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针灸和三拗汤


  众人见他进来,忙都闪到一边。掌柜的忙道:“谁说不是呢,这孩子一向结实,从来不生病,可不知昨天晚上怎么的了,先是咳嗽,然后喉咙就肿起来了,还喘不气来!”
  他儿子在旁边唉声叹气,虽然都是当爹的人了,可却仍是个毛头小子,事到临头,除了指望爹娘以外,他啥主意也拿不出来。
  儿媳妇哽咽地道:“必成的嗓子都哭哑了!”王平安昨天刚给起的名字,他们今天就叫上了。
  王平安坐到床边,问道:“什么时候发的病?”把小孩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先摸了摸温度,然后又去查看孩子的喉咙。
  儿媳妇道:“昨天晚上二更天时,必成就开始咳嗽了,刚开始以为没啥事儿呢,可谁知越咳嗽越严重,都喘不上来气了。”
  王平安点了点头,道:“那时间可不短了,你们该早叫我来的,就算我的侍卫不许你们叫我,难不成你们还不会去找镇上的医生吗?”
  掌柜的擦了把汗,道:“我们这个小镇,没有医生啊,得去大点的镇子,才能找得到。一来一回的,就算请到,也差不多到现在这个时辰了!”他心想,守着你这么个大名医,我干嘛去找别的医生,再说大半夜的,也不见得能请来啊,还不如等着你来呢!
  这孩子的病不难诊断,看表症是急喉风。急喉风因来势迅速,其急如风,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但这个病发病的病因比较多,但问清楚才行,万一小孩子有别的隐疾,那就麻烦大了。
  小孩子现在说不了话,当然就算能说,他也说不清楚。王平安问掌柜的儿媳妇,他道:“昨天晚上,我见你抱他出来时衣服穿得很少,是不是平常总在屋子里待着,火炉子烧得太旺?”
  其实,现在这屋子里就够热的,只稍坐一会,就让人有冒汗的感觉。
  掌柜的道:“是啊,小人家里很宝贝这个孩子的,深怕他冻着饿着,这屋里的柴炭向来供得最足,连小人屋里都没这么热乎的。”
  儿媳妇也道:“春捂秋冻,春天孩子容易得病,屋里热乎点儿好。”
  王平安摇头道:“热乎点是好,但太热了,也容易上火的。”
  儿媳妇道:“可必成他平常结实得很,什么病都没有。”
  王平安叹了口气:“平常看着小孩子没啥,但其实火都在身子里憋着呢,一旦有了诱因,就会得大病。这孩子没有隐疾就好。”
  小孩子这时又气喘起来,呼吸声急促,且有困难之态,而且呼噜呼噜地有痰鸣之声。他一犯病,掌柜的一家着起急来,儿媳妇赶紧把他抱了起来,不停地拍着,哄着他。
  王平安看着小孩,道:“你抱好他,我来看看。他昨晚发病到现在,一点都没有吃喝呢吧?”
  掌柜的儿子唉了声,道:“都喘成这样了,哪还能吃得下去东西呀!”
  这小孩子现在被抱在儿媳妇的怀中,身子偶尔扭动,小手乱抓,看上去烦躁不宁,他也就是年纪小,要是再大点,怕就得满床打滚,哭闹不停了。
  王平安指着孩子的鼻子,道:“你们看,他的鼻子周围有隐隐的青色,而且嘴唇边上也有。你把他的嘴捏开,让我看看他的舌苔。”
  儿媳妇赶紧哄着小孩,把他的嘴巴捏开了。王平安看了看,又拿过小孩的手看了看,道:“舌苔水白,指纹色红直透气关,这病名叫急喉风,因来得迅速,所以得了这个名字,用病来如山倒来形容,那是半点不夸张的。”
  掌柜的一家听了,无不大惊,他们家谁也没得过这种病,连听都是第一次听说。儿掌柜的急道:“王公,这病能治好吗?”
  王平安点头道:“治得好,一剂药就管用。”
  掌柜的一家听了,这才稍稍放了点心,儿媳妇道:“那会不会留下病根儿啥的,小妇人在娘家时,有位邻居,得了不知叫啥的急病之后,虽然治好了,但却哑了嗓子,从此再也说不得话了。”
  王平安连忙道:“不会的,你孩子得的这个病,没那么严重的,只是因为得病太快,所以才让你们如此担惊受怕。刚才我不是说了嘛,这病属于病来如山倒的那种,但好起来却并非是病去如抽丝,而是如风卷残云一般,今天给他治,明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他让掌柜的去拿纸笔,顺便去告诉他的家人,把针具取来。
  屋里没有纸笔,掌柜的跑到外面的柜台上去取,他娘子也就是孩子的奶奶,则跑到王平安的院子里,去求针具,她也不知针具是啥,心里还纳闷儿呢,是缝衣服的针?那她儿媳妇的房里就有,不用劳烦院子里的那些老姑奶奶和小姑奶奶的。
  只眨眼的功夫,掌柜的就跑回来了,文房四宝一应俱全,都给王平安拿了来,王平安提笔开方,他用的是三拗汤加味。
  三拗汤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这年代还没有医生使用,虽有同类的方子,不过要治现在这孩子的病症,却是三拗汤最对症,并且效果最快。
  开好了药,王平安道:“镇上有药铺么?要是没有,你就去大点镇子去抓药,这剂药抓好后,水煎,少量多次给孩子灌下。嗯,你快去快回吧,我在这里等着。”
  掌柜的连忙答应,跑出了客店,侍卫团的人见他着急,便让他回去等着,一个侍卫拿着药方,往长安城方向跑去,昨天他们赶路时,见过大镇,里面有药铺的。
  这时,丁丹若和柯莲雾来了,并带来了针具。王平安见掌柜的又跑了回来,道:“你也别光顾着在屋里发呆了,把这屋子里的火炉子抬出去两个,把最小的那个留下就成,屋里太热,别说小孩子了,就算是大人也会上火的。”
  丁丹若伺候王平安时间久了,自认为自己也通了些医术,她对掌柜的一家,很有指导气势地道:“昨天你们把孩子抱出来,我看着他就得生病,果真没有料错,他可不就真的生病了么,而且还是急症,都是你们折腾出来的!”
  掌柜的一家都很惊讶,这小姑娘竟然在昨天孩子没发病时,就看出来先兆了,连平安小神医那时都没看出来,她竟然看出来了,难不成她比平安小神医还要厉害,医术还要高超?
  掌柜的老婆刚才去找的丁丹若,她问道:“这位奶奶,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丁丹若大声道:“你们忘了,昨天抱孩子出来时,我们少爷就说了,他穿得太少,刚从热得冒汗的屋子里出来,那还不得着凉啊,然后再抱回去,一热一冷再一热,这就叫诱因,以前他要是有点火啥的,那就得一下子都崩发出来了!”
  掌柜的一家这个倒是懂的,忽冷忽热的,别说小孩子了,大人也受不了啊。儿媳妇眼圈又红了,又要哭,她道:“昨天听公公叫,着急让王公给孩子起名,所以直接就抱了他出来,没来得及给披件衣服。”
  她丈夫刚才唉声叹气地一脸窝囊相,可一听这话,顿时就来劲了,责备道:“都是你不好,这般的没用,一天什么活都不用你干,就照顾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还弄的他得了病,连累着王公也没法启程赶路。”
  儿媳妇被丈夫一骂,张嘴就哭了起来,掌柜的一家连忙安慰,倒不是劝她不要哭,而是不要在王公的面前哭,丢了他家的面子。
  王平安听着直摇头,这儿媳妇在他家挺没地位啊!他这时已经用艾绒给针具消好了毒,说道:“不要吵闹,我要用针了,你们又吵又哭的,会打扰到我用针的。”
  掌柜的一家连忙安静下来,只有儿媳妇在低声地抽泣,但也尽量压住声音。
  王平安用针先刺小孩子的少商穴,刺出血来。这少商穴其实挺有名的,尤其是在武侠小说里更是著名。大名鼎鼎的六脉神剑里,就有一路剑叫少商剑。一旦使出这路剑法来,剑路雄劲,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相当地厉害。王平安给小孩子刺的就是这个穴。
  刺完少商穴后,他又刺合谷穴,捻转提插。一边刺,一边说道:“去准备一碗浓茶来,越浓越好!”
  掌柜的忙道:“好好,小人这就去准备,劳烦王公这么半天,却忘了奉茶,失礼失礼,得罪得罪!”他跑出屋去,只片刻功夫,就提了一壶茶进来,倒了满满一杯,放到王平安的旁边。
  王平安瞥了一眼,道:“不够浓,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要浓茶,越浓越好。”
  掌柜的赶紧拿着茶壶,又跑了出去,冲了一壶极浓的茶回来,他心想:“看来王公昨晚和我们一样,也没睡好,所以要用浓茶来提提神。”
  王平安正好起针,他将针擦干净,又用艾绒消毒,这才放回了针盒里。他端起茶杯,小喝一口,试试温度,感觉差不多不烫,便让儿媳妇抱起孩子,灌小孩浓茶喝。小孩子现在不能自己喝水,只能用灌的。
  王平安道:“这叫浓茶探吐,只要孩子把痰涎吐出来,那就好得快了。”


第六百零一章 偶遇和制造偶遇
  儿媳妇抱着小孩子灌浓茶,只灌了一口,小孩子就喷了出来,儿媳妇又哭了,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她心疼啊!
  王平安转头对掌柜的道:“这可是给你孙子治病呢,你儿媳妇不成,换你来吧!”
  掌柜的撸起袖子,道:“好,那就换小人来!”他从儿媳妇的手里接过孩子和茶杯,开始给孙子灌浓茶。
  这时候,他的儿子又开始责备起媳妇来,说他媳妇太没用。王平安听着气闷,不耐烦地摆手道:“不要啰嗦了,你怪她做不好,可你又不去做,为夫者岂能如此?就知道埋怨,你才是当家的那个,不是她。”
  掌柜的儿子立马儿蔫儿了,再不敢多说自己媳妇一句,依旧窝囊着。他媳妇很感激地看向王平安,又再看向自己的小孩子。
  掌柜的出手,比他儿媳妇可强多了,几下子就给孙子灌进去小半杯的浓茶。浓茶用来探吐是有效的,起码对眼前这个孩子来讲,是相当地有效果。
  小孩子咳嗽几声,开始呕吐,吐了好几口痰涎出来。痰涎吐出来,呼吸声渐渐变平,症状立时便有好转。
  掌柜的一家大喜,都道:“哎呀,这孩子气喘得均了!”
  王平安也笑了,他道:“当然有效的。好了,现在喂他喝一些温水吧,这孩子遭了大半晚上的罪,想必难受得紧。”
  这回掌柜的儿子积极起来,奔出去倒了碗温水进来,亲自抱过孩子,喂他喝水。小孩刚刚有所好转,只能喝少许的水,不过咳嗽的倒不是太严重了。
  这时,出去买药的侍卫回来了,拿回一包药来,王平安叫掌柜的去煎药,他儿子这回变得更主动了,把孩子交给自己媳妇,他拿了药便往厨房跑,煎药去了。
  忙乎了大半天,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王氏夫妇和狄仁杰邱亭轩他们从后院出来,王平安听见声音,便从房里走了出来。
  狄仁杰道:“大哥,那小孩子的病治好了吗?要是治好了,咱们就走吧!”
  杨氏也道:“天色不早了,儿子你吃点东西,咱们这就启程吧!”
  王平安没有说话,可掌柜的却急了,他跑出屋子,叫道:“别别,各位请再等等,等王公把小人的孙子治好了,再走不迟!”他转回身冲老婆和儿媳妇说道:“还不快去整治酒菜,留客呀,还愣着干什么!”
  他老婆忙道:“好好,小妇人这就去杀鸡,王公还请多留一会儿,吃了鸡再走。”
  王平安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大清早的吃什么鸡啊!”
  他对父母道:“爹,娘,你们坐车走的慢,先行上路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吃点东西,等掌柜的小孙子服了药后,我就去追你们,用不了多久的!”
  杨氏却笑道:“哪会急成那样,等一会就等一会呗,娘好久没看你给人治病了,今天正好看看。”
  王有财无可无不可,而狄仁杰和邱亭轩他们则无所谓,于是众人去了前面的厅堂等着。掌柜的把早饭端来,王平安边吃边等。
  刚刚吃罢饭,厨房里就把药煎好了,掌柜的亲自捧出来给王平安。王平安道:“又不是我服药,端给我干嘛。”
  他让掌柜的端着药进屋,抱过小孩子,亲自喂他服药。小孩子现在症状稍稍有一些好转,但喂药也只能用灌的,没办法,孩子太小,不知道这是给他治病,只是不肯喝。
  王平安叹气道:“我还真是不忍灌他啊,掌柜的,还得您亲自来。”他将小孩子和药碗,全都交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叹气道:“必成啊,好孙子,你有病爷爷心疼着呢,可你也得吃药啊,不吃药不行啊,不吃药这药就不能好!”他把药给孙子灌下,但孩子却没喝进去多少。
  王平安道:“好,这就行了,不要全灌下去,剩下的药等会再给他服,这种服药的方法叫少量多次,服了这药后,估计明天就能病好。”
  说完,他又再给小孩子做了遍检查,便带着家人想要离开。
  掌柜的赶紧送出来,他也知道没法强留的,人家是要去上任的,哪可能留在这里等他的孙子病好。
  王平安心中明白,掌柜的不放心孩子,他道:“要不这样吧,你去大镇子上,请个医生回来,把我的药方给他,并且告诉他这药是治什么病的,我想只要是个医生,就能看得明白。这样一来有医生在你这里照看,你能安心,二来这方子流传开去,便可救无数的病人,一举两得。”
  掌柜的忙道:“是是,小人定当照办,多谢王公,您可真是大好人啊!”他们一家人也都跑了出来,除了儿媳妇在里面照看孩子之外,别人都出来了,一起给王平安作揖,管他叫好人。
  王平安笑了笑,心想:“好么,又被发好人卡了,而且是一家子集体给我发的,合家好人卡!”
