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声东击西
作者:睿士|发布时间:2024-06-29 02:11:33|字数:33701
延安府野猪峡的河滩上,沿线所有堡寨大顺军的旗帜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洲八旗和汉军八旗各色的龙旗。到了四月中旬,天气渐渐炎热,陕北的黄尘和着充满热气的风势飞扬到天上,堵塞了人的嘴巴和鼻腔,说不出的憋闷和难受。
沿着汾川河河滩知道岸边大大小小的堡寨,滚滚浓烟之下,布满了身着黄色号服的顺军士卒的尸身,清军汉八旗的士卒直到如今,还是套着前明的盔甲和红色军服,只是头盔的后面都留了条长短不一的辫子,看起来甚是滑稽。这些个士卒如今挥舞着刀剑,却是在尸山血海中寻找着尚存一息的顺军,发现一个,便是一刀砍下首级,接下来便是大索全身,连一文钱都不放过。
连年干旱,汾川河水早已干涸不堪,如今最深处,也不过到了人的腰部。汾川河北岸的一处高坡,英亲王的旗仗高高耸立,阿济格就坐在一顶黄色的罗伞之下,优哉游哉的看着对面的战事逐渐接近尾声。
阿济格吞下一口甘甜的果子酒,随手将酒囊扔给自己麾下的亲兵,用右手的手指轻轻抚摸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短须,满不在乎的听着身边八旗众将的抱怨。
“王爷,这一场大战下来,全便宜了这些汉军旗的奴才,您看看,一个个腰包鼓得,还特么走得动路吗?”
“王爷,是时候让奴才们麾下的崽子们出来撒撒欢了,这便宜不能让吴三桂、孔有德那些家伙们都占了!”
听着这些抱怨,阿济格会心一笑,抄起手边的马鞭便是一阵乱打,手上却是根本没用力气。
“你们这些个奴才懂个屁!”阿济格站起身,丢下马鞭。向前走了两步,手指河对岸的汉军八旗士卒。“咱们满人入关时是倾巢而出,共计十八万大军,这连场的大战下来,虽是连战皆胜,但伤亡之数也在一两万人上下。朝议时摄政王多次提及。中原地大物博,人口是咱们的十倍百倍。如果汉人万众一心,那咱们是万万不是对手的,也因此咱们八旗的勇士是极其宝贵的,打下一块地盘来,只有交给咱们满人来镇守才是最可靠的。为什么要扩充汉军八旗,又给这些蛮子一个个的都封了王、拜了侯,便是要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咱们满人卖命!你们说说看,这血战死战的差使。不交给他们还能交给谁?”
阿济格回身看看一众将领,“要是让你们上,不消半年,咱们便得带着堆积如山的尸首回关外老家去,这中原的花花世界连点甜头都没摸着,你们便甘心?”
阿济格再度将眼光投向对岸,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你们看看这些蛮子。如今的战力是越来越彪悍。设身处地,让你们打这一仗。你们便能如此干净利落的拿下河对岸所有的堡寨,让流贼无险可守吗?”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一众八旗将领无言以对。
说话间,十余骑从河对岸涉水而来,一身泥泞的冲上高坡,为首的正是已经被封为满清平西王的吴三桂。
来到近前,吴三桂翻身下马。阿济格笑着迎上前来,将一个盛满了美酒的牛皮酒囊送到他手中。“平西王的关宁铁骑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之师,短短两个时辰便拿下了野猪峡天险,这下子,刘宗敏便是想据守也是不可能了。此战。平西王当居首功!”
虽然贵为王爷,但吴三桂也清楚,自己这个王爷和阿济格的和硕英亲王的爵位却是有着天壤之别。所以吴三桂表现的很是恭敬,连忙上前接过酒囊,便欲行跪拜礼。
阿济格却是笑吟吟的将其一把拉住,把臂而行,将其让到自己的黄罗伞下。吴三桂偷眼看看这硕大无比的黄罗伞,内心惊诧之余,脸上却已然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王爷,野猪峡守军已经全部肃清,属下前来请命,下一步我军是衔尾追击呢,还是先行休整一段时日,请王爷定夺!”
阿济格笑着反问吴三桂:“长伯你的意思如何呢?”
“前日里,豫王大军已经攻占芮城,距离潼关不过咫尺之地,流贼兵马据守潼关,一时之间恐怕难以轻下。属下以为,如今流贼困于陕西一隅,与其攻城略地,倒不如攻心为上。流贼军中遍布前明官吏,这些人等降贼也是权宜之计,只要王爷派出能言之士,相信这些人一定会望风而降!之后,便可兵不血刃的剿灭流贼之患!”
阿济格点点头,“长伯之言甚合本王心意,摄政王也是这个意思,豫王和本王两路大军南北合击,能少一些伤亡,总是好的。毕竟如今山东和江南还未平定,总要留下力气以备不时之需啊!”
吴三桂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启禀王爷,属下刚刚收到探马送回的消息。贼酋李自成已经派遣麾下制将军李岩,率军赶赴延安府增援。”
阿济格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过是多送些人来送死而已,不必在意!”
吴三桂却是连忙说道:“王爷万万不可小觑了那李岩。此人之前乃是李自成身边的谋主,智勇双全,为李自成入主京畿立下大功。后来因为李自成其人对其忌惮猜疑,这才弃之不用,如今这李岩再度起用,对我大清可是一大隐患,不可不防啊!”
阿济格亲热的拍着吴三桂的肩膀,“本王有长伯这等猛将在,又何须在意那李岩啊!”
吴三桂顿时感激涕零,差点一个头磕在地上。
“王爷信重,小王感激不尽,王爷放心,小王这便整顿兵马,严阵以待,誓要将流贼大军全歼在延安府辖地内!”
但是事情却并没有阿济格和吴三桂想象的那么简单。李岩大军增援延安府的消息,不多时便已经传遍清军上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连五天时间过去,却是再也没有收到任何李岩所部逼近的消息。李岩数万人的兵马自从出了西安之后,便如同销声匿迹一般。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踪迹。
阿济格和吴三桂原本打算以逸待劳,在拖住刘宗敏、田见秀等人的同时,吸引李岩深入延安府,利用满洲八旗骑兵的快速、机动的特点,将顺军主力一举聚歼,但李岩所部的失踪却是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知道李岩是一定会来延安府救援,但如今却是没有半点踪迹可循,却是让两人一筹莫展。
但十天之后传来的消息却是让两人包括北路军所有的将领都大吃一惊。
李岩所部在出西安之后,便没有按照李自成的既定计划火速赶往延安府救援刘宗敏等人,而是派出游骑,在顺军第七营的帮助下,拉网式的清除清军的探马和暗探。同时,隐藏踪迹,轻装前行。只不过,选择的方向却是大相径庭。
李岩亲率一万部众,征调大批战马,夜行昼伏,竟然是直奔芮城一线。南路军多铎一路措手不及,被李岩所部直插身后,南路军辎重聚集所在灵宝县城一夜之间被李岩攻陷,汉军正红旗都统王世选、副将孟乔芳授首。就连正红旗的牛录章京索伦都死在了乱军之中。城中囤积的辎重、军粮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多铎为此暴跳如雷,下令全军搜索李岩所部的下落。忙碌了两日却是一无所获。无奈军需被焚,多铎的南路军只得放慢了进兵的速度,屯驻于芮城等待后方的补给。
可以说,这是清军入关之后遭受的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失败,虽然兵马损失不多,但整个的进攻战略却因此而被拖延下来。南路军困于芮城。北路军阿济格也是因此被气的险些吐血。
大军在延安府精心等待了快半个月,满心盘算着要将大顺军的主力一战聚歼,但万没想到却是被李岩钻了个空子,打着北上的旗号,却忽然转道向南。以万人的轻骑就敢突袭重兵驻防的灵宝存粮之地,居然还被他得了手。
这让一路顺风顺水的八旗王爷和将领们情何以堪。
盛怒之下,阿济格下令对刘宗敏所部展开猛攻,两日之内便攻克了甘泉,顺军的五千守军全军覆没,仅有的一千多被俘士卒也全部被坑杀。
刘宗敏、田见秀和袁宗第不得已只能死守富县。再向南便是洛川和宜君,距离西安不过五百里的距离。没有李自成的命令,他们是万万不敢再后退一步了。
“丞相不是在军中监军吗?怎能由得那李林泉肆意胡来!”刘宗敏在富县城头上大骂不止。早在李岩所部出西安的时候,他便收到了牛金星的口信。顺军之中,他和李岩之间的私怨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李岩其人,虽然一直以来都是温和有礼,但锻工出身的刘宗敏却是与之有种天然的格格不入。在他看来,李岩这种官宦出身的子弟,便是大顺军的死敌,他们世代在百姓身上吸髓敲骨,又怎能和大顺同心同德。
永昌天子李自成任用这些明朝的降官、降将本就是一个错误,没看到唐通、姜瓖那些家伙,不都是降而复反吗!大顺要想再展雄威,还是要靠这些一路走来的老兄弟!
刘宗敏和牛金星原本的打算是,等李岩到了延安府,便将其彻底架空,夺取全军的指挥权,有了数万兵力的襄助,一定能阻挡清军进攻的脚步,到时在李自成哪里也算有了交待,至于夺权一事,料想李自成也不会过分为难。
但谁能想到,这李岩却是不按常理出牌,竟是转道向南,又立下这么一大份的军功,这让刘宗敏如何能咽得下这口闷气。
一旁的袁宗第、田见秀、李过等人虽然对刘宗敏的无能指挥不满,但谁都知道他和李自成乃是结义兄弟,李自成对其一向宽宥袒护,因此只能是装作听不见,任由其在城头上叫骂撒泼。
吴三桂的关宁军猛攻了一轮,刚刚退下,清军正白旗的主力却是又逼近了城垣。这一次上来可不是什么包衣、家奴阿哈什么的杂兵,却是货真价实的旗中的牛录精兵。
眼见着逼近城墙的便是八旗中的重甲兵,身上鼓鼓囊囊,显然是穿了两层的重甲,外层的是镶铁的棉甲,里面内衬的则是精良的锁子甲,寻常的明军箭矢根本伤不得他们分毫。后边紧跟的便是密密麻麻的轻甲善射之兵。还没到近前,如同飞蝗一般的箭矢便扑上城头。
转瞬之间,重甲兵已经冒着箭雨和滚石扑至城下,左手手持木制的巨盾,右手的长柄挑刀、虎牙刀会挥舞不停,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庞看着城头,让顺军士卒不寒而栗。
第一百零一章 劲敌
如今的大顺军,因为李自成入京称帝,之前很多实用但实在是上不了台面的战术手段已经用不上了,或者说是眼下也实在没办法用了。例如典型的饥兵战术,以流民在前,战兵在后,这一套对付官军还有些效果,对付清军却是只能白白多付出牺牲。更何况,从天启末年开始,北方的战事便从未有过停歇,现如今的流民是越来越少了。
山海关之战后,大顺军总算有了一些反思,军中对于火器的倚重却是越来越像原先的大明官军。与清军交战,野战是能避则避,利用火器据守坚城却是成了眼下最为稳妥和常用的战术。
刘宗敏军中能打五斤炮弹的将军炮只有十几门,但能打三斤和一斤炮弹的佛朗机炮却是不少。清军如今的红衣大炮也遍布军中,因此,双方的炮战打得甚是热闹,但攻城的近战却是一刻也未曾停歇。
清军的布甲驱赶了数以万计的四方百姓前来填壕,面对这些百姓,顺军丝毫不会手下留情,不大会的功夫,城外浅浅的壕沟便已经被百姓的尸身所覆盖。清军的步甲和甲喇精兵猫着腰,迅速的靠近城垣,一架接一架的云梯搭上了城头。
更有甚者,在几十个清军步甲方阵之后,数十辆云车改造的飞桥正在渐渐向城头逼近。顺军见状,不用将领命令,火箭、油瓶加上火炮便是一窝蜂的向着那些云车飞桥打过去。但那云车上却是铺了厚厚的沾了水的棉被,除了少数几架被火炮击毁之外,大多数却是丝毫没有停滞,依旧缓慢但是坚决的向着城墙靠过来。
还没逼近城头,云车中的清军登城精锐士卒已经顶着巨大的铁盾登上飞桥,个别胆子大的。竟是飞身跳进城头,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铁蒺藜、铁斧等兵器钻进城头上的顺军人群中。
看到八旗精锐争先恐后的登上城头,阿济格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入关之后,还没有哪一支汉人军队能让清军这么难堪。如今多尔衮刚刚全面执掌军政大权,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战事万万不能出什么岔子。大顺军这只百足之虫,现在就剩下一口气,一定要狠狠的踩上一脚,不能让它缓过这口气来。
“入城之后,纵马一日!”阿济格得意洋洋的颁布将令,一众将领,包括汉军将领在内都是喜不自胜。
“有李岩所部的消息吗?”身经百战的阿济格不时好大喜功,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庸才,自然是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能忽视了潜在的威胁的道理。
“灵宝之战后。李岩率领的一万轻骑便再度蛰伏起来,倒是主力两万人在其副将杨翻的带领下,出现在黄陵一带,看来是打算救援刘宗敏等人。按照王爷的吩咐,蒙古四旗固山额真苏纳率一万五千精骑大军的侧翼,如果杨翻敢轻举妄动,定然叫他有来无回!”吴三桂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这李岩用兵极为狡诈,小心护卫咱们的粮道和存粮之地。万万不可让他找到了可趁之机!”阿济格对于灵宝的失陷还是心有余悸。
“王爷用兵滴水不漏,属下钦佩之至!”吴三桂还是保持着毕恭毕敬的态度。
“硕托、唐通所部攻略庆阳府。如今到了哪里?”
