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考生们都来灵感寺里借宿
作者:望平安|发布时间:2024-06-29 02:12:09|字数:39710
这么多人跑到灵感寺来,却不是因为自己,王平安心中稍有失落。实话实说,他做了那么多事,如说天下百姓都受了他的好处,那是太夸张了,但至少长安附近的百姓,多数都受了他的恩惠了吧,赈灾新法,还有天花那就不提了,光奥运会一件事,就解决了多少人的生计问题,让他们能手头宽裕地度过这个冬天。
结果呢,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还不如唐玄奘念几句阿弥陀佛……上哪儿说理去!
骑着大红马,向寺门走近,王平安忽然又想:“这个话又说回来了,就连我自己都借宿在灵感寺里呢,自己不也在阿弥陀佛的保祐之下么,那我干嘛又心理不平衡,和唐玄奘比什么人气?无此必要啊!”
这么又一想,心里头舒服了许多。他脸上露出笑容,来到寺门口,翻身下马,笑道:“各位,各位父老乡亲,还请借个过,我住在这寺里的!”
说着话,王平安就要穿过人群,进入灵感寺。欧阳利见他回来,叫了声主人,拨开人群,过来给王平安牵马。
围在寺门口的人,有老有少,还且人人都拎着大包小包,没有一个是空手来的。他们听到王平安说话,一起回头,脸上全都露出欢喜的神色。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叫道:“呀,这不是王公么,您住在灵感寺里呀?幸会,幸会,学生曹元,拜见王公!”他站在外围,肩上背着个大包,刚才没挤到寺门口去,只好站在外围嚷嚷,可王平安一回来,他立时就变成离王平安最近的人了,跑过来笑着打招呼。
见他抢了先机,当即有人叫道:“你早就知道王公住在灵感寺,刚才还叫嚷要见王公呢,现在装什么偶遇!”喊话之人,同样也做书生打扮,只是年纪稍大了些。
又有人叫道:“王公,学生给你拜年来了!”同样做书生打扮。
王平安哦了声,他将手中大红马的缰绳交给欧阳利,向这一大群的人仔细打量起来,见他们竟然全都做书生打扮,而且拿着的大包小包,不似礼品,却都象是行李。
王平安拱手道:“各位,你们不是给玄奘大师拜年来的吗?不过估计玄奘大师旅途劳顿,需要休息,不一定会见你们吧!”
这些书生早就围了上来,其中有些人被王平安看在眼里,感觉有点儿面熟,似乎以前见过。
一名书生叫道:“恩师,学生曾随你去辨证过天花恶疾,为您出过力啊,您不记得了?”
王平安一愣,道:“是吗……哦,哦,记得记得,只是人太多,今晚我又多喝了几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得罪莫怪。”
刚说完这句话,好几个声音响了起来,都叫道:“恩师所言差矣,您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哪可能记得住这么多的名字,学生们又哪敢怪你!”
又有人叫道:“不是不敢怪,而是不能怪。刚才说话的是谁,你说不敢,就说明你心中有了怨恨,在怪恩师,大大的不该……”
更有人叫道:“他们的名字,忘就忘了,都是些不相干的人。恩师将学生我的名字记得就好,我也是徐州……住在徐州的附近,学生是陈州人!”
“去你的,陈州离徐州好几百里呢,能叫附近嘛!”有的人大声戳穿他。
王平安挺纳闷儿的,这些人怎么互相拆起台来了,以前每次见到他们,他们不都是很互相照顾的吗,同年这种关系,可是官场里拉帮结伙的重要关系之一啊!
王平安笑了一整天,脸上肌肉都有些麻木了,他不用特地露出笑容,只要一直这么僵硬着,就能让人感觉他在笑。一边冲这些人点头示意,一边往寺里走。
而这些人都拼了命似的,挤在王平安的身边,竭尽全力地想在他身边找个好位置。真搞不懂,他们是来给唐玄奘拜年的,还是给王平安来拜年的。
王平安一踏进寺门,眼前景象,差点儿没让他失态惊叫!
就见灵感寺里,只要能插脚的空地,全都立上了帐篷,密密麻麻的,把寺门通往大殿的道都给堵住了!这还不算,竟还有的人拿了被褥,就在地上铺开,估计是买不起帐篷,所以只好幕天席地,直接躺在雪地里了!
这年头的人,为了能离唐玄奘近些,真是什么苦都能吃啊!
王平安一咧嘴,脸上笑容顿失,肌肉也不僵硬了,心想:“有些……过份了!”叹了口气,毕竟自己前世也是看《西游记》长大的,唐玄奘确是有大志气的人,被人崇拜,也实属正常。
摇了摇头,他再次挤出笑容,往大殿里走。
可院子里的人见了王平安来,轰地一声,全都站了起来,纷纷拥上前来,叫道:“王公,您回来了,您大破突厥,为国建功,学生们深感钦佩!”
王平安又一愣,环顾四周,发现院子里这些人,竟然也全都是书生打扮!这可真是怪了,崇拜唐玄奘的善男信女何其之多,可来灵感寺的人,怎么全是书生,没有……啊,明白了!
又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王平安见到院中的情况,只稍一思索,便即明白。这些人哪是给唐玄奘来拜年的,他们根本就是打着来见唐玄奘的旗号,跑来亲近自己的!
王平安的各项职司虽然都被停了,但副主考官一职,朝廷却有意无意地给忽略了,并没有提及这件事,而副主考官又是临时的差遣,所以严格来讲,他仍旧保留了这个职位,只是到时要看皇帝的记性好不好了。
要是皇帝记性好,记起他削了王平安的所有职司,那就会另外指派别人当副主考,如果记性不好,没想起来削职司的事,那王平安极有可能继续当这个副主考。
按着朝廷规矩,主考官要回避考生,所以考生是不可以跑来向他投行卷的,但王平安这次回来,却带来了唐玄奘这个由头,这就给了考生们借口了!
他们拿着大包小包的,跑进灵感寺里来立帐篷,目地是为了巴结王平安,理由却是因为崇拜唐玄奘,特地跑来听他讲典故,加深自身修为的。
弄了半天,还是因为我有权力啊!怪不得世人都为权力痴迷,只要有权力,就会有无数的人想方设法拐弯抹角的前来巴结……只是这种巴结,太让我头疼了!
王平安刚才在寺外时,还有点心理不平衡,可一进了寺里,一下子又平衡的过了头,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冲这些书生们拱手道:“各位,过年好啊!”
“好,学生们过年都好,王公您老人家也过年好啊!”书生们一起叫道。
这时,人群里硬是挤过来一个老人,同样做书生打扮,他抱着拳,大声道:“王公,学生孙年给您见礼,给您拜年啦!”说着,颤颤巍巍的就要下跪!
王平安连忙后退一步,叫道:“老丈,你的礼我可受不得,哪有老人家给我这少年人下跪拜年的道理!”
他见这老人足足快七十了,须发皆白,嘴里牙不齐全,说话直漏风,竟然还要给自己行这样的大礼,他哪里能受!
又挤过来三人,跪在孙年的后面,一起给王平安拜了下去,各自报出姓名,中年人叫孙节,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个叫孙乌,一个叫孙兔。加上孙年,他们四个人竟是祖孙三代,看样子是一同进京赶考的。
其他书生见了,也纷纷跪下,给王平安拜年,呼啦啦,院中跪倒一大片,而且殿内还有人往外跑,叫嚷着问王平安过年好!
王平安目瞪口呆,这年头给人拜年,真是不论年纪大小,只论身份高低啊!他转过头,对欧阳利道:“一人给个红包吧,好歹人家也给我拜年了!”
欧阳利啊了声,小声道:“都给?后院还有呢,全算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啊!”
王平安道:“这大过年的,图个吉利吧!”点头微笑,可不敢在院中多留,连大殿都不敢进了,直接绕道去了后院。
后院同样如此,也是人挤人,无数的书生士子等着给王平安拜年。
王平安见躲不过,只好大声道:“各位,还请不要在后院立帐篷,你们心意虽好,但难免要打搅到玄奘大师翻译佛经,还请都到前院去,否则打扰到了玄奘大师,我……为师可要恼了!”
书生们忙道:“谨遵师命,我们这就去前院找地方去!”深怕惹恼了王平安,他们赶紧收拾东西,去前院找地方了。
估计是甭想找到地方,不但地方都被人占了,而且外面还有不少人想往里挤。但好在是大冬天,大家挤挤,还能热乎热乎。
王平安赶走了书生,由欧阳利引着,来到唐玄奘住的门外,他进了屋里,见唐玄奘正在打座,笑道:“师兄,在这里可住得习惯?”
唐玄奘睁开眼睛,道:“师弟你回来了。嗯,住得习惯,贫僧住在哪里都一样的。”
王平安一指外面,又道:“那些人吵到师兄了吧,我已经替你打发他们走了。”
唐玄奘啊了一声,身子挺了起来,道:“师弟你为何要他们离开,快快叫他们回来,贫僧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让他们来此借宿,你怎么能赶他们走呢。明天是大年初二,贫僧还要大开法坛,给他们讲解佛法呢!”
王平安眉头一皱,气道:“怪不得他们跑来立帐篷,原来是你让的!”
第五百零一章 肚子硬了
唐玄奘还没说话,同样在屋里打座的惠正说话了,他道:“师叔,玄奘大师要开俗讲,这可是长安城里数十年难遇的重大法事,您可万万不能阻止!”
王平安看了他一眼,叹口气,没吱声。可他这么一看惠正,却发现这个原本就英俊的小和尚,更加英俊了,不但俊俏,而且竟然还有几分庄严,难不成他被玄奘大师感化了?
王平安忽地笑道:“好,既然如此,那师兄你就开俗讲吧!”他转身出去了,你们不是开俗讲吗?好,我也来开个俗家,不过不是由我来讲,我让狄仁杰来讲,编本《西游记》出来,和你们打对台,看听你们的人多,还是听我的人多!
见王平安出了门,唐玄奘问道:“惠正,你师叔生气了?他不会因此,不为贫僧建雁塔了吧?”
惠正摇头道:“不会的,师叔向来说到做到,而且他钱多到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莫说建一座雁塔,就是建十座,他也不在乎的!”
唐玄奘点头道:“那就好,就算他生气也不要紧,待贫僧找个时间,去他房里,给他讲几个典故,他就什么气也生不出来了,让他建多高的塔,他就得建多高的塔。”说着,他笑了起来。
惠正也笑了。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发现玄奘大师并非象他明面上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个不通世事,一心钻研佛法的人。相反,唐玄奘极通世事,而且极擅长运用他自身的长处,迫使别人接受他的观点。
比如说,磨叽。在和惠正单独相处时,唐玄奘从不讲什么典故,要么看书,要么打座,而每逢见到象王平安这样的大人物,他就会磨叽起来没完没了,非得把别人磨得怕了他,从而答应他的要求为止。
惠正心中佩服,要想宏扬佛法,看来光靠自己信奉修行是不够的,得有本事让别人跟着自己信奉才行。灵感寺破败如此,也和自己没有这个本事有关,看来自己以后也得和玄奘大师学学,也准备千八百个典故,见人就说,不把人拉入佛门,誓不罢休!
惠正念了声阿弥陀佛,道:“玄奘大师,您有大智慧!”
唐玄奘同样念了阿弥陀佛,回道:“惠正师侄,你亦有大智慧!”
王平安去了自己的屋里,两个小丫头早就等得他望眼欲穿了,见他回来,一起跑上来问候。王平安没提李伊人的事,只是叫她们准备饭食,并叫来狄仁杰欧阳利他们,大家补上年夜饭,自家人好好过个年。
热闹过后,王平安深感疲惫,上床休息,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且说前面院子里的那些书生士子,他们大过年的不住客店,反倒是跑到灵感寺里来立帐篷,自是有其缘故。
他们当中,有一些人是跟着王平安去过石坑村的,参加辨证天花恶疾,所做出的贡献,已然吏部记档。此次科考,他们应该是可以取中的,此时朝廷不断地开疆拓土,所需官员渐多,不怕没有位置。
雪地里待着没事,书生士子们自然要谈一谈即将开始的科考,以及自身的前程,这是人人都关心的事,想让他们不谈,那是不可能的。
一堆篝火旁,一小撮士子高谈阔论,他们都是去过石坑村的,都在吏部备过档,底气自然足些。
一名士子道:“小弟我今科必中,这点倒不是小弟自吹。”他撸起袖子,向众人展示自己的痘疤,道:“这就是凭证,就凭这个痘疤,小弟今科必中,只不过说到名次……唉,当真难了。”
另一名士子道:“要说今科取中,愚兄也是有把握的,所愁同样是名次问题。不过咱们既然来了这里,便能与王恩师多多接触,看他平常喜欢谈什么话题,看什么书,从中想必能猜出一二来。如此入场之后,做起文章来,应当可以省些气力。”
又有士子道:“王恩师重情重义,定会提携我们的,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他们在这边说话,周围不少人在默默地听着。很多士子来得晚了,没有赶上王平安辨证天花的事,在心理上难免有落差,认为自己照那些参加过的士子少了些根基。
那先前领头给王平安跪下磕头拜年的孙氏祖孙,便是没有赶上辨证的,他们爷四个坐在帐篷外面,听着那边士子们说话。
孙年叹了口气,道:“我年纪大了,中不中的也无所谓了,可惜你们了,难不成要熬到我这岁数,才能进入仕途?”