  不再多做停留,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向北面走去。
  长安距庆州有一千余里,要说远,过了千里就叫遥远了,千里之遥嘛,但九千多里是千里,一千多里也是千里,其中相距得可大了。
  李世民当初让长孙无忌选地方,长孙无忌自不会把王平安打发到太远的地方。而庆州说远,是够远的,但要说近,却绝算不上近,莫说在唐朝,在古代任何一个朝代,过了千里,都不算是近了,毕竟这年代出门不易!
  车队每日行进不过五六十里,一千来里路,足足走了大半个月,待临近庆州之时,已然春暖花开了,路边不知名的野花,一片一片的,正是一年里最美好的季节,春色盎然,阳光明媚。
  这日,车队走在路上,王平安和狄仁杰邱亭轩他们并排走着。邱亭轩望了眼后面的车队,冲狄仁杰笑道:“狄兄弟,这些日子,我怎么少见你和那位武姑娘说话啊,人在旅途,有些事情可以从权,不象是在宅府之中,你想见她一面都难,如此良机,你怎地不去和她说话?”
  王平安也道:“是啊,兄弟,好歹你在娇娘上下车时,扶她一把,或是打尖时叫她吃个饭啥的,这不也是机会么,和她熟识一下,培养一下感情,岂不是好!”
  狄仁杰唉了声,摇头道:“娇娘倒是好说,看她的样子,似乎也挺想和我说话的,可武夫人不行啊,她总是一脸的难过,娇娘又总陪在她的身边,武夫人一难过,她也跟着难过。小弟说实话,不瞒两位兄长,看她们的那副表情,我这心里头别扭着呢,所以不太想往她们身边靠近。”
  王平安和邱亭轩默然无语,邱亭轩也听说武媚娘得急病故去的事,但他并不怎么感兴趣,也没多问。默默地行了一段路,王平安依旧什么话都不说,他心里明白,也就在今明两天,欧阳利他们就得来迎接他,然后再制造起一出偶遇来,那时武媚娘不就出现了嘛,杨老太太见了容貌酷似女儿的“杨春花”,心理上有了些寄托,感情转移,精神也就能好些,所以不必安慰什么。
  见王平安不吱声,似乎在想事情,邱亭轩只好出言安慰道:“狄兄弟,愚兄在长安有位红颜知己,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前些日子,有一次她母亲得了病,是吃一剂药就能好的小毛病,可即使如此,我那位红颜知己也多日未曾露过笑脸,直到她母亲完全好了,她才有笑模样。所以说,家里人出了事,换谁谁都会心里难过,何况是生死大事。”
  王平安嗯了一声,道:“兄弟,你正应该借此机会,去安慰娇娘,体贴入微一番,她心中感激,以后你们成了婚,她也好敬你,不会对你河东狮吼啊!”
  狄仁杰疑道:“河东狮吼,那不是‘如来正音’么,大哥怕她成天对我诵经?”
  王平安皱了皱眉头,心想:“河东狮吼不是唐朝的典故么,说的是房玄龄的老婆?啊,房玄龄的老婆是吃醋的典故,那河东狮吼是谁的?”
  河东狮吼是宋朝的典故,狮子吼一语来源于佛教,意指如来正声,比喻威严,后被苏东坡做进诗里,取笑好友,所以才流传下来这句成语。
  王平安可想不起是谁的典故了,只好说道:“是啊,你现在对她好点,她以后就不会对你念经了,玄奘大师念经的本事你也看到了,不想家里再出个女玄奘吧?”
  狄仁杰道:“自然不想。”他回头向后面的大车看去,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王平安指了指前面,道:“看前面有炊烟升起,估计是有村落,咱们就到那里歇脚吧,吃罢了饭再赶路。”
  狄仁杰道:“那我去和娇娘她们说一声,再问问她们渴不渴。”说着停在路边,等着后面的大车过来。
  王平安冲邱亭轩笑道:“你看,他的机灵劲儿来了!”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过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小小村落前,这座村子不大,也就十来户人家,此时正值是下午,普通百姓一日两餐,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各家的男人都下地干活去了,女人们升火做饭,做好后等着男人下地回来。
  王家车队浩浩荡荡地,好几百人到了小村子,村里的小孩都跑出来看热闹,围着车队叫喊。
  车队停下,一些侍从们进村去找水井打水,剩下的则拿出干粮充饥,而仆妇们则进村去借灶台,给王氏夫妇和王平安他们做热乎的饭菜吃。
  刚刚进村,里面便奔出一人,却是欧阳义。
  欧阳义奔到王平安的跟前,笑道:“主人,你们可算是来了,我们已经到了快五天了。”
  王平安见了他,也挺高兴,道:“我估计着你们也该到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得迎过来。”顿了顿,他很隐晦地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欧阳义立即点头,道:“一切顺利,什么意外也没出,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只等着主人来呢!”他一指北面,又道:“前面有个大镇子,离庆州三十来里,咱们的人都等在那里,今晚主人在那里休息就成,明天一早上路,天不黑就能进城,还能让庆州那位没卸任的刺史,给你接风洗尘。”
  王平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前面有个大镇子,而欧阳利他们带着武媚娘都等在那里,今晚便要安排偶遇,让杨氏把武媚娘给认了。
  他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办,食宿什么的,你们都安排好了吧?”
  欧阳义笑道:“回主人的话,自然都安排好了。而且我们为了不让主人太过劳累,晚上能睡好觉,所以特地在镇子里租下了一个小院,主人和老爷夫人晚上就睡那里。”
  王平安点了点头,道:“你们办事,很让我放心。”
  邱亭轩也道:“有人打前站就是好啊,什么事都能安置得妥妥当当。要是在军队里,这就叫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欧阳义道:“主人在此休息,属下这就去镇上,通知咱们的人,让他们做好准备。”说完,回村里牵马,往北去了。
  吃完饭后,稍微修整一下,车队再次上路,待天色擦黑之际,果然来到了一座大镇子,欧阳利等人尽数在镇前等候,见车队到了,一齐迎上,给王平安见礼。
  王平安道:“租的那个院子在哪里?是在镇上吗?”
  欧阳利忙道:“主人,属下知你爱清静,自不会租镇上的房子,是在镇的北边,最外围的房子。”
  他在前面带路,车队穿过镇子,一直走到最北边,便看到一片民居,估计这里是本镇富人的居住区,好几座院子都挺大的,虽然外表破落,但比别的民居却是要好上许多。
  欧阳利凑到王平安的旁边,小声道:“主人,那个叫杨春花的女子,安排在你隔壁的院子里,晚上会得急病,来向你求病,你过去给她看病,顺便也就认了她。”
  王平安笑道:“好,如此最好。对了,她的身体怎么样,病情可有好转?”
  欧阳利嘿了声,一挑大拇指,道:“这个女子身体可真叫结实,只病了两天,就没啥问题了,现在能吃能喝能睡,比我们长得还壮实呢!”
  王平安笑道:“比你们还壮实,那可难为她了,得吃多少才能比你们还壮啊!”


第六百零二章 鼻洪
  欧阳利道:“主人,你可千万别小瞧她,真能吃啊,这才半个月的功夫,还是在赶路中,她竟然吃得脸都圆了,换了个装扮,竟然跟两个人似的,都分不以前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宫中女子了!”
  王平安点了点头,道:“她和武家那娘俩,差不多快有十年没见面了,从十来岁的少女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估计就算不换装扮,走在路上,武家娘俩也不敢认她的。”
  欧阳利笑道:“怕认错人?那倒是极有可能,她现在的模样可和少女完全搭不上边儿了!”
  他们说着话,来到了最北边一座把头的院子前,欧阳利租的就是这个院子,只租了这么一座院子,旁边的都没租。
  王平安,王氏夫妇还有狄仁杰邱亭轩,他们这些人自然要住在这座院子里,而其他侍从仆役则去镇上住欧阳利早为他们安排好的客店,幸亏这是座大镇,要不然几百人住进来,还真没那么多的地方。
  进了院子,王平安见房屋虽大,但却已不算是太齐整了,正堂的房顶上都长了草,更有些屋子上面的瓦片都少了,好在屋里打扫得干净,住一晚上是没有问题的。
  欧阳利道:“这院子是一个败家子的,祖上留下来的基业都败得差不多了,只好靠租房子为生,他和媳妇就住在隔壁,住在最破的屋子里,好一点的都租出去换钱了。”
  杨氏正好走了过来,听到欧阳利说话,她问道:“这么说,这一片的宅院,都是那个败家子的?他家的祖上可富得很啊,别说这里,就算是在咱们徐州,有这么大一片宅院,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
  要从这一整片宅院来看,那比王家在五里村的宅子都要大,按面积来讲,要想支撑得住开销,那至少得有几百顷的田地,说不定得上千顷,可不真是大地主了嘛!
  欧阳利见别人都在忙乎,他压低声音,对杨氏道:“夫人,那位杨春花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她住前半进院子,那败家子一家住在后半进院子,等见面时,那个败家子会说她是从哪里来的,还怀着身孕呢,就被丈夫抛弃了,是个孤苦伶仃地女子。”
  杨春花是杨氏给武媚娘取的新名字,大家都知道她是谁,自然就不会再提原来的名字,以免不小心被别人听去,产生怀疑。
  他们进了正房,王有财也进来了,把门一关,王老爷子问道:“那个杨春花安排好了?你们都商量好了咋办没?”
  欧阳利道:“回老爷的话,属下是这么安排的。先让我家老八化妆成一个恶汉,带着杨春花进来租住,然后故意不给房钱,强行住下,还找茬儿打了那房主一顿,第二天老八便跑了,留下了杨春花。”
  王平安道:“那这就是死无对证了,除了杨春花自己之外,没人能证明她的来历。”
  欧阳利道:“正是如此。现在那个败家子被老八打了之后,又拿不到房钱,成天赶着杨春花走,这时如果能有人把她带走,那么败家子定要说好话,基本上什么话他都敢说的,而等以后万一有人来查探,他也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的,因为当初都是他乱编的,只能接着编呗!”
  王有财道:“好,这么办好。这样杨春花的身份就被永远的掩埋住了,谁也查不出究竟来,这么办很稳妥,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了。但有一点要注意!”
  王平安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他摇头道:“爹你放心,不会出现杀人灭口的事的,以着杨春花的性子,以后怕是二十年之内,她都得依靠我撑腰,而一旦她真正得了势,她才不肯永远当杨春花呢,必会改名字,说不定为了给自己取个好听些的名字,能现造个新字出来!”
  “她不会永远当杨春花的!”欧阳利也道。
  这段时间和武媚娘相处下来,欧阳利有所察觉,这个女子不简单,不可能永远这么落魄的,只要给她机会,早晚她能上位。她比男人都会抓住机会,并且会利用机会,这种人不发达,那就叫没天理了,他不会看走眼的。
  王有财道:“行啊,只要她以后不会忘恩负义就成。反正这事儿你们看着办,把这事弄得利利索索的就成,咱们也算对太子殿下有了个交待。”
  杨氏也道:“是啊,那好歹也是太子的骨肉。嘿,你们说,这个武……这个杨春花生出来的孩子以后会不会当大唐皇帝啊?要是能当上的话,那咱们一家人现在做的事,都能写进书里,被人到处传唱呢!”
  王有财和欧阳利同时说道:“没准儿,极有可能!”
  王平安一笑,心想:“真没准儿,虽然现在历史的大方向没变,可细节却变了,说不定那李宏不会死呢!李宏是个相当好的人,正因为他太好太优秀了,所以对武媚娘的威胁才最大,如果自己能给这孩子当老师,教育他如何回避风险,说不定他真能熬到武媚娘让位那一天呢!”
  他们又商量了一下待会认亲的具体步骤,直到妥当,这才打开门,让仆人送进饭菜,他们边吃,边等武媚娘发病,王平安好过去给她“看病”。
  且说隔壁那座院子,后院简陋的厨房里,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半大丫头,正在升火做饭。这妇人便是败家子的妻子,两个半大丫头是他们的女儿。
  大丫头把米洗干净,放到了锅里,问道:“娘,今天要不要做糠饽饽了?”
