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枝江(下)


  说起来,自从这几年来发动各地会党起义连连失败,以孙文为首的一干革命党便将目光由内里倾轧不断、纠纷不少、纪律又差的会党转移向了新军之中,自然的,原本被同盟会等势力看重的会党,现在他们眼中也就失去了足够的分量了。龚春台正是其中一个例子,说起来早几年前他发动的起义可是十分有名的。1906年长江洪水,湖南等地区发生饥谨,民变蜂起,同盟会决定利用这一有利时机在湖南发动起义,便联络萍乡、浏阳、醴陵的哥老会和武教师会等江湖会党,以他的洪江会为骨干,于当年冬天发动起义,宣布组建“中华国民军”,分兵掠地,声势浩大,清廷一时惊惶失措,不得不调集各省新军前往镇压。不过由于会党武装的种种缺陷,以及敌我力量对比悬殊,那次起义与同盟会发动的其它起义一样很快就被清军淹没在血泊之中,以失败告终,而且还间接导致了湖北革命组织日知会的解散,甚至第一个同盟会在新军内部组件的组织——军队同盟会的失败,也多少跟它有关系。
  一场‘萍浏醴起义’彻底震惊了清廷,结果当年剿灭了中华国民军之后,清廷高举屠刀,在两湖、江西掀起一场大屠杀,先后绞杀了不计其数的会党武装,血腥之气直扑云天,导致五年之后的今天,三地会党势力至今还未恢复到起义之前的光景,可见一般。
  龚春台等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身上背着清廷的通缉。加上同盟会也不似之前那般倚重他们了,李汉曾经听到风声,传说举义之前,那位满口跑火车的孙先生曾经许诺湖南大都督日后与他,可如今换了一任又一任,结果现在跟穷苦出身的龚春台等最不对眼的湖南立宪派摄取了一省大权,也没看到那位孙先生的承诺再那里。
  龚春台跟他的洪江会如今势力是大不如前了,不过李汉却不敢小看他,准确说是他这位洪江会龙头在两湖、江西等长江流域省份的影响力,因此派人寻来了他,却是当真有事要寻他帮忙!
  “承蒙大人过奖了”,龚春台叹息一声,“当年一场大难,我若不是有几个兄弟拼死保护,想必现在也是一堆白骨被抛尸荒野,哪里还有现在的苟延喘息?”
  “龚龙头不必灰心,此次革命之火燃遍我中华,就是要推翻满清,为死难的革命同志报仇。另外,这‘大人’两个字我可不敢当,咱们干革命,就是要扫除封建陋习,所以,这‘大人’、‘小人’的话以后是不必说了,你若不嫌我自抬身价,叫我李老弟便是。”
  “这……也罢,大人既然瞧得起龚某,也不要叫我这落魄之人什么‘龙头’了!”
  顿时气氛和缓了下来。
  “敢问李……李老弟,你派人南下长沙寻我所为何事?”龚春台揉了揉有些憋闷的胸口,问道:“老哥我现在只剩下这贱命一条了,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只提自己,却闭口不提自己手下弟兄,不愧是个在江湖上打拼了多年的老前辈了。
  李汉暗道一声厉害,摩擦着自己的下巴,却也不打算隐瞒。直接说道:“不瞒老哥您,易之这一次派人去寻老哥你来,这里面还真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关系来帮忙……半月前我收到四川乡绅的联名信件,一致要求我领兵入川……之前我忙于应付北线战事,一时之间腾不开手来分兵入川,如今直隶乱、河南动,清军自命不保,短时间之内无力抽调兵力南下,我遂应下了四川一众同胞之邀请,准备派兵入川。四川会党势力众多,袍哥众多……我恐派兵入川之时与一些当地势力引起误会,因此,还想借用一下老哥的关系,为我说服一些为我革命所用!也好为我大军省些力气应付川内清军!”
  重庆那边传来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他虽然先一步派人拉拢了一些势力。不过比起经营许久的同盟会,却还差了不少。当地不少势力都对他派兵入川隐有敌意,令他有些皱眉。加上如果他没记错,这就是今天云南的那位‘护国军神’就要派兵入川了,若是他这边再晚上一些,只怕就要错失如今这天时地利人和了!
  屋内一众大惊……这龚春台到底不是一般人物,又如何品不出李汉嘴里的意思来,他的口中提到的一些当地势力,只怕绝不是四川当地的会党那么简单了。
  跟他手下的弟兄交流了一个眼神,他思考了一阵,额上已经隐隐能够见到汗珠了。心中暗道一声后生厉害,他已经猜到了,这位年纪轻轻便名满天下的军政府大帅,已经不满足他现在‘荆襄五府巡检使’的身份,欲要对川督下手了!
  只是……李汉要夺川督,必然要跟同盟会对上……他是知道四川那边的情况的,毕竟洪江会倒下之后,他这位湘江大佬也经常跟船来往长江沿岸,四川他也经常过去,重庆那边的局势他并不陌生。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突然沉默下来了,不知道该不该应下这极有可能得罪人的事儿来。
  李汉面上微笑,瞧见他不愿开口,但是李汉却有办法说动他出手……这龚春台到底是个过了气的老人了,同盟会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卖他面子,他手下还有一帮老兄弟,会看的开的!
  他拍了拍手,一旁的副官陈天祥上前,将他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递给了他。然后就依着旁边的茶桌,快速的草拟一份任命状。
  一边还不忘开口道:“老哥的洪江会中多有精通水性的弟兄吧?我刚跟洋人采购了一些内河炮舰,准备在我掌握的汉江跟上游段长江内组建内河舰队,需要很多精通水性跟船务的水手。除此之外,鄂中发现了几处较大的盐矿,我也跟洋人追定了一些采购机械……并且联系了几位有志盐务的商贾,日后若我平复了四川,千年盐都自贡也在我之手中,如今虽然南方平复,海盐可自上海、广东运来,到底没有自我湖北、四川来的方便……我有意任命老哥为内江河运总办……日后长江、汉江防务就由老哥代为管理……至于众位兄弟,若不嫌弃,我可批上一条任命,日后几年湖北、四川所产之盐都交由众位洪江会的兄弟代卖如何?”
  他开的条件何止丰厚,至少比起在自己的老巢湖南遭到立宪派打压、排挤的情况,李汉给出的条件不可为不丰厚!
  莫要说他那一众兄弟,便是这几年来颇受人情冷暖的龚春台一瞬间鼻息都重了几分……差点就要当即应了下来。
  只是,他怀疑李汉真有那个实力吗?
  任命状很快便写好了,李汉拿起看了一眼,笑一笑,递到他的面前过目一下。
  “兹委任龚春台为长江内江河运总办,总管鄂中军政府所管辖境内一切水上军务!”
  龚春台看了一眼,心中微微一跳……因为这份任命却没有盖章,他却不明白李汉这是何意?
  李汉从他的军服外兜中掏出自己的官印,正是半月前黎元洪派人从武昌送来的‘荆襄五府巡检使’印,不过他却只是拿在手上不停把玩,瞧见龚春台看它,才笑道:“我的新官印却还要等两日武昌才从送来,现在再用这旧印盖章,却是不美!”
  他还有一枚官印,乃是鄂中分军政府的大印。不过奈何比起武昌,鄂中最近虽说频繁上报,但到底比起湖北军政府却差了一个等级,先天上不足明显,人气比不得湖北军政府。即便是他不愿承认,也在拿下四川之前,不得不暂时继续披着湖北军政府任命的外衣。
  一旁久未开口的张梅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趁机插了一句嘴:“几位可能还不知道,大帅方才被任命为‘荆楚镇守使’,督管荆楚之地的一切军政民务,这新官印可能还要等两天才能给大帅送来!”
  他却趁机卖了个巧,知道一众并不知道这‘荆楚镇守使’的来历跟真实权力,却是借着‘湖北军政府’的大旗,有心为李汉粉饰一下。
  李汉脸上只是微笑,却不说话。
  龚春台等大喜,这荆楚之地可大可小,真要算来连湖南也有一部分地区被包括在里面,李汉如今升了官,他们现在又混的越发不如意,便是革命之心比较众的龚春台本人,这两年来也被劳累拖垮了身子。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李汉这一会扔出了橄榄枝,并且为他们所画之饼着实不小,也难怪他们如此欣喜了!
  “如此倒是要恭喜大人了……”
  一众人齐声,连那龚春台,现在也决口不叫‘李老弟’了!
  李汉拿出印泥,先用自己的五府巡检使的官印在任命书上重重按下,然后递给了他,道:“老哥先且拿着,等过两人官印送到之后,我必重新起草一份任命,到时再派人为老哥送去!”
  这一次,龚春台却只是略一迟疑,便将那委任状收下,拍着胸脯说道:“大人放心,四川我有不少老友尚且话事,军政府大军既要入川,我便走上一趟,为大人说服几位……好叫大军抵达之时不愁粮草……只是同盟会那边稍微麻烦一些,我也收到风声,他们最近正准备在四川举事呢!”
  李汉笑道:“这事老哥不必担心,我派兵入川乃是应了川内名流邀请,这两日必会闻之天下,不会令老哥难做。何况我之一路数千精兵已经抵达巴东,只待军令便要兵发四川。除此之外尚有一路大军已经开始整装登船,我从交好的洋人处租来了十余艘万石大船运送,最迟两日便能抵达重庆……川乱久矣,如今却是到了该平定的时候了!”
  他站起身来,说得斩钉截铁,令龚春台等心中暗惊。听他口气便知他已打定主意要夺川督,甚至不惜派出两路人马!
  李汉将自己身上的一支早就准备好的从北洋军那里缴获的崭新自来得手枪取下,郑重其事的交给龚春台,说道:“老哥乃不世英雄,常言道宝剑赠勇士、好马配英雄,易之这里没有好马相赠,便将这柄缴获自北洋陆军第六镇一位指挥军官的好枪送给老哥,日后希望它能随老哥再创一段不朽伟业!”
  他说得极为动听,龚春台听得激动连忙接下手枪抱拳道:“如此,龚某就不客气了。镇守使大人如此年轻便已名传天下,创造一番伟业,丰功伟绩足以青史留名,他日定是人上之雄。”
  “谬赞,不敢当!”李汉连连摆手。“还望老哥不嫌弃这任命,日后军政府之河道防务还要多多劳烦老哥维持了,对老哥的威望,我是信服的,此番四川之行定然能马到功成,再创一功。”
  从他这里闻之了大军即将开拔四川的消息,龚春台等立功心切,很快便带着几个老弟兄告辞而去,却是要骑上快马,先一步入川去与川内哥老会大佬碰面了!
  “会党,还是有些用处的。”
  望着龚春台远去的背影,一旁正在端着茶水品尝的张梅生若有所思。
  1911年11月11日下午三时,枝江县内临时扩建了的简易码头内。
  十数艘悬挂着奥匈帝国国旗的数千吨级的货船被分成三批之后,极其勉强的停靠在了码头内。
  今天的枝江码头十分热闹,不过老百姓们只能远远的看着。因为临近码头附近的数条街道跟地区都被强制暂行关闭。军政府调来百余巡防持枪守卫,一旦有人妄图靠近,警告之后还不退下者,允许当场枪决。这般杀气重重的戒严,着实打消了不少好奇之人的目光,保证了突袭的秘密性!
  这一批卡尔调来的货船之中,载重最大的是一艘近五千吨级的货船,这个年代的长江水文还算不错,至少前往重庆段五千吨级的货船通行并不是多苦难,加上江底淤积的沙石并不多,完全不似日后那般不堪。除此之外,剩下的都是些两三千吨级的货船。
  从这些卡尔帮忙调来的货船之中,李汉明显看出了其他的意思来。虽说洋人无利不起早,但是这一次他却仅用了一万两银子,就弄来了这一批船只一周的使用权,何止便宜,简直跟白送没什么区别。要知道船上运送的不但有数千士兵,还有高达数千吨的武器装备……而且现在虽然英美法等国列强现在还表面上保持中立,但是各国暗中拉偏架的小动作谁不知道,卡尔愿意调来这批货船帮他的忙,少不了日后暴漏。要受到其他各国责难的。
  这其中,他却是看到了自己最想看到的东西……支持力度!
  很明显,面对着如今远东最大帝国——清帝国南方全线沦陷之后,奥匈帝国,不,也许仅仅只是有些人……有些人已经看到了远东大变局的光景,加上有他主动投诚,怕是有人已经忙不迭的准备开始物色远东代言人了!
  而他,绝对是最佳的人选之一!
  几艘船的船上船员、水手都是卡尔安排来的洋人,其中也夹杂着一些中国水手在其中,不过大多都是做些拖地之类的脏活累活!没办法,这年头跟在洋人船上混饭吃的国人当真不少,不过国势不兴……连累的国民也跟着直不起腰杆来……
  “快点……快点搬……别偷懒……”
  “那边,小心一点,别沾了水……”
  “喂喂喂,你那边的火炮注意点,你们几个小心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李汉亲自来视察的原因,总之临时招募的数百民夫工作十分卖力。洋行的货船是上午九点多才抵达的枝江港,现在码头堆积的子弹、火药、大炮,军衣、辎重等运输已经基本上接近尾声了……剩下的只有一些口粮跟止血药草等,船预定在四点前出发,晚上本来不适合行船的,不过为了隐蔽,这时候却顾不得了!
  “大帅,龚大龙头又来了,正在分军政府驻地里等你。他带着几个弟兄捆着一人过来的,据说是方才来时忘了跟您说了,这又把人给带回来了!”陈天祥从后面出声打断了正站在那艘五千吨级的货船上往远处江面眺望的李汉的思绪。
  “哦?也罢,随我去看看吧。”
  “是!”
  “见过大人,我已经安排了几位跟我最久的老兄弟,骑乘快马赶往四川拜访我那些老关系去了!”
  两人才刚回到枝江县分军政分府驻地,就看到了在等待的龚春台了!
  “老哥多费心了!”
  他看出来了,这龚春台只怕现在身体不是很好,至少那长途跋涉的旅程就不是现在的他能够负担起的,对此倒也并不强求。
  瞧见屋内还有他带来的两个弟兄跟一个被捆绑着的人物,他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摸清楚,这龚春台是什么意思!只好闷声问道:“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龚春台笑道:“大人,我可给你送来了一份好礼物,那,你看,就是他了!”
  见李汉看了一眼被他捆绑上的陌生男人不解,他只能继续说道:“大人不知道他倒也不奇怪,说来我之前也不认识他。至少有些凑巧,他要北上却是乘坐我手下的船,结果有个贪心的帮众看他不像是好人,趁机摸了他的包裹,才发现他的身份可不简单!他叫靳云鹏乃是第19镇总参议!”
  “19镇!”
  李汉眉头微皱,这19镇他并不陌生,这段时间来军政府一直在收集十九镇的情报,原因无它,十九镇驻扎在云南,如今已经大半落入了蔡锷手中,成为了他问鼎西南第一都督的王牌劲旅。
  “还不止这一点呢,”龚春台笑道,“我手下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封贴身信件,乃是他与汉口清军第一军总统官冯国璋的来往书信,他却是要北上投效冯国璋而去的!”
  “哦!”
  他摩擦着下巴,眼睛却是盯着那被捆缚在一旁的靳云鹏多看了几眼……如果他的记忆没错的话,这位主未来也是位纵横民初官场的了不得的人物,甚至当过两任国务总理……只是,如今落在了他手中,却是要好好计较一番,好算一算,如何才能从他身上获得最大利益!
  想罢,他笑着抱拳跟龚春台道:“多谢老哥将人送来,我不日便将他审讯之后,送去武昌问罪……”
  龚春台等自然连称不敢,稍稍又停留了一阵,便起身想他告辞,只留下了被捆缚着的一脸狼狈的靳云鹏!


第三百零一章 劝进(上)
  不理会国内局势风起云涌,京城这边也分外精彩。
  11月11日,直隶战事不断,刚刚就任内阁总理大臣的袁世凯调兵遣将,虽说还未解决直隶三路革命军,却也将北方军政府的三路大军分别困于‘承德’、‘唐山’、‘保定’几处,眼看在努力一把就要将直隶作乱的三路大军彻底解决了!
  这一日,终于将自己的亲信跟北洋系的老人都安插进内阁,并且踢出了所有原摄政王一系势力的他自然是志得意满,方才从已经改组的内阁总理衙门出来,回到自己在锡拉胡同老宅子内。这一处他置办了多年的产业,早在三年前他被狼狈驱赶出京城的时候,也给爱新觉罗的一帮所谓宗贵抢夺了去,最后让一位连他都记不清楚的皇亲低价买去。
  如今他不但重新复出,官爵反而因为朝廷有求于他而更上一层,连带的一群所谓皇亲宗贵们如今见他也是畏之如虎。听闻他又回来了,袁世凯抵达京城的第二天,这一处原本属于他的宅院就被重新收拾一新,不但将房契等送到他面前,连带的还有数万两的银票……可见他如今混得是有多春风得意了!
  不过这几日来老袁的烦心事可着实不少,南方越闹越乱,眼看着已经无法收拾了。偏偏清廷调往南方抚乱的近十万清军如今都被困在湖北境内,战局宛若陷入泥潭一般不可收拾。冯国璋、王士珍、段祺瑞,他手下三杰之中冯国璋坐镇湖北滠口调度战事;王士珍亲临信阳指挥,只有段祺瑞最近才被他调回直隶,联手曹锟应付直隶战事。可是若是如此,湖北战事已经整整持续一个月,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才方攻陷了武昌三镇之一的汉口,距离平乱湖北也不过才迈出一步而已。
  而且因为河南之乱,如今王士珍已经明确来电,要暂时进攻武胜关,先将大军调往四处扑灭河南举义义军,还要面对北上的湖北北伐军。
  战火绵延到直隶也是令他懊恼的另一件事了,若不是吴禄贞等作乱,他早就趁机清平了朝廷里摄政王载沣的势力了,他可现在还记得呢,当年载沣将他逼出朝廷时的仇恨。
  这几日每日回来袁世凯都要召集府上的几员心腹,商讨局势。今日自然也不例外,才方入了院子,他便命人快速去请如今已经候着点来他府上等候的几人了!
  这两个心腹并非寻常人物,乃是跟随袁世凯多年的旧人,一个叫阮忠枢,字斗瞻,举人出身,奏章写得花团锦簇,是袁幕的总文案,另一位叫尹铭绶,字佩芝,前任两广总督谭钟麟的孙女婿,翰林院编修,虽从未入幕袁府,但与袁世凯是莫逆之交,也是他的智囊。
  袁世凯在书房落坐,端起一杯热茶,放到嘴边,小饮几口之后,面上火气去了几分,又读了几份有关曹锟、段祺瑞等发来的较近的直隶战报,果然精神好了许多!
  “芝泉善指挥,第二十镇素有他之旧部,调他北上抚乱果真合适。你看,张敬舆的锐气已消,最多再给芝泉三五日,便能平息第二十镇之乱了!”
  他放下段祺瑞派人送来的书信,笑着跟两人道了一声,“张敬舆我素知道,其人性子稍显懦弱,非是成大事之人。他之所以举事,内里想必少不了吴禄贞捣乱,哼……早晚收拾了他!”
  阮忠枢一旁赞道:“仲珊在保定做的也不错,所说之前不备受了些挫折,不过如今他能指挥几路,将燕晋乱党压制在保定处,连老家石家庄都被他攻陷,成了无根的飘萍了!”
  尹铭绶点头,面上有些古怪色:“令吾奇怪的是,为什么山西乱党突然安生了下来,眼看大人就要指挥各部消灭掉保定乱党,也没有救援的意思?难道这里面另有蹊跷?”
  提到曹锟,袁世凯脸上突然一沉闪过一丝心痛,冷哼一声却不说话了。北洋六镇都是他之心血,便是清廷赖以为能够指挥得动的第一镇中,也有他秘密发展的心腹,数量之多,绝对影响要超过满清的那帮自以为是的宗贵们。可以说,这次他能够重新复出若不是在六镇之中他的影响力要远超清廷之想象,也不会是如今这模样。是以,某种程度之上,六镇新军在,则他的内阁总理之位无忧;六镇新军有失,以他对爱新觉罗的那帮宗贵们的了解,平息了各省兵乱之后,自己免不了又要来一次被驱逐出京了!
  正是因为如此,对于各自败掉了北洋六镇一个精锐协的李纯跟曹锟,他恨不得派人之前过去取了两人的顶上首级来泄恨。虽说湖北战乱至今,冯国璋倒在汉口的北洋新军已经不下一个协,但是他到底是北洋老人了,前期战斗总是想方设法的督促其余各部清军为他做前军,像李纯、曹锟那样真正整编制的被消灭却是没有。
  直隶大战后无论朝廷胜负,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都是失败者。因为根据下面领兵之将的不完全统计,如今除开被清廷宗贵拉到京城驻守的第一镇之外,已经第三镇、第六镇、第五镇、第二镇各有一个协的兵力损耗,他辛辛苦苦编练的北洋军,已经在战中被消灭了两镇了!