孙节安慰父亲,道:“爹你不必忧心,咱们好歹今天在王公的面前报了姓名,也算结下了师生之缘,说不定他能照顾咱们一二呢。”
孙乌嘿了声,一指院子里无数的士子,道:“这么多人,他如何照顾得过来,还不如转投别人门下,那才说不定能被照顾呢!”
孙兔也道:“祖父,爹爹,咱们白天不是看到一个叫狄仁杰的人吗,他也是今科的考生,而且还是王公的结拜兄弟。要是我所料不错,今科状头,必是他无疑。”
孙乌和孙兔名字意为日月,金乌代日,玉兔表月,是这个意思,而非字面上的乌鸦和兔子之意。
孙年和孙节爷俩叹了口气,心中自都明白,王平安如还能当副主考官,那他就算豁出脸皮不要,也非得点了他兄弟考中不可,而且必进前三,那状头之位,没准就是这个狄仁杰的,别人谁要是抢,那王平安非得翻脸不可,而别人谁又敢不卖他的面子呢!
孙兔年纪小,越想越气,道:“书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不如有个好大哥!”说着话,他站起身,就往寺外走。
孙乌气道:“为什么是不如有个好大哥,怎地不说应有个好爹呢!”
孙节大怒,骂道:“混帐东西,你说的是什么屁话!”
孙年却道:“兔儿要去哪里啊?”
孙乌道:“肯定是找他媳妇儿去了。真是的,进京赶考竟然非要带着媳妇儿来,有他这样的嘛!”顿了顿,又道:“我咋就没个好兄弟呢!”
孙年冲孙乌摆手道:“跟去看看,这都大半夜的了,别再出点什么事儿,咱们外乡人来到京里,正该小心翼翼的,哪有这么不懂事的,天黑了还跑出去。”
孙乌嘿了声,慢吞吞的站起身,道:“还能去哪儿,不就是去客店嘛!”他也走出了灵感寺。
孙年叹道:“这两个孩子,一个小肚鸡肠,一个行事莽撞,都没大出息啊,我怎么就没两个好孙子呢!”
孙节苦着脸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有两个好儿子呢!”
不说这爷俩在寺里叹气,孙乌出了灵感寺,叫道:“二弟,你干什么去?”
孙兔头也不回地大声道:“我心里有气,要去泄泄火。”
“没出息的东西!”孙乌骂了一句,心里却想:“我也去找地方喝碗热汤吧,只是大年初一的,不知有没有店铺开门。算了,就去客店吧,那里一定是开门的。”
兄弟俩一前一后,向繁华之地行去,过不多时,便来到一家客店,他们便是在这家客店投宿的,只因要去拍马屁,这才准备了帐篷,去灵感寺里立着。
客店里的小二见孙兔回来了,奇怪地道:“孙小爷,你不是去灵感寺里……那个过年去了吗,怎地又回来了。”
孙兔没好气地道:“我付了店钱,难道不可以回来么?”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
店小二冲着他的背影呸了声,小声道:“没出息的货色,进京赶考还带着女人,你要是能考中,我都能了!”
刚骂完这句话,一扭头,见孙乌也回来了,他忙上前,问道:“孙大爷,你怎么也回来了?”
孙乌道:“冷得很,回来喝碗热汤。”说着,在堂上坐了下来。
过年期间,各店铺都不做生意,可客店却不得不做,总得给住店的客人准备吃食啊,不能因为过年,就让客人饿着。
店小二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小声嘀咕,又是一个没出息的货色,店里住了那么多的士子,人家都去灵感寺里守着了,偏就只有这哥俩回来,连这点辛苦都吃不得,那还想吃官家饭啊!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消停,还要伺候你俩。
厨房里的大师傅早就回家过年了,店小二只好自己动手,给孙乌弄了碗热汤,心中生气,又瞧不起孙乌,难免给汤中加料,吐了好几口的吐沫,这才端了出来。
孙乌在外面喝汤,而孙兔在里面和他媳妇儿忙乎。过了不多时,孙兔从后面走了出来,见孙乌坐在堂上,热汤也喝光了,他道:“咱们回去吧!”
孙乌问道:“你不来点热汤喝,暖暖身子?”
孙兔道:“热得很,一身的大汗,再喝热汤岂不是更热。”他拿起桌上的汤碗,见店小二不知跑哪看热闹去了,便自行去了后面厨房,在水缸里舀了碗冷水,咕咚喝下肚去。
两兄弟出了客店,返回了灵感寺。孙年和孙节见他俩回来,这才放心,也没多问什么,爷儿四个挤进一个帐篷里,睡觉了。
待睡过了午夜,孙年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呻吟,他起身一看,竟是孙兔在哎呀哎呀地叫唤,他忙问道:“兔儿啊,你这是怎么啦?”
孙兔叫道:“我,我的肚子疼,疼得厉,厉害!”他这一叫,把孙节和孙乌也都吵醒了。
孙乌气道:“这又是怎么啦,怎么你今天尽起妖娥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孙节关心儿子,问道:“兔儿,你肚子疼吗?爹给你揉揉。”说着话,他就去揉孙兔的肚子。一摸之下,孙节惊叫道:“哎呀,兔儿,你怎么硬啦?”
孙乌一头又倒到褥子上,气道:“爹,你可小点儿声,丢不丢人啊,刚刚见过媳妇儿,他又硬了,在这里都能硬得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孙年也道:“小点儿声,太丢人,这孩子……唉,让我说他什么好啊!”
孙节却叫道:“不是哪里硬了,是肚子硬起来了,硬得跟木板似的!”他这一摸不要紧,孙兔叫得更大声了,简直叫得如同杀猪相仿,把院子里的其他士子全都吵醒!
孙年和孙乌这才焦急起来,一起伸手去摸,都惊叫起来!
帐篷外面有人叫道:“干嘛哪,大半夜的不睡觉,我们都累了一天了,你们不知道吗?”
“别叫了,睡觉,再叫就滚出寺去,反正有的是人在等地方呢!”又有人叫。
帐帘一挑,外面探进个脑袋,没好气地道:“你们能在寺里找到个地方,是多大的福分,怎地不知珍惜,你们这么个叫法,万一惹恼了王恩师,大家都得一起倒霉,说不定会被全都赶出寺去,你们担得了这个责任嘛!”
孙节已然慌成了一团,六神无主,而孙年好歹岁数大些,见过的事情多了,他叫道:“各位息怒,不是我们要叫,而是我的孙子得了急病,肚子都硬了,要看医生啊!”
探进帐篷的那人忽地大喜,叫道:“要看医生吗?王恩师便是天下最好的医生,我去替你找他!”
外面的士子全都听见帐篷里的对话了,无不大喜,全都跳起身来,叫道:“我去请王恩师,我去请王恩师!”
“不要跟我抢,是我第一个发现有人生病的!”先前那人放下帐帘,大叫起来。
呼啦啦,士子们全都从帐篷里钻了出来,顾不上披衣穿鞋,深怕落到别人的后面,全力往殿后奔去,去找王平安。
王平安正在熟睡当中,忽听外面地皮直颤,似有无数的人奔来,他大惊起身,叫道:“有敌袭!”伸手往枕下摸去,就想拔刀。忽地想了起来,这里不是关外,哪有敌人!
就听外面无数的声音响起,有人叫道:“王恩师,大喜,大喜……不不,是大悲啊,有人得了急病啦!”
更有人叫道:“是孙家爷儿们得了急病,他们爷四个全都要去见阎王,天下除了王恩师,没人再能救他们!”
还有人干脆叫道:“硬了,硬了!”
王平安心想:“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这喊什么呢?”
就听外面值夜的欧阳兄弟怒喝道:“禁声,不许叫嚷!别人生病,你们干嘛这么高兴?”
王平安起身穿衣,冲门外大声道:“不要惊慌,我这就出来,是谁得了病?”他下床打开了门,就见外面猛地涌来一大群的人。
当先一人叫道:“王恩师,我是第一来给您报信儿的,我叫曹元……”
“我叫张山……”
王平安气道:“谁再报名,谁今科就别想再中!”
士子们听了,立即住嘴,没人敢报名了!
“我叫李嗣……”反应太慢了吧!
第五百零二章 冷水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喝的
王平安眼睛一瞪,喝道:“谁又报了名出来?”
士子一起转身,冲着最后跑进来的那个士子看去,随即所有人都一起伸出手来,指着那士子,叫道:“是他,他叫李四,李家的老四!”
那个士子急道:“不是李四,是李嗣!”
“对,就是这个李四!”士子们异口同声地道。
王平安喝道:“来啊,记档!谁再敢大呼小叫的,统统记档!”
士子们齐刷刷地一哆嗦,再没人敢说话了,落井下石的事情虽然做起来痛快,可要是石头砸到自己头上,那就没意思了!
王平安整理好衣服,提上鞋子,从士子们的中间穿过。心中感到很舒爽,想当初自己在徐州求学时,在咸同书院里,学生们也是大吵大叫的,邱亭轩只一声大喝:记档。就把士子们吓得鸦雀无声,那时自己只感邱亭轩很酷,不成想今天自己也能这般酷了,而且更酷,不训学生,直接训士子!
士子们恭恭敬敬地跟在他的后面,一起去了前院。
刚到前院,王平安就见白天那个老士子跑了过来,满脸惊慌地叫道:“王恩师,学生正要去请您,您快点给我的孙子看看病吧!”来人正是孙年。
王平安听到一处帐篷里传出嗷嗷的嚎叫声,他大步走去,边走边问:“怎么啦,你孙子出了什么事?”
孙年带着哭腔道:“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是睡到半夜,忽然间就叫起了疼,疼得直打滚儿,肚子都硬了!”
王平安道:“肚子硬了?怎么会这样,难不成肚中有物?”
来到帐篷外,王平安挑帘向里一看,就见帐篷里面敞开着被褥,一个年轻人在褥子上嗷嗷叫着,而他两边各有一人,按着他的胳膊,压着大腿,尽力不让他再翻滚,以免病情恶化。
帐里光线不足,看不清楚具体情况,王平安道:“把他抬出来,抬到大殿里去。”说着,放下帐帘,站到一边。
士子们听王恩师有吩咐,人人大是兴奋,这可是表现自我的好机会,至少能和王恩师混个脸熟,离得他近些,如此一来得到关照的机会,可就大大的增加了。
王平安刚站到一边,就见十几个士子,猛地冲了过来,眨眼功夫就将里面的人给抬了出来,一口气抬出来三个,谁也没落下。
孙节叫道:“错了,错了,不是抬我,是抬我儿子!”
孙乌同样叫道:“是抬我二弟,不是抬我……哎哟!”见不是抬他,士子们直接就将他扔到了地上。
五六个士子将孙兔抬着小跑,一直跑进大殿,放到了香案上。
王平安跟着也跑了进来,叫人多点蜡烛。他来到香案前,看向孙兔,道:“这是急症,不似旧疾。”他冲孙年道:“你孙子平常身子可有什么毛病,小毛病也算!”
孙年脸上全是汗水,也有可能是泪水,反正满脸湿乎乎的,他道:“没,没有毛病啊,他身子一向好着呢,体壮如牛。乡亲们都说他不象是读书人,倒象是个打铁的。”
他们正说着话,香案上的孙兔嚎叫之声加大,声音已现嘶哑,在香案上打滚,几乎就要滚下地来!
王平安回头摆手,叫道:“愣着干什么,快点按住他啊,不要让他翻滚,平躺平躺,四肢展开!”
士子们连忙答应,呼地冲上去十好几个,将孙兔牢牢地按在香案上,让他动也休想动得分毫。
王平安上前号脉,只碰了孙兔的手腕一下,他便松开,道:“太乱,症状相当严重。欧阳利,去取我的针具来,快快快!”
欧阳利答应一声,回身就要往殿外跑,可此时的大殿里里外外全是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要想挤出去,可得费事。一怒之下,欧阳利跺脚起身,踩着士子们的脑袋跳出了殿外,飞身上房,从房上赶去后院!
孙兔身子不能动,嚎叫之声也减弱,不停地呕吐,口边尽是稀黄之物!
王平安再次上前,用手去摸孙兔的肚子,发现中脘部分发硬,硬如木板,再往下摸,直到小腹,撩起衣服,仔细按摸,发现板硬部份,竟然是从中脘一直到了毛发的边际!
王平安大吃一惊,道:“怎么这么大一块范围都硬了?他今晚吃了什么,还有做过什么?”顾不得肮脏,他取出手帕,擦拭孙兔的嘴角,捏着两腮,将他的嘴捏大,去看舌苔。
孙兔一被捏脸,便不停地扭动脖子,似乎很难受,喉头不停地涌动,看样子又要吐。
王平安道:“舌苔满白。”放开孙兔的嘴,不再去抓他的手号脉,而是直接按到脖子上,片刻,他又道:“脉象沉伏,这是很严重的病症啊!”
说着话,又用手去摸孙兔的肚子,问道:“你是不是想小便,却又便不出来?”
孙兔嘴里啊啊叫了两声,使劲地点了点头,示意确实如此。
王平安伸手在他身上四处抚摸,又道:“你身热无汗。嗯,你四肢很痛,对不对,怎么个痛法?”
孙兔气喘急促,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晃着脑袋,不停地干呕。
王平安道:“你的手脚是很痛,是发紧的那种痛?如果是,就叫啊,不是就叫呀!”