  妇人犹豫了一下,道:“今天不用了,你再洗碗米去,咱们吃稠粥。隔壁那些新来的房客看样子都是有钱人,不会不给房钱的,说不定还能落得几文赏钱,咱们也改善一下,今天吃稠粥。”
  小丫头正拿着个竹筒子向灶坑里吹风,她抬起头,火光映在脸蛋上,竟是颇有几分姿色,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她道:“其实咱家天天都能吃稠粥的,只要爹不把钱都拿走喝了玩了,咱家的日子哪至于过成这样!”
  妇人斥责道:“不许胡说,有当闺女这么说爹的嘛!”
  小丫头不服气地道:“说他又怎么啦,你看他那样儿,有个当爹的样子嘛,扔下老婆孩子不管,就知道自己喝,我看他都快赶上杨家娘子的男人了!”
  这时,大丫头把米洗好,要再往锅里加,她问道:“娘,要不要再多加些,多煮一碗出来,给杨家娘子送去?我看她挺可怜的!”
  妇人叹道:“谁不可怜,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男人扔下她跑了,她又怀着孩子,这以后的日子可真不知道怎么过了!”
  小丫头道:“有啥不能过的,自立门户呗,难不成女人离了男人,就不能活啦!”
  妇人呸了一声,气道:“你说得倒轻巧,赶情倒霉的不是你,等你以后大了,知道日子的艰难,我看你还这么说不!”
  大丫头也道:“娘说得是。那个杨家娘子,我看她好象是大户人家出身,啥也不能干的那种,都来了两天了,除了上茅房,根本不出门,就在屋里养着,她这么懒,以后咋讨生活啊!”
  妇人叹气道:“也不好赶人家走,实在不行,咱们托镇上的媒人,给她说个亲吧,是做外室也好,做小的也好,总比现在强。女人嘛,总得有个男人依靠才成!”
  小丫头又说话了,道:“为啥非要依靠男人,咱们娘仨儿,不也没依靠爹么,他就前天管房客要了一回钱,还指望着能出去喝呢,结果被人家一通拳头,打得都找不着北了!”
  妇人拿起勺子,作势要打,不过小女儿这么数落她爹,早就成习惯了,她也没怎么当回事,不会因为这个当真打女儿的。
  忽然,前院大门开了,败家子房东醉醺醺地进了大门。凡是败家子必是好吃懒做之徒,他也不例外,不过别的败家子往往奸懒馋滑,可他懒和馋有过之而无不及,却即不奸,也不滑,相反有些傻不拉唧的!
  败家子喝得摇摇晃晃,他不进后院找老婆孩子,却站到了前院武媚娘的房门口,指着房门破口大骂:“姓杨的,你男人跑了,把你留下来给我抵了房钱,你要是再不交钱,就给爷爷滚出去,要是赖着不走,爷爷就找人把你给卖了,卖到突厥去,看你白白胖胖的,定能卖几个好钱,够爷爷喝上几壶的!”
  武媚娘的房间里静悄悄的,武媚娘是不需要出来吃饭喝水的,甚至她手里还捧着热乎乎的手炉呢。她想要吃什么喝什么,根本不用出来,欧阳兄弟会偷偷给她送进去。败家子一家人只以为这个杨春花不出门,实际上她也不需要出门啊,欧阳兄弟给她送东西,还能让别人发现了不成!
  败家子喝多了,酒壮怂人胆,他越骂越起劲,骂着骂着忽然蹦了起来,叫道:“看爷爷不把房门踢开,让你……”
  后院小丫头奔了出来,叫道:“那门是咱家的,踢坏了咋办,你又不会修!”
  败家子落到地上,转过身来,道:“臭丫头,又来管你爹,到底咱俩谁生的谁,你竟敢这般没大没小的!”
  小丫头看向他,突然尖叫起来:“爹,你鼻子流血了,流了好多!”
  败家子在脸上一抹,果然感到黏糊糊的,借着月光一看,他哎呀叫了起来:“血,血……这到底是血还是酒?”他迷了巴瞪地,竟然伸舌头舔了下手,又笑道:“是血,不是酒,还好,还好,酒可是要花钱的……”


第六百零三章 两贯诊金
  小丫头跑了过来,叫道:“爹,你说啥呢?”
  败家子伸着满是鼻血的手,冲着女儿晃了晃,笑道:“小丫儿你看,不是酒的,酒要花钱买,可这血不用啊!”
  “爹,你喝糊涂了你!你流鼻血了,治病也是要花钱的,药可比酒贵多了!”小丫头气得大叫,自己咋就摊上这么个爹,真让人上火啊,恨爹不成刚……太不刚强了啊!
  小丫头这么一叫唤,妇人和大丫头也都跑了过来。妇人叫道:“当家的,你这是怎么啦,怎么一脸的血啊!”
  大丫头则叫道:“爹,你又被人打啦,这回是谁打的你?”
  败家子大怒,感觉在妻女们的跟前丢了面子,他怒道:“不就是流个鼻血嘛,有嘛大不了的,过一会就没事了!”
  妇人奔到他的跟前,哎呀一声,她脸上露出骇惧之色,道:“当家的,你还在流血啊,还在流啊!”
  就见败家子的左鼻孔,缓缓地流出鼻血,虽然不急,但却绝没有要停的意思,只说话这么会儿的功夫,就流得满嘴都是,血顺着下巴滴到了衣襟上!
  败家子赶紧用手指压住鼻孔,可不压还好,一压流得更多了,竟然流进口腔,差点把他给呛着。
  小丫头叫道:“抬头,抬头,爹你抬头看天,血就不流了!”
  败家子忙把头抬了起来,他这时也害怕了,把酒都给吓醒了,赶紧抬头看天,以为这样就能止住鼻血。结果他这么一抬头不要紧,鼻血流经咽喉,竟真的把他给呛着了!
  卟地一声,败家子喷出口血来,直喷到他妻子的脸上,妇人大惊,差点晕过去!
  大丫头叫道:“快拿手巾,快快!”她上前扶住父亲,又叫道:“娘,娘,你没事儿吧,你可别晕,等爹好了的,你回屋里去再晕吧!”
  小丫头飞跑进厨房,来不及找手巾,只好拿了条抹布出来,奔到败家子的跟前,道:“爹,你拿着,看看能不能堵住!”
  败家子拿着抹布,按到了鼻子上,可只片刻功夫,他又拿了下来,鼻血仍是流个不止,虽然不急,但却就是不停!
  鼻子流血,样子是非常吓人的,尤其是用手一划拉,更是满脸都是,要是止住了也就罢了,可止不住,那不但是能把病人自己吓个好歹,也能把家里人吓个半死!
  妇人急了,她扶住败家子,冲小丫头叫道:“你跑得快,快去请医生来,请吴医生来,快快!”
  “姓吴的那个医生,要的诊金才贵呢,咱家出不起!”小丫头边叫,边往外面跑。
  她家的院子外面,站着两个欧阳兄弟,他们就等着这里出状况,好赶紧去找王平安,让他来给看病。忽见小丫头跑出来,欧阳兄弟互视一眼,心中都想:“成了,好戏开演了。”
  他俩装出很关心的样子,一个在门外,一个则进了院子,用很有助人为乐的精神,温和地问道:“怎么啦,你们……”他见有病的不是武媚娘,而是那个败家子房东,立时脸往下一拉拉,喝道:“没事吃饱了撑的,大呼小叫些什么,要是打扰到我家主人休息,小心吃鞭子!”
  他转身出了院子,气道:“莫名其妙,不是那人得病,却是那个败家子,他没事凑什么热闹!”
  另一个欧阳兄弟也撇了撇嘴,道:“怎么搞的,那个败家子喝多了?我刚才看他摇摇晃晃地,还在院子里大骂,怎么片刻的功夫,就得了病了,这病来得也太快了些吧!”
  前一个欧阳兄弟小声道:“好象是骂那人骂的,这就叫报应,那人岂是普通人能骂的,那可是身怀龙种之人,不得了的呀!”
  两人一起点头,深以为然,都感觉武媚娘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人物,人家可是怀着龙种呢,平常人能怀上龙种么,怀上龙种的只能是凤啊,武媚娘是一只凤,还是很有份量的一只凤!
  小丫头一路狂奔,跑到了镇子里一家药铺的门口,这时天色虽晚,但药铺却并未上板,里面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医生,正在翻看帐本,嘴里念念有词,看样子是在算今天赚了多少钱!
  小丫头跑进药铺,叫道:“吴医生,你快点儿去给我爹看病吧,他流鼻血流个不停,止不住啦!”
  吴医生抬起头,哼了声,道:“流鼻血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让你爹少喝点酒就成了,老夫不会为你爹出诊的。老夫是药铺的东家,又不是酒馆的东家,他有钱也不会给老夫的!”
  小丫头脸苦了,心想:“糟糕,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我爹的脾气了。我爹要是去当兵就好了,没准能当个大将军啥的,他不怕流血,就怕没酒喝啊!”
  她是个挺机灵的丫头,眼珠只一转,便道:“吴医生,我爹以前不敢得病,是因为除了酒钱,剩不下药钱,可今天我们家里来了大房客,出手可阔绰呢,给了好几贯钱,我爹一高兴,琢磨着平常也没钱得病,现在有钱了,就得一场病吧,就把自己的鼻子给弄出血了,你去替他看看吧,他口袋里装不住钱,有点钱就得花了,你就帮帮忙吧!”
  吴医生抬起头来,道:“你爹倒还真是个存不住钱的家伙,败家败到他这种程度的,也实是少见。今天你家来了大房客,有了不少进帐?”
  小丫头点头道:“是啊,好几百人进镇子呢,你没看见吗,他们的老爷就住我们家的,那钱还能少给了呀,你给我爹看病,给你两贯!”
  吴医生呼地就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提起药箱就出来了,很焦急地道:“走走,给你爹看病去,本来流鼻血这种小病,老夫是绝不会出诊的,但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老夫就走这一趟吧!”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要给现钱,这点你可记得了,老夫可从不让人赊帐的!”
  小丫头和他一起往外走,道:“当然给你现钱了,你放心好了!”她心中却想:“给你现钱,那是肯定的,但可没说啥时候给!”
  她把吴医生骗了出来,两人一起跑向镇北,到了败家子的家门口,见门外有两名大汉正在踱步,衣着极是华丽,一看就是有钱人。
  小丫头小声道:“他们只是随从,怎么样,穿的比你还好吧,一看就是有钱人!”
  吴医生更加欢喜,看来这两贯钱很轻松就能赚到手,治个流鼻血而已,又有什么难的了,两人一起进了院子。
  欧阳兄弟看了他俩一眼,心想:“这就是镇上的医生?”两人一起撇嘴,他们从不把别的医生放在眼里,别的医生就算医术再高,也不可能高过曾经的太医令吧,而曾经的太医令,正好就是他们家的主人!
  前院的厢房里,武媚娘手里捧着只小小的手炉,坐在床上,拥被而坐。她就这么静静地,一声不出地听着外面的叫嚷。
  武媚娘心里着实的不痛快,她被欧阳利安排在这里来,说好最少两天,超不过五天王平安就能到,她便一直在这里等着,生活方面是不用操心的,要是没有败家子乱闹,她对现在这种生活还是挺满意的,甚至想一直待到孩子生下来。
  可偏偏外面那个败家子房东,真是有够烦人的,还不到三天的时间,不但没见他清醒过,而且竟还耍了好几次的酒疯,从他的老婆手里抢钱花,把买米的钱都给抢走了,害得他的老婆孩子只能吃糠菜。
  从后院那娘三个的对话里可以听得出来,败家子成天出去喝,妇人在家照看房子,大丫头充当伙计,收拾屋子,而小丫头则提着篮子,去外面挖野菜。
  武媚娘倒是挺喜欢那个小丫头的,认为这个女孩子还算有点性格,比她娘和姐姐强多了,尤其是比她娘强多了。一个女人,要是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那还叫什么女人?
  今天武媚娘得知王平安到了,她心中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终于可以有新的身份,而且可以见到母亲和妹妹了,忧的是万一母亲和妹妹把她给认出来,那该怎么办?虽然十来年没见过面了,但至亲母女,应该还是会认出来的。
  心中患得患失,本来就够烦的了。可外面那个败家子醉鬼,又闹出这一码子事儿,喝多了骂她,她倒是没咋地,可败家子却流鼻血了,还流得止不住了,都得叫医生去了!
  武媚娘心想:“王平安不会来给他看病吧?他一向是个滥好人,极有可能一叫就到的!”
  出乎她的意料,王平安没有来,相反小丫头却叫来了本镇的医生。她随即一想,又放下心了,那小丫头又不知王平安的身份,自不可能去打扰房客,万一把客人惹得恼了,不给房钱还要打人,那该怎么办?
  不说别人,就说她这个杨家娘子的“丈夫”,不就不但不给房钱,还把败家子给痛打一顿么,还把她给留下来白住,赶都赶不走。不是败家子不想赶她走,只是一要赶,屋门没等进呢,就不知从哪里飞来砖头,打得败家子满头的青包,弄得他都不敢赶了,只敢在院子里骂,结果还骂得自己流鼻血了,这倒霉催的!
  且说外面的小丫头,她带着吴医生进了自己家院子,见父母早就回后院了,她便带着吴医生进了后院,见败家子父亲正坐在台阶上,用手捂着鼻子,嘴里直哼哼,而她娘慌成一团,只会陪着败家子掉眼泪,啥主意都没有,她姐姐就更糟糕了,傻呆呆地站在厨房的门口,不动也不说话。
  小丫头叫了声:“娘,我把吴医生请来了,让他给爹看病!”