  不过,他之心腹王士珍已经亲笔上书要保李纯,对于王士珍他多有倚仗,便暂时压下来处罚李纯的想法;曹锟也算是戴罪立功了,知道自己给老帅损兵折将,这段日子来每战必亲临前线指挥,看在他屡次挫败吴禄贞北上之功,他也不好战时换帅,寒了下面军心士气。
  也是因为不好发作,他心中生气时难免的。老袁纵横清末官场几十年,哪里还不清楚山西那些事,哼了一声道:“山西姚、阎二督不和我有耳闻,他不愿支援保定更好,命令下去。娘子关那边先别动,除了先前入晋的各部外,暂不派遣新军入晋了。叫仲珊击中兵力,先行拿下贼首吴禄贞……”
  尹铭绶笑:“大人,张绍曾……”
  瞧见袁世凯走了一步臭棋,他在旁边点了一句,顿时袁世凯面上一惊,起身冲他鞠了一躬,道:“宫保险些误了大事,还好有你二人助我。不错,我却是走了一步臭棋。张绍曾的第二十镇无险可守,其人性格软弱,比起吴禄贞,他却心中还惦记着朝廷,对付起来却要简单的多了。”
  “不错,大人可潜一有大威望之人前去唐山见他,告知他大人奉行立宪之决心。然后敦促芝泉强攻他部,只要他一松口,则滦州兵乱解矣!”
  袁世凯轻抚胡须,眼中闪过几个合适之人,“不过他手下却有几员果要革命之将,那王金铭、施从云、冯玉祥等人都是同盟会成员,铁杆的革命者,却是不得不除!这时就交给芝泉去办吧,他做事我放心!”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了一声‘是’之后,阮忠枢显然有些心事,跟坐在他对面的尹铭绶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见他点了点头,方才起身站了起来,道:“大人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了,为何情绪不高呢?”
  袁世凯叹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这内阁总理可算是从朝廷的那帮宗贵手中强抢过来了,你当他们真就放心了?这几日来,没少有人跟我找麻烦。那肃亲王善耆、恭亲王溥伟、海军大臣载洵、军谘大臣载涛、还有那禁卫军统制良弼、江宁大臣铁良等,这几日来处处与我为难,尤其是那溥伟,我听说他还将手伸向了北洋新军,哼……难道我袁世凯保的不是他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吗?早晚收拾了他!”
  二人都是他之心腹,前几年他落难,这两人也是始终跟他不离不弃,因此得了他之信任,有些话也愿意在两人面前说。
  这几日来,袁世凯没少在他两人面前抱怨,愤怒京畿之地的军队他指挥不动,尤其是禁卫军更是在统制良弼的带领下,公然违抗他之调令,迫使他最终不得不从东北跟山东调兵,结果有情报……胶东半岛跟东三省的局势这段时间不甚明朗。一帮子目光短浅、贪生怕死的所谓权贵,置国家利益于不顾,结果南方祸乱还未平息,恐又要引来虎狼觊觎。他袁世凯自认有些贪恋权势,却还未到置家国利益于不顾的地步,但是清廷却做到了!
  阮忠枢道:“朝廷最忌讳的就是有臣子人望太高,盖过朝廷,大人之前不也是因为新君继位,老太后去后遍观朝野一众大臣之中仅有老张大人能与你相媲美。而张大人年迈体衰,朝廷将他调来京城之后便随手安排满人任了湖广总督。只是大人,北洋六镇新军多少将官出自您麾下,更添洋人与您亲近,如今这世道是旗人横行,咱们汉人再怎么忠心,那也是他们的奴才,叫咱们做事可以,但要把权交给咱们,那是缘木求鱼。前几年大人入京之后圣眷衰了,最后不得不被迫离京返乡,怎一个凄凉。如今若不是南方祸乱无人可平,难道紫禁城里的那帮爷们会想到大人的好吗?”
  这话说到袁世凯的心中去了,他叹了一口气,只是饮茶却不说话。
  “大人也不必灰心。”尹铭绶摇了摇头。“自从朝廷新政开启,大人夙夜誓心,勤勉辅政,废科举、兴实业,练新军、倡立宪,新政蒸蒸日上,成绩有目共睹,天下如今谁人不知大人威名?连洋人的报纸上都说大人乃是‘开明之巨手’,如今立宪风潮日急,大人一向主张君主立宪,正是天下归心的时候,待平定了南方祸乱之后,大人威望更胜一筹,看他一帮小人还敢再动大人不成?”
  “尹兄读得君子书多了些,对人心险恶看得还不太清楚。”阮忠枢苦笑道,“今番若是没有南方之乱,朝廷焉敢再请大人出山?前后三年之鉴在,满人在朝野中大肆打压大人故旧属下,收拢了大人兵权,正是畏惧大人如虎的表现。如今又有南方之乱,现在的朝廷,对我汉人的猜忌之心日重,大人柄政日久,门生故旧遍天下,推行新政又颇得人心,倡议立宪更是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皇族内阁……皇族内阁一动,咱们可就真跟那帮宗贵们结下仇怨了。从来只有他们与人夺权,如今却被大人借势清走,虽大快天下民心,却也令大人得罪光了一帮小人。你看那庆亲王,原先与大人关系多好,如今虽说他口称是要避嫌……但是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大人,咱们现在可是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下场。自古以来,大臣功高而不赏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如今的大人,也可当得上‘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大人出山就任内阁总理,却得罪光了一帮爱新觉罗氏的宗贵们,禁卫军不听命令可见一斑,实则是处处提防着大人,怕您重掌兵权,对朝廷不利。日后一旦南方祸乱平息,全国各路勤王大军一到,恐怕便是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三人都是唏嘘不已,袁世凯心中更是酸甜苦辣,诸般滋味一一涌来。
  经历过甲午中日战争的他至今还对那个以不过大清一省之力走上强国之列的邻居忌惮不已,尤其是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以小搏大成就列强之名后,他更是满心恐惧,惟恐某年某日这个邻居便要吞并了大清。这也是为什么前几年他忙前忙后的一心编练新军、热衷推行新政,倡议立宪,改革官制的原因之一。当然了,这里面也包含了他不少的私心,若是当真实现了君主立宪,就凭他袁世凯这么多年的功劳、苦劳,到时候那内阁首相的位置还不是为他预备的?再说了,这宪法一立,皇帝要想再杀他袁世凯,也不是一句话的事了,那得按照法律来。
  但是袁世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忙前忙后,到头来却是偷鸡不着蚀把米,那帮旗人亲贵倒是赞成“新政”,但他们主持新政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叫他袁世凯上位,更不是为了限制君权,所以,官制一改,他袁世凯立刻丢了几顶官帽,兼差连续被革了几个,到了最后,连北洋军都叫旗人给拿了去,只剩下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的头衔,地位虽尊,但实权已去,若不是他在军中素有威望一帮旧将拼死保他,加上又有洋人护他,只怕三年前摄政王要拿他开刀的时候,他就死在那场暗杀之中了。
  仕途险恶,官场中人的座右铭啊。
  “官场如戏场啊。”袁世凯又想起了早年伯父对他讲过的那句做官秘诀,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算是将这演技练得炉火纯青了,若非如此,早几年前便丢了性命。
  当然,实力永远是第一位的,没有实力,再好的演技也没用,对于这一点,袁世凯深信不疑,一帮皇亲宗贵们现在请他出山,除了南方祸乱难平之外,未尝没有顾忌他在军中影响力的原因。曾经差点失去了对北洋新军的掌握,如今沉寂了三年,更是令他领悟了掌兵的重要性,因此一就任了内阁总理之后,他便连下数十道军令,将山东、河南等省之兵掌握在了自己手中,甚至不计较北洋六镇之中一群曾经背叛过他的将领们,重新接纳了小站系的军官们。正是通过这些手段,如今的他不断比以前站得更高,甚至隐隐已经掌握了北疆十数万大军,日后便是朝廷想要对付他,也得看看他手下的兵愿不愿意了!
  见他沉默不语,感觉前面已经铺垫好了的阮、尹二人对视一眼,均是一笑,然后由跟袁世凯关系更好的尹铭绶站出来,突然道了一句:“还请云台公子出来说话!”
  “什么?”
  老袁正在低头沉吟日后对策,被他一句话喊得一惊,连忙抬起头来,就见与他交情莫逆的尹铭绶一脸严肃的行了个跪礼,道:“之前是吾欺瞒袁公,但请袁公稍稍等待,待云台公子出来后,我而二人必将给大人一个解释!”
  话刚落下,便听到他这厢房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脸笑意的袁克定带着一个有些矮瘦的文人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
  “云台、皙子?”袁世凯看了眼面前两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被弄了个糊涂,不过看到他之长子袁克定跟素有君宪旗手之称的‘杨度’站在一起时,他眉头微微一皱,已经有些明白这几人如何走到一起去了!
  “云台,通知下面没事不要来打扰……让外面的人都退去吧!”
  他皱眉跟长子袁克定道了一声,心中虽然不喜他这一次没经过自己便私自联系其余三人的举动。不过对于他这个心气十分高的长子,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是,爹!”
  袁克定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顿时心中大喜,连忙应了一声,出去吩咐下去了!
  “皙子,坐!”
  这杨度虽然不是他之心腹,但是两人之间私交甚好,说起来杨度与他还有救命之恩呢。当年西太后西去,摄政王上台之后高举屠刀,欲要以杀震慑群臣,确立自己的威严时,选中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被一群皇室宗贵们联手搬倒的他袁某人,也亏得与他有知遇之恩的杨度在接到摄政王命他起草诏书的时候,一边派人秘密通知自己,一边与他举例论证,方才打消了摄政王杀他之意,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
  袁世凯也是知晓报恩之人,待他成功就职内阁总理大臣,组阁之时便强压下属下不满,将与他北洋系无甚瓜葛的杨度调来认了学部大臣。就是为此,这段时间来,老袁可是没少被下面的人埋怨过。


第三百零二章 劝进(下)
  说起来这杨度还真不是个一般人物。
  杨度,字皙子,湖南湘潭人,是当世大儒王闿运的得意门生,醉心于帝王之学,当年戊戌变法时“六君子”中的刘光第、杨锐都是他的同门师兄,戊戌变法之前,谭嗣同、唐才常等人在长沙举办时务学堂,杨度亦曾入堂听课,从此与“维新”结下不解之缘。
  光绪十九年,杨度考中举人,但之后屡试不第,庚子年后,求变心切,于是自费留学日本,直到光绪二十九年,朝廷举办经济特科,杨度回国应试,得以高中一甲第二名,排在他前头的是梁士诒,由于“维新乱党”的魁首康有为原名康祖诒,当慈禧询问军机大臣这个一甲第一名的状元公是什么来历时,那位军机大臣为了交差,只好胡说梁士诒是梁启超的亲戚,而且名字最后一个字与康有为一样,所谓“梁头康尾”,必非好人,结果慈禧震怒,下令查办阅卷大臣,取消众人功名,如此一来,杨度的“榜眼”是做不成了,而且由于他曾上过时务学堂,是谭嗣同、唐才常等人的学生,朝廷要严办“乱党余孽”,杨度心灰意冷,淡了功名之心,随即再次东渡日本,继续学业。
  在日本留学期间,杨度先后结识了梁启超、黄兴、汪兆铭、蔡锷等人,思想变得愈发激进,虽不赞成同盟会的革命主张,但也不满君权统治,开始认真研究君主立宪。清廷宣布“预备立宪”,派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五大臣走马观花,又对宪政一窍不通,自然写不出考察报告,无奈之下只好派随员熊希龄赴日本向杨度求助,杨度也不客气,拉来“乱党魁首”梁启超一起写,之后,一份周详妥帖的宪政考察报告就摆在了慈禧的御案上,所以,清廷立宪新政的指导原则实际上是两个“乱党”写的,这个秘密官场上众人皆知,惟独慈禧被蒙在鼓里。
  杨度也借此而声名大振,被人誉为“君宪旗手”,他的大名很快传到主持新政的袁世凯耳朵里,一心想靠宪政限制君权的袁世凯有心收纳此人,便联络张之洞联名会奏,保举杨度为四品京堂,任宪政编查馆提调,在王府里给旗人亲贵讲授君主立宪的好处,后来袁世凯更是将他延入幕中,礼贤下士,倾心结纳,杨度感激莫名,士为知己者死,从此便成了袁世凯的左膀右臂,袁世凯总督直隶行省时所举办的新政措施多半出自他手。
  前几年袁世凯被迫辞官归乡,这杨度本要与他一同辞退。却被老袁劝了下来。开玩笑,他并不是真心要彻底退出官场,自然希望在京城内还有他之眼线。当时已经凭借着出色的口才在摄政王载沣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杨度便入了他的眼,当时他虽跟那庆亲王乃是利益同盟,但是旗人的本质他比谁都更清楚,一旦他短时间之内不能复出,那么他早年苦心经营的利益集团则可能瞬间分崩离析,因此他却不敢完全指望庆亲王奕劻!
  不得不说,他这棋子走得够妙!
  后来的种种迹象都证明了,庆亲王奕劻果然很快便忘却了他这个曾经最好的利益合作伙伴,转而开始扶持起了小皇帝,借助着德隆太后之势,加上他的庆亲王身份,依旧是混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还记得他的存在。
  反倒是并不是他之心腹的杨度,这几年留在京城兢兢业业,不但为他发展了不少的新关系网,还攀上了摄政王的高枝,更是在后来的皇族内阁内任了统计局局长,在京城混得好不风光。要说这杨度却也是一个忠君之人,初时他一心以为袁世凯就是他要找的“非常之人”,日后定能成就无量伟业,说不得他也能因此做个‘帝王之师’,也正是因为这种执着,在袁世凯失势之后的几年间,每年他都不忘记派人送些钱财过去孝敬袁世凯,并且为他复出上下奔走,搜索京城内的情报。
  这些袁世凯都看在心中,对他,某种意义上来讲,袁世凯比身边的所有人都信任。
  “袁公看来对于皙子此番来意已经了然与胸了!呵呵!”
  这杨度到底是一妙人,他在袁世凯面前很懂得分寸,跟阮、尹二人见过礼之后,略有些玩世不恭的说道。
  袁世凯面上苦笑,伸手指了指他,摇了摇头,“你啊……算了,佩芝你也起来吧。我已经知道你们今天的来意了。云台尚且年幼,你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有些事情,你我明白就行,说不得,也做不得!”
  “谢过袁公!”
  见他面上真的没有生气的意思,那尹铭绶方才起身见了一礼,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杨度在一旁只笑不语,像是在等待一般。袁世凯不开口,阮、尹二人知道自己私自联系大公子犯了袁世凯的忌讳,因此这时也不好开口,直到好一阵门被推开之后,袁克定走了进来,屋内方才复又有了声响。
  瞧见袁克定走了进来,袁世凯冷哼一声,“云台,为父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这次你怎么这般糊涂,险些酿成大祸你可知道!”
  袁克定一见他发怒,顿时跪了下来,道:“爹,您交代的事情,云台正在办。您放心,这段时间来云台一直跟那汪兆铭打交道,发现他并不似表面上那般视死如归……他已经牢中被关了一年有余,云台不过多探访了他几日,昨天暗示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以我猜测要拉拢他却并不困难!”
  这袁克定虽说心气身高,不过到底自打小就跟在老袁身边,官场的条条道道见得多了,一腔心计虽然比不得其父,却也学了几分。前几日袁世凯抵京之后不久,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变局之快,甚至连袁世凯自己都没料到。短短不过几日的时间,连原本他以为稳固的河南、直隶等地都闹起了兵乱来。甚至眼看着就要打到京城来了!
  失去了三年的权势,如今才一复出就遇到这样的事情。袁世凯自然心中不愿,不过他到底乃是当世枭雄,眼光何其毒辣,已经从种种之中瞧出了,这大清帝国只怕真是走到尽头了!南方战局不利,大清国几乎丢光了长江以南的所有富庶省份,偏偏得去的还是他最头痛的革命党,眼看着乱党势力一天天壮大,就要追赶上清廷跟他手中所掌握的力量了,这些日子来每日对着从直隶、河南、山西甚至南方各省发来的电报,他都有种寝食难安的感觉。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派出自己的长子袁克定,让他以革命身份出面,看能不能拉拢那在天下革命党人心中有大威望,并且已经被关在监狱中一年之久的革命党人——汪兆铭!
  这件事情他做的十分隐秘,除了他本人之外,就只有长子袁克定一人知道,却不想他这长子也不是个一般人物。用了几天的时间,袁克定反复品味,自觉品出了父亲交代他去办的事情的缘由之后,不由开始怀疑父亲是准备要对满清的一帮宗贵复仇了,并且这天下局势怎么看都是对清廷不利,若是他真准备在这个时候推上一把,没准,这个已经入关两百多年的老大帝国,真要结束了他对远东的统治了!
  如是一想,他越发拿捏到了父亲的心思。只是袁世凯不同与他,他明白今天的权势都是朝廷给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一种叫做‘利益’的无形线却是将他跟清廷这个腐朽的庞然大物绑在了一起。革命党多半是些穷光蛋,他们革命若是成功,未必不能皇袍加身,可袁世凯是什么人?那是堂堂一品大员,权利、财富、美女,对他来说都是已经到手的东西,是继续做忠臣,还是做乱臣?史书上会怎么安排他的位置?……袁世凯要顾忌的方面太多,即便现在他看出了朝廷的颓势,看出了这夕阳将落,他自己心中也有了抛弃它的打算。但是,难道他这堂堂大清国的内阁总理大臣,还要去学各地忙乱响从革命的那些官员一般掉价吗?
  加上这段时日来,他发现自己的内阁总理大臣别看风光,实际上一帮满清宗贵虽然没站出来惹事,却在背后不断的给他穿小鞋,不时捅他几刀。令他完全不能集中兵力解决直隶兵乱。眼看着江山就要不保,一群目光短浅的旗人自语贵族,还要搞什么满汉之见,没看到南方多少汉官因此跟朝廷离心离德,最后革命军还未到,干脆自己就换了身袍服,响从了革命去。
  还是这帮每日只能躺在烟榻上潇洒的王爷、贝勒们逼他做出了决定,袁世凯到底不是爱新觉罗的后人,一看到风头不对,他也生出了小心思,这才派了长子袁克定秘密拉拢汪兆铭,欲要从他身上出手,跟南方的革命党搭上线……只是具体以后该怎么做,目前他心中也仅仅只有一个腹案而已,其余还要多多思量一番。
  袁世凯却不想,他这小心思还没拿定,自认揣摩透他意思的长子袁克定顿时来了精神。比起经历了大半生大起大落,早就对‘权势’二字看的很透彻的袁世凯,三年的彰德府提心吊胆的生活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国人有个很不好的劣根,想当年他贵为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兼军机大臣长子时,不知多少豪富权贵之子在他身边溜须拍马,只为博他一笑。而在彰德府的三年间,不知道多少眼见他落魄了的早年随拥,后来变了模样百般羞辱与他,着实让他感受了一番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也令他更加认识到了权势的重要性,因此眼看清廷不保,又见父亲还没能下定决心……于是他便暗自联系了父亲麾下几员心腹,光是阮、尹二人分量还是不足,于是他又联系上了早有劝说袁世凯再进一步的杨度,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见父亲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袁克定连忙给一旁的杨度使了个眼色,杨度微微点了点头,仰起头,看着那房顶上的洋灯泡,说道:“世界局势日新月异,咱们大清和洋人比起来,差得太远了,要想不做亡国奴,咱们只有奋起直追。如今这帮旗人是指望不上了,他们除了架笼子溜鸟,就是下茶馆听说书,对咱们汉人是防范愈严。前几年西太后还在的时候,招我入境为诸位王爷贝勒宣讲立宪时我便看出来了,这帮子旗人宗贵对于立宪并不热心,我给他们讲授宪政的时候,那帮王爷、贝勒都是躺在烟榻上听讲,我在上头讲得吐沫四溅,他们却在底下议论是日本烟土劲大还是印度烟土味正。以前有西太后压着,这帮旗人还不敢明目张胆,后来太后一薨,你看吧,旗人们一个个上蹿下跳,急着抢权。新君嗣位三年,宵小弄权,咱们汉臣苦心维持了三四十年的势力,转瞬三年就给他们败了个精光。看看这帮爱好抓权的主子们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情了吧?袁公,保路之乱可罪不在民。盛大人虽然干了些混账事情,不过铁路国有到底是谁经手,又是谁逼出来的,为的又是谁,咱们在座的那个心里没有盏灯……袁公,我可是听到了丰盛,东北日俄两国都有动静、山东也隐隐不稳。这帮子旗人尽干混账事情,早年西太后丢了咱们多少汉家河山,如今这帮子觉罗们又想卖国了,这祸乱要继续下去,只能便宜了一旁的觊觎的虎狼强敌。当年庚子之祸,这帮子畜生干出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袁公,逢乱世必有圣人出,而您,正是结束这天下乱局之人。再乱下去,到时候,咱们就等着做洋人的二奴才吧,旗人才是大奴才,咱们汉人抢不过他们的。”
  这杨度果然不负其狂名,当着屋内几人之面,竟然直言欲要反清,却是说的几人面上齐齐变色。就连那将他找来的袁克定,这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皙子,够了……”
  眼见杨度越说越过分,袁世凯怒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他突然站起身来,怒视坐在他下手位的杨度,杨度面上微笑,竟然与他对视。
  良久,袁世凯叹了口气道:“今日这时不许外传,否则咱们谁都要掉了脑袋,祸及九族的!”