孙兔啊啊啊地叫了起来,可他刚才也大叫啊啊的,所以还真无法判断他的回答是肯定,还是否定。
殿里的士子们见状,赶紧想招儿,怎么能让这人明确回答出来呢?
就听王平安又道:“听好了,这次如果是,你就呀,不是就啊!”
孙兔神志未失,听了话后,连连地呀了起来!
殿内轰地一下子,士子们大赞起来,王恩师睿智,前一声啊,后一声呀,可不就把病痛问出来了!我们都正想法呢,谁还都没有想出来,你就把问题问清楚了,王恩师真乃我辈……前辈楷模也!
孙年和孙节爷俩急道:“王恩师,他的病能有救吗?”
王平安退后一步,脸色难看,指着香案上的孙兔,道:“从他的病症上看,乃是夹阴伤寒,此病多从色中而来。怎么回事,你家四口,尽是男子,又都住在一个帐篷里,他怎么会得这种急症,你们四个……混帐之极!”
同一种病,可以有不同的表症,而一种表症,却又不见得是同一种病。性别,体质,隐疾等等,都会影响到表症!
可王平安给孙兔做了检查之后,却可以断定,孙兔得的这个骇人的急症,就是夹阴伤寒,而孙兔现在的表症,可以确诊是由色中而来,是因为男女之事引起的。
可孙兔和他的兄弟,父亲和祖父住在一个帐篷里,晚上睡觉……谁知他们不睡觉,却做了什么别的事,那引起了这种病,岂不是要惹人怀疑!
士子们齐声哦了起来,都向后退去,离开孙家爷儿们尽可能的远。
有人叫道:“有伤风化,大辱斯文!”
更有的人叫道:“喂喂,你们确定是血亲吧?”
而有的士子则嘿嘿笑了起来。好啊,有此一出,他们四个是甭想参加科考了,少了四个竞争对手啊!
古代,可以说历朝历代都有好男风之事发生,甚至史书上还大写特写,比如龙阳,断袖等等。但不管是娈童也好,年纪差不多的也罢,喜欢当男人中的男人也好,愿意做个男人中的女人也无所谓,这个也没什么好笑话的,甚至在某些朝代,认为不好女色,是高尚的行为,好好男色嘛,也不会有人笑话。
王平安向来认为这是别人的私事,他从不过问,士子们表面上都谈论,各人私底下如何,也无法考察。但是,有一点是无法容忍的,那就是亲人之间,爷孙父子,兄弟之间,这就让人无法接受了!
见众人的神色大变,孙年叫道:“王恩师,莫要误会,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他深怕王平安和士子们误解,万一传扬开来,那以后还做不做人了。他冲着儿子跺脚道:“你瞧瞧你养出的孽畜,竟然做出这等事来,你还不快快向王恩师解释清楚!”
孙节也急,不关我的事啊,他从小就打不得,骂不得的,还不都是你惯坏了的,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他冲孙乌喝道:“混帐东西,只会在一旁发呆,还不快快将这孽畜的所做所为说出来,解释给王恩师听!”
孙乌心中大叫冤枉,又不是我惹出来的事端,怎么怪到我的头上了,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嫌丢人不够吗……啊,现在要是不解释清楚,丢人丢得更多,把咱们爷仨也全都绕进去了!
孙乌硬着头皮,道:“回王恩师的话,我这兄弟此次来京赶考,是带了媳妇儿来的。我们来此立帐篷,他媳妇儿留在客店里。今晚他忍耐不住寂寞,便回去找他媳妇儿,回来后便如此了!”
士子们一起撇嘴,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都道:“进京赶考,何等大事,竟然带着媳妇儿上京,太没出息了,也太好色了些!”
王平安倒是没有发表议论,只是哦了声,道:“原来是这样,他一定喝了凉水了。”
孙乌忙道:“对对,他确是喝了凉水,从客店里出来时,店小二不在,他便拿着空碗,自己去厨房里舀了缸里的水喝。”
王平安道:“人品无差即好。”说话的功夫,就听士子们一通叫唤,大呼其痛。他回头看去,见是欧阳利取了针具,踩着人脑袋回来了!
第五百零三章 夹阴伤寒
欧阳利来到近前,从士子们的脑袋上跳下来,呈过针具,道:“主人,针具取来了,需要何种药材,属下这就去抓!”
王平安道:“药等会再说,我得再看看,你先去抓只鸽子来,要活的,万不可弄死了鸽子,快去快去!”
欧阳利啊了声,道:“这这,这附近哪有鸽子……好好,属下这就去!”既然鸽子排在药材之前,那肯定是有急用,多难都得弄到。他转身腾空而起,对着士子们叫道:“小心了!”
士子们大急,有没有搞错,又来,还踩起了没够呢!殿内殿外全是人,挤得满满登登,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想要让出道路来自是大难。他们只好抱住头,有些机灵的索性叫道:“不要踩我,大过年的,不吉利!”
欧阳利才不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呢,照样踩着他们的脑袋出去,引起哀叫一片。
王平安取出艾绒,点燃后烤炙针具,急刺孙兔的足三里穴,留针穴中。又再用艾条炙烤他的关元穴。
足三里穴是常用穴,而关元穴在脐下三寸,腹中线上,关元穴的用处之一是导赤通淋。
过不多时,孙兔便好转了些,疼痛稍减,不再拼命挣扎扭动。王平安再给他号脉和看舌苔,发现脉象依旧沉伏,而舌苔满白未变,主要病症并未减轻。
王平安将针具和艾条收好,见欧阳兄弟就在身边,道:“去个人抓药,净麻黄一钱半、熟附片三钱、北细辛一钱……嗯,看他的样子,还得加点茯苓,要二钱半。抓回来后煎好,送来。”
欧阳义道:“我去。”正要转身,又听王平安道:“煎好后拿来,不过里面要加姜汁,这个不要忘了,快去吧!”
欧阳义答应一声,转回身,嗖地就窜了起来,他也打算踩人脑袋出去。可士子们早就学乖了,都被踩了三回了,再不学乖,那岂不成了笨蛋!一窜起身,欧阳义大嗨一声,就见满殿的士子们竟然全都蹲下,用胳臂抱住了头!
“那也照样儿踩!”欧阳义大叫着,从士子们的胳臂上踩了过去,去药铺抓药去了。
欧阳义一走,士子们这才站起身来,纷纷笑道:“大过年的,哪能让人总踩脑袋!”
更有士子笑道:“那些壮士去抓药,乃是为了救人,而踩着咱们的胳臂出去,这也算是咱们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啊,积功德的事儿!”
士子们都高兴起来,非要把这件事说成是积功德!
正在吹功德时,就听外面有人叫道:“小心了!”
士子们齐齐一愣,回头看去,就见那个欧阳利回来了,窜在半空之中……又来!
不少士子脑袋中招,又被欧阳利踩到,脑袋和鞋底做了个亲密接触!
士子们心想:“我们不就围观一下嘛,凑个热闹而已,你说这大过年的,都被踩了几回了!”
欧阳利从士子们的脑袋上飘然而下,姿势优美。他手里抓着一只白鸽,道:“主人,这只白鸽是属下从一户富裕人家的厨房里借来的,扔下了一颗金瓜子,足够他们再买几十只了!”
王平安接过白鸽,哎呀一声,道:“忘了,得拿些胡椒粉来,快快去取来!”
欧阳利答应一声,转身再次窜起,叫道:“小心了……呃?”他以为士子们得躲呢,至少也要蹲下去抱头。可这次他再一窜起来,却发现士子们竟然一个个的全都直立不动,挺直了脖子,做大无畏状!
那就不好意思了!
也确实没别的办法出去,欧阳利只好又踩着士子们的脑袋,跳出了殿外。
这回挨踩,士子们再无惊慌,以及愤愤然的表情,个个心中都想:“习惯了,习惯了……就好!”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欧阳利再次跑了回来,他轻身功夫一等一的高强,拿取什么东西,向来极有速度,不知他从哪里弄了一瓶子胡椒粉,眨眼的功夫就跑了回来!
怎么出去的怎么进来,欧阳利再次从士子们的脑袋上跳了回来,将胡椒粉交给王平安。
士子们仍旧大无畏状,个个心中都想:“习惯了,习惯了……真的就好了!”
王平安接过胡椒粉,将鸽子交给欧阳利,对他道:“将鸽子开膛,要活着!”说完,他回身撩起孙兔的衣服,将胡椒粉瓶涂抹在他的肚脐眼上。
欧阳利并不用刀,一手抓鸽,一手指尖下划,将鸽子开膛破肚,动作奇快,鸽子一时不死,犹自挣扎!
士子们不能说全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有部份人真的是连鸡都没杀过,而这般给鸽子开膛,血淋淋的,无不被吓傻,齐声惊呼,有胆小的竟把脸都别了过去。
欧阳利将鸽子交给王平安,回转过头,笑道:“叫什么叫,有什么惊讶的,这是在救人,鸽子命大还是人命大?再说这只鸽子本来就是要杀掉吃肉的,此时却可救人一命,算是它的功德,胜造七级浮屠,来世必可转世为人,不用再做鸽子了!”
士子们顾不得他的讽刺,一起念道:“阿弥陀佛,此鸽死得其所,善哉善哉!”他们看向王平安,不知要怎么用这只鸽子。
王平安将鸽子对准孙兔的肚脐眼,敷伏脐上,又用孙兔的腰带,将鸽子围紧缚定。他这才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还算及时!”
忙完了这些,王平安擦了擦手上的鸽血,转过头,看向孙家爷仨儿,道:“不要紧了,等药煎好了,喂他服下就好,性命可以无忧。不过……”
孙家爷仨儿同时一哆嗦,又同时问道:“不过什么?”
王平安笑道:“不过,这只鸽子救了你们家人一命,你们要记得感恩,以后不要再吃鸽子了!”
孙节和孙乌忙道:“是是,我们家以后再也不吃鸽子了,一定记住它的恩德。”
孙年的表情也稍稍缓和,擦了把脸,道:“鸽子的恩德慢慢还不迟,可王恩师的恩德,学生一家,却是要感激不尽,不知以后要如何报答啊!”
欧阳利笑道:“我家主人行医天下,救人无数,数不清的百姓受过他的恩德,岂又止你一家!”
王平安摆手道:“说这些干嘛,这病不还没治好呢嘛!”他又去看孙兔,见孙兔好了些,脸上的表情不象刚才那么痛苦了。
过了一会儿,王平安摸了摸鸽子,发觉鸽子已然变冷,他道:“差不多了,这位仁兄的性命,算是捡回了一半。”他将鸽子从孙兔的肚子上取下来,将血迹擦去,又摸了摸,道:“确是好多了……”
话没说完,就听殿外有人叫道:“都小心了,不要动,不要蹲下,小心烫着!”
喊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去抓药煎制的欧阳义,他手里端着药壶和药碗,在殿外嗖地就腾空而起!
士子们很淡然,谁也没动,连头都没回,早就料到了,这个人也该回来了!
欧阳义踩着士子们的脑袋,跳起殿里,手中的药汁半点没有撒出来,到了王平安的跟前,将药壶和药碗交给王平安,道:“主人,按您的吩咐,里面加入姜汁了!”
王平安接过药壶和药碗,将药汤掉出,去喂孙兔服用。
办好了事,欧阳义这才转身,看向士子们,心中纳闷儿,他们怎么不躲了,怎么让不蹲下,就真的不蹲下,直挺挺地让我踩着过来?
士子们面不改色,都镇定地看着他,人人心中都想:“习惯了,习惯了……唉,想不习惯也不行啊!”
欧阳义点了点头,冲士子们一挑大拇指,道:“好样儿的!”
士子们一起冲他点头,都道:“你也好样儿的!”你也就是王恩师的侍从,再加上武艺高强,我们打不过你,要不然……我们就会让你真的变成“好样儿的”,非把你打得满头青包不可!
王平安扶起孙兔,喂他服了药汤,孙兔确实好了不少,也不再呕吐了,药汤入肚,并没有吐出来。
找了只木鱼,垫到孙兔的头下,王平安轻声道:“不要怕,一会儿就好了,你还得再疼一次呢。你身热而无汗,得让你把汗发出来,这才能算治好。”
孙兔呻吟一声,有气无力地道:“多,多,多……”看他的意思,是想说多谢。
王平安拍了拍他,道:“不要说话,躺着就好。”
孙年在旁问道:“王恩师,我孙子的病,服了这剂药就能好?”
王平安还没回答,围观群众不愿意了,一晚上为了围观他孙子,不但不能睡觉,还得挨踩,都被踩成习惯了,士子们正一肚子气呢!
听孙年这般不知好歹地发问,士子们纷纷呵斥起来:“孙老头儿,你竟如此放肆,竟敢怀疑我恩师的医术!”
有的士子是去过石坑村的,自认是王平安的“嫡系”,是自己人,他们叫道:“你可知我恩师是何人?他老人家可是连天花恶疾都能治好的,你孙子品行不端了,这才得了这小病,我恩师动动小手指头,就能将其治好!”
有些士子更是叫道:“对,你们还参加什么科考,赶紧收拾行李回家去吧,还在京里留着干嘛,嫌丢人没丢够吗?”