  败家子抬头看见吴医生,心里很是着急,他想:“怎么把吴扒皮给找来了,他给人看病,诊金高得吓人,出这一趟诊,得给他多少钱啊,那些钱能买多少酒啊!”
  妇人赶紧站起来,冲吴医生道:“吴先生,还请你快给我当家的看看,他的鼻子到底怎么了,再这样流血流下去,他非得有个三长两短不可!”
  吴医生哼哼两声,心想:“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好日子可就来了。有这么一大片的宅子,娶你的男人不得从镇头排到镇尾,你还愁什么愁?”
  他走了过来,道:“这流鼻血可是大事儿啊,那是会死人的啊!让老夫来给你看看,要是严重,诊金还得再加!”
  小丫头却道:“吴医生,刚才在药铺里,你不还说流鼻血不严重吗,还不肯来,怎么这会又说会死人了?就算再严重,我们也只给你两贯诊金,再多不给了!”
  败家子听了大急,两贯诊金,治个流鼻血,这也太贵了,要是买酒喝,都够喝半个月了!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狂摆,示意他不要吴医生治病,让吴医生赶紧哪儿来加哪儿去吧!
  妇人虽然焦急,但两贯诊金,这未免高到吓人了,对于富豪人家来讲,两贯诊金就能请动的医生,他们还信不着呢,可对于败家子他们家来讲,未免就高到离谱儿,不知小丫头是怎么答应的!
  吴医生眼见这笔钱有赚不到的预兆,他把脸一沉,道:“不管你要不要治,老夫既然已经出诊了,那么诊金是要照收的。两贯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小丫头却道:“治好了给现钱,不给治不给钱,就算我们欠你的好了!”
  妇人急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不给治怎么还要给他钱,那可是两贯呢,怎生欠得!”
  小丫头哼了声,心想:“我娘可真实在,骗骗他的,他当真也就算了,你干嘛也当真啊!”
  吴医生放下药箱,上前按住败家子,道:“老夫既然已经来了,就给你看看吧,反正诊金你是一定要给的,不给咱们就打官司,看看官老爷是帮你,还是向着老夫!”
  他伸手按住败家子的迎香穴,使劲捏住,道:“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了。”
  普通人流鼻血都知道按鼻子,但医生按起来,手法专业,自然疗效更好。果不其然,只片刻功夫,吴医生松开了手,败家子的鼻血就不流了!
  吴医生笑道:“怎么样,还是得老夫来吧,流鼻血是大事,不是老夫亲自出手,你就得死啦,老夫这是救了你一命!”他把手一伸,又道:“两贯诊金拿来,你家丫头说好给现钱的,你可不许赖帐!”
  败家子鼻血止住,他立时跳了起来,叫道:“两,两贯钱,没有!要钱没有,要命这里有四条,你想要谁的!”
  他这么一跳,一喊,刚刚止住的鼻血立时又流了出来,而且比刚才流得还急!


第六百零四章 医生可和医生不一样
  妇人和大丫头一起惊叫起来,妇人叫道:“当家的,你鼻血又流出来啦!”
  大丫头也叫道:“爹,你别喊啦,也别乱蹦,等一会儿再蹦来得及!”
  小丫头则一言不发,刚才吴医生捏她爹的鼻子,手法位置她记得清清楚楚,见她爹又流出了鼻血,她上前就捏住了败家子的鼻子,正好就是迎香穴,狠狠地捏住!
  败家子捏得嗯地一声,慢慢坐倒,他知道小女儿是给他止血,倒也不挣扎,只是坐着,张着嘴吸气!
  不多会儿功夫,小丫头松开手,看向败家子的鼻子,道:“好了,血不流了。爹你可别再乱喊乱跳了,等鼻完全止住,再骂人不迟!”
  败家子当真不敢再“激动”了,他说道:“都怪你不好,干嘛请了吴扒皮来,咱家可拿不出两贯……”话没说完,就觉得嘴巴上湿乎乎的,鼻血又流了下来。
  吴医生在旁看着,嘿了一声,道:“你这个可不是普通的流鼻血了,这叫鼻洪,是大毛病,光靠按穴位止血是止不住的,得服药才成!”
  妇人急道:“吴先生,那您给开剂药啊,他这么流法儿可是不成,再止不住,可真就有性命之忧了!”
  吴医生哼了声,心想:“有性命之忧,那是吓唬你的,但要想治好这鼻洪之症,你想不服药还能止住血,那就是妄想了!”
  他道:“流血只是外症,你当家的是身内有疾,治标不成,要治本方可。怎么样,那两贯诊金,你家出是不出,如果不出,老夫也不要了,这就回家!”说着,他作势去拿药箱。
  妇人赶紧拉住他,求道:“吴先生,诊金好说,我们出,我们出还不行嘛。可你能不能宽限两天,我家今天来了大房客,包了旁边整座院子,说好了给十贯房钱的,等他们走了,我们拿了钱,就给你送去,你先把我当家的病治好!”
  吴医生眼睛一亮,道:“好啊,先欠着倒也无妨,但刚才你家小丫头找老夫,是给你当家的止鼻血,老夫止住了,他又流那是他的事,所以两贯诊金必须得出,对吧?”
  妇人和败家子都是心痛万分,他家好不容易遇上次大生意,得一次病就要被拿走二成,哪能不心疼。败家子说不出话来,妇人看了他一眼,心一狠,道:“成,这笔钱我们出。”
  吴医生哼了声,道:“那是止鼻血的钱,现在要治他隐疾的钱,得另算才成。老夫也不多要,抓的药算是老夫送给你们的,你们只给方子钱就成了,十贯,少一个子都不行!”
  两贯加十贯,正好十二贯。败家子他们好不容易遇上次大生意,可现在不但一个子留不下,还要欠上两贯的外债,他家哪有两贯的闲钱,根本给不起啊!
  妇人急得哭了起来,大丫头也哭了,败家子又气又急,心中只是纳闷儿,不过是流个鼻血而已,怎么这么严重,还鼻红?鼻子红红的?这病要治的话,竟然会花十二贯,贵得让人接受不了!
  小丫头却泼辣得很,气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这些当医生的,就会赚这黑心的钱,也不怕遭报应!我爹的病不用你治了,一文诊金我们也不给,你这黑心肠的医生!”
  吴医生咝地抽了口气,随即冷笑道:“翻脸是不是?好啊,那就翻脸,这镇上可不止老夫一个医生,但能治你爹病的……嘿嘿,你可以找别人试试啊,老夫就在再这儿看着,等你们没法儿时,再来求老夫,丑话说在前头,再求老夫时,可就不是十二贯了!”
  他心想:“今天看镇上来了那么多的人,又租了他家的院子,租金肯定少不了,说是十贯,没准得有二十贯,要是不把油水全都榨出来,也枉他们总叫我吴扒皮了!”
  小丫头气得扭头出了后院,她虽然气愤,骂吴医生黑心肠,但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估计找别的医生也是白找,最后还得他治。再怎么说败家子也是她爹,就算再怎么不象话,他有病了也得给他治啊!
  她来到前院,向“杨春花”的房门看了眼,心想:“刚才娘和我们说,她挺可怜的,可现在呢,难道我们就不可怜么。”
  小丫头跑出了院子,稳了稳心神,冲守在外面的欧阳兄弟道:“两位客官,我家现在遇了难处,能不能请你家老爷,先把房钱付了呀,我们等着救人呢!”
  欧阳兄弟互视一眼,他俩刚才一直竖着耳朵听呢,里面说什么他们都听见了。要放在平常,十贯小意思,说给也就给了,再多给些也无妨,可今晚有任务,不能节外生枝!
  他俩一起摆手道:“不成,说好什么时候给,就是什么时候给。还有,赶紧让你们家里人消停些,不要再吵再闹了,要是打忧到我们家主人休息,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小丫头半句废话不说,转头就跑,她跑到了王平安住的院子门口,见门外站着一群彪形大汉,都是佩刀的,而且这些大汉全在看着她。
  小丫头心中气苦,你们有钱人的命就是命,我们穷人的命就不是命了!我爹都那样儿了,还不许我们着急么,就为了怕打忧到你们休息?
  她也不上前求助,反而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大哭!
  门口的侍卫们尽数大惊,心想:“干嘛呀这是,你要哭上别的地方哭去,怎么堵别人的门口……对了,这本来就是她家的门口,倒也不算堵错了!”
  欧阳利一直在院子里转圈,等着武媚娘发病呢,可左等也不来人报告,右等也不来,现在门外竟然有人大哭!
  他大步出了院子,冲侍卫们怒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把她给弄哭了,这不是房东的闺女吗?”
  侍卫们大感冤枉,都道:“没有啊,我们没骂她,更没打她,连话都没和她说一句,她过来就哭!”
  那边两个欧阳兄弟跑回来了,他俩都吓得一头冷汗,今晚本来就有事儿,偏偏节外生枝。他俩跑过来后,凑到欧阳利的跟前,小声把事情说了出来。
  欧阳利这个气啊,怎么早不来事儿,晚不来事儿,好巧不巧地这个时候事儿来了!他道:“算了,赶紧给她钱,把那个败家子的病给治了,然后……”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有人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人生了病,你看看把她给急的!”欧阳利赶紧回头,见是王平安出来了,后面还跟着王氏夫妇。
  王平安和他父母一直在里面等着呢,听到外面有动静,便一起出来,估计着好戏开锣,该他们上场了,便一起出来。
  杨氏小声对王有财道:“看来那女子和房东关系不错啊,她一有病,你看把这小丫头给急的,她是房东家的吧,竟然哭成这样!”
  王有财点了点头,道:“那女子到哪里都有贵人相助啊,看来性格不错,所以处处讨人喜欢,别人都愿意帮她!”
  欧阳利听见了,他小声道:“不是,老爷夫人你们误会了,得病的……是她爹,那个大哭的小丫头的爹!”
  王平安奇道:“那个败家子房东有病了?怎么不是……怎么会是他呀!”看了一眼欧阳利,你怎么安排的呀,这些事怎么事先都不计算好呢!
  刚才欧阳利出来训斥侍卫,侍卫们大感委屈,这回王平安只看了他一眼,欧阳利便也大感委屈了。真不能怪他呀,谁能想到那个败家子这时候流鼻血。
  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王平安自不能坐视不理,他出了院门,对那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小丫头,说道:“起来吧,你爹有病了,没钱治是不是?巧得很,我也是医生,我去给他看看,不用你给诊金的!”
  小丫头擦了把眼泪,看向王平安,问道:“你不是有钱的大老爷么,怎么会是医生?”
  王平安笑道:“谁说医生就得是穷光蛋的?”
  小丫头爬起身,道:“大老爷你不要诊金?当医生哪有不要诊金的?”
  王平安向隔壁的院子里走去,道:“要诊金的做法是对的,医生总得吃饭啊,可你家要是拿不出钱来,我也没法要啊,要不要你家不都是拿不出来么,难不成让你爹把你给卖了,换钱治病不成?”
  说着话,他进了院子,欧阳利赶紧跟上来,冲前院的厢房努努嘴,示意武媚娘就住在那里。厢房里没有灯光透出,要不是知道武媚娘就在里边,还得以为那是一座空房间呢。
  王平安停下脚步,站在门外,大声咳嗽了两声,估计这时武媚娘应该在里面趴门缝儿呢,看到自己,她应该是能心安一下。
  举步又走,进了后院,他看到院子里坐着的败家子,满脸满手是血,正按着鼻子呢!王平安道:“流鼻血止不住了?那就是有体内有病了,你这病十有八九是鼻洪,靠按穴止血是不行的,得吃药才能好!”


第六百零五章 有个大人物
  王平安人刚一进来,连给诊断都没诊断,直接就说出了是什么病,败家子一家无不惊喜交加。喜的是这人定是个名医,极其厉害的那种,惊的是这种名医,那得要多少诊金啊,十二贯可能都不够!
  而那吴医生则是大吃一惊,别看他也说出了病名,可他是检查过的,刚才趁着给败家子止血时,他已经诊断出是什么病了,要不然敢开那么高的价码嘛,就是断定这个镇上除了自己,别人谁也治不了这个病!
  可现在进来这个少年人,只看了一眼,还是借着月光看的,后院可没点灯,他只这么一看,就把病名给说出来了,而且语气淡淡的,很显然人家压根就没把这病当回事儿啊!
  吴医生心想:“抢生意的来了!可惜,我没法和他争辩什么,他的气派如此之大,万一看我不顺眼,叫人揍我一顿……有钱人向来是不讲理地!”
  吴医生对于败家子来讲,是有钱人,他就不怎么讲理,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认为,来的这个派头十足的人,也不会对他这个“穷苦”的医生讲理。看看他身后那些大汉,哪个是好惹的?
  心里想着,吴医生欺软怕硬,向后退了几步,不敢挡在王平安的跟前。
  王平安来到败家子的近前,道:“怎么这个样子了,不要用手按着了。来人啊,给他擦擦脸,还有点个灯笼过来。”
  他一吩咐,侍卫们立即有人将灯笼举了过来,又有人拿了湿手巾,上前给败家子使劲擦干净脸。败家子这时很有些畏惧,他向来怕当官的,而眼前这人一看就是当官的,专门打酒鬼!
