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定计
作者:蚂蚱不吃鱼|发布时间:2024-06-29 02:11:00|字数:24241
当最后一滴露珠从草尖滴落,当温热的东南季风从海洋拂来,当四周除了“风!风!大风!”的呼叫就再无别的人声,秦军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攻城。
整齐的方阵踩着鼓点,缓慢而沉稳地走向新城的城墙。最前面的是五排手握大盾的盾牌兵,然后是负责压阵的弓箭手,再之后是持戟持戈之士、车兵,两翼则各有一千骑兵护卫。
即使明知道韩军出城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秦军将领还是严格地按照操典布阵。这样列阵的好处是,即使突遇城内守军的出城反击,抑或城外援军的袭击,也可以很快由攻转守,不至于造成混乱。
太子然望着秦军严谨的阵势,也是暗自点头称赞。虽然对方主将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辈,但观其布阵,可知他是稳重之人。这样的人也许取得不了大胜,但也不会大败。目前韩国最缺的就是这类人才,毕竟如白起般天马行空的人才是几十年难遇的,一个国家军队的中坚力量恰恰就是这种循规蹈矩之人,谨小慎微之人。
可惜,自己手下可堪重用的暴鸢、蒙骜、李牧这三人领军尚未归来。按行程推测,他们现在至多到达新郑一带,这也就导致了太子然手下兵马虽多,值得信赖的缺少。真要细数的话,那就是田虎率领的三千虎骑,至于其余的两万七千人则是尚需锻炼。
不过,太子然也有意外的发现,那就是自己的亲卫卫云。当初他在华阳之战中,一箭射死魏军副将李德,被自己擢升为旅帅。在试探了他几次,确定他忠诚于自己后,太子然任命他为自己的亲卫统领,统帅八百人。不仅如此,太子然发现卫云读书虽少,但对战局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就如同他的箭术一般。
“太子可是烦心如何破敌?”望着紧盯城下,一言不发的太子然,侍立在一旁的卫云出声问道。
“呵呵,知我者卫云也。你看秦军阵势严谨,方方正正,实乃堂堂之兵。孙子有言,用兵讲究一奇一正,正为奇之所倚,奇为正之所补,奇正相合,变化无穷,方能百战百胜。如今我军兵力与对方相当,但战力却不及对方,我欲杀退当前之敌,该如何用计呢?”太子然笑吟吟地问道。
韩国之前的大胜的原因其实是运气居多,诡计居多。即使是正面阳谋对敌获胜,也多是借助友军势力或者依赖城墙。就没有一场大战是靠自己在野外堂堂战而胜之。太子然有些担心在自己的影响下,举国喜好投机取巧。可要保全韩国实力,就不得不玩诡计!
卫云皱了皱眉头,小心地问道:“公子可以承受的损失是多少?”
太子然一愣神,下意识地说道:“当然越少越好!这还要问?”
“如果太子是想损失最小,卑职倒是有一计,不过有些冒险。不过若是成功,胜野战十倍。”卫云说道。
“是什么计划?速速道来!”太子然惊喜地问道。
自己正愁要不要率军出城与之堂堂野战,毕竟看秦军的架势,要想胜之,不付出相当的代价是不可能的。若是龟缩守城,又落在了下风,浪费大把时间!
“此计乃是添油之计。”卫云解释说。
“添油加火?”太子然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个词语,似有所悟。
“秦军现在无非是想拿下新城,新城若是固若金汤,秦军攻打的久了,损伤一大,士气必然衰弱,继而退兵。这个时候我们本可以派兵追击,但依照这支秦军主将的作风,怕是即使退兵也会井井有序,占不了多大的便宜。”
太子然点头称是,卫云这时语气一转,说道:“不过,如果我们若是能将秦军紧紧吸引在新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们完全可以依靠城墙,以最小的牺牲给秦军造成最大的杀伤!”
“要想达成这个目标,我们就必须给秦军希望。至少要让秦军误以为他们只需要再努力一下,就可以拿下新城。只有这样,秦军才有可能失去理智猛攻新城。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再派一支精兵绕道秦军背后,太子殿下,你猜会怎么样?”卫云笑问道。
“自然是土崩瓦解!哈哈!”太子然笑道。
卫云神色却是一变,说道:“不过,这是行险之计。如果我们放水太多,秦军就会假戏真做,攻破新城;若是反击地太过厉害,又会惊得秦军退兵。甚至秦军有可能识破我们的计划,将计就计,这才是卑职最担心的。”
太子然想到这里,心下也是一凛。是啊!自己太过得意了。总以为己方的计划是天衣无缝,实际上在真正的行家眼里未尝没有漏洞。
自己贵为太子,白龙鱼服,稍有闪失那就是灭国之祸啊!韩国除了自己可是没有嫡子了,自己一旦出了意外,说不定历史又会回到原本的轨迹——数十年后韩国率先亡国。
“受教了!”太子然发自内心地作了一揖,吓了卫云一跳。卫云连忙跳到一旁,闪过太子然的大礼。
“不过我觉得还是可以冒险尝试一下。荀县令,你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就按照刚才所说的照做吧!”太子然吩咐道。
“喏!”荀况答应道。
眼下,太子然援军到达的消息还没有广为流传。只要自己把知情人告诫一番,想来秦军是不会发现新城内的变故。
说话间,秦军发起了第一轮冲锋!先是数千秦军弓箭手顶着韩军的箭雨,艰难地冲进距离城墙百步以内。虽然有盾牌手的掩护,虽然秦军竭力的躲避,但韩军的箭雨又快又密,总有零星的箭矢穿进秦军的身体,夺走他们的性命。
“放箭!放箭!”一冲进射程,秦军弓箭营的校尉就大叫着反击。
这就是攻城方的无奈,为了换取和守城方对等攻击的机会,必须付出相当的人命代价。不过,一旦取得和对方一样的攻击机会,接下来就是反击的时刻。
秦军的弩箭射了出来,比韩军的箭雨更密更快!狭小的城头极大地限制了韩军弓箭手的数量,所以,秦军也就死死压制住了韩军。
下一刻,轮到轻步兵们借助云梯、撞车攻打城池。
一个秦军什长兴奋地跳上城头,今天他是第一个登上城头的,按照秦律,新城若下,他将爵升三级,赶上三场这样的战斗。虽然之前也有袍泽登城,但最后无疑都被赶了下来。但谁知道呢!说不定今天自己可以守下来,为了军功,为了女人,拼了!
秦军什长手拿着青铜剑,狠狠刺向了一名韩军的臂膀。韩军士兵吃痛之下,放开武器,下一秒,他那硕大的头颅飞了起来。秦军什长狞笑着杀向下一名韩军,他的身后,一个接一个的秦军鱼贯而来,渐渐占据了城墙的一角!
