
甚至于走在最前面的那些敢死之士们,这会儿也看到了对面海狼的举动,一个个一点都没有感到紧张,他们也许会怕那些大炮的炮弹,但是对于这些火枪,他们却并不担心,毕竟为了一战建功,陈文灿和手下军将们这次不惜血本,把军中有的棉甲都给他们披上了。
这些人都有经验,对鸟铳的性能多少有所了解,在他们看来,只要穿着棉甲,就算是五十步被鸟铳打中。不是倒霉的话,铳子也打不穿他们的棉甲,更何况在二百步距离上,海狼更不可能打得中他们。
所以他们当看到海狼的部众开始列队举枪的时候,非但没有感到紧张,反倒放松了一些,甚至还嚣张的大声叫喊了起来,为自己打气。
带队的那个千总,当看到海狼部众举枪之后,更是觉得机会来了,二百步虽然有点远,可是这会儿只要对方一开火,就给他们制造了机会,他们完全可以在对手开完火之后,尚未完成再次装填之前冲过去,一下冲散对方的队阵。
于是这个千总立即举起腰刀,狂吼一声道:“给我冲!杀呀!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攻入大营,还有重赏!弟兄们冲呀!”
这些敢死之士们,听闻这个千总的吼声之后,也都跟着一起发出了一声大吼,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嗷嗷叫着开始发足朝着前面狂奔了起来。
几百官兵黑压压的如同潮水一般的开始加速涌向了海狼的队阵,这时候那个一连的连长,嘴角露出了一丝残酷的冷笑,大吼一声道:“开火!”吼声响起的同时,他将手中的单刀重重的朝前挥去,刀尖直指向了冲过来的那些官兵。
前排的火枪手这个时候早已完成了瞄准,只等开火的命令,命令声一下,他们随即便扣动了扳机。
只听海狼阵前立即便响起了一阵如同爆豆般的火枪声,每个火枪手的身体在开火的时候都微微一震,肩膀朝后闪了一下卸掉了枪支射击时候产生的后坐力。
几十颗铳弹顿时疾飞出了枪口,朝着对面的官军便打了过去。
只见官军冲在最前面的那些刀牌手突然间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一般,手中持的盾牌上纷纷飞起了一些碎片,传到了胳膊上一股巨力。
不少人吃了一惊,低头检查,顿时看到自己手中的盾牌上出现了一个个的窟窿,再看他们的身上,也腾起了一团血红。
这些人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手中的盾牌可是实木所制,有些上面还覆了一层生牛皮,甚至有的人的盾牌上还包了一层铁皮,怎么可能会被鸟铳打穿呢?
这可是足足将近二百步的距离呀!更何况他们感觉到身体上传出一股剧痛,很明显这些铳子不但击穿了他们手中的盾牌,甚至连他们身上穿的棉甲也没有挡住对方的铳子。
有些人痛苦的发出了一声惨嚎,带着不相信的目光还有不甘,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零五章 正面击溃
突然发生的情况,惊呆了所有官兵,他们都觉得自己眼花了,这怎么可能呢?这些海狼部众们手中拿的到底是什么鸟铳?为何居然能打的这么远?还这么厉害,二百步穿甲,甚至还穿透了盾牌之后又把人打倒?
这令正在发动冲锋的这些官兵死士们都有点傻眼了,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继续发足朝前狂奔,甚至是踩着前面倒下的同僚的尸体,保持着前奔的速度。
第一排开过枪的海狼士兵们在枪响之后,毫不犹豫的转身一侧身,便从后排的士兵之间走到了最后面,第二排士兵则立即朝前一步,二话不说便举起了手中早已装填好,并且已经调整过标尺的狼牙步枪,再一次冷冷的用照门和准星套上了一个敌人的身形。
只听又是一声厉吼,接着便又是一连串的火枪声响起,这一次更多的官兵当场便被打翻在了冲锋的道路上。
紧接着不等官兵做出反应,第三排士兵便又朝前迈步,接替了第二排士兵的位置,举起了火枪,这时候最先开火的第一排火枪手,已经在队后再次完成了装填,正在把火药倒入火门之中……
标准的三段击,几乎是无懈可击的完美展现,这一营一连的火枪手们,开始绵延不绝的对着对面的官军放出了一排排的火枪。
正在冲锋的官军死士们,这一次不少人真的是变成了死士,被海狼的火枪像是割稻子一般的一排接着一排的割倒在了阵前。
二百步……二百步居然能把人打死,而且还是披甲之士!虽然明军的棉甲质量十分低劣,但是好歹也是棉甲呀!普通铳子并不容易将其击穿,更何况是在二百步呢?
一时间官军的军将们包括当兵的一个个都傻了眼,根本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弄不明白归弄不明白,可是这些正在冲锋的死士可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打倒在地,起初他们在震惊之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你推我搡的继续朝前冲,可是当几排枪打过去,大批同僚被打死在身边的时候,这些人就明白过来了。
这仗没法打了,二百步虽然看上去不算太远,可是等他们这几百人冲到人家面前的时候,恐怕早就被人家打死完了,到时候还冲个屁呀!