  王平安看了眼败家子的脸,道:“面红气粗,你体内有火啊,平常是个贪杯之人吧,少喝酒,喝酒伤身。少饮壮体,多饮就流鼻血了!”
  败家子得了鼻洪之症,并非是单因嗜酒成性造成的,但他这么说,就是为了吓唬吓唬他,让他以后少喝点,看家里都破败成这个样子了,还是一身的酒气,也难怪别人叫他败家子。
  “给他漱漱口,让他张嘴!”王平安道。
  小丫头听了,立即去厨房,端了碗热水出来,给败家子漱口。但败家子鼻血不止,漱口也漱不干净。
  王平安也不强求,让他张嘴,借着灯笼的光,看了一眼,便道:“舌质红,苔黄燥,火不小啊!”伸手给败家子号了下脉,又道:“脉弦滑数。很明显,你这就是鼻洪。”
  妇人听了,啊地一声,转头看向吴医生,见吴医生一撇嘴,她只好又转过头,道:“这位少爷,我当家的得了这鼻红……红得很严重的病,是不是很难治啊?”
  王平安笑了笑,道:“有什么难治的,很好治啊!”
  “那要不要很多钱,十二贯够不够?”小丫头在旁插嘴问道。
  王平安摇了摇头:“哪里用得着十二贯,有个二三十文钱足够了,也就两剂药,服一天的事儿罢了!”
  败家子一家听了他这话,一起看向吴医生。吴医生大感尴尬,这可是坏名头的事,他要是再不辩解,这事肯定是要传出去的,那以后这个镇上谁还找他看病?一提起他,都得叫声黑心肠的医生,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吴医生并不敢得罪王平安,但也不能光听不吱声,他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这位少爷,小人也是医生,这辈子最喜欢急人所急。黄老爷的病看似简单,其实难治着呢,止住鼻血是一回事,要慢慢调理,以免以后再发作,又是别一回事了,所以诊金收的贵些,也实属平常呀!”
  王平安扭过头,看向吴医生,笑道:“你这么说也不能算错,治病嘛,治不治得好是一说,谁能治又是一说。象水这种东西,很平常,要是放在沙漠里,给快被渴死的人喝,那就是比黄金都要珍贵了。”
  吴医生见他态度好,并不为难自己,总算松了口气,道:“少爷您说得太对了,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您以前去过沙漠?”
  王平安不回答他的话,却道:“但刚才只有你会治这种病,你要出天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让只有你会呢。但现在我来了,我也会,所以这个价钱嘛……”
  他转头看向败家子,笑道:“我们住了你的房子,好歹宾主一场,诊金我就不要了,药钱我也替你出了,交个朋友,结个善缘吧!”
  败家子一家听了,无不大喜,他们正愁拿不出钱来呢,人家主动不要,那当然太好了!
  小丫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王平安,心想:“这人是个好人啊,要是我爹把我卖了,给人当丫环使唤,那要是去他家,倒是不错,至少比待在这里成天吃糠强,米粥都舍不得喝稠的!”
  王平安道:“不用着急止住鼻血,我看你的鼻血颜色鲜红,并非正常的血色,所以让它流流,流出来也就好了。”
  妇人急道:“可,可这么个流法也不成啊,那不得流死了!”
  王平安笑道:“少流些也成,看你当家的样子,也不象是健壮之人。这样吧,你把两只手举高,不用多一会鼻血自然就止住了,很简单的方法!”
  败家子将信将疑地,把手高高举了起来,可鼻血并没有立即停住,他不按鼻子了,鼻血就顺着嘴唇流下来,看着还是挺严重的。
  吴医生实在忍不住了,嗤地笑了出来。弄了半天,这个人是绣花枕头,里面一包草啊,派头十足,本事却是半点没有,估计也就是看了本医书,然后就在这里装名医了。举手就能止住鼻血,也就姓黄的这傻蛋能信吧!
  他一出声,院内众人一起看向他。欧阳利等人心想:“就凭你,也配笑话我家主人,你算老几啊?”
  杨氏瞪了吴医生一眼,低头看向王平安,道:“儿子,把他的鼻血立即止住吧,看着这么流,挺吓人的。”她绝对相信儿子能立即止住败家子的鼻血。
  王平安也看了一眼吴医生,转头对母亲说道:“要想止住他的鼻血,儿子有的是方法,哪种都能立即止住。不过他流出来的血……都是废血,还是流流干净比较好。”
  吴医生听了王平安的话,实在忍耐不住了,他虽然怕王平安身后的那些大汉,可他还想着“提醒”一下王平安,他道:“这位少爷,小人这里有些止血的药,要不然先给他涂上些?”
  王平安没说话呢,小丫头却道:“你的药我们可买不起,又得多少钱啊!”
  吴医生一点都不尴尬,只要一提钱他的兴头就来了,他笑道:“又不让你家出钱,这位少爷可是贵人,还在乎一点儿药钱么,救人救到底,少爷不会心疼这点药钱吧?”说着话,他从药箱里找出一小瓶止血药来。
  吴医生以前可是在庆州这种繁华的大城市里行过医的,知道啥叫有钱人,而且有钱人有个毛病,你越说钱啊,心疼啊啥的,他们越会来劲,往往会给出远超物品价值的钱来。这么一小瓶药,没准能给出十大瓶的药钱呢!
  对他来讲,庆州已经是很繁华的大城市了,至于长安城……那是传说中的地方,他可没去过。
  王平安笑了,竟还有人向他兜售药品呢,这可是头一回碰上,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可他身后的侍卫们却先是一怔,随后放声大笑,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吴医生,心中都想:“看这人的样子,倒才象是真有病,脑子被门夹了吧,还是被大铁门夹的,病得可不轻啊!”
  欧阳利笑道:“你知道我家主人是谁吗?竟然敢向他兜售药物,你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吧你!”
  王平安摆了摆手,不理会吴医生,他道:“拿纸笔来,我开个方子,你们去抓药吧,快点给这位……你姓黄吧,给黄房东服了,他的病也能快点儿好。”
  立即有侍卫跑回去取纸笔。吴医生在旁看着听着,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自己在镇子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从来没人敢取笑他,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谁敢得罪医生?可今晚这帮人也太无礼了,竟然对他哄笑!这个小少年根本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假医生,他凭什么取笑自己?
  吴医生黑着脸,问道:“这位小少爷,你要开什么方子,可否说出来听听,也好上老夫的铺子里去抓药……药钱老夫出!”
  他后半句说得很艰难,话一出口,就有后悔了,万一这人乱开方子,开出的药奇贵无比,那怎么办?也罢,再贵的药自己也出……还是算了,要是太贵的药,就说铺子里没有吧!
  王平安道:“那倒不必,哪能让你破费。我开的药也并不贵,只是普通的桑菊饮罢了。杏仁、桑叶、菊花都是些普通的药罢了。”
  吴医生一皱眉头,道:“桑菊饮?这个方子以前倒是没有听说过,不知要用多少味药?”
  桑菊饮是清朝,由一代名医叶天士验方,并由著名的温病医学家吴瑭,亲自整理编裁的方子,乃是千锤百炼的经典名方,对后世影响极大。
  王平安笑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这个方子也可以给你用,但是希望你以后积些善德,再要诊金时,可莫要开天价出来了!”
  吴医生脸色一红,心中将信将疑,方子可是医生谋生的手段,这人肯把方子示人?要是他真肯把方子传给自己……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他摇头道:“这位少爷,你说笑了,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岁,阅人无数,可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都没见过肯把成方示人的医生。不但没有见过,就是听也只听说过一位,可那人是名震天下的大人物,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医中第一人,当然不能和常人相提并论,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听说过谁肯把方子示人的了。”
  王平安哦了声,心想:“他说的是老神仙孙思邈吧?那当然了,谁能跟孙真人比啊!”他自认照孙思邈差得很远,所以并没露出不悦的神色。
  他身后的王氏夫妇,还有一众侍卫表情都难看起来,他们和王平安想的一样,不过表情可和王平安不一样,个个露出不快的神色。这个家伙说话太招人烦,怎么搬出来孙思邈来压人啊!
  这时,侍卫取回了纸笔,交给王平安。王平安一摆手,一个侍卫立即弯下腰,王平安在他后背展平纸,提笔开了一个方子,道:“吴医生,这就是那个方子,去你的药铺里抓药吧!”
  吴医生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方子取过,只看两眼,心头便是一震,这个方子很简单啊,用的都是平常的药,不但不贵,而且好配好煎,当真是十足十的绝妙好方。
  天底下竟能有这么大方的医生?不可能呀!
  吴医生真是忍不住了,冒着被抽耳光的危险,他道:“这位少爷,你不会是少写了味药吧,等煎药时再放,以便不使药方外泄?”
  这话没说出口呢,他就做好挨抽的准备了,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见那些大汉齐齐往前迈了半步,个个眼眉直立,很有现在就打得他也流鼻血的架势!
  做为一名医生,再怎么爱财,他也终是个医生,见到绝妙好方,心中不痒是不可能的。在现代都没哪个医生能忍住,何况在唐朝这种师承相传的年代。
  吴医生硬起头皮,心想:“别打脸,别的地方随你们便了!”
  欧阳利怒喝道:“放肆,你说什么屁话呢!我家主人并不比你说的那位大人物差,主人从不拿药方开玩笑,更不会留一手的,你速去抓药煎制吧……算了,来人啊,你们去抓药,让这狗屁不通的医生留在这里,看看这方子的疗效,也好让他心服口服!”
  一名侍卫上前,抢过吴医生手中的方子,大步出了院子,去镇上抓药去了。
  吴医生摇了摇头,看样子还是不服。杨氏大怒,竟然敢有人质疑她儿子的方子,简直是岂有此理,她道:“你不服么,可愿赌上一赌,老身不跟你赌别的,跟你赌脑袋的!”
  吴医生又摇了摇头,道:“老夫可没说这方子不好使,老夫摇头的意思是说,这位少爷怎么能和那位大人物相比呢,没法比啊,我是不服这个!”


第六百零六章 相认
  听这个一脸猥琐的家伙,又提起孙思邈,除了王平安之外,众人无不大怒。王平安被称做天下第一神医已久,而老神仙孙思邈却从没有露过面,是否还在人世,尚不可知,但他的徒弟却在王平安的手里,一败再败,最后都被王平安给治得服服帖帖了!
  这吴医生竟然没完没了的提起孙思邈,王平安能忍,可别人却无论如何忍不下去了,这口气再也咽不下去了!
  欧阳利勃然变色,上前一把揪住吴医生的衣服领子,喝道:“你非要提孙真人吗?很好,那你就去找孙真人来,让他和我家主人比试比试,我家主人要是输了……那是不可能的,可要是孙真人输了,爷爷不要别的,就要你的脑袋,你敢不敢赌!”
  王平安嗨了声,摆手道:“这是何必,赌什么气啊!”
  欧阳利回头道:“主人,这个家伙太无礼了,真真的欠修理!”
  吴医生吓得脸都绿了,可却硬着头皮,一反常态地,很硬朗地道:“谁提孙真人了,老夫……小老儿从来也没提过啊!小老儿说的那位大人物,乃是我大唐第一名医,王平安王小小先生啊!你们和小老儿动什么真火,有本事找王小先生去啊,看看你们谁能赢!”
  王小先生?这个称号倒是第一次听说,别人不是一直在叫王平安为平安小神医么!
  众人齐声哦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刷地就变了,由恼火变成了赞许,这个满脸猥琐的家伙……这个一脸诚实,绝不会说假话的长者,还是很有眼光的嘛!
  欧阳利哦了声,松开了吴医生的衣服领子,笑道:“原来你说的是王小先生啊,算你有眼光!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了,从来不打说实话的人,你的项上人头,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就不取了!”
  吴医生被壮汉惊魂,后退一步,稳了稳心神,暗道:“应该给这个人开剂定神药出来,看他的样子,很暴躁啊!”
  这时候,妇人忽然叫道:“呀,当家的,你的鼻血止住啦!”
  众人一起转过头,见败家子高高举着两手,虽然样子滑稽,可是鼻血却真的止住了!
  王平安上前,看了眼败家子的鼻子,笑道:“我就说嘛,这血不会要了你的命的,废血流尽,自然就止住了。好了,你把手放下吧!”
  败家子把手放下,捏了捏膀子,道:“举着手真累啊,都酸了。小丫儿啊,去给爹赊斤酒来,你爹我血流得多了,得补补元气!”
  众人一听,无不咧嘴,这还真是个酒鬼啊,补元气有用酒补的吗?除非喝的是药酒!
  小丫头却看了眼大丫头,道:“姐,要去你去,我可不去了,不管是哪个酒馆的老板见了我,都让我还以前的帐,我都不好意思去见他们了!”
  大丫头很为难地道:“我,我也是……”
  王平安看了这对姐妹一眼,道:“黄房东,你这病得少喝酒才是啊!”
  败家子理直气壮地道:“小人喝得已经很少啦,最近已经戒酒了,一天只喝五斤,还算多吗?”