第一百零一章 危在旦夕的新城
韩军在城头上“竭力”地抵抗着,试图将秦军重新赶下去。但秦军气势已经起来,得到鼓舞的秦军开始奋不顾身地冲城。双方在狭小的城头你争我夺,每前进半步的距离都要付出数十条性命的代价。不仅如此,城下的秦军也开始趁机攻打城门。韩军无奈之下,只能重点防守城门。城头被攻占了一段还可以夺回来,可城门若是丢了,迎接新城的就是排山倒海的秦军了。
秦军主将黄灿有些惊讶今天的战绩,虽然韩军还是那么勇敢,但似乎有些底气不足。想来几日的攻城韩军的损失也是颇大,情报说新城有兵六、七千,如今看来,确实如此。自己不过是付出了八九百人的代价,就很快占据了城头一角。虽然攻打城门不顺利,但现在自己的大军可以源源不断地登上城头。长此以往,攻破新城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情。
“告诉前军,再派三个千人队上去。今天我就要拿下新城。”黄灿摆了摆手,唤过传令兵,说道。
现在新城只有四千左右的兵马,自己只要添一把火,韩军非要出动预备队不可。等自己将这支预备队消灭了,韩军就再无机动兵力了。到时候来一出声东击西,半个时辰新城可下。
“喏!”传令兵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新城城头上,卫云也对一名军侯吩咐道:“可以收网了。再放更多的秦军过来,我们怕是要吃不下喽。”
韩军军侯领命,挥了挥手中的令旗。须臾,一支一千多人的大军从城下冲了过来。他们他们三五人一组,杀向了焦灼的战场。
一名韩军举着大盾狠狠地撞向了一名秦军,秦军猝不及防之下,生生退了三五步,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把青铜剑、一支长矛幽灵般地探了过去。“噗!噗!”剑和矛一前一后地刺入了秦军的身体,秦军心有不甘地倒了下去。
另一名秦军发现了韩军的异动,想趁着韩军剑手、矛手不备偷袭。但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支弩箭在下一刹那射在了秦军的胸口,秦军顿时气绝身亡。
韩军的这批生力军加入战团后,战局开始朝着对韩军有利的方向发展。这一千人中有两百人是弩箭手,他们一半人跟在大部队后面,稍有机会就偷袭秦军;另一半则是瞄向了登上城头的秦军。他们的箭法又准又快,往往是秦军刚一冒头,就落得一个跌下城头的下场。
“杀!”一个脸上沾满鲜血的秦军手持大盾,撞向了韩军的一名盾牌兵。
这是力量与技巧的交锋,对自己力量盲目自信的士卒会选择以力取胜——将对方撞开,然后交由身后的袍泽解决掉对方。而久经沙场的老卒更富有经验,他们往往是在千钧一发之机,稍稍错过半步,以大盾撞击对方的侧面。这样更加省力,最适合对付盲目自信的敌军。
这名盾牌兵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的盾牌,心里想着躲开,但却在反应上慢了半拍。这半拍就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韩军士卒被撞开了四五步的距离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后续跟上的秦军没有错过这样的良机,长矛兵将这名韩军钉在了城头。
这样的场景在新城城头上比比皆是,不过更多的却是同归于尽。狭小的城头聚集了双方太多的兵力,即使一方想退,后面的袍泽也不会同意。双方死战不退的结局就是城头上堆满了死尸。每个人将手中的武器递出,领先一步的就将对方杀死,落后一步的就死在对方手中。战死者的表情千奇百怪,或惊恐或震惊,或不甘或狰狞,种种表情诉说着临死前的悲与凄,哀与苦,恨与伤。
活下来的不觉得侥幸,因为下一次交锋倒下的说不定就是自己。重伤倒地的反倒是觉得解脱。以命换命,以伤换伤,为了军功,为了生存下去的可能,所有人拼尽了全力。
虽然秦军已经够努力了,但奈何援军被韩军阻隔下来,后继无力,只能无奈地败退了下来。一个时辰的苦战,秦军丢下了两千具尸体,韩军也阵亡了一千五百多人。
“命令前军休整一刻钟,稍后继续攻城。”黄灿转身朝传令兵说道。
传令兵依言退去。
“将军,我看韩军似有不支之势啊!不如我们三面攻城,这样韩军的压力更大。”副将宋辛出声建议道。
前军校尉和自己的关系颇好,这几日前军损失了不下三千人,可谓伤筋动骨。如果自己不给对方说些话,怕是等拿下了新城,前军也要损失一大半了。到时候自己的兄弟可就快成了孤家寡人。军功是个好东西,但也要有命去用!
黄灿略一犹豫,想到若是一直由前军攻城,中军、后军可就没立功的机会了。如今新城守军也就剩下三千,分守四门,每段城墙也就是七百多人。自己本想由前军强攻,待将韩军主力吸引到西门后,再猛攻东门。不过听副将一言,也未尝不可,既卖了个人情又往众人身上分摊了功劳。
“好!就依你之见。”黄灿下了最后的决定。
“喏!”宋辛大喜过望!
“咚!咚!咚!”一刻钟后,秦军再一次列阵集结。与之前猛攻西门不同,这一次秦军将兵力分到了南、北、西三门,三门各有六千秦军,黄灿自率五千大军居于西门调度。看来,秦军这是要全面围攻新城了。
所有的秦军信心满满,长官们说了,城里的韩军就剩下不到三千。这个时候谁先登上城头,谁就是首功。功劳谁不想要,许多悍勇的秦军已经把首登之功当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风!风!大风!”秦军狂吼着发起了冲锋。
弓箭手们跑得飞快,几乎与盾牌兵平齐,他们一边奔跑着一边发射着弩箭。韩军也确实如长官们所说,兵力匮乏,稀稀落落的箭矢就是最佳的证明。秦军甚至已经看到许多青壮百姓开始登上城头,协助守城。
“放箭!放箭!”城头的韩军都尉气急败坏地命令道。
但秦军爬云梯的速度似乎快过了韩军都尉的命令,很快,第一个秦军登上了新城城头。这个时候韩军都尉反而诡异地笑了,埋伏在垛口的长矛兵一个突刺,这名秦军就顺势掉下了城头。
这仿佛是韩军反攻的号角,数百韩军冲了出来,将巨石、金汁纷纷招呼向了秦军。不时有人被砸成了肉酱,摔成了肉泥。但秦军毫无惧色,这样的情形他们见得多了。如果一遇到守军这样的反击就退缩,那秦军也就不用攻城了。
黄灿也看见手下的士卒纷纷掉下城头,但他只是冷笑。韩军黔驴技穷了吗?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吧!看你们能坚持多久!黄灿打手一挥,紧接着是一阵旗语,秦军攻打地更急了。
越来越多的秦军攻上了城头,新城失守似乎不可避免……
第一百零二章 破阵
从远处望去,新城完全被一片黑色覆盖住了。密密麻麻的秦军不断地登上城头,就如大海中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绵延不绝。只有城头上那偶尔露出的一抹绿色,证明新城还在韩军的手中。
仅仅半个时辰,韩军就被迫投入了所有的预备队。可是没过小半个时辰,预备队就丧失殆尽。“无奈”之下,守将派出了大批青壮登上城头,这才堪堪阻住了秦军的攻势。
“杀!”满目狰狞的秦军挥剑杀向了新城的“青壮”。在他看来,对面不过是初上战场的菜鸟,想必在自己的杀意下会颤颤发抖,甚至丢下武器讨饶也说不准。岂料对方虽然衣甲破烂,神情紧张,但出手却是毫不含糊。一个突刺,“青壮”用长枪架住了秦军势在必得的一剑。
原本大战上风的秦军渐渐发现,韩军的援兵——这群明显百姓打扮的青壮,居然挡下了自己前进的步伐。秦军在占据了将近一半的城头后,再难前进半步。这群青壮无论是在配合上还是勇武上,都不逊色于正规的军队。
不过秦军眼下不怎么震惊对方的善战,而是愤怒于对方战术的猥琐。秦军为了登城方便,携带的都是青铜剑一类的短武器,而对面的韩军居然是清一色的长矛、长枪。城头狭窄,韩军伸出密密麻麻的长枪长矛后秦军就没有了多少突击的空间,而且韩军长矛兵的身后的更加卑鄙的弩箭兵,他们蹲在地上,透过缝隙不停地杀伤己方。
如果不是秦军很快地以盾牌来应对,怕是伤亡会更多。一计不成,韩军又生一计,不断地朝对面的秦军抛入火球,扰乱了秦军的攻势。
黄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对面明明占据了场面上的优势,却迟迟打不开局面。虽然自己相信今天一定可以攻克新城,但这分分秒秒的伤亡让黄灿有些痛心。
“宋副将,你亲率一千中军前去南门。那里地势相对低矮,一个时辰之后,本将希望可以在新城里犒赏大军,明白吗?”黄灿语气平和但又异常坚定的说道。
宋辛神色一变,郑重应道:“喏!”看来主将是下定决心了。不过在宋辛看来,韩军的城防已经是摇摇欲坠了。黄灿此举更多是的表达对各门攻势进展的不满。
一千秦军从中军迅速分了出来,在副将宋辛的带领下直奔南门。