这些家伙为了赏钱,出来应募,是为了博一个富贵,真刀真枪对着捅,他们倒是不怕,能杀一个就够本,杀俩赚一个,被人杀了也没话可说,只怪自己命不好。
可是像这样,连人家的脸都还没有看清楚,就这么被割草一般的割倒在地,被火枪打死,却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这不是在打仗拼命,而是在被人屠杀,任谁神经就算是再大条,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冲在最前面的人不断的被打死,后面的人终于顶不住压力了,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尖声大叫了一声,丢了家伙掉头就跑,一个带一群,一群带一片,整个正在冲锋的队形,轰的一下就散了,所有还没有被打死的人,都掉头开始朝着本阵狂奔而去。
而他们逃回去的速度,甚至比他们朝前冲的速度要快得多,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恐惧的神情,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只恨爹娘少给他们生了两条腿,发足低头狂奔,甚至有人跑得快,发现前面有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连想都不想,就用手中的刀枪朝着前面的人砍杀了过去,只想着赶紧逃离这片恐怖之地。
陈文灿这会儿脸色苍白,看着崩溃的那些死士,心知今天恐怕完了,他们整个官军的士气,在这一通排枪的射击之下,已经全然崩溃了,看到前面的人开始掉头逃了回来,这边又有人开始不管不顾的掉头逃走。
陈文灿大声疾呼,喝令军中任何人不许乱,并且在此下令放箭射杀那些掉头朝着后面逃走的兵卒,一丛箭雨射过去,顿时又射杀了十几个逃兵。
但是有的逃兵耍小聪明,不敢朝着后面跑,居然朝着两边跑,试图绕过后面压阵的陈文灿还有他率领的亲兵。
可是陈文灿作为这次陆师的统领,手头上带的亲兵之中,却有二十多个是骑兵,陈文灿一声令下,这二十多个骑兵便分成两组,朝着两翼兜去,虽然他们的战马不是什么好马,甚至有人骑得还是矮小的滇马,但是一旦奔驰起来的时候,还是要比人的两条腿快许多。
逃兵本来就已经心理崩溃了,根本不敢回头,结果十几个骑兵卷过去,一个个手起刀落,只见血光迸溅,这些逃兵不到半刻工夫,便被他们屠杀一空,全部都是背后中刀或者被骑枪捅杀。
这些亲兵的骑术还是可以的,一圈兜回来之后,一个探身,便从地上被捅杀的逃兵尸体上拔下了他们的骑兵长枪,策马在队阵后面来回驰骋着,弹压那些蠢蠢欲动试图逃走的官兵。
这一下看到两翼有骑兵兜截,后面有陈文灿和亲兵持弓监视,想逃也逃不掉,这才再一次稳住了官军的队阵。
那些被派出去的死士,这会儿已经逃回到了本队之中,有些军将怒其不争,当场斩杀了几个逃回他们队中的部曲,这才将这些逃回来的兵卒们给弹压了下去。
但是这会儿再看他们前面,已经是铺了一层尸体,有些兵卒虽然中枪,但是却并未被当场打死,倒在地上呜呼哀嚎,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和求救声。
这几天天气很冷,呼吸的时候都可以看到人口鼻中喷出的热气,在战场上倒伏的这些尸体伤员之中,热腾腾的人血,更是冒出了大量的热气,各种刀枪兵器以及旗帜,丢的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插在战场上。
在官兵溃退之后,一连的连长又下令打了两排枪,追着那些逃兵,又打翻了不少人,更是加剧了官军的恐惧。
所有官军这个时候,虽然还没有彻底崩溃,但是心里面也已经彻底变得冰冷冰冷的了,这一个照面下来,海狼部众犀利的火枪,给他们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这仗没法打了。
他们搞不清楚为何海狼手中的那些鸟铳怎么可能打的这么远,还如此厉害,但是有一点他们知道,如果他们要继续打下去的话,只有一条死路。
整个官军本来就不怎么高的士气,这个时候完全已经没有了,就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一般的,呆呆的站在战场上,甚至包括那些军将们,这个时候也都傻了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包括陈文灿,这个时候也已经手足无措,心知这仗已经没法打了,他麾下官军的士气已经彻底被打没了,除非这个时候,他拿出来几千上万两银子,摆在阵前,估计还能鼓起一点士气,否则的话仅凭着弹压的手段,根本没法逼这些手下官兵拼命。
但是问题是现在他的大营都已经丢了,昨天晚上招募死士,都是空口白牙许诺,才招募起来的,现在让他拿出来这么多银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想要让这些官兵继续拼命,基本上没有任何可能性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海狼居然会如此厉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还能把他的人给打死,这仗怎么打?
想到这里,陈文灿的心更是凉透了,一时间居然也拿不出一个办法,接下来该怎么办了,这是他自从从军之后,第一次面临如此困境,只感觉脑门上不停的在冒汗,脑子里面乱哄哄的,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就在陈文灿和官军人心惶惶不知所措的时候,李大嘴却没等他们想出办法,先行动了起来,在李大嘴的喝令之下,一营兵将们开始行动了起来。
他们在李大嘴的喝令声中,迅速的集结成了一个方阵,长枪手在方阵的四个角上,火枪手则列队于队伍的四边。