  王平安咝一声,心想:“水酒五斤也不行啊!”
  外边传来脚步声,那个侍卫跑了回来,他道:“主人,药抓回来了!”
  王平安站起身,摆手道:“交给黄家娘子煎制吧,今晚服一剂,明早再服第二剂,这病就差不多了,以后少喝点酒,注意保养也就成了!”
  说完,他转身便往外走,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了,武媚娘的事还没解决呢,她不会等着急了吧!
  吴医生却走了过来,道:“这药是在老夫铺子里抓的?让老夫来给他煎制,顺便看看药效!”
  那侍卫却把药包塞给了妇人,冲吴医生笑道:“不是在你的铺子里抓的药,是在另一家药铺抓的,有人家媳妇在,煎药还用得着你!”
  吴医生脸色一变,心想:“果然,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把方子交给我的,只是不知里面加减的是哪味药?”
  妇人拿了药包,转身去了厨房,打算煎药给败家子喝。吴医生见王平安的人都出了后院,他三步并做两步,跟进了厨房,道:“黄家娘子……不不,是黄大嫂,这药老夫帮你煎吧,老夫手法比你好得多,煎出来的药一定好喝!”
  妇人一愣,道:“好喝?这,这不是药吗?”药怎么会好喝呢,要是好喝的话,自己当家的就不喝酒了,改喝药了!
  小丫头跑了进来,大声道:“你想煎药?好啊,我们得收你灶火钱,不多,两贯!”
  吴医生呃地一声,这还真是腊月债还得快啊!他咬牙道:“好,两贯就两贯,让老夫来煎!”说着伸手就去抢药包,对他来讲,根本不用去煎,只一打开药包,就知道里面有什么药了!
  小丫头却叫道:“现钱,要现钱!”
  吴医生大怒,这小丫头片子,还真会找时间敲诈啊!他咽下这口气,道:“老夫身上哪有带现钱,老夫来你家,是赚钱来的啊!”
  小丫头哼了声,她转身跑出厨房,捡起刚才王平安用剩的纸笔,又跑了回来,道:“看看那位大老爷,才是真正的有钱人,文房四宝只用一次,就留给我们了,哪象你连两贯钱都没有。不给现钱也成,打欠条吧,不过不是两贯了,是五十贯!”
  “什么?你,你……”吴医生大怒,在这镇子上,就算是他这种“名医”,一年也赚不到五十贯,除非遇上冤大头,就象今晚败家子这样的,可就算遇上冤大头,也不能一次就冤五十贯啊!
  小丫头哼了声,道:“那你去别的药铺问药方啊,看看他们给不给你,五十贯是多还是少,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不过你回来时,可就不是五十贯了!”
  吴医生刚才用的方法,小丫头一点没浪费,全都还给了他!
  吴医生喘着粗气,心疼得要命,不停地计算着,这个方子值不值五十贯?肯定值的。但要去找别的药铺问,那是肯定问不出的,就算人家肯告诉,也可能不是原方,而且极有可能人家也不知道原方,谁知道那个大汉出去时,有没有往药包里加点什么别的药呢?所以要想得到原方,只能从现在败家子的手里得到!
  他一跺脚,道:“好,两贯就两贯,你们先不要煎药,老夫回去取钱,你们稍等片刻!”说完,他转身就往外面跑,跑得太急,连自己的药箱都忘了拿。
  妇人惊讶地看向小丫头,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包,道:“这个,让他看看这个,真的能换两贯钱?”
  败家子也是大喜,拍着大腿,笑道:“两贯啊,够喝一段时间了,不用为酒钱发愁了!”
  小丫头哼了声,道:“爹,娘,你们也太小家子气了,两贯算什么,非要他拿五十贯出来不可。咱们先煎药,然后卖他药渣,不信他不肯出这笔钱!”
  “对啊,卖他药渣,那也是卖啊!”败家子看向自己的小女儿,眼睛发亮,真看不出,这小丫头很有他太爷爷赚钱的本事啊,当初她太爷爷就是个生意精,这才攒下这份家当,直败了两代,还没被败干净,小女儿这般会做生意,黄家再次兴旺,指日可待啊!
  吴医生嗖嗖地跑出了后院,步履矫健,一点不象上了岁数的人。他刚到前院,就见院子里站着一大群的人,而一间厢房的房门还打开着!
  顾不得里面得王平安在干什么,他飞步出了黄家,跑向了自己的药铺,去取那两贯现钱了!
  武媚娘一直听着后院的动静,可等了半天,动静是不小,可王平安就是没出来,她等得着急,便打开房门,偷偷地向后院张望,心里想着对策,怎么和王平安偶遇一下。没办法,她和欧阳利设定的戏里面,没这一段,只能加戏了,可加什么戏,没人帮她设计,只能她自己随机应变了!
  就在她偷看的时候,门外进来两人,年纪不大,一男一女。男的很有派头,而女的模样水嫩,两人慢慢地,用蹭的速度往院子里面走,边走还边说话。
  男的道:“娇娘,我大哥给人治病,从来是药到病除,从来没有失手过,平安小神医五个字响彻天下,人尽皆知。”
  武媚娘一机灵,娇娘?那不是我的小妹么!她回过头,看向进来的两人,男的不是别人,正是狄仁杰,而女的……应该,可能,差不多就是自己的小妹吧!
  武媚娘离家时,武小妹年纪还小得很,只是个几岁大的女娃娃,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长成了少女,除了眉眼之间,还有少许小时候的模样,其它的身材相貌,已然完全不同了。
  当然了,要是十几岁的大姑娘,还和几岁的小女娃长得一样,那得多吓人啊,一点都不可爱了!
  武小妹低着头,手里拧着个小手帕,对于这时候的少男少女来讲,这就算是约会了,她又是第一次被约出来,当然害羞。她小声道:“那只看一眼,奴家还得回去照看母亲呢!”
  狄仁杰嗯的了一声,能把武小妹从杨老太太身边叫出来,就已经让他喜出往外了。他道:“好,那咱们就只看一眼……啊!”他猛地看到了武媚娘,顿时愣住。
  武小妹也看到了武媚娘,心中纳闷儿,这个女人是谁啊,为什么狄郎看到她,竟然是这个反应?


第六百零七章 很有见识的村姑大婶
  狄仁杰对于武媚娘是很欣赏的,要不然也不会想娶她的妹妹。但武媚娘和李治的事情,属于大秘密,王平安没有和他说过,尽管狄仁杰感觉出来其中可能有点事儿,但他终究和王平安不一样。
  对于一个唐朝人,一个从小接受封建教育的士子来讲,为尊者讳,是基本常识,是必须要做到的。所以王平安一瞪眼睛,不允许他多问多说,那么对他来讲,就不存在没事去推理了,这是做为一个不想造反的,正常士子的正常心态!
  他以为武媚娘死了,可在这里突然看到一个村姑,一个胖乎乎的村姑,穿着破旧的衣服,站在这座破败的院子里……他要是把这个村姑想象成风华绝代的武媚娘,那他就不是狄仁杰,而是大圣杰了,可以和大圣安并肩了!
  狄仁杰啊了声,愣在当地,心想:“这个人和武姐姐长得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啊!只是模样相似,神采却差得太多。而且皮肤也粗糙了些,腰也有点粗了,还一副傻不拉唧的表情,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只会绕着锅台转的那种!”
  武媚娘心头狂跳,心想:“小狄这就认了我来了?我还以为自己这些日子猛吃,胖了那么多,又扮成村姑,他不会认出来呢,我脸上的黑灰抹得少了?”
  她为了不让人一眼认出她是谁来,是经过精心化妆的,当然不可能化成另外一个人,唐朝也没那么高的化妆技术,更无整容一说,但不管怎样,一个宫女和一个村姑,也是绝大的区别了。宫女可是属于当时唐朝社会最高层的女子阶层,而她现在的样子,是一个身无分文,怀着身孕,还饱受家庭暴力,被抛弃在异地他乡……总之,惨到不再惨的女人了!
  就这样还能认出我来?武媚娘大有挫折感,难不成今天的偶遇要遇到困难,要节外生枝?
  狄仁杰愣愣地看着武媚娘,而武媚娘心惊肉跳地看着他!
  武小妹奇怪地问道:“狄郎,你认得她?”
  狄仁杰呃了声,摇了摇头,道:“不认得,我在这里哪会有熟人。只是这个人相貌有点儿……怎么说呢,似曾相识吧!”说完,他也没和武媚娘打招呼,带着武小妹又向后院走。
  武小妹却好奇地看着武媚娘,她和武媚娘分别时,还是个小女娃娃,武媚娘的样子早就模模糊糊了,记不清二姐长啥样了,就算是长大后懂事了,但听别人说起在宫里当才人的二姐,别人也都是说好话,什么貌美如花,气质优雅,诸如此类的。在她心中,已将故世的二姐,认为成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了!
  至于眼前这个女子嘛,实在是和完美搭不上半点儿的边!看她的样子,已经三十多快四十了吧,还有点傻乎乎的样子,难不成这个村姑婶婶,还是傻的?
  两人从武媚娘的身边走过,看着一脸“呆样”的村姑婶婶,武小妹忽然小声道:“看她的样子很可怜啊。狄郎,你有钱吗,给她些吧!”
  狄仁杰嗯了声,心想:“对,应该给她点钱。这个女子,怎么说呢,好歹和武姐姐有几分相似,就凭这点,我就应该帮帮她。”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这里面装的是金瓜子,他现在也养成了习惯,有事没事儿的,就喜欢打赏别人金瓜子。
  武媚娘一见他掏钱袋,暗道:“这是要打赏我,还要打赏金瓜子,他还真是拿王平安当榜样啊!”
  却见狄仁杰拿着钱袋看了自己一眼,又把钱袋放回了怀中,又取出了另一个钱袋,这个钱袋比刚才那个更大!
  武媚娘心想:“干什么,要赏我多少?他到底认没认出来我是谁啊,是在装糊涂不成?”
  狄仁杰掏出大钱袋,心里却想:“糊涂了,刚才真是糊涂了。她这么一个村姑,我要是给她金瓜子,她可怎么花啊,这小地方想兑开金子,怕都不容易吧?万一被别人抢去,再伤害到她,岂不糟糕。还是给她些铜钱算了,花着还方便些!”
  他很好心,很为村姑婶婶着想地,把金瓜子换成了铜钱,倒出二十多文,微笑着道:“这位大婶,这点钱给你,买双鞋穿吧,我看你的鞋都破了。”
  武媚娘张大了嘴,心想:“这不是装糊涂,是真的没有认出我来,竟然管我叫大婶!”
  看着她张大嘴巴的样子,武小妹和狄仁杰同时想:“果然是个傻的,真可怜!”武小妹从狄仁杰手里拿过钱,塞到了武媚娘的手里,小声道:“拿着吧!”
  武媚娘接过铜钱,心想:“都没认出我来,看来我的妆还是化得不错的,这些天吃了睡,睡了吃,效果显著。”
  她看着武小妹,这就是自己的小妹?都长这么大了,人也长得很清秀,只是好象有点病态,身子骨仍是不太健壮啊,这些年真是难为她和娘了,不知家里的继兄,是怎么虐待她们的!
  见这村姑婶婶眼中流露出亲近之意,武小妹冲她一笑,心想:“真好,做好人的感觉真好,怪不得舅父大人总喜欢做好人呢!”
  狄仁杰看向后院,呀了声,道:“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我看里面有个人衣服上全是血,看起来有些骇人。”
  武小妹一听有血,她立即把头扭了过去,道:“奴家最怕见血了,不进去就不进去吧。奴家……还是回去服侍母亲。”其实,她不想离开,有心想和狄仁杰多待一会,可如不能进去看血淋淋的治病场面,她也只能回去了,找不到多待的借口,而且她也不会找借口。
  狄仁杰忙道:“别……不用这么急吧,我看武夫人她,她好象睡了,咱们还是别打扰她了。”
  武小妹眨了眨眼睛,很实诚地道:“没有啊,娘刚才还说想要泡泡脚呢,再说她也从不睡这么早的。”
  狄仁杰挠挠头,道:“那……”他忽然瞥到了武媚娘,不如拿这个女人当话题吧,我问她些庆州的风土人情,只是看她的样子有些呆呆的,不知能不能答得上来,要是没话说,那就没意思了。
  想有话说不容易么,他微笑问道:“大婶,你吃了吗?”
  武媚娘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气的是狄仁杰竟然认不出来自己,无奈的是人家和自己的确不熟,又没见过几次面,让人家直接认出自己也是不现实的,不过好在他没认出自己来,否则麻烦更大。
  武媚娘看着武小妹,自己的小妹长大了,心里头又是酸楚,又是欢喜,回答狄仁杰的话便慢了些。待狄仁杰又问道:“这位大婶,你吃了吗?”