  阮、因二人对视一眼,起身站起来道:“我等省的!”
  他点了点头之后,两人方才坐下。
  见杨度还要说话,他叹道:“我何尝不知国事败坏的根由?别的不说,就是那旗饷,一年耗费国帑一小半,可养出来的却是一帮只会比谁的辫子油光的饭桶!旗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个道理我懂,无奈袁某世受国恩,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要我做对不起大清列祖列宗的事,那你们还真不如绑了我,送去给革命党。”
  杨度说道:“我们并非是逼袁公做大逆不道的事,只是如今天下乱局已现,旗人不得人心,一帮宗贵排挤汉臣,导致南方数省汉官剪了辫子、脱了官袍、放了爆竹之后投入革命党的行列之中!乱世当有圣人出,此时却还需要一大威望、大能力之人力挽狂澜,方才能够止住这天下颓势!咱们只是想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定乾坤,将这君主立宪的事尽快定下来。若是立了宪,虽说剥夺了一些君权,但这大清国的国祚却没被咱们灭了,大清国还是大清国,只不过不再由旗人亲贵说了算了,那得全国士绅说了算,得袁公说了算,得议院说了算!当年英国‘光荣革命’,迎去继位的可也是个异族人,这么几百年下来,国祚未断,皇位稳固,这足见立宪的好处啊。若是立了宪,对那爱新觉罗家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否则,就等着被革命党押上断头台吧。”
  “皙子,不可胡说!”袁世凯脸一沉。
  杨度并未住口,侃侃而谈:“现在摆在咱们大清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其一,革命,如那法兰西大革命一样,轰轰烈烈,杀得天昏地暗,人头滚滚,满地腥膻,将全国折腾个几十年不得消停,然后从头开始收拾旧山河,至于收拾得好收拾不好,那还两说;其二,改良立宪,便如那英国‘光荣革命’一样,和风细雨,润物无声,于无声处听惊雷,若干年后蓦然回首,却已是旧貌换新颜,国强民富,雄立于列强之林。袁公,国家安危系于你身,在于此时,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袁公的了!今日大公子来找我,商量来商量去,如今正是逼迫清廷立宪良机,不可错过。袁公如今这内阁总理虽然舒服,但是在旗人那里受的气恐怕也不少吧?若不是有滦州兵谏威胁,一群旗人怎么舍得放权。便是现在看似放了权,也未必心中就甘愿了。日后一旦袁公平息了祸乱,少不了又有人要站出来闹事,兴许再来一出三年前的脚本也不是不可能!袁公唯有趁机确定立宪,组建议院,颁布宪法,如此,天下士族归心,再调大军平乱,不出数月天下革命自然烟消云散。到时遍数天下,还有谁威望能在袁公之上,未来的大清内阁,袁公内阁总理之位稳也!”
  袁世凯脸色变了又变,这次却没有再打断了杨度的话,因为他这段话当真是说到他心眼里去了。他摇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说法。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众星拱月的日子,谁又甘心再去做那凡夫俗子?旗人亲贵可是享了二百多年的福,可也没见着他们愿意将这些荣华富贵拱手让人。立宪……立宪,英人因立宪而富强,成就世界第一等的日不落帝国之雄;日人因立宪而强,先战我大清、割去台湾、赔了数万万饷银,又战俄罗斯,成就了亚洲第一强国美誉。我有叹息三,一叹国事艰难、二叹强敌环绕、三叹生不逢时,如今国库空而旗人奢,天下乱而旗人尤欲夺权……可笑,当真是可笑,如今我大清除非圣皇在世,否则单只靠一个立宪,却不知何年何月能够实现富强!”
  杨度大笑,“有袁公这句话皙子便心安了……敢问袁公,皙子手上有三策可令袁公得天下……你可愿听之……”
  袁世凯不语,一旁袁克定心中大急,人还跪在地上,却急忙询问道:“皙子先生有何策……不妨说来听听!”
  杨度好似没有听到一般,面上只是微笑,却不回答。他一直盯着面上阴沉不定的袁世凯。
  袁克定到底经验却是不比袁世凯,一旁阮、尹二人却已经听出了杨度的意思来,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阮忠枢站了出来,跪下道:“皙子先生所说句句在理,大人,放眼天下,如今谁能与大人比肩?行新政,倡立宪,大人功绩彪炳,天下归心,六镇北洋军更是大人一手锻造,大人振臂一呼,天下谁人不应?现在南方革命军兴,清廷抱着君权冥顽不灵,列强又环伺一旁,若不速定国策,消弭战乱,只怕又是一场瓜分危局啊!大人,我中华是亡是兴,便在此一举,得君则兴,失君则亡。大人,便是你夺了他爱新觉罗氏的江山,只怕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尹铭绶走上前来,撩起棉袍下摆,膝盖一弯跪了下去,一字一句的说道:“袁公,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袁氏上下几百口想想,也该为天下黎庶百姓着想,国家兴亡只在您一念之间,请务必三思!”
  袁世凯面上阴沉不定,右手之上带着的两个玉扳指被他摩擦的啪啪作响,显示了他如今心中的不平静。他知道杨度等三人是在逼他表态……不,或许应该用劝进更准确一些。
  对于爱新觉罗氏,西太后死了之后,一帮子旗人是如何对付他的,他至今还记得清楚。当年被狼狈逼迫离开京城的事情也还都记得,那份怨恨……他又怎么能忘记……哼,给爱新觉罗家当狗,他真的当够了,如今有这机会……做了!
  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霸气尽显,袁世凯微微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显得洪亮无比,“皙子,说吧!”
  杨度大喜,他这表态,可不正是应下来了。
  连忙跪下道:“恭喜袁公、贺喜袁公,袁公愿意为天下黎庶请命,乃是我万民之福。皙子这几日来苦思冥想,有三策赠予袁公,可助袁公创不世之伟业!这三策分别为‘强攻、夺权、助力’……”
  “强攻、夺权、助力?”
  袁世凯眉头微皱,口中默念。
  “没错,正是这三策。第一,我听大公子说,直隶战事最迟四五日将解决,这是好事。不过却也太慢了一些。袁公还要叫大军加快进攻,最好三日之内便能解决直隶战事。同时,河南、山东、直隶、安徽绝不能丢,欲成大事必要有根基。直隶、山东袁公经营多年,河南有第三镇、安徽富庶又有便利交通,这四省便有万万民众,得知足以成就大业。同时,袁公还应催促汉口继续强攻,能够拿下武昌三镇,则足以威慑天下矣!第二,加紧争夺清廷大权,袁公乃是朝廷指派的内阁大臣,更应借口掌握财政、人事任免大权,趁机架空清廷。此外还应派出几员说客南下,不仅要夺清廷之权,连南方也可搀上一手。有消息称孙文将要回国,如今上海、武昌都在召集天下总督,欲要成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袁公乃是汉人,又是清廷内阁总理,只要您稍微露出一点意思来,则南方必有人会站出来为您摇旗呐喊,欲要推选您为领袖。当务之急,袁公还应早早派出几员说客,不过最好不是以您的名义,而且还要做得隐晦一下莫要给清廷探子听到了风声!”
  “嗯……”
  袁世凯听得连连点头,杨度到底有大才之人,他这两策都是上等之策。
  “最后一个呢?”
  “助力……”杨度面上严肃的盯着袁世凯,道:“袁公……您需要来自洋人的助力……比如您的老朋友,大英帝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大人……光有他的友谊还不够,您需要大英帝国的友谊,更需要大英帝国的支持……”
  袁世凯低头思考了一阵,突然轻拍桌子道:“好……都起来吧……”
  “是……”
  几人俱都起了身来,他坐在太师椅上,不断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脑袋却是快速的转动了起来。
  良久,他方才面上带上一丝笑意道:“斗瞻……准备笔墨纸砚……”
  “是……”
  “写……命芝泉三日内必须解决张绍曾的第二十镇跟承德第二混成协,然后准备前往汉口,接任第一军总统官;命第一军五日内必须攻入汉阳,责令第一军总统官冯国璋准备动身北上来见我;招刘承恩、蔡廷干来见我,我要他二人南下武昌诱和;顺便派人去见季直先生,告诉他我很想念他……云台,你等会去准备马车,我要马上动身前往东交民巷……”
  杨度惊奇,问道:“袁公,您招华圃北上是准备……”
  “拿下禁卫军!”


第三百零三章 荆楚新政(一)
  何进跟他的第三协还是敢在下午天黑之前乘船离开了。一行合计三千人,加上现在正在巴东休整的李秀昂的一个标,四五千人作为鄂中入川的先行军,暂时已经足够了。荆州的第二协在击败了刘温玉之后便一直处于修正中,张炳乾将他的练兵命令贯彻的很好,待在荆州的这段时间里,他为军政府训练了四千多新兵……嗯,这多少是因为王进新更当地共进会的关系……荆州乃是鄂省重镇,清廷曾在荆州立满城以震慑汉民,城中驻防多为八旗子弟,这无疑与革命不利。
  因此早在共进会跟文学社的一群人定下来武昌举义的计划之后,王进新就带了着不少相熟的共进会成员,潜伏至荆州部署……他们拉拢当地巡防编练地方武装,在被军政府收编之后,张炳乾快速的以这一批人为骨干,组建了第十一标,虽说是新兵,不过随时都能拉上战场了!
  李汉曾经试想过命张炳乾带兵入川,不过后来还是压下了这想法。他之才学、指挥多不如何,四川又是个混乱的地方,势力众多、盯上这块肥肉的人也多,还是留给何进过去应付吧,他之第三协战斗力不凡,李汉又拨了不少的经过初步培训的学生兵进了他的第三协,若论起对第三协的指挥,他自认不会比何进差多少……这才放心命他入川!
  随着时间进入11月中旬,意味着最先点燃了革命之火的湖北武昌举义已经一月有余。湖南、江西、陕西等最先响应的省份,革命军政府建立的时间也已经超过了半个月。如今放眼天下,南方各省纷纷投身革命,北方陕西、山西恶战连连,就连北方河南也随着湖北革命军的北伐,河南这个原本历史上直到南北和谈时还被北方派牢牢掌握在手中的省份,也随着被卷入了大革命之中。
  此时的直隶正是战到正酣,虽然革命党不愿意承认,不过困守保定的燕晋联军败势已露,袁世凯果不愧其‘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赞誉,在战初第三镇曹锟部付出巨大死伤之后,又从山东、河南的第五镇、第六镇各调一协北洋新军北上,不但攻陷了燕晋联军的老家石家庄,更是分兵封堵了山西革命军经娘子关入直隶的道路,彻底斩断了两部联系。除此之外他又派出几员说客,暗自潜入保定之中,大肆拉拢吴禄贞麾下各部将领。若是吴禄贞麾下都是一心革命之人此计倒也不能行通,无奈他手下倚之为助力的两协新军皆是被他胁迫而反的清军。初时战事有利于燕晋联军,加上他大肆许之官爵、饷银才能维持住手下的兵力。如今眼看战事不利燕晋联军,顿时不少人心中慌了神,闻得朝廷派人前来,又得知朝廷不会计较之前的过错之后,不少人的心思都随之变了。
  加上前几日在协议成立建立北方军政府之时,原本以为能够争得一个好名声的山西都督阎锡山最后却只在军政府之中挂了个西路军总司令的头衔,莫要说是那大都督,便是连副都督都被蓝天蔚、张绍曾得了去,这让刚刚驱赶了老对手姚以价,独占了山西军政府大权的阎锡山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加上姚以价跟吴禄贞很谈得来,他率领自己一部山西大军加入燕晋联军之后,被吴委以重任,统领联军之中所有山西士兵,惟恐老对手战后回归之后借功上位的他,在得知清军派兵封锁阻断了娘子关入直隶之路后,便秘密下令不许攻打,只叫属下看守好娘子关,不再运送物资补给保定。受到诸多影响,燕晋联军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北路蓝天蔚部,久攻京师北大门——滦平镇而不下,不但损兵折将,还导致失去了战略缓冲之地,被赶来的北洋第一镇第二协联合奉天左路巡防营冯麟阁、第二十三镇孟恩远部死死围在了承德城中,双方恶战数日之后,冯麟阁部损失惨重,被迫撤回山海关休整,不过在第二协跟第二十三镇新军的强攻之下,蓝天蔚部也不好受,已经开始出现逃兵情况,眼看承德就要不守。
  东路第二十镇张绍曾部也不轻松,面对第一镇第一协以及第五协以及附近自唐山、天津调来诸军围攻,第二十镇攻势明显受挫,张绍曾这时明显又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了。一方面他依旧是北方军政府的两大副都督之一,并兼职东路军总司令;另一方面他又再一次派人联系卢永祥等,阐述自己只是希望清廷能够解释十二条建议。比起蓝天蔚、吴禄贞,他到底是个立宪派多过于革命者,因此总是患得患失。不过他虽然不是个合格的指挥者,但是手下却有三员小将——王金铭、施从云、冯玉祥,在他们的带领下,第二十镇还在唐山至天津线同清军顽强的扳着手腕。
  这个时候,国内的局势已经表露无疑,纵使北方朝廷仍旧在国内拥有着强大的影响力跟军力,无奈多年的腐朽统治早就败光了他的统治根基。这时候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个老大的帝国已经距离灭亡不远了,如今他仅剩下最后一口气还在强撑着,若不是北边还有袁世凯在坐镇京城指挥调度,兴许早就灭亡了。
  可惜袁世凯纵使有回天之力,也难以拯救这个早就失去了统治根基的老大帝国了,何况他也不想救。
  革命,革命已经成为了当前时下最流行的话题。不仅南方已经宣布举义的各省再说。甚至北方,还处于清廷统治下的其他省也在说,各地官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看革命势大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了可能存在的革命党。万一这日后真举义了,那些被自己杀了同伴的革命党们还不得要了自己的小命。因此对于各地的议论之声,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全当看不见听不到。革命局势越来越好,着实欢喜了一群妄图投身革命的少年郎们。面对着众多的军政府,这些接受了最新西式教育的少年们经过了最初的犹豫之后,终于有了动作。不少人结合各省军政府对地方的掌控和治理能力、政治的廉洁跟军队的强弱,选择了自己投奔的目标。
  最令人瞩目的自然是湖北武昌跟上海两地。湖北作为首义第一省,最先响起革命枪声的地方,在国人心目中先天便拥有着独特的影响力,甚至称呼其为革命圣地也毫不夸张。这个年代的可不是后世那个名利至上、道德沦丧的社会,恰恰相反的,正是因为如今湖北局势最是危险,武昌三镇之中汉口失陷,其余二镇也面临清军强攻的危险,甚至前几日还传出清军舰队炮击武昌的消息,不过如今那批炮击武昌的清军舰队被传已经投效了九江分军政府。
  这是个为了革命,人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的年代,湖北作为革命的第一线,自然吸引了最大愿意为革命而献身的青年们。在这一场旁人看不见的隐形战争之中,武昌占尽了首义优势,连带的湖北鄂中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吸引了不少青年小将。
  在当下临时中央政府尚未成立的时候,于多数省份主事者的心目中,湖北隐隐就是“临时中央”,但凡别省有何纷争或者建议,报告通常都是首先发往武昌,请求鄂督黎元洪代为调解,这一点便是眼红久矣的上海一众革命党也是只能叹气。
  当然,上海的地位在各省之中亦是举足轻重。这一方面是上海本身的地位之重要,为中外舆论所重;另一方面,光复会、同盟会几大巨头合聚于此,这些日子沪督陈其美不止一次拟议着急各省至上海开会,欲要召开临时中央会议,组建临时政府,好聚集天下之力,共讨清廷。
  另有消息称,在继湖北北伐军出兵河南之后,他也有意在上海组建北伐军。不仅是组建北伐军,传他欲要联络江浙两省都督,组建江浙沪联军合攻南京,欲要拿下这一座清廷南方重镇!
  无论是湖北黎元洪还是上海陈其美,在组织中央政府时两人都欲争那首议之名,因此导致湖北跟上海之间越发不对路,甚至隐隐出现了火药味,从而导致出现了两个中心:一个是最早起义的武昌;一个是同盟会中部所在地上海。两地为了争夺中央政府控制权,几乎同时发出函电,邀请各省派代表商讨组织中央政府,各自吸引了不少的眼球!
  鄂沪之争闹得不可开支,知道最后两虎相争却白白便宜了江浙派的李汉却丝毫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先不说如今的鄂中分军政府根基有多薄弱,如今已经被四川吸引去了大半精力的他却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鄂沪‘临时中央政府’控制权之争了!
  11日送走了借助奥匈帝国商船秘密西进重庆的何进跟他的第三协,李汉等根本来不及在枝江县稍作休息……几乎是当天晚上,一行人便抵达了荆州府首府——荆州城。等待他的不仅是巡查已经完全恢复了战斗力的第二协,还要亲自坐镇荆州城,完成他刚刚完成的‘鄂中土改计划’中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为此,他不但请来了不少的鄂中各府的乡绅之流,连带的连汉口礼和洋行跟奥匈驻鄂中代表博德曼中校……因为,一旦他真启动了土改,所需面对的阻力甚至不比在战场上转一圈小多少,论起内里龌龊,甚至还会更肮脏几分,由不得他不做好完全之准备!
  “将军阁下,您好……好久不见了……”
  “维尔纳少校,见到您真是高兴,欢迎再一次来到鄂中……请坐!”
  礼和洋行这次派来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他打过交道的维尔纳少校。他这次前来荆州,一是迎他邀请,要来跟他谈一笔生意,二则是要恭喜他升任荆楚镇守使,成为了如今湖北军政府内名义上仅次于军政府大都督跟军务部长的三号人物。
  不过令李汉惊喜的却是,维尔纳少校此次前来不但带来了四艘满载的3000吨级货船,还为他带来了几条好消息。他的那份‘陆地巡洋舰计划’已经经德意志帝国驻华公使之手传回了柏林,并且因此了陆军部跟克努伯、西门子等辛迪加垄断组织十分感兴趣……虽然他只是送上了一份简稿……并未提及到数据,只有一份简化版的外部参考图……也引起了德国陆军震动,这几年来德国陆军每年军费逐年日下,早就对这几年德国上下兴起的大建海军之势不满的陆军部不少实权将领借机发难,借他之助谎称英国在用海军竞赛拖垮德意志帝国经济的同时,内部却开始了加强陆军之计划……而一旦法兰西共和国获得英之技术,则,欧洲大陆之上,德意志帝国并不稳固的欧洲霸主地位将会受到冲击,近用去区区不过几百万马克便能获得的一大战争利器,陆军部支持得到他手上的相关计划!
  反对方则借口英国军方未采纳攻击,最后还是克虏伯、西门子等德国军事企业经过研究之后,证明了‘陆地巡洋舰’计划的可行性……并且获得了参谋部的支持,因为根据他们的研究,他们认为报告内那位东方将军提到的观点基本属实。比如李汉在那份情报中详细分析了‘陆地巡洋舰’计划为什么在英国失宠的原因。一是因为英国国内陆军势力远差于海军、加上陆地巡洋舰只有在铁路交通发达的地区才能发挥出惊人的实力,而英国本土数百年无战事,本土又与其他国家不接壤,因此才会受到英国军方冷落。反倒是若是落入了德法这样铁路密集又互相有领土接壤的国家之中,它却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来。
  ‘陆地巡洋舰’计划的确打动了德国军方,不过却不是他引起德国关注的主要原因。
  德国对于远东之野心,早在德皇威廉二世上台之后尽显无疑……无论是当年强占胶州湾还是之后的八国联军侵华中,德国都扮演着绝对主力的角色,若不是英法俄三国不允许,他早就把变远东为德国之印度的想法付诸实践了!
  这次听闻远东之乱局,虽说正在欧洲大陆上忙着跟法国扳手腕,德皇还是亲自下了赦令,要参谋部考虑扩充德国在远东地区影响力的可行性……这一次李汉的画饼一抛出来,顿时引起了德皇的注意,他似乎对于李汉跟他的鄂中分军政府十分感兴趣,不但强行制止了海军、陆军之争,甚至越过了议会,直接下令军方批准通过支援李汉的谢意,并且,据维尔纳少校的意思,似乎德皇已经亲派了一支人数约在百人上下的使团,最迟月底就将抵达远东与他详谈合作的事情。
  不得不说,德国人的野心跟效率绝对在奥匈帝国之上,他先一步向奥匈帝国示好,却不想反倒是在晚了几天的德国人那里提前得到了消息,由中看到了德国人之效率的同时,也令他对德国人的戒心又强上了几分……对于这个一直盯着远东的国家,无疑,他心中是十分忌惮的!