方阵被组成之后,看上去人数并不多,横排不过五十人左右,纵列不过二十多人,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队阵,整个队阵横排不过五十米宽,纵深也大概是五十米左右,随着李大嘴一声令下,这个步兵方阵便朝着官军大阵推了过去。
官军看到海狼组成方阵朝着他们平推过来,顿时更加慌乱了起来,陈文灿这个时候一咬牙,心知今天如果不死战的话,用不了三天的时间,他连再战的能力都完全没有了,对方既然已经主动出击,那么逃是不行的,只要他现在敢下令撤退,那么肯定就是彻底崩溃。
到时候被海狼衔尾追杀,那么他带的这几千人就彻底完蛋了,于是他只能狠狠心,咬了咬牙,当即下令两翼的兵卒朝前推进,把他们的队阵调整成为了一个内凹的兜形队阵。
陈文灿暗自琢磨,你海狼再厉害,也只有这么多人,你的火枪犀利不假,可是我们人数却超过你们很多,只要中军能顶住海狼的方阵冲击,那么两翼兜过去,便可以将敌人包围在其中。
第二百零六章 枪炮齐发
陈文灿也看出来海狼的火枪手数量比例很高,这些火枪手远射的时候,确实很厉害不假,但是火枪手不善近战,这一点是所有人的共识,只要双方拉近距离,能打一场近战的话,他还是相信官军能占据优势的,刀枪和鸟铳近距离对战,还是要比鸟铳厉害的多。
所以他下令全军调整阵型之后,保持不动,中军将刀牌手调到前面,列出盾阵,争取顶住海狼的正面攻击。
而这个时候,在海狼抢占的官军大营之中,突然间又接连响起了几声巨大的轰鸣声,腾起了四团烈焰。
所有官军的心顿时又猛然揪了一下,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红夷大炮开火了,只有红夷大炮的声音,才会如此响亮,而这几门红夷大炮,肯定是他们丢在大营之中的红夷大炮。
几颗炮弹呼啸着便从营中构建起来的阵地中飞了出来,直接便砸向了官兵的大阵之中。
但是这一次官军却有点自以为是了,因为这几门开火的大炮,并不是他们丢在大营之中的那四门红夷大炮,而是于孝天昨晚命人从船队之中卸下来的海狼舰船上使用的十二磅长炮。
虽然他们缴获了四门官军的红夷大炮,但是于孝天昨天下午上岸之后,亲自检查了这几门大炮,对这几门大炮的铸造工艺是嗤之以鼻,这几门炮都是仿造的西式舰载半蛇炮,虽然算是远射程大炮,但是铸造工艺却显得很粗鄙,炮管铸造的着实很厚实,看上去倒是很敦实,但是实际上铸造这样的重炮,他比谁都清楚,其实并不容易。
越是重炮,铸造起来越麻烦,因为内外壁冷却速度不均匀,加之采用的是泥范铸炮法,官府仓促铸炮,要速度却顾不上质量,炮身上到处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说明泥范在铸炮的时候,并未完全阴干,内中的水分在铁水灌注到泥范之中以后气化,严重影响了炮管的质量。
铸炮的工匠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于是便用了加厚炮管的办法,来增强炮管承受膛压的能力,可是越是这么做,却越是导致外壁冷却速度快,内膛冷却速度慢,炮管更容易出现裂纹暗伤。
所以这四门炮在他眼中,不但又粗又笨,而且还都是标准的废品,大概可以打几发,但是一旦装药稍多一些的话,绝对可能会出现炸膛的事故。
而且仓促使用这种大炮,也存在不熟悉其性能的问题,一不小心打死敌人的几率,可能还没有炸死自己人的几率高。
所以他当时就下令,废弃这几门官军的红夷大炮,从船上卸下几门十二磅长炮,加强大营的守御力量。
而现在他们在大营之中开火的,根本不是官军那四门红夷大炮,而是他们船队中装备使用的十二磅长炮。
这种十二磅加农炮,直射的射程超出六百米,调高仰角吊射的话,最远可以打二点五公里之外,也基本上就是能打到五里之外,绝对可以够得着官军的大阵。
而官军这次过来,是在营地外面三里左右列阵,刚才又朝前移动了大概一里左右,进入到了两里地左右的距离上,正好可以被这几门大炮的射程覆盖。
眼看着李大嘴亲率一营兵将开始朝前推进,于是于孝天这才下令,营中的这几门十二磅长炮开始开火,为陆军提供一些火力支援,先把官军打蒙再说。
几门十二磅长炮依次发火,虽然舰炮的炮架并不太适合在陆上使用,可是这种情况下,还是能凑合的,只要把炮兵阵地的地面夯实,上面再铺上一层厚木板,大炮后坐距离也就是远一些,复位费劲一些,倒也不虞会出现一开炮,就炮响架翻的情况。
几颗十二磅炮弹呼啸着飞出去,虽然并不是直瞄射击,但是却还是差不多都砸在了官军的队阵之中,即便是没有正好落在官军阵中,只要落在他们阵前,也照样可以借助地面的跳弹效应,杀伤官军。
几颗炮弹落下去,顿时官军阵中便又出现了几条血胡同,扬起了一片的血雨,官军队阵顿时又是一阵骚动,好不容易才被再次弹压了下去。
几门大炮在海兵的操作下,此起彼伏的开始发炮,几乎每一颗炮弹,都能收割十几个官兵的性命。
官兵胆战心惊的站在那里,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们手头没有大炮,更不要说进行压制性的反击了。
陈文灿的牙恨得都是痒痒的,他认为这些炮本来应该是他们的,可是现在却成了海狼用来屠杀他们官军的利器,眼瞅着海狼的步卒方阵,正在朝着他们一步步的缓缓推来,他又不敢下令让官兵疏散队形,只能硬挺着站在这儿挨。
在陈文灿的命令之下,官军携带的有限的几门虎蹲炮被架在了阵前,这已经是他们手头上最大的大杀器了,官军寄希望于这几门虎蹲炮,在海狼的步兵方阵抵近他们之前,能多少给海狼制造一些麻烦,杀伤一些海狼部众。
可是李大嘴岂能让他们如愿,这种官军使用的虎蹲炮他们也有,而且比官军的要精良许多,射程上和威力上都要远超过官军的虎蹲炮。
可是即便如此,就连他们的虎蹲炮的射程也绝对没有他们的狼牙步枪射程远,靠着这个,就想杀伤大批海狼部众,根本就是开玩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摆出来也是只能壮壮胆而已。