“已经到达直罗县城,只要翻越横岭,便可进入庆阳府。顺军精锐都集中在延安府,万万不会想到我军虽然兵少,但却还是会分兵西进。一旦硕托将军进入庆阳府,李自成一定会方寸大乱!”
“哈哈哈……!”阿济格志得意满。分兵西进的方略却是他自己一手制定,李自成将重兵布置在延安府,只知拒敌于国门之外,庆阳作为陕西腹地,却是兵力单薄。阿济格便精心设计了这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好戏。以硕托和唐通统帅军中满蒙汉大部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庆阳府腹地,立刻便可以使李自成的陕西防守方略功亏一篑、全盘皆乱。
但笑声未绝,快马探哨却是策马狂奔而至,“禀报王爷,大事不好,硕托、唐通所部在直罗池水河一线渡河之际被流贼兵马突袭,伤亡惨重,汉军旗唐通及麾下十四名将官全部阵亡!”
“什么!”阿济格拍案而起,众人也都是大惊失色。硕托和唐通麾下的骑兵总数在两万人左右,顺军的主力都在延安府一带布防,其余各部防守陕西各处,庆阳府空虚无比,根据探马和眼线的消息,最近一段时间,顺军各部根本没有大规模的调动。那突袭硕托和唐通的兵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除了李岩还能有谁!”阿济格叫骂不已。“前几日还在灵宝和黄陵,倏忽之间,却又杀到了直罗,总共不过三万兵马,这大范围的穿插扯动,竟是让我南北两路大军徒呼奈何!”
吴三桂的心也陡然间沉重起来,李岩的确不负名将之名,复出一个月以来,统领兵马纵横三府之地,如入无人之境,让二十多万清军无可奈何,此人当真是清军的劲敌。
“王爷,您看……?”吴三桂连忙劝阻盛怒之中的阿济格。现在并不是大发雷霆的时候,李岩既然能出现在直罗,当然也极有可能出现在富县。如今全军倾尽全力猛攻富县,要是让李岩给抄了后路,那这个玩笑可就开大了。
还没等阿济格缓过神来,清军的大营就先乱了起来。汉军营刚刚由攻城序列中撤退下来,回归本营。但偏偏是汉军营出了乱子,人喊马嘶,混乱不堪,也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三桂脸色一变,立刻让自己的部下前去查看。但人还没走,汉军营报信的兵丁却是直接闯了进来,“禀告各位王爷,流贼换上咱们汉军营的衣甲,悄无声息的混进营中来,到处杀人放火。却是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
“王爷,属下这就回营……!”汉军营出了事情,吴三桂责无旁贷,自然要第一个回去压制。
“慢!”阿济格很快从震怒状态中冷静下来,思虑片刻便拦住了急着回营的吴三桂。“平西王不必如此急迫,汉军营人数众多。一旦乱起来,恐怕仓促之间难有良策平定。传本王的命令,正白旗攻城所部撤出战斗,监视城中兵马。我满洲八旗、蒙古四旗各部出营,将汉军营牢牢围住,不可入营。派人前往营中送信,命汉军营各部主官迅速平乱,但不得出营,但有出营者。一律按流贼处置,杀无赦!”
“王爷!”吴三桂是何等的聪明,一听便知道了阿济格话中的意思。清军大营各部连为一体,汉军营只是其中的一部,如今关宁军刚刚撤出战斗,还未入营。营中还有将近一万多人的士卒。阿济格此举是怕汉军营的乱子沾染到其他诸部,一旦引起营啸,无论是谁。便再也无法挽回了。再说,还有目前并不清楚虚实的李岩所部就隐藏在附近。如果李岩趁此机会发动攻击,那事情可就更加严重了。
应该说,阿济格的这种处置无可厚非。但吴三桂却是心中大恸,这样一来,等于是将营中的一万多汉军士卒给放弃了。顺军细作在营中作乱,混乱之中不分敌我。接下来,很容易就演变成最让人不愿意见到的营啸,那营中的汉军士卒还能剩下来几个?
阿济格看看吴三桂阴郁的脸色,很清楚他心中在想什么,“平西王不必忧虑。不过是些士卒而已,如今前明兵将争相投效我大清,兵丁之类的还用担心吗?等攻下富县,我将一众俘获将领、士卒都交给你处置。本王再放下一句话,今后再有降将来投,所有人马辎重先由你平西王来挑选,你看如何?”
阿济格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吴三桂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躬身一揖,后退两步,闭口不言。
不大会的功夫,清军大营中的诸部便纷纷出营,与汉军营之间留出好大一片空白地带。正白旗的攻城部队虎视眈眈的监视着城中的刘宗敏所部,但看来是有些多此一举,因为城中虽有数万顺军,但看来他们的将官却是根本没有趁乱出城的打算。
汉军营中杀声震天,浓烟四起,不少营帐、辎重都已被点燃,不时有逃命士卒奔跑出来,但跑不多远,便被清军的羽箭射死。
出营的人越来越多,倒在空白地段的尸首也越来越多,吴三桂脸色铁青,双手紧握,眼睛死死的盯着汉军营营地。
终于,汉军营中一连串的呼啸,所有的士卒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涌出大营来,羽箭已经阻止不了他们奔逃的脚步。不多时,清军各部便已经同汉军营的士卒混战在一起,汉军士卒被清军像牲口一般宰割。面临着绝境,汉军士卒终于开始向清军进行了反击。
“大胆!”阿济格只是静静的看着,脸色不断变幻。他身边的将领却是早已经骂出了声,“这些汉狗,竟然敢向主子刀剑相向!这还有没有王法!王爷,不必留情,全部杀光了才是,中原最缺的就不是奴才!”
吴三桂身子一颤,身形未动,但嘴角却是已经有血丝慢慢的沁出。
战况愈发激烈起来,汉军士卒似乎也意识到今日难有幸免的可能,已经开始毫无忌惮的和清军士卒血战到一起。不得不说,身处绝境的他们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让清军也甚为头痛。
忽然之间,悠长的号角在远方响起,借着便是密集的战鼓声,阿济格猛然间向前紧走几步,眼光投向远处。
潮水一般头裹红巾、身穿黄色号服的顺军兵马出现在视线之中,旌旗招展,万马奔腾。
第一百零二章 自解兵权
其实现在李岩和他的部下,真的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状态。大半个月中,他们纵横于延安府、西安府之间,在多铎和阿济格二十万大军丛中闪转腾挪。就在富县县城摇摇欲坠之际赶到战场,其实已经再无可战之力。
清军的统帅阿济格却是被李岩一连串诡异高效的攻击给吓破了胆,生怕再重蹈多铎的覆辙,因此果断的下令撤退,这才使得富县的战事迅速结束。
其实赶到富县的不过是李岩麾下的一万轻骑,这其中有不少是仓促之间从西安驻军中抽调出来的士卒,配合战力自然远逊于李岩执掌的后营。
而后营的主力由杨翻带领,此时还周旋在黄陵一带,根本无暇救援富县的刘宗敏主力。
阿济格的北路军缓缓后撤,终于消失在顺军的视线之外,期间的战斗最大的收获其实还是吴三桂的汉军营,因为李岩在其中做的手脚,汉军营爆发营啸,加上清军的屠杀,一共死伤了四千余汉军士卒。
直到确认清军主力已经撤出战场,刘宗敏这才带领着袁宗第、田见秀和李过等人亲自出城。
见到李岩的时候,一眼便瞥见在他身边并辔而立的牛金星。刘宗敏强忍住胸中的怒火,不咸不淡的冲着李岩拱拱手,就算是拜谢过他的救援之德了。李岩倒也没有苛求,也是淡淡的还礼,两人之间竟然没有一句对话。
牛金星一连铁青。原本筹划着夺取援军的指挥权,将李岩架空,配合刘宗敏弄些功劳,以平息李自成的不满。但却是没想到,一出西安,自己便被李岩软禁在军中。跟着大军转道向南。这些天风餐露宿,一路疾驰,先是奇袭了多铎的粮道和灵宝县城,迫使南路军后撤,接着便是转道向北,杨翻在黄陵设伏。猛攻硕托、唐通的部队的同时,李岩又率领轻骑奔袭富县,逼得清军北路军也不得不后撤数十里。
这样的军功,大顺军中哪里有人可以比肩?
牛金星虽然满怀怨愤,但也不得不承认,李岩确实是顺军中首屈一指的智将,刘宗敏与之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沉默的刘宗敏将李岩所部迎进城内。富县的县衙便是刘宗敏的临时治所,一路上袁宗第等人围着李岩兴高采烈,但李岩却始终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同样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县衙之内的大堂上,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但在如此的气氛下饮酒,着实是让人有些压抑。
落座之后,刘宗敏心有不甘的瞪了牛金星一眼,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李岩却是站起身来,冲着在场的众将和牛金星一拱手,接着便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一块兵符放在桌子上。
“丞相。前日里多有得罪,岩借权将军这杯水酒向您致歉。”说完。李岩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此次救援延安府,岩不得已出此下策,然心中却是以国家大局为重。岩也知道,丞相和权将军手中应该都有陛下的密旨,总督陕、豫兵事不过是权宜之计尔。既然如此,便不劳两位费心。如今大局已经稳住,岩便将陛下交托之兵符交予两位,随行一万轻骑,皆是陛下亲军,也一并交托。之后的事情,便有劳两位了。岩自当处于军中,但有何差遣,吩咐一句便是!”