孙年老脸痛红,不好意思回答,孙节也是唉声叹气,可孙乌却来劲儿了,他叫道:“什么叫品行不端?我兄弟只是和他媳妇儿恩爱而已,又没招谁惹谁,你们乱叫什么?我清楚得很,你们赶我们走,是想少几个人参加科考,你们得中的机会才大些,也不想想,天下这么多的考生,你们能全赶得走嘛!”
士子们大怒,还敢顶嘴!他们正一肚气没地方撒呢,见孙乌支棱毛,纷纷对他呼喝起来!
事实上,士子们对孙家爷们相当地嫉妒,虽然孙兔得了病,麻烦到了王平安,可如此一来,他们也算是被王平安给记住了。什么好名,又什么坏名,只要能出名,并让人把名记住,就算达到目地!
殿内顿时乱成一团,吵嚷起来。
士子们口径统一,说话之时,尽是同一格式。首先,我是某某,我来自某某处;其次,你们做的不对,某某我看不顺眼;再次,恩师,学生某某我愿意为你效劳,将他们几个赶出去,免得在此处碍眼!
他们将自己的名字反复地叫出来,以便增加在王平安心中的印象,让王平安记住他们。把王平安听得直摇头,这么个喊法,他能记住谁啊,根本就是谁也记不住,这些人全是在白费力气。
正吵嚷间,忽听香案上的孙兔呻吟一声,紧接着呻吟声大了起来,不停地叫了起来:“疼,疼,疼……”
孙家爷仨儿再顾不得和士子们打嘴架,一起转身,扑到香案前,去看孙兔。孙年急道:“王恩师,他怎么又疼了起来,难不成药不对症?”
王平安摇头道:“不是,这是服药后的正常现象,这是药性发作了。”
士子们哪会管孙兔疼不疼的,又抓住了孙年的把柄,怪他不该不信任王恩师,对他再次大声指责起来!
王平安听得好生不耐烦,一挥手,喝道:“禁声,都不许说话了,谁再说话,统统记档!”
士子们一听记档,顿时就老实了,不再大叫大嚷,可也有脑袋反应迟钝的,估计是被踩的,都晕了头了。
殿内瞬间寂静了下来,一个声音便显得格外突出,就听这个人叫道:“我乃李嗣,从巴州来京,今晚的事儿我都看明白了,孙家爷几个,你们胆敢质疑王恩师,我李嗣看不顺眼,王恩师,学生李嗣愿为你效劳,将他们……咦……”
他喊的话完全是按着标准格式来的,半点不差,刚才大家都是这么喊的。可为什么大家都突然不喊了呢?
士子们哄堂大笑,有没有搞错,怎么又是这个李四啊!
王平安也乐了,这人真有意思,怎么哪次最后喊出来的都是他啊!他笑道:“你叫李四是吧?好,我记得你了!”
李嗣大喜,他为的就是让王恩师记住啊!而大笑中的士子们哽地一声,集体成了鸦雀,这回可真是搞错了,竟然又是这个李四,我们喊了半天,结果却是为他做了嫁衣,王恩师只记住他了!
孙年忽然叫道:“王恩师,你快来看,我孙子出汗了,出了好多的汗啊!”
王平安赶紧转身,向孙兔看去,就见孙兔周身热气升腾,汗出如浆,把衣服都浸透了!
第五百零四章 李伊人和武媚娘
王平安连忙道:“好,出汗就好。他刚刚体热无汗,而痛紧则肢凉气促,服了药后,把汗出来,那么诸症状便会慢慢消失,预计明早,差不多就能好了!”他叫人拿过手巾,交给孙家爷们,让他们给孙兔擦一擦身上的汗水。
这时,那个李嗣想要往里挤,他总也挤不过别人,所以一直在最外围,不过因为王平安“记住”了他的名字,他现在有了底气,感觉自己比别的士子更“嫡系”些,他一边拼命往往里挤,一边叫道:“借过,我要进去……”
士子们哪可能让他挤进去,开什么玩笑,为了能霸住殿内的位置,他们宁可脑袋挨踩,都不移地方,李嗣不往半空中窜,就想挤进殿去,那实在是太白日做梦了,不,应该说连做梦都梦不到!
李嗣在人群外面,跳着脚叫道:“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要和王恩师学习医术,你们都让开!要不然,我我,我踩你们啦!”
士子们纷纷回头,小样儿的,有种你就踩啊,你有本事窜起来嘛你,飞身而起?小心裤子掉下来!
王平安不理士子们,他看着孙兔,道:“看这位仁兄的样子,似乎痛楚减轻了。”他伸手拍了拍孙兔,又轻轻捏了捏孙兔的胳臂。
孙兔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嗯嗯了几声。王平安又给他号了脉,点头道:“脉象已然平稳,没有什么大碍了,估计明天早上就能好,不过今晚还得好好照顾他,就让他睡在大殿里吧,不要挪地方了。”
孙年看向自己的孙子,见孙兔不叫唤了,也不再翻滚,很安稳地躺在香案上。他拍了拍孙子的脸颊,问道:“兔儿,还疼不疼了?”
孙兔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看样子很是疲倦困顿,一副想要睡觉的样子。
孙节关心儿子,他伸出手去摸孙兔的肚子,感觉已经不象先前那样,硬得和木板差不多。稍稍放下心,孙节问王平安,道:“王恩师,我家兔儿的病,明早就能好吧?那要我们做什么,怎么照顾他?以前没碰上过这种事,我们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王平转头看向殿外,这时的天色很黑,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可同样也预示着天马上就要亮了。
王平安道:“他现在很累,要睡一会儿,不过很快就会醒来,醒来后要便溺,给他准备好器具,还有你们给他准备好米粥,到时喂他吃些就可以了,只需再静养两日,便能恢复如初,别的倒也没什么了。”
孙家爷仨儿忙道:“这个好说,我们自会省得,多谢王恩师救命之恩。”
王平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客气话,转身就想回后殿。
这时,那个李嗣急了,他到现在都没挤进来呢,眼瞧着王平安就要回去休息,等再出来时,估计是不可能会再记得他了。
李嗣叫道:“王恩师,可有用到学生李嗣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此时殿内的众士子们都没出声,李嗣虽然站在外围,突然间他这么嗷地一嗓子,自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王平安向殿外看去,却没看到那个李四,人太多,李嗣的个子又不高,自然看不到他。王平安心想:“这个人倒是挺积极的,只是不太分时间和场合,要做高官,看样子他是没这个本事,可要是做个小吏,那是正合适,只要手脚勤快就成了。”
没看见人不要紧,只要找准方向就成。王平安冲着喊话声的那个方向,招了招手,道:“李四,你过来说话。”
李嗣大喜,终于引起注意了,终于让自己过去了。他心中兴奋,拼命向前挤,叫道:“各位年兄,还请让一让,王恩师叫我呢!”
士子们当真是又气又急,大家都忙乎一个晚上,不少人还挨了踩,不成想全都做了嫁衣,倒变成了这个没眼力价儿的李四出风头,这可太气人了!
士子们不敢拦着李嗣,只能让他挤过去,可下黑手使柈子,那是少不了的。从殿外到殿内并不算远,可就这么短短的一小段路,李嗣上半身足足挨了十几下子,而下半身就更别提了,不但被踹得骨头都疼了,连脚趾头差点被踩掉好几根。
呲牙咧嘴地,李嗣到了王平安的跟前,问道:“王恩,王恩师呀,有什么事需要学生效劳?”疼呀,这帮年兄们下起黑手黑脚来,真是半点情面不给留的。
王平安一指香案上已经睡过去的孙兔,道:“你们是同来赶考的士子,又同住在寺中,别的不说,香火情总得有点儿,你好生照顾一下他吧。嗯,要是这位仁兄想要便溺,你可得多给帮帮忙,给他的家人打好下手,这里是礼佛之地,虽然一时权宜让他养病,但弄脏了总是不好,有亵渎佛祖之嫌。”
孙家爷仨儿忙道:“我佛慈悲,佛祖不会怪罪的。”
李嗣一咧嘴,弄了半天,让他过来,是给香案上的这家伙倒马桶啊!唉,早知如此,得病的咋不是我呢,同样是引起王恩师的注意,被人伺候,总比伺候人要强吧!
围观的士子们听了,无不低声笑了起来,让你得瑟,这回好了吧,倒马桶去吧你,这份差事是很有前途地!
王平安拍了拍李嗣的肩膀,道:“好好做,勤快人在哪里都是讨人喜欢的!”
李嗣大喜,有这句话,那就没问题了,他这么蹦达,不就是为了讨王恩师的喜欢嘛!连连点头,满口子的答应,表示一定要照顾好孙年兄。
王平安这才回了后殿,补觉去了。
新年时节,长安百姓昨夜无不守岁,又劳累了一天,这夜自是睡得香甜,可灵感寺的人却都没有睡好,而此时的皇宫里,有一人竟然也没有睡好。
丽夏殿。
武媚娘躺在床上,翻了无数的身,可就是睡不着,心里全是事儿,想完了这件,便想那件,而想好了那件,又从头去想这件,就没个能想完的时候。
今天白天,皇宫里自是热闹非凡,武媚娘挨个宫里去磕头,与她所料半点不错,各个宫里的嫔妃,不管是谁,只要见了她,都是笑脸相迎,好言好语地,临走时都要赏她点钱物,一圈儿转下来,光得的赏钱,就够她啥也不干,活个十来年的。
进宫这么久了,她是头一回受到如此的重视和礼遇。她心里清楚,这都是托了王平安的福,有这么个好舅舅当靠山,朝里的大官暂且不去管他们,而宫里的嫔妃,就没人敢得罪她。
不仅嫔妃们如此,就连宫里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宦官和大宫女,也都对她客客气气的,破天荒地,在她回了丽夏殿后,竟然还有人能给她来拜年,上她这里来串门,巴结于她!
这些事,都是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就算了,就在忙完了一天,入更之时,小公主李伊人竟派了人来,招了她过去说话。
武媚娘受宠若惊,她以前当才人时,都没法和李伊人说上话,才人和公主,别看辈份上差着一辈,可身份上却是永远无法超越的。小公主李伊人以前连宫里有她这么个人都不知道,而她更不敢去主动巴结,想巴结小公主的人多了去了,她算哪棵葱,连自讨没趣的资格都没有。
待她到了李伊人住的宫殿,见了小公主之后,李伊人竟然非常的亲热,拉着手问长问短,问她家里有谁,生活可好,还有她和王平安的关系怎么样!
武媚娘跟别人可以吹嘘自己与王平安的关系如何,舅舅是多么的看重自己,可跟李伊人她怎么敢胡说八道,胡乱抬高自己的身价。要是吹得过了头,等李伊人嫁了王平安,夫妻两个没事儿时,说一说她这个外甥女,那她的牛皮岂不是要被戳破,别说李伊人会瞧不起她,连王平安对她的印象都会大变。
寒暄一番之后,李伊人便问她道:“媚娘,你在宫里生活得可好?我听说你现在住在丽夏殿里,那里很荒凉吧?”
武媚娘心想:“到底是小姑娘,没经过世事,问话竟没有转弯抹角。你要是不知道我住在丽夏殿,那是怎么派人找到我的?”
她忙道:“回公主的话,奴婢确是住在丽夏殿,为皇上照看牡丹园。奴婢素来喜欢清静,而牡丹园又很少有人去,所以不觉得寂寞,相反倒欢喜得紧。”
她可不是傻瓜,李伊人虽然只提了一句荒凉,她就从口风里听出苗头来了,怕是这位小公主要“照顾”一下自己吧,把自己调到别的宫殿里去。千万不要,那丽夏殿虽然不大,可却能让她独立自主,而且以后重得才人封号,这座宫殿就成了自己的了,这可是宫里少有的特殊待遇,还从没有过以才人的职份,能拥有一座宫殿的呢,何况离太子还那么近,她也舍不得离开呀!
所以,她一句就将后路封死,婉转地告诉李伊人,自己很喜欢住在那里,你可别给我换地方啊!
李伊人年纪不大,正是天真烂漫之时,她再怎么聪明伶俐,和武媚娘比起来,也要差得好远,可也就因为她不明世事,听不出什么叫话里有话,所以她竟没听出来武媚娘回答得多么巧妙,还以为只是一句普通的回答呢!
仍旧按着自己的思路,按着自己想好的结果,李伊人拍手笑道:“呀,媚娘你也喜欢清静啊,你的性格倒是和我很相似,我看你挺投缘的。嗯,那你看我呢,觉不觉得和我投缘?”
武媚娘顿时就呆住了,她听出来了,赶情儿,这是要让自己搬到这里来住啊!
第五百零五章 制造偶遇
武媚娘听出弦外之音,心里立即做出了计较,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公主把话挑明,一旦她把话说得明白了,那就完蛋了,她连不答应都不成,那岂不是糟糕。
小公主以后是迟早要嫁人的,她出宫走了,自己岂不是又要失势,而且自己到了小公主的这里,以后史忠臣也没法再照顾她了,更加无法让她恢复才人的封号。小公主这么的“喜欢”她,史忠臣岂能违了小公主的心意,而皇帝的才人又怎么可以伺候公主呢,所以只能让她继续当宫女,一直伺候着小公主!
而小公主为什么要对她另眼看待?不用说,武媚娘也能猜得出来,不过是要通过自己,或是自己即将来京的母亲,向王平安传达些消息,说小公主她多么的可爱,是多么多么的好,以此来讨王平安父母的欢心,仅此而已,自己也就这么一丁点儿的用处了,但小公主一旦离宫,自己的用处就算用完!