新城西门内,三千虎骑已经在整装待发。虎骑的身后是一万士气高昂的轻步兵。秦军的撞车在不停地撞击城门,其声大如天雷,靠近城门的地方甚至可以感觉到附近城墙的晃动,谁也不知道西门还可以支撑多久。隔着厚厚的城门,甚至可以听到秦军各种噪杂的声音。
“加把劲!城门这就要倒了!”一个负责指挥的秦军惊喜地喊道。又是一次撞击,就在秦军都尉指挥手下后退,准备再一次撞击时,异变突生。久未攻破的西门,居然开了。
三千铁骑掀起滚滚的洪流,绝尘而去。西门口的一千秦军在毫无防备之下,当即损伤过半,许多人被马踏成肉泥。惨叫、惊呼、悲鸣、哀嚎,面对死亡,人显得格外渺小不堪。
这只是噩梦的开始,幸存下来的秦军发现城门并没有被韩军立即关闭上,而是从中涌出一千弓箭手,千箭齐发,这下再无一名秦军幸存。紧接着,九千轻步兵或持长矛或持青铜剑,杀向了密密麻麻集合在城墙下的秦军。
秦军哪里想到韩军居然还有多余的兵力出城反击,毕竟此刻城头上的战斗那么激烈,韩军兵力不过三千,守城还来不及。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猝不及防的秦军一下子陷入苦战。
秦军的兵力太分散,这一破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南门、北门也是同样的情形,不过在这两门韩军只不过投入了各五千大军,相对西门是有些小家子气,但即使如此,也足够秦军喝一壶。韩军在秦军松懈之机,露出了雪藏已久了獠牙。
黄灿望着疾驰而来的虎骑,脸色变得有些发青。原本以为一战可下的新城突然涌出来这么多韩军,看来自己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了。不过即使这样又如何,以骑兵来对抗自己集成方阵的步兵,对方这是在找死。而且远望过去,韩军冰冷的铠甲折射着摄人的寒光,坐下的战马俱是七尺以上,显然是一支重骑兵。虽然他们看起来声势浩大,但黄灿却是不怎么担心。韩国人不过是空有其表,披了铠甲的骑兵防护力是好了,但灵活性却是更差了。只要自己阻隔住对方,对方或许大部分就会摔下马。
“弓箭手!放箭!”黄灿咬着牙说道。自己脸色发青不过是因为上当,没想到自己谨慎一世,居然也会被弱韩骗了过去。
最前排的六百名弓箭手领命开始放箭,密密麻麻的箭雨画出死亡的弧线,直奔韩军而去。虎骑看着越来越近的箭雨,开始俯下身子,尽量避过要害。每个人虽然人手一支骑盾,却不用来保护自己,而是护住身下战马的要害。
谁都知道,在滚滚的铁骑洪流中,战马一旦中箭倒下,马上的骑兵也不会幸免于难,唯一的结局就是被身后的袍泽踏成肉泥,保护战马就是保护自己。虎骑每个官兵身上都有铠甲护身,其中最差的也是皮甲,只要不被射中要害是不会有性命之虞的。
现在的三千虎骑可不是华阳之战的那支虎骑,在水泥发明后,赵国可是大感兴趣。太子然趁势提出以战马换水泥,对赵国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战马。战马在这个时代还不算真正的战略物资,毕竟各国国力有限,骑兵培养也是甚为艰难。因此,赵国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不过太子然要求必须是肩高七尺以上的战马,这个就有些难度了,赵国颇费了一些周折勉强做到了。
太子然就用这三千良马,组建了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重骑兵——配备了马镫、马鞍、马蹄铁的战马加上训练有素、身着铠甲的精锐骑兵。羽林军北上燕国,那里耳目众多,不宜显露马镫、马鞍的妙用。但新城就不同了,眼下自己可是占据了兵力上的优势,秦军又已经中计,想要全歼秦军、保住秘密是有很大希望的。太子然这才决定派出这支手上的王牌。
眼看虎骑离秦军本阵越来越近,黄灿果断命令弓箭手后撤,接下来是真正交锋的时刻。只要前排的盾牌兵挡下韩军的骑兵,失去速度、距离的骑兵只能接受己方的单方面屠杀。黄灿甚至开始憧憬大批韩军跌落战马,惨遭杀戮的画面。只是,剧本没有按照他想的那样。毫无阻碍的,韩军虎骑破阵,秦军引以为傲的步兵方阵被攻破了!
第一百零三章 秦军之殇
黄灿没有发现,眼前的这支韩军骑兵和以往的任何骑兵有着截然不同的装备——马镫、马鞍。它们的出现直接解放了中原骑兵的双手,这个时候的北方游牧民族是可以在裸露的马背上,凭借双腿的力量,进行华丽的骑射、冲阵。但中原的骑兵就不同了,大多数骑兵虽然勉强可以骑射,但冲阵真的有些勉为其难。冲阵时动作的幅度不可过大,一大的话很有可能就会掉落马下。只有少数精锐可以像游牧民族那样冲阵。
大多数秦军以为,韩军骑兵不顾死活地冲阵是自取灭亡。在迎上三排厚实的盾牌兵后,韩军骑兵会无一例外地掉落马下,幸运的受些皮肉之苦,倒霉地说不定就直接骨折。
但虎骑偏偏就违背常理地撞开了盾牌兵,虽然速度有些下降,但却足以以雷霆之势杀向秦军大阵中心。而且,没有一个人是因为身形不稳坠马。
秦军的方阵头三排是盾牌兵,接下来两排是长枪兵,再往后是弓箭手、轻步兵。在往常,这样的方阵足够对付与己方相当的骑兵。但对付重步兵,这样的阵形就稍显得单薄。单薄的下场就是被虎骑轻而易举地破阵,轻而易举地进行屠杀。是的,针对秦军的屠杀。
田虎恣意地率领虎骑蹂躏仅存不多的秦军,一遍又一遍。自己刚进骑兵营时,一遇到作战,就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骑马跑到敌人侧翼,放几箭就跑;等后来骑术精湛了,可以骑射、冲阵,但也仅限于和敌人骑兵的交锋。以骑兵硬抗结成方阵的步兵?除非己方愿意付出巨大的伤亡,不然最好不要尝试。
但现在自己就以三千骑兵冲击了四千秦军步兵方阵,而且大获全胜。那个秦军主将根本来不及组织反击就被自己斩于马下,阵斩敌将的感觉真好,田虎开始爱上这种感觉。残余的秦军还想要集结顽抗,但田虎根本不给秦军这样的机会。哪里人一多,田虎就率军前去打散他们。
胜利来的太快,惊喜来的却不突然。在看到敌将轻视自己,摆出常规的步兵对抗骑兵的方阵时,田虎就知道自己赢定了。不过,田虎也清楚,等到天下皆知马镫、马鞍的优势,开始重视起骑兵。骑兵即使依然可以战胜步兵方阵,但却不会像今天这样轻而易举。
四千秦军足足抵抗了半个时辰才全军覆灭,而这个时候,新城城墙下还是激战正酣。太子然在摆出了自己所有的牌面后,秦军虽然不敌,但却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城头上的秦军在留下了一批人负责断后后,果断退下城头。准备在城下打败出城“偷袭”的韩军。
秦军都尉们一面命令集结军队,一面向中军和临近的友军求援。在他们看来,韩军兵力有限,自己这一方怕是韩军的主攻方向。等援军一来,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战而胜之。但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本可以依赖的援军也正像他们一样在遭受韩军的打击。
西城墙,韩军的优势最大。一万韩军VS四千秦军,秦军在损失了七八百人后结成了一个小阵,但这并不能阻止秦军的覆灭。等到田虎率领虎骑回来的时候,秦军已经只剩下不到两千人,而且数量还在越来越快地减少。虎骑仅仅用了一个冲锋,就攻破了秦兵苦苦支撑的方阵。
北城墙,韩军和秦军势均力敌,双方起初各有五千大军,但秦军兵力分散,韩军利用自己兵力集中的优势,一度占据了上风。但随着秦军放弃城头,结阵自保,战斗开始进入拉锯战。即使韩军兵力比秦军多一千,但就是攻不破秦军牢固的大阵。这种情况直到西门韩军在解决完秦军来援后才得到改观。
南城墙,韩军形势颇为被动。如果不是太子然又派出了五千援军,秦军很有可能就突围而去了。毕竟这里有秦军副将宋辛指挥,兵力也有六千多人。但随着虎骑的到来,尤其是北城墙的韩军在歼灭了秦军后也赶来支援,最后剩下的这支秦军,突围的机会也就破灭了。两万五千韩军VS四千五百秦军,没有一个人会认为秦军还有逃脱的可能。
为了尽可能地减小伤亡,太子然听从了荀况的建议,派遣使者前去劝降。
当韩国使者进入到秦军方阵的时候,所有的秦军一言不发。宋辛更是擦拭着手中的青铜剑,似乎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剑身上,全然没有把韩使放在眼里。
韩使也不介意,只是呵呵一笑,说道:“宋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你已经被我大军团团包围,投降是唯一的出路!何不弃暗投明,归顺我韩国?我以韩国的声誉向你保证,只要你率军归顺我韩国,我韩国必待若上宾。这岂不要比葬身异国好上百倍千倍?”