说完这些话,李岩再次拱手,转身向外走去。
这一举动,却是让刘宗敏和牛金星尴尬异常,其余众将则是面面相觑,个别深解其中之味的人则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李岩的这各举动,即便是一直跟随在其身边的沈策也没有想到。出了大堂,沈策急匆匆的追上李岩,“将军,您何故如此,为何要自解兵权,这不是将刀剑交给了对方,咱们只有引颈待戮了吗?”
李岩的神色一如往常,“我这条性命是闯王救下的,他是我的恩人,也是君王,他万万不至于想要取我的性命,只不过是误信了朝中的奸佞之言罢了。前几日,我已经呈上了一份表章,着人快马送往西安。这份表章和今日之举便是表明我的心意,朝廷但有需要,我李岩依然会义不容辞!”
“可……!”沈策急的直跺脚,“根据属下的可靠消息,牛金星和刘宗敏手中都握有陛下的密旨,其中的内容不看也知道是些什么内容。要不是兵事危急,需要将军力挽狂澜,陛下也万万不会邀请将军再度出山。现在大局稳定下来,他们打的便是过河拆桥的算盘啊!”
这次李岩想的很是清楚,李自成对于自己的猜忌是很明了的,但他也实在是想不到李自成会有什么理由来杀害自己。难道就为了一句“十八孩儿主神器”的谶语。李自成心中所猜忌的,无非是自己掌握兵权,就连这次出征也是万般无奈之举,只要自己急流勇退,成功之后立刻自解兵权,他还会有什么理由来对自己不利呢?
沈策只能暗自叹息。当初朱平安派他来到李岩的身边,他很快便发现,李岩虽然天纵奇才,但其性格格局却是有着重大的缺陷。内心中对于李自成的感恩和信任,使得他看待问题只能站在一个相对狭隘的角度上,可以说,从内心深处来说,李岩相信李自成对其的猜疑只是暂时的,迟早有一天,他会幡然醒悟。
就像是这次,顾君恩已经将李自成和牛金星廷议的内容完整的传递给了沈策,沈策也将部分关键的信息告诉了李岩,但李岩却只是因势利导的策划了这次“声东击西”的战术方略,其后却是主动交出了兵权,看来他是打算用自己的行动向李自成表示,他真的是并无觊觎之心。可这能行得通吗?
一万轻骑交了出去,杨翻等嫡系部属此时究竟到了什么位置还不确定。万一牛金星等人有所异动,李岩身边不过百余名亲卫,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朱平安曾再三叮嘱,一定要保障李岩的生命安全,直到今天,沈策才知道这并不是危言耸听。一时之间,沈策竟然也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李岩等人离开之后,刘宗敏等人楞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神来。牛金星看看在座的众人,袁宗第、田见秀、李过三人是跟随李自成的老将,其中李过还是李自成的义子。其余几人则都是刘宗敏的部将,应该说,这里并没有外人。
但李过的身后却一直侍立着一名红脸少年,宽宽的额头,浓眉大眼,英气逼人,看年纪也就在十五六岁上下。
“这位是……?”牛金星用眼神扫视一下那少年。
“哦!”李过眼角眉间充满忧色,牛金星问了两句他才意识到,这才回身对那少年说道:“赤虎,还不与丞相大人见礼!”
“小人李赤虎,见过丞相大人!”那少年不卑不亢,躬身施礼。
李过说道:“这是下官的义子,乳名名唤赤虎。其父亲是下官的同族,早年离乡跟随海商出海谋生,不幸客死异乡,只留下这个子嗣。听闻我顺军入京,特来投奔。下官怜惜其孤苦,特收为义子,留在身边做个亲兵!”
牛金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既然是将军的义子,那便不是外人了!本官这里有陛下的密诏一封,特与诸位观之!”
牛金星将密诏取出,交给众人参详。众人看后,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但谁也不敢妄自说话。
“陛下曾有命令给权将军,所述内容与密诏一般无二。”牛金星缓缓说道:“李岩拥兵自专,抗旨不遵。竟敢软禁本官,转道南下,奉陛下旨意,一旦察觉其有异心,立刻锁拿,解往京师论罪!”
刘宗敏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点头。
袁宗第、田见秀、李过等三人却是吃惊非小,田见秀在顺军营中,待人宽厚,素有儒将之风,此时连忙说道:“丞相大人,制将军此举也是为了牵制东虏的兵马,全是为了解富县之围,如果以这种罪名论罪,未免、未免难以堵住悠悠之口啊!”
牛金星冷哼一声,“那他和前明余孽私下往来,算不算心怀悖逆呢?”
“这个……?丞相大人可有实据?”
“哼,陛下早已侦之,早在潼关之战时,李岩便私下曾与前明山东总兵朱平安见面,朱平安曾多方拉拢引诱。现如今,李岩多次上疏请求我大顺与江南前明余孽结盟,共抗东虏,这难道不是明证吗?”
田见秀一时无语,牛金星又看看袁宗第和李过,“袁将军,你是陛下起兵之时便跟随在身边的老臣,陛下对你信重有加。李将军,你不仅是陛下的侄儿,还是陛下的义子,这其中的轻重你应该分得清楚,你们难道愿意为了一个李岩,便敢违逆陛下的旨意吗?”
田见秀等三人互相看看,只得起身施礼,“臣不敢!”
牛金星轻拍一下酒桌,“好,有三位这句话便成!本官也说句心里话,李岩毕竟是国家大将,本官也不能轻易论罪,一切都要看陛下的意思再说。三位如果有心,大可以上疏为其求情,陛下感念旧情,说不定便会赦免于他!”
“多谢丞相!”
牛金星满意的点点头,冲着刘宗敏交换了一下眼色,刘宗敏默默的点点头,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丝杀机来。
第一百零三章 李赤虎
清军暂时后撤,但之前的战斗并未让其遭受多么重大的损失,一旦清军得知李岩增援的虚实,便会在此紧逼而来,这一点是得到了大顺军所有将领的共识的。因此,就在当天夜里,刘宗敏和一众将领便做出了向洛川撤退的决定。
此时的陕西,顺军的总兵力达到了惊人的五十万。但这个数字背后,却是藏着极大的水分的。但从补给方面来说,地盘急剧缩小的大顺军便负担不起这样巨大的消耗。五十万兵力中,贺锦和白旺的兵马占据了十万,贺锦向西安靠拢,协助李自成守卫城池,而从湖广远来的白旺则直奔潼关,抵御多铎的南路军。
其余的兵马中,有大半都是前明官军的降卒以及四方聚拢而来的流民,这些部队的战力可想而知,前明官军相继叛逃,流民兵马不能久战,一旦没了吃食或者占据不利便会四散奔逃。所以,陕西的顺军主力也就在二十万上下,和清军的兵力其实是差不多的。
面对来势汹汹的清军,虽然李岩暂时逼退了多铎和阿济格两路大军,但暂时的这些胜利远远不足以改变整个战事的进程。
五月初五,刘宗敏所部退至洛川坚守。李岩也随军来到洛川,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未曾参赞军机,整个人无所事事,但他却是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似乎对于自己的未来并不担心。
但沈策却是不能掉以轻心,没了兵权,牛金星和刘宗敏又必杀李岩而后快。如今山东军情处在北方的势力却是急剧收缩,虽然连续向自己隶属的河南千户所发出数封告急文书,但仓促之下,距离最近的河南方面能不能及时安排救援事宜。做出应对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但该来的终归要来,就在五月初六,也就是刚刚抵达洛川的第二天夜里。刘宗敏忽然下令全城戒备,午夜时分,大批的兵卒便将李岩的住处团团包围。
喧嚣一时的马蹄声、呼喊声很快静谧下来,灯笼火把将整个李岩居住的这座小院照的亮如白昼。
就在兵马围困的时候。李岩已经吩咐手下的亲兵将院门大开,他也推算到牛金星和刘宗敏会在自己的战术方略上做文章,讲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安插给自己。但无论如何,陕西的战局是因为自己稳定下来的,李岩不相信李自成看不到这一点,更不相信李自成会效仿崇祯皇帝,自己也绝不会重蹈当年袁崇焕的覆辙。
袁宗第和田见秀都没有来,和李岩并肩作战多年,私下里也是多有交往。他们也实在是不愿意做亲自上门拘捕李岩的勾当,因此两个人一并向牛金星告了假,置身事外。牛金星也乐得他们两人部参与此事,因此欣然允准。
只有李过,因为其身份是李自成的义子,所以,在以永昌天子的名义缉拿李岩时,他却是必须在场的。因此在牛金星和刘宗敏的逼迫下,他也不得不来到了这里。
火光映照着雪亮的刀剑。牛金星和刘宗敏一众人等杀气腾腾的进入到李岩的住处中。
就在正堂的前边,李岩一身便服,却是已经等待了好一会。看到牛金星和刘宗敏联袂而来,不由得轻松一笑。
“罪臣李岩……!”牛金星取出密旨,就要当堂宣旨。李岩却一摆手,“丞相大人。不必再宣读旨意了,无非是解送岩去京师罢了,无须多费口舌,一切公道自在人心,见了陛下。岩自会解释!”
牛金星愣了一下,随即狞笑起来,将密旨收起,却是又取出了另一份旨意。“不好意思,制将军,事情又起了变化,今日午间,刚刚收到陛下的另一份旨意:查后营制将军李岩,私下与前明余孽勾结,意图叛乱,着即捕拿归案,无须审问,当场斩首,以儆效尤!”
“啊!”一时之间,除了刘宗敏和牛金星之外,众人都是惊呼出声,李过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上前说道:“丞相大人容禀,制将军有功于社稷朝廷,虽是……,这个,虽是犯有小错,但罪不至死,更何况他追随陛下多年,万万不会与前明余孽有什么瓜葛,还是按照之前的旨意将其解往京师当着陛下的面再行论处吧!”
牛金星冷笑一声,“李将军,难道你在质疑陛下的这份旨意吗?”说着,将密旨递给李过,李过匆匆看完,却是震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岩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一时悲愤满腔,气急反笑,“牛金星,你欺瞒陛下,陷害我李岩,就不怕日后遭了报应吗?”
牛金星冷然回答道:“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我牛某人何德何能,能左右陛下的主见!”
刘宗敏断然大喝道:“有陛下的旨意在,还不快拿下叛臣李岩!”
但周围的兵卒却是面面相觑,李岩在军中的威望颇高,加之体恤士卒,因此大顺军中对其都是格外尊敬。
刘宗敏喊了一嗓子,周围却是无人响应,不由得勃然大怒,当即抽出佩刀来,“怎么,尔等还想抗旨不成!”
士卒们无奈,只得瑟瑟缩缩的各执刀枪,逼上前来。
此时,沈策带着一众亲卫将李岩紧紧的卫护在中间,“牛金星妖言惑众、蒙蔽圣听,定是矫诏抓捕忠良!”
沈策一把拉住李岩的胳膊,“将军,我早已经给杨翻将军送了信书,他一定就在来洛川的路上,将军在军中威望甚高,只要振臂一呼,定然能聚集起军卒杀出城去。只要咱们出了城,杨翻将军他们一定能及时赶来支援……!”
李岩惨然而笑,推开沈策的搀扶,“陛下要我李岩死,事到如今,还出城去做什么!我李岩自诩一身经世之学,本以为投得明主,能匡扶华夏,振我汉人雄风,却没料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当年在杞县,陛下救我李岩满门的性命,今日里,我李岩便将这条性命还给陛下便是!”