万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小公主会“报恩”这种想法上,就算小公主能想起自己,那也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了,而就算想起来了,自己能得到的好处,也仍旧是恢复才人的封号,难不成还能封个妃子啥的!
两相比较,赶早不赶晚,她自己在丽夏殿里当家做主多好,何必跑来伺候人呢,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些事情说过来长,可在武媚娘的脑海当中只是闪了一闪,她笑道:“公主,奴婢自然觉得和您投缘了。说真的,不是奴婢奉承,您和太子殿下的性格还真的很相似呢!”话锋一转,当即便将内容岔开了!
果然,李伊人一愣,她自己安排好的话便说不下去了,注意力转移,不再说让武媚娘住到自己这里来,而是问道:“我和太子哥哥的性格很象?你和太子哥哥说过话吗?就象现在咱俩这样?”
一个小小的宫女,又曾经是父皇的才人,居住在后宫之中,怎么可能和李治说话聊天?这种事在后宫里是不可能发生的,武媚娘见了太子,除了躲在一边行礼之外,再也没有资格干别的了!
武媚娘心中好笑,还是年纪小吧,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我还是很年轻的,没吃过太多的盐,所以不和你比了!
她道:“经常能说上话的……只不过太子殿下不记得奴婢是谁罢了。太子殿下经常去牡丹园赏花,问奴婢一些话,比如怎么种植牡丹。”
李伊人啊了声,立时大感兴趣,她想了想,道:“牡丹园,丽夏殿。呀,那可不是正好就在太子哥哥的丽正殿旁么。”
武媚娘点头道:“是啊,只隔着一道墙,很近的。在墙的这头,往往能听到墙那头的说话呢!”
李伊人安静下来,大眼睛看向别处,不停地眨呀眨,似乎在想着什么。
武媚娘何等聪明,哪个少女不怀春,何况又是婚姻将定而又未定之时,正是患得患失的结骨眼儿上。她可也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哪能猜不到李伊人现在心中的念头。
这位小公主此时定是在想,太子和王平安交好,那么既然太子经常去牡丹园赏花,那王平安会不会陪着去呢?
武媚娘道:“从丽正殿到丽夏殿,其实并不一定要走凤凰门的,宫墙上另有小门相通,太子每当读书累了,便会去牡丹园里散心。”她把读书二字咬得极重。
李伊人哦了声,眼睛转了回来,问道:“太子哥哥每日读书,确是很辛苦的,自当去散散心。”想了想,她又道:“可是,现在是冬天,牡丹花没有开啊,那太子哥哥去看的是什么?”
这个太好回答了,理由一大把。武媚娘道:“太子殿下乃是至孝之人,他自己读书累了,将心比心,自然想到皇上处理政务,也是很劳累的,所以他便时常去牡丹园,学着种植牡丹,想让牡丹明年开得更加灿烂些,这样皇上去牡丹园里散心时,便能看到美丽的花朵了,心情也会好了呀,可以舒缓疲劳。”
从心计上说,李伊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武媚娘那么强,她身份高贵,天真浪漫,可如果除去公主的身份,她便只是个普通的美丽少女了,而武媚娘既不是少女,更和天真浪漫沾不上半点的边儿!
李伊人没有听出,武媚娘这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呢,找到了理由,她就可以经常去牡丹园了呀,而去牡丹园可以用孝顺皇帝,为他种好牡丹为借口。去了牡丹园,最好是有个相熟的人,为她讲解呀,最重要的是有些她自己不好出面的事儿,得能有个人能替她出面啊,这个人是数?除了她武媚娘,还能是谁?
如此,武媚娘自然就得留在丽夏殿了,而且就算别的嫔妃想要抢这座宫殿,小公主还得出面阻止,必须保住武媚娘的位置!
如此一来,武媚娘的地位更加的巩固了,还不用来这里伺候她了!
武媚娘把圈儿一划,李伊人顿时就忘了自己的初衷,她道:“太子哥哥真是孝顺啊,我得向他学学才成,也要好好的孝顺父皇。”
武媚娘拍手道:“呀,公主您真体贴人,太子殿下要是知道了,非得夸您不成。要是您想去牡丹园,只要事先和奴婢说一声就成,奴婢和您一块种牡丹。对了,说不定还能碰上太子殿下呢,您和太子殿下一块种,奴婢在一旁给你们打下手。”
李伊人眼睛一亮,忽然问道:“那可是太好了,我倒是很想和太子哥哥一起种牡丹呢。不过,只是太子哥哥一个人去……对喔,丽夏殿是后宫……呀,那……”她有些吞吞吐吐起来,小小的心中,本来是很欢喜的,可一想到了后宫二字,欢喜之意又沉了下去,后宫王平安是没法进来的,就算是太子哥哥再看重他也不成。
武媚娘心头一震,是啊,后宫,这种地方可真是麻烦啊!小公主去牡丹园,不过就是想和太子偶遇,说不定又能和王平安偶遇上,这种想法是好,却绝无半点可行之处。
丽夏殿是荒凉,可终也是皇帝的后宫,李治没事去散散心,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只要皇帝不在乎,别人谁又敢大小声。可王平安不行啊,他要是没事去皇帝的后宫散散心,那皇帝非得把徐州王氏的九族给灭了,不带有半点客气的。王平安别说不能去皇帝的后宫散心了,丽正殿可是太子的后宫,去丽正殿散心,同样是不可散成的!
这种偶遇的方式,只能存在于白日梦里,现实中是不可能的!
武媚娘咬了咬嘴唇,计策又上心头,她道:“是啊,丽夏殿是后宫,离着崇贤馆又远,太子殿下要想散心,得走好远一段路呢!”
她忽地拍手,装出一副想到好主意的表情,道:“公主,您只想着孝顺皇上,可怎么就忘了对太子殿下也好一点儿呢!要不然公主您带着奴婢,好好种植牡丹花,把花种到崇贤馆里去吧,那样太子殿下只要一累了,他就可以就近赏花了!”
李伊人眼睛一亮,道:“把牡丹花种到崇贤馆去,那里可是太子哥哥读书的地方啊!”
武媚娘笑道:“对啊,这样一来,太子殿下又可以赏花散心,又可以好好的琢磨怎么样种好牡丹,如此那牡丹园里的花岂不是要被种得更好,皇上再去赏花,自然更加高兴了呀!”
李伊人大喜,道:“对啊,对啊,咱们把牡丹花种到崇贤馆里去,这样一来……我也能时常陪太子哥哥读书了,他就不再寂寞了!”
武媚娘心想:“就算你不陪他,他也不会寂寞的!”她连连点头,道:“对对,公主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又能舒缓皇上的疲劳,又能让太子读好书,这样的好主意只有公主您才能想得出来啊!”
李伊人眨眨大眼睛,心想:“明明是你想出来的,怎么变成我想的了!”她笑道:“好,那咱们就说定了,明天是大年初二,新年新开始,我明天就去你那里,咱们选几株牡丹,移植到崇贤馆去!”
王平安是不能去丽夏殿的,没关系,她不是能去崇贤馆嘛,他不能来,那她便去,这就叫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偶遇,偶遇,天天偶遇!
武媚娘啊了声,心想:“这么性急啊,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呢!”可又不能说不行,只好点头道:“好啊,那就明天,只是年还没过完呢,公主您不要去拜年吗?”
李伊人笑了笑,心想:“宫人就是宫人。我用得着给谁拜年,天下除了父皇和太子哥哥之外,谁又能受得了我的一拜……嗯,王平安的父母不算在内!”
李伊人是少女心性,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如此,想到什么,就迫不及待地想去做,可不似武媚娘这般沉稳,想好了该如何偶遇,她便着起急来,催着武媚娘回去准备,她好明天去丽夏殿,去选牡丹。
武媚娘无法,只好回了丽夏殿,可回来之后,她就再也无法入睡了。
今天的事,都是她自做主张,事前可没有和李治商量过,不知李治愿不愿意,而且如果李伊人总是拉着她去崇贤馆,虽然仍能和李治见面,但私下的情谊必会被减弱,再要象现在似的,李治常常来到她这里,和她说些“贴心话”,那是再也不可能的了!
凡事,有利就有弊,总不能十全十美!
武媚娘心中有些难过,在恢复才人封号与和李治单独相处这两件事上,明智地选择,当然是要恢复才人封号,她的一切毕竟都在皇帝身上,而不是在太子身上,可太子,唉……
武媚娘重新在床上躺好,心想:“小公主少女怀春,我却又何尝不是,只是我的这份心意,难以启齿,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世人皆如此,岂止她一人!
第二天一早。
王平安起了床,他没有睡足,感觉头有点疼。这种头疼不是吃剂药就能好的,是缺觉,要想不疼,只能睡得足!
叫来两个小丫头,伺候他洗漱更衣。王平安喝了点粥,吃罢早餐,这才从后院出来。
来到前院,他就忍不住要叹气,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昨晚那个得了夹阴伤寒的士子,还在香案上躺着呢,可唐玄奘却来了,正站在香案旁边,用手抚摸着那士子的额头,也不知在干什么,反正把那爷四个,一起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声地感谢。
要换做平常,王平安转身就走,从后门出灵感寺,实在没心情去和唐玄奘照面,怕了他的典故了,可今天不成,他得去看看那个士子,病有没有好,需不需要再服药。
他是从后门进来的,旁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站在殿角,他使劲挤出笑容,走了过来,道:“师兄,你今儿倒起的早!”
唐玄奘正对着孙兔说话,他道:“你的病之所以能好,便是因为躺在这香案之上,此香案立于佛像之前,日久便生出灵性,成为普渡众生的佛门至宝,而你以有病之躯,躺到了上面,它便……”
听见王平安说话,他转过头,道:“师弟,你也醒了,昨晚贫僧听到外面喧哗,本欲起来察看,但又想灵感寺中,万事皆有佛祖保祐,不看也罢,所以便未起身。今早来到前面一看,果见这位孙施主的病好了,佛祖显灵,保祐世人不受病痛之苦,此便是我佛慈悲之明证!”
王平安嗯了声,一个劲儿地点头。反正解决事情的最好方法,就是什么也不去做,清静无为嘛,反正事情总会有别人去做的,做得好就是神佛保祐,做得不好就是罪孽深重,神佛不肯保祐,麻溜儿利索的,修来世去吧!
他可不敢在唐玄奘的面前,说封建迷信是不对地,那非得引起大辩论不可,唐玄奘要是不把他说得跪地求饶,那是不会停嘴的,说不定还会对他当头棒喝,拿敲木鱼的木槌给他几下子……大过年的,何苦呢!
王平安点头道:“是啊,确是如此。”他上前察看孙兔,给孙兔做了遍检查,这才道:“差不多了。但是要注意,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需要好生将养才成,你们回客店吧,不要留在这里,他的身体受不了。还有,最好和他媳妇儿分房一段时间。”
孙家爷几个当然答应,功名虽然重要,可亲人的身体更重要,这个道理他们都是懂的。
那个名叫李嗣的士子就站在旁边,手里还提着夜壶,他道:“王恩师,学生李嗣照您的吩咐,照顾了孙年兄,他的病好了。”
王平安看了他一眼,感觉也不能白使唤人家啊,笑道:“这样吧,你去洗洗手,跟我出门,暂时给我当个随从如何?”
李嗣几乎要乐晕,没口子的答应,扔下夜壶,跑到院子里,抓起一把雪擦手,又跑了回来,道:“学生洗完手了!”
第五百零六章 武媚娘偷进李治寝宫
王平安见李嗣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心中好笑,你知道我是要去干什么吗,怎么这样高兴,就不怕我再让你拎夜壶?
笑了笑,王平安道:“你辛苦了一夜,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
李嗣连忙摇头,道:“学生不饿,学生一天只吃两顿,从来不吃早饭的。”
王平安道:“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以后还是尽量吃点儿吧!”
李嗣又是一通点头,连声答应。他深怕因为吃饭耽误时间,而让王平安改变主意,不让他当侍从了。
王平安叫欧阳兄弟给备好马,带着李嗣出了灵感寺。寺内的众士子几乎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对着李嗣的背影,一通羡慕嫉妒恨,真没想到,这个最废物的家伙,竟然得到了王恩师的关注,当初怎么也没想到啊!
有的士子气愤一通之后,忽然想道:“难不成那个李嗣乃是大智若愚之人,装痴扮傻,其实是个极精明的人?嗯,应该如此,要不然我们这里好几百的人,为什么大家还都在寺里挨冻,而那个李嗣却跟着王恩师出门了,竟然能当上侍从!”
而有的士子没有“想明白”,只是跺腿,气道:“岂有此理,真真的岂有此理。我们忙乎了一宿,结果全都是给这个李嗣做了嫁衣,这个李嗣实在太奸诈了!”
士子们尽皆点头,纷纷指责李嗣,都说他不是个东西。
正在议论纷纷之间,忽听殿内有人高诵佛号,正是玄奘大师。
唐玄奘慢慢走出殿来,双掌合什,道:“诸位施主,切莫抱怨,切勿嫉恨,世事之苦,皆由心生,如心中不宁,那么必有苦生,口出嗔怒,岂不又加深罪孽……”
士子们能住到寺里来,还是多亏了唐玄奘的允许,所以对他还是很尊重的。见他出来说话,自然不敢不从,都闭上了嘴,不再大骂李嗣。
唐玄奘回身,对留在寺里的欧阳兄弟道:“各位欧阳施主,贫僧要开坛,为施主们讲解佛法,劳烦你们,为贫僧搭一座法坛吧!”
