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脆败


  一阵急促的鼓声,方队整齐的立定。口令声响起,“前排蹲下”“举枪”“瞄准”
  “开火!”一声令下,炒豆子一般的枪声响起,平地里狂风卷野草一般,硝烟未散,地面上已经无数尸体倒下,军令依旧机械,绵绵不断的枪声如同骤雨,无情的将敢于挡在前面的每一个人打倒在地。
  二百米外是一个认为的修罗场,鲜血浸透了大地,倒下的死伤者堆成一道矮墙。但这并不是结束,机械的口令依旧在继续,枪声在口令后不断的响起,铅弹收割着一个一个的生命。这就是近代军队,铁一般的纪律,铁一般的意志,直面死亡,机械的杀人。
  大片大片的伤亡,向前的势头如同海浪撞在坚固的岩石上,死亡的气息飞散的很快,无数的人开始往回跑,丢下一切往回跑,挡在前面的人被推倒搡倒,身后那些来自地狱的恶鬼,还在继续他们的动作,举枪、瞄准、开火。
  “快跑啊!”不知道哪个人喊了一嗓子,上万人的队伍开始发狂似的往回跑,任何挡在前面的人,都被无情的刀枪相向。山东降兵们负责压阵,看见这势头不禁慌乱,回头一看的时候,才发现东江军的马队已经开始掉头跑了。这还有啥好犹豫的,跑吧!
  就跟多米诺排骨似的,叛军的溃散一泻千里,前后不到半个小时,戏剧性的结果诞生了。这个时候的陈燮,心里却有一种懊丧的情绪。真是太不经打了,怎么就跑了呢?这时候,昌邑县城拿下了么?
  昌邑县城,马队滚滚而至,打开的城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几个散兵就被雪亮的马刀吓的跑干净,根本就没有预计中的战斗。孔有德和李九成,之前本也没想过会打败仗,自然也没想过要守住昌邑。
  何显没费什么力气,就冲进了城里,憋着一股大砍打杀的气,无处发泄。马队放出去,四个城门很快就到手,城里的百姓吓的家家户户紧闭城门。何显也没心思去干别的,赶紧下令关上城门,准备堵住败回来的叛军。运气不错的是,昌邑县城护城河里居然是有水的。
  吱吱呀呀的吊桥拉起来,随后赶到的辅兵也跟着进了城,以前多人还有五百条步枪,虽然没有炮,但是守住县城不丢,何显很有信心。辅兵不是步兵,而是骑马步兵,不同的是他们只有一匹马,还是一般的挽马,冲阵是肯定不行的,载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去的时候很慢,跑的时候李九成就不慢了,三千马队很快就甩掉了身后的人群。跑路的过程中,还注意看了一眼,孔有德也在,心里安了一些。再看看身边,儿子和亲兵都在。
  战场上的战斗还没结束,大炮已经停火了,但是一个一个方队却没有停下,在进军鼓的指引下,在日月旗号的指引下,一个一个方队开始往前整齐的挤压,就像一道道墨绿色的墙在移动。刺刀已经插上,湛蓝的光泽意味着死亡,端着步枪,整齐的往前,挡者必死。
  叛军的步卒已经彻底的乱了,战场上跑的到处都是。这个时候不需要比对手跑的快,只要比同伴跑的快就行了。登州绿皮兵的鼓声,就像是阎王爷的脚步声,整齐的步点,如同催命的符。不断响起的枪声,意味着某些倒霉蛋被干掉了。
  “一二营追击,告诉王启年,一直追到昌邑。团练营留下爱,警戒并打扫战场。”陈燮意兴阑珊的下达命令,这一仗赢的很干脆,心里一点都没喜悦之感。孔有德的叛乱,究其根源,还是以文驭武这个政策太过了,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
  很简单的例子,二品总兵张可大,见了四品的巡抚孙元化,正常是不需要跪拜的。但是在明朝,潜规则就是二品武将给四品文官下跪。简直就把武将的脊梁骨给打断了,就连戚继光这种历史上的名将,给张居正的信里也要来一句“门下走狗”。
  这一次陈燮没有下令一个不留,追上的俘虏一律抱头往后走,这些人挖煤还是不错的免费劳力,不能浪费了。他们的脑袋还真不值钱,就算值钱,户部也没银子赏下来。
  王启年率部急追,沿途投降者一律不管,让他们跪在地上等候后续的团练营来押走。你还别说,这些人见没被杀掉,都不跑了,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等着。
  本来体力就不行的叛军,走了一天的路,刚才冲阵又跑了一趟,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大批大批的叛军士兵,看见同伴没事,纷纷丢下刀枪跪在路边。追击部队不闻不问,就是喊一嗓子:“跪地等着。”然后不断的向前追击。
  这个时候的孔有德和李九成,如果有点胆量,把队伍往侧翼拉开,避开正在跑路的人潮,也许还有机会打一下。不过这俩现在已经丧胆,一个就想着尽快的跑回昌邑。另一个则在谋划,等着天黑往海边跑了。
  四条腿终究跑的快些,夕阳西下之际,李九成带着人跑到了昌邑城下,看见城门紧闭,属下人等在城下不断的叫骂,城头上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李九成敬意不定,策马上前,这个时候他也发现了孔有德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慌乱之间跑错了路。城门处叛军越来越多。
  “城上是谁?开门!”李九成喊了一嗓子,城头上突然出现一群绿色,还有一声响了的:“开火!”一阵烟火,地上倒下一大片叛军。战马嘶鸣,乱作一团。
  李九成就觉得胸前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眼前一黑就再也没有知觉,一头栽倒在地。
  天已经黑了,孔有德带着数百亲信,脱离战场后故意降低速度,瞅个空子往北跑了。他可不是李九成,没有太大的野心。斥候队被吃掉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妙了。东江镇的夜不收,那都是跟女真人打出来的精锐,个个都是好手。结果对上绿皮的斥候,吃的亏一次比一次大。这就没啥可说了,绿皮肯定比东江军更为能打。由此可知,传闻中绿皮打败了后金的说法,十有八九是真的,不是自己拿出来吹牛的话。
  战俘抓的太多了,眼看就要天黑,陈燮还担心出点乱子。结果这些人很老实,根本没有跑的意思。天黑前,工兵用铁丝网围了个圆圈,把这些人往里一赶,也没什么营地不营地了。那些受伤垂死的,就没法子可想了,让他们自己等死太残忍了,补一一刺刀。差不多能救下来的,医护兵尽量的救。
  找了一些会做饭的俘虏出来,工兵挖好的行军灶,大锅加起来,让战俘自己做饭,没那闲工夫伺候他们。一些看着比较乖巧的战俘被挑选出来,临时管理这些同伙。
  举着喇叭的绿皮兵还在边上不断的重复:“都听好了,我军优待俘虏,老实呆着保证没事,乱走乱动打死勿论。”外面是端着步枪的绿皮站着,这些杀神看一眼都觉得胆儿颤。等到会做饭的战俘把小米下了锅,闻着香味的时候,知道不是准备炖人肉,这些战俘才算彻底安了心,跑是肯定没人会跑的,就算想跑,同伴都不答应,免得连累大家不是。
  王启年到后来已经不管其他了,追击的时候就是轻装,炮兵、工兵、掷弹兵都没带上。一路狂奔往昌邑而去,等他赶到昌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一阵了。城头上的火把点了起来,城门口处堆了一地的尸首。
  看到这一幕,王启年松了一口气。站在城下喊:“何显!老子没来晚吧?”
  城头上何显等了很久了,看见绿皮时已经下令开门,沉重的城门打开,吊桥放下。何显自内而出,一片火把的招摇下,大步上前道:“王将军,卑职幸不辱命!”
  王启年赶紧派人回去报信,这个时候陈燮率部已经在战场附近落下营寨,陆陆续续的抓了六千千的俘虏,还是有不少叛军跑掉了。对此陈燮也没什么好法子,这一仗的时间太寸了,怎么都没想到,东江军也是日行三十里的军队。预计中午后能打响的战斗,结果尼玛搞到下午三点多才打起来,更可笑的这一群乌合之众,根本就顶不住几轮打击就败了。
  这个时候再看历史,就会发现,这么一群人,在山东乃至登莱地区,折腾了一年多。多次打败了前来围剿的明军,一直到后来遇上了吴三桂。从这个角度看,明朝真正意义上能成为精锐的军队,也就是关宁军了。
  一堆一堆的火点了起来,隔着十米就是一个火堆,将俘虏们圈在铁丝网内。吃饭的碗是没有了,只好挑选一些俘虏自己去找之前丢下的碗,拿回来几个人甚至更多的人用一个碗。大家轮流吃吧,先凑合一顿。陈燮也没打算太善待这些人,回头都丢去修路,不用给工钱的免费劳力,给他们一条生路就算是宽大处理了。


第二百零一章 荒唐
  塔塔塔的快马奔来,远远的信使翻身下马,大步流星的跑过来,简单的盘问之后,来到陈燮的面前,敬礼道:“报告长官老爷,何守备偷袭得手,昌邑在手。王游击已经与何守备回合了,派小的的回来报信。这是何守备给长官老爷的战报。”
  陈燮接过战报,就着一盏油灯看了起来,内容很简答,何显突袭城池,不战而取。随即关闭城门,五百辅兵隐匿于东门之上,待叛军猬集,以步枪射击,击毙二百余人,待其逃散,城内骑兵杀出,目前追杀还在继续,战果不详。昌邑城中,缴获大车六百余,牲口千余,粮食无数,金银珠宝尚未统计,目测装了有十辆大车。
  陈燮知道自己又发财了,孔有德和李九成洗劫了六个县城,财物基本都便宜自己了。完璧归赵这么蠢的事情,陈燮是不会去做的,也没这个规矩。东西到了手,就是我的。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陈燮带着卫队和一群年轻的参谋们,策马前往昌邑。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骑马就赶到了。就这么点路,狗日的叛军走了大半天。
  城门外设有岗哨,陈燮刚到,旗语便通知城内。王启年和何显一起出来迎接,见面之后,敬礼时王启年道:“昨夜老爷在城外露宿,小的在城内享福,真是惭愧。”
  陈燮听了气乐了,抬脚踹过去,王启年也不躲,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下没怎么使劲的。
  “学会卖乖了!你这家伙!何显,你的部下呢?追击战果如何?”陈燮转身问,何显上前立正道:“长官老爷,昨夜回来了一小半,还有一大半没有回来。他们没抓几个人,就是带回来五六百匹马,还有不少首级。对了,昨夜在城门口,卑职击毙了李九成。还带着几个俘虏确认了一下,找了小半个时辰才辨认出来。这家伙,脸上被马蹄子踩花了。”
  “没干掉孔有德么?”陈燮多少有点遗憾,昨晚上何显干的还算漂亮,击毙了李九成。但是放跑的孔有德,才是陈燮最想干掉的大汉奸。何显摇摇头道:“卑职一再确认,孔有德确实跑了。卑职无能,请老爷责罚。”
  陈燮笑着摆摆手道:“这不是你的错,昨天那个阵势,谁都没想到。两万多人啊,跑起来你就没法追。孔有德还有马,跑的更快。不说这个了,赶紧让人统计战果,东西尽快往回运。俘虏也要押回去,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
  王启年想了想道:“老爷,眼下登州可不缺人口,辽东的难民就是好几万。这些人,眼下都散落在各地,都没来得及处理,还要俘虏干啥?”