李岩猛然抽出佩剑,冲着牛金星高声喊道:“牛金星,但凡你还有一点良知,便请转告陛下,我李岩对他忠心耿耿,不劳陛下亲自动手,这便自我了结,但我在京师中的家眷族人,还请他高抬贵手,放其一条生路!”
说完,横剑便要向自己的脖子抹去。沈策吓了一跳,但李岩的身手甚是迅速,再想救援已然是来不及了。
牛金星大喜过望,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李岩的举动,心脏怦怦而跳,几乎要跳出胸口来。
但一声弓弦响过,李岩的宝剑却当啷落地,一枚细细的弩箭射穿了他的右手手腕。
骤生变化,心已提到嗓子眼儿的牛金星险些一头栽倒,正气急败坏的搜寻这弩箭的施射者时,脖子上却是感到一股沁人的凉意,低头一看,险些魂飞魄散。
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利刃赫然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周围一阵惊呼声中,牛金星战战兢兢的慢慢扭头看去,却是那个一直跟在李过身边的红脸义子李赤虎。
“赤虎营何在!”李赤虎的嗓音嘹亮,话音未落,牛金星和刘宗敏身后的士卒中已经有百余人纷纷扯下披在身上的黄色战袍,露出一身黑色劲装来。
“赤虎!你这是干什么!”一晚上连遭突变,此时见到自己的义子竟然挟持牛金星,一时间险些晕倒在地。
李赤虎却是没有理会李过的责问,而是紧紧的盯住牛金星,话音中却带着一丝戏谑,“丞相大人,烦劳你下令,让周围所有人等放下兵器再说!”
牛金星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那锋刃便会划开自己的脖子,忙不迭的挥手,震惊的刘宗敏等人只得听令放下了兵刃。
此时,后堂和厢房中又跳出几十个黑影,为首的一个人,径直来到李岩的身边,一躬身,“将军莫怪,情急之下,不得已施射弩箭,万望见谅!”
这个时候,沈策已经扯下自己的衣襟,手忙脚乱的将李岩的伤口包裹起来,看到那由后堂走出的黑衣汉子,却是惊喜莫名,“兄长!”
黑衣汉子摆摆手,冲着李赤虎点点头,李赤虎挟持着牛金星慢慢走到这边。一众赤虎营的手下将众人围拢起来。
李岩看到那黑衣汉子,却是感觉有些面熟,只是总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能客气的点点头,此时的他求死不成,心乱如麻。
黑衣汉子低声说道:“将军,杨翻的兵马已到城外,咱们要即可出城与其会和,迟则生变!”
木呆呆的李岩只能点点头,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再做出什么抉择了,只能浑浑噩噩的跟着沈策这些人出城。
黑衣汉子朗声对着刘宗明说道:“很简单,让开道路,让我等出城,我便放了牛丞相!”
刘宗敏本欲发作,但牛金星在他们手中却是让他投鼠忌器,牛金星如果出了岔子,李自成是万万不会善罢甘休的。因此,他只能沉着脸一挥手,吩咐手下的士卒让开道路。
院外,李赤虎的手下来扮作李过亲卫来的时候,便带了不少的战马,此时又将刘宗敏等人的坐骑抢夺过来,众人翻身上马,向着洛川县城的南门疾驰而去。
坐在马背上的李岩此时才慢慢平静下来,看着不远处前方那黑衣汉子的背影,脑海中却是猛然间想起一个身影来。
“是你!”
第一百零四章 李来亨
“小弟只是想提醒林泉兄。取天下易,治天下难,闯军或许能改朝换代,但天下却未能由他们来坐。更何况李自成其人看似豁达豪迈,其实却是心胸狭窄、目光短浅之辈。此话,林泉兄如今未必会听得入耳,但日后总有验证之时。小弟只希望林泉兄事事留心、时时谨慎,千万不可被小人有机可乘,遭了暗算!”
看到那黑衣汉子熟悉的面孔,李岩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昔日镇平城外,有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来。当时的情形之下,处在那样的一种敌我态势中,任谁都会以为他那番话是危言耸听,离间之言,但今天看起来,那人所说的却是意义深远、眼光独到。
李岩看看沈策和那黑衣汉子,“你也姓沈,你们早就认识,都是朱总兵麾下,是吗?”
黑衣汉子一笑,看看沈策,“实不相瞒,就在当日里镇平城相见之后,我家大帅便对将军推崇备至。但心知将军雅量高致,绝不会轻易背弃大顺,但又担心将军性情淳朴,平白的被李自成和其身边的小人所陷害,因此这才派遣我族弟沈策潜入营中,以备不时之需!在下和杨翻是昔日兄弟,沈恪!将军称我瞎子即可,目下在大帅麾下忝居亲卫右千户一职!”
说话间,便来到洛川县城的南门,一路都有刘宗敏的兵马尾随包围。但李赤虎挟持住了牛金星,却是无人敢上前阻拦,抑或说是顺军的将领和士卒都明白其中的原委,根本无心阻拦李岩等人。
还没等刘宗敏发号施令,城门便已经大开,守城的士卒安静的站在城门两侧。就这样目视着李岩等人顺利的出城。
一时之间,李岩的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骑在马上,冲着两边的士卒微微拱手。
出得城来,牛金星却是听到了刚刚沈恪的言语,一时间吓得魂不附体。向着李岩连连叩首,“林泉兄,李将军,小人罪该万死,不该在陛下面前进谗言诬陷,但念在你我同殿为臣多年,还请您千万手下留情,饶我一条狗命啊!”
李岩只是叹息一声,“你已位极人臣。又何必做这些阴私之事,我李岩与你何怨何仇,你竟如此相逼?”
说话间,沈恪却是一指南边,“将军,杨翻的兵马到了!”
黑沉沉的夜色中,南面谷河方向已经火光大作,目线可及之处。一条蜿蜒的火龙正在飞快的逼近洛川城。
刘宗敏脸色一变,当即勒住了马缰。再也顾不得牛金星的死活,拨转马头便直接回城,吩咐紧闭城门,严加戒备。
见此情形,牛金星口中大骂刘宗敏不仗义,同时却是嚎啕大哭。就连身下的衣裤都是湿淋淋的一片,引得胯下的战马都是老大不乐意,不停的打着响鼻。
不大会的功夫,杨翻的前锋人马就已经来到近前,一身风尘仆仆。一眼看到居中的李岩,杨翻这才放下悬着的心来,“将军,闯王无道,奸佞祸乱朝政,咱们反了!”
李岩却似乎是并没有听见杨翻的话语,只是回身望着黑沉沉的洛川城池,若有所思。
一名哨探疾驰而至,“将军,清军再度南下,距离洛川县城只有不到三十里的路程了!”
沈恪连忙说道:“将军,清军势大,咱们无法力敌,陕西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咱们还是继续南下,避其锋芒吧!”
李岩黯然的低下头去,“和朱总兵的赌约我已经输了,当初我曾与朱总兵有言在先,如果是我输了,便自领一军进入河南,择机而动。还请沈千户给朱总兵送一个消息,我李岩虽然如今是丧家之犬,但一定会遵守当初的诺言,河南是山东西南的屏障,我李岩原为山东父老谨守屏障,绝不后退一步!”
沈恪大喜,当即一抱拳,“如此便有劳将军了!也请将军放心,河南我山东军兵马将权力支援。还有一个好消息,将军留在西安的家眷和族人已经由顾君恩老大人救出,不日便可到达河南与咱们会和!”
“顾老大人竟然是……!”李岩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杨翻代替李岩向全军发布转道河南的命令,后营两万士卒俱是李岩多年的老部下,除了少部分家眷都在西安,不得已要返回之外,其余大部分却都是愿意跟随李岩去河南。
兵马调头,转向东南。但身后却是忽然有人呼喝着赶上来。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十余人紧跟而来。杨翻大声问道:“是何人竟敢尾随我部?”
走近一看,却是李过带领着十余名心腹赶了上来。“赤虎,你给我滚出来!”
沈恪、杨翻等人眉毛一挑,就要上来阻拦,李赤虎却是翻身下马,疾奔到李过马前,翻身跪倒。“义父!”
李过怒不可遏,挥着马鞭指向李赤虎,“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离开大顺军不成?”
李赤虎并没有回答,而是跪在李过的马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义父,不孝子并未背叛大顺。孩儿一家流落山东时,孩儿便已经归属于朱总兵麾下了。孩儿父亲病故时,一家人孤苦无依,幸得朱大帅和夫人怜惜,安葬我父,又给了银子让我赡养母亲弟妹。朱总兵还将孩儿送入讲武堂童子班,如果不是朱总兵夫妇,孩儿一家早就冻饿而死,又何谈与义父的相见?”
“义父时常教导孩儿要知恩图报,孩儿自忖并没有做错!唯一的错处便是不该对义父隐瞒!”
“孩儿在义父身边数年,可曾做过对不起义父和大顺的事情,义父也该睁开眼好好瞧瞧,如今的大顺已经成了什么模样?像是李岩将军这样的忠良都被排挤到如此地步,难道闯王就不该反思吗?”
李赤虎满脸泪痕,侃侃而谈,完全不是平日里一身蛮力的形象,李过惊诧的同时,但又不得不承认,李赤虎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高举的马鞭慢慢落下,暴怒的神色也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落寞和萧索之意。
同样李岩等人也是神色凝重,李赤虎的话说的不错。当初大顺何等威势,席卷天下,纵横无敌,但进入京师不过两月光景,便被赶了出来,如今更是江河日下,原本朝气蓬勃的朝廷便成了现在的苟延残喘,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该好好思虑一下吗?
李过叹口气,将马鞭收起,从身边亲卫手中接过一个包袱,“这是出征之前,你义母为你缝制的几件衣服,你走得急,却是连这个都没带上。今后跟随在李将军或是朱平安的身边,少说话多做事才是。还有,今年你已经十六了,原本,你义母和我为你说了一门亲事,打算回京之后便操办起来,但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你是家中的长子,早些将婚事给定下来,开枝散叶,也好让你母亲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这才是为人子的孝道!”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是心酸不已,李赤虎更是伏地哭泣不已。李过转向李过和沈恪,“今后赤虎便托付于两位了,还请多加照看!”
沈恪郑重的一拱手,李岩则说道:“贤弟放心,有我李岩在,赤虎定然万全!”
李过点点头,随机拨转了马头,一行人呼啸而去。
李赤虎却是忽然站起身来,向着李过的背影大声喊道:“义父,大帅已经为我取名,叫做李来亨。我李来亨今日对天地起誓,日后一定保家卫国、光宗耀祖,让我李氏一族青史留名!”