欧阳兄弟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没动地方。欧阳利道:“主人只带了那个李四出去,我不放心,我跟着瞧瞧去,你们也一起来?”
欧阳兄弟们一起点头,都道:“一起去,一起去,那个李四一看就是个不会伺候人的,他跟着主人去,主人定会不方便,还是咱们去伺候吧!”
呼啦啦,他们几个一拥而出,纷纷上马,都逃离了灵感寺,可不敢听唐玄奘讲典故,有听他开坛的时间,还不如上街去玩耍呢!
唐玄奘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士子们。士子们并不想留在这里听他讲经,他们现在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科考,哪有心情听唐玄奘开坛讲经啊!
只有少数几个士子上前,道:“玄奘大师,我们来帮你摆设法坛。”他们奔进大殿搬桌子和椅子,想让唐玄奘坐在桌椅之上,权当法坛,只要大家都能看见他,也就行了呗。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把法坛给搭好了。
唐玄奘并不挑剔,登上了法坛,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众士子,而众士子们也都抬着头,看着唐玄奘。
士子们不明所以然,这是要干嘛啊,大过年的,还真的要讲佛经吗?
惠正和有难走了出来,一左一右,分立在唐玄奘的两边,双掌合什,很虔诚地抬头看着唐玄奘,等着听他讲解经文。
唐玄奘看着众士子,道:“贫僧西去天竺,也曾开坛说法,那天竺人听贫僧讲解经文,也与诸君相似,坐与坛前……”
士子们一皱眉头,要放在平常,他们倒是挺想听听天竺人是什么样子听经文的,但现他们哪有心情,大考再即,听经书不如去复习功课呢!
唐玄奘先说了一通,算是为自己后面要讲的经文起个由头,他又道:“今日贫僧便为诸位施主,讲一讲天龙八部赞。天龙为八部众中之二众,八部之中以此为上首,故标举为天龙八部,八部者,一天、二龙、三夜叉、四乾闼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侯罗迦……”
他语调不快,慢慢说起,可还没等说多少,便心中叹气,世人太浮躁了!
有难苦着脸,抬头道:“太师伯祖,他们……都走光了!”
惠正也长叹一声,心想:“讲天龙八部赞给这些士子听,自然人家不爱听了,你要是讲科考试题,那他们就全都留下了!”
法坛前的士子们走得一个不剩,他们来寺中立帐篷,本就是存了功利之心,做的就是功利之事,让他们巴结王平安,从王平安的口中探点消息出来,然后猜猜试题,那是要卖力气的,可听唐玄奘讲经,以后当然可以,但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他们谁能有兴趣呢?
向功利之人讲淡薄名利,那怎么可能被接受呢!
惠正安慰道:“玄奘大师,今天是大年初二,百姓们还没过完年,等忙完了过年的一切后,他们自会来到这里,听您讲解经书的。那时人山人海,来者如云,咱们可得做好准备啊,免得到时乱了手脚。”
唐玄奘一笑,摇头道:“有何好准备的?你不必安慰贫僧了,贫僧心中有数。来来,你们到前面来,今日就让贫僧为你们讲解一下经文,你们可以提问。”
惠正大喜过望,他早就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和玄奘大师面对面的正式讨论经书,尤其是玄奘大师从天竺带回来的佛经,更是宝贵异常,对他的修为大有帮助。
有难却不似惠正这般虔诚,他出家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只是在寺庙里待得久了,又没别的事做,才会看佛经的,要不然他才不会成天打座呢,坐得屁股生疼。
惠正心想:“我佛慈悲,今日是大好机会,与玄奘大师讨论经书,我的修为必会大有进展。”
有难则心想:“还没吃饭呢,昨天吃的佛前油果还剩了不少,咋不先吃点,然后再讲呢!”
唐玄奘回京之时,何等的热闹风光,可他再怎么受百姓尊重,大过年的,也不会有多少百姓前来听讲。听他讲经,有的是机会,可新春佳节却一年只有一次,百姓当然要先过完年,然后才能来的。
唐玄奘面对惠正和有难便即开讲,没讲多一会儿,里面又走出一人,竟是狄仁杰。狄仁杰不喜欢和那些功利的士子们混在一起,所以今天故意晚起了一会儿,这时才出来,见寺里士子全跑光了,不知干什么去了,心中明白,肯定是大哥出门了,他们不肯在此挨冻,所以也都溜了。
狄仁杰是不需要去复习功课的,他心里如同明镜似的,自己今科必中,只要不交白卷,那定会榜上有名,就算交了白卷也没关系,反正大哥一查姓名,见是自己的卷子,怕自己不中,说不定他都能代答了,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见唐玄奘开坛说法,闲着也是闲着,他便从殿里拿出个蒲团,坐在惠正和有难身边,扬着头,听起经文来。
丽正殿。
武媚娘一夜没睡,天亮之后,眼睛通红,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得把事情先和太子说明,免得小公主今天来到,太子不明真相,万一说漏了嘴,岂不糟糕。
不敢派别人去,而她自己也没资格派人去叫太子,只能暗地里去见。武媚娘来到院边小门,偷偷溜了进来,见丽正殿外并没有小宦官侍立,她不敢从正门走,便偷偷的从侧门溜进大殿。
丽正殿是李治的寝宫,从位置上讲,处于整座皇宫的腹地,禁卫是不能在此站岗放哨的,平常只有小宦官侍立。而今天不知怎么的,侍立的小宦官竟然减半,没有多少,而宫女更是一个不见。
武媚娘心想:“可能是昨天太累的关系,太子殿下便放了他们的假,太子殿下心真好,体贴宫人。不过,这倒是方便我了。”
大过年的,殿内守卫不紧,而武媚娘又是宫里人,属于“家贼难防”的那类人,她很清楚哪里应该派人,而哪里必不会有人站着,一路小心翼翼,慢慢向后殿靠近。
此时天色刚刚亮,正是睡回笼觉的好时候,小宦官们就算是侍立在殿里,也都在偷懒,一来昨天确实累着了,二来丽正殿里从来没有出过事,侍立站岗不过是个形式罢了,哪可能当真有贼或者刺客啥的?退一步说,如果真的有,他们这些当宦官的,小胳臂小腿的,难不成还能挡住么!
武媚娘心头砰砰乱跳,潜进了外殿,等了一小会儿,确定小宦官们都在打瞌睡,她这才慢慢的再往里走,最后绕过两个靠在柱上打瞌睡的小宦官,这才进入了后面的大殿,她停下了脚步。
里面很难再进去了,外殿侍立的小宦官偷懒,可后殿里的小宦官就不会了,不但不会,而且里面还站着好大一群的小宦官和宫女。
这些人是等着伺候李治起身的,都捧着脸盆和手巾等物,静静的,半点声音不出地等在殿内,只等李治一起床,他们就要进去伺候李治洗漱。
武媚娘心中焦急,这可怎么办,进不去了啊!唉,早知如此,我就早些起来好了,天没亮时就过来,那时殿内就不会有这些人了,只怪我想得太多,耽误了时间。
正在懊悔不已之时,却见史爱国从里面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第五百零七章 四目相对
史爱国从里面走了出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走到提水壶的那名小宦官身前,努努嘴,示意小宦官掉水出来。
小宦官连忙将水倒进脸盆当中。史爱国试了试水温,摇了摇头,冲众人一摆手,小声道:“去换热的来!”众人连忙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史爱国在殿内站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侍立着的小宦官们个个低着头,不敢看总管大人。
史爱国为什么打发走伺候洗漱的众人,武媚娘心里是明白的,肯定是李治今天要晚些才起来,而那些人等的时间长了,洗脸水和漱口水都已经凉了,所以史爱国才让他们离开,去换热的来,倒过水的盆也换新的来,皇宫里规矩大,换一样就得统统都换。只是不知史爱国为何站在殿里,不动地方。
武媚娘躲在柱子后面,一颗心都快要蹦出腔子了,她又害怕,又后悔,自己实不该这么冒失地偷偷潜进来。她按了按头,感觉太阳穴疼得厉害,一夜没睡,脑子有些不好使,竟然做出如此冒失的事来,万一被发现了,岂不要受到严厉之极的惩罚,那时就连王平安都救不了自己了。
武媚娘心中焦急,史爱国不动地方,她不但进不去,连出殿都没法出,就等于被堵到这里了。
站了一会儿,史爱国打了个哈欠,慢慢离开,向侧殿走去。而他一走,那些站岗的小宦官齐齐松了口气,他们也累啊,不能睡觉,只能直挺挺地站着,换谁谁能不累呢!
一个小宦官向里面看了眼,做了个手势,小宦官们都露出笑容,慢慢靠向柱子,各自闭起眼睛,偷懒迷瞪一会儿。
他们是最了解李治为人的,太子这时不起,那就得再过好一会儿才能起床了,而史总管去了侧殿,是去补觉了。史总管也不是神仙,太子醒时他得醒,太子睡了他得守着,觉本来就睡得少,趁太子现在没起身,他当然要去养养精神,等太子醒了,好接着伺候。
这种事情,小宦官每隔两三天就能碰到一回,早就习以为常了,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清楚得很,他们靠在柱子上打盹儿,一点事儿不会出的,绝不会被斥责,这是十拿九稳这事!
可惜,十拿九稳,不还有一次是不稳的嘛,就是今天了!
武媚娘一看他们闭眼睛打瞌睡,连忙提起衣襟,极小心极小心地溜边,偷偷潜进了里面的大殿!
这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任谁也不会想到,在天都亮了以后,竟然会有人钻进太子的寝宫,还是个女的,而且这个女的还不是东宫里的人!
如此大胆,敢这么做的女子,找遍整个皇宫,怕也只能是武媚娘这一个人了!
武媚娘终于溜进了李治的内室,一进内室就安全了,这里没有小宦官和宫女伺候,只有李治一个人。
武媚娘手按胸脯,平复狂跳的心脏,好一会儿她才恢复正常,惊吓一过,却感好笑,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大胆,而更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溜进太子的内室。
她打量着这间巨大的卧室,心中忽然有了个想法,要是自己是这里的主人,那一定要将外面那些小宦官都杖毙,这般没用的宫人,留着有何用处,万一今天进来的不是她,而是刺客,太子岂不是要就此糟糕!
她看向正中的巨大床榻,床榻上帷幕低垂,显见李治到现在还没有醒来。轻手轻脚地,她来到帷帐前,挑开一个小缝,向里面看去,就见李治四仰八叉地,被子都踢到了一边,正在呼呼大睡!
武媚娘放下帷帐,退后半步,这才小声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快醒来,奴婢武媚娘有急事要和你说!”
李治仍在呼呼地睡着,根本没听见。武媚娘又轻轻地叫了两声,可李治仍旧什么反应没有。
武媚娘有些着急,只好再次挑开帷帐,伸进手去,去推李治,轻声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奴婢有急事,你快醒醒,再晚些时候,就来不急了!”
李治被她一推,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的神志不清,再说就算累死他,他也想不出,这时候会有人钻到他的内室里来,就算是史爱国叫他起床,都只能是站在内室门外,得先听到他说话,才敢进来的。
李治睡眼朦胧地,见一只手在推自己,心想:“我昨天晚上叫嫔妃进来侍寝了吗,我叫的是谁?”
武媚娘见他醒来,自然大喜,她把脑袋也伸了进来,小声道:“太子殿下,奴婢……”
刚刚睁眼,哪可能直接就清醒的,李治感觉这人的脸挺眼熟,心想:“正好,现在我阳气正足,不如和这嫔妃好生欢愉一番,很久没有这样过了,今天又不必早起,欢愉起来,时间充足!”
拉住武媚娘的手,一使劲儿,就把武媚娘拉了起来,倒到了他的身上!李治嘴里说道:“甚好,甚好!”
武媚娘差点没有惊叫出来,怎么回事,怎么把我拉进来了,太子没有认出来我吗?
重福门。
王平安带着李嗣,骑马来到这座东宫门口。
冲手上呵了口热气,王平安笑道:“天气还是这么冷啊,你们晚上在寺里搭帐篷,不觉得难熬吗?”
李嗣一夜没睡,早上又没吃东西,骑着马在大街上走了这么远,早就冻得透心凉儿了,听王平安问话,他却忙道:“不冷,一点都不难熬,只要能离得王恩师近些,何处都是温暖如春!”
王平安哈哈大笑,道:“不用这样的,就算你再拍我的马屁,我也不会泄露考题的。”
李嗣稍有尴尬,陪着笑脸道:“学生侍奉王恩师,可不是为了考题,而是仰慕您的才学,自愿做您的门下走狗!”
“仰慕,走狗?唉,这是何必呢,你以后万不可再这样说了!”王平安摇了摇头,从马上下来。
见王恩师下马,李嗣也从马上下来,想了想,露出了几分真诚,他道:“王恩师,要是科考好中,那学生又岂能做走狗上赶子巴结?徒自惹人瞧不起!只因科考实在是太难取中,而就算取中后,也实难有个好名次,朝廷安排官职,都是按着名次来的,学生想不……那个勤奋些也不成啊!”