随着海狼方阵的推进,他们距离官军队阵也越来越近,炮弹依旧在从营地之中不断飞起,砸在官军大阵之中,每一颗炮弹落下,都会给官军大阵带来一阵骚动,而整个官军大阵,似乎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而随着他们的推进,海狼的步军方阵也带给了官军越来越大的压力,所有官兵都感觉着,这个看上去并不算太大的海狼步兵方阵,似乎像是一块巨石一般,令人无法撼动。
直至双方距离接近到两百米左右的时候,李大嘴下令停止了前进,方阵暂时停了下来,随着一声声喝令,前排的火枪手再一次举起了他们手中的长枪,并排对准了正面的官军队列。
当然排在最前列的,还是一营一连,有这么一支强力的火枪兵,李大嘴才不会轻易推进到官军正前方几十步距离开火的。
只听又是一阵爆豆般的枪响之后,海狼的方阵前面腾起了一片青白色的硝烟,在海风的吹拂下,硝烟缓缓散去。
再看官军中军那边,排布在阵前的那几门虎蹲炮的炮手,当即便被打翻了一片,剩下的侥幸没有中枪的几个炮手,也立即大叫一声丢了他们的虎蹲炮,掉头逃回了阵中。
就连他们阵前排列的一些刀牌手,也立即惨叫着一头栽倒在了队列前面,大声的发出了惨叫的声音。
李大嘴命令一连将士,采取急促射的方式,连续发射了三轮,官军因为承受不住压力,一些弓箭手和火铳手,也进行了反击,但是二百米的距离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远了,他们的铳子还有箭支,甚至连一半的距离都没有飞过,便落在了地上,根本没有对海狼造成任何威胁。
倒是海狼这通急促射,顿时把官军中军位置的官兵打翻了一大片,整个中军前面仿佛被剜掉了一块一半,起码又有百十个官兵被打死打伤。
这一下就算中军乃是陈文灿所率的最精锐的镇兵,这个时候也承受不住了,队阵之中,开始混乱了起来。
陈文灿一边着令手下强力弹压中军,一边赶紧下令两翼的官兵朝着海狼的方阵包围,争取能包围住这伙海狼部众。
两翼官军闻令之后,只能硬着头皮从两边朝着海狼的步兵方阵包围了过来,这个时候为了避免误伤,于孝天也下令在营中的炮阵停止射击。
整个官军乱哄哄的像是一个兜子一般,开始朝着海狼的步兵方阵围了上去,官军大声的一边呼喝着一边战战兢兢的朝前推进。
李大嘴这个时候相反没有继续停止前进,而是命令一连停止开火,方阵继续保持阵型,朝着前面推进了过去,就像是故意要把自己置身到对方的包围之中一般。
于孝天这个时候也暗自捏了一把汗,因为这是海狼第一次这么大规模的在陆地上,和官军进行交战,虽然他对自己麾下的陆兵们很有信心,也对他们组成的步兵方阵很有信心,可是毕竟官军现在是在做困兽之斗,数量远超过一营的兵力许多。
所以万一要是官军这个时候来个人品大爆发,舍命朝着一营的方阵冲锋的话,说不定还真就会给一营造成很大的麻烦。
虽然海狼步兵之中,有不少人已经曾经见过阵仗,但是其中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属于初次上阵的新兵,一旦承受不住压力的话,甚至也有可能会出现崩溃的情况。
这个时候李大嘴这么做,其实是比较冒险的,不过他并未对此进行干涉,既然他将这一战交给了李大嘴来负责,那么就相信李大嘴能担当的起这个责任。
官军在战鼓隆隆声中,缓缓的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圈,开始围住了海狼的方阵,但是海狼的方阵却并未停止前进转入就地防御,而是依旧在哨声中,踏着哨声的点,一步步的稳定朝前推进,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两翼正在包围过来的那些官兵一般。
第二百零七章 三段击
这时候就算是士气低落的官军也不由得有点生气了,海狼这么做完全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简直就是视他们为无物一般,就这么直挺挺的朝着他们中间冲了过来,哪儿能这么瞧不起人呢?
是人总是要有几分血性,就算是最胆小的官兵,这个时候也不免有点受不了被人如此蔑视,所以在这个时候,官军的士气反倒是有点恢复了一些,两翼开始加速朝着海狼方阵包抄了过来。
李大嘴行在队列中间位置,始终观察着官军的情况,默默的计算着两翼官军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队列中的那些海狼部众们,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但是内心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他们今天面对的是四倍于他们的敌人,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吃大亏,大几千人这么朝他们围过来,要说一点都不担心的话,那么他们就不是正常人了。
可是长期高强度严苛的训练下来,使得他们已经潜移默化的对服从命令形成了本能,就算是再怎么紧张,他们也还是习惯性的听着队列中尖锐的哨声,机械的朝前迈动着双腿,并且尽量不去看敌人的情况,行进之中,更多的是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两侧同伴,始终保持着队列不出现混乱。
李大嘴直至两侧的官军已经压到了他们侧翼近百米的时候,才厉声喝令队伍停止前进,两侧的军官随即便下令他们的手下向左向右转,包括最后的队列,也都同时被命令向后转,整个方阵顿时便停了下来。
官军当进入这个距离的时候,终于爆发出了他们最后的力量,不知是谁爆发出了一声呐喊,顿时两翼的官军便朝着海狼的方阵蜂拥而来。
“枪下肩,装弹……”军官在方阵之中歇斯底里的发出了呐喊声。
海狼的火枪手随即把肩膀上扛着的火枪卸下了肩,飞速的开始装填了起来,虽然两翼和后列的火枪手装备的不是狼牙式步枪,可是他们的南日式燧发枪在这个时代,还是堪称绝对的利器。
仅仅是片刻时间,火枪手们便都完成了装填,将枪托抵在了肩膀上,双手紧紧的持握住了枪身,将枪口指向了他们该指向的地方。