宋辛似乎没有听到韩使的话语,只是又一次擦起了手中的宝剑,一遍又一遍。终于,他心满意足地举起宝剑,将其指向太阳。宝剑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冰冷却又迷人的寒光。
这个时候,宋辛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贵使,你说我的宝剑利不利乎?”
韩使一愣,心中突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地回道:“当然是利了。”
宋辛慨然一叹,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惜啊!宝剑啊宝剑!我不能再带你上阵杀敌了。”
“贵使请回吧!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今日我不杀你。战死沙场是军人的荣耀,此战是我技不如人,才有今日之败。但休想折辱我老秦人,我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哈哈!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今日就是我等军人战死沙场的时刻。”宋辛异常坚定地说道。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西有大秦,如日方升。百年国恨,沧海难平。天下纷扰,何得康宁。秦有锐士,谁与争霸!”四周的秦军五百主、二五百主们振臂高呼。
韩使知道事不可违,只能退走回去复命。太子然听着越来越大声的老秦人军歌在耳边回响,内心一叹,却用平淡至极地语气说道:“传令下去,准备破阵!”对付这样忠勇的军队,如果不能收为所用,那就只能毁灭它,彻底的。
韩军先是万箭齐发,然后派出虎骑趁势冲阵。在将秦军的方阵割裂地破败不堪后,两万韩军最后压了上去。没过多久,南阳郡最后的四千五百名秦军被全部歼灭。至此,南阳郡派出的三万秦军在肆虐了韩国一个月后,全军覆灭。
新城一役,韩军在付出了七千人阵亡、一千六百多人重伤的代价后,取得了又一场大胜。如果不是秦军错误地估计了韩军兵力,如果不是韩军重骑兵成功阻断了秦军的指挥系统,胜负还是难料。
第一百零四章 风雨兼程的赵军
乌云压顶,电闪雷鸣。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艳阳高照,转眼既是狂风大作。风起自东南,带来尘土和沙粒,在这茫茫荒野上横冲直撞,让人睁不开眼睛。偶尔的几声炸雷打在地上,不偏不倚地劈到了几颗茂盛的大树,大树登时裂为两半。因为雷击,焦黑的树干冒出了火苗,火势渐大,在风中摇曳,无言地诉说雷霆的恐怖。
少顷,狂风携着暴雨,开始拍打茫茫的大地,溅起大片的水雾。又有冰雹夹在风中,地面愈发变得坑坑洼洼。鸟雀早已失去了踪迹,虫儿也深藏在洞穴。只有避无可避的小草紧贴着地面,对大自然表示臣服。
一支大军蜿蜒而来,顶着狂风暴雨艰难前进。军旗烈烈,一顶“赵”字大旗在风雨中飞舞。地面早已泥泞不堪,深浅不一的泥洞陷住了车轮。驾车的士卒甩足了马鞭,狠狠抽在战马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迹,试图强迫战马将战车拉出来。战马吃痛之下哀鸣,但即便拼尽了全力,战车也未能前进分毫,反而将地面搅得愈发泥泞,战车也越陷越深。
雨势愈大,冰雹也从米粒般大小变城了铜钱般大小。天地间水雾茫茫,早已分不清天地交汇处的地平线。挤满雨水的地面坑坑洼洼,道路愈发难行。整个队伍中,无一人没有浑身湿透。寒风袭来,所有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天空大地,这成了漆黑一片的荒原唯一的光源。只有在这个间隙,你才能看清这支队伍是多么庞大。足足八万大军,拖成了十里的长队,在这个风雨交加的下午,急行军。
一名年轻的副将伸出了双手,感受雨势。他的神色略显疲惫,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倔强。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年轻的副将朝着天空咒骂了一句。旋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队伍前进的反方向,赶到了一辆马车前。
马车不小心陷入了一个坑中,坑不深,但路面却太过泥泞,四匹战马怎么也拉不出。车前,一名中年将军披着蓑衣,双目安详地眺望着西方,仿佛对周遭的雨势漠不关心。马匹吃痛的哀鸣,士卒推马车的吼叫,这些全不入他耳;头顶的炸雷,远方的闪电,这些他全都冷眼旁观。
“将军,雨势太大,好多战马都陷进坑里了,是不是就地休整下?”年轻的副将用尽全部的力气,大声地喊道。
天地间一片噪杂,近在咫尺地两个人也要大声说话,否则会完全被雷声、雨声掩盖住。
中年将军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西方,摆了摆手。青年将军一愣神,有些不明其意。
“援救太原郡刻不容缓!本将心意已决,无论雨势再大,大军也要风雨不停赶路,违令者,斩!”中年将军不容置疑地说道。
年轻的副将一跺脚,不甘地说道:“喏!”
看着在泥泞的道路上不时摔倒的大军,中年将军何尝不想让大军休整下。但军情紧急,秦国二十万大军突然出现在北疆,不过十日就攻下了半个雁门郡。稍后却又南下太原郡,如今蔺县、西阳、梗阳、大陵皆已失守,只有晋阳在苦苦支撑。而且,因为副将的身份,还有些话中年将军不方便说出来。
“将军!平阳君毕竟年幼,宅心仁厚。不过雨势这么大,即使赶路也前进不了多远。将军何不让大军休整片刻,待雨势稍停,再上路?”虽然中年将军刚才已经说了要风雨兼程,但身为国尉的赵奢还是婉转地建议道。
“赵国尉的心意我知道,不过夏日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依照我多年的经验,再下得一时三刻,这雨必停。秦军不是易与之军,白起也不是昏庸之将,我看我军连番大胜,军心颇有些焦躁、自大,不利于鏖战。不如趁着这场雨浇一下士卒,锻炼下士卒的意志。临行前,王上委派公子豹为副将,是想要打磨一下公子豹,使其成为王族栋梁。我等为人臣子,自当尽心尽力。”
同样的建议,廉颇对待赵奢的态度就截然不同,笑呵呵地说道。
“将军用心良苦啊!不过看平阳君的神色,多半也是吃苦耐劳、爱恤士卒之辈,实乃我军之幸啊!”赵奢感慨道。
廉颇点了点头,遥望着西方却是紧皱眉头不语。
“将军可是在忧虑晋阳的战事?”赵奢出言问道。
“是啊!赵国尉。以本将来看,这二十万秦军突然绕到我们赵国后方,图谋甚大。如果不是我们出乎意料地迅速拿下燕国,秦军现在怕是在兵打代郡了。”廉颇想起这就一阵后怕。秦军南阳郡、河东郡搅出这么大的动静,原来都是为了掩护北线的大军。
赵奢微微点头,白起下了一招妙棋啊!由上郡到雁门郡道路难行,但白起偏偏就兵行险招,并且大获全胜。一旦穿过雁门山,往东就是一片坦途。如果不是燕国出人意料地迅速倒戈,白起很有可能占据赵国的北部,与燕国合力攻赵。
不过随着公孙操的覆灭,燕国已经站在了秦国的对立面。秦军眼下当机立断,南下攻略太原郡。依然打了赵国一个措手不及。一旦太原郡为秦国所得,西可与上郡合并、北可支援雁门、南可攻略韩之上党,往东则可兵威邯郸。实乃赵国的七寸之地。
赵奢本为赵国王族偏支,沙丘之变后为避祸迁居燕国,被燕王任命为上古郡太守,后归国,任职田部吏,相当于现在的税务局局长。有一次,赵奢在征收平原君租税时遭到阻挠。赵奢秉公执法,斩杀平原君家的九个管事,继而说服暴怒之下的平原君,得到平原君的赏识。
在廉颇率军攻打燕国之机,平原君向赵王举荐了赵奢,毕竟赵奢在燕国久居,熟悉燕国的风土人情。于是赵奢被任命为国尉,协助廉颇参赞军事。
“将军!王上已经派了平原君率十万大军支援太原郡,想必此刻已经抵达。平原君贤达,又有庞煖辅佐,虽然获胜不易,但也不会大败。将军权且宽心。”赵奢安慰道。
庞煖之名廉颇也是听过的,他曾经和赵武灵王坐而论道,大受赵武灵王称赞。如果不是沙丘之变,怕是他会和自己一样,为赵国奋战沙场吧!只是他虽有才,但无经过实战的考验,廉颇还是心下担忧。
廉颇想了想,说道:“但愿如此吧!”