王平安牵着马,往重福门方向走,点头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现在确实是这么回事。”
得到认同,李嗣又道:“您是今科的副主考,朝廷怎么阅卷,您自然知晓。那卷子是谁的,一目了然,实际上我们这些考生,未进考场,前程便已经确定。行卷投得好,座师拜得对,自然榜上有名,可要是没投好行卷,没拜好座师,除了等下科之外,再无其它办法了。所以学生想不来巴结,也是不可能的!”
王平安嗯了声,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中暗道:“其实就是不糊名的关系呗,但实际上,糊名有糊名的好处,不糊名有不糊名的好处,糊名就不能作弊了吗?那也不见得。而不糊名,至少有些大才子,是稳定能取中的……但却多了派系的顾虑!”
唐时的科考,尚处在雏形阶段,理论上讲,不如后世的严密,但却多了几分人性化。反正只要考题是时事策论,那不管时代怎么发展,考中的士子们总会有些真实本领,总比只会做八股文,满脑袋四书五经的书呆子,要强上无数倍。
不想在这种事上多谈,王平安默默地走向宫门,守宫门的禁卫见他来了,大老远地就跑过来巴结。禁卫们早就得知了,王公王大人赏人金瓜子做压岁钱,出手大方,天下无双!
王平安见禁卫们赶来,老实不客气地将缰绳扔给他们,顺手从口袋里摸出几个红包,道:“来来来,个个都有,谁也不落空!”
禁卫们大声道谢,喜不自胜,果然有红包可拿,好事啊!
王平安回头冲李嗣道:“你不用在宫外等着,找个地方吃点什么吧,我估计要等好一阵子才能出来呢!”
李嗣答应一声,却没动地方,他是头一回离得皇宫这么近,正想着借此机会好好看看呢,哪舍得离开。
王平安不再理会他,问禁卫道:“太子殿下可在崇贤馆里?”他估计李治绝对不可能在大年初二去崇贤馆的,但要是不这么问,他就没法进宫。
禁卫们忙道:“末将不知,咱们是守宫门的,也进不去里面啊!”
王平安嗯了声,道:“太子昨天说有事要和我说,要我早早去崇贤馆等着,要是太子没到,我却是不方便进去了。”他没了伴读的身份,已然不能随便出入东宫了,必须得李治召见才行。
手里抓着红包,金瓜子还热乎着呢,禁卫们哪可能真的将他挡在门外。领头的禁卫笑道:“既然是太子殿下见召,王公您进去就是了,咱们还能信不过您嘛!”
王平安呵呵笑道:“那是自然,要不是太子召唤,我哪可能这么早的就跑来,在家趴热被窝儿,那可有多舒服。”
“谁说不是呢!”禁卫们簇拥着他,一起进了重福门。王平安慢悠悠地向崇贤馆走去。
李治没有叫王平安这么早来,不过王平安一回来,他自然就离不开王平安了,而王平安今天正好有事儿,要和李治说,所以早早地就来了。
进了崇贤馆,王平安见殿内无人,他便想趁着李治没来,正好可以小憩一会儿,在屏风后面,他躺到了胡床上,迷瞪了过去。
丽正殿。
李治一把将武媚娘给拉进了帷帐,搂进怀里,道:“正好,陪孤一会儿。咦,你怎么穿着衣服?”昨晚有没有叫嫔妃来侍寝,他也糊里糊涂地,记不起来了,但如没叫人来侍寝,就不会有人来他这里,而既然来了,怎么还穿着衣服?
武媚娘大急,事发突然,她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呀地一声就叫了出来,急道:“太子殿下,是我……是奴婢,奴婢是媚娘啊!”
李治啊了声,心想:“媚娘?我宫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啊!”他的睡意消散,向怀中人看去。
他俩此时两张脸离得极近,李治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看不清全貌,但一看眼睛,他却立即就认出来了,这不是武媚娘吗,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武媚娘吓得全身哆嗦,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要祸灭九族的啊!她并非是以后的武则天,还没到什么事都敢干的地步,被拉进了帷帐里,她的三魂七魄,早就各吓飞了一对半,离晕倒也不远了!
李治认出是她,也同样吓了个半死,啊地一声,他推开了武媚娘,坐起身来,叫道:“你……”
内室里一有动静,外面侍立的小宦官全都清醒了,再不敢偷懒,有小宦官问道:“殿下,您醒了?”
而又有小宦官则快步出去,找史爱国去了,他们都不知道里面出事儿了呢!
李治指着武媚娘,叫道:“你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武媚娘吓得全身哆嗦,可她到底不是普通人,情况虽然紧急,她却没有失了神志,一伸手就捂住了李治的嘴,嘘了声,小声道:“太子殿下,你别叫啊!”
去捂太子的嘴,这个动作可是大不敬之中的大不敬了!但现在李治却顾不得别的,他赶紧点头,示意自己不叫了!
武媚娘的脚还在帷帐外面,她拖泥带水地,穿着鞋就爬进了帷帐,放开捂着李治嘴的手,道:“太子殿下,奴婢是偷偷来这儿的,有急事要和你说,可不能让别人发现!”
李治自然明白不能让别人发现,他也小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怎么跑进来的,外面的人没发现吗?”
武媚娘把帷帐放好,道:“没有,没人发现。”她爬上了床,一直是在李治的身上,而现在又转过身子,去拉帷帐,自然要在李治身上蹭来蹭去。
大清早的,正是男子阳气旺盛之时,李治被这么一蹭,顿时嗯了声,被压着了!
武媚娘的动作也突然停住,被硌着了!
武媚娘慢慢转过头,看向李治,而李治张大了嘴,也看向她,两人四目相交,两张脸同时红了!
第五百零八章 李治,武媚娘,太子妃
如果冷静一下,李治慢慢的就会恢复正常,也不用再尴尬了。可偏偏武媚娘被“震惊”了,震惊得连动都动不了,仍旧趴在李治的身上!
李治和武媚娘都不是什么不识人事的少男少女,自然明白这种事情的“起因,发展,以及结果”,两个人的呼吸瞬间就变得粗重起来。
李治喉头涌动,费劲地咽下一口口水,而武媚娘同样浑身燥热,心乱如麻,两个人的脑子里都是乱哄哄的。
武媚娘的定力强于李治,她挪梛身子,正想从李治的身上下去。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史爱国的声音响了起来。
史爱国问道:“太子殿下,您可是醒了,要起床?”小宦官听到内室里有声音,跑去侧殿告知他,他便立即起身,小跑了过来伺候,半点儿的时间没有耽误。
史爱国这一问话不要紧,把帷帐里的两人差点一起吓得背过气去,李治的头发根儿就差那么一点就立起来了!
而武媚娘更是怕得要命,她可不敢再慢慢挪动身子了,直接就从李治的身上滚了下去,滚到床里,撩起被角,钻进了李治的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全身吓得发抖,不停地哆嗦!
李世民仍旧在位,李治没有做皇帝,他更没有到了为爱疯狂的地步,还算是一个情商正常的人,而武媚娘什么依持也没有,小宫女一名。他们两个被堵到了帷帐里,要说不怕,那就是胡说八道了,就算他俩以后都做了皇帝,也不代表他俩现在就是一对无所畏惧的神人!
李治本来就不是那种能够随机应变的人,而武媚娘又不敢说话,代他出声赶走史爱国,两个人竟然一起失声,李治没有回答史爱国的话。
史爱国又问了一句:“殿下,您要起了?”
李治还没有出声,他现在六神无主,深怕“丑事”被人发现,一点主意都拿不出来,完全的呆傻住了!
听里面没有出声,史爱国便不再问,轻轻地退后几步,回头狠狠地瞪了小宦官们一眼。太子明明没有醒,你们就大惊小怪的,竟要叫我来,如果太子本来没醒,被我一问给问醒了,那岂不糟糕,太子会发脾气的!
退离内室门口,史爱国慢慢坐到一只墩子上,他已然没有了睡意,不用去侧殿迷瞪了,打算就在这里等着太子起床。
李治听史爱国不问了,他慢慢缩进被子里,小声对武媚娘道:“他走了,不用担心,我不出声,他不敢进来的。”
李治一紧张,就会不自称孤,而叫自己为我,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他自己是不知道的,但如果有心人发现了这个特点,那么善加利用,便可以占到许多的优势。
比如说,如果一个嫔妃,知道了李治有这个特点,那么她就能通过“孤”和“我”这两个字,判断出某件事,或某个人在李治心里的地位,从而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打击对手,在宫斗中占据上风。宫斗嘛,斗的就是心计!
武媚娘心想:“咦,他怎么称起了我,而不自称孤了?”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现在哪有心情去分析李治的性格。
两人就象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趴在被窝里躲大人,深怕被大人抓出去,打屁屁!
他俩都把脑袋缩在被子里,身体也都钻进了被子当中,幸亏李治的被子够大,能把他俩全都盖住。
武媚娘小声道:“那,那奴婢怎么出去呢?史总管定是在外面等着呢!”他俩头离得近,武媚娘说了话后,忽然想到,自己的口气会喷到太子的脸上,这可是大不敬,赶紧把头一偏,不敢让自己的嘴,对着李治的脸。
李治道:“那我打发他走?”偏巧,武媚娘一偏头,发丝划到了他的脸上,有根头发丝儿从鼻端滑过。感觉鼻子痒痒的,李治张大了嘴,就想打喷嚏!
武媚娘见状大急,想用手去捂李治的嘴,不让他打出喷嚏来,可她现在却是趴在床上,手臂一时无法伸过来,自然就来不及捂了!
李治阿欠一声,打了个超响的喷嚏,唾沫飞出,喷了武媚娘一脸!
武媚娘顿时就被洗了个脸,她差点没哭出来。太子殿下,你好多的口水啊!
被窝里打喷嚏,声音闷响,倒也并不刺耳。可关键打喷嚏的是李治,他是皇太子,身份尊贵到了天下第二的地步,他打喷嚏,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外面的史爱国呼地就从墩子上跳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内室门口,道:“太子殿下,殿下,您醒了?刚才您打喷嚏了?可是着凉了?要不要老奴去给您传太医来?直接宣王平安入宫,您看可好?”太子一个喷嚏,便招来了他一连串的问题。
这还不算,小宦官们也都紧张起来,连忙四下乱跑,去检察取暖的铜炉,深怕炭不够,以至于殿内寒冷,冻着了太子殿下。
李治很是抱歉地看着武媚娘,背窝里打喷嚏,气味散不出去,他自己都闻着不象话了,何况还喷了武媚娘一脸的口水!
他伸手用内衣的袖子,去擦武媚娘的脸,竟然象做错事的小孩似的,对武媚娘一个小小的宫女道起歉来,连声道:“不好意思,我一时没忍住!”
武媚娘动也不动,任凭李治给她擦脸,心里却并没有恼怒,反而感到太子很温柔,比皇帝好多了!
要是换了别人,别说直接喷她一脸的口水,就算是在她旁边打喷嚏,她都会反感,可人的身份不同,就算做出了同样的事,却也会得出不同的结果!她不但不怪李治,反而心中感激,觉得李治太好了,太温柔体贴了!
李治替她擦干净脸,只感武媚娘皮肤滑腻,很有弹性,再加上武媚娘现在脸蛋红通通的,他竟然脱口而出,道:“媚娘,你现在的样子当真好看!”
武媚娘条件反射似的,也脱口而出,道:“多谢太子夸奖!”
话一出口,武媚娘反应过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李治也傻乎乎地笑了。
他俩再次四目相交,都感今天这事儿又刺激,又好玩儿,平静的宫廷生活里,竟然出了这么件有趣的事,他俩都是大感兴奋,而兴奋之中又有一丝的害怕,可恰恰就是这一丝的害怕,反而更加刺激了他俩!
武媚娘心头小鹿乱撞,道:“你,你……”意乱情迷之下,她竟然忘了宫廷礼节,称起李治为你了。
而李治同样也是意乱情迷,迷得他五迷三道,糊里糊涂地道:“我,我……”
两个人的脸离得非常之近,对方的呼吸之声,清晰可闻,而对方身上的气息,更是直入鼻孔,钻入各自的……心房!
山就将崩,海就将啸!
忽然,有人大煞风景了。史爱国在外面忽然说道:“娘娘,您怎么来了?”
李治和武媚娘齐齐地一哆嗦,神志同时清醒来,身子都向后闪了闪,离得稍微远了些,竖起耳朵,听外面的说话声。
娘娘,哪个娘娘?
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爱国,你这话问得可是无趣得紧了,本宫怎么就不能来呢?”听说话的声音,竟然是太子妃王氏。
李治在被窝里大怒,王氏早就失了他的宠爱,他已然有段时间不和王氏过夜了,而王氏更是草包一个,除了装贤惠外,什么也不会,可装贤惠,她竟然有时都装不好。
不幸之中的万幸,王氏找外援的本事了得,她竟然和王平安拉上了关系,认了王平安做堂弟。李治就算再不喜欢王氏,可看在王平安的份上,好歹还能忍一忍,对王氏和颜悦色一些,算是给她点儿基本的面子!
而王氏恃宠而骄的本事,竟然不弱,蹬鼻子就上脸,以为自己和李治是对恩爱夫妻呢,有事儿没事儿的总往丽正殿跑,不经召唤,就想来侍寝。结果李治对她是越来越不耐烦,好在至今为止,他还没爆发,没有对王氏说出“滚蛋”二字来。
李治听见王氏的声音,怒道:“竟然是她,她来干什么,莫名奇妙,真真的没有眼力价儿!”