“开火!”军官们眼看着官军已经冲至他们六七十步的距离的时候,终于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只听两军阵中,顿时便响起了一阵连成片的轰鸣声,众多火枪同时齐射的时候,已经无法听出单独的枪声了,所有枪声几乎都是在一两秒时间之内响起,所以枪声这个时候便练成了片,发出了一阵震人心魄的轰鸣声。
整个海狼的方阵瞬间便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朝着三面围上来的官军开了火,正在冲锋的官军当即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气墙一般,冲在最前面的人齐声发出了一片惨叫,一片一片的栽倒在了地面上。
可是这并未立即阻止住官军的前进步伐,官军军将们自认为还是熟悉鸟铳的,在他们看来,冲上去死人肯定是免不了的,但是只要他们撑得住,那么只要他们能冲到敌军面前,那么敌军的火枪手就变成了软脚蟹,再也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了。
鸟铳一旦没法用的时候,就连烧火棍都不如,只要能近身,那么这些该死的海狼部众便只能等待被他们屠杀,他们便可以一举扳回这一阵,只要能击溃这伙海狼部众,那么他们便可以趁势一举夺回他们的大营。
于是这些军将们这个时候也不敢怠慢,发了疯一般的率领部下官兵,甚至身先士卒的杀奔了海狼的大阵。
可是他们还是有点轻视了海狼的火枪手的装填速度了,海狼在停止前进之后,立即开始采用了三段击的射击方式。
每一排枪手开枪之后,都毫不犹豫的后退到后面进行再次装填,第二排的枪手马上便会上前继续开火,如此往复之下,海狼方阵中的枪声便形成了绵延不绝的射击。
在海狼方阵三面上的官军可就倒大霉了,但凡冲的靠前的人,往往根本来不及冲至海狼的阵前,便一批接着一批的被割倒在地,根本就没有机会能突至海狼阵前,最多也就是更加靠近海狼的方阵一些,但是付出的伤亡代价却是惊人的。
虽然南日式燧发枪还是滑膛枪,无法及远,可是海狼的滑膛燧发枪的口径大,弹丸重,近距离杀伤力极强,只要沾上非死即伤,打中四肢的时候,甚至会出现直接把四肢打飞的情况,在铳子面前,不管你批着什么甲胄,只要进入五十步,就绝无幸免之理。
硝烟不停的在方阵三面腾起,渐渐的笼罩住了海狼的方阵,使得他们的视线也被遮挡住了,渐渐的无法再进行精确瞄准,只能不停的轮流齐射,即便如此,官军也很难冲到他们的近前。
陈文灿在大阵后面高坡上立马驻足,看的要比阵中的人们更清楚一些,只见他手下的官军如同潮水一般的不停的朝着海狼的方阵冲去,然后如同拍在礁石上一般,腾起一片片的血雾,官兵的尸体铺满了海狼方阵的外围几十步的地方。
但是他还是硬着心肠,不停的命令击鼓传令,不得停止冲锋,并且令亲兵亲将亲自到两翼后面督阵,但凡有人擅自后退,立即便将其斩杀。
因为陈文灿知道,这已经是他今天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如果海狼不是如此嚣张的主动出击的话,凭着他手下的官军,真是很难攻入大营,但是现在海狼给他们了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将他们分割包围在大营之外。
如果连这个时候,他都无法击破这支海狼的兵马的话,那么今后便再无机会了。
所以他的心肠这个时候变得铁硬铁硬,根本不计代价,死令官军朝前猛冲。
可是他虽然这么想,可是命却是官兵自己的,刚才他们好不容易鼓起了最后的血勇,朝着海狼飞步阵冲了过去,可是当看到自己的袍泽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身边和面前的时候,这种血勇就没法持续多长时间了。
于是一些官兵便开始放缓了脚步甚至干脆停了下来,惊慌失措的挤在了一起,有人甚至已经开始调转了身子,做好了随时撒丫子就逃的准备。
一个千总目眦尽裂,等着血红的双眼,狂吼道:“弟兄们,不能退!今日如果咱们击不破贼军的话,恐怕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拼的话还有一分活命的机会,不拼的话,就是十死不生!跟老子冲呀!只要冲过去,就是他们的末日!杀!杀!杀……”
当看到平时作威作福的千总大人这个时候都已经奋不顾身,挥舞着腰刀朝前扑去的时候,一些官兵也终于把心横了下来,他们其实心里面也早就知道,今天是要拼命了,不拼的话被困在这个孤岛上,便再无机会回到陆上去了!
既然事已至此,拼也是死,不拼还是死,倒还不如拼一把,搏一搏这条性命,于是在这个千总的率领下,已经被遏制的冲锋,顿时便又变得激烈了起来。
虽然海狼的火枪手依旧在不停的放枪,可是在潮水一般冲来的官军前面,这样的火力还是显得羸弱了一些,一旦官军舍了命的话,在他们占据绝对优势的面前,量变就可能会转变为质变。
在不惜代价的冲锋之下,官军终于还是突进到了海狼步阵前面二十米左右,到了这个时候,转眼间敌人就可能会在下一刻冲到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方阵之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牛角号声,所有火枪手随即便停止了开火,将火枪枪托放在了脚边,右手探到身后,在腰侧飞快的拔出了一把短剑,咔吧一声便将短剑的尾部卡在了火枪的铳口部位,转瞬之间他们的火枪便变成了一杆短矛,随即又被他们端在了手中。
在海狼方阵四角布置的那些长枪手,一直都很郁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枪手们不停的射杀敌人,但是却没有机会参与到作战之中。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终于获得了一试身手的机会,在长枪兵指挥官的大声喝令之下,这些长枪手瞬间也同时将长枪放平,指向了冲向他们的那些敌军。
“杀……”只听所有海狼的陆兵们,在这个时候都狂吼了一声,瞬间便将他们的气势提升到了极点。