远处的李过悄悄回过头来,一双虎目中早已经噙满泪水,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欣慰之极。
众人带领兵马继续前行,但牛金星却是一直大呼小叫,惨呼不已。按照杨翻的意思,这种小人,手起刀落,砍了便是,但李岩却是不允,奔出十余里之后,李岩下令将其释放回去。
牛金星感恩戴德的连连磕头,也不敢骑马,一路步行狂奔向着洛川县城的方向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天边透出曙光,牛金星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情急之下早已经迷失了方向。
早年牛金星也曾流落江湖,但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早已经将身子掏空,这一路狂奔下来,四肢百骸都如同灌了铅一般,眼见着四处荒野、天色大亮,再也没有力气奔跑。看见一条小溪,便一头扎了下去,狂饮不止。
喝饱了溪水,牛金星这才喘匀了气息,瘫倒在小溪旁,心中却是大恨。这李岩看似忠心耿耿,其实还不是与朱平安暗通款曲,原本以为自己只是猜测,想不到却确有其事,回去之后定要在李自成面前好好参他一本。
想着想着,牛金星疲累交加,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也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只觉得一股热风扑面。
睁眼看时,却是吓了一跳,面前却是环绕着好几匹战马,围着自己不停的转圈,刚刚便是那硕大的马鼻子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但战马上的骑士却是叽里咕噜的说着一些牛金星听不懂的语言,直到浑浑噩噩的牛金星不经意间看到那骑士脑后的一条辫子,这才大惊失色。
“糟糕!竟然遇上东虏了!”
第一百零五章 我证明我是我
骑士将牛金星一把从马上扔了下来,牛金星真正是摔了个满眼金星,好不容易抬起头来,却发现已经身在清军的大营之中,周围都是顶盔贯甲的满清八旗战将,一个个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正中居中而坐的一个三十多岁身穿龙纹红袍的中年人的目光中则带着些好奇的意味。
其实并未下马,而是高声向着那中年人说了一番话,言辞之间甚是恭敬,之后便拨马退下。
此时那中年人旁边的一个铁甲将领则越众而出,走到牛金星面前蹲下身来,仔细打量一番,没想到说的却居然是汉话。
“王爷,看此人的穿戴,倒不像是寻常百姓,要不要属下等拷问一番!”
那被称为王爷的中年人还未回答,牛金星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扯开嗓子哭喊起来,“莫要拷问、莫要拷问,小人是大顺朝丞相牛金星是也,各位将军、王爷,小人愿意投效大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你是牛金星?”那铁甲大将显然并不相信面前会是大顺朝的文官之首,带着疑惑的眼神又看看牛金星,并向那王爷回复,那王爷显然也来了兴趣,站起身走到近前。
“你说你是牛金星,有何凭据?”那王爷的汉话也算字正腔圆。
牛金星顿时傻了脸,自己本就是牛金星,还哪儿有什么凭据,一直以来都在大顺朝,都是刷脸度日,从未想过自己还需要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便是自己。
牛金星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全身上下,昨夜出来的匆忙,引荐等物自然是无暇顾及,找遍全身。也只找到了那两份盖着永昌天子印玺的密旨。
“平西王!”那王爷的一句话,险些让牛金星一头栽倒,万没想到,面前拿着密旨仔细端详的铁甲大将竟是在山海关让大顺军惨败的吴三桂。
“你看这诏旨是真的吗?”王爷问道。
吴三桂仔细分辨片刻,肯定的点点头,“应该不假。这家伙身上带着这两份密旨,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牛金星差点哭出来,“小人真的是牛金星,我可以证明我就是我,这是永昌天子亲手发出的诏书,绝对不会有假!”
一句话将阿济格和吴三桂都逗乐了。吴三桂却是眉毛一挑,“王爷,照这密旨上所说,李自成已经对李岩起了杀机。特意颁下密旨来,就是要牛金星和刘宗敏借机除掉李岩啊!”
阿济格却是有些拐不过弯来,想了好半晌只能是叹口气,“你们汉人的事情,本王还真是很难理解。明明是国之栋梁,为何偏偏要杀之而后快,这不是,这不是自毁长城吗?远的不说。便说之前的袁崇焕,先帝和摄政王都对其推崇备至。可偏偏是那崇祯皇帝……,唉!眼前这李岩也是如此,流贼军中还能有什么人才,就剩下这么一个宝贝,却还……,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一番感慨。却是让吴三桂和牛金星极有默契的同时老脸一红。
阿济格也很快发觉自己说这番话并不合适,连忙打个哈哈遮掩过去,用脚一踢牛金星,“哈哈,说起来你也算是有功之臣。本王拿那李岩都是束手无策,想不到你们君臣却是为本王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王爷容禀!”牛金星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小人却是功亏一篑,那李岩却是与山东前明余孽朱平安有勾结,被他派出的细作给救走了!”
阿济格耸动一下鼻翼,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笑容,“至少现在刘宗敏麾下是没有什么人才了,本王兵进西安府绝对再无阻碍了!”
“王爷英明!”牛金星匍匐于地,“刘宗敏不过一莽夫而已,麾下虽有十余万兵马,但却是乌合之众,小人不才,愿将顺军于洛川等地布防、军力配置等军情一一禀报王爷,助王爷一举平定陕西!”
阿济格哈哈大笑,“你这奴才,却是见机的快,本王遇见你也算是走运。这样,本王便将你收入帐下,做包衣奴才,等到平定陕西之后,论功行赏!”
“奴才多谢主子!”牛金星一头磕在地上,屁股险些翘到了天上。
……
因为牛金星的叛变投敌,大顺军位于洛川一线的防线很快土崩瓦解,大将袁宗第战死,刘宗敏和田见秀、李过率领残部退往西安。清军硕托部趁机向西猛攻,原明朝降将相继归降,临洮府、平凉府、巩昌府接连失陷,阿济格也拿下了庆阳府和延安府。
多铎所部也与驻守潼关的刘方亮、白旺激战数场,潼关防线摇摇欲坠,在这种情况下,白旺等人紧急上疏,点明清军已成南北包夹之势,如果坚守陕西,迟早会被清军合围,为今之计,只有继续南下,河南处于四战之地,顺军、明军犬牙交错,目前也只有湖广一带算是安全的。
李自成心丧若死,从京师退至河北,又从河北退到山西,从山西来到陕西,现在,就连自己的老巢都要不保,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大势已去,众叛亲离了。
五月二十七的时候,李自成黯然离开西安,放弃了自己京营多年的老巢,带上自己的亲信部队、一众亲眷和数之不尽的金银财货,向着南方缓缓撤退。
白旺、刘芳亮和贺锦所部相继与其会和,加上随军的亲眷人数也达到了十余万人,就是这样一支大军,在殿后的田见秀、李过以及潼关守军的掩护下,缓缓向湖广方向撤退而来。
清军占领陕西,迅速平定各地的顺军余部,兵马的规模迅速膨胀到三十余万人,顺军和前明的降卒就占到了十余万人,阿济格和多铎遵照多尔衮的吩咐,将这些降卒全部编入汉军八旗,交给汉军将领吴三桂、孔有德、姜瓖等人率领,而军中的中层军官则由满人占据,由此控制住汉军八旗的军事力量,防止这些将领出现战场倒戈的举动。
可以说,陕西和山西的失陷,让满清的实力很快壮大起来,清军大举招募前明和大顺的地方官员,任命其为地方各级主官,招募流民,稳定地方的局面,尽快恢复生产,以此来保障清军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而此时,山东方面则与驻守京畿、河北的清军早已经开始了激战。早在清军进入山西之后,已经被封为睿王的朱平安便回到了山东。
隆武朝廷暂时不再设立储君,这是朱聿键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这也使得朝廷暂恢复到一种相对的平衡之中。
平虏侯郑芝龙被任命为江南兵事总管,可以说这样一个官职也是大明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朱聿键对于郑家寄予厚望,盼望着依靠郑家雄厚的实力实现南北一统,恢复大明正朔。由郑芝龙担任北伐事宜的最高指挥官,由其指挥江南各部誓师北伐,便是做了这样的打算,就连朱平安,虽然目下执掌江北兵事,但从官职和权力划分上,也要听命于郑芝龙的调遣。
清军进攻山陕,京畿和河北一带势必空虚,这是天赐良机,因此,朱平安在一面上疏的同时,已经任命卢向升为督师,率军向北推进。不过,多尔衮也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满清八旗精锐布防河北京畿一带,双方激战连场,一时之间却是难以分出胜负。
而就在此时,山陕却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迅速失陷,清军主力回援京畿一带,山东方面的压力便骤然间大了起来,双方便很有默契的休兵罢战,多尔衮和朱平安都清楚,现如今,无论对方谁想要吃掉谁,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在这个时候以命相搏是绝对不理智的。
得到李岩归附,同意进兵河南的消息,朱平安也很是欣慰,李岩这种人才能够招入麾下,可以说令山东军如虎添翼。
很早之前,就在镇平城初次相遇之后,朱平安便开始运作李岩的事情。不得不说,大顺军军中上下包括指挥中枢的结构都处在一众很是松散的状态下,这也为朱平安顺利派遣人员潜入创造了很多机会。
沈策只是其中的一个,他是沈恪当初推荐的人选,讲武堂一期毕业,和张继祖他们是同窗,不过被阴世纲所赏识,没有结束课业便被军情司给挖了过去,隶属于河南千户所。他隐藏在李岩的身边,将其个人的思虑、情绪状态完整无缺的报告给了朱平安。
至于顾君恩,则属于意外之喜。顾君恩其人虽然上了年纪,但这个人却是很善于保护自己。早在提出立足山陕,进取天下的方略之后,他便意识到李自成对于自己才华的一丝忌惮,因此才托风疾为借口,刻意的退出了李自成身边的朝廷中枢。另外便是牛金星、刘宗敏等人对于士人集团的排斥,逼得顾君恩不得不明哲保身。
朱平安身边的军机处行走参谋张煌言,却是与顾君恩有过交集,也因为张煌言的关系,朱平安可以接触到顾君恩这样的人物,也顺利的将其拉拢过来,作为备用的棋子。
至于李赤虎,也就是李来亨,则是讲武堂童子班中的精英,和周昌算是同一期,李赤虎是童子班中年纪最长的,机缘巧合,朱平安发现了他和李过之间的关系,之后才得以确认,原来他便是南明历史上继李定国之后最杰出的抗清英雄。
沈策在向河南千户所告急的时候,阴世纲在取得朱平安的首肯之后,才得以动用了这颗埋伏在大顺军指挥中枢的暗线。现如今,大顺已经是日薄西山,所有埋藏的内线人员,也在没有必要隐藏下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 北面来人
应该来说,此时的郑芝龙对于北伐的态度还是积极的。在取得了隆武朝廷的主导控制权力之后,郑芝龙还是寄希望于通过北伐来进一步扩大郑氏家族在中枢和民间的影响力。之前,郑家困居于福建一隅,但现在跻身于中枢,所抱有的目标和从前已经大不相同。