两人说话间,雨势渐渐小了下去。太阳从乌云后面跑了出来,重新照射这片大地。年轻的公子豹也和其他士卒一样,欢呼雀跃。一道彩虹挂在了天边,廉颇的军令也下达,休整半个时辰。
第一百零五章 兵围晋阳
赵国,晋阳。
落日的余晖洒在高达三丈的城墙上,反射着美丽的金黄色的光芒,夹杂着玛瑙红的光晕,黄的是土,红的是血。从城头往下眺望,满地都是尸体,或立或跪,或躺或趴,各式各样的姿态都有。秦军留下的几只大旗已经被烧光,只剩下旗杆,硝烟却依然滚滚,遮住了战场的视线。仔细看时,就会发现,旗杆旁还有几十匹被赵军弩箭射翻在地的战马。它们的主人早已战死沙场,只剩下生命力顽强的它们在哀鸣不已,静待死亡的来临。
晋阳是赵氏王族崛起的根基所在,本为赵国国都,它也见证了百十年赵氏的兴衰。一百八十二年前是晋阳最危险的时候。智伯联合韩、魏两国伐赵,强攻不下改为围困,决晋水而灌之。水位变得越来越高,城中最高的房子距离水面只有六尺的距离,百姓们不得不在树上结巢而居,把锅吊起来做饭。
这个时候,赵氏宗主赵无恤都已经准备要献城投降,幸好谋士张孟谈全力阻止了他。张孟谈趁夜出城,假扮智伯的军士,面见韩侯、魏侯,陈说厉害,可惜魏侯关键时刻怂了,不敢叛智氏。只是上天给了赵氏一个机会,眼看就要胜利了,智伯酒后失言,笑道水也能亡国。韩、魏听后大惊,他们两国可都是紧邻河水的,于是同意联合赵氏偷袭智氏。晋国最强大的氏族——智氏,原本很有可能取代晋国王族,就这样被韩、赵、魏在晋阳消灭了,领土也被瓜分。
只是,如今是二十万秦军兵围晋阳,晋阳人这次真的不确定自己能否像上次那样幸免于难。
晋阳以西十五里,秦军大营。
白起腰胯宝剑,眺望着远处的雄城。秦军攻打晋阳已经三天了,这三天,起初每次攻城都是一遇赵军反击既退。退到赵军失去了耐性,以为秦军惜命,不肯猛攻。赵军守将本着节约箭矢的目的,对秦军的攻势也只是稍加抵挡。
双方默契地“演练”攻防战,每日里不过损失数百人而已。这种情况直到昨夜才有改观,秦军突然夜袭,猛攻四门,给赵军造成了极大的损伤。就在赵军严阵以待,准备抗击秦军的时候,秦军的攻势又变弱了。
就拿今天的攻城来说,秦军发起了十几个波次的进攻,却只有一个是真正的强攻。秦军并没有发挥自己兵力占优的优势,反而和赵军打起了“游击战”!时而强攻东门,时而强攻西门,弄得赵军苦不堪言。
“将军!晋阳四周的所有战略要地都被我军攻下了。”年轻的王陵一脸崇拜地说道。
二十日前,他曾与白起讨论战局,没料到竟一语成谶。公孙操在旦夕之间覆灭,燕国新君燕辛继位,扯起抗秦的大旗。在收到蓟城的密保后,白起第一时间止住了秦军前进的脚步。
拿下善无城后,秦军发现雁门郡比秦国的上党郡还要荒凉,这远远超过白起的想象。如果真要继续前进,拿下代郡,那秦军很有可能就会三面受敌——北面的匈奴,东面的燕国,南面的赵国。虽然白起依然有信心战而胜之,但这样的损失有些得不偿失。而且太原郡的赵军完全可以北上,切断自己的退路。到时候自己就真的成为一支孤军了。
在第一时间,白起决定南下经略太原郡。这样不仅可以方便得到半个河西郡的粮草补给,还可以有更多的战略选择。不过,秦军已经到手的半个雁门郡也没有轻易放手。白起留下了三万大军后,就率领剩余的大军南下。一路拿下光狼城、蔺县、离石城、大陵、梗阳,在获得足够的战略空间后,白起这才率剩余的十五万大军兵围晋阳。
晋阳身为赵国前都,自然是难攻的。白起根本不愿意强攻晋阳,现在这样做不过是想迫使赵国派军增援。在消灭了援军后,晋阳就会成为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孤城。到时候还不是任由自己攻取。
“嗯!做得好!”白起双手交叉,却不转身。
王陵望着身前这道身影,接着说道:“赵国的十万援军已经兵出邯郸了,主将为平原君赵胜,副将为鹖冠子之徒庞煖。预计两日内就会抵达。”
“赵胜?庞煖?”白起回过身,眉宇间露出淡淡的嘲讽之意。
赵胜不过是见识粗浅的政客而已,至于庞煖,一个无名之辈。自己真正放在心里的不过是廉颇一人而已。几个月前,他阻止自己西归函谷关,给自己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也成就了他的大名。这一战,自己就要告诉天下,可堪与自己齐名的将领还没出来呢!
仿佛知道白起的心意,王陵很快地补充道:“廉颇的大军也在赶往晋阳的路途之中。情报称,现在伐燕的赵军还剩下八万,七日内也会抵达。”
白起点了点头,如此一来,赵军就有十八万的兵力了。不过,白起并不害怕。自己当初区区五万兵力一样纵横于三十万楚军之间。绝对双方胜负的不是兵力,而是指挥。赵国的兵马越多,他们的后勤压力就越大。
“河西、河东两郡有没有消息?大军所需的粮草准备的如何了?”白起复问道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王陵回想了下刚看的战报,回禀道:“南线是魏丞相亲自领军,已经收复盐氏城以东的大片地区,安邑之围已解。不过魏军现在已经和河西郡的赵军联合在一起了,丞相与之数战,各有胜负。”
“哦?战事看样子很顺利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盐氏城以东有十三城吧,近乎半个河东郡了。魏军如此不堪一击吗?”白起打断了王陵的话,疑惑地问道。
丞相魏冉那里可是没什么得力的干将,虽然有兵马十万,但更多是负责牵制住韩、魏两国屯驻的十万大军。即使赵军起初不察,没来得及救援魏军,魏军也不该失守那么多城池。
王陵呵呵一笑,解释道:“一者魏军示弱,放弃了像熏县、陕邑这样的小城,丞相才能推进如此之快。二者,丞相发掘了几个不错的小将,像王翦、杨端和,表现地很不错。尤其是王翦,因为军功已被授予大夫的爵位。”
白起点头示意知道了,王陵接着说道:“粮草我已经按照将军的命令催人前去河西郡讨要了,目前全军粮草足够两月的用度。不过关于请求援兵一事,咸阳目前还没有回复。”
第一百零六章 太子然失踪了
秦国,咸阳宫。
自从接到武安君白起的求援信后,秦国君臣们就炸开锅了。燕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败了,新君继位,转而亲近三晋。秦国之前做出的种种努力一下子付诸东流。虽然拿下了半个雁门郡、半个太原郡,但赵国的十八万大军也已经在出发的路上,不日即将抵达。更重要的是赵国的态度,黑冰台传来的消息称赵王听闻太原郡危急后又惊又怒,要求不退秦兵誓不还军。
不过,丞相魏冉传来的却是真正的捷报——安邑之围已解。十二万秦军正与十五万赵、魏联军在郃阳一带对峙。虽然南阳郡的秦兵暂无消息,但韩军迟迟没有北上支援赵、魏,想来已经被牵制住了。
秦国这次的动作不可谓不大,如今北线、中线、南线加起来,秦国已经投入了三十五万的兵力,吸引了赵、魏两国四十万以上的兵力,并且迫使韩国不敢动分毫。不过,眼下秦国可派之兵也仅剩下不到三十万,在这种情况下,白起居然请秦王增派援军,支持他打一场耗时很久的歼灭战!