两翼冲上来的官兵,几乎是瞬间便撞在了海狼方阵的两翼,响起了一片惨烈的厮杀声。
长枪手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观察面前的敌人,几乎是在本能的不停的朝前猛刺,对于长枪手来说,他们平时的训练倒是很简单,就是突刺,突刺,不停的突刺,每个人每天最少最少,也要做出这样的突刺动作几千遍,所以长年累月下来,这些人的长枪刺杀速度之快,就算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武师,接他们这一枪的时候,也会感到头皮发麻。
官军好不容易才涌到了海狼方阵的近前,甚至很多人还来不及举起他们手中的刀枪,一丛枪尖便闪烁着寒光,刺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甚至连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这些枪尖刺入到了身体之中。
第二百零八章 横刀自刎
海狼的长枪手包括火枪手,刺杀动作都十分迅疾,而且在训练的时候,每个人面前都会有一个木桩,木桩上涂有几个点,最上面的点正好是人的咽喉部位,中间的一个点代表了人体的心脏部位,下面的一个点则是人的小腹。
最初他们在突刺的时候,很难准确的刺中要求的点,但是架不住长年累月的这么训练,现如今可以说让他们刺哪儿,他们绝对不会刺偏,现如今既然到了生死之间,他们更是毫不留手。
一杆杆长枪刺出,一柄柄刺刀闪电般的捅过去,就算是一些官军之中善武的亲兵,当遇上这一枪的时候,也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转眼之间最先冲到海狼阵前的这批官兵,身上的要害处便喷着血,带着不甘和惊惧的眼神扑倒在了地上。
一些眼中闪烁着凶狠目光的官兵,好不容易顶着海狼的弹雨,侥幸冲到了海狼的火枪手面前,本以为接下来就该他们报仇雪恨了,被他们近身的火枪手,根本就是待宰羔羊一般。
可是万没想到的是,事情没有按照他们的想法进行,海狼的火枪手只是眨眼的工夫,就将一柄短剑装在了他们的铳口上,成了一柄短矛,不等他们动手,便疾如闪电般的刺入到了他们的身体之中,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们根本无法接受,直到他们的身体被刺穿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他们错了,这些海狼的火枪手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可是到了这会儿,一切晚矣!等待他们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两军疯了一般的绞杀在了一起,陈文灿的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下来,因为没有身在其中,他并未看清海狼的表现,只是认为到了这个时候,海狼的火枪手应该已经没有作用了,等待他的将是这些海狼部众的溃败,他们大部分人都是火枪手,虽然有一些长枪兵,但是数量并不多,如何能架得住他这么多人的围攻呢?
可是就在他还没有喘口气稍稍放松一会儿的工夫,便看到两翼官军却先乱了起来,倒是海浪的方阵,就如同一块巨石一般,丝毫纹丝不动,愣是承受住了官军的突击,转瞬之间,倒是大批官军倒在了他们的阵前。
这一下陈文灿更是有点懵了,定睛仔细观瞧之后,才发现海狼方阵之中这会儿闪烁着无数冷冷的光芒,火枪手的鸟铳上面,突然间都多了一柄短剑。
陈文灿的下巴一下就掉了下来,嘴巴张的大大的,一时间脑子陷入了停转状态,一个念头闪过了他的脑海“这也行?……”
鸟铳居然还能当短矛使?那么岂不是这些海狼的火枪手既能远攻,又能近战了吗?这不等于海狼的火枪手可以一个顶俩使了吗?这都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呀?
虽然如果论单兵格斗的本事,海狼的士卒可能远不如一些官军军将们的亲兵,可是海狼从来不要求普通士卒,要有一身好武艺,他们更要求的是兵卒之间的配合,他们只需要直面正面的敌人,完全不需要去考虑左右的敌人,因为他们相信,他们左右的同袍们,会替他们解决掉他们左右的威胁。
所以他们只需要奋力突刺就足够了,虽然官军涌过来的多,可是他们却只需要往复不停的朝前刺杀足矣。
而官兵却不行,因为他们一年到头,也不知道训练几次不训练,就算是训练,也只是进行一些阵型的排布和转换,从来没有人会把生命交给身边的袍泽去保护,他们只相信自己。
当面对这些海狼部众的时候,他们还要分出精力去观察四周的形势,而战场上哪怕是一点点分神,就足以要了人的性命,此消彼长之下,官军岂能是这些如狼似虎的海狼部众的对手。
虽然他们最终成功的冲到了海狼方阵跟前,等待他们的却是一柄柄锋锐无比的枪尖和刺刀,在每一秒之中,都能听到刺刀和长枪捅入人体的声音,虽然他们也拼了命的砍杀,可是在他们面前,却始终都有一排枪林。
无数长枪和刺刀,就如同机梭一般的往复不停的吞吐着,几乎每一次吞吐,都要收割一批官兵的性命。
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在海狼的方阵两翼,便扑倒了一堆的官兵尸体,这些尸体堆积在了一起,没有多长时间,便堆积了起来,渐渐的挡住了官军继续前涌的势头。
当官兵们好不容易推到前排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于是众多官兵在这一刻,心理最后的一根弦,也彻底的崩断了。
有人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发出了惊惧到极点的恐怖惨叫声,突然间丢了手中的兵器,疯了一般的朝后逃去,宁可撞到自己人的刀尖上,也再也不愿朝前去面对那些恐怖的敌人。
偏偏在这个时候,从海狼方阵之中,又响起了一个人的狂吼声:“掷弹兵!点火投掷手榴弹!”