  此时的武媚娘要装穷人,自然不能说自己吃了,她摇了摇头,用略带蜀音的语调,慢慢地说道:“没有,没饭吃。”没饭吃和没吃饭,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狄仁杰看了眼武小妹,心想:“看,这不就有话题了嘛,她没饭吃,说明她太穷。”
  武小妹长年受继兄的冷眼和虐待,也常常吃不饱穿不暖,感同身受,所以她特别同情穷苦人。她对武媚娘道:“大婶,你是房东的娘子吗?看样子不象,那和我们一样,也是房客吗?”她说话的语调里,也透出了蜀音。
  大婶,小妹管我叫大婶,那娘她该管我叫啥……大妹子?武媚娘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嘘了声,这才小声道:“可不能让房东听见,我没钱付房钱,怕他们赶我走。”
  狄仁杰皱了皱鼻子,心想:“听她的口音象是巴蜀一带的人,可又夹着别的地方的口音,我竟听不出她到底是哪儿的人!”
  他摇头道:“你付不起房钱,房东自然要赶你走,可你怎么没被他赶走?”虽然眼前的这村姑很是健壮,胖乎乎的,但总不至于赶不走吧?奇怪了,她既然是个穷苦的村姑,那怎么吃得这么胖啊,比武小妹都要胖上很多。
  武媚娘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低头道:“我怀着孩子呢,他要是赶我走,我就只能死在他家的门口了!”
  “一尸双命啊!你可千万不要做这种傻事啊!”武小妹急忙道。她可怜武媚娘的遭遇,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武媚娘大是感动,终究是自己的亲妹妹,就算样子变了,认不出来自己是谁,可是这份亲情却如藕断丝连一般,仍旧存在的。
  她道:“我只说要死在他家的门口,用他家的门框上吊,他就不敢赶我走了,我打算在他家把孩子生下来!”
  武小妹啊了声,嘴巴张开,这样也行吗?
  狄仁杰却咦了声,心想:“这个法儿不错啊,走投无路之时,只要脸皮够厚,死赖着不走,那谁也拿她没法儿。”
  武小妹吃惊了一下,便问道:“那你不怕房东报官么,派差役来把你强行赶走?”
  武媚娘摇了摇头,道:“不怕。房东也这么和我说了,但我告诉他,如果他去告我,让差役赶我走,那我就去衙门口上吊,这祸事便算是他闯出来的了,官老爷定会收拾他,所以他就不敢去报官了!”
  这回,武小妹嘴巴张开就合不拢了,心中还是想,这样也行吗?
  狄仁杰却道:“你的这个方法,还真是没有破解之法啊!你要是真的跑到衙门门口去上吊,那当官的不得吓死,为政期间,一名身怀有孕的女子,陈尸鸣冤鼓下,那非得惊动整个庆州官场不可,连长安朝廷都得知道这件事!这么黑的一笔描到地方官的脸上,那官老爷的前程就得彻底终结,再无出头之日啦!”
  想到自己就要接任合水县县令之职,狄仁杰嘴一抽抽,地方官不好当啊,眼前这个女子,简直就是……就是刁民啊!
  武媚娘点点头,道:“所以房东是不敢去告我的,他怕给官老爷惹麻烦。”
  武小妹拍手道:“大婶,你当真聪明,竟然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来白住房子,我和娘当初就没有想到!”
  在家乡时,杨老太太和武小妹被两个正妻生的儿子虐待,把原本属于她们的那一份财产抢了去,可她们娘俩却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也从没想过报官求助。当然,就算报官也没用,武家的哥俩自会摆平官老爷,让她们告不赢!
  武媚娘的这种方法,就是你要是逼得我没法活,那我就不活了,我就在你们衙门口上吊,我没命,你也没官做!
  初唐的政治还算清明,私底下当然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明面上个个官老爷都是光明正大的,要是有谁豁出命去,不要命了的对着干,那官老爷也没办法,只能安抚,甚至自己出钱摆平,要不然岂不是当官当到头了!
  武小妹心想:“当初要是早点遇到这位大婶就好了,她的这个招术绝对是好使的,只要一闹,不怕官老爷不把财产判回给我们。可这样做却有些丢脸,娘她是万万不会去做的,她宁可饿死了,也不会做这种让武家脸面扫地的事的!”
  他们在这里说话,外面跑进一个侍卫,手里提着药包。这侍卫冲狄仁杰一笑,从武媚娘的身边跑了过去!
  武小妹道:“他拿的是药吧,是给那个房东治病的?”
  狄仁杰嗯了声,道:“应该是。你要是不想看的话,那咱们就回去吧!”本来他还想和村姑聊聊,借机和武小妹多待会儿,结果一聊就聊出了如何对付官老爷的话题,他哪敢再聊下去!
  武小妹很听话地点头道:“好啊,那么我们回去吧!”见狄仁杰转身就往外走,她连忙跟上,走了两步,却回头问武媚娘道:“大婶,你想的办法,对付官老爷,会有效吗?”
  武媚娘笑道:“一定有效的,我最了解他们当官的了。凡事只要你往他们如何能够保住官,还能升官的方面想,就一定能猜中的呀!”
  武小妹嗷了声,感觉说得挺有道理,但她却没什么特殊反应。
  狄仁杰却突然回头,愕然地看向武媚娘,这个女人怎么会如此了解官员的心态,这可不是一个村姑大婶应该有的见识啊!
  武媚娘却低头数手里的铜钱,道:“吃当官的亏吃多了,他们想什么,自然就猜得中了!”


第六百零八章 她长得象媚娘?
  狄仁杰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武媚娘,武小妹也只好停下来,问道:“狄郎,你怎么啦?”
  狄仁杰挠挠后脑勺儿,道:“我,我看着她象个熟人,越看越觉得象!”
  武小妹好奇地问道:“象谁,奴家认得吗?哦,奴家应该不认得的。”她和狄仁杰在来庆州之前,没什么接触,两个人生活的圈子不同,互相之间没什么熟人是共同的,要说一定有,那也就是王平安一家人了,再就没别人了。
  狄仁杰仔细看了眼武媚娘,心想:“不会的,只是相貌上有一点相似,严格来讲相貌气质都不象,只是眼神有点儿象……对,就是眼神有点儿象,别的就都不象了,一个是宫中曾经的嫔妃,一个是山野村姑,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呀!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把武姐姐想象成一个村姑,还是个傻傻的村姑,简直就是对武姐姐的亵渎!”
  要放在现代,拿着武媚娘的照片,对比着现在杨春花的脸,仔细比较一下,不会比较不出来的,再高的化妆术也不成。可唐朝人莫说照片,连有画像的人都是少数,他和武媚娘才见过几次,才说过几句话,又认为武媚娘死了,只能凭着记忆来认人。
  然而,记忆这种东西,是有主观性的,要是认为她象,那就越看越象,要是认为不象,那就越看越不象!
  狄仁杰摇了摇头,道:“要说认识,你自然认识,我说的就是你姐姐媚娘啊,只不过……其实是不象的!”
  武小妹啊了一声,回头看向武媚娘,见武媚娘还在低着头数钱,她赶紧凑近几步,问道:“这位大婶,你贵姓啊?”
  武媚娘抬起头,很有村姑水平地答道:“我贵姓杨,叫杨春花。”说完,把钱揣入了怀中,还拍了拍。
  武小妹看着她,感觉很是失望,记忆中的二姐,青春貌美,这才被选进宫去,做了嫔妃,深得皇上宠爱,虽然后面的事……可二姐绝不会长成这个样子的,绝对不会!
  武小妹回过头来,问道:“狄郎,你怎么说她象奴家的二姐啊,她哪里象?”
  狄仁杰嘿嘿干笑两声,道:“我开个玩笑的,她哪里也不象!”可刚说完这句,他又觉得,这个村姑有点象。象与不象之间,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平常判断事情从没有这样过!
  他揉揉太阳穴,可能这些日子赶路累了,觉睡得少的原因吧,都犯糊涂了!
  武小妹松了口气,笑道:“是啊,奴家也觉得,她一定不会象二姐的。”压低声音,又道:“她都多大岁数了,怎么可能象二姐。狄郎,你眼花了!”
  “眼花了,眼花了……”狄仁杰摇头笑道。
  他俩正要出去,杨老太太却在门口向里面张望,她左等武小妹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心里有些着急。她知道武小妹是被狄仁杰叫出去的,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担心。还没成亲呢,就跟着男人往外面跑,不得被人小瞧啊,认为自己女儿少了家教,不够矜持,现在两人浓情蜜意的,可以后成了亲,相处长了,牙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万一情意淡了下去,吵嘴之时,这可都是由头,一句你婚前不检点,就够自己女儿哭上几天的,她自然要寻来,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当娘的是过来人,想的自然比女儿周全!
  武小妹见了杨老太太,连忙快步上去,挽住母亲的手臂,道:“娘,你怎么来这里了?”
  杨老太太嗔怪道:“还不是担心你,天都黑了这半天了,还不回去。野丫头,也不怕人笑话!”
  武小妹脸腾地就红了,偷偷瞄了狄仁杰一眼,心想:“可不能让娘往狄郎身上想,赶紧岔开话题!”她看到武媚娘了。
  武小妹笑着说道:“我们是来看舅父大人治病的,本该早就回去了,可狄郎却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娘你看那个人,她长得象谁?”说着,她指向武媚娘。
  武媚娘此时也看向杨老太太。母女四目相对,武媚娘心中激动,暗道:“娘,这些年你可辛苦了,竟然苍老了许多,头发都白了一片了。”
  她使尽全身力气,没有扑上来相认,强压住心中激动,脸上表情不露出半点来,只是象看个陌生人似的,看着杨老太太。但她此时心里犹如烧开了的水一样,不停翻滚着,表情是没有露出什么,但目光中却难免露出欣喜的神色!
  杨老太太看向武媚娘,四目相交,心头突然象被大锤重击到一般,她身子晃了晃,竟然有些站立不稳!
  武小妹急忙扶住她,叫道:“娘,你怎么啦,你头晕吗?”
  杨老太太抚住胸口,喘了两口气,道:“累着了,头有点晕!”她向武媚娘慢慢走了过来,问道:“这位……这位大嫂,你贵姓啊,怎么称呼?”
  问得又快又急,她感到眼前这个女子和自己似乎有些牵连,非常象自己的二女儿。可她和二女儿分离已然十余年,幼时的模样是记得的,但现在的模样却是想象不出,这个女子颇有神似,咋这么象自己死去的二女儿啊!
  武媚娘泪水差点流出来,可她终究是心志坚强之人,仍旧不露破绽,道:“老太太,你好啊,你咋也问我贵姓呢,我贵姓杨,叫杨春花,你叫我春花就行了!”大大咧咧地给杨老太太蹲了蹲,算做行礼。
  这些事情说得长,可全部发生,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后院里呼啦啦走出一群人,王平安出来了。
  一出后院,王平安就看到武媚娘出来了,心中咯噔一下,倒不是因为武家娘俩也在这里,而是他看到武媚娘,心想:“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胖了一圈不说,还穿得破破烂烂的,简直就是一个叫化婆子,和以前的武才人,真是没什么相似之处了。要不是我知道她是谁,真是在路上面对面的遇见,都不敢认的!”
  王有财和杨氏也都出来了,他们自然也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武媚娘。王有财心想:“这个就是武媚娘?这个真的是……太子殿下的眼神儿……唉,要不然人家咋是太子呢,眼光就是与众不同啊!”
  杨氏则心想:“天爷呐,这还不到一个月呢,咋就成这样了!要按辈份来说,我可是她外祖母呢,现在看起来,我是她姐姐了!”
  他们一出来,杨老太太的注意力被转移,虽然对武媚娘有亲近之意,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认亲的,说这个村姑长得象自己的二女儿,可她二女儿已经死了啊,尸体都被火化了,还是王平安亲手办的,哪可能有假?
  可戏码是早就安排好的,王平安就算硬起头皮,也得说一说这个村姑长得象武媚娘,要不然还怎么认亲,怎么照计划进行啊!
  他大声道:“咦,这个女子……长得很象媚娘啊,真的很象啊!”
  武小妹和杨老太太一起愣住,武小妹心想:“怎地舅父大人也说这个村姑长得象我二姐?我二姐哪可能这么丑,怎么可能长成这个模样!”
  杨老太太则心想:“怪不得我瞧着她亲近,原来当真长得象媚娘!哎呀,可不行,媚娘已经故世了,我已然没了一个女儿,可不能再让小女儿受苦了,不能说这个村姑长得象媚娘!”
  做母亲的总是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不管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就算陌生人再有亲近之意,但也觉不会为了陌生人去影响了自己的孩子的。
  要是说这个村姑长得象二女儿,那不就等于说自己的小女儿以后老了,也得长成这个模样么,未来的小女婿可就在跟前呢,要是看着这个村姑恶心,不得联想起娇娘以后没准也得长成这样么?这哪儿行啊,不能为了一个陌生女子,影响了现在的小女儿啊!
  杨老太太就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王平安说完了话,她只稍稍怔了一怔,便道:“大兄弟,这回你可看走眼了,她怎么可能象媚娘呢,半点都不象啊!”
  咝地,王氏一家尽数抽气,连欧阳兄弟都忍不住了,也都抽了一肚皮的凉气!
  他们精心地安排,事前把各种细节都想到了,逐一做出破解之法,当真是把这场偶遇的各个环节都想到了,功夫下到十足!可万没想到,重要环节里面,最重要的一环,那就是让武家娘俩见到武媚娘之后,要表现出的惊讶,要表现出这个女子怎么和媚娘这般象啊,这个环节没出现!