  陈燮道:“刘庆已经在安排处理了,这事情就不用你担心了。人多怕什么?那么多作坊,过一阵还有大量的道路要修,这一趟出来差点没给折腾死,从黄县到莱州的路得修了。先让这些俘虏去干活吧,给口吃的就行。路修完了,有手艺的留下,没手艺的打发几斤高粱米,让他们滚蛋。”
  “老爷英明!”王启年其实知道陈燮有安排,但还是装傻的问了一句,拍马屁的水平越来越高了。“扯淡,有这力气拍马屁,你还是多折腾折腾你媳妇,赶紧生个男娃。免得将来偌大的家业没人继承,便宜了俩女婿。”
  陈燮这话说的王启年一脸的黑线,这几年他可是很努力的,媳妇都生两胎了,结果都是女娃。这王启年还长情的紧,死活不肯纳妾。为此,他媳妇都找过陈燮说了几次,让陈燮命令他纳妾。这事情陈燮当然不会管的,这种事情在怎么管?两头不讨好!
  一个上午,追杀的骑兵陆续归来,可谓战果斐然,带回来五百余首级,还有马匹三百多。挨个都问了一遍,没遇上孔有德。昨夜的追杀,其实有点乱。叛军在城下的时候还好一点,一顿砍杀弄死一百多,等到跑起来了,那就没法都追上了,就是追一个算一个。夜色中,好多人都追迷路了,没赶上回来,在外夜宿。
  叛军有三千骑兵,在城下被干掉了四百多,追击的过程又干掉七八百,这样一来还有一半以上的叛军跑了。跑掉的肯定一时半会没法子奈何人家,也只能先通报各地长官,然后再算别的账。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大车装满财物粮食往回运,这个是战利品,根本没啥好客气的。俘虏一路往回押送,目的地是莱州,然后开始修路的劳动改造。
  陈燮在昌邑待了整整三天,派出去的信使都没回来。在登州的时候,陈某人的业余生活还算比较丰富,在昌邑这个被叛军洗了一遍的县城,真是无聊之极。
  给自己找一点乐子是必须的,穿上一身黑衣,四处查军纪。城中的地痞流氓,趁火打劫之辈,抓了就杀,弄死就掉在城头的垛子上风干。都不用三天,一天的工夫昌邑城的治安就能当山东模范城市了。部分战俘还被强制劳动,打扫卫生,清理卫生死角。
  当地百姓一开始还怕的要死,这些绿皮杀人如麻,跟恶鬼似的。隔了一天,要生活的百姓扛不住了,一些大胆的出来看看,有没有生活的路子可找。结果大街上的绿皮,军纪好的令人发指。问个路都要说谢谢,借个笤帚水桶,一准还回来,还给一斤半斤小米的。
  这一下百姓传来了,感情来的不是什么一般的烂官兵,这是岳家军在世呢。
  口碑这个东西很吓人的,再一打听,登州神医老爷带兵来打叛军,杀了好几千为非作歹的混蛋,连那个李九成都干掉了。这下城里的百姓就不怕了,纷纷开门出来找生活。最先把生意做旺的,就是那些流萤。她们可没啥顾忌的,一天不干活就得挨饿。几个大胆的,尝试到军营门口拉客,结果被人拦下来,不让靠近。失望之余,几个老兵鬼一样的出来了,塞过来一些干粮问:够不够,可以先吃饱了再干活。
  当兵的这么好说话,这生意想做成就太简单了,吃了干粮有力气,带回简陋的床上一滚,走的时候当兵的满意了,还能丢下一两个叫肉罐头的东西,负责教会你怎么开。那味道,这些女子一辈子都忘不掉。
  军营周边的生意第三天开始就火了,卖青菜、卖肉、卖熟菜、卖身的,什么都有。
  陈燮这个最高长官,面对这一幕也很无奈。当兵的战场上杀的人头滚滚的,精神压力都很大。这些事情你就没法管,只要不是强X,就一律当着看不见。军纪森严,大家也都不敢去碰,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尤其是抓了几个争风吃醋打架的家伙,脱光了在军营门口打军棍之后,纪律就更没啥问题了。
  山东巡抚余大成,接到陈燮派信使送来的消息时,正在装病躲在后院里。听说登州营来了个信使,他老人家根本就不见。交给其他人去处理好了。山东这帮文官也搞笑的很,信使的消息都没人敢信,反倒给信使扣下了,说是等待下一步确定消息。
  送信的倒霉孩子,被扣在济南,倒也没受到什么虐待。等了四天,朝廷的文书下来了,这一下大家才发现,这事情好像是真的。确实有个登州营的陈燮,带着几千人去打叛军。问题是,最近大家都没接到什么明确的消息不是。
  一帮人凑一起商议,还在想着怎么跟陈燮联系上呢,济南知府弱弱的来一句:“我那还住着一个登州营来的信使呢。各位上官,不会忘记了吧?”感情,那个信使都被人遗忘了。这一家伙想起来了,赶紧把信使找来一问。
  问清楚之后,这个脸丢的就太大了。三天之前,昌邑城外一战,叛军被打败,脑袋砍了几千,俘虏抓了无数,人家来报信,你们不信还给人扣下了。好在不过是个信使,好言好语的一番安慰,赏点银子打发下去休息。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一样了,大家这个官都没做够呢。得想法子分功劳啊,这仗是在登莱境内的昌邑县打的,登州营干的活,我们不也有出力气不是?问题来了,陈燮买账不买账。
  这个问题很关键,于是余大成为首的文官,一番商议。一致认定,只要巡抚和御史一起去,给他个面子,不怕他不肯就范。一介武夫而已,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了?
  于是一帮人各自回去准备,仪仗什么都不带了,巡抚、御史都骑马上路,快马轻骑的往昌邑赶。这一路可不近啊,陈燮的信使快马三天能到,他们可做不到连夜不休息也赶路。三百五十里呢,第一天走了一百里,两位官老爷的骨头架子都散了。休息一夜,第二天死活起不来了,磨蹭到快中午了才出的门,走的也不快,勉强走了五十里。
  发生了这么荒唐的事情,陈燮是怎么都没想到的。他在昌邑,每天就是乱窜,然后等着撒出去的骑兵带回来的各种消息,附近的能抓的叛军基本都清剿干净了,陈燮也没等到各地官员来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燮很不解,都过去了快一个星期了。


第二百零二章 忍!残忍!
  东西抢的太多,骑兵不多的陈燮也没继续追杀的意思,反正打到这个程度,基本没他什么事情了。裹挟来的民壮,跑回家的肯定跑回去了。辽东叛军剩下的也都是一些小股的游兵散勇,基本上够不成太大的麻烦。唯一讨厌的是孔有德不知道跑哪去了,没有手刃这个汉奸,真是太遗憾了。好吧,其实陈燮是讨厌这家伙跟自己分军饷。
  能搬走的都搬走了,还是没等到周边消息的回复,陈燮等的都不耐烦了。在没几个人的街上闲逛,准备随便打发一天过去的时候,突然来了个通信兵称:有人在城门口闹事。
  闲的蛋疼的陈燮一下就兴奋了,忙不迭的跑东门去。到了现场才发现,一群大兵给一群人围住了,为首的军官还在那里喊:“抱头,蹲下。擅闯哨卡,反抗者杀无赦。”
  四个城门口都设了哨卡,这是出门在外行军打仗的规矩。哪个不开眼的敢冲哨卡?
  陈参将大步上前,低头一看,一顶轿子被打翻在地,一名官员蹲在地上,跟着一起蹲下的还有七八个人,看衣服像轿夫衙役什么的。几个士兵正在拿枪托狂砸两个倒在地上的人,不知道这两倒霉蛋都干了什么招惹是非的事情。
  “怎么能打人呢?怎么能打人呢?还讲不讲理?”
  蹲在地上的官员,不断的在重复这句话,声音还不算很大,带着颤音。
  看见陈燮,当兵的停下了,陈燮一看值班的军官是丁子雄,表情变的严肃,指着地上躺着的两个倒霉蛋道:“混蛋!怎么能拿枪托砸人呢?”
  蹲在地上的官员,如同听到仙乐一般,当下泪流满面,抬头看了一眼陈燮,正准备说话呢,没想到陈燮下面的话把他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枪是士兵的生命,比你们的老婆都重要。要爱护枪,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群蠢货,你们脚下穿的鞋子都是硬底的,不会用脚踹啊,用枪托,蠢不蠢啊!”
  指望陈燮讲理那是做梦,陈某人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更不要说被揍的是陈燮最看不上的文官,所以陈燮没打算讲道理,更是铁了信的偏袒自己人。郭瑞芬的是,很认真的给下面的人示范:“看清楚了,对待这些擅冲哨卡的人,应该这样打才对。”说着话,陈燮一抬脚,给那个文官的背上狠狠地一脚,直接给踹个马趴。
  踹翻之后才蹲在文官的面前,笑眯眯地问:“你谁啊?知道这是哪么?哨卡你都敢闯。”
  “本官昌邑知县范建(瞎编的),为何不让本官入城。”挣扎着爬起来的范县令,还有心情整理一下衣衫。完全没看见陈燮眼睛里闪动的怒火。
  “范建?你还真是贱啊。身为一县之令,抛弃子民,不战而逃,将数万百姓丢给叛贼,你还有脸回来?上对不起君父,下对不起黎民,此等不忠不义之徒,早该自裁以谢天下。”
  陈燮一番说辞,本以为这个范建会羞愧不堪,不想人家根本脸都没红一下,反倒一本正经道:“本县不是逃跑,不过是见贼兵势大,故而前往莱州求救。可惜贼兵来的太快,不待本县归来,城池已陷落。本县的罪过,自会向京师上奏说明,朝廷自有公断。反倒是陈参将,你身为武将,私设路卡,纵容下属为非作歹,本县劝阻,还遭到毒打一番。此事,本县必将上奏朝廷,是非黑白自有朝廷诸公公断。”
  陈燮以为要论心黑皮厚,自己也算造诣颇深了,没想到面前这一位,居然远在自己之上。如果说自己只是心黑皮厚,这王八蛋根本就不要脸了啊。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讲道理,而是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嘴皮子好使不管用了。
  范建怎么想的,陈燮很明白。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文官,拿陈燮和手下打人做文章,逼迫陈燮妥协让步。能捞点功劳,他的官位就能保住。
  陈燮的判断完全正确,范建接口去搬救兵,最近一直躲在莱州。莱州知府朱万年并不待见他,他就是赖着不走。朱万年扬言要参他一本都没用,反倒是倒打一耙,说朱万年见死不救,不肯派兵救昌邑。
  朱万年当然不会派兵去救昌邑,一再强调登州营参将陈燮已经率部出征,让他赶紧去追。可是这个范建怕死啊,不然怎么叛军刚到昌乐,还有一百多里地呢,他就先跑掉了。一个登州营的参将,怎么可能打的过叛军呢?济南的山东总兵都吃了败仗,所以他不肯走,死活要让朱万年出兵才肯动。
  朱万年哪来的兵派给他,耿忠明和张焘根本就不提出兵去打叛军的茬,人家是来帮忙守莱州的,让他们出兵,没那个道理。
  事情就这么拖下来了,得到陈燮一战而击溃叛军的消息后,朱万年找来张、耿二位,问他们这个事情的可靠性,是不是派人去求证一下。耿忠明和张焘都觉得这个事情不太靠谱,陈燮只有几千人,孔有德和李九成怎么也得有个两万人吧?一战击溃,大获全胜,这个事情真不敢信是真的。大概两军对阵,打了个各有伤亡,可能叛军的伤亡更大一点,不支后退。但你要说击溃,可能性太小了。孔有德和李九成都是老打仗的,哪有那么简单就败了。
  这俩这么一说,朱万年觉得有道理,也就信了。他一信,范建自然更不敢回去。
  等了两天,看见陈燮的兵押着几千叛军的俘虏经过莱州,城头上看的清楚。城内的官员都惊动了,朱万年、耿忠明、张焘、范建,都在城头上看的清楚。竟然是真的一仗就打败了叛军?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再不信那就是智商出问题了。其实这个事情很简单,只要他们派人去查一下的就是了。搞笑的是,这些家伙不但不派人去查,反而主观的认为陈燮再谎报战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很简单,一种习惯性的思维。明朝的文官也好,武将也罢,有一份功劳从来都是说成十分八分的,掺水这种勾当真是熟练的不能再熟练了。大家都这么干,所以自然就想当然了。陈燮的消息说,斩首三千,俘虏无算。这边的理解很自然的除以十,这个结果自然是斩首三百。一场数万人的大战斩首三百,你说击溃敌军跟敌军败走有什么区别?