为此,郑芝龙开始对麾下部队的整训和动员,包括湖南的何腾蛟以及江西的袁继咸,两位江南大明朝廷最有实力的督抚也都在此时投了赞成票。
郑芝龙的战略是沿长江北上,先夺取荆襄,之后可以兵进山陕,与山东、河南的朱平安所部南北呼应,夺取关中之地后,天下便唾手可得。到时候,无论是满清或是朱平安,都将不得不陷入到战略被动的状态之中。
可以说,按照目前的实力来说,郑芝龙做出的这种战略部署是极为实际的。目前湖广的形势虽然复杂,但相对来说,各种势力的实力却是和郑家的军力无法相比拟的。
但关键有一点,却是令隆武朝廷以及郑芝龙有些踌躇。和坚决抗清和消灭大顺的朱平安不同,郑芝龙和隆武朝廷虽然也坚持消灭灭明的大顺政权,但对于清军,内部却是存在着很大的分歧意见。其中最为主流的意见,也就是郑芝龙等人认为,吴三桂等汉臣是借助于满清的实力为崇祯皇帝复仇,从这一方面来说,郑芝龙等人却是未将清军作为头号敌人来对待,一旦攻入湖广,面对着南下的清军该如何应多,内部之中却是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决议。
李自成黯然退出山陕之后,湖广各股势力之中,应该说实力最强的便是他。但他也存在着极大的隐患。便是军心消沉,补给困难。“均田免粮”、“闯王来了不纳粮”这种口号如今已经不能吸引流民参与到顺军当中,因为北方的战事,大批的流民已经向相对来说安定许多的江南和山东转移,而大顺本身的急转直下的态势更是让很多人心有余悸,此时避之不及。所以说。顺军虽然还保有着十余万兵力的规模,但其实带有最多不确定因素的也是它。
其他如黄得功等地方派系,都是拥兵割据一方,甚至连何腾蛟都是打算以北伐来扩充自己的实力。白旺分兵出荆襄之时,为防备被人抄了老窝,曾经派人私下里与何腾蛟联络,约定共同伐清,但何腾蛟却是坚决拒绝。白旺不得不出兵之后,何腾蛟却是派遣兵马攻入襄阳地方袭扰。却被白旺的部下击退。等到李自成大军退入湖广之后,威胁到何腾蛟在湖广的安全,才逼得何腾蛟不得不频频向郑芝龙求援。
郑芝龙的兵马也由此得以顺理成章的进入到湖广地区,但控制庐州、武昌府的黄得功却是根本不买郑芝龙的账,只是据守自己的地盘,不让郑家的一兵一卒进入。
孙传庭去世之后,罗汝才在朱平安的授意下,由英霍山中出兵。也进入到湖广一线。在朱平安看来,罗汝才虽然自身实力不济。但作为一根搅屎棒是绝对没有问题了,他也很期待,在真实历史中并没有过多戏份发挥的这位号称“曹操”的罗汝才,究竟能做出多大的事情来。
义兴元年的七月中旬,在好不容易和黄得功讨价还价之后,郑家水师和陆师终于进入黄州府。黄州府城也因此变得热闹起来。每日里都有大批的身穿铁甲,下身却是穿着短裤和水鞋的福建士卒到达此处,城外长江边上也已经连起十余座水寨供郑家大军使用。
七月二十三这一天,也是今年以来最热的一天,郑芝龙带领着郑鸿逵等心腹将领也赶到了黄州府城。
李自成已经进入襄阳。这对于郑芝龙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能趁机剿灭元气大伤的流贼,那对于郑芝龙来说,可是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他郑芝龙将成为大明的中兴名臣,简直可以与前堂的郭子仪、李光弼相提并论。
也因为如此,对于此次进兵,郑芝龙显得尤为慎重,抽调郑家兵马各路精锐进入湖广,还积极联络了何腾蛟、袁继咸等各路督抚,江西兵、贵州兵、江浙兵也都在源源不断的进入到湖广地界,总兵力达到了三十万人,对外号称五十万之众,秣马厉兵、跃跃欲试。
俗语有言,“湖广熟、天下足”,虽然并不能说明此时的湖广已经超越江浙成为大明最发达的地区,但至少作为长江中游最重要的产粮区,体现出湖广在目前大明的无可比拟的突出作用。
也因为经济的发达,有明一代,黄州府都是科甲最为鼎盛的地区,在整个湖广中位于首屈一指的地位。从洪武开国直到崇祯朝,黄州府推出进士四百零六人,湖广地区无人能及,放眼全国,也是一个了不得的成绩。
但也是因为极度的兴盛,流贼变乱之后,李自成和张献忠先后将眼光投向湖广一带,因为战火频仍的缘故,曾经繁华的黄州府也渐渐凋零下来。
黄州府城中多有豪商富户,张献忠经略湖广之时,黄州也曾屡遭劫难,因此城中富户商贾多被屠戮,永平坊作为当时最为繁华的区域,便遗留下不少豪族的宅院。
其中孝义巷中便留有一座万历年间朝中显贵的祖宅,如今却是成了郑芝龙在湖广的行辕。
七月二十五一大早,郑鸿逵却是着急忙慌的登门拜访。这些日子以来,郑鸿逵忙的脚不沾地,作为郑芝龙麾下的文臣之首,又是隆武朝廷的定虏侯,北征大军的粮草供给便全部压在了他的身上。数十万人的大军,每日里吃喝用度便是一个天文数字,以郑家富可敌国的财富,也是有些吃消不起,郑鸿逵不得不和各部势力每日里争执、商议,为的便是搜刮一点一滴的财富,汇流成河,保障北征大军的使用。
原以为郑鸿逵只是来哭诉银钱、粮草的消耗,郑芝龙却是有些不耐烦,但郑鸿逵一进后院,却是罕见的反客为主的打发走了一应郑芝龙的姬妾和下人,又吩咐亲卫等人严加看管宅院。一系列的反常行为却是让郑芝龙吃惊不小。
“曰渐!出征在即,有什么事情这般大惊小怪?”郑芝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虞。
“兄长!北面来人了?”虽然整个院中除了几名心腹亲卫看守再无他人,书房中更是只有他们两兄弟,但郑鸿逵还是极力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是流贼的什么官员?够分量吗?”郑芝龙一时之间没有弄清楚郑鸿逵话中的意思。
“不是流贼,是……,是东虏!”郑鸿逵不得不挑明说道。
“什么?”郑芝龙却是吓了一跳。“他们派人来做什么?”
“来人直接找到了小弟的府上,小弟不敢做主,只能将其带了过来,兄长您看,见还是不见呢?”
郑芝龙却是犹豫起来,郑鸿逵紧接着说道:“来者只有寥寥数人,为首的与小弟当年在京师中有过数面之缘,乃是崇祯朝时的翰林院检讨,还做过流寇的兵部侍郎,如今是东虏朝中的礼部侍郎,名叫杨士聪的!”
“来意呢?”对于这个名字,郑芝龙并不熟悉,但一听郑鸿逵关于其人的介绍,便足矣证明此人无非是个墙头草而已。此次代表清军前来黄州府,看来是有大事要谈。
经过了郑彩兄弟的事情,郑鸿逵已经变得谨小慎微了许多,面对着这位手段高明、心狠手辣的兄长,郑鸿逵却是绝对不敢和杨士聪有太多的交谈,这样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对自己却是没有好处。
看着郑鸿逵果断的摇摇头,郑芝龙只能是点点头。这段日子以来,郑家也派遣了不少人手潜入北地,将各种各样的消息传回江南,为的便是为日后的战事做准备,李自成是丧家之犬,不足为惧,但已经占据了北方巨大部分区域的满清却是一个绝对不能忽视的庞然大物。既然人家主动派人前来接触,但总要见一面,了解一下原委才好。
出乎意料的,见到的杨士聪并没有破家毁国之后的悲戚神色,相反,其人却是一副志得意满的小人嘴脸,这第一面,便让郑芝龙对其有些鄙夷。
一番客套之后,杨士聪便迫不及待的进入了主题,“敢问侯爷,如今大军云集湖广,剿灭流寇之后,下一步贵方是如何打算呢?”
郑芝龙自顾自的喝茶,却是没有理会杨士聪的提问。其实,在她的心里,也确实并没有下一步的打算。如今隆武朝廷看似新朝甫立,生机勃勃,其实甘苦自知,整个朝廷的运转和兵马的整备,全是郑家在一手操持。剿灭李自成之后,是继续北上还是见好就收,到现在,郑芝龙也没有下定决心。
继续北伐,收复失地,无疑对郑芝龙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但背负的风险也是显而易见的。清军不是流寇,战力不可相提并论,一旦战事遇到挫折,受到实际损失的可是郑家,与朝廷没有一点干系。郑芝龙是海商出身,赔本的买卖,他可是绝对不愿意去做的。
第一百零七章 祸水东移
对于郑芝龙来说,如今的朝堂军政要务,和海上的生意并没有什么区别,所求的便是一个“利”字。
石井郑氏能够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郑芝龙功不可没。更因为如此,他也想将手中的荣耀和权势保持的更久一点,他还有儿子、孙子,郑家的煊赫应该一代代的传承下去,就如同当年的英国公府一般,世代尊荣,与国同休。
其他的东西,倒显得不是那么紧要了。无非是郑家前进过程中的筹码,一切都是有得谈的。
“身为大明臣子,收复失地,还都北阙,确是朝廷的第一要务!流贼危害社稷十余载,如今已经到了该平复的时机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从获得官身的那一刻起,郑芝龙便知道,做官的人,说话和做事是要区别对待的。
杨士聪也未着恼,淡淡的一笑。相比较而言,杨士聪当年曾经追随的周延儒等大佬,郑芝龙还远远未能企及他们的水准,仅是那一瞬间,杨士聪便已经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闪烁不定。
“侯爷说得极是!”杨士聪点头称是,“摄政睿王爷也是这个意思,当初李自成攻陷京师之后,祸乱中原,吴三桂将军等人心怀大义,向我满洲求援,睿王心忧天下,这才统军入关,一路披荆斩棘,如今将流贼赶至荆襄。临来时,睿王曾经千叮万嘱,便是吩咐下官一定要将他的意思准确无误的告知侯爷,明清之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便让它随风散去。如今要向前看才是啊!”
“不知睿王爷说的‘向前看’是怎样一个意思呢?”郑芝龙问道。
“我大清入关以来,连克京畿、河北、山陕之地,如今就连甘肃宁夏也望风而降。为追剿流寇,我大清八旗精锐倾巢而出。连年的征战死伤无数。如果侯爷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来,便要让我八旗大军退回到关外去,那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别说满朝亲贵文武不答应,就连八旗军中普通士卒也会顿生不满。”
郑鸿逵冷哼一声,“难道这便是大清占据我祖宗陵寝之地的理由吗?我朝隆武皇帝刚刚继位。任用贤良、励精图治,如今大军云集湖广、南直隶,剿灭流贼只是朝夕之间,大清如果执意不肯退出我大明疆域,那我大明也不惜一战!”
杨士聪连忙摆摆手,“侯爷却是误会了下官的意思,我大清是认为,连年征战,贵我双方都是精疲力竭。百姓也需要休养生息。目下最紧要的是将流贼连根拔起,不能再给他们以死灰复燃的机会,相信这一点便是贵我两架的共识所在,其余的大可以慢慢相谈嘛!”
郑芝龙和郑鸿逵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面容同时放松下来。杨士聪接着说道:“但有一点,下官却是与两位侯爷说清楚。明清今后如何相处、疆域如何划分,自有双方中枢朝臣商议谈判。但现在双方之间却是有一阻碍,不得不交代清楚。”
“杨大人请讲!”
“贵方睿王朱平安秣马厉兵。屡次进犯河北之地,挑起战端。据下官所知。他却是并未奉大明诏旨,私自用兵。我方也清楚,因为立储一事,贵方朝廷曾经起过波澜。现如今,朱平安一意孤行,却是与我大清势不两立。长此下去,岂不是要迁延我们双方之间的和谈。因此,大清希望,大明朝廷和侯爷能向山东睿王施加压力,不再妄动刀兵!”
郑芝龙呵呵一笑。“这个,本侯却是无能为力了!众所周知,睿王是陛下长子,崛起于草莽之间,如今坐拥雄兵十万,日思夜想便是收复失地,光复河山,朝中群臣和百姓也多有响应,本侯总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异议,那样一来,岂不是自惹祸端吗?”