一直都处于方阵中间部位的那些身强力壮的掷弹兵,这个时候终于到了他们发威的时候,一个个飞一般的取出了火折子,鼓起嘴奋力一吹,将火折子吹燃,紧接着从胸前一个个布袋之中,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铁瓜。
铁瓜上留有一条引线,他们将引线凑到火折子上,引线立即便嘶嘶的点燃起来,这些膂力过人的掷弹兵们,将手臂高高扬起直至完全伸展到背后,全身肌肉绷紧,脚尖猛然发力,带动了小腿,小腿带动大腿,接着又带动了腰部,拧腰挺身振臂,这个动作一气呵成,再看他们手中的那些铁瓜,随即便冒着烟如同冰雹一般的疾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一个美妙的弧线,瞬间便砸入到了正在冲锋的官军阵中。
只听官军阵中瞬间便响起了一连串的轰鸣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之时,在炸点四周的官兵顿时便发出了一片惊惧到极点的惨叫声,有些人甚至当场便被炸得飞了起来,残肢断臂夹杂着人血还有内脏,漫天飞舞了起来。
每一声爆炸,几乎都要收割走几个官兵的生命,就算是侥幸未被炸弹炸伤的人,也被震得肝胆俱裂,再也没有勇气留在这个让他们视作地狱般的地方。
本来就已经陷入崩溃边缘的官兵们,在这一通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便真正陷入了彻底崩溃。
原来那个率队亲自冲锋的千总,这个时候也早已被一杆长枪刺穿了喉咙,倒在了阵前,再也没有人能阻止这些官兵溃败了。
这才是兵败如山倒,大批官军就如同崩塌的城墙一般,滚滚朝着远离海狼步阵的方向奔去。
本来陈文灿还派了几十个亲兵到两翼进行弹压,可是当两翼官兵彻底崩溃的时候,虽然他们接连砍了几个逃兵,但是他们自己也瞬间便被这些逃兵的狂潮淹没。
为了逃命,当看到这些陈文灿的亲兵朝他们挥起屠刀的时候,有的官兵开始抵抗,同样也朝着这些亲兵举起了刀枪,虽然这些陈文灿的亲兵各个都是好手,可是饿虎架不住群狼,只是眨巴眼的工夫,他们便被蜂拥而上的溃兵淹没在了人海之中,直接便被乱刃分尸。
而正面陈文灿率领的中军,在这个时候也已经彻底绝望,谁都知道他们败了,既然败了,那就逃吧,两翼的崩溃瞬间也蔓延到了中军的位置,连带着中军也开始跟着朝后逃去。
陈文灿面色苍白的看着潮水般开始崩溃的官兵,一时间也傻了眼,虽然他口头上还在不停的狂叫着稳住,可是这个时候谁还能稳得住呢?
就连有些军将,为了不被裹入溃兵之中,也开始转身逃命,因为他们这些军将,根本谈不上爱兵如子,在他们眼中,这些兵卒,只是他们的奴隶,可供他们压榨的财源,平时可以说是对他们敲骨吸髓一般的进行压迫,来为自己换取更多的利益。
一旦兵溃的时候,谁也不敢保证,这些平日里被他们压榨到了极点的兵卒,会不会趁乱对他们下手,所以一旦被卷入溃军之中的时候,被敌人杀死的几率,远没有被自己手下兵卒杀掉的几率高。
所以事到如今,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些军将们纷纷也选择了逃走,尽可能不被溃兵卷入其中,而他们的那些亲兵,则要保护他们的主人,甚至不惜对涌到他们身边的兵卒举起了刀枪。
陈文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和这些官兵今天彻底完了,这一仗败了,那么他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于是他停止了吼叫,脸色苍白的坐在马上,呆呆的看着潮水般溃退的这些官兵,仰天大叫了一声:“老天呀!为何陈某会有如此惨败?皇上!微臣为您尽忠了!”
话音未落,陈文灿便从腰间拔出了腰刀,几个亲兵这个时候也发现了陈文灿不对头,立即纷纷纵身扑了过来,大叫到:“将军不要……”
可是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点点,当他们刚扑到陈文灿的脚边的时候,陈文灿已经拔出了锋利的腰刀,调转刀刃,横过来架在了脖子上,转瞬之间横向猛的一拉,锋利的刀刃便瞬间切开了他的喉咙还有颈动脉,刀锋甚至深可及骨,可见他的死志有多么坚决。
第二百零九章 灰飞烟灭
鲜血从他被切开的伤口中喷射而出,陈文灿仰头望着天空,天空的颜色在他的眼中变成了灰色,渐渐的又开始变暗,直至完全陷入到了黑暗之中,他的尸体这个时候才仰面朝天的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陈文灿之所以兵败自刎,是因为他没有一点退路,南日岛虽然看上去并不算小,可是再大也只有几十平方公里,现如今海狼已经将水师击溃,彻底将南日岛变成了一座孤岛。
现如今他最后控制的官兵,也已经被海狼彻底击溃,而他作为主将,率领的官军还是敌军数倍之多,居然把仗打成了这样的德行。
逃?就这么大的南日岛,他又能逃到哪儿去?现如今他已经兵溃粮绝,等待他的只是灭亡的时间问题,最多两三天,官军就彻底完蛋。
而他不死,最后也要为这一战负责,背上一个黑锅,到时候连家人也要被牵连,倒还不如在这个时候当机立断,自我了结,好歹事后还能落得一个好名声,事后朝廷多多少少还要给他家人一些抚恤。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陈文灿不管是为了名还是为了家人的利益,最终在兵败之时选择了横刀自刎,也成就了他一个忠君的名头。
官军在海狼步兵的进逼之下,彻底崩溃,参将陈文灿自杀殒命,其余官兵全部作鸟兽散,李大嘴看到官兵溃败,于是也不再耽误,当即命令方阵解散,以连为单位,开始追击官军,包括于孝天在内,也下令留守在大营之中的两个步兵连出击,开始加入到追击官军的行列之中。
顿时南日岛上便上演了一场追逐战,大概两千海狼的步兵,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漫山遍野的开始追击几千官兵,直把官军追的是狼奔豕突,到处逃窜。
虽然海狼没有骑兵,这对于他们追击敌军多少有点麻烦,可是官军那边同样也没有多少骑马的人,论起两条腿来,这世上能跑得过海狼步兵的还真就不多。
海狼的步兵甚至是包括海兵,平时体能训练之中,长跑都是最常见的训练方式,新兵营结束之前,所有新兵都要能达到,负重三十斤,二十五分钟之内跑完十里路,否则的话就是不及格!