  朱万年、耿忠明等人还在盘算呢,范建就已经冲下了城,叫上自己的下属,好几辆马车朝着昌邑狂奔。这一路上,范建的算盘打的很快,心里觉得他是文官,只要说两句好话,陈燮必然会给他面子。到时候再弄点好处给陈燮,什么都能遮掩过去。
  没想到,走了一天半的样子回到昌邑,摆开仪仗,大摇大摆的要进城,却被拦住了。文官的眼睛里哪有武夫的位置,下面的人也都骄横惯的,上来就推搡,要往城里冲。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陈燮手下这帮人,都是不肯吃亏的主。在登州地界,巡抚都管不到他们,你一个县令也敢龇牙?刺刀亮出来,上来就是一顿臭揍,打完了把范建给拖下轿子,让他抱头蹲着。两个之前表现最嚣张的,还得到了特殊对待,多打一顿。
  范建心里这个憋屈啊,本以为摆出县令的身份,这些丘八肯定会害怕。至少要去请长官来见他,没曾想先吃了一顿打。这样也好,等一下见了陈燮,把柄到手了。
  范建想的很好,殊不知陈燮完全是个另类。明朝这个社会呆了几年,陈燮学会的东西有两个,一个是忍,惹不起的就忍。一个是残忍,惹的起又不识像的,必须残忍对待。
  该忍的时候要忍,该残忍的时候就得残忍。不然就是对自己明朝的生涯的极度不负责。
  “都给我听好了,我军自叛军手中夺回的昌邑县城。作为一县之令,守土有责,本应一死报君王。这个王八蛋,丢下满城百姓自己跑了,现在回来耀武扬威,得好好招待招待他。都给我上,别打死就行。”陈燮说完,往边上一站,身后当兵的一拥而上,好一顿揍。
  当兵的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范建挨揍的力度不大,但是他的下属们就倒霉了。硬鞋底踢人叫一个疼,一个壮汉穿着大头皮鞋,一脚踹死人都是有的。好在陈燮有话在先,不要打死人。所以拳脚都是奔着非要害的地方去的。
  打完之后,这些人个个鼻青脸肿,当兵的给押着去了县衙的拆房里关起来。陈燮目送他们离开,自然也看见嘴角流血的范建,眼睛里闪动的阴翳和怨毒。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又能如何?陈燮冷笑着,招手叫来一名军官交代了一句,这哥们狠狠的一愣,陈燮笑着问他一句:“怎么,这活锦衣卫坐探干不了么?那我亲自来吧。”
  这名军官脸色大变,连忙拱手:“卑职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定让大人满意。”
  陈燮微微一笑道:“看见最后那辆马车没有?事情办完了,车上的人和财务都你的。”


第二百零三章 孔有德被擒
  这名军官露出一丝贪婪之色,使劲的点头道:“卑职明白。”
  陈燮笑了笑,走到马车跟前,抬手撩起帘子,里面有两个女人,一大一小,花容失色。
  模样很水灵,大的小的都不错,便宜那个家伙了。陈燮笑着转身背着手慢悠悠的走了。
  回到县衙,鸠占鹊巢的陈燮无心出去闲逛,这大冷的天,不如在家里烤火舒服。虽然无聊了一点,可以找些书来看看。书房里有不少书,大概就算是叛军,也是尊重书本的,没怎么翻动书架上的书。陈燮大致看了看,范建这个王八蛋居然收了不少书。陈某人不识货,但是不妨碍他大致的看看书名,居然给他找到一本《词话金瓶梅》。
  嗯,这本书不错,业余时间基本可以打发了。拿起这本书出门,交代门口的士兵:“让人来收拾一下书房里的书,全部打包带回张家庄。小心点啊,别把书弄破咯。”
  陈燮不识货,准备带回现代给钱思雨,她很喜欢收集古籍,这些书就当是哄她开心了。屋子里烧了炭火,坐在椅子上,披着毯子,陈燮很认真的开始“学习”。这家伙以前没读过这些书,偶尔在网上看小H文比这个描写的露骨多了。明朝的现状也就是这样了,想看更露骨的,得到清朝和民国才有了。
  无聊的时候看新闻联播都看的津津有味,就不要说这么精彩的小说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从医院回来的红果进来,陈燮都没注意到。这女人不忙打扰陈燮,去泡来了热茶,放在一边,等陈燮主动叫她道:“辛苦了,那些伤员如何了?”
  红果苦笑道:“太多了,根本救不过来。我见过没熬下来的就有几十个,都还不是什么重伤。要是人手够,大家又肯认真治疗,总是能救下一些的。可惜,这些人是叛贼,随便包扎一下就对付了,药都不肯浪费在他们的身上。按照您的吩咐,凡是有一技之长的,都认真治疗,基本上不是很重的伤,上了药都熬过来了。”
  “哎!”陈燮叹息一声,倒不是他吝啬一点药,关键是这帮人事叛军,在新城制造了一场大屠杀。这才是陈燮不让认真治疗的所在,本来医护兵的人数就不多,那么多伤员怎么顾的过来。都是挑那些看着还能救的治疗一下,死不死看老天爷的意思。
  瞅了一眼陈燮手里的书,红果掩着嘴笑了笑。陈燮多少有点尴尬,放下书道:“这是在书房里找到的,这个范建,居然收藏了不少书。本老爷无聊,随便抽一本看看。”
  红果道:“这是手抄的本子,较之坊间流传的版刻本来的要少一些。”
  陈燮想起事情来了,便问:“这书里提到的硫磺圈,银托子,缅铃,都是些什么物件?”
  红果倒也不害羞,笑着解释道:“都是一些床笫之间助兴的玩意。老爷用不上那些。”想了想,又补一句:“老爷的女人也用不着缅铃儿,越用那里越空的慌。”
  真心想学习一下明朝某文化的陈燮,结果白提问了。不过就这个答案而言,好像可以很自豪一番了。正自得时,外头有人喊:“老爷,出事了。”
  陈燮看看红果,这女子出去问了一下回来道:“老爷,范县令在西厢里,一根带子自己吊死了。”陈燮听着暗暗满意,那个锦衣卫的坐探是元中的人,陈燮一直留着他在军中自然是有意为之。
  “哎,真是可惜了,范县令看见满城父老遭劫,心中羞愤难当,悬梁自尽了。让下面的人,写份报告,给登州孙巡抚送去吧。”陈燮一脸的“慈悲”,红果当然知道范县令是什么东西,他的死肯定有猫腻,但是这女人就是愿意信陈燮是真的难受了一下。
  扫尾的事情自然有人去做,红果出去交代一声就回来了,窗外突然起了阴云,天色渐渐暗淡,看看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这季节天黑的早。陈燮越发的懒得动,躺在炕上靠着继续看书。没一会红果回来了,带着一个伙夫端着一张桌子摆在炕上,食盒打开,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烫好的一壶酒。
  “老爷要觉得无聊,喝点酒看看书,再或,奴家让人去叫几个粉头来唱曲解闷。”红果说的极为自然,心安理得的。只要在外行军打仗,陈燮身边的事情,都是她来做,不叫别人沾手。全心全意的要给老爷伺候好了。要说会伺候男人,还是她和应娘合心意。
  “算了,没什么大意思,我喝点酒看会书,没准就困了。”陈燮这话不假,以前读书都是当催眠曲的时候多一些,就算是小说,这种传统的老文字,哪有网路小说好看。
  原本以为今夜无事的陈燮,惬意的享受闲暇,喝酒看书。这名著就是名著,看到精彩处,陈燮不免动火,正准备叫红果进来陪着一起喝酒顺便做点勾当,王启年的大嗓门在门口响起:“报告,抓到孔有德了。”
  呀!陈燮狠狠的吃了一惊,让王启年进来说话。门打开时,进来的不止王启年,还有一个李云聪。陈燮不免奇怪道:“李云聪,怎么是你?”
  李云聪上前敬礼道:“长官老爷好,卑职运气好,带人出去查探周边,白得了一份功劳。”陈燮奇怪道:“是孔有德吧,说说怎么回事?”