  他在合约中要求的全部机械设备已经订购起运,从上海发往鄂中,其中无论是他要求的发电设备还是挖矿等设备,都是德国最新也是最先进的生产设备。另外维尔纳少校还面色有些古怪的告诉他,他可以通过礼和洋行,帮他招募了近百名他急需要的相关技工,足以维持并培训鄂中的生产工人了。当然,消息灵通兼后面势力强大的礼和洋行自然不会如此好心,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李汉正在跟奥匈帝国的人协商修建铁路的事情,他们提出要求,希望军政府如果需要修建铁路,他们愿意为军政府效劳,获得其中的某些线路的修筑权,比如在他规划之中的襄阳至荆州段铁路……再比如应城至襄阳至郧阳段铁路……而这些都还在他的规划之中,他也仅仅只是派出了几只测绘学堂的学生兵负责勘探地形,选择最合适的修建路段……却不想,连奥匈帝国也仅仅只是收到了点风声,德国人就来了兴趣了!
  虽然他并不像这么快就让德国佬注意到他,不过迟迟等不到奥匈帝国的支持,由不得他不加上一把火了!
  “看来奥匈帝国那边还需要加一点力道……难怪历史上势力原本在普鲁士之上的,后来非但被排挤出了德意志联邦,最后更是从第一等的世界级强国名单之中滑落,不是没有原因的!”
  知道德国人对于在湖北省这个英国人的传统势力范围内获得铁路修建权十分动心,李汉不由的心思活络了起来,他感觉可以借机再为自己谋夺一些好处,鄂中分军政府的家底实在是太薄了,比起袁世凯的北洋集团远没有可比性,由不得他不认真敲打琢磨这每一笔生意!
  既然有了给奥匈帝国上点眼药的意思,他心中已经打定了注意,有几条原本准备交付给奥匈帝国修建的铁路,如今看来也可以转给德国佬,反正如今距离一战也没多久了,一战之后德国的苦日子长着呢……到时候跟新政府便宜谈合约可就轻松多了!
  当然,维尔纳少校还隐晦的指出,比起他委托卡尔招募的教官,他能够帮助李汉招募一批合格的军校教员,其中不乏来自柏林军事学院的毕业军官!
  对于柏林军事学院这一所创建于1810年拿破仑时代,为德意志帝国崛起输送了无数合格军官,号称当前世界最顶级军事学院之一的圣地,对于李汉的吸引自然不少……不过稍稍犹豫了下之后,再考虑到他正在筹建中的属于鄂中分军政府自己的军事学院,他当然欢迎这样的人才……自然乐呵乐呵的就同意了……当然,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果可以,尽量‘招募’一批精通教学跟中文的军官……除此之外,他还需要一些懂得飞艇、飞机跟潜艇的专业人才。
  最后一条好消息是礼和洋行联系到国内现有一批欧洲某穆斯林国家的军火订货,因为客户无法按约付款,军火公司决定低价转售。共有毛瑟1892式5000支,最新款毛瑟1898式1000支,德产MG08式马克沁重机枪五十挺,60mm,75mm各型火炮共七十多门。如果李汉需要,只需国际武器市场价的八折就能拿下。
  “武器吗?似乎暂时不需要采购了!而且钱也是个问题……”


第三百零四章 荆楚新政(二)
  “武器吗?似乎暂时不需要采购了!而且钱也是个问题……”
  李汉知道他口中的某欧洲穆斯林国家应该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他记得历史中这前后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奥斯曼帝国的局势都不是多好。国内跟中国一样兴起了革命党,国外四周还有英、德、奥匈、沙皇俄国同时盯上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英国、德国跟沙皇俄国明显对奥斯曼帝国所属的中东地区大有兴趣……而奥匈帝国则跟沙皇俄国对着巴尔干地区眼馋不是一天了……这个节骨眼上,照理说德国想要拉拢土耳其,想他出售武器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了!
  不过,为什么生意最后没能谈成可就不是他该关心的内容了!
  军火是个暴利,维尔纳少校所谓的国际价格的八折,礼和洋行跟它后面的实力已经能够从中牟取暴利!
  这些李汉心里其实非常清楚,上次从奥匈商人卡尔处买的那批枪械价格很高,让他们狠赚了一笔。然而在力量有限的时候,李汉何尝不是利用利益捆绑,借助洋人的势力,达到自己的目的呢?要知道,如此数量的一批军火绝对会影响一个国家军事力量平衡。如果没有绝对的利润,卡尔他们又何苦费尽心机,回国四处游说,打通内里的一些关节呢?否则,他如今又如何能够入了奥匈帝国高层之眼,继续他的下一步‘代理人’计划呢!
  不过对于质量优良的德械,他的确十分喜欢。德产MG08式马克沁重机枪可是一战期间德国军方的制式重武器,曾经创下了一天内射杀六万英军的神话记录,而且他如今的兵工厂遥遥不见踪影,多储备些武器也是好的……毕竟虽说民国将要成立了,不过民国成立之后,这个国家可不意味着就真正的和平了,需要大战的地方、时间多着呢,手上有枪他的底气也要足得多……何况德国人要卖他武器,未尝没有其他意思在里面。他自己至少品出了两个,这第一,德国人似乎已经知道了他接触奥匈帝国的事情,有意思踢开它的所谓盟友,扶持、或者干脆吞并了他这个远东军阀势力……这第二,极有可能是德国人收到了他海吹的归国华侨的身份,想要趁机摸摸他的底……
  面上表情不变,李汉笑着跟他点头示意:“维尔纳少校,我对贵国的武器十分喜爱,对于礼和洋行的善举,此番我是十分感谢……这批武器,我要了……不过需要稍等一段时间,可能要一个月左右……”
  维尔纳少校见李汉全要这批货时,忍不住喜形于色。但见见他又要推后一个月,脸色瞬时露出为难道,“将军阁下,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您应该明白,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传信人。您跟帝国之间的合作,我可以帮您将消息传达一下,但是对于礼和洋行,恐怕您太高估我的影响力了,请恕我直言,我恐怕不能为您说服礼和洋行的几位大人物……”
  李汉笑道,“少校,我想您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身后还有海外数千万的侨胞为助力,我回国时带了的钱物,如今都已经使用的差不多了……不过请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最迟十二月底,我将会用贵国货币进行结算,购买了这批货物,你看如何!”
  维尔纳少校眼睛一亮,无比意外道,“尊敬的将军阁下,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可以帮您跟几位洋行的高层协商一下……我想,您或许只需要付出一小笔的保证金,就可以保证,这批货物一定会留到您需要的时候!”
  “这是自然了,少校。除此之外,我前几天跟您提到的希望由礼和洋行出面,为我置买五十万美元的黄金,不知道礼和洋行办得如何了?”
  一听他提到这个,维尔纳少校脸上一变,苦笑道:“将军阁下,请问您需要这么庞大的一笔黄金用来做什么?”说完,他便眼神紧盯着李汉。
  “告诉阁下也无妨……”
  他抖了抖肩,浑不在意。
  “阁下,这笔黄金我要来自然有大用处。我的鄂中分军政府如今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湖北省,很快,它将会再扩充一倍,甚至更多……随着领土的扩大,我需要一间中央银行,为我管理财政、发行货币,而黄金正是我发行货币的底气来源……因此,我需要购入一笔黄金,以作为黄金储备使用!”
  维尔纳少校眼睛一亮,顿时就不在追究这个问题了!
  的确,这个年代的国家银行发行货币大部分是需要衡量黄金储备的,像后世横行的那种债务与信用货币,这个年代还只是处于萌芽状态……这是常识,倒是没引起他的怀疑,不过德国佬显然收到了不少风声,只听他旁敲侧推的询问道:“将军阁下,您跟您的士兵是要有所行动吗?请原谅我的鲁莽,事实上,我并没有试探贵方军事机密的意思,不过,你知道的,我国对于远东事务十分关心,对于您这种接受过良好西方文明教育的将军成为这个国家的领袖之一,我方是十分欢迎的……所以,如果能够得到您的承诺,允许我国在您的通知范围内拥有优先开采矿井跟修建铁路的权力,您将获得德意志帝国真诚的友谊……是的,将军阁下!”
  “铁路吗?的确,我的祖国拥有着比之整个欧洲还要辽阔的领土,可以,如果贵国真有诚意,我手上正好有几条铁路需要修建,到时候全交给贵国也不是不可能!”
  李汉抿了口酒,笑着缓缓道来,“不过阁下,相比之这个国家,我所统治的领土还是太少了一些……如果能够获得足够的武装跟支持,我想,贵国会收获一份巨大的回报的!”
  “请您放心,帝国将是您忠实的朋友!”维尔纳立马就开口保证道,“我会立即发报公使先生,不过您嘱托礼和洋行代为采购的黄金,我们临时只购买了约200千克(1911年黄金一千克约莫729美元),至于剩下的,则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月底前将会送到您的银行保险库中,请您放心!”
  “这样最好了少校,对于贵国的友谊跟效率我是十分欢喜,这样吧,看在这批货物的效率至上,我也要告诉你一条消息!”李汉端起酒杯,好似不经意地道。
  “请讲,将军阁下,随时洗耳恭听……”维尔纳少校身上有着日耳曼人特有的严谨跟不苟言笑,虽说此行的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他却浑然没有放松的意思,只在李汉提醒他又消息要说的时候,他方才精神一阵,认真盯着他的眼睛。
  “我曾经仔细的研读过欧洲数个国家崛起的事迹,其中尤以拿破仑时代的法兰西跟你们德意志帝国前身的普鲁士王国历史颇有研究。从贵国经历数场战争跟几十年的努力,完成了从欧洲二流国家过渡到欧洲霸主的过程。在这段历史中,我读出了一个道理。一个民族的崛起必须要经历‘铁与血’的磨练,我国有四亿国民,不畏生死者比比皆是,但是却唯独缺少了崛起所必须的‘武力’。在我的统治地域内发现了不少矿藏,其中虽说没能发现富铁矿,但是小一点的还是有几座。我原本有意跟奥匈帝国的洋行订购了一个钢铁厂跟最先进的枪械军火生产工厂。博德曼中校向我推荐奥匈帝国的曼丽夏和斯柯达公司,并说这两家兵工厂都是优秀的枪械制造公司!建议我采购奥匈帝国的设备……”
  维尔纳少校一双眼睛飞速地闪动着,不着痕迹地问道,“将军阁下,建造一座钢铁厂跟枪械工厂,可要耗费不低。比如贵国的汉阳铁厂,实际上前后共花费约一千五百万帝国马克……而汉阳兵工厂,也前后花费了近三百万帝国马克……而且,请恕我直言,在贵国生产枪支,造价并不比购买低廉多少。将军阁下如果需要购买大量枪械,我可以为您争取以更优惠的价格提供给你最精良的枪支!”
  对于汉阳铁厂跟汉阳兵工厂,常在武昌三镇停驻的维尔纳少校并不陌生,事实上这两座张之洞为后人留下来财富,所用机器大多是跟德国洋行采购,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礼和洋行经手的,他曾经看过第一手的数据!
  李汉笑了笑,放下酒杯,微微松了松军服上衣的铜扣领子,吐出口酒气道,“没有自己工业基础的势力,永远没有资格成为真正的朋友,不是吗,少校……这件事我知道你做不了主,回去可以跟贵国请示,我需要一位能够做得了主的来跟我谈……请不要怀疑我的决心跟实力!”
  他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了,不过维尔纳少校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然后点了点头,“请放心阁下,等会我就去联系公使大人,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派出专员前来与您协商这些事情的!那么,将军阁下,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先离开了!”
  “这是最好的,阁下,请便……”
  维尔纳少校急匆匆而去,他这次来荆州,所获可是无比丰厚啊。不但谈成了全部军火订单,又提前得到了李汉要建设自己的钢铁厂跟兵工厂的事情,并且为帝国探明了他之态度,至于那份文件……他虽然没有提起,不过李汉在清点了船上的货物之后,自然会派人给他送去的……所以,跟李汉碰了个面之后,他便回到荆州城内,李汉为他安排的住处。
  次日,李汉来不及休息,就开始匆匆忙碌起来。首先是建设他的‘黄埔军校’的选址问题,应城等地不太适合,毕竟现在应城太小,将来又在他的规划之中,成为轻化工基地,不太适合建立军校。思考了一阵之后,最终还是张炳乾的提议打动了他,在解决了荆州满城之后,荆州府空闲出了大量的土地,加上荆州挨在长江这条黄金水道,交通十分便利……无论怎么看,都比偏僻的应城更适合成为军校的选址地点。
  他还没拿定主意,毕竟荆州虽然有它的优势,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看法,他始终认为,军校是以培训合格的军官为首要认为的地方,而它不应该被建立在经历太过繁华的地方,年轻的目光总是很容易被身边的其他事物所吸引,他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自然对此更了解。
  除了军事学院的选址工作,然后是扩建新军军营,军政府如今面临着无兵可守的困局,仅仅只是北线襄阳、武胜三关便集中了军政府一半以上的力量……虽说是为了抵御清军南下,但是如今抽调了第三协入川之后,他所掌握的大半汉江平原之上就只剩下一个第二协了……这样很不稳妥……面对着武昌三镇随时可能被攻陷的困境,再加上他还要分兵推进四川,征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举了!
  如今他已经在起草军政府令了,预计就在这两日之内出台,除了颁布标以下革命新军新编制、规划各地分军政府管理措施、推行仿照后世身份证实行的新户籍方案、发布经济振兴计划、鼓励并保护工商实业、并出台荆州土地改革计划草案之外,征兵令也一并出台。
  剩下的便是安置数千死伤士兵的家属与安置问题!
  结合后世西方诸国以及共和国的一些经验,酝酿了大半个月之后,在后世被大书特书,曾号称开创新共和之始的‘荆楚新政’!
  11月13日,李汉以荆楚镇守使之名义,宣布鄂中分军政府第一号军政府令,宣布自即日起鄂中军政府所管辖之荆楚五府实行初定新户籍身份证明制度,所有五府之内百姓需在一月内至各地军政府办事处内更换军政府认定之新户籍。一月后,所有原清廷施行户籍将全员作废,一切原清廷认可之户籍所属田亩、财产均得不到军政府承认。当然,为奖励更换新户籍之百姓,凡新户籍身份证明入库者,军政府宣布将全免其未来三月赋税,已上交十月赋税者可凭借证明至缴纳处军政府办公处获返还50%十月上交税款!
  之所以宣布免除未来三月内百姓税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战事,多数地区都有户籍损毁、遗失之情况。清朝统治多年,又因为境内有京汉铁路经过,他所管辖之地区内,有不少地方都出现了户籍缺损,或者干脆有些村庄、乡镇瞒交赋税的情况。加上军政府新建,不少地方的底层政权都跟全国其他省份一样,干脆就是些原清廷官员,上梁揭了几片瓦、放了几节爆竹就混入了各地军政府政权之中。这其中虽说有不少在当地名声不错的乡绅之流,但是作恶多端欺诈一方的恶吏也不少,私吞赋税的事情没少干,甚至也有少数的他任命的年轻革命者都被带坏了。
  李汉之前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如今却是要趁机狠狠清理一批变了质的官吏们!当然这些还都不算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他要借实行新户籍的机会,统计自己统治范围之内的乡绅、地主之流到底麾下有多少田产,好为日后的军政府的真正土地改革收集数据。
  何况统一了税收户籍之后,军政府对于地方各地的管理也将上了几个台阶,才能彻底将五府掌握在自己手中!
  随后,军政府宣布第二号军政府令,颁布‘关于革命军士兵奖励与受伤、阵亡保障法案’,以法律的手段保证了革命军中有功之臣所享受之物质奖励、精神荣誉,并且重点提及因保卫军政府而受伤战死的士兵之补偿问题。在法案中,对于参军超过三个月的新兵,或在战中获得战功之普通士兵,除去军队之中的奖励与正常军衔晋升之外,其参军期间,父母、妻儿可凭借新户籍身份证明获得军属身份(家庭军属身份持续时间为家人参军时间+三年),享受特别福利体系,其家庭每月所需缴纳之税务将减免50%,每户每月将获得军政府发送食盐一斤、猪肉三斤、杂粮面粉(以玉米、土豆面粉、红薯等高产作物所打面粉为主,小麦跟稻米成本过高不适合,谢谢老猫书友的建议)二十斤,绢布一丈,凡家中父母、妻儿均有者可凭借户籍享受双倍军属福利!此福利将持续至其退伍之后三年!士官除可享受此福利之外,还将每月获得一定的钱财、绢布奖励!
  轻伤士兵将获得除获得以上福利之外,将享受三个月到半年伤病补助,每月可领两枚银元。
  至于重伤士兵,除家中可享受以上福利之外,每月军政府将按照其军衔所对应之薪酬,连续发放五年薪酬。并将为其家人购买一块最小为三亩之土地,其家庭免除五年全部赋税!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战死士兵补偿计划,其战死之后,军政府除支付一笔不低的战死补偿外,其父母妻儿将父母、妻儿可凭借新户籍身份证明获得永久军属身份,享受永久军政府特别福利体系,其家庭二十年内缴纳之税收将免征,每户每月将获得军政府发送食盐一斤、猪肉五斤、杂粮面粉三十斤,绢布一丈,领取五枚银元补偿,并将获得一块五亩耕地,此土地过户后五十年内不得转卖,五十年内军政府将为其免除一切土地税收!
  或许这份补偿法案在后世的一些人眼中可能低到没影了,但是在这个年代,却无疑是国内最好的补偿法案。对于他制定的这份法案,无论是陈天祥、李东来还是张梅生等几个被那找来参考的人都站出来,明确的表示了反对。
  虽说三人中只有张梅生对于财政略有涉及,但是三人都知道,这一份计划一出虽说军政府从此无兵员不足之危机,但是,其高昂的补偿,绝对不是军政府现在的财政所能支撑起来的。
  但是最后在李汉的一力力行之下,三人还是无奈的后退了!
  不错,李汉计算了一下,如果实行了此法案之后,比方说之后他麾下将有五镇约四万士兵,按照该福利提薪,军政府每个月需多花费近十一到三万两白银,这还是不完全的计算。因为李汉只计算了如今军政府的重伤跟牺牲士兵。战事还没结束,也就意味着牺牲跟伤亡名单随时都可能再继续增加……或许就如张梅生所说的那样也就意味着,这一份保障体系所需开支日后只会越来越多,直到拖垮了军政府的财政!


第三百零五章 荆楚新政(三)
  张梅生的担忧并不是没有可能,当然也要看什么人来应付了,事实上,李汉之所以敢制定这么一份计划,心中确实已经有了完全之策了!
  不错,若是只从短时间比如三五个月、甚至一年来看,军政府的确很有可能陷入财政困局之中,但是也不妨换个想法来看。
  比如,张梅生因为时代跟自己知识的局限性,只看到了眼前,却没有看到长远的利益。
  没错,李汉这一计划却是应用了后世各国政府已经普遍实行的‘财政赤字刺激国民经济’的手段。即,通过政府短时间内的透支性财政采购,刺激国民经济的长久发展。
  或许跟他的职业有关,李汉也许对于战事指挥不如麾下几员正在快速进步之中的将领,但是对于经济却十分了解。
  一战眼看就要到来,中国若想借助着一战之风获得大发展,离不开合理的引导跟一个初步的工业基础,而这一切他如今都还不具备,只能一点点的慢慢建设。而欲要完成国家的初步工业改造,离不开三样最关键的东西。即国家支持、经济允许跟基础。关于政策支持上他已经在着手出台制定一系列的扶持实业法案,尤其是对重工业、化工、航天、特种合金等一系列现在国家还不具备的都做出了明确的定位,当然,在初期是不能指望一心求财的国内的实业家们进入其中的。基础包括科技基础跟教育基础,国家欲要完成工业改造,需要太多太多的各式人才,这些暂时对于他来说有些遥远,只能慢慢引进加培养。
  而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培养出一个适合工业发展的土壤。所以,李汉准备通过初步军属福利加军方、政府采购合并为一处,在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由他亲自过手负责,利用军政府的巨额采购订单,合理引导军政府统治范围内的民众,完成他计划中的国民经济体系的第一步。
  比如在军政巨量的采购猪肉、绢布、土豆、玉米、红薯等,短期之内或许看不到什么,但是只要过了一年甚至半年。通过军政府采购所造成的影响就会扩及到整个社会的各个方面上了。大量猪肉的采购促进养殖业、皮革业跟一二级食品加工、饲料生产的出现;布料的采购能够盘活整个纺织、生丝甚至棉花种植跟纺织机械制造、电力与蒸汽动力企业的出现,既然社会出现大量的雇工,吸引大量因乡绅、地主兼并土地出现的大量失去土地的农民;土豆、玉米、红薯等如今国民还不清楚其真正营养价值的农作物大量被收购,必然导致社会的关注力将会从小麦跟稻米等低产作物转向这几种能够创造大量财物的高产作物上,不但可以改良国民单调的饮食结构,还能够通过合理引导,通过大量种植土豆等高产作物,解决小麦、稻米等因产量不足跟天气影响导致的米价、粮价大幅增长。并且,借机他准备已久的化肥工厂也能趁机投入使用,并且完全不必担心销路问题了。而化肥恰恰又是化工系产业诞生的根基……
  利用政府采购刺激国民经济,在后世有两个国家做的最成功。其中之一便是美国。美国每年通过数千亿美元的军用订单,盘活了自己国内近十万亿规模的重工业企业跟数十万亿规模的相关服务业跟制造业、是最成功的典范。当然,共和国也很成功,通过每年数千亿的公车消费,养活了世界十大汽车品牌中的七家跟数十个奢侈车品牌;其次在来自地方跟中央的某些政策支持下,通过刺激楼市,盘活了钢铁、建材、装潢、家居等数十个行列因此被盘活,诞生了上下游约近十万亿规模的庞大市场,造就了全世界均价最贵的楼盘神话……(吐槽一句,国际数百家大型企业,每年通过中国楼市,赚取中国近万亿利益,这其中包括世界五大家居集团、油漆等装潢业巨头、世界三大矿业集团、世界各国投行等……不能再说多了)
  初期军政府的经济负担的确是要重了一些,不过钱从军政府的口袋之中流出去,到了农民跟军属的手中,被他们拿来购买各种生活必需品,辐射到社会的各个层面,最后又会以税收的方式,回到军政府的口袋之中,只不过这其中兜了一个大圈罢了!