听郑芝龙这样一说,杨士聪的脸色渐渐变得冷厉起来,“如果王爷这样说,那下官也要将丑话说在前边。睿王殿下屡次与我大清为难,巨鹿一战,先皇七子阿巴泰王爷便是死在他的手中,这些年,睿王殿下手中沾染了我大清难以计数的将士鲜血,说得难听些,我大清上至贵族文武、下至寻常兵卒,都对其彻骨仇恨,欲杀之而后快。如果睿王一意孤行,继续挑起事端,对我大清用兵,那我大清将倾尽全力予以反击,依照我大清如今的兵力,攻入山东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着杨士聪这样一番话,郑芝龙的心中却是开心的几乎要笑出声来,但脸上却是依然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神色。
简直是笑话,满清和朱平安之间狗咬狗,关我郑家何事!如今的朝廷,方略是已经定下来的。剿灭流贼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一颗李自成的首级便可以让郑家成为大明的中兴名臣,什么事情都不如这件事情来得要紧。出师北伐,与清军决战,却是之后才要考虑的,如何能最低限度的减少郑家的损失,消耗各地督抚的兵马,使郑家坐收渔利,这才是郑家的用意所在。
清军要进攻山东与朱平安决战,战便战了,江南各省是不会增援一兵一卒的。
想到这里,郑芝龙缓缓开口,“睿王一心为国,乃是朝廷栋梁,如果大清与其开战,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立储是国事,但却是天家私务,绝对不能牵扯到朝廷的方略。既然杨大人如此说,那便没有什么再谈下去的必要!”说着,郑芝龙一端茶盏,示意端茶送客。
杨士聪却是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面色从容的径直告辞。
郑鸿逵吩咐心腹人等将其送出府去,这才折返回书房,“兄长,今日与东虏使者见面并不顺畅,是否会影响我军对湖广的用兵呢?山陕还驻扎有清军汉军营和八旗的精兵,要是他们也顺势南下,那咱们的大计……?”
郑芝龙呵呵一笑,得意的笑容布满古铜色的脸庞,每一条皱纹似乎一瞬间都舒展开来,“曰渐哪!你却是有些过于执着了!今日里与杨士聪的会面,各取所需,咱们与满清都有收获,又哪里来的不顺畅一说呢?”
郑鸿逵却是吃了一惊,一脸迷惘。“兄长这是从何说起啊?”
郑芝龙心满意足的放下茶盏,“东虏此来,无非是探一探咱们的口风。朱平安兵进辽东,收复金州四卫不说,这些天以来,他麾下的卢向升又是蠢蠢欲动,东虏不得不将山陕兵马调回协防。朱平安的心思,你我心知肚明,无非是以战定乾坤,他如今已经有了嫡子的身份,若是能收复京师,那是何等的盖世军功!一个储君之位,就算陛下不给,恐怕朝臣和百姓也不会答应!”
说到这里,郑芝龙不禁有些感慨,“朱平安此人是有才干,但现在看来,还是有些年轻了,未免太过沉不住气!不过,这对于咱们郑家来说,确是一件好事情!”
“朱平安步步紧逼,东虏却是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了,山东紧邻京畿、河北,有朱平安在,东虏便无法安心的经略山陕、甘肃、宁夏等地,甚至是南下四川、云贵已经江南之地。所以,东虏必须要先解决家门口的威胁。杨士聪此来,便是要看一看咱们的反应,看看咱们会不会驰援山东。”
“可兄长也没有……?”忽然之间,郑鸿逵恍然大悟,不禁一拍自己的脑门,“所以兄长才再三强调,朝廷如今的第一要务是剿灭流贼余孽!”
郑芝龙捻须微笑,“杨士聪是个聪明人,咱们话中的意思他一定听得出来!”
郑鸿逵仔细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兄长还是要谨慎一些,东虏蛮夷,想来言而无信,诡计多端,咱们还是要多做些防备,万一……!”
郑芝龙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多尔衮不是傻子,他很清楚满清如今最紧要的事情是什么。卧榻之侧,摆着一个朱平安,你让多尔衮如何安枕?”
面对着郑芝龙的志得意满,郑鸿逵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自家兄长打的主意他看的是一清二楚,不过是祸水东移、坐山观虎斗罢了。
清军主力向山东进攻,山陕自然空虚,郑家大军便可以无须忌惮的放心向湖广进兵,以完成剿灭李自成的不世之功。
可与虎谋皮,总让郑鸿逵的心中感觉到不踏实,与之而来的,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也清楚,自家兄长郑芝龙对于朱平安的忌惮,正是有了朱平安的存在,才使得郑家不能一手掌控隆武朝廷。因此,在多尔衮抛出橄榄枝的同时,郑芝龙便第一时间欣然接受,这种为了私利抛却国家之益的做法,让饱读圣贤诗书的郑鸿逵却是万万难以接受。
敌人之敌,便是盟友,这种做法看来却是无法挑剔,但满清却是威胁汉人江山的第一大敌,与他们达成某种交易,这种做法便真的对吗?
一时之间,郑鸿逵的心中矛盾万分。
第一百零八章 最合适的人选
李自成灰头土脸的退入湖广襄阳,为了彰显并突出自己的永昌天子的地位,一入城,便迫不及待的将襄阳府改名为“襄京”。
崇祯十四年的时候,张献忠攻破襄阳,处死襄王朱翊铭。十五年的时候,李自成麾下大将白旺占据襄阳,陆续攻占都承天府、荆州府、岳州府、常州府、辰州府等府县,如果不是北地有变,很有可能如今整个湖广都要落入白旺的手中。
到达襄阳之后,李自成便躲进了原先的襄阳王府,自此深居简出,不理朝政,整日里混迹于脂粉堆中,整个人变得颓丧异常。
大顺的各路兵马也相继退入湖广,军中却是连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各部连驻防之地都是自己挑选的,朝廷中枢和宫里竟是没有任何的安排。身为武将之首的刘宗敏因为延安府的溃败,此时也再没有了颐指气使的精神头,带着自己的部下就在最为富庶的襄阳府,继续干他的老本行——追赃助饷。
牛金星和刘宗敏联手逼走李岩以及他统领的后营兵马,之后,牛金星投靠满清,导致陕西的防线全线崩溃。军中对于李自成的不满日益扩大,加上老臣子顾君恩的出走,使得统兵将领都与中枢渐渐有了离心离德的趋势。众人心中都是清楚的很,如此下去,用不着清军和大明的追剿,要不了多少时日,大顺也会不战自乱。
面对着如此的景况,跟随李自成一起起兵的高一功、袁宗第、田见秀、刘体纯、刘芳亮、李过等将领心急如焚。奋战十余年的光景,好不容易攻入北京城,但形势急转直下,竟是又被清军逼得无路可逃。这让谁能甘心!
偏偏在这个时候,李自成却是轻信奸佞。自毁长城,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又是自暴自弃,这让仅剩的这几十万大顺军子弟以及家眷怎么办,难道就在这异地他乡坐困等死不成吗?
刘宗敏这些年的上蹿下跳和平庸无能已经将他自己的人望威信折腾的一干二净,因此一众顺军大将都自发聚集起来。要为眼前的困局找一条出路。
众人公推李自成的妻弟、如今的左威武将军高一功以及李自成的侄儿、义子李过为首,前去向李自成和高皇后觐见上疏。
但李自成却是避而不见,任凭众人在宫门外如何泣血恳求,只是一位的命宦官和亲卫将众人挡在门外。
众人无奈,只得求见高皇后,高皇后却是对眼前的局面也是无可奈何。
高一功跪在高皇后面前,已然是泣不成声,众人跪拜在其身后,也都一脸的悲戚之色。好好的大顺朝弄成现在这幅模样。怎能让众人部悲从中来。顺军以流贼起家,这一年来经历了如此的大起大落,不少原先跟随在左右的流贼头目已经召集麾下兵马不告而别,曾经的百万大军倏忽间烟消云散。
其中不少人相继投奔了南明朝廷和满清,但却是无一例外的没有落到好结果。流贼的脾性,现在已经街知巷闻,现如今可不是崇祯朝时期的“剿抚并用”,无论是大明或是大清都不可能接纳一群随时会反叛的乱军。南明不肯接纳。满清的多尔衮更是明白无误的发布诏令:“前明降官但有归降一律接纳,降贼但有归来格杀勿论!”这一来。等于是将大顺军将领的两条生路都给卡死了。降明是死,降清还是死!
被全世界抛弃的人们,此时已经处于深深的恐惧之中了。但,这又能怪谁呢?
“请娘娘再劝谏一下闯王,事到如今,不能再坐困愁城了。蜀中的大西王、湖广永州府的威德大将军罗汝才。是目下仅有的两路可能来援的兵马,请闯王下旨速请他们来援,才是上策啊!”
“北面有清军东虏,南面和东面则是郑芝龙的几十万大军步步紧逼,别的不说。仅是咱们这几十万兵马和家眷的消耗便足以拖垮朝廷啊!娘娘啊!请您从速决断啊!”
六部的堂官喻大猷、宋企郊、巩焴、张璘然、李振声、杨玉林等人早在大顺军撤出西安之时便逃了个精光,如今的大顺朝堂也只剩下当初跟随高迎祥、李自成一统起兵的几十位将领了。看着这些出生入死的铁打汉子在自己面前哭成一团,高皇后也是心乱如麻。
但求救于张献忠和罗汝才,高皇后却是时分为难。众所周知,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曾经是不死不休,即便是救过李自成性命的罗汝才,当初也差一点便遭了李自成的毒手,现在要向这两人求援,高皇后可以肯定,李自成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即便是这两人带兵来援,打的是什么主意,谁又能知晓呢?据高皇后来看,反倒是落井下石,兼并兵马和地盘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这是流贼系统世代相传的“优良传统”。
可是,如果没有张献忠和罗汝才的增援,仅靠大顺这十余万如同惊弓之鸟的兵马能挡得住清军和明军的进攻吗?
一时之间,高皇后踌躇不定。
“娘娘恕罪,敢问娘娘,可是在为如何请动援兵而思量吗?”一片静谧的当口,却是忽然有一个尖利但却温顺的声音在高皇后耳边响起。
高皇后扭头一看,却是如今自己身边的管事宦官孙庆。这孙庆本事前明皇宫中的太监,跟随王德化一同投靠大顺。京师陷落的时候,王德化留在了北京城,这孙庆却是跟随自己一路辗转至今。办事忠心细致,却是她身旁不可多得的帮手。
众人却也是没有想到,此时,这个宦官竟然开了口,一起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你有何话说来?”高皇后问道。
“请娘娘恕罪,奴婢只是不忍看娘娘为此事殚精竭虑,因此这才斗胆进言,请娘娘不要怪罪!”
“恕你无罪,直说便是!”
孙庆躬身谢恩,这才说道:“陛下与八大王、威德将军素有积怨,但这并不是不能化解的。陛下请求他们两位驰援襄阳,可以向他们说明,以往的恩怨和误会,都是小人在其中挑拨作祟,陛下也是受了蒙蔽。既然是请援,便可以将这建奸佞小人的首级送至八大王和威德将军处,再派能言善辩之士从中说和,想来他们两位也必然能够看到陛下的诚意,欣然出兵支援的!”
“奴婢明白娘娘的心意,唯恐八大王和威德将军心怀叵测,到达湖广之后,会难以节制。其实娘娘可以仔细想想,现如今的局面,陛下大可以效仿当年的崇祯皇帝,下罪己诏,同时将自己被奸佞蒙蔽的事情公之于众,以此来收拢军心民心,如此一来,陛下麾下的十余万大军必定同心同德,团结无间,士气大振,如此一来,即便是八大王和威德将军联手,又能在襄阳掀起什么风浪呢?”