  李云聪道:“三天前,卑职奉命带一队骑兵往北面探查。查了几天都没啥收获,昨天一上午走出去一百多里。正打算休息一番,准备掉头往西去时,遇见了几个叛军士兵……”
  事情很简单,陈燮不满于孔有德跑掉的这一战果,下令把骑兵都撒出去,主要往海边去查。原因自然是担心孔有德往海边跑,到了辽东这种没节操的货色,一准就去当汉奸。
  李云聪现在是骑兵队长,手下有二百来人,带着部下出去查线索。孔有德往北面跑,李云聪所部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之后,就一直在那个方向溜达。孔有德这个倒霉蛋,在海边上转了几天,硬是没找到一艘船。
  逃亡这些时候,孔有德和他的部下又累又饿的,进了一个村子弄吃的。几个士兵在村子口,正好一头撞上了李云聪他们。李云聪一看是鸳鸯战袄,立刻让人把村子围住。这一代没有官兵,这些明军打扮的还有战马,十有八九是叛军。
  开始没惦记抓到孔有德,只是想抓人查问。没想到几个叛军士兵往村子里跑,他们还没靠近呢,就见村子的口冲出来百余骑兵。这还客气个鸟,立刻杀了过去。
  这些人正是孔有德和他的一百多亲信,本来就是惊弓之鸟,再一看对面绿皮人还多的多。赶紧掉头跑呗。这一跑反而坏了事情,没跑出去三十里,战马就跑不动了。孔有德只好分出一半的人来阻击,自己带着手下继续跑。
  李云聪只好先吃掉这一半的兵力,两百多对五十多,这仗打的很轻松,一顿弩箭就放倒一大半,靠近了人人都是双筒的短铳,砰砰砰的一顿招呼,不到十分钟就解决了战斗,跑掉了七八人,他也没去追。留下几个人打扫战场,带着部队继续追。和该孔有德倒霉,这一带一马平川的,也没个躲避的地方。
  跑出去不到二十里,孔有德和部下的马就跑不动了,没法子丧家犬似得一直在跑,又没个后勤补给的。最终在一个海滩边上,给孔有德追上了。
  然后一通战斗,这一场战斗打的意外的激烈,困兽犹斗,又都是精锐老兵。要不是人多,差点就给孔有德跑掉了。一场激战下来,孔有德受伤被擒。
  五花大绑的孔有德,此刻锁在墙角上,靠着墙缓缓地的喘气。这帮绿皮兵,以前没怎么打交道,一直以为他们不怎么样。等到真的上了战场,孔有德才发现自己错的厉害。
  他还是很聪明的,自己先跑了。李九成当了目标靶子。倒霉的是,往北跑到海边,一条船都没有,一打听才知道,东江镇跑叛乱,附近的官府把船都调走了,也不知道弄哪去了。
  孔有德只好往东西走,想碰碰运气,走了两天都没找到船,无奈之余只好掉头,再走就要进北直隶了,到处都是官兵,他这点人可不好混。一路往东,沿着海边找船,准备往辽东跑。倒霉催的,撞见了绿皮的骑兵。
  一场战斗下来,鼓足余勇准备杀出去的孔有德,遭遇到了人生最后一次战斗。他带着十几个人藏在一片林子里,剩下的弟兄在前面吸引对手,打算前后夹击,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他也确实创造出了机会,从后面杀上去,对手根本就没来得及开弩,就被他们冲到队形中。预想中的大砍大杀,对手溃散的一幕没有出现。这些年轻的绿皮,近战的时候意外的骁勇,身上的装备意外的邪门。
  只要孔有德闭上眼睛,脑海里就现出当时的那一幕。


第二百零四章 得让这帮废物付出代价
  五十米的距离不过眨眼就到,不惜马力的抽打马背,挥刀砍翻一个绿皮的瞬间,孔有德就觉得肚子上被狠狠一撞,砰砰砰的一阵脆响,空气中硝烟弥漫,气息刺鼻。狠狠往后一仰,倒下之后的孔有德甩的很重,顿时就失去了知觉。最后一瞬间,他看见一把马刀雪亮,砍下了一个身边亲卫的脑袋。
  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上阵杀敌的孔有德,现在想起那个短促的战斗经历,胸前升起浓浓的悲意。醒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地上躺着二三十号身前开了个大口子的兄弟,这些身着棉甲的兄弟,近距离的战斗中被那种短铳开了膛。身着铁甲的孔有德运气不错,肚子上挨了一铳,铅弹打穿了铁甲,但是没能击穿内置的棉甲,这才保住了这条命。
  之后的感觉并不好,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吐了一地的黄水。那些绿皮就站边上冷冷的看着他,手脚自然是被绑上的,挣扎了几下孔有德就放弃了。
  屋子里暖暖的,李云聪的额头上却在冒冷汗,陈燮看的清楚,皱眉道:“伤了怎么不去看?真是胡闹!”李云聪笑的有点勉强,嘿嘿道:“没啥大问题,肋骨上吃了一箭,有点疼而已。”之前还生龙活虎的李云聪,突然有点站不稳了,摇晃着要倒。
  陈燮赶紧伸手扶着,脑子里很自然的想到,说是五十米的距离,估计战斗时候也就是十几米,肋骨上挨了一下,没断也裂了。这货倒是硬气,一百多里还跑回来先汇报。
  “别动!”招呼一声,陈燮亲自检查了一番,庆幸道:“骨头没断,怕是裂开了。回去怎么也要养两三个月的。伤筋动骨一百天,明天开始休假吧。派人送回登州,愿意住院勾搭小护士你就去住院,不愿意住院回家去修养也行,反正你家里也有丫鬟可以欺负。”
  当老大的如此不正经,还能说笑话调节气氛,说明这货的问题不大。大家都轻松了起来,神医老爷亲自检查,说你没事肯定没事。不过陈燮下一句补刀道:“老子的骨科水平一般,你最好还是去医院照郑大夫看看,这老头的骨科水平,比我高很多。”
  边上的王启年和何显其实在暗暗的心境,骑兵的装备看不出什么太特别的地方,远比那些盔甲鲜明的要逊色。但是这个实战效果太好了,近距离的弓箭都没设穿,外面一件防刺服,内置锁子甲,这套组合除非命中脖子和脑袋之间的一点点缝隙,负责根本就没有被当场毙命的可能。这身配置,打正面的冲阵可能差点意思,作为追击力量,绝对完美。
  送走李云聪,王启年在侧道:“老爷,骑兵的装备不差了,就是不够好看。”
  陈燮初听这话觉得有点扯淡,仔细一想也是啊,视觉冲击还是很重要的。嗯,颜色上弄成黑色,头盔的造型可以去定制,就按照星球大战那种样子来搞。再来一件黑色的披风,比起现在的警用防爆头盔而言,视觉冲击绝对震撼明朝这些土鳖。还有,在骑兵的胸前缝上海盗旗的骷髅头加两根骨头的标志,骑兵营的旗号也用这个。呃,是不是有点恶趣味了?
  陈老爷习惯性的走神,边上的人都很识趣的退下去,留下陈老爷一个人在苦思冥想。是搞一个骷髅骑兵出来呢,还是搞一个飞鹰骑兵出来呢?
  不管怎么样,未来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骑,在这个一点都不起眼的夜晚诞生了她的旗帜的构想。虽然暂时还没想好,但是这个欲望已经很强烈了。
  吱呀的一声,读过了一个饥寒交迫的夜晚之后,孔有德迎来了一抹刺眼阳光。不能抬手去挡住光线,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着新一天的来临。
  门口出现了阴影,睁开眼睛的孔有德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咪了一会眼睛,认出来人。
  “嘿嘿,多谢思华兄来看我。”觉得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的孔有德,还是抱着最后一丝生的希望。最好陈燮能给他送到登州,这样的话耿忠明等人说几句好话,孙元华或许能饶他一命。陈燮看了看垫在地上的稻草,堂堂的孔参将,昨夜就是缩在草堆里过了一夜。
  “毕竟同僚一场,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本人还是要把情面做到。昨夜怠慢了,今日一定好好招待瑞图兄。”陈燮笑起来,人畜无害的笑容下面,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森森冷气。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组合在一起,竟然意外的和谐。似乎,他就是这么一个矛盾体。
  孔有德知道自己的结局了,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再次睁眼时道:“求你一个事情。”
  陈燮淡淡道:“讲!”孔有德:“给个痛快如何?”
  陈燮摇摇头道:“锦衣卫的人已经到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孔有德这下有点慌张了,挣扎了几下道:“思华兄,无论如何,送在下一程。”孔有德很清楚,落到锦衣卫手里会是个什么结果,绝对是死的很痛苦。
  陈燮仰面长叹道:“瑞图兄,不是陈燮不给你面子,而是锦衣卫的人就在门口等着。这样吧,这一路上保证他们不会虐待你,该使的银子在下一定不吝啬。”
  陈燮说着走了,出来时便宜大舅子元中等在门口,看见陈燮拱手道:“思华,这个人情在下承了。”陈燮心说,睡了你的妹子,这个也是应该的,如果他能立功升官,对陈燮也有好处。更深一个层次的原因,那就更不能说了。赶紧把孔有德交给锦衣卫,让他们带去北京给崇祯处置,目的就是不想给山东、登莱一些官员做文章。
  糜烂了半个山东,灭了孔有德一点力气都没出,还想分功劳?以前的陈燮是没实力,自然能忍则忍,现在的陈燮要钱有钱,要兵有兵,一手拿着银子,一手拿刀枪。怕谁来着?独自坐实了这份大功劳,陈燮就算被一部分文官诟病,也伤不到他分毫。这就是拳头大的作用,现阶段的大明,已经渐渐的走上了比拳头的时期。看看祖大寿就知道了,从大凌河跑回来,屌事都没有。关宁军的银子,照样拿大头。败军之将吴襄战场跑路,也不过撤职而已,他儿子吴三桂照样当将军。如果不是陈燮冒出来,明年还得指望吴三桂来打孔有德。
  这么处理的结果很显然,山东和登州官场必然是一场地震即将来临。陈燮把活都干完了,锦衣卫都到了,这些文官还一个都没到。不管他们嘴皮子再利索,估计整个山东和登莱地区,也就是登州那边的日子好过一点,山东这边肯定要一批人倒霉了。而陈燮,恰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新城几万百姓不能白白死咯。得让这帮无能的官员付出代价!