  当然了,这些涉及到宏观经济学、国民经济学、产业经济、经济学的话题,他跟张梅生等是解释不通的,只能动用自己的威望强行通过这一法案……按照他的初步估算,最多这方案施行两三个月后,这一计划带来的初步富民政策将会显露无疑,到时候张梅生等就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了!
  同一日,军政府颁布第三号军政府令,成立工商总署,所有民族资本凡欲在军政府所统治的五府境内开厂经商,只需在工商总署处获得成立企业之批文后,可凭批文,获得厂区完成后一年内免税之优厚福利,但凡欲长期于鄂中发展之资本,只需在签署所需采购之原料优先于本地区采购的合约后,获得最短三年,最长五年之半税特权。除此外军政府将筹备成立‘中国银行’,银行成立后,凡签署在军政府管辖范围内建厂经商之合同的有一定技术含量或能够带动当地经济发展、富裕民众之企业,可在银行成立后经工商总署审核后,于‘中国银行’处申请获得一定额度的三年无息贷款!
  在第三号军政府令中,李汉特别指到,自十一月起,军政府管辖境内所有企业在两月内至工商总署完成产业资料报备,日后完成报备的纺织、火柴、肥皂生产、机械制造、发电、铁路运营、运输、化工、矿产开发等四十三个行业,将获得一到三成税减鼓励,持续时间视其对当地经济贡献力度而定。
  除此之外,军政府将在半月内就每月所需采购之布料、土豆、红薯等作物、以及牲畜、军靴、手套、服装甚至每日消耗之蔬菜等作物进行招标采购,别看这些东西都是不怎么起眼的小物件,但只是军政府一个月的消耗就有近四五十万两白银之巨,放在那里都是个不小的数字,自然能够吸引一大批的商贾前来。
  相比之前三号军政府令,第四号军政府令也是重量级的,那便是兴修水利跟道路。
  ……这里李汉思考了好一阵之后,考虑到如今天下战乱之后,民间之混乱情况定下来的。据李东来分神派人大致收集的数据,五府之内如今至少有数十万流民,并且随着河南乱起来,每天都有不少流民从河南越过省界南下,逃往他通知下已经结束了战事进入休整之中的湖北荆襄五府……现在倒也罢了,毕竟各地虽然流入了不少流民,但到底现在天气还不算多冷,没有出现大面积死人的情况……但是,一旦冬天来临了,问题可就麻烦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在结合了历史上经济危机时代第三帝国跟美国的经典措施,加上后世共和国的一些例子,定下了以工代赈的计划。
  李汉到底不是个冷血的人,面对着数十万甚至可能还要更多的随时可能牺牲在这个寒冬中的流民,他自认不能做到无视,但是仅靠军政府现在有限的财政,却完全不足以在维持一万多老兵,还有即将到来的接济这么多人。不过军政府不能养活数十万的白吃白喝的流民,却不代表整个荆楚之地养活不得数十万的劳工……在思考了一天之后,他便敲定了主意……修路、修水利。
  张梅生曾跟他提到过,江汉沿岸多处水利年久失修,短时间之内倒是罢了,只是再来一场暴雨,就有可能引得多处泛滥,甚至引起洪涝灾害……他当时还没有拿定主意,毕竟真要修起来,一来时间较长,至少前后需要半年甚至更多的时间,毕竟整个汉江沿岸可不比张梅生之前接手的沙洋一处;二来修建起来需要耗费的银子不菲,其中光是工钱就要占去大半。既然现在多出了数十万流民,哪怕其中只有四分之一的青壮劳动力,他再从荆襄五府内招募一些,足够应付整个工期了!
  李汉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要修建水利利民一方,少不了要地方的那些田亩数千顷的大地主乡绅们掏些腰包了……因此,他这第四号其实就是说给天下人看,说给那些家产万顷的富户们看的……军政府掏钱给你们修水利,最大的获利者却不是当地民众,而是这些占去了大半地方田亩的地主、乡绅们,不需要他们掏钱也就罢了,但是若是连那些以工代赈的青壮们跟他们的家庭吃住都不能解决,可就由不得他不出台一些管制地方势力扩张的政策了!
  除此之外便是修路了……说是修路其实却不算准确,荆襄五府内的多条官道都是上个世纪太平天国后修建了。久一点的距今已有半个时间,便是短一点的也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了,不少地方原本铺垫的石子已经消失无踪,更多的道路甚至出现杂草丛生的模样,多少年朝廷都没再拨款修葺过了,若不是寻常还有商旅经常路过,只怕已经找不到路的样子了,确实该稍微修理一下。
  比起修建水利,这道路花费就少得多了,他有心先修一些简单的石子路或者干脆就只是对以前的倾听开辟的官道做一些简单的维护,因为柏油路的修筑成本太高了,加上技术也不允许,还要等到他的工厂组建起来的时候才能进行真正的公路建设!
  前四号军政府令关系到民生,所以被李汉排在前面发布。第二日,即前一日颁布四号军政府令之后,第五号军政府令颁布——征兵!
  不错,这第五号军政府令正是他准备已久的征兵令,军政府打出了支援武昌跟邻省革命的口号,公开征召新兵三万……除此之外,在一同发布的第六号军政府令中,终于以官方名义,重新编排了革命军标级以下各编制。即从低到高,依次为班(棚)、排(哨)、连(队)、营(营),相对应的,各编制指挥名称也依次改为班长、排长、连长、营长,至于标统以上编制,由于何进、季雨霖等一众将官反对,李汉只能息去了一次将原清廷制定的新军编制全部西化的想法!
  第七号军政府令为‘规划各地分属军政府管理草案’,箭头直指各地混乱的底层政权。这一份草案花费了李汉不少的心思,几乎都是他本人起草动笔,每一条逐词逐句都是经过反复的斟酌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李汉无法反驳,如今的军政府虽说名义上接管了五府的政权,实际上不少地区自从归属了鄂中分军政府之后,军政府却没有派出哪怕一个官员前往接管当地权力。结果正是这种迟钝性,令不少当地势力夺取了地方政权,他们借着军政府的名义,私自征收重税、鱼肉乡里的也不在少数,这种情况尤以新占的襄阳府、郧阳府、荆州府三地最多……
  之前李汉的确收到了一些风声,苦于清军大军压境,他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加上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的人手,才暂时将这件事缓了缓,放在一边。
  如今清军压境之危已经解决了,他却不准备在跟这些披着军政府的外套,行得是败坏军政府威望的无耻之辈妥协了,虽然他们身上多少都披着些乡绅,当地名流的身份……
  第七号军政府令规定,鄂中分军政府为五府唯一之统治机构,有权任命各地分属政权之管理,并规定各地最高管理为一正二副,严禁贪污受贿、严禁私设税种,一旦发现军法处置……军政府将在半月内逐步派出足够的官员接管各地领导,对于非本地、本镇、本县人士概不承认之地区,军政府只能动用必要之手段,以保证军政府之权威了!
  而在这两日所颁布之军政府令之中,无疑,第八号也是最后一号军政府令才是重之之重,也是最吸引眼球的地方!
  第八号军政府令所涉及之问题正是荆州那里的一百多万亩土地问题,也是当前吸引了鄂中不少有实力的乡绅、地主注目的一块肥肉。李汉自然知道盯上了这块肥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一次他有意出售荆州土地的事情被传出之后,顿时吸引了不知多少眼光。待他亲自抵达荆州的消息传开之后,这几日还没等他主动派人去请,就有不少势力驱车亲自赶往荆州,这几日来几乎每天中午、晚上都有人欲要宴请他。
  如果不让这些富户、地主阶级从中获益,李汉毫不怀疑从中得不到好处的这些阶级会逐渐的将他排挤出拥护者的行列之中,甚至未来一旦他跟武昌闹了起来,少不了有人背后联络武昌那边,欲要对付他这块挡路石。
  这些李汉都明白!
  不过,这段时间来李东来收集了不少鄂中地方名士的资料,其中光是被他圈了红圈特别备注的家中拥有超过万亩田地的就不下十数人,拥有数千亩良田的也有百余人……其余拥有数百亩土地的由于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以情报司现在的实力,实在是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全部收集完,但是,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已经够了!
  来自统治阶层数千年来的奴化统治,这个民族只要还有一口饭吃,人们哪怕是活的很没有尊严,也会忍耐着。农民自古以来便占去了这个国家九成九的人口,遍观历朝历代,每一次乱世莫不是因为土地的高度集中导致的农民们大量失去土地,连活下去的保证都没了,最终才引发了混乱、暴动跟农民运动,导致一个朝代的灭亡。清末也是一样,革命……革命如今正在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上进行的如火朝天,但是究其真实情况,高呼‘三民主义’的同盟会什么时候分出神来去完成自己平分地权的承诺了吗?
  李汉冷笑,后世数十年的混乱,虽说有既得利益阶层的冲突,但是直到后来的国民党是如何被缔造了共和国的共产党从大陆赶下海的就知道了……他们偏离了自己的承诺,直到灭亡都没有实现自己‘平分地权’的许诺,结果在后来的几十年之中,中国民间的土地兼并到达了极致,最终导致穷苦老百姓跟低产阶级认识到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旧中国,导致共和国的诞生。
  土地革命势在必行!
  这一点是他结合了后世近百年的经验得出来的答案,短时间之内,以他的力量或许只能缓和治下部分的穷苦民众跟地主阶级之间的矛盾,但是等到中国式的工业革命开始之后,中国需要数千万,不,需要数亿的民众投入其中,他的胸中已经制定了一份完善的工业发展计划,只要撑过这段最初的事情就行了!
  从张炳乾传来荆州没收数百万亩土地的时候,他就决定了在荆州,为日后的土地革命做一次实验。历史上的改朝换代,无不是土地所有权的一次大变革。对于中国这个传统的巨大农业国家来说,某种意义上,革命事业的成功与否,就要看能否解决土地改革的问题。
  如果不能让占据大对数群体的农民,感受到革命所带来的实惠,那么革命成功与否,跟他们又有什么干系呢?那么新的中华民国,和原先的清王朝,又有什么不同呢?仅仅只是剪掉个辫子吗?
  土地改革,能让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调动出来,解放巨大的生产力。更能让拥有丰厚资金的地主乡绅们,不再把目光局限在土地上,逼着他们把闲余的资本投入工业生产,而不是无休无止境地进行土地兼并,客观上提供个加速整个社会工业变革的可能性!
  土地改革对于李汉跟鄂中军政府有着显而易见的好处,首先享受土改所带来利益的农户,必然会对李汉报以巨大的支持。这样,对于李汉推行他的工业计划有着极大的便利。部分土地消除地主的田租分成,解放了农户的劳动积极性,还会迅速增加李汉的田赋赋税,提高财政收入。另一方面,地主们失去了继续购买扩大土地的权利,必然会逼着他们投资工商业,转而变为新兴的资产阶级,将迅速地扩大工商业规模,加快整个社会的工业化进程。解放生产力的农民,将可能会增加收入,产生积蓄,从而产生一定的购买力。而购买力,更是一个商品市场繁荣与否的关键点!
  好处是巨大的,危险也是相伴相生的。无需置疑,即使是如此温和中庸的土改措施,也必然会引起许多顽固地主,尤其是大地主土豪们的激烈反抗。这也是李汉筹谋已久,却一直迟疑着没有推行的原因,直到现在也只能在荆州暂时进行试验性的实施!
  正是因为土地改革,这一条路前途坎坷!
  当初孙文在创立同盟会时,就提出民族,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政治纲领。其中民生主义的重要部分,就是平均地权。主张核定全国地价,现有地价归原主所有,革命后社会进步所带来的土地增值,则归国家所有。
  但此条土改措施明显不具备可操作性,且民国初建,也根本没有精力关注这个事情,最后不了了之,导致了所谓国民革命的失败跟不完全性!
  荆州土改,李汉经过几日的反复修改之后,终究有了一份不算完美的完案。
  除去用于奖励有功士兵跟伤亡士兵家属之外,军政府所统计的荆州府内缴获土地尚有一百五十多万亩土地……黑心肠的满清旗人在荆州搜刮的太厉害了,区区一个荆州府,八成以上的土地都给他们占了去,这里面好多都是旗人贵族在荆州满城建立之后的两百多年间通过各种手段从当地汉民手中强抢的,大多数都已经无法统计是从哪家哪户手中强夺,只能暂留在军政府手中,由他拿来进行土改!
  荆州土改,李汉主要借鉴的是后世国民党高层将领陈诚在台湾使用的那套土改方针,因为后世共和国土改的局限性在二十一世纪已经暴露无遗,共和国的新土地纠纷与矛盾已经到了中央不得不重新计划土改的地步了。加上时代的不允许,他反倒更加认可陈诚的那套和平土改!
  首先,军政府将成立‘国土资源管理局’负责全权管理荆州土改,由于没有合适人选,这个管理局局长的任务暂时由他本人来担任,这样虽然分了他的一部分神,却足以威慑下面的一些手上沾上了坏毛病的官吏,让他们不敢把手伸向‘土地改革’这个肥的不能再肥的大肥肉上!除了国土资源管理局之外,一并成立的还有‘军政府统购委员会’,负责所有军政府每日、每月所需之蔬菜、粮食等必需品,直接同国土资源管理局配合优先采购在土改名单之中的农户所产农作物。
  土改共有四条,第一,规定所有军政府管辖范围内月收入不得高于十银元,并拥有军政府承认新户籍、身份证明之农籍百姓,可在‘国土资源管理局’登记,经军政府审核确定其身份、收入、户籍等正确后,将可凭借‘国土资源管理局’所开发之证明,于荆州府内以十五两或鹰洋二十一元每亩(抱歉,我能查到的1897年河南省某县土地价格为17.4两一亩,所以,如果有不准确的地方,请不要见怪)价格,最高可购买五亩耕地,所有土地购买款项可由购买农民分10年20期平均摊还,不必负担利息。(也意味着不被负担因通货膨胀率或货币贬值所造成的差额利益)不过,但凡购买土地之农民必须要与军政府签署一份协议,其本人所购买之土地,五十年之内不得私自出售与他人,否则一旦违规,军政府将依法收回其购买之土地……
  第二条,自本日起(辛亥年己亥月丁亥日,也就是1911年11月13日)暂定荆州府为‘试验区’,凡荆州府内完成户籍审核之农籍百姓,将在三月免赋结束后,享有永久土地二五减租。军政府以法律条例限定租额,所有私人土地地租(上交军政府的)不得超过全年主产品收获量的25%;所有租种土地地租减免15%,减免一成五,这已经是军政府现阶段通过跟荆州府内一众地主乡绅协商之后,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如果没有军政府前段时间北线战事的连连胜利,加上谈判期间,又有消息传军政府的年轻大帅从北方抽调数千大军南下,准备一旦计划未谈拢,使用武力手段解决冲突的小道消息,恐怕最多一成就已经是极限了;要知道自庚子之乱后,清廷向民间转移战败所需赔付的巨额战败款项,加上地方阶级趁机掠夺,荆州地区不少地主外租土地地租已经高达五成,有些甚至高达六成,他能叹下来这一成半,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处于公平起见条例也保障地主利益,佃农按时纳租,欠缴两年地租地主可以解雇等。
  第三条,自本日起,荆州府内个人或家族最高所拥土地上线不得超过一百亩,凡拥有土地过百亩之家族,其子弟、亲戚以及本家族之成员,不得以任何理由新购买土地,否则军政府有权止住其购买行为,所购买之土地将由军政府以同样价格赎买,低价转卖与其他民众(未免有人借此漏洞,通过私下协议低价购买土地,然后卖家卖给军政府。但凡得军政府警告两次者,将以法律形式强令其出售手中所有50%之土地,由军政府以市场价格购买,转入特价保障田体系中)。
  这第三条,荆州府内的一众地主、乡绅自然不满意,纵使当日有李汉在场,还是遭到了一众荆州本地乡绅的不满与争议,最后能够通过完全是因为他的一些利益补偿,即第四条!
  第四条,荆州府内凡同军政府签署减租协议之乡绅、家族,可以以军政府募股价格80%认购不定限额的军政府已组建或正在组建的‘水泥、造纸、肥皂、火柴、渔业、盐矿开采’六大公司股票份额,所有土地三年内需上缴之赋税减免一成。
  这当然就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了,这段时日来自从几乎掌握了湖北境内的汉江水系之后,他就已经募集人手,采购渔船,成立了渔业大队,每日仅汉川、襄阳、光化县等几处就能捕获近十吨各式鱼类,即便是低价就近在港口码头出售之后,也能获得数千两银子,战事结束之后,他便有了成立渔业公司的打算,等到湖北境内的长江水系都落入他的掌握之中后,新堤、荆州、宜昌等地都要纳入其中,想必这些荆州本地的乡绅们应该是受到了风声了,所以对于入股他划出来的渔业公司十分感兴趣!
  除此之外,在第八号军政府令之中,他还提到,若三个月至半年内,荆州府所行土地法案获得成功,将推行至整个鄂中军政府所统治之地区内!


第三百零六章 影响与实业
  两日内连续出台八号军政府令,李汉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宣传的机会,除了在五府内各处县乡城镇张贴告示以外,还特别命人以通电告知全国。
  熟知后世各种各样的丰富宣传手段的他可不会错过这个出名的机会,之前仅仅是一场武胜关大捷,而且还不是他经手的,便给军政府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跟人才、捐款等。如今军政府出台了最新的利民保民、鼓励经商、征兵扩军、保障士兵权利的政策,他也不会放过这个吸引眼球的机会,除了通过通电的方式告之天下外,被他委以重任的军政府的咽喉报纸——‘中国之声’,这几日来也连续加印了近六万份。
  除了他统治范围内的五府,甚至连如今已经失陷的汉口租界内,都能看到卖报小童的叫卖声。包括他本人、军政府内督管民政的张梅生、报纸主编易均室以及鄂中不少名流,比如在京山等地颇有些名望的实业家盲公等,比如荆州府内一些接受了军政府土改合约的地主、乡绅、甚至采访了一些荆州本地借助了地利,快速完成了户籍更换,并在荆州府内‘购买到’一块土地的百姓。
  连续数日的报道,种种开革命党先河的政策跟宣传手段,原本一份本不算完善的政策,却生生的被抬高到了一个极高的地位,这几日遍数南方诸省,出现最多的词语莫过于‘鄂中新政’、‘土地改革’、‘士兵保障福利’、‘李易之’、‘荆州镇守使’、‘免税’、‘减租’、‘荆楚新政’等一众字眼……
  “俺叫大牛……俺,俺来自荆州府枝江县,这……这是俺刚在军政府更换的户籍……大人提醒俺满足农籍保障田体系资格,然后,俺在大人的关照下,只用了半天时间,俺就分到了三亩土地……大人告诉俺,土地的钱俺只需要在明年获得收成之后开始偿还,可以选择在十年内还完土地欠款……还完之后,这土地就是俺跟俺娘的了!俺在这里给军政府的各位大人们磕头了,俺大牛不识字,但回头一定请先生帮俺订一块李大人的长生牌,天天给您上香!”
  摘自——《中国之声》报纸,1911年11月14日采访的第一位通过荆州土地改革计划,成为第一位保障田受益者的答话。
  “感谢军政府,我跟兄长两人还年轻,在大人的建议下,我们俩每人买了五亩土地。我跟兄长两人都上过两年私塾,会些简单的算数,我算过了,我们俩正是年轻力壮,如果每年收成好,加上军政府的政策又好、还为我们免去了不少的地租,这样算下来,我们俩买了十亩土地,其实只需要五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能还清土地欠款……感谢军政府的大官们……”
  中国之声报纸的新招募的记者在荆州府国土资源管理局前采访到的一位似乎正在等人的年轻小伙,他笑着摸着刚剪不久的头发,晃着手上盖上了军政府大印的土地契约,笑得很甜也很健谈。
  看到有一位老人在一个憨厚面相的中年汉子的搀扶下,刚从国土资源管理局走出来,记者顿时跟了上去。
  “老人家,请问您也是来办理保障土地的吗?”
  老人眼眶有些红红的,瞧见他问话,他说话明显有些不利索,“娃,不是,俺是来领取军属保障土地的!”