  这个环节要是不出现,那下面的环节就都得断了呀!
  王平安大声道:“怎么不象媚娘呢,你看她的眼睛,这眉毛,这嘴唇,还有这身材,和媚娘……简直一模一样啊!”
  杨老太太却还是摇头,道:“不象的,一点都不象的。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还能不记得模样,她和媚娘长得一点不象的,再说岁数上也差很多啊!”
  武小妹也道:“她,她哪点儿长得象二姐啊?”转过头,看向狄仁杰,道:“狄郎,你见过我二姐的,她长得象吗?”
  狄仁杰看向王平安,他是无可无不可的,一个村姑而已,长得象武媚娘能如何,不象又能如何,反正武媚娘都已经去世了……也对,留个念想呗,大哥说象是想安慰杨老太太吧,免得她思女过甚,伤了身体!
  他点头道:“象,眼神有点儿象,别的……反正是挺象!”


第六百零九章 非得认了这个亲不可
  杨老太太却仍旧摇头,道:“不象,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武小妹也凭着记忆回忆了一下,感觉自己的二姐和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是不象,她也跟着母亲摇头,道:“是啊,瞧着根本不象二姐呀!”
  王有财和杨氏都傻了,他俩互视一眼,心想:“好歹他们说有点象,那下面好再做戏啊!这说一点都不象,我们可怎么个做戏法呢!”
  杨氏急道:“象,怎么不象呢,你看看她的眉眼,看看她的……”忽然感到胳膊一痛,竟是王有财掐了她一下,她猛地回过神来,自己没有“见过”武媚娘啊,怎么能说她象呢,这不露馅儿了嘛!
  杨老太太果然奇道:“夫人,您见过媚娘?”
  杨氏忙道:“没……见过。可平安说她象,那她就一定象,不象也象。你们都多少年没见过媚娘了,而平安又是多久没见过她了,你们能认错人,他怎么可能会认错?”
  她的话乍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乍一下之后,立时就连她自己都感到说得有问题了。
  杨老太太更加奇怪了,道:“认错人?她是谁啊,我们怎么可能认错,根本也没想认她呀?”
  正说着话,那个吴医生从里边跑出来了,嗖嗖地跑了出去。虽然他只跑了这么一下子,但众人的注意力立即分散了。
  武媚娘装出一副傻里傻气的表情,问道:“老爷夫人们,你们说我长得象谁啊!”她说话的语调和长安时的大不一样,是带有蜀音的,她在蜀地出生,倒是不用特意装,一张嘴就能带出蜀地口音来,但却和原汁原味的不同,分不清她是蜀地哪里人。
  王平安背起手,围着她转了半个圈子,忽道:“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吧,她和媚娘只是眼神有点象,别的都不象。不过好象是……好象特别眼熟啊。娘,你看她象谁?”
  杨氏心想:“既然人家当娘的和当妹妹的都说不象,那我们也别说了,反正只要给她个新身份,至于以后的事,让她自己想办法去吧,这事要怪也只能怪她老娘和小妹,可怪不得我们!”
  她看了眼王有财,王有财皱着眉头,也看向她。王有财道:“夫人,我感觉她长得有点象你家的一个亲戚,不过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你家有个远房亲戚跑到咱家来混吃混喝,后来又不知跑到哪里去的那个,你想没想起来?”
  杨氏假装恍然大悟,道:“哎呀,老头子,你要不提我还真想不起来,你这一提,我就想起来了。可不是嘛,她挺象那个亲戚的,要是她姓杨,没准还真和咱家有点关系呢!”
  武家娘俩一听,都松了口气,这种看起来傻乎乎的亲戚,她们可不想认,虽然也感到有些亲近之感,但现在她们还寄人篱下呢,哪顾得了别人!
  杨老太太陪着笑脸,道:“怪不得夫人你说看她眼熟呢,原来和你家有远亲。刚才我问过了,她的确姓杨!”
  武小妹依偎在杨老太太的身边,心想:“是啊,你们看着她感觉挺眼熟的,那是因为她是你家的亲戚,可不是我家的!”
  倒不是杨老太太和武小妹天性薄凉,不肯认武媚娘,只是因为她们认不出这就是武媚娘,同时她们本身现在就处于尴尬地位,衣食住行都要靠别人的周济,而且就算以后有狄仁杰可以依靠,但狄仁杰也是要依靠别人的,这种特殊情况下,也是有心无力,没法去同情“杨春花”!
  杨氏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叫道:“什么,她姓杨?她真的姓杨?”
  王有财也惊讶地道:“你姓杨?你知道我们是谁,所以说的自己姓杨?”
  王平安脸上更是露出不悦的神色,道:“怎么刚说到姓杨的会是我家亲戚,她就真的姓杨了?”
  欧阳兄弟们也七嘴八舌地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姓杨的?”
  “这个真的姓杨?”
  “不会吧,她一定是知道主人是谁了,所以才故意说自己姓杨的!”
  欧阳利大声地做了句总结,他道:“咱们这么多的人马,今晚来到这里,想必这个妇人刚才打听了,所以这才自称姓杨的,想要冒认官亲!”
  杨老太太和武小妹大感尴尬,她们之所以能在王家混吃混喝,不也是就因为杨老太太姓杨么,这才和杨氏扯上的关系,要不然谁认识她们是谁啊!
  狄仁杰看武家娘俩表情不自然,赶紧承担起做准女婿的义务,他道:“大哥,武夫人为人忠厚,但不见得人人都象她如此。怕这个妇人故意说自己姓杨,欺骗武夫人。其实她姓什么是很好证实的,找那房东一问,不就得了么,她又不是今天才到这里,总不能提前就撒谎吧!”
  王平安点头道:“不错,问那个房东就行了。她总不至于提前打听到我家亲戚该姓什么,更不知我们会在此投宿,更加料不到那房东今晚生病,我会来给房东治病。”
  众人一起点头,都说她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的,所以只要一问房东就行了!
  武媚娘忽然傻乎乎地道:“你们在说啥呢?是在说我么?”
  武小妹看向她,心想:“果然是个傻姑,别人当着她的面,说她想冒认官亲,结果她自己竟然都不知道!”
  欧阳利大步进了后院,叫道:“姓黄的,过来,本将军有话问你!”
  败家子啊了声,他刚刚洗干净脸,正在思考自己的问题呢,流鼻血流了一身都是,可他就这么一身象样的衣服,今晚洗了明天干不了,还怎么出门呀,正愁着呢。真是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忽听欧阳利听他,他赶紧从屋里出来,点头啥腰地道:“欧阳军爷,您老有什么吩咐?”
  欧阳利一摆手,道:“跟本将军出来!”带着败家子来到前院,他一指武媚娘,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败家子看向武媚娘,竟然张口结舌地,答不出欧阳利的问题来。在当初欧阳霸来租房子时,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老婆曾是长安名门,后来迁到蜀地居住的,曾是大房人家的女子,所以不会欠败家子房钱的。
  就是因为败家子不管“杨春花”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却坚持要欧阳霸先付房钱,所以欧阳霸才痛揍了他一顿,然后跑了的。
  可话说得那般多,那般清楚,败家子却仍旧没有记住,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喝多了耍酒疯,他上哪儿能记住“杨春花”,到底姓啥的啊!
  欧阳利大怒,怪不得这家伙成了败家子,就这脑袋,他不败家谁还能败家啊,老八当初冲他吼了多少次了,他竟然还答不出来!
  败家子不行,可他家里有行的。那个小丫头跑了出来,她见欧阳利叫出了父亲,便一直留心这边的动静,见父亲答不出来,她就赶紧跑出来,想要在贵人面前,一展自己的才华。
  这个小姑娘,也属于那种懂得利用机会的人,和武媚娘类型相似!
  小丫头直接跑到王平安的跟前,她知道这人才是说了最算的那个大老爷,别人不行,都是看他眼色的随从。她道:“大老爷,你是问她姓什么吗?她姓杨,叫杨春花!”为了巴结王平安,她竟然改了称呼,不叫少爷,叫大老爷了。
  王平安哦了声,看向父母,王有财一脸的不可思义,道:“竟然当真姓杨!”
  杨氏则道:“天底下竟然真的有这般巧的事情。那你是哪里的人啊?”她问武媚娘。
  武媚娘尚未答话,小丫头又说话了,她快嘴快舌地道:“杨春花的男人姓梅,他为了不给房钱,曾说过杨春花的家世,曾经是很有钱的人家,长安的人吧,后来去的西南,他说话满嘴啥子啥子的,不知是哪儿的人!”
  武媚娘看了眼小丫头,心想:“这小姑娘不错,伶牙俐齿的。她怎地如此帮我的忙,我没有好处给过她啊!”
  王平安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得仔细些,让我们听听!”
  败家子见王平安竟然对自己的小女儿有几分好颜色,心中欢喜,要是讨了这大老爷的欢心,他会不会赏下几个酒钱啊?他道:“小丫,爹记性不好,你把杨春花的事,说给大老爷听听!”
  小丫头便把“梅恶汉”曾经喊过好几遍的话都说了出来,就如欧阳利告诉王平安的话,一模一样,她竟然还没学会添油加醋!
  众人听了,都点了点头,原来这个傻姑一样的村妇身世如此可怜!
  杨氏听了,忽道:“那这么说来,你真的有可能是我杨氏的远房亲戚啊?好,不管算不算,好歹见着面了就算是缘分。儿啊,给她点钱,让她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吧,可怜见的,我们杨家人竟然受这么多的苦,让老身看着都心疼!”
  王平安嗯了声,摆手道:“给这位姓杨的春花大嫂一些金瓜子,让她好生将孩子生下来,扶养成人。一嫁听父母,可惜没嫁对男人,他抛妻弃子,是他混蛋,你过两天去庆州,本官命人判还你自由身。二嫁由自己,你再找个好男人吧,就这么办了。爹,娘,咱们回去睡觉吧!”
  王有财和杨氏一起点头,就要往院外走。
  就在这时,那个吴医生跑回来了,手里捧着两贯铜钱,见院子里站满了人,而败家子也在,他自不好当众讨要药方,只好站到一边,等着王平安他们出去。
  武媚娘一直听着,她没有插嘴,一直装出副傻乎乎的样子,就象听别人的事似的,在一旁听着。可这时她见王平安一家人要走,她连忙挡住了去路,跪倒在杨氏的跟前,叫道:“老夫人,您也姓杨啊,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说不定不用五百年前,五十年前就是一家呢!”
  杨氏嗯嗯两声,很不耐烦地摆手道:“不要攀亲戚,老身最不耐烦听这个。快点给她些钱,让她回屋养着去,怀着孩子呢,乱跑什么呀!”
  武媚娘却又叫道:“老夫人,看在同宗的份上,您就收留了我吧,我给你当牛做马,洗衣服做饭,我什么都会的!”
  杨老太太和武小妹听着,互视一眼,这话以前她们也对王平安说过,当时得知武媚娘去世,怕王平安赶她们走,所以也这般哀求过的。感同身受,对现在这个杨春花,很是有几分同情。
  武小妹看向狄仁杰,狄仁杰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心想:“如果大哥不肯收留,那我收留就是了,就当养个使唤婆子呗,又花不了几个钱!”
  旁边看热闹的小丫头则心想:“光凭着一个姓氏,就想进大老爷家享福,天底下哪有这种便宜事!”
  吴医生手捧着铜钱,心中却想:“同宗?这位老夫人姓什么,可是姓吴?要是姓吴就好了,不也是我家的同宗了嘛,说不定能从中混点好处!”
  欧阳利却笑道:“我们家可不缺少牛马,更不缺人洗衣服做饭,你还是早早地回屋躺着去吧!”说着,他取出一小袋子金瓜子,扔到了地上,算是赏给“杨春花”的。
  武媚娘一手抓住杨氏的裙子,一手扶地,放声大哭起来,她本来心中就有着无限的委屈,这一哭倒不是作伪!
  杨氏看着她的样子,摇头道:“怎么哭得这般难听,可别嚎了,大半夜的!”
  狄仁杰嘴唇动了动,就想着上前扶起杨春花,收留了她,算是给武家娘俩找个使唤婆子。
  小丫头心想:“嚎也没用,人家不会收你的!”
  吴医生心想:“嚎也没用,人家不会收你的!”
  出乎意料地,杨氏却道:“好吧,好吧,就收了你吧!你可别嚎叫了,真丢我们老杨家的脸!”
  狄仁杰刚刚伸出的手顿时缩回,既然王夫人收了,那他就不用多事了。转头看向武小妹,冲她一笑,武小妹也很欢喜,她一直觉得这个杨春花,和自己有种亲近的感觉。
  小丫头一愣,这么嚎叫法儿,还真有用啊!
  吴医生也是一愣,当真靠嚎叫就能有用?这老夫人原来是姓杨!他反应可比小丫头快多了,立时给杨氏跪下,大声道:“老夫人,小老儿的婆娘也姓杨!”
  小丫头被提醒了,她也给杨氏跪下了,叫道:“其实,我的外祖母也姓杨!”
  败家子在旁一愣,心想:“我老丈母娘是姓杨吗?哎呀,年头太久了,都不记得了!”


望平安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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