  “妈的,得了便宜还不卖乖,赶紧带上人滚蛋。”陈燮一点都不客气,昨晚上远中连夜赶到,陈燮当然知道他是怎么来的。打败孔有德的时候,这混蛋估计没几天就得到了消息。昨夜赶到之后,开口就是要提走孔有德还有李九成的首级。
  陈燮装着很不情愿,但是又没法子的样子,无非是做给别人看的。锦衣卫来抢人,让他能如何?当然,这个人情也不白拿走,范建和他手下拿下人,锦衣卫帮忙处理了。陈燮就一个要求,处理的干净一点。
  囚车已经准备在外头,元中一点都不客气,本来是打算蹭一点油水的,没想到吃到一口肥肉。陈燮真是够意思,妹子没有给他白睡。如果说明朝的武将没节操,锦衣卫是早八百年就把节操丢大海里了。
  如狼似虎的力士进了柴房,先给嘴堵上,然后拖着就走。这个时候的孔有德再无半点将军的威风,就跟一条死狗似的瘫软一团,眼睛无神的看着天空,任凭力士拖走毫不挣扎。北京一行,肯定是个凌迟的结果。
  孔有德被元中带走不过半天,陈燮就开始忙了。因为孙元华到了,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张瑶、宋光兰、朱万年这些文官。要说朱万年也够可以的,他出莱州的时候,孙元华都到莱州了,结果自然是一起上路,紧赶慢赶的到了。
  见到孙元华等人,陈燮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提不起的样子,懒洋洋的拱手致意,哪有半点得胜将军的威风。陈燮这个样子,是个人都觉得奇怪。
  “思华,出什么事情了?”孙元华也不追究他的无礼了,赶紧问原因。陈燮叹息一声,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张瑶也着急了,上前怒道:“思华,你说,出什么事情了?有人要是想欺负我们,登莱官场也不是好欺负的。”
  还是张瑶理解陈燮,一看他这个没精打采的样子,肯定是好处被人抢了。没有别的原因了,肯定是这个。
  陈燮使劲的跺跺脚道:“各位上官,你们啊,来的太迟了。卑职在昌邑等了八天,登莱没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来就算了,山东也一个没见着。哎……”


第二百零五章 光棍还是无赖
  陈燮痛心疾首的样子,当真是见者心酸啊。一干人等追问之下,陈燮才哭丧着脸道:“昨夜陈燮所部刚把孔有德拿下押回来,前脚进门,后脚锦衣卫的人就到了。硬生生的把人给抢走了,还把李九成的首级也带走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孙元化做义愤填膺状,大声说话。实际上此刻内心窃喜之中,锦衣卫都搀和进来了,说明陛下对孔有德叛乱可谓了如指掌,知道是他派陈燮出来剿灭叛军的,有这一条,他的巡抚之位安如泰山。其他的都不重要了,这次能逃过一劫了。
  当然,巡抚同志作为文官,必要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这是屁股问题,这是立场问题。不把态度做出来,还喜滋滋的,那真是政治上大错特错了。这个错误,孙元化是不会犯滴。假模假式的喊几声,然后孙元化就不说话了,仰面做悲愤状。
  张瑶的心态就不一样了,陈燮居然被锦衣卫盯上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关切的问一句:“锦衣卫都说什么了?”别人这个么干就不合适,他无所谓,因为跟陈燮的关系大家都知道。
  “倒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孔有德系钦定的要犯,必须要带走,查一查有没有别的问题。还说了,我这里的一切,锦衣卫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让我识相一点。张叔,我就一个武将,比不了你们文官啊。锦衣卫跟前,我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就范。”陈燮这么说话,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原因很简单,明朝的文官不欺负锦衣卫就是客气了,哪有被锦衣卫欺负的道理。至少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文官气焰可谓甚嚣尘上。魏忠贤的时候,这个局面逆转了几年,等到崇祯拿下魏忠贤,锦衣卫又阳痿了。就算是阳痿了的锦衣卫,欺负武将那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扛着皇帝亲军的旗号,很能吓唬人。
  明朝的文官有一些东西是必须要反对的,比如锦衣卫的权利过大,比如太监监军等等。反对这些事情,目的在于限制皇帝的权利。君权和臣权之间的较量一直没有停止过,明朝这一斗争更是贯穿了整个历史。在不断的君臣斗争的过程中,任何一方占优势都不是什么好事情,皇帝占绝对上风的太祖、成祖时期,大臣的命跟狗命没啥区别。朱元璋执政的某段时期,大臣每天上朝之前,都要跟家里人留下遗嘱。因为不知道上朝能不能回来啊。朱棣时期,解缙的故事很明显,这老先生可谓大名鼎鼎。朱棣不过一句话,解缙还活着呢?然后纪纲就给他大冬天的丢在冰面上,活活冻死了。
  前期的这两位皇帝,导致了随后大臣限制君权到了疯狂和变态的地步。加剧了君臣关系的对立和撕裂。很典型的例子就是博廷杖,文臣以此为荣。皇帝一看这样下去不行了,改战术,让太监读书,给自己当帮手。以批红对抗票拟,形成了明朝特有的君臣生态关系。
  言归正传,听说锦衣卫趟进来了,一帮登莱文武纷纷窃喜。文官庆幸位子保住了,武将则因为陈燮的功劳被锦衣卫抢了而幸灾乐祸。
  当然这一些都是在心理活动了,面子上都是要安慰陈燮的。陈参将也很光棍,既然领导们都到了,我的活也就干完了。这样,事情丢给大家来处理,我就先回去了。
  这一下更是皆大欢喜,文武官员们更是赞叹陈燮会做人。丢下一摊子杂事,陈燮带着他的家丁军团跑路了,回登州去也。走之前不忘记感叹一句:“范建是个好同志,我不过说了几句昌邑百姓遭遇悲惨的话,他就上吊了。对了,尸体还停在县衙的后院。”
  就这么一句话,范建白死了。好像剧本不对啊?怎么会白死呢?
  很简单,陈燮丢下几千首级,还有一串收复失地的功劳。文臣方面,捏着鼻子都得认了陈燮的说法,本来范建就得倒霉,虽然未必致死。即便是性格比较刚烈的朱万年,都不齿范建所为。其他人就更没比要为他得罪陈燮了,因为得罪的不止一个陈燮。还有张瑶为首的广大的地头蛇圈子。至于陈燮是个光棍还是个无赖的问题,大家顾不上了,因为要忙活。
  山东文官们悲催的结局已经注定了,陈燮都走了一天,他们才赶到昌邑“劳军”。面对他们的是登莱巡抚之下的文官,这便宜哪有那么好占的,大家自然要掰扯掰扯。耿忠明个张焘,带着登州营“高歌猛进”,连续“收复失地”。
  元中押着孔有德,可谓星夜奔驰,先派人快马给骆养性送报告。信使到了北京,骆养性看完报告大喜过望,这份功劳可谓沉甸甸啊。按照锦衣卫的说法,这是锦衣卫提供的情报,陈燮派兵去执行的结果。一直呆在皇宫里的朱由检,还不是锦衣卫说什么他信什么?什么?你说文官说锦衣卫撒谎?你扯吧,皇帝老子不信锦衣卫信文官?做你的白日梦吧。
  骆养性自然是连夜进宫求见,勤奋的皇帝朱由检还在批阅奏折呢。
  因为怕费蜡,朱由检值夜班都只点一根蜡烛的,勤俭的一塌糊涂。曹化淳打着灯笼进来的时候,脸上自然是喜悦无限的奔走:“万岁爷,万岁爷,大喜啊!”
  “曹化淳,何事惊慌?”曹太监跑的跌跌撞撞的,进门的时候还故意摔了个马趴,可见其心情之“喜悦”。其实呢,朱由检听到了“大喜”二字,但是喜欢让自己高深莫测的皇帝同志,自然是要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嘛。喜怒不形于色,才能让下面的人敬畏。
  “万岁爷,大喜啊。陈思华于昌邑城下激战一日,叛军溃败作鸟兽散。陈思华以奇兵偷袭昌邑县城得手,斩李九成于城下,捉孔有德于城外,跑走了一些不要紧的角色,平叛已竟全功矣。”曹化淳向前精彩的一个翻滚,麻利的爬了起来道:“骆养性带来的消息,正在宫门之外等候。哎呀,奴婢只顾着欢喜没注意脚下,君前失仪,求万岁爷责罚。”
  “滚蛋,你这老奴,就会卖乖。王承恩,速速宣骆养性觐见。”一股浓浓的喜悦,如同火热的暖流,在这个寒夜里温暖了朱由检本已经冰凉麻木的心。
  巧的是,这时候周皇后来了,亲手拎着宵夜进来的。看见朱由检兴奋不已,曹化淳在侧也是满面喜色,不由问:“皇上,这大晚上的,什么好事让您如此高兴?”
  “皇后来的正好!”朱由检开心的站起来,拉着皇后的手道:“刚才曹化淳禀报,骆养性连夜送来的好消息,吴桥兵变的叛军,被登州营的平定了。你猜猜,这仗是哪个打的?”
  周皇后也是玲珑人儿,眼珠子一转便笑着凑趣道:“臣妾猜了一个,不知道对不对,说的不对,皇上可不能笑话人家没见识。”
  朱由检心情大好之时,哈哈笑道:“皇后只管说,不对也无妨,本来就是好事,岂有笑话之说。”周皇后这才道:“臣妾真的没什么见识,就知道上回给陛下献礼的陈燮是登州营的参将。臣妾心里有个尺寸,这陈燮是个忠臣,又是个武将,别人或许怕了叛军,口口声声要招抚,这个陈燮是个有忠心的,自然不会与叛贼妥协。臣妾思来想去,也就是这个人了。”
  朱由检听罢,不由轻轻的抚着周皇后的手,感慨道:“皇后居于深宫之内,尚且知道忠臣是不会跟叛贼妥协的。可叹啊,朕的那些大臣们,听说孔有德叛乱,一个一个的就知道推卸责任,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全然没有人去想,怎么才能剿灭孔有德这个叛贼。推来推去,最后变成了吵架,一个毫无方略的扬言要主剿,一个死活要主抚。理由都很充分,就是说不清楚该怎么剿,该怎么抚。可是皇后说的忠臣,就是那个陈燮陈思华,开口就说,与祸国殃民的叛贼势不两立。亲自率领一手调教的数千人马,一口气杀到过胶莱河,对气势汹汹的叛军坚决的迎头痛击。一日激战,斩叛贼首领李九成于阵前,生擒孔有德于逃亡之路。”
  朱由检说着不禁悠悠神往,周皇后自觉的脑补战阵激烈的场面,不觉惊呼:“真猛将也!”朱由检认同的点点头,这时候骆养性进来了,周皇后要退下,朱由检道:“留下听听无妨。”周皇后这才站在一边,微笑而立,手里的宵夜都没机会打开盒子。
  “陛下,锦衣卫天津百户元中奏报,自陈燮出征,元中便星夜南下,沿途见各地百姓涂炭……”骆养性的口才不错,一场战斗在他的口中,进行了不少艺术修饰。
  “那大炮,这么大的炮筒子,五斤重的铁蛋子打出去,刷刷刷的一条血线,挡着非死即残。两万叛军不顾死伤,依旧往前,陈思华站在阵前,手中大旗一扬,鸟铳齐射,弹如雨下……”


第二百零六章 意外的齐心
  什么陈思华力劈华山,大闹敌营之类的段子,呃,这是没有的。骆养性还是很会讲故事滴,大致过程有八成是真实的,虚的部分是锦衣卫的作用被夸大。什么深夜追反贼数百里,发现反贼踪迹后及时汇报等等。还比较谦虚的做了自我检讨:“锦衣卫没能及时发现孔有德的反叛之心,只能在事后补救,根子是之前办事不够周密,事发后不过亡羊补牢,锦衣卫是半点功劳都不敢要的。因为知道陛下关心山东之事,故而让天津百户元中相机而动。元中在拿下孔有德之后,便提出押解进京,陈思华答应了。”
  崇祯听的心驰神往,仿佛亲临战阵指挥打仗一般。周氏在边上听着忍不住感叹道:“好一个陈思华,杀敌报国有忠心。”周皇后直接给锦衣卫的功劳过滤掉了,这个未尝不是有意为之。崇祯听了也是叹息道:“朕又不知道该怎么赏赐陈思华了,总不能又给两个茶杯吧?”
  周皇后道:“皇上,我看那陈思华倒也不在乎金银财物,不如赏他个爵位,再升一级。听说他还没娶亲,臣妾想不如给他相一门亲事。回头皇上给他封妻荫子,这才是他想要的。”
  崇祯现在穷光蛋一个,听懂周皇后这个持家有道的话,很是动心。看看骆养性道:“骆养性,你说说,皇后的意思如何?”
  这话问谁都别问骆养性这个软蛋啊,他谨小慎微的性格,怎么会说皇后的不对?