  他掏出一个红本本,是军政府新办理的户籍身份证明,不过老人手上的封皮明显跟一般的户籍身份证明有些不一样,那记者仔细一看,才发现右上角处出现了两个模印出来的小字——军属。这是得到了军方征兵资料证明后,户籍身份管理处加印的军属证明,有了这个证明,以后每个月可以手持户籍身份证明,在军政府处审核资料无恙之后,可以获得对应的军属保障。
  旁边搀扶那老人的汉子接过了话茬,“俺兄弟月前入了伍,前几天军政府下达了战死通知……今天俺是陪俺爹前来领取军属保障用地的!”
  这记者乃是学生兵出身,闻之肃然起敬,道了声失礼了。也不好在开口询问什么了。
  却不想那老人抹了一把老泪,哽咽着道:“前段时间朝廷(老人错把军政府叫成了‘朝廷’)通知俺,俺娃战死在前线了,还托人送来了一笔钱……俺在这里给各位官老爷磕头了……娃儿虽然战死了,但大道理俺懂,没让北边那些天杀的蛮子来抢来砸,娃儿死得值……这朝廷变了天,如今新朝廷心里有俺们这些穷苦人儿,以后每个月还能领到补偿,足够俺一家老小生存了……”
  “爹,别说了……小哥儿,俺知道你们是来写报道的……报纸俺看过,俺们种了一辈子庄家,大道理不懂,但是政府对俺好,这道理俺是懂得……俺不给政府添乱子,你去忙吧,若俺的话哪天也能上报纸,你加上句……如果北方的蛮子再杀来了,政府还要招人,俺家老小都有政府帮照顾了,这条命,俺送给政府了……”
  ……
  这些是这几日来李汉命令《中国之声》报纸派出的一众新嫩记者在荆州府内的所见所闻,由于军政府令上强制限制了购买保障田的必须是月收入在十银元一下,并且收入越低的农籍,获得保障田通过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记者所采访的大多数人在接受采访时使用的都是地方方言……湖北这地方因为早年的太平天国之乱,尤其是鄂中这一块大多数移民都是来自那是入楚躲乱的河南跟安徽籍,因此方言中有些偏安徽、河南化。
  由于得到了李汉的批示,这些新嫩记者们完整了保留了全部的地方方言或白话版的采访记录。后来在排版时主编易均室还闹过小脾气,他认为太过白话的行文,有损《中国之声》报纸的形象,毕竟如今大多购买报纸的都是知识阶层跟富人,寻常百姓大都是从茶楼等地方跟买了报纸的茶博士闲聊时才知道的。
  对于这一点,李汉详细的于这位最近一直苦心于经营报纸的主编耐心讲了一番。他认为,这一次正是报纸借机打开临近的湖南、四川、江西等地销路的时候,借助着已经吸引了天下注意力的荆楚新政。而新政主要是要介绍给谁看的?还不是天下的百姓……清末民治不开,虽说大多数人都会写自己的名字,但大多数都是只认识几个简单的汉字。所以,相比之大多数报纸的繁体字跟严谨的文体,以白话行文,叙事说理深入浅出,晓畅明白,只要粗识文字,就能读懂,无疑更加方便报纸的传播!
  最后还是报纸以成绩说服了易均室,在加印的报纸上连续刊登记者以白话才方的一些获得保障田跟领取军属福利的介绍之后,在各地只要报纸一送到,几乎不出一个时辰就能被抢购一空,连带着连湖南长沙已经即汉口租界、武昌之后,成为了《中国之声》报纸的第三大销售城市后。
  最终,中国之声报纸还是改为白话行文,舍去了复杂严谨的文体!
  不仅民间尤其是缺衣少食的穷苦百姓叫好,在文人知识分子之中,李汉跟鄂中军政府也博了一个不错的名声。比如曾经曾经跟徐念慈一同1904年在沪创办《小说林》社,笔名‘东亚病夫’的曾孟朴写文赞之曰“观天下革命之人何止十万,然功成之后仍不忘革命之诺者,首推公也!”
  这曾孟朴不但文章写得好,在清末文坛尤其是江浙界内当是一员巨匠,他之《孽海花》天下读书之人少有不知者,因此他一动了笔,顿时引来不少文人呼应。
  先是他之好友,原清吏出身如今却就任江苏军政府常熟民政长(县长)的丁祖荫也是开口称赞。相比较曾孟朴,刚刚经历了一场天灾人祸的丁祖荫反倒是逐词逐条,尤其是将李汉的荆州土改拿来称赞了一番。也难怪了辛亥初秋常熟、昭文两县遭受严重水灾,殃及27乡镇,20余万人遭灾,灾情延至十一月中仍不见退去,如今他治下的常熟地区灾民无数、食不果腹,倒是跟刚刚经历了战事的荆楚北部光化县、襄阳府有些相似。现在常熟、昭文两县之内局势隐隐不稳,他几次恳请治下乡绅、大地主等开仓接济灾民,却换来的是乡绅、地主催促交租,导致县内局势越发混乱了起来。乡区发生农民联合抗租斗争不说,连带的那些能力不凡的地主阶级又闹到了江苏军政府去,大都督亲自下令要他安抚一方,尽快驱散当地民乱,甚至他本人如今都已经动了捕杀大义地保李同、王庄千人会领袖周天宝等人的主意了!
  然而就在这时,荆楚新政伴随着李汉铺天盖地的宣传,传扬到了江苏省内。得知了荆楚新政之后,他顿时骇出了一身冷汗。这丁祖荫虽然为官多年,却到底是个文官,身上的书生气太足了,导致地方势力很少有人买他的账,时间久了,他的性子也就软下来了。就如他事后跟好友曾孟朴书信中提到的一样,险些酿成大错,多年之声望毁于一旦。遂决定依照荆楚新政之土改方案,拜访不少当地乡绅,希望能够为民减些负担,遭到拒绝之后,加上江苏军政府连连催促他尽快解决常熟民乱,叹息了几日之后,随修书一封,挂冠而去,却是带着家中老小,扮作寻常百姓一般,往湖北鄂中而去!
  除此之外,文人之中为他叫好之人还有一员朝廷命官,而这人便是朝廷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干起的吹胡子瞪眼,假装没有看见。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赴英国入格林威治海军大学深造。后转入伦敦大学,习物理数学,转习文学……历任日本大使随行、出洋考察宪政五大臣的一等参赞、学部二等咨议、海军部顾问兼一等参赞、后任海军部军法司、军枢司、军学司司长的伍光建……他还有一个特殊身份,那便是中华教育会的副会长,文坛响当当的巨头人物。
  面对的清末的糜烂局势,穷苦出身……至今保留一身清贫之风的伍光建甚为痛心,他曾经多次过府上书摄政王载沣,希望他能宽松民赋……奈何旗人贵族一个个鱼肉汉人,过得是神仙般的生活,那里会去愿意管汉人的死活,结果原本有意推荐他为帝师的摄政王载沣在被他打扰了几次之后,索性将他拉入不受待见的名单之中……着实伤了这位一直将‘位卑未敢忘忧国’挂在桌前的文人,才有了他用自己的字在报上为‘荆楚新政’叫好的举动。
  还不止如此,荆楚新政在李汉铺天盖地的宣传之中,所造成的影响无疑要超出了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是他本人的想象。
  在湖北武昌,已经完成了‘鄂中临时约法’,又连续多日接到上海那边希望他抵沪电报,正在收拾行囊准备离鄂的宋教仁第一个站出来为荆楚新政中的土地改革叫好,他亲自发了一封电报给李汉。在电报中他道:“平分地权乃我同盟会之教条宗旨,然武昌首义之后,遁初多有惶恐,经久研究之后,发现‘平分地权’与‘土地属于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相互矛盾。但纵观天下,但一些大土豪,坐拥上千乃至几万亩良田,并依旧在无休止境地继续兼并土地,造成无数的失地农民变为流民。这对整个社会乃说,是一种不稳定的因素。先生之名遁初早有耳闻,虽未蒙面却多有相较之心。荆楚土地改革一处,先生以平和之手段,欲要行改革之良策,实乃上上之策……为我民国日后成立后普行利民之策奠定基础,特此拜上……遁初不日将亲自过府与先生一谈,往不怜指教!”
  除他之外,另一位湖北军政府高层——司法部部长张知本也对荆楚新政十分赞赏。这张知本曾经公费赴日本留学入法政大学攻法律,他与宋教仁一般,对于法律却是看得极重。对于在荆楚新政之中鄂中军政府以法律形式保障底层农民利益,并且也补偿了乡绅、地主等利益受损阶级的表现给予肯定。并且,他对于荆楚正在实行的新户籍制度很感兴趣的同时,也带有一定的警惕心,据传他曾在湖北军政府的例行会议上直言认为荆楚之地的新户籍改革一旦成功之后,则鄂中分军政府将能完全掌握荆楚地界,到时候若李汉有意对抗武昌,则可能出现武昌政令不在荆楚行使的情况。
  据说有不少的湖北军政府高层都对此提高了警惕,开始关注起李汉跟鄂中分军政府的威胁来!
  当然,也不是全都是称赞声……对于荆楚正在实行的军人保障计划,讽刺跟不和谐之声在所难免的……申报、民报等非鄂中军政府的报纸上都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言论,比如民报上就出现了一些隐去了性命的报道,据说受采访者乃是荆州府的乡绅,他在民报之上大倒苦水,甚至将李汉曾经命人可以传播出去的,一旦可凭谈判不能说服荆州府内的一众乡绅、大地主,就采取武力的手段强行命令降租的消息传播了出去。结果或同情或辱骂,总之吸引了不少外界的注意力,甚至连黎元洪都被吸引了过来,通电希望李汉在处理荆楚土地改革的过程中手段不妨和缓一些,并表示,湖北军政府将会监督鄂中土地改革……显然心中已经对李汉多了不少警惕!
  他之所以没有什么举动,一来现在李汉还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二来他现在的位子还不是很稳,加上十分怀疑以鄂中的财政,如何支撑得起荆楚新政之中高昂的财政支出……武昌曾经有人玩笑的估算一番,鄂中要维持不比武昌三镇少多少的财政,每月仅此也需要约二十万两白银的开支,要知道,比起武昌,鄂中的待遇在国内只比北洋军稍差一点……如今再加上军属保障,虽然短时间之内收拢不少民心军心,但是绝对不利于财政的长久支撑……这才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就等着鄂中财政出现困境之后,由他出面接管鄂中五府!
  其他批评也大都是冲着他的军人保障计划来的……
  当然,无论外面如何传播,已经将宣传任务安排下去的李汉也不再理会这些了……
  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至于成果却要等上几个月才能看到,而他如今还有更多事情在等待着他去做!
  伴随着北疆战事的结束,军政府逐渐走上了发展正轨。随着新征兵的出台,与之快速扩充中的兵力一起得到快速发展的,则是在李汉的特别关注之下,前段时间分神置办的几份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实业——火柴、肥皂、面粉、水泥!
  德国人的效率很高,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内,一笔约莫几百万马克的机器被从天津、广州、上海集中到了汉口,然后又在得到了国内的批示之后跟随着维尔纳少校抵达了鄂中,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德国人的合作态度的确不错,虽然可能也有其他意思在里面,不过暂时势力不足的李汉只能装作不知道,不去理会了。随着维尔纳少校一同前来的还有十数名礼和洋行招募的技师,大多都是德国人,其中还有一名意大利人、一名美国人,都是安装、调试机械的好手,而且在华多年,能够用比较清晰的中文与人交谈……显然,维尔纳少校考虑到了即便是将机械运来,李汉跟鄂中也没有足够的技工安装的问题……不得不说,他的细心的确帮李汉解决了不少困扰……
  江汉平原之上拥有个丰富的水电资源,无论是汉江还是长江沿岸府县都有不少便于安装水电发电机组的地方……前段时间李汉派出了不少的测绘学堂的学生兵外出考察地形时就已经吩咐注意一些比较适合发电的地方,在荆州、襄阳、郧阳府内斗发现了多处适宜安装大型水力发电机组的地方,不过考虑到他手上跟德国佬弄来的水电机组实在是不够,最后他还是只在应城留下了四组240千瓦的小水轮,四组448千瓦的水轮发电机组留在荆州,至于襄阳等地,却还要晚一些才能真正用上电!


第三百零七章 实业
  荆州,随着一应新购设备已安装调试完毕,实现了最初级的机械生产。机器面粉厂才一挂牌之后,就完全进入了满负荷运作状态。一方面军政府从流民之中招募了不少不需要支付多少薪酬的低廉劳动力,另一方面,依托江汉平原跟两湖丰富的粮食产出。经过改装之后,机器面粉厂可同时生产军供、军政府统购所需之土豆面粉、各种杂粮面粉;二来也能生产出小麦面粉,并且面粉厂的机器还有一定的豆油压榨功能,只不过需要在经过技师的调试改装,成本也会因此升高了许多,暂时没人回去做那赔本买卖罢了!
  面粉厂的名字暂定为荆州面粉厂,目前的产能经过洋人技师调整之后估计,在原料充足的情况下,一个日夜可生产面粉800包(约80吨)上下。不过考虑到两湖多种植水稻,小麦却需要自河南、安徽运来,加上即便是将每月统购的军属保障粮算入军政府平均每日所能消耗掉的面粉之中,一日消耗量也只有60到80包,加上鄂中五府的消耗,也不过刚刚过了250到300包,面粉厂却是存在着一定的开工不足。
  好在之前在选择跟德国人谈条件的时候,李汉已经认真的考察过当地的市场了。以他们的机器来说吧,采用的乃是赫赫有名的欧洲工业巨头西门子所生产的机器,虽说产能有些不足,不过比起市面上国内面粉公司所采用的英制、日产、美国机器跟法国造,却要先进不少,生产成本评估要比如今的国内面粉巨头——中兴机械面粉有限公司、茂兴还要低廉两成左右……加上中国古来都有‘民以食为天之说’,历史上民国实业之始可不就是开始于面粉跟纺织两大行业……以他的计算,在面粉厂投入生产之后,每日可获得收益约80两至120两左右,约盈利能过两千两,已经算是不错了!
  何况这面粉厂虽然没在跟荆州本地乡绅、地主的协议之中写入其可入股之公司名单中,但是他的目光却没有这么短浅,区区一个面粉厂还不在他的眼中……北边京城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了,他派过去的几人已经盯上了目标一众,并且摸准了对方的作息规律,就等选准了合适的机会,就要动手拿他……等到那些专业的人才来了之后,他的财政就能轻松了不少,到时候……莫要说一个面粉厂了,只要那些地主、乡绅们愿意卖地,全送给他们也不是不行。
  出于未雨绸缪的打算,在荆州面粉厂投入使用的第二天,他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将整个工厂的机器成本略微加了一点水分之后折合成了十四万两银子,折合约一千四百股,全在他手中。就等着荆州的一群闻到腥味的乡绅、地主上钩……
  不过比起这日后不需要他再多费神的面粉厂,相比较之,军政府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完成的另外两大公司才是他今天参观的重点!
  正是火柴跟肥皂!
  千万可别小看了这两个并不起眼的小东西,在20世纪初的中国却是不折不扣的高科技。遍观肥皂制造,不要说鄂中一带没有类似产业,举目整个两湖之内都是第一家。火柴倒是有一家,正是曾经在京山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京山实业家——盲公家中产业,不过他那采用的技术乃是荷兰上个世纪末的生产技术了,比起洋人来的确落后了不少,李汉也曾经买过两盒他生产的火柴,经常出现火柴头受潮,点不起来的情况。最终他才下定决心,由军政府出面建立一家火柴厂。
  火柴俗称自来火,是太平天国以后才流传入华的稀罕货,最初产品全部来自欧洲,又以瑞典居多,甲午战争之后,日本输入的火柴又占据了近乎99%的份额。李汉穿越后第一个感觉生活不习惯的就是用火,要想起火非得耗去老半天的功夫,他带来的那个打火机已经快要没气了,所以,平时若是烟瘾犯了,还是要随身带上几盒火柴的!
  以国内现在的技术,打火机自然是没能耐生产出来的。不过,打火机是造不出来的,但火柴便没有那么高不可攀。军政府做过调查,进口火柴几乎都是黄磷火柴,使用起来虽然性能不错也容易着火,但由于黄磷含有剧毒,误吞食一二火柴头便有可能中毒,在各开放商埠每年都有无知国人因此而招致身亡的。除了误吞食导致毒身亡外,制造过程也极为有毒有害,根据德国技师透露的消息,此时西方各国的火柴工业在采取严格防范的措施之下依旧每年都有不少工人因为黄磷引的职业病而死亡。倘若能制造出安全可靠的火柴,岂非是利润丰厚的买卖?
  制造火柴的技术并不复杂,说穿了关键就在物料和原料两种。物料又分木材和纸张,前用来制造梗片,后用于糊盒包装之用。根据经验,制梗的木材以白杨木为最佳,椴木、槿木、美杨又次之。而长江流域恰恰是白杨木的产地之一,虽然没有黄河中下游分布那么广,但是在各县城、乡镇郊野也都能看到成片的白杨树林。
  于是物料问题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解决。
  原料是火柴制造根本,尤其是火柴头上面的药料更是生产的核心技术所在。李汉的化学学得还不错,上化学课的时候,还模糊记得上化学课时,老师为了激发他们的兴趣,找来了简易火柴的制作方法,在当时的课上,李汉由于操作的不好,被老师亲自指点了两堂课,因此记忆犹新。不过那份在后世二十一世纪很简单的方法,在这个年代却不简单,因为那个老师选择的正是后世早就被发明了几十年的后世安全火柴的配方——说穿了便是氯酸钾、红磷、白蜡、牛胶、红矾的混合物。氯酸钾和红磷听上去吓人,实际都是烟花爆竹制造的主要原料,老祖宗早就打好了基础,方便易得,至于白蜡、牛胶等主要用于凝固定型,量并不大。
  当然,火柴虽小,制造起来却很麻烦,整个流程包括制梗、整梗、排版、调药、烘干、刷边、涂沙、糊盒、装盒、打包等工序。除了制梗和糊盒可以在外进行外,其余都需在厂内进行。而整串流程中最重要的工序便是把火柴梗夹起来,使火柴头可以成批量的蘸油、蘸药,否则一根根操办岂不要急死人?
  当时日本在排梗时还是采用手工,不但速度慢而且并不整齐,李汉当时在跟德国人谈判时,便趁机引进了德国生产的整梗机,能使生产效率大大提高。
  通常情况下,火柴厂所用的火柴梗都是预先交由家庭作坊制作成型的。由于精力有限,李汉便采纳了一个美国技师的建议,用了外包的办法,将制造轴木和糊火柴盒这种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放在厂外加工。一般现由火柴厂厂供应梗片和纸张,然后交由家庭带回去制作,到时候采用计件方式,既清晰又简便,既自由又轻松,还能带动当地经济……因此他稍稍考虑了一下,便接受了建议……
  不过,虽然火柴厂规定了长度和粗细,但家庭作坊毕竟不是精密机器,哪有那么精确,略微有一些误差在所难免,所以收拢家庭作坊递交上来的火柴梗后第一步工作便是整梗,就如同一群散布四处的士兵先要排队报数一般。
  整梗过程难免会遇到折断弯曲、长短不齐的火柴梗,如果像日本人一样一根根手工挑出来着实太过费事,有了机器以后,不合长度的火柴梗便一律由机器剔除,然后依次整齐地放置在方形木盘里备用,这才便进入了排版。李汉等人前去参观之时便目睹了整个制造流程。
  排版机是一块很大的铁板,板上则有无数小孔,孔径一般不过3个毫米,正好可供一根火柴梗钻孔穿过,树立起来便形成火柴梗冒头的景象,然后便可上药。上药时机器先夹住木梗一端蘸上蜡油以助燃烧,然后再蘸上早已调配得当的药水,用轧板轧过之后使每一根火柴头都大小均匀。
  调药也有专用的调药机,各种化学原料经粉碎后,先碾成粉末然后加水、胶混合成均匀的半固状物,这样才能方便火柴梗的黏附。整个流程完成之后还需干燥,否则带着湿气的火柴头是起不了火的。日本当时用自然干燥法节省能源,但有利便有弊,整个干燥时间大大拉长,在阴雨天甚至天气寒冷的日子里都有不少麻烦。李汉则要求德国技师搭建专用的干燥烘房,反正煤有的是,节约时间方便制作才是最紧要的。
  干燥过的火柴才能装盒,这个流程便是纯手工操作了,李汉等人放眼望去,工人排成一排坐在长台边,身边则堆放这一大摞已经干燥完毕的火柴,只见工人们麻利地将火柴排放整齐后放入盒内,不到20秒钟一盒火柴便“齐装满员”。
  李汉拿起一包火柴,正面商标是苍劲有力的“自强”两字,笑道:“这牌子不错,谁的主意?”
  “回大帅的话,是盲公给取的,他说咱们国家积贫积弱已久,希望能从火柴这样的小节开始做起,自强不息!”
  “好!火柴事小,自强事大!”
  他的副官陈天祥接过递过来的一盒火柴,打开随手取出一根火柴,“嚓”地一下,一团火苗便顺从地燃起,“不错,没了那刺鼻的味道了……”
  “确实做的不错,看来我将这火柴厂交给盲公经营却是对的……你看这伙计们的生产速度,可比咱们军政府管理的那几天效率快多了……不错,不错……”
  李汉也在一旁开口赞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却是有原因的!