武媚娘心想:“她可千万不要有眼力价儿,要不然价儿进了内室,咱俩可就完蛋了!我只能回去上吊,而你也不用当太子了!”
她小声道:“殿下,你可不能让她进来,让她走,赶紧让她走!”
李治道:“对对,得赶紧打发她走!”他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外殿。
史爱国干笑了两声,道:“太子殿下还没起身,而且刚刚老奴听到他打喷嚏,似是身体不爽,还请娘娘暂且回宫,以免打扰到太子殿下的休息。”
李治对王氏不耐烦,做为东宫的内侍首领,史爱国岂有不知之理,他可不想让太子妃这时候进去,就想替李治作主,把王氏打发走。
王氏这么早的来,是想找李治和他一起去前面的嘉德殿,今天会有不少外廷命妇进宫来给嫔妃们拜年,而之后必会来到东宫,来拜见李治。
王氏非常需要在外面的命妇面前,和太子摆出一副恩恩爱爱的样子,这是她身为太子妃最起码的面子,所以一大早就赶来了,想顺便和李治吃个早餐,培养一下恩爱的气氛,再一同出去接受命妇的拜见。
听史爱国说李治身子不爽,王氏心头一突突,太子不会是想找借口不出去吧?她忽然生起气来,难不成是被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连外臣都不见了?
王氏道:“太子身体不爽,那本宫可得进去瞧瞧了!”说着话,举步就往内室里走。
第五百零九章 第一回合,王氏完败
史爱国下意识地伸手,想阻拦王氏,可刚把手抬起来,就见王氏瞪了他一眼。史爱国悻悻然地把手放下,心想:“你要自讨没趣,那就随你的便吧,我吃饱了撑的,替你挡骂!”
千万不要以为史爱国是个宦官,就只能是个伺候人的奴才。东宫的总管那是相当了不起的存在,而且史爱国还有史忠臣这么个大靠山,史忠臣是谁?那是敢和长孙无忌瞪眼珠子的权宦。这也就是在初唐,要是在晚唐,宦官的大首领连皇帝都敢废,何况一个区区太子妃了!
史爱国并不是太强悍,但在东宫也是说一不二的,王氏平常对他还算客气,不管怎么说史爱国可是整天和太子在一起的,如果“不小心”冲太子咧咧几句,说王氏的坏话,那太子岂不是在晚上睡觉前,总也想不起王氏了么,那王氏可就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哭了!
眼睛一瞪完,王氏便道:“爱国啊,本宫知道你辛苦,看你的眼睛都红了,不如找个地方,小憩一下吧,免得累坏了身子,太子还要你服侍呢!”
史爱国忙道:“多谢娘娘体谅。”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他们在外面这么一耽搁,李治在里面说话了,他先大声打了个哈欠,这才道:“谁呀,谁在外面说话,把我都给吵醒了!”
躲在被窝里的武媚娘轻轻地又咦了声,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怎么又说起了“我”字?他……他很紧张吗?一紧张就说我?嗯,他现在确实很紧张!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李治这么一个细微的特点,武媚娘发现了,可外面的王氏却没有发现,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区别了,王氏斗不过武媚娘,那真是一点儿不冤,她这么粗疏的性子,要是能斗得过武媚娘,那才是奇哉怪也呢!
王氏听到李治说话,她脚步一顿,道:“殿下你醒了?臣妾找您有事儿,今天咱们得去嘉德殿呢,您忘了?”
李治大声道:“怎么会忘,我这就要去呢,你不要进来,就在外面等着吧!”
王氏一愣,为什么不要我进去,难不成里面真的有人?到底是哪个狐狸精?是萧良娣那个贱人?不会呀,如果是她,她这时早就出声了,会故意气我的,可不是她又会是谁?
史爱国上前一步,道:“殿下,老奴这就进来服侍您穿衣洗漱。”说着话,他回头冲那些又准备好洗漱用具的小宦官们摆手,意思是跟着我进去。
突然间,李治说话的声音更大了,几乎可以用大叫来形容。他叫道:“不要进来。嗯,爱国你也不要进来,我还想再躺会儿,你们都退下吧,都退下,都出去,不要留在外面!”
史爱国呃地一声,心想:“怎么搞的,怎么连我都不能进去了?”他连忙答应一声,冲殿内的小宦官们连连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不许留在殿里。
王氏却急了,她看出蹊跷了,太子不让她进去,也就算了,怎么也不让史爱国进去?还说要再躺一会儿,为什么要再躺一会儿,听太子的声音,他不象是很困要睡回笼觉的样子啊,听他的声音反而象是很兴奋的!
很兴奋,大清早的很兴奋!
王氏可是过来人,她当然明白男人在大清早兴奋是因为什么,她和李治曾经也是恩爱过的,李治也曾为她早上不起来“睡回笼觉”的,那时他也很兴奋!
肚中的怒火喷薄而出,王氏嫉妒交加,难以自制!里面定然是有狐狸精,肯定有!
是哪个贱人,到底是哪个贱人?
女人的嫉妒脾气一爆发,那真是九头牛也拉不住,什么后果也顾不上了!
王氏气得声音都变了,就如同普通人家的大妇,进屋去捉奸一样,她尖声叫道:“殿下,你身子不舒服,还是让臣妾来服侍你吧!”情绪激动,竟然称起你,而不称您了!
她双臂抬起,象是要打架似的,直直地就冲进了内室!
史爱国差点没吓趴下,就算你俩是两口子,可这里是东宫,也得按规矩来啊,太子不叫进,就算你是太子妃也不能进啊!
他也激动起来,差点上前去拉王氏的袖子,可王氏如同一阵风似的,就闯进了内室!
李治万没想到王氏敢闯进来,他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事,这是头一回,大惊之下,啊地就叫了出来,惊讶地坐在床上,竟然忘了此时应该有所反应!
幸亏武媚娘还算机灵,一听王氏尖嗓子叫嚷,便知要糟,她猛地一推李治,小声道:“殿下快出去挡一挡!”
她也是被逼得急了,对王氏又气又恨,可又无可奈何,只能推李治出去挡挡了,李治应该可以挡得住的!
李治被猛地推了一把,身体牵动帷帐,帷帐一通猛晃!
他啊了声,这才反应过劲儿来,拉起帷帐,就从里面跳了出来,坐在床边,回手把帷帐又合上。李治怒喝道:“谁让你进来,没规矩!”
王氏进来之时,正好看到帷帐摇晃,却没有听到武媚娘的说话声,但李治猛地跳出来,对她大喝,她再傻,也明白帐内必定有人,可到底是谁呢?为什么太子这么紧张?
李治有火,王氏的火也不小,一时之间竟然还没想起礼节来,张口便道:“殿下,帐中是谁?”
李治这下子可被刺激到了,他“做贼心虚”,最怕别人问帷帐里的人,而王氏当面就问了出来,他哪能受得了!可情绪一激动,他竟然语塞,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史爱国也跑了进来,他也看到仍在微微抖动的帷帐了,心想:“不对啊,昨晚太子殿下没有招人侍寝啊,那帐中明明有人,会是谁,我怎么不知道?”他一时间,竟然傻了,呆立在门口!
李治忽听帐里有人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象个太子妃!”是武媚娘在教他说话。
李治现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啥事都得别人替他拿主意,连骂王氏都得听武媚娘的!武媚娘一教他说话,他立时就喝道:“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还象个太子妃!”
王氏顿时一个激灵,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是太子妃,而这里太子的寝宫,就算她再怎怎么嫉妒,再怎么吃醋,再怎么想学泼妇骂街,她也不能在这里失了仪态!
嫉妒,是被休的重要理由之一。王氏可没有前隋独孤皇后的本事,把隋文帝抽得老老实实。虽然李治是个废物点心,但他的父皇不是啊,只要李治把今天的事情“歪曲”一下,说给皇帝听,皇帝立马儿就得废了王氏,这种女子怎配再做太子妃,以后又怎么配当一国之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句话,立即就把王氏给拍老实了,再不敢多说什么,眼泪竟然也流了下来,王氏听得清清楚楚,帐子里有人说话,而且是个女人,说的就是太子说的这句!
可她不敢再叫嚷了,委委屈屈地拜了下去,道:“殿下息怒,臣妾知错了!”
史爱国也听见了,内室虽大,可帐子里有人说话,就算再小声,他也不至于听不见啊!可帐里的人是谁,到底是谁呀!
武媚娘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以为王氏还做茶壶状,她深怕这时王氏来挑帷帐,得赶紧把王氏赶走,要不然就要出大事!
她又小声道:“看你如此的模样,如何做东宫表率,还不快快退下反思,出去!”
李治鹦鹉学舌,眼睛瞪得溜圆,喝道:“看你如此的模样,如何做东宫表率,还不快快退下反思,出去!”竟然说得一个字都没差,一个字没加,一个字没减,干干脆脆地做了武媚娘的传声筒!
王氏咬牙切齿,可又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一声,倒退着出去了!
武媚娘偷偷扒开了帐子,见史爱国还傻不拉唧地站在门口,便又小声道:“让他也出去!”
李治很有做传声筒的天份,大声道:“让他也出去!”话说完了才反应过味儿来,冲史爱国一挥手,道:“你也出去!”
史爱国张大了嘴,啊啊两声,这才道:“是是,老奴这就出去!”弯着腰,他也出去了。
见内室里没人了,李治这才把头钻回帷帐,小声道:“没事了……”他的头钻回帷帐,而武媚娘正在往外看,他俩的头一下子撞到了一块,李治的嘴亲到了武媚娘的头发上,还被武媚娘头上的簪子,给扎了一下!
两人同时愣住了,接着……又四目相交了!
史爱国跌跌撞撞地出了内室,冲着外面的小宦官们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滚!”
小宦官们同样被里面的事情震得惊呆了,他们自然听不见里面武媚娘的说话声,可内室里大呼小叫的,他们却都听见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当然都被吓傻了!
听到史总管让他们滚,小宦官们如蒙大赦,端着盆,拿着手巾就跑了,谁也不敢在此多留半刻,以免祸事临头!
可一跑出了大殿,这群小宦官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忽然间都笑了出来。皇宫里的人,想象力最是丰富,什么事只要经他们一想,那变得再稀奇……都不叫稀奇了,无数的版本,五花八门的都会冒出来!
史爱国心中激荡,说什么他都想不明白,太子的床上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来,他怎么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他怎么可以不知道呢!
心里一激动,说起话来自然就失了分寸,任谁在这种时候,都不可能再保有冷静,所以他冲着小宦官们大骂,当然他之所以大声骂,也是在告诉里面的太子,我把人都给你赶走了,你该出来就出来吧!
可他没留神,说话快了点儿,这时王氏还没出去呢!
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滚!这句话听在王氏的耳中,无比刺耳,感觉就是在骂她一样!王氏指着史爱国的鼻子,气道:“你刚才说什么,你给本宫再说一遍!”
史爱国一愣,心想:“什么再说一遍,我没跟你说什么呀……啊!”他忙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要误会……”
话没说完呢,外面跑进来了一个小宦官,冒冒失失地道:“干爹,折柳县公王公来了,正在崇贤馆里等着呢!”
王平安进了东宫,在崇贤馆里等着,自有小宦官要来报信儿,这小宦官平常马屁拍得结实,认了史爱国当干爹,平常挺受宠的,他又不知道丽正殿里发生的事,便冒冒失失地进来了。
史爱国正感心烦,见这小宦官这么没有眼力价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上前一步,对准他的脸,啪地就是一记耳光,骂道:“滚,赶紧给我滚,谁让你进来的!”
小宦官被打得原地转圈儿,心中惊骇,这是怎么地了这是,打我干嘛呀?他哪敢问为什么,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王氏更加感觉史爱国是在指桑骂槐,打的是小宦官,实际上是在打她,她哭道:“连你们这些奴才都敢欺负本宫,你们好大的胆子,反了反了!本宫……我找我兄弟评理去!”说着话,她捂着脸就往外面走。
史爱国呃了声,心想:“找她兄弟去?她兄弟是谁啊?啊,想起来了,王平安是她的堂弟!”他登时就急了,叫道:“别别,娘娘息怒,您可不能去找王平安啊,家丑不可外扬!”连跑带颠地就追了出去。
王氏现在哪听得进去他的话,认定史爱国和里面的那个贱人狼狈为奸,欺负她这个太子妃,现在就敢这样儿了,以后还不得反上天去!她在东宫的地位本就不稳,哪敢再拖下去,必须得找外援,让外援对太子施加影响,把太子再给她抢回来!
王氏一路急走,离了丽正殿,叫来她宫里的小宦官,抬着她便往崇贤馆去了!
史忠臣没追上,他又不放心内室里的事,一跺脚,只好随王氏的便,他又回了内殿,没敢待在明面儿,而是躲到柱子后面,想看看到底帐中人是谁,她总得出来吧,一出来不就知道了!
王氏到了崇贤馆,让小宦官们等在门外,她则跑进了殿内,叫道:“兄弟,兄弟,你在哪里,姐姐受了委屈,你可要帮帮姐姐啊!”
王平安正躺在胡床上迷瞪,一惊起身,心想:“谁啊,谁在大呼小叫的?”他和王氏并不如何的熟悉,王氏此时又变了声音,带着哭腔说话,他一时竟没有听出来。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