  “陛下,臣以为皇后说的有道理,这个陈思华,倒是不缺银子花用的。臣还听说,他到处买地置业数万亩,种了一些美洲来的高产种子。登州百姓由此受益匪浅。据说那些种子很是难得,甚是古怪。”
  “说话清楚点,乱七八糟的,又是难得又是古怪。”崇祯笑骂一句,骆养性赶紧躬身道:“难得指的是种子万里而来,每次带不了多少。古怪是这个种子,只能种出一季高产作物,来年还得再去买这个种子,否则产量将急剧下降。”
  “嗯?还有这种奇怪的事情?”朱由检刚刚对种子动心,就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骆养性道:“起初臣也不信,多方查探才知是真。一些贪小便宜的财主,买了登州产的麦子回去当种子用,结果自然是失望而终。眼下这个种子太少了,只能够登州一地种的。不过,陈思华带回来的几种杂粮种子,倒没有这个说法。番薯、马铃薯、玉米,都是一些耐寒耐旱的作物,如今登州各地都在种植,收获颇丰。”
  总算是没有全失望,崇祯站起,激动道:“这个好,这个好。朕就知道陈思华是个忠臣,断断不会只弄一季的麦子种子。就凭这个种子,朕不吝封爵。”
  骆养性在边上想劝一句,但是见皇帝在兴头上,皇后也有这个意思,自然不去触霉头。明朝自夺门之变后,“非社稷之功不得封”的制度被破坏,加之文官对武将的全面压制,武将的封爵越发的艰难。从嘉靖元年到崇祯十六年,臣僚以军功封爵者,仅辽东总兵李成梁一人封宁远伯。即便是李成梁军功冠绝一时,为了封爵也是“灌输权门,结纳朝士,中外要人,无不饱其重赇,为之左右。”煞费苦心的养贼自重,他封爵了,养出了一个努尔哈赤。
  所以,皇后说给陈燮封爵的事情,基本上想都不要想,肯定满朝文臣要反对的。
  次日早朝,崇祯宣布了好消息,满朝文武顿时齐声恭贺。崇祯还在高兴呢,有人出来了,口称:“臣广东道御史宋贤……”
  “启奏陛下,臣广西道御史萧奕辅……”
  接二连三的御史言官站出来,弹劾以下几个人,孙元化,罪名是放纵东江军,致使孔有德、毛承禄、陈有时等人先后叛变。还有一个是山东巡抚于大成为首的一帮人,孔有德叛乱,毫无应对之策,致使山东糜烂云云。更生猛的还有人直接弹劾周延儒,说他主导中枢,应对无方,致使朝廷迟迟没能拿出正确对策。
  眼看就要过年了,好不容易有点开心事情想好好过个年,这些不开眼的家伙又开始互相攀咬。崇祯心里那个搓火。心道这帮王八蛋就不能消停一点么?下面吵的越凶,周延儒就越开心,因为皇帝的脸色很难看了。温体仁则在暗自摇头,这些人水平太差了,这个时候攻击周延儒真是浪费弹药。以其等到皇帝耐心消失,不如自己先出手。
  “陛下,臣温体仁有事启奏。”温体仁一站出来,吵架的现场就安静了,出来一个阁老。
  “爱卿请讲!”朱由检脑袋清净了,情绪稳定了一些。周延儒暗暗道一声可惜,这个温体仁出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你再晚一会出来会死啊。这家伙,专门跟自己作对,不然他们闹腾的厉害一点,坏了皇帝的好心情,正好收拾他们。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有二,一为点验叙功,二为善后。点验叙功,自有兵部派员处理,善后一事,臣以为山东巡抚余大成无能败事,当与于适当惩处,以儆效尤。”
  温体仁一番话,算是把话题又拉回来了,同时在措辞上,看似要处理余大成,实际上有拉一下的意思。当然这个拉一下,是温体仁故意的。不然怎么会引出周延儒的攻击呢?
  “陛下,臣以为余大成罪过极大,山东糜烂,责任尽在此人。不可轻轻放过。”
  崇祯听了这个话,并没有对温体仁有任何的不满,人家也没说不处理嘛。反倒是用词有余地,老成持重。想了想,崇祯便道:“锦衣卫的奏报,大家都看过了。朕以为,陈思华临危受命,挽回局势,功在社稷,朕当封之一爵。不知众位爱卿,有何看法?”
  “陛下,万万不可,我朝自英宗年以来,鲜有因军官封爵之举,陈思华不过侥幸得胜,如何当得封爵?”说这话的是御史水佳允,正是因为此人弹劾梁廷栋,引发了周延儒对内阁成员钱象坤的不满,设计害之。结果是钱象坤辞职,梁廷栋也滚蛋。可见周延儒被列入奸臣传是有依据的。
  (四年,御史水佳允连劾兵部尚书梁廷栋,廷栋不待旨即奏辩。廷栋故出象坤门,佳允疑象坤泄之,语侵象坤。延儒以廷栋尝发其私人赃罪,恶之,并恶象坤。象坤遂五疏引疾去,廷栋落职。——明史)
  崇祯一听这个话就不爽了,你们这帮家伙,除了整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还能做点正经事情么?孔有德叛乱的时候,你们在干嘛?还是忙着弹劾这个那个,丝毫没有拿出一点解决办法。现在好了,陈燮平叛有功,户部没银子,想空了脑子才想到这个法子弥补一下,你们倒好,除了反对什么都不会。
  崇祯心里那个腻歪,怒道:“吴桥之变,满朝束手,剿抚之策难定。孔有德连陷数城,百姓涂炭,尤以新城百姓为叛军屠城所苦。彼时尔等在做什么?可曾拿出一个有用的法子?朕今天要封陈燮,各位臣工要反对可以,你们去给陈燮论功行赏去,你们来出这个银子。”
  本以为一帮文臣都会害怕,没想到在这个问题上,文臣意外的团结。纷纷走出来道:“臣等请陛下三思!万万不可开此例!”
  所有大臣都站了出来,整齐的弯腰说话,然后都不起身,大有崇祯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意思。崇祯见状,气的手脚发抖,正欲发作,王承恩及时道:“陛下息怒。”
  崇祯腾的站了起来,拂袖而去。上个月他决定派太监去当监军的时候,大臣们都反对,但是没有今天这么齐心啊。看来在这个问题上,文臣是不会松口了。就算性格强硬的崇祯,也无法让他们放弃阻挠给陈燮封爵的心思。
  站在文臣的立场上,这个事情绝对不能让步。别的都好说,压制武将绝对不容改变。就算是现在的大明已经没几个能打的将军了,他们也不会放弃这个原则。
  这个结果,朱由检真的没想到,文臣在其根本利益被触动的时候,反扑是如此的强烈。
  回到文华殿的崇祯,面带怒色,呆坐不语。他可以罢这些反对人的官,但是不能把这些人都罢官了,朝廷的事情总是要有人来做。长久沉默,崇祯只能在四年的春节来临之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个时候的陈燮,已经回到了登州,看看日子都尼玛腊月二十八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过年吧。昌邑县城里的事情,爱谁是谁,反正老子不管了,先过个开心年再说。
  守夜的鞭炮声中崇祯四年终于过去了,在过去的一年里,总算是有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尾。看着一群女人围着麻将桌热闹的玩耍,就算是挺着肚子的两个女人也都斗志昂扬,陈燮突然觉得,自己在明朝做的这些事情,还是很有意义的。


第二百零七章 主动示好
  大年初一,陈燮起个大早,乘车来到登州城内。眼下的登州说是陈燮和张可大联手瓜分,实际上已经是陈燮的军队在控制,不管是比军队还是比银子,张可大都没有可比性。不用烦什么神就能坐地分银子,张可大也没什么不满的地方。
  进了城,陈燮直奔张瑶府上,拜年之后一番叙话,张瑶谈起过去一年的事情,不免忧虑道:“区区一个孔有德就糜烂了半个山东,大明军心士气,败落至斯。去岁宁、陕、晋三边总督杨鹤坏了事,罢官流放,招抚之策彻底落空。朝廷这才下决心剿灭,以洪承畴为三边总督。六月间,新任兵部尚书熊明遇担忧辽东战线过长,下令大凌河孤军撤退,祖大寿坚持留下,孙阁老支持。九月,陛下以太监张彝宪总理工部和户部钱粮,诸多臣工苦谏,陛下不从。十一月,又使太监李茂奇监督、视察陕西茶马贸易。陛下重新启用内监为各地监督,天下臣子无有不忧者。”
  张瑶说到这里,慢悠悠的喝茶。陈燮在侧听的仔细,这些事情基本上他都知道,熊明遇曾指出辽东防线过长,下令放弃大凌河的事情,倒是第一次听说。张瑶的重点在于皇帝开始重新信任太监,并且派驻各地的事情。这个事情陈燮看来其实很正常,这是崇祯对文臣失望的必然结果。张瑶大概是担心出现第二个魏忠贤,对此陈燮不置可否。
  陈燮关心的重点,还是自己的情报网络,现在看来存在很大的问题。新年伊始,这个事情必须要认真对待了,打造一个更为高效的情报体系。
  张瑶还沉浸在自己的担忧之中,陈燮已经走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张瑶还以为他也在担心这个事情,毕竟太监这种生物很难搞,遇见贪婪骄狂之辈,天子家奴的身份,臣子很难应对。陈燮是土豪,自然是最担心太监这种东西的。
  “思华,不必多虑,即便是天子家奴,在登州的地面上何惧之?”张瑶这话说的很硬气,这位老先生一直就很硬气。
  陈燮从走神之中回来,苦笑道:“张叔,我得走一趟甜水巷。”张瑶知道他要去见孙元化,点点头道:“去吧,时候不早了。今天你事情多,我就不留你了,等几日不那么忙了,来家呆一天,你婶子天天都在念叨。”
  陈燮起身告辞,张瑶送到门口才回。马车到了甜水巷,陈燮下车步行,一阵穿巷子的阴风卷来,钻进领子里,一股寒意弥漫,浑身上下打了个寒战。抬头看看幽深弯曲的巷子,陈燮仿佛看见了大明朝未来岁月的曲折。
  短时间的快速崛起之后,陈燮同样面临很多难题。现代社会的物资虽然好用,但是在明朝多数物资不可再生。这样一来,随着军队数量的增加,消耗的加大,伴随而至的就是方方面面的问题。就陈燮的支柱军队而言,后勤的组织,运输能力等等,都将面临巨大的考验。
  假定将来投入对流贼的战场,现有军队的消耗程度对后勤无疑是一种折磨。对此陈燮必须做出应变,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打土豪式的战争了。如何更加有效的运用现有能力,这个问题也必须要慎重对待。
  四名亲卫在前,四名在后,拥着陈燮来到巷子尽头的小院子门口。轻轻地敲门,里头出来一个十二三岁小丫鬟,上前来开门万福道:“奴家见过陈老爷,我们家老爷有吩咐,您来了只管往里请。”陈燮飞快冲四下看看,打死他都不信附近没有孙元化的亲军。
  “辛苦菊儿了,大过年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呆在身上,这朵珠花你拿去戴着。”陈燮随手递过去一朵来自现代社会,价值不过百十元的珠花。小丫鬟欢天喜地的接过去,殷勤的在前带路,转过屏风拐角的时候,低声道:“我们家老爷心情不佳,一直盼着陈老爷来。”
  陈燮冲她笑了笑,丫鬟识趣的很。孙元化当官的手艺一般,但是在铸炮等专业领域还是很强的。相比于其他职业的官僚,陈燮更希望这个巡抚由孙元化继续来当。明朝对武将的压制极为凶残,换成别人来当巡抚,陈燮绝对不会有现在这么自在的生活,文官岂有不主动生事者?就算奈何不得陈燮,也能给你找不少的麻烦。