  说起来这火柴厂他其实花费还不足五千两,不过这火柴才刚生产出了几盒,却已经给他挣下了不少于五万两银子了。你道为何?原来京山的那位同样经营火柴生产的盲公,在得知军政府获得了生产最新式火柴的技术、又能从洋人那里采购到最新的机器之后,便带人送京山赶来,前日连夜拜访了他,经过与他的一番详谈之后,李汉爽快的同意了将军政府组建的火柴厂生产安全火柴加整梗机跟6亩土地作价八万两,募800股,由盲公买下了400股,获得了代为经营权……而在他的影响之下,荆州的几乎地主、乡绅买去了200股,出于对清末官商经营的恐惧,军政府还同一众签署了一份合约,保证在火柴厂非遭遇特种情况,只享有股东定期分红的权力,经营权将由跟火柴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盲公家族代为管理……
  所以,这火柴厂如今却是成为了股份企业了,军政府如今就只有25%的干股,享有每月分红的权力!
  由于机械的路上搬运十分不便,因此无论军政府新组建的面粉厂还是火柴厂、肥皂厂都在挨着长江的荆州郊外,附近紧挨着各驻扎着一个连队的配置两门60mm口径速射火炮的跟机枪的士兵驻守,即便是有人眼馋,也根本没人敢打三个厂子的主意!
  离开了火柴厂之后,李汉一行人骑马很快便到了十几里外地肥皂厂……远远的还未靠近,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扑鼻响起,顿时勾得一群人精神一阵。
  “真香!”
  陈天祥道。
  李汉得意的点了点头,与火柴相比,肥皂厂的出现可就要简单的多了。
  说起来,自美为天朝上国的我国大概是世界上最早发明洗涤类东西的国度了。比如民众一贯惯用的只有皂角与胰子,这两样东西虽然没有洋人制造的肥皂那样,却也有不错的去污力,虽然还是会残留一些异样味道。
  国人善用的皂角乃是取自我国特有的一种叫做‘皂角树’上的果实熬制而成,但是另一种有刺鼻味道的胰子,却是使用的跟肥皂相同的原理所制造的,只不过洋人一直未将制作肥皂之中的几个简单却又必要的窍门没有完全传给国人,才导致至今国内寥寥的几家能够生产肥皂的工厂,质量完全跟洋货没有可比性!
  而这几个必要的窍门,后世稍微懂一点化学的其实应该都记得比较清楚!
  即‘烧碱’跟‘盐’!
  肥皂所用原料主要包括油类和烧碱两种,油类包括柏油,牛油、棉子油、鲸油、椰子油等数种,除鲸油和椰子油外,国内均能自产,特别是牛油和柏油,几乎到处都有。鲸油和椰子油便要区别对待了,鲸油价格十分低廉,属于舶来品中最低档的廉价货色,堪称是牛油的绝好代用品,而椰子油就较贵,当然一分钱一分货,质量也不错,更适合做香皂。
  烧碱以国内的技术完全无法自己生产,因此倒是只能完全需要进口。好在汉口的礼和洋行跟奥匈帝国的洋行都有存货,价格虽贵却还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在短期内国产烧碱不能自制的情况下,便成了唯一的选择。不同的肥皂有不同的原料需求,香皂除了两大基本原料外,还需要各种香料和颜料,药皂则需加入石炭酸和红色颜料,好在各色材料均由德国礼和洋行提供,这家远东巨无霸般的企业下面有不少的关联洋行,比如以经营染料起身的谦信洋行……德国佬似乎对他的崛起已经抱有了一定的支持态度,因此他只是稍稍提到了一句,礼和洋行那边便帮他联系上了,然后他也舍得出钱购买国内暂时无法生产的各种原材料,也算是方便亦得。
  等原料凑拢之后,肥皂厂便开始正式投产。肥皂的生产并不难,麻烦的是各色物料的提纯和制型,以鲸油、牛油等为例,中间通常混杂着泥土、砂石,甚至还有其他的有机物残留,因此在熬制时需要将其煮热,然后用网兜将其漂浮物或沉淀物去除,等到大锅中不再散臭味及没有明显的颗粒状后,提纯的工作告一段落。
  提纯之后便是与烧碱一同熬制,在一个密闭的容器中,混合了烧碱的鲸油在热的状态下与之生反应,一般半个小时便能熬制完毕,浓厚的肥皂原水顺着管道一滴滴地落到铁制磨具中,像极了琥珀状,但却是浓郁的肥皂味。待得冷却之后,肥皂便制造完毕,通体散着黄色。而黄色的纯度便反应着原料的纯度,纯度越高,则黄色越明亮,纯度越低,则黄色通常会接近黄褐色。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去污效果已经大体一致,远比土法熬制的番碱要好得多。
  香皂、药皂的制法同样如此,椰子油价格高,但纯度也好,因此操作反而不难。滚热的肥皂在流淌过程中需要填入各色香料与颜料,然后再制作成型。一般而言,香皂的形状总是要比肥皂精致些,体积也要来得小。
  随着一块块暗红色、棕黄色的药皂、肥皂被生产出来之后,同样加入了香料,变得五颜六色的香皂被生产了出来……
  不过,自洋人处购买的肥皂价格约为70到80文(没查到具体价格,见谅),而荆州军政府自产的肥皂由于原料都是从洋行买来的,虽说大量的购买原料价格拉低了不少,但是每一块肥皂的生产成本依旧高达30文上下……这可是个危险的数字,因为算上了运费、经手费等他代表着军政府生产出来的次级品需要卖到50文左右才能保证赚到钱……而五十文的价格显然竞争不过品色更好的洋肥皂,价格也竞争不过北边卖四十文左右的番皂……
  当然,这个问题难不倒李汉。
  他只是命人严格把紧了肥皂厂,并严令生产的师傅不得外传之后,拿出了自己的‘秘方’,在熬制最后关头,在未冷却的肥皂汁液中撒了些盐……然后,肥皂的成色便完全的上升了一个等级,成为了只比洋人所制肥皂所差有限、却光泽更好、甚至隐隐有些透明的肥皂了……正是利用高中化学课最后面的皂化反应……制出了不算合格的‘透明皂’!
  经过了这一道成本几乎为零的工艺之后,肥皂厂所生产出的产品品质顿时上了一个台阶。于是他便命人将肥皂的价格定在了60文、成本低一些的药皂定在了50文,至于香皂,直接定上了400文的价格,只比中国古来就有的‘肥皂团’贵一百多文而已……反正这香皂暂时的定位为乡绅、地主比较富裕的阶层才能消费起的东西,趁着国内头一家,不多赚点钱太亏了!
  香皂试制成功之后,李汉便派人将第一批产品送了一些给荆州府内的富户人家,收获的都是一片啧啧赞叹声,尤其是各家的夫人、小姐、丫鬟们得到香皂后更是爱不释手。洗了几次之后浑身香喷喷的,果然不同反响。这一次不止荆州府,甚至鄂中其他地方的乡绅、富户都眼红了,吵着嚷着希望能够在军政府新建的肥皂厂入股……这一次李汉可没跟他们客气,直接将加上机器跟第一批原料也不过用去了七八万两银子的肥皂厂估了个六十万两的高价,用他的话说,肥皂厂内掌握的是洋人最新的技术,谁要是不信,呐,看成品,可不比洋人的东西差……就要作股六千股……最后,虽然吓退了一批人,不过还是有不少人眼光不错的富户瞧出了这里面的商机,不过几日的时间,前后便有三十多波人跟他协议了一番,最后这六千股里有两千多股都给人买了去,足足为军政府财政又贡献了二十多万两银子。
  连李汉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在没经历三十多年的国内动荡之前,清末民初的一阵,其实中国民间还是十分富裕的,只不过中国人历来推崇财不外露,民间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家产万贯的富户人家!
  李汉初试身手,置办的四处实业个个都是拿捏准了时代的命脉,结果在张梅生等啧啧称奇中,为军政府贡献了数十万两的资金。
  十六日下午,离开了肥皂厂才刚回到荆州城中不久,还没来得及用晚餐的李汉便被他的副官扰到了,只见陈天祥匆匆忙忙拿着一份刚从四川发来的电报与他……
  是何进发来的捷报,原来为了防止偷袭重庆的计划暴露,船队这一路来都是昼伏夜出,也断了跟荆州和应城的联系。经历了一番颠簸之后,大部队终于在十五日上午抵达的重庆地界……经过一天地休整(好多士兵晕船)之后,于十五日晚发动突然袭击,至十六日已经完全掌握了重庆府……


第三百零八章 战重庆(上)
  时间回到11月14号下午,夕阳已经落去了大半!
  “又起雾了……大人,没关系吧?”
  打了个哈欠,码头上一个有些衣冠不整的黄牙老兵揉了揉眼,看了眼已经雾蒙蒙一片的减免,身上背着的枪随便一搭,有些讨好的跟旁边的一个矮胖中年人问道。
  “呸,又他妈的起雾了,真晦气,前个赵爷的船就是因为起了雾出了事,结果我姐夫跟着挨了知府大人一通臭骂,还亲自带队下去捞货,连带着发烧几天都不见退……真是晦气了……叫弟兄们精神点,哨楼上都给我注意点,可别再让入了港的船乱撞,翻了可不好……”
  矮瘦中年人似乎是个军官,身边跟着十几号扛着枪的把式,只不过将熊熊一窝,个个无精打采、哈欠不断。即便是停了他训斥,也都是焉吧着应了一声,“是!”然后四散往周围哨岗走去……
  黄牙老兵似乎跟他长官很熟,看到一众人走远之后,舔着脸媚笑着围了上来道:“大人……大人,赏小的一口烟来尝尝吧……几天没沾上,我快撑不住了……”
  矮瘦中年人冷哼一声,“就你最贫嘴了……拿去,晚上好好乐乐,等会大人我走了,给我在这里看好了,可别再出事了!”
  说罢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半掌大小的油布纸包扔给了他,显然早有准备。
  “谢大人赏……谢大人赏……”
  黄牙老兵接过油布包,赶忙跪下来磕了几个响头。然后一脸陶醉的将油布包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口,顿时眼睛一眯,“好货……”
  正是鸦片!
  他是多年的老烟民了,这包里什么品色的货儿,只用闻他就能把握个八九了!
  “大人,下面都在传,前几天曹大人跟巡防营的弟兄们捞了不少好处,赵爷的船上听说这批货里少了一箱……”
  他话还没说完,矮瘦中年人脸上猛地一变,冷哼一声,“陈五,放聪明点,有些事没亲眼看到可别乱传……否则出了事情,可就难办了!”
  黄牙脸上一惊,知道自己无疑说错了话了,连忙又跪了下来,“大人,您瞧我这臭嘴,平时就爱听人胡言乱语,该扇……该扇……”
  说罢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矮瘦中男人见他识相,方才哼哼一阵,左右看看无人之后,道:“这里没什么事情了,我先回府上处理点事情,码头这边你带着弟兄们跟着处理吧!”
  “好咧……大人,您走好了!”
  黄牙老兵自然不敢抱怨一句,恭敬着目送他走了老远,方才呸了一口……回过头去,从怀中又掏出一包,比那矮瘦中年人赏赐的鸦片还要大上几倍,而且成色也更好一些……
  知道他离开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黄牙老兵哼哼了一阵小曲儿,几次馋虫儿上来了,想要抽上一阵大烟都给他压了下去。直到快忍不住的时候,两个士兵毛急着跑了过来。
  “五爷,大人走了没……陈爷那边催着呢,说货到了……就要进港了,他要派人过来了……”
  “陈爷!”
  听两个手下提到这个名字,黄牙老兵顿时精神一振,这陈爷可不是一般人物,那可是跟他口中的那个赵爷一样,重庆府的哥老会大佬,手下只怕有不下四五千号弟兄的存在……这次难道那位爷要自己帮忙办点事情,以后他若还想吃码头这碗饭,可千万不能得罪了陈爷。
  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将鸦片又放回怀里去。黄牙咧了咧嘴,“陈爷交代,他在汉口租界区跟洋人谈了笔生意,运了些不好搬运的东西,要暂放在离码头最近的五号仓、六号仓……今天咱们忙了半天,六号仓才整理完了,赶紧把钥匙给陈爷的人送去,对了,陈爷交代,他会派人看守的,叫附近咱们的弟兄度撤下来吧。嘿嘿,陈爷出手阔绰,一打赏就是五十块大洋……跟弟兄们说,晚上汇香楼,我请……”
  “好咧!”
  两人欢呼一声,接过他递过去的钥匙之后就赶忙赶去回复了,却丝毫没有看到黄牙脸上的表情。感情这老油条把陈爷赏的大洋吞了一半之后,还把等同价格的鸦片也私吞了!
  夕阳眼看就要落下了,黄昏的江面上泛着黑色的波涛。
  沿码头一带靠江生活的船民都在生火作饭,袅袅的炊烟萦绕着这个码头。小孩子们从这条船到这条船的跳来闹去,惹来父母亲的一阵阵喝骂声。
  七艘乌篷大船,带着很深的吃水,正下了篷,慢慢的朝码头五号仓附近靠了过来。岸边,守卫在五号仓前正准备离去的一队守卫清兵中,一人疑惑的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问身边的人道:“这些船吃水这么深,运什么来的?前几天才出了事,大人昨天不是还下令,让咱们弟兄晚上辛苦点吗?”
  身边的人也不敢肯定:“鬼才知道呢,是五爷下的命令……兴许有什么买卖吧……上个月,五爷不是也用过五号仓吗?据说是从湖北买下来的粮食,南城梁掌柜腾不开身,不是也在这里放了小半个月吗?别多管闲事,五爷那边来了生意,咱们少不了好处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那清兵显然心中也十分好奇。一般像他们这种看守码头的油水可真不少,平时有人要用码头仓栈存放东西,都少不了的药给些好处费。
  不过像今天这样,连仓库附近的守卫都要撤去,换上人家自己人守卫的,两人还真没碰上一次。
  “咳咳……你们两个没见识了吧……我可告诉你们了,少嚼舌头。”
  旁边明显一个老资历的清兵,看到不远处,多了一队魁硕的彪健大汉走了过来。看腰间鼓鼓囊囊的,不是带了小刀、匕首之类,就是装了其他武器,总之个个看上去都不是善类。
  老兵赶忙低下头,小声交代了几句:“看到了没有,个个都是有功夫在身的练家子。小心点没错……这事以前我也遇到过,估计船上的货不简单……”
  几人心中一惊,知道这货只怕不是鸦片之类就是军火,也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引得如此大动干戈!
  赶忙转过了脸去……这个年头敢动这东西的,那个不是脑袋别腰上的亡命之徒,一般等闲谁人敢惹,连官府也得让三分!
  船慢慢的靠了码头,几十个短打扮的汉子跳了上来,都盘着辫子,身上鼓凸着结实的肌肉。忙着在那里系缆。清军头目走了过去,就见船上又跳下来一个着装整齐的中年汉子。辫子每一结都缠着花布,落腮胡子乱遭遭的纠在一起。那头目眼前一亮,忙上去请了个安:“原来是三爷!怎么,贵船帮要求准备的仓库,咱们已经给准备好了,这不,我正准备带着弟兄们去其他地方巡逻呢……”
  那被他称之为三爷的汉子朝他笑笑:“陈爷在汉口跟洋人做了笔不小的买卖,东西都在船上,太过金贵了,却不得不小心点……得,这里有点酒菜钱,算我们船帮请诸位弟兄吃酒的了。请了诸位,咱们这些货不方便见光……”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了那清兵头目,言下之意就要打发一群人快些离开了!
  那个清兵头目手底下暗暗掂了一下,知道钱袋里怕不有二三十块的洋钱。平时这三爷见面不过十块八块就打发了他们,这次出手却这么大方。心里面不由起了狐疑,越发感觉他们运来的这批货物不是大烟就是军火……不过,看着三爷带来的数十号持刀好手,甚至其中不少人还背着长枪,看样子还是新买不久的东洋货,可比他们身上背着的好多了……
  这般明目张胆,显然货物不简单。
  他又摸摸那包洋钱,管他妈的,这年月还是钱最实惠。为朝廷每月给自己的几吊薪水,犯不着那么认真。
  他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凭三爷和咱们管带的交情,还有什么说的?每次还打赏,兄弟一定把那些闲杂人等赶得远远的,您尽管放心。”
  说罢回头跟一队人喝了一声,“弟兄们,收功……”
  那三爷和他没什么说的,点点头就回到了自己船上。左右看看,就下到了船舱里。
  船舱里满满的一船士兵,整齐的坐在那里,神色都有些紧张。三爷把船里的煤气灯打亮。顿时两个年轻军官模样的青年便围了过来。
  仔细一看,这两个年轻军官可不正是曾经得到过李汉亲自接见的白崇禧跟张本尧二人。原来那日接见了几人之后,李汉便有意吩咐下去,好好磨练一下几人,于是六人被他打散,最是年幼又锐气十足的白崇禧被他安排到了第三协协统何进的身边做了个副官,跟他一起进入第三协的还有六人中看起来最不显眼的张本尧。李汉发现他的经验十足,又十分精通交际,叫他给白崇禧做个搭档最好不过了……
  这一次入川之战,李汉特别吩咐何进好好磨练一下两人,因此他俩却是被何进任命为先锋军官,带着近两百号士兵先潜入重庆内,准备到时候大军开战的时候,他们能先一步拔出了码头附近的清军防势。
  三爷道:“码头已经妥当了,但是咱们目标太大,耽搁不了几天。”
  白崇禧笑道:“这次还要多谢三爷相助,否则咱们这两百多号人,想不惊动清兵就上了岸还真有些苦难呢。”
  张本尧感激的握住三爷的手:“三爷,这次全靠你们帮忙。事成之后,大帅跟军政府一定重重酬谢。”
  三爷慨然道:“两位小哥说什么呢,这次莫要说有龚大龙头嘱咐,便是没有,咱们帮里可没有一个孬种、怂货。陈爷让我跟各位带话了……有了李帅赠送的这两百多杆枪,咱们会里有把握在举事后闹他个天翻地覆,给何大人他们留出时间来……”
  白、张心情有些激荡,这些江湖汉子。自从接受各种民党联络之后,起事发难,义无返顾。虽然死伤累累,但是也成功的使满清千疮百孔。这一次虽说是看龚春台的面子,不过能够说服在重庆有巨大影响力的陈爷倒向军政府,当真是一桩美事,不但立即便壮大了军政府在当地的影响力,甚至不比在重庆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同盟会差多少。这不,在他的帮助下,一群人有惊无险的便潜入了重庆,已经占据了有利局势。
  “两位,叫大家伙先忍耐一阵,等晚上天黑之后,咱们再藏匿在五六两号仓库之中。军政府前段时间派来的专员已经到了。我把人带来了,就藏在附近一处客栈之中,走,你二人随我去见他一见!”
  “好!”
  两人对视一眼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当下点头脱去军装换了身衣服便陪他下了船!
  沿街的煤气路灯,一盏盏的被燃亮了。两人在三爷的带领下在码头中的几处兵防重地四下转了一番。
  离开了码头之后,张本尧低声道:“刚才码头几个要紧的地方,我看除了岸防炮台,完全可以兵不血刃就拿下来……就是那连炮衣都没退去的岸防炮营,也不会多难打,明日举义,我带五十人去解决码头城防,健生你带人去进攻巡警局跟关道衙门吧,地势都很方便咱们进攻的。”
  白崇禧点点头:“咱们兵力虽然单薄一点,但是在重庆还有同志策应的力量,这么干一下,还是很有把握。”
  张本尧应了一声,眼睛却盯着将要经过的巡警局看个不停。这群建筑占了好大的地方,水泥的围墙有二人多高。四面都有角楼,楼上架了挺马克沁重机枪,看起来格外刺目。大门口还站着几个巡防营的士兵,虽说是在站岗,不过身上的枪都歪歪的放在一边,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精神一阵,看情况这重庆因为地处内地,到底是防务松懈了些……看那防势也是最近几月才加上的,估计要不是有保路运动,只怕现在连守卫都撤了……不过这样最好,城中清军警备越松懈,革命成功的可能就越大。
  天色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完全黑透了,而几人的身影也随之没入了黑夜之中,消失不见了!
  1911年11月15晚9点,几艘悬挂着奥匈帝国旗帜的货船已经逐渐的放缓了速度。在其中最大的那艘货船上内的临时指挥部内灯火通明。现在船队已经抵达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抵达了重庆城区外的江面上,距离重庆港码头已经不远了。
  今夜的天竟然意外的没有起雾,在明亮的月光下,江面上的众多大木船里的士兵都一反前几天闷在船舱里,经过了一天的休整之后他们的精神明显恢复了许多,如今都跑上了甲板上,一个个用木桶从江里面打上江水来洗漱。
  几乎所有的船上都飘来了饭菜的香味,闻着味就能猜出来有些什么。从荆州带出来的咸肉,就地从长江里捞上来的鱼虾,一桶桶的被抬上了甲板。把这些上了船就一直肯啃干粮的士兵们给馋疯了,一个个不停的朝着炊事班的大桶挤去。大战当前,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吃到下一顿饭,临死前一定要做个饱死鬼。
  死亡,士兵们没有一个人感觉到恐怖……如今军政府实行的军属保障计划已经传遍全天下,即便船队这几日来一直连夜赶路。但是每逢抵达一些偏僻的县城,船队都要稍稍耽搁些时间,派人上岸搜集重庆跟荆州的消息。自然,军政府传遍天下的军人战死补偿与保障计划也随着报纸上了船,在第三协中的第一批随军教导员的宣读下,如今船上的近三千士兵已经知道了消息,个个在激动之余更是士气高昂。一想到即便是自己战死了,只要军政府不倒,大帅不倒,他们的家人就能每月都从军政府得到源源不断的福利。
  这一刻,连死亡在他们眼中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杀进四川,推翻清廷的统治,为了革命!