“王上,臣以为从雁门郡到太原郡、河东郡,我军兵力虽然都是稍微劣于敌军,但我军能征善战,主将又是知兵之人,这些许的差距不足为道。魏丞相与赵、魏相持,多有胜绩。武安君乃天下名将,更加不需增派援军。”一名大臣出言建议道。
秦王听后点了点头,秦国还没有从之前的惨败中恢复过来。白起居然还想要十万援军,并在信中声称若有十万援军,给他一年时间,他可以杀到邯郸城下。一年!十万大军!这些都不是秦王愿意接受的数字。
“王上,韩国已经完全被楚国和南阳郡兵牵制住。臣以为不如派遣定阳、上郡守军凑齐三万大军东进,拿下蒲阳,和武安君的大军合做一处。这样,河西郡的赵军会寝食难安,担心后路被我们大秦包抄。一者给魏丞相减小压力,二者也算是给武安君派出了援军。”一个善于揣摩人心的大臣也不甘寂寞地献言。
白起不是要援军吗,我建议王上给你了。就连没有提出援军要求的魏冉自己都照顾到了。秦王一旦采用自己的建议,白起、魏冉两个人都算是欠自己一个人情!这样的人情不卖白不卖。
“宛侯对此事如何看?”秦王略一思考,点了公子市的将。
最近这段时间公子市表现得,秦王很满意,他除了饮酒作乐,提一些秦王满意的建议,再没有结交大臣。也许,随着年长,随着上次立太子之争的失望,公子市已经对王位失去了念想?秦王在心里暗暗打了个问号。
公子市闻言恭敬地出列,不急不忙地说道:“臣以为,王上派援兵也好,不派援兵也好,都有各自的考虑,孰优孰劣,臣不便断言。”
看到公子市罕见地打起太极,秦王倒是来了兴致,于是问道:“宛侯此意何解?”
“回禀王上,我大秦前不久才折损了近三十万大军,百万石粮草,正需修养生息。眼下大军出兵不过一月,就已拿下半个雁门、半个太原、半个河东,成果斐然。如果就此而止,臣以为可乎。毕竟如今足有十八万赵、魏联军被我大秦四面围困,他们的活动范围不过一百五十里之地,我大秦占据绝对的主动。”
秦王点了点头,现在的形势确实极好。之前河西郡的赵军背靠赵之太原,河东郡的魏军则是依靠韩国,秦国牵一发而动全身。可如今,魏冉大军阻隔了河东郡和韩国的联系,白起的大军则阻断了河西郡和赵国的联系。韩国弱小,不敢来援,自己即使耗也能耗死这十八万赵、魏大军。
看到秦王的赞同,公子市接着说道:“不过,正因为我们占据主动,才有更进一步的机会。武安君不过是想与二十万赵军决战于晋阳城下,若胜,赵国必定丧胆,河西、河东郡的赵、魏联军很有可能一触即溃,根本不需我们大费周折的围剿。如此一来,晋阳获胜后,我大秦用不了一月的功夫,就可以重新恢复失去的所有疆土。”
秦王听后沉默不语,公子市将其中的利弊剖析的清清楚楚。若是想保险起见,就选择就地防守。若想更进一步,就下一个血本,选择相信白起。
因为魏冉不在朝堂,魏冉一系的人马也不知道该支持哪一方,只能尽可能揣摩魏冉可能的心思。其他大臣,像好战些的泾阳君公子悝就建议派出援兵,像老持稳重的大臣就建议保住眼前的战果。
是冒险还是稳重,在这一刻成为了秦王需要面临的课题。
十日后,韩国,新城。
一支骑兵风尘仆仆地从北方疾驰而来。他们的衣甲破败不堪,神色间也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但每个人却是挺直了腰杆,没有任何的抱怨或者不平。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领军的年轻校尉露出一抹喜色。他突然扬起了手臂,沙哑地吼道:“停!”
疾驰的军队戛然而止,扬起了一条巨大的土龙,瞬间吞没了前方百十步距离的一切事物。校尉名为李牧,在接到暴鸢转来的军令后,李牧第一时间率领三千羽林军回援新郑。
在伐燕一役中,李牧表现出色,先败阳城八千守军,再退定兑五千大军,继而周旋在易水之畔,搅得两岸鸡犬不宁。如果不是收到暴鸢的书信,言明公孙操已除,新君继位,燕国变为韩国盟友,李牧还会将自己不败的战绩延续下去。
可惜,楚国名将景阳率军五万进逼楚、韩边境,南阳郡秦兵蠢蠢欲动,这让韩国国内惶恐。韩王担心有变,急招韩军班师回国。身为骑兵的羽林军自然而然地成为回国增援的首选。
在纵横燕国的十几日,羽林军损失了不过七百人,杀伤燕军却超过八千之数。为了及时弥补战损,李牧自作主张召集了一些擅长骑射的燕国百姓加入羽林军,当然,是在仔细甄别后。羽林军的战马数量也悄悄翻了个翻,足足七千匹战马。就这样,李牧率领羽林军一人两骑,星夜回援,甚至多出一千战马被用来奢侈地运输粮草。
只是,在李牧率军赶到宜阳后,宜阳守军居然表示没有见过太子然,只是告诉李牧秦国南阳郡三万大军前段时间攻打新城,太子然传信说自己会先去解新城之围。李牧又急急忙忙赶来新城。
在见过了县令荀况后,李牧依然没见到太子然,而是得到了第二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太子然七日前率军两万离开了新城。
第一百零七章 偷袭南阳!
秦国,南阳郡。
南阳郡以其位于南山以南,汉水以北而得名,其治地在宛县。宛,四方高而中央下,反映了其盆地的地貌特征,这也是整个南阳郡的地貌写照。整个南阳郡三面环山,道路难行,但地势险要。西接秦之汉中,东连淮泗之地,北依洛阳,南靠楚都——鄢、郢两都,实乃兵家所争之地。
南阳郡本属楚国,后为秦所得,并于今年设郡。其下辖鲁阳、堵阳、叶县、博望、新野、邓县等二十一城,有民十万户,兵八万。
博望城以西三十里,一支两万人的大军在缓慢前进着。打头的是三千威风凛凛的骑兵,坐下皆是高头大马。数面“秦”字大旗随风飘展,而士卒又皆是黑衣黑甲,显示出这是一支秦军无疑。中军处,一名身长八尺(约合一米九)的大汉擎着一面“黄”字大旗。如果有南阳郡本地人在此,多半会猜测这是本地郡尉黄灿的大军。
只不过,七月的骄阳似火,烘烤着荆北大地。整个荆州地区已经半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水,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在这烈日的炙烤下全无一丝精神。这个时候正是秋天里最热的时节,道路上除了一些游走各地的商贩,再没有一个本地豪族。普通人对大军敬而远之,又没有上前攀谈的豪族,因此竟没有一人识破此军已非“彼军”。
这支大军正是太子然率领的那支“消失”了的援军。黄灿的大意断送了秦国的三万大军,也给了太子然一个偷袭南阳郡的机会。如今,南阳郡守军不过五万,还分散在二十一城,其郡治宛县兵力最多,也不过两万。因此,太子然灵光一闪,决定假扮秦军,袭占南阳郡。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冒险,但太子然也是有自知之明之人。如今秦国主力俱在河东、太原两郡,南阳郡一旦有变,秦国必定救之不及,此乃一利也。南阳郡上下再怎么想,也不会料到黄灿大军败的如此之快,自己竟然胆大到冒充秦军,大摇大摆地纵横于南阳。这是攻其不备,此乃二利也。
太子然制定的策略就是徐徐推进,由北及南,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地夺取,诈取不成就改强攻。在南阳郡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地夺取城邑,打进南阳郡的内部。在太子然看来,至少在接近宛县前,这个计划应该会是顺利。
至于攻占后的城邑防守问题,太子然已经派人八百里急报新郑,请暴鸢率军不必支援宜阳、伊阙,而是南下南阳,经略南阳。李牧也是因此才和太子然的大军错过。
事实也正如太子然的预料,靠近韩国的鲁阳、叶县、华县县令,在得知郡尉黄灿已经“圆满”完成任务,将要率军返回宛县的时候,全部出城犒赏军队。要知道,黄灿可是郡守大人的得力助手啊!以后想要升官发财,少不得需要黄灿的帮忙。太子然也就乘了他们的“心意”,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了三城。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县令都如这三人般愚蠢,堵阳县令杨彪就识破了太子然的计策,率军抵抗。不过堵阳城实在过小,而且太子然一再声称自己是秦军,围剿叛逆,因此堵阳仅仅抵抗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宣布告破,两千守军尽没,一千守军投降。
其后,太子然又分兵或假扮信使、或夜袭,接连攻下雉县、郦县、西鄂。如果再拿下眼前的博望,那么宛县以北的八县将尽为韩国所有。而且现在有一个更好的消息,暴鸢的两万大军已经进驻鲁阳,护住太子然后方。太子然再也不用担心后路被断。
“恐怕到现在为止,宛县还不知道南阳郡北部的变故吧!”太子然心里暗暗想到。
除了堵阳县令是战死沙场,其余六县县令可都是归顺了韩国的。战败失城在秦律里可是大罪,有这些“地头蛇”配合,加上韩军封锁消息,宛县方面应该还不知道变故。毕竟太子然兵分数路,又有黄灿的印信为证,直接导致这些城邑失守得太快。
“太子殿下,前方三十里就是博望城了。天气炎热,是不是让大军休整下再行出发?”田虎好心地建议道。
太子然擦了把汗水,望着不远处因为炎热激起的阵阵热浪,心想现在是午时,休息一个时辰也可以赶到博望城,于是点头同意。
“那就在前面的那个密林里休息下吧!顺便安排士卒加餐!”太子然说道。
田虎大喜过望,当即将这一命令遍传全军。原本无精打采的韩军,脸上也浮现了一股喜色。太子然领军后,士兵的待遇大大增加了,一日三餐,还管够,这让这些庄稼汉出身的刚开始还极不适应。不过也正因为这样,韩军上下才有足够的体力连续长途跋涉、急行军。
不一会儿,两万大军就在密林里停了下来,可正当韩军埋锅做饭之时,远处突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身为骑兵校尉的田虎脸色当即一变,将耳朵贴近地面,心里默默估算了下,随即向太子然禀报道:“太子,至少五千骑兵向我们驶来。”
太子然回道:“敌友未明,全军立即备战!”