  眼下对孙元化来说,也算是一道难关要过,孔有德是他带到登州来的,加之麾下的皮岛兵变,虽然被尚克义帮着黄龙稳定住了局面,眼下朝廷对皮岛这一块存在不少非议。尤其是黄龙这个总兵,隐没士兵的赏银,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肯定是要被拿下的。根据锦衣卫的线报,熊明遇提出撤销皮岛总兵,甚至放弃皮岛等地。
  就这个事情来看,熊明遇也是个纸上谈兵之辈。
  一身便装的孙元化,站在帘子后面,朝陈燮笑了笑,待陈燮见过礼后,邀他到炕上落座。陈燮去了大氅时,接过的是孙元化的爱妾,这个举动让陈燮心生警惕。丫鬟在门口与长生说了几句,请他去了隔壁房间,待小妾过来招呼时,奉上礼单不提。
  大清早的热酒热菜摆上,喝酒自然不是重点,孙元化不过轻轻抿一口便道:“思华,朝中有人要撤了皮岛,本宪不敢苟同,欲上奏君前,讲明道理和厉害。奈何黄龙无能,时下无人能领东江各岛之事。”
  陈燮沉默少许,方道:“中丞大人,卑职不过一介武夫,此等大事,不敢妄言。”
  孙元化笑道:“思华不能说,还有谁能说?此番平定孔有德之变,思华当属首功。可笑那余大成,竟带人赶赴昌邑,欲分我登莱之功。若在平时,些许军功,分了也就分了,不算大事。眼下孙某自身难保,哪来的余力救他。如不是思华出战,登莱糜烂,元化危哉。”
  陈燮听到这里,不能不表态了,作势要说话,被孙元化摆手止住。
  “思华,可否愿意接手皮岛?”孙元化抛出这话,陈燮听着心头一震。孙元化在这个事情上想了很久,知道陈燮的担心,所以想的比较周全。于是继续道:“如朝廷执意裁撤皮岛总兵,元化以为思华可为登莱总兵一职,兼领皮岛各军。”
  陈燮明白了,孙元化这不仅仅是回报自己的伸手之情,还有借力在崇祯面前争取印象分之一。
  “总兵、副将二位大人,置于何地?”既然是一笔交易,陈燮就不客气了,话也很直接。
  “山东糜烂小半,以今上之意气,余某人下狱问罪不可避免,山东总兵一职,还在争执之间。本宪拟以思华为登莱总兵,张可大为山东总兵的折子,两日后上奏。皮岛出身的张副将嘛,朝廷不问他的罪,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眼下之意,张焘要倒霉了。这混蛋也确实要倒霉,几次出海都是他给找的借口,说遇见风浪了。今天损失几条船,明天损失几条。这也导致孔有德走陆路。
  陈燮听明白了,孙元化为了自保,根本就不会管余大成的死活。非但如此,还有接着推荐陈燮担任总兵一事,争取崇祯皇帝的好印象。理由很简单,之前为了陈燮封爵的事情,崇祯挨了群臣联手的一闷棍。再提给陈燮升总兵一事,就相对顺理成章了。至于张可大嘛,管他去哪呢,顺手推荐一下,又不要银子。
  事情说到这一步,就没啥好说了。陈燮答应下来,对大家都有好处。告辞出来,陈燮不免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孙元化现在屁股下面都冒火了,不然不会这么主动给自己好处。看来朝中弹劾他的折子不少,这老先生撑不住了。这样也好,当然自己还要使劲。
  想到使劲的事情,首先想到的是莫泰。年前这位先生来了一封信,提到了面见各位大佬一事。熊兵部好言好语的,表示日后可以多多走动。温体仁则问了一些登州的事情,莫泰比较有技巧的谈了一下陈燮被排挤出登州城的事情。随后温体仁也没说啥,意思不明。
  最后重点说的是周延儒,这老家伙太不是东西了,莫泰只不过是去的晚了一点,在大门口站到半夜,都没有能进去。具体原因莫泰也提了,陈燮想起这个事情还是有点头疼。周延儒眼下圣眷犹在,总的来说皇帝还是比较信任,并没有在乎他的东林背景。这也是他能扳倒一个阁老,一个兵部尚书的主要因素。
  按照历史进程,他的首辅还能干上一段时间,然后被温体仁下了毒手。
  温体仁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厉害,他在崇祯朝当首辅的时间最长了。
  到了应娘的别院,这里是陈燮在登州的落脚点,以前陈燮在登州城内没什么军事存在,做什么事情还是有些顾忌。现在陈燮做事情就方便多了,尤其是水寨和要塞,陈燮牢牢的抓在手里。
  听到马蹄声的动静,绿玉便出来张望,看见陈燮的马车,赶紧打发丫鬟去报信。没一会,应娘便出来立于门侧迎接,陈燮下车的时候,意外的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婉玉。这个女人怎么也在?在陈燮心中,这种身材如豆芽菜似得的类型,素来没什么存在感。


第二百零八章 利字当头
  进了屋内换了一身便装,上了炕头,小桌上摆了酒菜一桌,陈燮问及一干亲卫,应娘道自有人引去院子里伺候休息,不会怠慢。陈燮这才动筷子,吃了一块鲍鱼,想起这东西似乎在现代也不便宜,怎么就一直没想起来呢?当下问:“这是哪来货色?”
  应娘道:“这是东瀛来的两头鲍,《食疗本草》记载,鲍鱼‘入肝通瘀,入肠涤垢,不伤元气。壮阳,生百脉’。要说这鲍鱼,还是东瀛人晒的好,奴家托人走海上来的货。”
  这女人早有准备的应对,陈燮当然听的出重点来。穿梭机改造身体,根本就不屑用这个。但是带回去卖钱呢,又是另一回事了。
  “回头跟刘庆说一声,这种品质的鲍鱼,有多少都收,美洲不产这个,能卖个好价钱。”陈燮找个由头对付过去,应娘当了真,点点头记下。这是婉玉捧着热毛巾进来,素手递给陈燮。
  陈燮上下打量了一番,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婉玉出去之后才道:“堂堂头牌如何在这里做个粗使丫鬟的勾当?”
  应娘诧异的看了陈燮一眼,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子,小心翼翼的低声道:“婉玉可不小了,这几年她在春香楼,不见客,不梳笼,整日里往张家庄学堂呆着,老爷难道不知?”
  陈燮心说我知道个屁啊,脸上却是没啥反应,只是在心里想,你是老鸨啊,开妓院的难道不该是心狠手辣,不听话就往死里打的么?姑娘不接客,你喝西北风啊。
  应娘见陈燮没啥反应,继续道:“我见她如此,年前便还了她自由身。老爷到登州这些年,鲜有诗词出手,唯一的一次就给了婉玉,这姑奶奶,可不是奴家能管的来的。”
  陈燮听出了一丝怨气,这些明朝女文青真是啊,当初抄一首词,不是为了生意么?这你都理解成情有独钟,因为这个给了婉玉特殊的待遇?这话陈燮还不能露出来,就算是脸上也不能有表现。不然真架不住应娘会干出点啥事情来。
  “当初不过见她小小年纪便沦落风尘,心里可惜而已。你往哪里去想了,现在既然如此了,那就随她去好了。”陈燮这么说,应娘可不敢当真。生活在这个时代,又是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人,哪个不知道人心险恶?
  应娘狠狠的愣了一下,本以为陈燮不说别的,总是要收进房中的。没想到提都没提,不过这种事情不是自己来的做的么?当下笑着贴上身子,纤手端着温热的酒,递到嘴边道:“老爷,不如今夜就在这宿下,奴家安排她来暖床,日后留着做个研墨的丫鬟,她也是肯的。”
  陈燮一口酒直接喷了出去,也就是反应快,没喷她脸上,全喷胸前了。应娘愣了,掏出手帕去擦,陈燮拿过来,抱起轻轻的身子在腿上坐下,亲手给她擦拭,在耳边低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本老爷的胃口你不知道么?一个嫩雏儿,如何比得你这等知情识趣的?把心放回去,这登州城里不会再有别人能在这个院子里当主人。”
  如此一说,应娘见他动作轻柔,心立刻就软软热热的,火炕烧的旺盛,手帕在嫩尖子上掠过时,心头一团火便烧了起来,腰肢微微扭动,口中几不可闻的低吟。
  听到帘子后面的声音,拎着食盒的婉玉站住,把食盒递给身边的绿玉,扭头躲开。绿玉望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得意,这个春香楼最骄傲的女子,如今也只能跟在自己身后吃灰。
  掀开帘子进来,里头两人抱在一处,襟怀半开的应娘面如桃花,见她进来也没停下的意思。桌子上酒菜没怎么动,待会还得重新热。面不改色的换下桌上的菜,往温酒的炭炉里加了一块碳,绿玉不紧不慢的打帘子出去,把院门带上了,这才转身回来。
  门口煤炉上座了热水,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安静下来了这才拿白铁盆打了冷水,拿了毛巾进来。应娘似被抽了全身的骨头,软软的附在那人的身上一动不动,拧好的热毛巾奉上时,这才挣扎着起来道:“外头没什么事情吧?”
  自身定位为应娘贴身助手的绿玉,可是生了个玲珑的心眼,闻声笑道:“没什么事,院子门带上了。”应娘做完清洁工作,毛巾洗了洗,拧巴干净这才自己收拾道:“菜都凉了,你去热一热。”
  绿玉应声下去,陈燮这才笑道:“你哥哥可有信送来?”
  应娘收拾了一下,坐下陪酒道:“信是来了一封,不过没啥要紧的事情。无非是催讨一些年前的银两和美洲货色。这不,老爷在昌邑的时候,信已经先到了一步。奴家还当老爷知晓了,没甚要紧便不曾提,没地叫老爷心烦。”
  话里的意思,这一次年货可没少要,元中看来是有心要往上爬一爬了。陈燮听了稍稍沉吟便道:“你不要有顾忌,你哥哥也是我哥哥,他爬的越高,对我对你都有好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抓不到色狼。”
  最后一句给应娘抖乐了,突然发出哈哈哈的笑声,一手捂着肚子笑的打跌。陈燮心道很好笑么?看来明朝人笑点低啊。
  这时听到婉玉在外喊:“老爷,刘大掌柜的来了。”
  陈燮示意一个眼神,应娘赶紧止了笑,拿来衣裳给陈燮穿戴好。陈燮出后院到前头会客厅,不止一个刘庆,还有钱不多和李恒都在。见了陈燮,三人站起拱手致意,问候了一番吉祥话。
  各自落座,陈燮笑道:“大年初一的,不在家里好好等着客人来拜年,跑我这里作甚?”
  刘庆笑而不语,钱不多猴急道:“我的参将老爷,亏您还能坐的住。看看这个,看看这个。”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叠银圆来,往桌子上一摆。
  陈燮拿起一枚银圆,上下看看,没看出任何不妥来,便笑道:“挺好的东西,怎么了?”
  钱不多见他如此,不免露出担忧道:“思华,这年前发的赏银和饷银,可都是这种银圆。那些丘八,拿了银圆在军人服务社用的还行,要说在登州城里用起来,这可不好保证每家商户都接手。当兵都是粗汉,回头闹出事情来可不得了。”
  陈燮笑了笑,看看一直没说话的李恒,这哥们微微一笑,拱手道:“思华,预祝我等要发一笔大财。闽、浙各大城市我都准备好了,大发钱庄分号先在福州、杭州两地开张。估算了一下,至少需要这种银六百万枚。什么时候开张,就等您一句话。”
  陈燮竖起一根大拇指,笑道:“李兄是个聪明人,不像老钱,几个银子就跟要他命似得。”
  钱不多急眼道:“我说思华,不带这么损人的。你说,这银圆真的没问题?”