  而此时的鄂中革命军第三协协统——何进正站在指挥部里的会议桌旁,面对着一群年轻的军官发号施令。
  他的第三协如今刚经历过一场战事,损失可谓惨重,至少减员近两千人……要知道第二协、第三协跟第四协都是加强编制,在战时他的第三协可是拥有五千多人的大编制。
  “周标统,你们第三标负责第一批登陆……先锋营任务由你去安排,作为第一登陆梯队。在得到了码头那边的信号之后,开始冲锋。据传回来的消息,码头上只有不足一个旗队的水警巡防营的兵力,大概在七十几个人左右、战斗力很低,张副官传过来消息,他们能够快读解决码头守军。记住,你一登陆就立刻派人去接管了岸防阵地,然后在确保占领码头之后,并抓紧时间布置好机枪阵地,并向码头外进攻,速度一定要快。”
  周标统叫周正林,字章正。也是老湖北武昌系出身了,跟着李汉一同从武昌杀到鄂中,然后一直跟在何进身边,久经战事,如今已经获得了军政府的晋升令,接替何进就任了第三标的标统!
  周正林站起来立正大声答道,“请何帅放心,标下保证完成任务。”
  “崔连长,咱们的骑兵不足,大帅派人张罗了许久,也只弄来了两百多匹战马,如今我全划给你的骑兵连了。城中虽说有会党一同起义,不过会党有多少战斗力我心中有数,你的任务最危险。上了岸之后,立刻发挥骑兵快速行动优势,上岸后不要停留,直接带人冲击府衙、县衙、还有警察局、巡防军大营,这几个地方不要求你强攻进去,只要你把他们挡在那边暂时不能动弹就行了,我算一下,嗯,只需要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面的援军就能源源不断的赶来支援你……另外,叫弟兄们多带些手榴弹跟炸药包,这一次入川,大帅下了血本了,咱们的东西充足着呢,争取十二点之前,咱们要在城中的其他势力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快速的拿下城中所有要地……”
  崔连长是个年长点得汉子,个头有点矮瘦,不过似乎马术不错。他严肃的敬了一个军礼,道:“请何帅放心,大帅待我等军士不薄,哪个敢不效死力。莫要说这任务危险了,便是刀山火海,咱们也敢下去把阎王老子拉出来给大帅瞧一瞧,请放心,标下保证完成任务!”


第三百零九章 战重庆(下)
  何进脸上微微露出点笑意,挥了挥手,“不必那么紧张,会党虽说战力不行。不过根据情报,大帅已经命人在重庆周围拉拢了近七八千的会党武装……以这人数,哪怕只是在城中摇旗呐喊、顺便到处放放爆竹、点把火,也能吸引去不少的眼光……你们骑兵连的任务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完成!”
  “是……”
  崔连长只是敬了一礼,却不说话!
  第三协如今就只有第三标一个标级编制,除此之外暂时还编有两个加强营。
  “郭营长、陈营长,你们的七营跟八营多以新兵为主,就作为第三登陆梯队和我一起上岸。上岸后七营立刻直扑川东道署辖炮队,八营赶往巡察总署遇敌,务必争取在天亮之前拿下重庆。”
  “是,标下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敬了一礼便退下了。
  何进又转过脸去,看向了身边的一个年轻军官,和颜悦色的道:“吴副官,你是曾经留学日本,精通法律的高才,这一次大帅担心咱们鄂军入川,跟当地百姓起了争执,让你随行组建军法处。请吴副官务必要做好处理军法的准备,我们第三协里有不少的新兵,虽然第三协历来比较重视军纪,对于纪律一定要严格执行,无论是谁,都必须遵守军法。不过还是要请军法处多留心一些。另外,等我们控制重庆全城后,你们军法处要分派出人员跟着巡逻队四处去巡逻,防止有士兵扰民。”
  年轻的吴副官是个帅小伙,上海人士,叫吴常毅、字醒汉。他因为家中经营几间店铺,因此接受过不错的教育,曾经东渡日本学习过三年的法律。
  武胜关大捷消息传来后,鄂中第一次进入世人眼中。吴常毅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拜别了父母,带着一腔革命热血,从上海西进,来到了鄂中,加入了军政府。
  吴常毅站起来点了点头,板着脸又坐下了。他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不过因为形象太过和蔼的话,无法震慑一帮闹事的士兵、因此被李汉认命为随军军法处处长后,就总是板着个脸,结果一群士兵的就还真吃这一套。如今第三协内很少有士兵会惧怕比较和蔼的统制——何进,但没有不怕吴黑脸的。
  “杨处长,你们后勤处要作好重庆各个政府仓库的接管,保证不让一钱银子从我们手中白白的溜走,明白吗?接管后要立即现行封存,等到安稳下来再说。我从第三标抽一个步兵连给你,你用他们守好库房,切不可被乱军冲击了。”
  “是!”
  何进也不管他,哗的一声,拿起桌子上的水杯猛喝了一大口,然后看了看拿在手中的怀表,低声道:“差不多了!”
  顿时,所有人都迅速的站立了起来。何进的目光又从面前的众人面前一一滑过,“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分,进攻计划将在十点准时开始,大家如果没有不明白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布置了,此战是我们第三协入川的第一仗,我希望我们第三协能打出威风来,大家一起努力,散会。”
  众人没有多做停留,依次的退出了议会室。船舱内顿时只剩下何进一个人站在舷窗帮,看着外面漆黑的江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空气中都好像有了一丝大战的硝烟正在酝酿!
  1911年11月15日,即辛亥年己亥月己丑日。
  时间一点一点再向夜晚十点靠近,几艘货船已经悄悄借着夜色,驶到了距离码头只有几分钟航程的地方了!
  因为重庆有日租界区,未免落下口实,在行动之前,奥匈洋行的货船船长便主动找到了何进,要求将奥匈帝国的国旗降下来……对此,已经得到了李汉指示的何进自然照搬。
  何进一丝不苟的盯着手上的怀表,虽然这已经不是他指挥的第一场战事了,但是临近那个时间的时候,他的心中还是会有着一点点的激动。
  此次入川行动对于军政府来说意义重大,登船之前李汉特别将他拉到了一旁,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留下,详细的跟他分析了一遍,也令一直在外的他第一次见识了李汉的布局跟战略意图,手心却已经在战前就已经汗湿了……
  一定要拿下重庆,不,是最低要把川东地区掌握在军政府的控制之中……
  当分针终于走到十点钟方向和时针重合的前两分钟,突然,重庆城方向传来了一阵爆炸声,借着便是刺目的火光燃起……
  “开始,行动了吗?”
  何进口中喃喃。在他旁边,传令兵早就清号了喉咙,只等他的命令下达,便立刻高声传达下去。
  “命令,行动!”
  何进一把抓起桌上的武器,另一只手将怀表快速的收在了他的怀中。
  “大帅令,行动!”
  “传令,行动!”
  船上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号声,五艘从哥老会那里弄来的大木船快速的离开了停驻在码头之外江面上的船队,向码头上划过去,靠岸后,作为第一梯队登陆的第三标的先锋营约四百多名士兵和军官在营长的带领下快速的从船舱里涌出,上冲上了码头。
  岸上已经响起了枪声,正是前一日抵达码头的白崇禧、张本尧带领的近两百人,在临近十点的时候,他们早就摸黑到了要强攻的位子附近,当城中传来喊杀声跟骚乱声的时候,他们立刻发动了对码头守军的强攻。
  战斗来的十分仓促,也结束的很快。除了码头不远的南区巡警局跟岸防炮阵地声音持续的久了一些,其余几处战场在先锋营上了岸时,已经基本上结束了!
  看到如此轻松的就拿下了码头,先锋营营长一边命令士兵们搬运沙石土兜甚至木箱等在码头搭建几处临时防势,一边还不忘叫人带着一发烟火弹,对着江面方向的上空发射!提示码头安全可以登陆!
  看到火把,江中央的船队中终于过来了三艘两千吨级的洋人大货船,还有几条木船靠上了岸。这次从船里出来的是骑兵连的骑兵们,他们小心翼翼的牵着他们的战马从跳板上跳上岸。崔连长带着两百多骑兵全部上岸后,调整好队伍后,刷的一声拔出马刀向江面的方向敬了一个军礼,就毫不犹豫的冲出了码头仓库区。他们将在城中已经投效了军政府的哥老会成员的配合下,迅速的抵达控制重庆城中的几处重要的战略要地,阻挡、滞缓清军的行动。并按照何进的命令要把一切敢于走上大街的两条腿都赶回去,使清政府的指挥机构全部失效,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无法进行有效的抵抗。
  何进站在码头上,看着密密麻麻的士兵从船上走上岸,军官不停的挥舞着手臂,小声的喊着命令,整顿着队伍。三千多人同时下船,虽然显得有些杂乱无方,但是除了脚步声,步枪,水壶的碰撞声,军官的指挥声。除此之外,这些刚训练了二十几天的士兵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一支支队伍在军官的带领下慢慢的排成整齐的队列,只有步枪上的刺刀在火把的火光中闪闪发光。
  何进看着的整齐的队伍,敬了一礼大声道:“礼毕”。
  “这是我们第三协入川之后的第一战,我们第三协一定要打出咱们鄂中军政府的威风来,别叫四川的同胞们看笑话了!时间紧迫,我就不多说什么了,第一点,作战要勇敢,但是要听从指挥,另外还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记住了你们的家人还在后方等着咱们推翻了满清统治后的团圆;第二点,要遵守军纪,不许扰民,否则军法从事,毫不留情。出发。”
  何进转身从身后的一个警卫手里抢过一支曼丽夏步枪背在肩上,第三协之所以能够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他这个一军之帅每战必以身作则就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深夜的重庆本该是一片漆黑,但是今天在深夜之后,突然从城中各处传来爆炸声跟喊杀声,一时间整个城中都陷入了混乱与惊恐不安之中!
  第三标确认了码头全部掌握在第三协手中之后,一个营的臂缠白毛巾的军官士兵快速的在营长得指挥下,先占领了码头附近的栈房、仓库,然后留下一队人跟岸边惊恐的渔民们解释,让他们回去休息之后,其余士兵快速再兵分两路,一连推着小炮往攻势受阻的南区巡警局赶去支援,而另一连则在哥老会的一个帮众指点下,往稍远一点的一个旧巡防营驻地赶去!
  “快,再快点。”军官不时超身后的士兵下达着命令,偷袭的精髓就在于一个字,快。
  现在骑兵说不定已经和重庆的巡防营交上火了,自己一定要抓紧时间带着后续部队赶到巡防军大营。否则的话,一旦让敌人反应过来,把战斗打成胶着,或者让城中的呃其他人反应过来了可就麻烦了!
  源源不断的军队从码头往城中各处要地赶去,沿途遇到一些巡警,不是被他们下了武器,就是自发的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有些胆大的老百姓碰上了他们,还跟在后面。更有人为他们指路出谋。这一切说来可都是同盟会重庆支部跟保路军同志会的功劳,在他们的不断宣扬之下,重庆的民众私下里其实已经觉察到了这重庆光复是迟早的事情啦,象在等什么节日一样等着这一天。
  另一边的巡防军大营处,骑兵连也跟重庆照着新军编练的新巡防三营对上了。隆隆的爆炸声不断从明显被打愣了的巡防三营营地传来……是手榴弹跟炸药包,因为骑马不方便携带重武器,所以,骑兵连带上了大量的手榴弹,骑马摸黑往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巡防军大营内扔个不停,巨大的爆炸声响个不停!
  轰的一声,整个重庆城都被震醒了。
  是一个重伤的骑兵,被集中了胸口之后,他一把抱住两个炸药包,骑马冲进了刚刚搭起防势的巡防军大营内,巨大的爆炸声波传来,这一下,整个重庆都该知道了!
  变天了!
  烟雾过后,大门和一段围墙都飞上了天,成为了一段废墟。往里看,可以看到不少的巡防营士兵穿着还在乱七八糟的穿着衣服背着枪在训练场上集合。
  许多年后,原来站在训练场地一个巡防营士兵回忆起当初的情景,仍记忆犹新。
  “我们在夜里睡得正熟呢,突然听到了城中传来一阵阵嘈杂声,似乎还有枪声跟爆炸声。正目感觉不对,赶忙把我们叫了起来。那段时间重庆到处都在传要举义,我们还以为也是本地革命党起义了的。在正目的喝骂下,我们急急忙忙的拿上枪跑上训练场集合,有很多兄弟当时都没穿好衣服就被稀里糊涂的赶到了训练场。忽然,轰的一声,大门和围墙一下子飞上了天,上千黄乎乎的步兵排成数道散兵线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缓缓的朝这边压过来,当时我们几乎都被吓傻了。然后一排排的弟兄在他们的枪声中倒下,整个训练场都被染红了。”
  爆炸声击垮了巡防三营的抵抗,骑兵连载崔连长的带领下,举着马枪高吼缴枪不杀往的口号,往大营内冲将进去。
  谁料到这一次却再没有遭到抵抗,不少巡防兵直接把武器扔到了地上,蹲在地上抱头。
  不过,他们也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比如,当他们杀进大营之中的时候,却发现营中竟然也有三四十号手臂上绑着白布,还留着鞭子的巡防兵,在一个军官的带领下,往他们这里靠拢!
  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巡防营士兵整齐的走了过来,啪的先朝崔连长行了个礼:“巡防三营革命士兵已经全部在此,等候官长交接。”
  竟然碰到了革命士兵了!
  领头那军官面上有些古怪,他左右冲着崔连长看了一阵,才开了口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了事了,不是说好了22号举义吗?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天,沧白兄怎么也不派人过来通知一声。万一咱们这边没跟上,耽误了革命可咋整!”
  他有些抱怨的道,末了又问了句:“你们是哪一部的?我记得城中没有你们这种军装?”
  崔连长下了马,面无表情的道:“既然你们也是革命士兵,那么就跟我们走吧。另外,我不知道什么庶堪兄,我们是鄂中革命军第三协士兵,接到四川同胞的求援书,大帅派遣我们前来支援四川同胞的!好了,解决了巡防军营,跟我往巴县知县衙门赶去,重庆知府衙门有人盯上呢……走吧……”
  那军官明显脸上一愣,鄂中革命军……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只是一时之间他也想不起来是哪里听过,只知道他们不是本城的军队,可能是从外面过来的。
  面上古怪了一阵之后,又听到那刚才跟他交谈那人询问军械库在哪里,他索性不去想了,干脆自己亲自上阵,带领几个骑兵连的士兵,去接管巡防军的军械库了!
  而此时,城中一处宅院内。同盟会重庆支部主盟杨庶堪闻之城中有一军先行举义,先是一喜,突然面色难看了起来。另一处宅院,城中喊杀声传来之后,张培爵便派人出门去打听消息,得知是会党跟一群不知来历的新军正在强攻城中重要据点时,他气得脸都白了。
  说起来张培爵绝对称得上是四川革命党人之中的先驱,从五六年前就开始谋划四川革命了。前段时间杨庶堪等未经过他同意,擅自要迎接之前名字连听都没听过的夏之时为蜀军大都督时,他便几次反对,最后才定下了以他为都督,夏之时为副都督的计划,就等夏之时带队抵达重庆,而他们就会在21日深夜发动举义……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却给一帮他不知道底细的人先夺了去。
  要知道重庆这地方,他们可是准备了几年之久,也难怪他会如此气急败坏了!
  经过几个小时熙熙攘攘的战斗,巡防军军营,川东道台衙门,重庆府府衙,巴县县衙,水警衙门,重庆警察局等战略要地被一一攻破。战斗出奇的顺利,一千七百余人的巡防军加巡防营和六百多人的警察、水警除了伤亡的三四百人后,其余的都被俘虏了。甚至一部分警察和水警在何进他们开始进攻巡防军大营的时候,就赶忙给自己手臂上绑上白布宣布起义了。
  三更天的梆子声才刚敲响第三声,但是街道上到处是扎着白手巾反正的警察和第三协荷枪实弹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正步在不停的来回巡逻,家家户户男人女人们都偷偷摸摸的从窗户里朝着外面观望,他们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知道这种情况下还是有点警惕性的好,万一乱兵闯进家门,也好早点逃跑。
  杨庶堪和张培爵站在川东道台衙门的门口,身后还跟着从被窝里面拖出来的,睡眼惺忪的十几个同盟会重庆支部成员。
  他们先是在城中转了一圈,结果发现凡是他们之前联系过的武装,不是如今已经被这不知名的势力吸收了,就是在之前的混战之中被打死了。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他们辛辛苦苦在重庆准备了许久的力量,都在这一夜后消失的七七八八,几个人气得面皮都一阵青白,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更有人喋喋不休的骂了起来!
  不过这一路上见到的一队队全副武装,迈着正步巡逻的士兵令他们心中底气越来越不足。
  “沧白兄……看出什么来了没?”
  张培爵在路上脸色难看的问道。
  “嗯!”
  杨庶堪点了点头,目光未定:“应该是新军吧,暂时还不确定是来自贵州还是云南的!”
  11日,云南都督蔡锷自称接到四川乡绅邀请,派兵两部入川……目的十分明显,云南贫瘠、他就是要夺去四川自贡等地,如果可能,甚至吞下整个四川……
  张培爵等对于蔡锷入川之事初时还十分欢喜,不过很快便认识到了他的险恶用心了。
  滇军入川走得乃是川南道,直奔叙州府。与此同时,保路同志军川南大将——同盟会员赵端则早于是年6月由日本东归,在关河流域秘密组织反清起义,11月3日,赵端乘胜率义军战于河口,11月4日,再战于麻柳场,11月5日,进围键为城。朱登武不敌,向成都逃窜,黔军逃往宜宾城。接着胡重义又引兵牛华溪与嘉定败绩的罗子舟会合,经清水溪渡铜河,过雷波、马边,包围屏山,驻屏山的清滇军不能抵御,仓惶撤回云南,川南革命军攻占屏山。庚卯,川南革命军又率师经安边、柏溪而下,包围宜宾城,周围同志军蜂起响应,一时号称14标统,兵力二万余人。
  11日,滇军入川之时,蔡锷上“援蜀案”三大宗旨:“1、天府之国为形势所必争,川乱平,则鄂无牵制,2、铁路风潮起,各省次第反正,应扶助之,稗五族早定共和,3、赵端大肆淫威,政学绅商,死亡枕藉,宜披发缨冠往救。”
  却是因为赵端占去了云南军政府早就相中的川南地区,结果云南都督蔡锷直接将其打入‘敌人’的行列之中,逼迫杨庶堪等不得不在云南援军跟会内同志之间做出选择……倒是那赵端深明大义。昨日方才派人书信一封送来重庆,言到自己不欲阻挡滇军入川,愿意激流勇退,将川南革命军交胡重义指挥。自己则率军北上。这才解决了滇军跟保路同志军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事。
  因为这件事,之前提议邀请滇军入川平乱的杨庶堪这段日子没少遭到会内同志问责,他之所以退出蜀军政府大都督的争夺之中,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因此,两人如今都对外省的军队多了几分戒心,就是因为这件事!
  他们赶到川东道台衙门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钟。就见门口站的全是神情警惕,军容整齐的兵士。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去。门口已经贴了光复启事和安民告示,凑上去一看,川东军政府以及川东镇守使的大印盖得是分外的醒目。只是上面的名字很陌生,何进。他们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咀嚼了半天,隐隐感觉似乎听过,却实在想不出是何方人物。
  再往下看,才看到了鄂中革命军第三协的字眼,再往下看,分明看到李汉自称接到四川本地乡绅邀请,方才分兵一部入川……竟然用的是跟蔡锷一模一样的理由,连半个字都懒得改了,当真是讽刺……
  两人顿时对视一眼俱都面上苦涩……感情如今这四川还成了香饽饽了,不但云南都督蔡锷想来吃一口,连湖北那边刚腾出手来的新上任荆楚镇守使,也分兵入川,抢在他们之前夺了重庆……
  面对着这群前来强夺胜利果实的恶狼,两人心中说不出的憋屈与忿怒。只是面对着城中全副武装的数千新军,那可是上过前线,跟清军血拼过的鄂中精兵,他们只能憋着心中的愤怒无力抗议……
  默默站在告示牌看了一阵,最后还是杨庶堪先反应了过来,制止了身后一群怒骂连连的同盟会同志。同时张培爵也回过神来,目光冷冽的扫了一眼原道台衙门大门上,用红纸刚糊上的‘川东军政府’五个大字,冷哼一声,拉起杨庶堪等也不去拜访新上任的川东镇守使——何进,直接往自家住处赶去。


战列舰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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