“喏!”传令官迅速示警。
原本坐在地上小憩的韩军迅速结阵,三千虎骑也开始披甲,数十名斥候上马绕到侧翼,准备探听对方的虚实。
很快,一面“秦”字大旗随着不知敌友的大军冒出了地平线。黑衣黑甲,应该是秦军无疑。太子然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示意虎骑绕到敌方两翼,准备全歼来犯之敌。
常在水边走哪有不湿鞋,自己不过是冒充秦军而已,这下可好,遇到了真秦军,一场硬仗在所难免。更重要的,此战决不能放跑一名秦军。不然依照骑兵的速度,南阳郡的秦国大军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存在。自己偷袭南阳郡的行动怕是要到此为止了。
哪料到,虎骑和对方对峙了不过一会,田虎就带着“敌将”前来参见太子然。这是怎么回事?太子然纳闷道。
待看清了来人的身份,太子然哭笑不得,原来是自己人啊!李牧这是搞什么,怎么一身秦军校尉的打扮?
“太子殿下,你让臣好找啊!”李牧一见面就诉起苦来。
在得知太子然踪迹全无的消息后,李牧先是在新城附近停留了三日,探寻太子然的下落。接着接到新郑方面的急报,得到了太子然的去向。再联想到太子然领取了两万秦军的衣甲,李牧一下子就断定太子然要冒险假扮秦军赚取南阳郡。他哪敢耽误,当即率军狂奔,一路上过鲁阳、华县、叶县,循着太子然的踪迹终于追到了这里。
“呵呵,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嘛!富贵险中求!你看这一路上的七个城邑如今都是我大韩的了,如果要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地打,还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呢!你来得正好,前方有没有最新的军情?”太子然出言问道,转移了李牧的注意力。
李牧哪肯上当,不依不饶地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太子殿下以身犯险,是怪臣等不力,不信任臣等。臣恳请太子以韩国江山社稷为重,不再以身犯险。”说完单膝跪地,一副太子然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太子然无奈,只得回道:“我应了就是!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前方的军情了吧?”
第一百零八章 齐王的执着
“太子殿下”,李牧顿了顿,一脸激动地说道,“燕国公孙操已经伏诛,新君燕辛继位,燕国已经转而亲近我们韩、赵、魏。”
“什么?怎么这么快?”太子然一脸惊讶。
秦军东出函谷关后,楚军也是北上边境。在这种情况下,韩、赵、魏三国不约而同地通知伐燕大军撤军回援,按行程估算,伐燕大军也就是有半个月的时间攻略燕国。燕国举国好歹也有三十万大军,还是以逸待劳,怎么会连半个月都守不住?
“太子殿下,这一切冥冥中都是天意啊!”李牧叹道。“臣率领羽林军吸引燕国南线主力,联军主力趁机绕道突袭武阳,继而奔袭蓟城。在城下强攻三日后,暴将军和廉将军、晋将军一样,收到了国内撤军的命令。原本大家都以为伐燕就此结束,没想到竟收到了公子辛的密信。有公子辛的人马帮助,里应外合之下,大军一夜就攻破了蓟城。”
太子然恍然大悟,公孙操自作孽,燕国上下不和,这才给了三晋联军可趁之机。不过,李牧说得虽然轻巧,但其中的艰险太子然也可想象。以三千羽林军牵制八万以上的燕军,行瞒天过海之计,此一难也;武阳城坚而兵众,一战而下,此二难也。难上加难,能在撤军前完成燕国的易帜,殊为不易。
“呵呵,”太子然对李牧说的天意也不反驳,只是看着不远处的羽林军,接口说道:“看来羽林军此战收获甚多嘛,座下的战马有增无减啊!”
李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只能说是略有收获,略有收获。”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一变,单膝跪地,低头言道:“还请太子殿下降罪!”
“你这是何罪之有啊?”太子然有些摸不清头脑。李牧在接到撤军回援的消息后,一人双骑,长途跋涉1600余里,仅仅花费了十五日的时间就赶到南阳。如果减去在新城停留的三日,实际只用了十二日。这李牧一来没有耽误军情,二来新立大功,哪来的罪责。
“回禀太子殿下,臣在燕南经略时,因为骑兵损失颇重,唯恐完成不了任务,所以私自招募了一些弓马娴熟之辈。虽然臣确信这些皆忠义之辈,但此事未经太子殿下允许,实为大罪。臣请太子殿下责罚。”李牧俯首认罪。
太子然一愣,此事可大可小,事从缓急,站在李牧的立场上,他是为了完成任务,无可厚非;可站在当权者的立场,属下私募军队,此风绝不能开,不加以惩戒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李牧!”太子然喝道。
“臣在!”李牧心下一凛。无论接下来太子然对自己如何惩罚,自己都会坦然接受。法不容情,自己初衷再好也是犯了错,有了错就要接受惩罚。
“在伐燕一役中,你能牵制南部燕军主力,为主力北上创造条件,此乃大功。但奈何你私自募军,此乃大过。功过相抵,你还是以校尉衔与蒙骜负责督领羽林军吧。”太子然语气一转,说道。
“臣,臣遵命!”李牧没想到这件事就这样被太子然一语带过。
“不过,那些你招募的士卒可要好生看管,如果不符合我们羽林军的要求,你从哪里带来的就把他们送回哪里去。”太子然补充了一句。
“喏!”李牧大声应道。
齐国,临淄。
齐王和田单君臣正郁郁孤欢,好不容易等来了秦国出兵的消息,本以为韩、赵、魏会很快退兵。接下来齐国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讨伐燕国,既讨好了三晋又能狠宰燕国一顿。哪料到公孙操如此不禁打,这才半个月就被三晋打趴下了。他死了不要紧,齐国计划好的剧本怎么办?韩、赵、魏明显把燕国拉进了自己的阵营,自己要是再出兵讨伐燕国,势必得罪三晋!真是为难。
“丞相,如今赵、魏两军主力与秦军对峙于河东、太原两郡,我们齐国如何得利呢?”齐王出言问道。
这可是战略决战的节奏啊!无论胜负如何,天下的形势都会大变。如果秦国获胜,赵、魏会一蹶不振,此前好不容易夺得的战果也会丢失。如果赵、魏获胜,秦国则会沦为二流强国。这样的决战,齐王怎么着也想捞一些好处。
“以臣来看,不如静观其变。无论谁胜谁败,势必都会伤及元气。到时候我们齐国左右逢源,这就是大利。”田单想了想,回复道。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那九个佞臣的挑拨,齐王最近对战事十分感兴趣。总想着恢复先王时期的威风。拿下半个陶郡还不满足,伐燕没戏后,又想着加入这场大战。
齐王听了有些大失所望,这个法子最稳妥,可身为天下强国的齐国不凑一下热闹,岂不是不符合自己的大国身份。如今赵、魏与秦对峙,韩国防备楚国,燕国也是秣马厉兵,准备支援赵国,难道自己真要像鲁国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丞相,这样怕是不妥吧。天下六国皆参与其中,我们齐国怎能置身事外?寡人以为不耻。之前我们拒绝与秦国结盟,已经得罪了秦国。既是如此,不如南下攻楚,以表明我齐国立场。”齐王义正言辞的说道。
田单听后就是一叹,苦口婆心的说道:“王上,我齐国偏居一隅,非四战之地,此乃上天的恩赐。如今秦、赵势大,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这天下本就没有固定的死敌与盟友。无论是赵国得胜还是秦国得胜,都会依赖我们齐国牵制另外一国。”
“不妥,不妥。”齐王摇了摇头。“天下分成两个阵营,如果我们左右逢源,说不定会适得其反。一旦秦国大败,赵国又生气我们的不作为,说不定会出兵伐我齐国。丞相难道忘了高唐是怎么丢失的吗?”