孙庆说完,又是恭敬的行礼,随即依旧退回到原先阴影中的位置。但他的话却是让殿内的众人同时陷入到沉默之中。
孙庆的这个提议,仔细想来,倒也是有可取之处。如今大顺原先的智囊,顾君恩出走、牛金星叛国、宋献策因为李岩的事情称病在家,一众武夫将官中却是连一个能出主意的人都没有。现在一听这孙庆的计策,倒的确是有些价值。
只是这奸佞小人的角色,应当由谁来扮演呢?牛金星?此人到的确是极为合适,只不过已经投降了清军,鞭长莫及。哪还有谁能来胜任这个角色,为闯王“分忧”呢?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眼神投向高皇后,高皇后出身低微,舞刀弄枪还懂得一点,这种国家大事、权谋之道却是一窍不通。孙庆的建议,让她眼前猛然一亮,但随即又犯了愁,这奸臣究竟要谁来担当合适呢?
众人都陷入到沉默之中,即使个别人想到了某个合适的人选,但却是没有胆子将那个名字说出来,因此,大殿之上一片沉寂。
孙庆却是不慌不忙的又开了口,声音从阴影处远远的飘散过来,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娘娘请想,自山海关一战以来,牛金星这叛贼与谁过往甚密,又是谁在山海关作战不利;又是谁在河北之战中匆忙撤退,使得谷英将军陷入重围、战死沙场;又是谁在京师之中大兴追赃助饷,搞得民不聊生、相继反叛;又是谁在延安府之战中丧师辱国;又是谁和牛金星一道矫诏逼走制将军李岩,使得陕西兵事溃败,无法挽回的!”
孙庆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笑容来,但身处阴影之中,却是无人能够看到。
“娘娘请想,此人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高皇后的心头一颤,众人却是恍然大悟。
这么说来,此人倒的确是极为合适,只是,李自成能同意吗?能狠得下心来,壮士断臂吗?
默不作声的众人将恳切的眼神再度投向高皇后,高皇后却是已经乱了方寸。
思虑良久,还是没能拿出一个主意来,高皇后一狠心,站起身,“此事事关重大,本宫务必要回禀陛下,请陛下定夺。孙庆,安排一些住处,请诸位将军今日都在宫中暂且安歇,派遣可靠人等贴身侍奉,一切等陛下有了定夺再说!”
第一百零九章 动手吧!
刘宗敏的心中现在充满了恨意。恨谁?恨清军、恨多尔衮、恨牛金星、恨李岩,还有一个,明明是最为痛恨的那一个,但偏偏却是没有勇气提起他的名字,甚至是连想一想都要在独处的时刻。
自己明明是大顺朝的开国元勋,武将勋贵的第一人,到如今,却成了过街的老鼠,一班老兄弟已经形同陌路,其中的原因却是刘宗敏自己也说不清楚。一定是因为嫉妒,刘宗敏认定了这一点,读书人常说的“高处不胜寒”,以前总是不懂得是何含义,但现在,刘宗敏却是体味的异常深刻。
还有李岩和牛金星,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始终难以逾越的鸿沟,无论何时何地,这个人总是能抢去原本属于自己的风头和荣耀。另一个则是无耻的叛徒,因为他的背叛,原本能证明自己的陕西战事,便成了兵败如山倒。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人怎么可以变得这么无耻!
还有一个他不愿提及的人,那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处。刘宗敏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嫌隙已经越来越大,甚至给自己一种无法弥补的错觉。起兵初识,自己曾经不止一次的救过他的性命,那人也曾经说过,“咱们两人是一条性命,今后打下的江山,你我一人一半,共享荣华!”
可到了现在,那人对待自己的冷淡和不信任,刘宗敏已经深切的感受到了。尤其是在李岩出走和陕西兵事溃败之后,这种感觉变得愈加的明显。
这种充盈于胸的恨意,更让刘宗敏感到一种莫名的惧意,每天晚上,他都不得不召来几名姬妾围拢在自己的身边左右,甚至于。到了夜半时分,他都不敢阖眼睡觉,生怕自己睡着之后,一把利刃会无声无息的割断自己的咽喉。
所以,现在的刘宗敏只能做两件事情,一件便是饮酒。不分白日黑夜的饮酒,只有美酒的麻醉才能让他安然入睡;另一件则是他自己的老本行——追赃助饷,只有看着那些贵族豪商在自己的刑具下凄惨的嚎叫,只有那如山一般的金银珠宝,才能让他找到一点安全的慰藉。
就像是今天,这么长的时日以来,刘宗敏第一次感到了自己愉悦的情绪。其实在山陕的时候,李自成已经在宋献策等人的劝谏之下,停止了追赃助饷。虽然得到了士民官商的拥护。但在大顺军中,却是阻力不小。其中最大的反对者便是刘宗敏。
在他看来,李自成的命令简直是开玩笑。顺军一不种田、二不经商,靠什么来豢养这么多的士卒,还不是追赃助饷,打压富户。将那些地主豪商当做宝贝一样供起来,他李自成简直是忘本,难道便忘了当年在陕西遭受的种种压榨、不公和屈辱了吗?
所以。刘宗敏毫不理会中枢的命令,一直在彻彻底底的执行着追赃助饷的工作。一刻也没有停歇。甚至于,在京师中打造的数百副夹棍,他还时刻带在身边。
白旺治理荆襄,宽以待民,轻徭薄赋,这让刘宗敏嗤之以鼻。一个小小的威武将军。这些年攻略湖广,立下一些功劳,竟然被人私下里称为襄阳王。这是刻意利用百姓的无知为自己博取名声,真真是小人一个。
就像是今日里,刘宗敏大索全城。将十余名襄阳的富商抓到了自己的富商,连带着还有他们的子侄和女眷。不过是玩玩这些人的姬妾,上了一会儿夹棍,白旺竟然亲自带着人登门讨要,为此不惜跟刘宗敏当面顶撞,简直是反了天了!
动员自己的几百亲卫,将白旺和他的随从赶出去之后,刘宗敏余怒未消,当即又将几个富商的女眷拉进自己的房中,狂发兽,欲之后,心满意足的走出来,便抱着酒坛大口饮酒,便欣赏自己的亲卫对那些富商和子弟用刑。
口中是醇厚的美酒,耳中是那些豪商不似人声的惨叫,这让刘宗敏痛快非常。不多时,便已酩酊大醉。
恍惚中,耳边似乎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呐喊声、兵器的撞击声,借着便是有人用力的摇晃自己的臂膀,竟然夹杂了一些哭声,“将军、将军,您快醒醒啊!”
刘宗敏努力的睁开双眼,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却是怒从心头起,抓起一只酒坛远远的扔了出去,酒坛正落在院落的大门处,碎片四溅,飞溅的酒液却是溅了刚刚闯进门来的一群人中为首的一身蟒袍的宦官身上。
刘宗敏的亲卫慌慌张张的退到他的身侧,却是不少人已经带了伤痕,大门外边,陈尸遍地,那名宦官带着数百名金甲的御林军士卒昂然进入院内。
直到这时,刘宗敏才恢复了一些神智,勉强抬起头看看,总算是看清了眼前宦官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不是陛下身边的阉奴吗?好像是叫……,是叫……!”
“奴婢孙庆,见过权将军!”孙庆一笑,冲着刘宗敏点点头,算是见礼。
刘宗敏呼出一口浓重的酒气,看看四下里的情形,不由得冷笑一声,“阉奴,想造反不成,竟然敢打伤本将军的手下!”
“将军勿恼。”孙庆面色平静,“奴婢今日来,是传旨的,不想却遇到贵部属在此耀武扬威,却是不让奴婢打扰将军休憩,奴婢也不敢耽搁了陛下吩咐的差使,因此这才越门而入。”
亲卫打来井水,刘宗敏擦了一把脸,脑子总算清醒起来,本能的便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对着身旁的心腹使了个眼色,用意便是要他去召集自己麾下的兵马,以备不测。
孙庆却是笑着摇摇头,随意的挥挥手,御林亲军便将十几个五花大绑的汉子推到了前边,这些人被绑缚的结结实实,口中还塞上了核桃,看到刘宗敏,一个个顿时挣扎起来,口中支支吾吾。
这十余人却都是刘宗敏麾下的心腹将领,一看到这些人,刘宗敏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后背顷刻间便是一层冷汗。
“敢问权将军,是要找这些个人吗?”孙庆笑吟吟的问道。刘宗敏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孙庆举起一只手来,“查此一干人等,罔顾皇命,压榨良民,草菅人命,陛下有旨意,着即刻斩杀!”
手轻轻的落下,但十余把钢刀却是同时挥起,迎着正午刺眼的阳光,照的人双眼一阵晕眩。
刀光闪过之后,十余枚首级乱七八糟的滚了一地,明明是盛夏正午的燥热天气,却平白使人感到彻骨的寒意。
孙庆的笑容不减,“好了好了,杂事处理已毕,权将军,咱们现在可以宣旨了吗?”
刘宗敏的酒意早已被满地的鲜血和十余颗首级惊吓的无影无踪,喉头耸动数下,竟是呆立在当场。
孙庆却是没理会他,自顾自的取出圣旨展开,朗声念到:“查中军都督府权将军刘宗敏,辜负圣恩,居心叵测……!”
刘宗敏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耳中只是听到了孙庆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其罪一,违抗圣旨,执意追赃助饷,致使民不聊生;其罪二,陷害忠良,致使忠臣蒙冤;其罪三,指挥不利、丧师辱国;其罪四,强抢民女……!”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孙庆总算将这包含了数十条罪过的圣旨念完,刘宗敏却也是像一滩烂泥一般倒在了椅子上。
孙庆抬起头看看刘宗敏,嘴角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不见,陡然间提高了声调。“刘宗敏犯下大罪数十桩,竟然不思悔改,竟变本加厉,着御林亲军捉拿归案,押入刑部大牢待审!”
刘宗敏却在此时忽然暴起,“娘的,满嘴胡言!老子和闯王起兵打天下时,你们这些个人还没出娘胎呢!到了今日,竟然敢假传圣旨,陷害你家将军我!”
孙庆慢悠悠的举起一块令牌,“将军认得这块令牌吗?”
刘宗敏呆若木鸡,这块令牌是生铁打造,工艺粗糙无比,但正中却是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闯”字。这块令牌旁人或许不晓得,但刘宗敏却是印象深刻。
崇祯九年,闯王高迎祥被孙传庭生擒,押赴京师凌迟处死,李自成和刘宗敏等人却是侥幸逃脱。在刘宗敏的倡议下,众人推举李自成为新一任闯王,也由此揭开了他纵横天下的序幕。
当时为躲避官军追捕,李自成、刘宗敏等人隐匿山林,刘宗敏特意亲自烧火生炉,打造了这一块“闯”字令牌,作为李自成号令义军的凭证。经年之后,虽然令牌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李自成却是一直带在身边,贴身保管。
如今,这块令牌竟然成了李自成捉拿刘宗敏的催命符,让刘宗敏如何不又惊又怒。
“哈哈哈!”刘宗敏怒极反笑,“李自成,我刘宗敏为你戎马一生,抛家舍业,到了最后竟然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孙庆不耐烦的摇摇头,“身为臣子,天子有命,怎敢不遵!再说,你一个将死之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
孙庆回身看看身后的一众御林亲军,“怎么着?还等着权将军安排饭食吗?这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地动手吧!速速剿杀干净,咱家还等着回宫向陛下覆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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