  陈燮淡淡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了。你说,这银子为何能流通大明?”
  钱不多想了想道:“开国洪武年间,官府不让用白银,只给用铜钱和宝钞,那会一两白银能换1200文铜钱。后来这铜钱少了,宝钞也烂大街了,不用白银用啥?如今这品相好的铜钱,一两白银只能换800文。在江南差不多买2石米,在登州,大概能买米1石多一点。到京师,也就是1石米的样子。可惜,大明朝廷不开海运,不然这米价还能跌不少。”
  商人才是这个时代最懂经济之道的人,但是他们提倡海运,在朝廷官员们开来就是政治上的错误。理由其实很简单,“利益”二字道明一切。
  一条运河,养活多少人?养肥多少官员?要不这些文官敢于在皇帝坚持海运的时候,一口气把海船票没个干净?(一时想不起哪个皇帝,不想打断写作节奏,大家去查吧)
  “咳咳,跑题了,跑题了。”钱不多赶紧纠错,陈燮却笑道:“没跑题,道理是一样的。都逃不出利益二字。没了漕运,当官的没地方搜刮,靠运河吃饭的几十万人要闹事。这都是利益。银元也一样,也跑不出这个范畴来。”
  钱不多脑子里转了几转,一拍大腿道:“着啊,如今登州下海的美洲货可比银子要紧俏的多。闽、浙、南直隶,有多少就能卖多少。你要货,好商量,但是登州只收银圆,理由很简单,白银贩运至美洲了,也要铸成银圆。是不是这个理?”
  陈燮再次竖起大拇指道:“聪明,不过还差点火候,不是只要银圆,是只要登州版的银圆。别的银圆,在登州地面上不得流通就罢了,回头在各地的大发钱庄的分号,也只认登州版的银圆。再有,你老钱下江南,带着大批的银圆上路方便,还是带着一张钱庄的票据到了南直隶的分号兑换成银圆方便?”
  “汇通天下!”钱不多彻底醒悟了,陡然眼珠子里放出异样的神采道:“思华,这可不是一笔小买卖,当初您可是跟我们提前说过,难道说现在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么?”
  “你这老钱,果然是利字当头!”陈燮笑骂了一句,钱不多也不介意,还讨好的笑起来。


第二百零九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京师、福州、杭州、南直隶,四大分号,今年内开张。”陈燮竖起四根指头,钱不多眼珠子都红了,腾的站起道:“之前的大发钱铺,改为钱庄了,还需要追加多少投入?”
  陈燮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说老钱,别激动,你也不怕撑死?这里头多深的水,以我的财力,想做这个早就能做了,为何迟迟不敢动?你想过没有?”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不用多说,点一句就明白了,钱不多便是如此。慢慢的坐下,稍稍琢磨后便吸一口凉气道:“这得多少眼珠子盯着?”
  “明白这个就对了,李兄,福州那边,能出多少银子?”陈燮抬眼看看李恒,得到三根指头:“三百万,分号五成的股份。”
  “四百万,四成股份,你回去跟大家伙商量一下,就说是我的意思,分号的股份,总号也只占四成,剩下的两成,另有用处。”陈燮毫不客气的拿出自己的意见,李恒没有任何迟疑便道:“那就四成好了,杭州分号也是这个数字。”
  陈燮默默的看了李恒一眼,这个家伙可真不简单,在闽浙一代很有能量。他的身后,到底站了一些什么人,不难想到。
  “好,南直隶,京师,也按照这个数字来照搬。现在说说总号,银圆必须由总号发行,这一点毋庸再议。本人占股六成,这个没得商量。剩下四成,拿出一成来备用。拿出两成在本地招商,剩下的两成,你们拿去。”
  听到这里,钱不多举手道:“思华,有个问题,这一成股份能值多少银子?”
  陈燮淡淡道:“银圆一百万,本地招商的时候,两成总号股份作价二百万银圆,细分成两万股份,有我陈燮的招牌在,我说值二百万,它就值二百万。”这话太牛逼了,绝对是传说中的王八之气。如今的登州,陈燮说这个话,确实很有底气。
  “思华,这么多的银圆,你哪来的银子去铸?”李恒问了一个很根本的问题。陈燮点点头道:“是啊,这是个很大的问题,但是二位用担心,我打算把玻璃作厂,水泥厂,煤炉厂,四轮马车厂,瓷砖厂,食品厂,预制厂这些厂的全部股份拿出来卖掉,你们说说看,我能筹集多少用银子?”
  咣当,两人整齐站起来,胖子钱不多还给椅子放倒了一把。四只眼珠子都红了,异口同声:“思华,这些厂子的股份,我包圆了。”
  陈燮嗤的一声笑了笑,摇摇头道:“不可能,你们两最多占一半,怎么分是你们的事情。剩下的,我必须照顾本地的豪绅和商家。”
  “一半就一半!”钱不多咬牙切齿的,陈燮笑着站起道:“分号的设立,我很不放心,决定亲自走一趟南直隶。不过不是现在,得等朝廷关于平叛的时期尘埃落定。南直隶的分号将是第一个,原因我不说你们都知道,江南富甲天下,这第一炮必须打响。”
  两人没有多留,没一会变告辞出去,陈燮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发了一会呆,看见刘庆还在对面安坐,笑道:“真是伤脑筋啊,准备了这么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刘庆站起躬身道:“东家,这钱铺改了钱庄,该怎么一个章程,谁来抓这个总,各地的分号如何运营,您总的拿个主意。”陈燮想了想道:“原来钱铺的人都留下,总号靠他们差不多就能撑起来了,另外钱不多和李恒,都需要推荐一个账房进来,这事情差不多就这样了。谁来抓总的事情,我自有主意,你先回去准备吧,这事情不用那么着急。”
  刘庆起身出去,陈燮站起往回走,回廊里看见应娘站在那,笑道:“你怎么站这里?”
  应娘道:“老爷没留三位打掌柜的吃酒么?”陈燮摇头:“估计他们也顾不上了,这大年初一的,都是叫银子闹的人不得安生多一会。”
  入了内间,上了热炕,陈燮有些疲惫,说了声:“我睡一会。”没一会陈燮便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暗淡,撩开窗帘瞅一眼外头,天边云厚厚的,北风卷着光秃秃的树干摇曳。看这意思,要下雪了,陈燮坐起来,外间帘子打开,露出婉玉的脸道:“老爷起了么?奴家这就打水来。”
  陈燮有点意外,进了现代版的卫生间,方便出来见婉玉站在炕边,盥洗架子上毛巾和热水都备下了。陈燮不知她心里作何想法,先梳洗,听婉玉在边上道:“妈妈在见客人,让奴家告诉老爷,锦衣卫的沈百户来过。”
  陈燮梳洗完毕,坐回炕上,看着婉玉忙活完才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婉玉道:“打小就被爹妈卖了,想寻也没个寻处。就算是寻着了,怕也是要被再卖一次。奴家就不折腾了,登州呆着听好,老爷要是怜惜,给奴家寻点事情做便是。就像红果姐姐她们那样。”
  陈燮想了想,挠挠头道:“你能做点啥?我这里的勾当,不是医院,便是跟账目有关。琴棋书画也没个施展的去处,你自己说罢,你想做点啥?”
  婉玉道:“这两年,奴家自学了张家庄学堂三年的课程,老爷开的专门讲做账的爱好班,奴家也去听了一年多。”陈燮听到这里,来了兴致,见应娘打帘子进来便笑道:“去拿个算盘来。”
  应娘不免奇怪,还是出去,很快便带着绿玉进来,一副算盘摆在桌上。陈燮指着算盘,对婉玉道:“算盘可使得?”婉玉也不客气,拿起算盘来,噼里啪啦的一顿拨弄柱子,来了一趟九九归一。往日里珠圆玉润能唱好曲子的嗓子,熟练地念着珠算口诀。
  陈燮见了露出一丝喜色道:“好了,应娘,你的帮手又多了一个。”应娘奇怪道:“春香楼那点帐,平时有账房,核准有紫玉,私下里有绿玉帮着盘,要这许多帮手作甚?”
  陈燮道:“钱庄的利益太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还是你来抓个总,回头你寻几个做账的好手做帮手,总行这边每月的账目需要核准稽查,分号也要信得过的人去盯着。还有便是各地信息这一块,你不是要各地设点么?就跟着分号走就是了,分号开到哪,你的店就设到哪。今后事情越来越多,你不用费精力事无巨细费心去管,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你负责听报告,管大局便是。”
  应娘明白了,正色万福道:“老爷,探访消息的人,奴家可以去找。账目上的人手,还得老爷钦点。这些人,只能对老爷一个人忠心。奴家知道,学堂里有不少老爷专门培养的后生,每年都有几十个出师,个个都是盘账的好手。眼下撒在各个作坊、钱铺、军中后勤处做事。”
  这个女人分的出轻重来,陈燮心里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道:“我就私下里培养了这么些人,你都惦记上了。不如这样,我拨给你十个人,也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应娘追问一句:“这些后生,可曾娶亲?”陈燮笑道:“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岁,一直都在历练,也没见他们提过要娶亲的事情。怎么,你想来做这个媒人不成?”
  应娘正色道:“老爷,抓紧给这些出来跟着做事后生娶亲吧,等媳妇都怀上了肚子再派出去。”
  这些后生的来历很杂,共同点是身家清白,或者来路分明的孤儿。陈燮很早就在做这个准备,学堂里学习三年下来,算数好的,身家清白的,选出来进行专门的培训。这些人又一个特点,就是从小就上陈氏洗脑法。吃的穿的,学的本事,都是陈老爷给的。实际上整个张家庄学堂,每天都有人跟那些孩子说,你能在这里学本事,能吃上饱饭,而不是像别的孩子那样去干活还得挨饿,都是陈老爷给的。
  这些孩子的忠诚度还是比较高的,如果家在登州,父母兄弟也在,媳妇也娶了,回头出去待遇能跟上,用起来自然是放心的。
  “应娘,你听好了,指望一个人绝对无条件的忠诚是不现实的。首先,自身必须足够强大,这才是忠诚的基础,其次是一个完善严密的制度,最后是在制度下的互相监督。”
  应娘万福道:“奴家受教了!”
  陈燮道:“这是放准天下的道理,打铁还需自身硬。你要是烂泥扶不上墙,别人跟着你干看不到希望,自然会生出别的心思来。你要是足够强大,就算是心里有想法,也会受震慑。完善严密的制度,则是避免犯错几率的保证,相互监督则又是一层保证。”
  应娘再次表示受教,这才道:“锦衣卫的沈千户来了,带来一个消息,陛下派了个叫吴直的内监出来,先去东江镇巡视,再转登州。到了登州,怕是不走了,留下做个监军。”
  听到这个消息,陈燮也有点头疼,太监这种生物很讨厌,性情古怪,很难伺候。尤其一些好大喜功的,为了给皇帝拍马屁,什么过分的事情都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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