“况且如今楚国主力尽在郢都,整个淮泗之地只有景阳的五万大军,寡人欲派丞相为将,将兵十万,何愁不能平定淮泗。丞相莫忘了,先王是怎么死的!种种利弊,孰轻孰重,丞相还需要寡人说吗?”
“臣,遵旨!”田单知道再说下去,齐王只会愈加反感自己,只得应道。
第一百零九章 黄灿谋反?
临淄,丞相府。
从王宫回来的田单正在向一中年人诉苦,自己的一番好意被齐王辜负也就算了,但齐王好动刀兵,实乃取祸之道啊!
中年人名为鲁仲连,齐国聊城人,少有辩才,曾求学于稷下学宫,拜师徐劫。十二岁即辩倒当时有名的辩士田巴,使得对方杜口易业,终身不复谈。更三次问诘孟尝君,深受孟尝君推崇。田单复国过程中,鲁仲连也是接连出力。先是建议田单身先士卒,拿下三月不克的狄邑,然后面对齐军久攻不下的聊城,鲁仲连仅凭一纸箭书就逼退了燕国大军。
与其他辩士务虚谈玄,斗嘴诡辩不同,鲁仲连注意理论联系实践,为国事而辩,为现实而辩。但他又淡泊名利,即使田单爱惜其才,多次亲自前去邀请他入朝为官,鲁仲连却闭门不见。
如今鲁仲连好不容易来到临淄,又是特地来拜见自己,田单哪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当即求教起如今的局势。
“呵呵,丞相有复国之功但却不贪念权势,还政于王上,此乃齐国之幸事。但王上继位前位卑而名不显,丞相又立下如此大功,实乃主弱臣强。丞相贤名越是显扬,王上越是猜忌。就好比这次伐楚之举,诸国皆有战事,齐国怎可独善其身。王上之所以派丞相伐楚,一者为血先王之耻,二者乃是调丞相离开国都,以便在朝中安插亲信。”鲁仲连笑着解释道。
田单听闻此话后略微有些震惊,自己虽然一再表示对齐王的恭敬,从不以功臣自居,但奈何功高震主,齐王还是在一直提防自己。这样做臣子实在累,但又有何法,自己贪恋富贵却不醉心权势,欲学周公,但周公也有恐惧流言的时候。
“我也知道王上的心意,但如今形势未明,楚国又有秦国为后援,若再伐楚,我齐国怎么休养生息呢?”田单叹了口气,说道。
“丞相过于执着了。”鲁仲连一针见血地指出,说道:“如今韩、赵、魏、燕为一盟,秦、楚为一盟,我齐国尚未表明立场,丞相以为,其他六国会如何看待我齐国?”
田单想了想,回道:“应该会拉拢我国吧!毕竟我齐国虽然复国未久,但也是颇有几分实力的。”
鲁仲连摇了摇头,说道:“赵、魏、韩、燕四国较之秦、楚两国如何?”
“若能齐心合力,胜之多矣!”
“秦、赵、魏三国鏖战于太原、河东两郡,丞相以为谁的胜算更高?”鲁仲连继续追问道。
田单想了想,上一次三晋大败秦国有着许多的偶然因素,现在秦国来势汹汹,后方安稳,又有白起为帅,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与此同时,韩国却为楚国所牵制,新加进来的盟友燕国局势未稳,实际上现在是赵、魏两国对抗秦国。恐怕……
“秦国当胜!”田单诚实地回复道。
“然也!丞相以为,赵国落败后,会将矛头对准何方?”
“是我们齐国?”田单不确定地说道。楚国太远,秦国太强,其余国家皆是赵国盟友,可不就剩下齐国一个墙头草了吗?
鲁仲连点了点头,说道:“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而赵国,重信义而尚尊卑。我认为,对齐国来说,宁可秦败也不可赵败。赵国若败,合纵之势必土崩瓦解,天下重新落入秦国一怒而天下胆寒的处境。秦国若败,赵国民少而兵多,刚不可持久,很难以成为另一个秦国。”
“那先生就是赞同王上出兵楚国了?”田单有些恍然大悟。
“伐楚乃是救齐,丞相深知我国国力大损,欲休养生息。但不以一战换和平,拿来的休养生息的环境呢?”鲁仲连解释道。
南阳郡,宛县。
宛县盛产铁矿,秦国在夺取这里后就开始大力建设城邑,并将宛县作为秦国少有的几个冶铁中心。其城高三丈,南北长八里,东西宽六里,有民一万六千户,兵两万。
几个月前,秦国为了结交楚国,特地将郢都的二百里之地归还。在郢都附近驻扎的三万大军调往南阳郡,使得南阳郡守军达到八万之数。不过,前不久郡尉黄灿受秦王之命,率军三万北上袭扰韩国。不然,此刻宛县的驻军更多。
太守府里,南阳郡守卢宏正饮着一杯茶水,听着郡丞汇报夏粮的征收进展。茶是由新郑传过来的,其物美价廉,很快就受到全城百姓的推崇。在这炎热的午后,来一杯浓茶去渴消暑,再好不过了。
今年战事颇多,关中存粮又大多毁于义渠人之手,因此秦王下令,要求九月之前要把所有的粮草运抵咸阳,否则军法从事。卢宏身为一郡长官,自是不敢怠慢。这几日全郡皆以征收夏粮为第一要务,卢宏可是深知出了问题自己的担子会有多重。
“鲁阳、叶县这些地方的进度有些偏慢了啊!段郡丞,你去派人告诉他们,现在韩国占据了宜阳重镇,我们这次运粮可不会走函谷关,让他们不要像往常那样,以为可以等着辎重队经过时可以一并捎带上。”听完了郡丞的汇报,卢宏开口说道。
“我已经派人前去通知了北部八县,太守大人只管放心就好。”郡丞小心翼翼地回道。
“嗯,这就好!”卢宏满意地说道,随即闭目休息。
“太守!”郡丞想了想,复又开口。
“嗯?还有什么事?”卢宏还以为郡丞已经走了。
“黄郡尉那边临行前只携带了一个月的粮草,我们是不是该派人前去运输粮草了?”
郡丞段冉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卢宏是银印青绶、秩二千石的一郡长官不假,但黄灿也是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的高官,并且不受卢宏的管辖。两者互受牵制,朝廷自然不希望郡守和郡尉多么和睦友好。即使自己无意中得知他们两人交情匪浅,但有些事情还是不方便放在明面上说。
“嗯!黄郡尉尚未有消息传来,想来已经就地解决了粮草补给问题。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卢宏开口言道。
“喏!”
这个时候,太守府的管家突然走到卢宏身旁,悄悄耳语了几句。卢宏脸色当即一变,问道:“人在哪里?带进来!”
段冉识趣地问道:“那臣就先告退了。”
“段郡丞留步,此事甚关众大,你留下正好给本官参谋参谋!”
段冉随即狂喜,太守大人这是真的把自己作为心腹来看啊!自己当初能成为郡丞不过是因为本地人的身份,又善察言观色,太守这才为稳定民心任命自己为郡丞。但自己一日不成为对方心腹,这位子一日就不安稳。如今总算是等到了机会。
不一会,一名游徼(注:为徭役的一种,掌巡察地方、缉捕盗贼)就在管家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一见面就跪地言道:“太守大人,大事不好了,黄灿带人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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