加之海狼部众吃的好,营养跟得上,体能肯定也要比常人好很多,耐力更是要强过官军兵卒很多。
反之官军这边,大部分当兵的一年到头都在想方设法找钱,混饱肚子,训练根本一年也没有几次,就算是这会儿使出吃奶的力气逃命,也没有海狼跑得快。
海狼步兵们一战击溃了官军,顿时士气更是升至了顶点,随着李大嘴一声令下,几个连全部解散,在各自连长的率领下,撒开了脚丫子,风卷残云一般的朝着官军追了上去。
这些海狼的步兵们,对岛上的地形熟,加之体力好,一旦开始追击,果真是气势如虹,一口气便将官兵追出了好几里远。
官兵跑得慢的很快便被海狼的步兵用长枪或者刺刀捅翻在地,脚下更不敢怠慢,发了疯的到处乱窜,可是他们的体力到底有限,昨晚大营被夺之后,他们便没有多少吃的,各个都只能随便找点东西填吧填吧,早晨起来更是每个人只喝了一些稀米汤,这会儿早就饿得脚软了。
所以溃逃没多久,他们便各个跑的是精疲力竭,一个个喘的跟破风箱一般,心跳的仿佛要一张嘴就从嘴里面跳出来一般。
而背后则到处都是海狼部众的呐喊声,惊得他们更是不知所措,有些人实在是累惨了,实在是跑不动了,干脆把刀枪一丢,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便海狼追上来处置他们。
对于这些躺下挺尸的家伙,海狼部众倒是也不去杀戮他们,一边从他们身边狂奔过去,继续追击前面奔逃的官兵,一边喝令他们回到岸边大营那边集结,只要投降,海狼不杀俘虏。
这些躺下等死的官兵,这才多少放心了一些,仔细想想,这是一座岛,他们就算是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呢?他们的官军水师都已经被打没了,就算是逃到山里面,吃什么喝什么?迟早也是被饿死,所以想明白这一点,既然海狼说了不杀俘,那么他们也只能认命,当俘虏起码要好过被杀掉或者活活饿死吧。
这些官兵们可对大明朝廷没什么忠诚可言,他们大部分人当兵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现如今当官的都已经死了,他们还为谁效命呀!
所以大批官军眼看着跑不过海狼部众,于是便只得跪地投降,纷纷被押往了海边集结,偶尔倒是有些军将眼看着跑不掉,带着身边的亲兵,掉头过来试图顽抗,但是在海狼的排枪和刺刀面前,他们就算是武艺高强,也没有一点作用,一会儿工夫便被海狼步兵屠杀殆尽。
最终眼看着是跑不掉了,一些千总把总,也干脆不跑了,跟着当兵的一样,为了活命跪地求饶。
整个追击战一直持续到了天黑下来,才算是正式结束,登岛的七千官兵,最终有五千余人选择了投降,另外有一千多人开战的时候,被海狼打死,只有区区三四百人,暂时逃入了山中。
对于这些残余的官兵,海狼也不去进山搜捕,因为这帮溃兵,进山的时候,连一粒粮食都没带,这时候又是冬天,山里面找不到任何吃的东西,用不了两天时间,这帮人就会饿的自己出来投降。
所以这一仗又是以海狼大获全胜而告终,南日岛上的官兵差不多在这一战之中,全军覆没,剩下的被解决也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了。
到了这个时候,海狼和官军之间的南日岛之战,也算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只可惜的是作为官军主帅的俞咨皋,却最终还是逃掉了。
俞咨皋率领船队在和海狼舰队交手之后,被海狼的舰队打的是灰飞烟灭,最后仅仅率领了不足二十条船逃到了南日水道,顺风而下,朝着泉州方向逃去。
可是十几条海狼的飞字号快船,却依靠着船速快的优势,衔尾追及,很快便追上了俞咨皋。
俞咨皋率领残兵败将且战且退,后来眼看着他手下带的船只,一条接着一条的被海狼的船队干掉,心知想要逃回泉州是不可能了。
于是俞咨皋把心一横,干脆率众直奔岸边而去,将船冲滩停到岸边,然后率领残兵败将弃船上岸而逃。
于是整个留在南日岛的官军水师,在俞咨皋弃船上岸之后,也就宣告了彻底的覆灭,仅仅是有几十条张嘉策率领的船只,因为要回陆上运送给养,最终暂时逃脱了覆灭下场。
可是就在海狼部众们在南日岛欢呼庆祝的时候,于孝天却告诉他们了一个事情,他们才知道这一次的作战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当官兵水师在南日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正在巡抚衙门坐等消息的朱一冯耳中的时候,朱一冯当场便差点晕了过去。
在一天之前,他还在亲自提笔撰写给朝廷的奏捷奏章,准备大书特书一笔,这一次他派兵克复南日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起码不让魏党找到他的毛病。
可是这奏捷的奏章今早才刚派人送出去,中午便接到了兴化府送来的俞咨皋的船队,在南日岛遭到海狼船队的进攻,全军覆没的消息。
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几乎一下就把朱一冯给打蒙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连问了报信之人三遍,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报信的是兴化府来的一个千总,他在兴化府那边,主要负责保护木兰溪口部的码头,一条官军的水师战船带着伤逃到了那里,将俞咨皋船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告知了他们,这帮兵将一听,下的是鸡飞狗跳,赶紧把消息通知兴化知府,兴化知府闻听更是大吃一惊,亲自审问了一番船上的官兵,这才确定消息不是假的。
于是顿时兴化府便乱成了一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赶紧便派人赶往福州向朱一冯禀报这个噩耗。
在兴化府做出反应的时候,俞咨皋带着二三百官兵残部,也逃到了兴化府,更加确定了这个消息。
整个在南日岛聚集起来的福建官军水师,在这一战之中,几乎全军尽墨,二百余条各式船只,最终逃走的仅仅不足十几条。
这一下陆上的官方更是慌作一团,赶紧命张嘉策加强对兴化府沿岸的防御,防备海狼携大胜之威,突袭兴化府。
朱一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有一种被打了一闷棍的感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海狼居然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在先放弃了南日岛之后,突然间又杀回南日岛,一举将官军水师歼灭在了南日岛一带。
那可是二百多条船呀!可以说是整个福建水师的精华,差不多全部都在南日岛,可是就一战下来,偌大的水师居然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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