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大文字狱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发布时间:2024-06-29 02:10:45|字数:34567
已然入夜,江国霖、周起滨依旧没有入睡,两人点着煤油灯在案头细看陶恩培送给的几册书籍。不得不说这些反贼的确很有智计,他们造书成册,而这些书册并不鼓吹太平天国所谓的基督教,仅仅只是以儒论儒,江国霖、周起滨秉承儒家基本的治学态度就会忍不住翻开阅读。
这一读却让两人又忍不住看下去,越看越是额头冷汗直冒。江国霖看的乃是《四库全书新注》,其余几本江国霖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他在任翰林院编修的时候对《四库全书》可谓是推崇备至,他很好奇这些反贼有何德何能居然敢写四库全书新注?
翻开首页,开篇便是此书总纲题言,总述了四库全书的由来,《四库全书》是在乾隆皇帝的主持下,由纪晓岚等360多位高官、学者编撰,3800多人抄写,费时十三年编成。丛书分经、史、子、集四部,故名四库。共有3500多种书,7.9万卷,3.6万册,约8亿字,基本上囊括了中国古代所有图书,故称“全书”。当年,乾隆皇帝命人手抄了7部《四库全书》,下令分别藏于全国各地。先抄好的四部分贮于紫禁城文渊阁、辽宁沈阳文溯阁、圆明园文源阁、河北承德文津阁珍藏,这就是所谓的“北四阁”。后抄好的三部分贮扬州文汇阁、镇江文宗阁和杭州文澜阁珍藏,这就是所谓的“南三阁”。
书中这样写道:“藏于南三阁之书,先后为我天国所得,南三阁之四库全书悉数藏于无锡书库馆内,无有一页一字之损毁,皆保藏妥帖……”看到这里江国霖松了口气,暗想还好这些反贼对先贤辛苦编收之书册尚存敬畏之心,也没有毁损于它,看来这些反贼也倒不是一无是处。
接着看下去江国霖就觉得不大对味了,“此书乃满清乾隆时期编收之书,乾隆初下诏时,切齿于明季野史。其后,四库馆议,维宋人言辽金元,明人言元,其议论偏谬尤甚者,一切拟毁,……隆庆以后,至于晚明,将相献臣所著,靡有孑遗矣。明清之际,黄道周、张煌言、袁继贤、钱肃乐、顾炎武、黄宗羲、孙奇逢诸之著作,均于列禁。其后便是有名家之作不得不列入,也要改易违碍字句,方可无庸销毁。时有沪上名家藏书郁公松年者,家中藏书亦有千万卷,其中不乏明清以前古籍者,天国西王娘萧洪氏览阅此书后,发觉其中谬误颇多,乃命天国诏书衙广募江浙文士三百二十一人,会同郁家长者校对满清之四库全书,但凡时有满清篡改、删增古籍者,便列于本书之内,以为阅看四库全书之校注,以防后人为清人编修之所谓全书所误!”
看到这里江国霖额头上便有细汗开始渗出,自己一直奉为传世经典的四库全书竟然有误?这不可能!江国霖咬牙切齿的开始往下看去,希望能找出这些反贼的错漏之处,方能稍安自己的内心。
一开始江国霖还奇怪四库全书如此宏大的一套书册为何新注只是这么一本书册,原来这本书仅仅只是对满清删增、篡改、未收录、错讹的地方进行注解校正,而于古籍相同者便不再列明而已。
这本书分未录、删增、篡改、错讹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便是列出四库全书未曾收录的名家著作,书中言道:“郁家藏书中古籍颇多,而四库全书中未曾收录者便有三千余册之多,余等翻阅此些未曾收录之书,便是于满清统治有碍之书,想满清为求统御汉人竟凌辱先贤之言若斯,徒感悲愤之余,特列明四库未曾收录之书如下……”其后密密麻麻的列了三千多本书的书名、作者名以及出处等。这部分结尾还写道:“以上书册仅只郁家一家之藏书所现,若有以为不信者可往松江郁家藏书阁一观。另《扬州十日记》《嘉定屠城纪略》乃旅扶桑之明代遗民所著之书,中原并无流传,亦可一观以现昔年满清之凶恶!郁公松年曾言道,郁家所收之藏书不足世间流传古籍之一二,足见满清四库未曾收录而焚毁、销毁之古典书册不下三千余种、六、七万卷册之多,足见清人之四库全书实乃四不全之书。湘中才子左公宗棠喟叹曰,清人纂修《四库全书》而古书亡矣!”
看到这里江国霖已经呆若木鸡,一旁周起滨看着那本《满清儒学纪略》也是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周起滨抹了抹额头汗水道:“雨农,这几本书我现下想起来了,就在太平军攻打广州之时,按察使衙门曾今收缴过一批所谓的反书,我当时也没注意,现下看了书名和内容才想起来,这些书似乎早在民间流传了。”
江国霖呆愣了片刻后才道:“为何你当时不查缴?”周起滨叹道:“当时忙于应付太平军攻城,何来人手查缴?现下……”说到这里周起滨说不下去了,江国霖轻叹一声接着说道:“现下太平已经占了广州,这些书册只怕是大摇大摆的公然置于书局贩售了吧。”
周起滨没有再接着说话,低头又接着看书,文人出身的人便是这样,喜欢看书,特别是动摇他三观的书籍,他非要想找出错漏来不可,这样才能稍安自己的心。
江国霖也接着看了下去,第二部分便是删增,写这本新注的三百多名江浙才子对南三阁的四库藏书进行了校对,并与民间地方志、郁家收录的古籍等参对,逐一列出书中删增的部分。如宋黄休的《茅亭客话》便有两本对照,一是校宋本,一是四库本,同是一种书,而两本的文章却常有不同,四库本所删改的多是华夷之言。
又如宋洪迈的《容斋随笔》至《五笔》的影宋刊本和明活字本,其中有三条就为清代刻本中所没有的。书中还举出了实例,一条乃是《容斋三笔》卷三里的《北狄俘虏之苦》在这里——“元魏破江陵,尽以所俘士民为奴,无分贵贱,盖北方夷俗皆然也。自靖康之后,陷于金虏者,帝子王孙,官门仕族之家,尽没为奴婢,使供作务。每人一月支稗子五斗,令自舂为米,得一斗八升,用为糇粮;岁支麻五把,令缉为裘。此外更无一钱一帛之入。男子不能缉者,则终岁裸体。虏或哀之,则使执爨,虽时负火得暖气,然才出外取柴归,再坐火边,皮肉即脱落,不日辄死。惟喜有手艺,如医人绣工之类,寻常只团坐地上,以败席或芦藉衬之,遇客至开筵,引能乐者使奏技,酒阑客散,各复其初,依旧环坐刺绣:任其生死,视如草芥。第二条……”
删增部分举出的例子很多,多是有实本书册对照校检出来的,江国霖心中开始慌乱,这时候便忍不住想到松江,到郁家的藏书阁亲眼看看那些古籍。但才站起身,便赫然想到自己乃是阶下囚的身份,如何能去得?不禁又其闷闷的坐下身来,本想将那书仍在一边不看,但最终还是又拿起来复看。
第三部分便是篡改,书中也列举了不少实例,如岳飞的《满江红》名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被改为“壮志饥餐飞食肉,笑谈欲洒盈腔血”,因为“胡虏”、“匈奴”在清代是犯忌的。最荒唐可笑的是辛弃疾的《永遇乐·千古江山》:“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被改作“人道宋主曾住”。“寄奴”本是南朝宋开国皇帝刘裕的小名,与犯忌的“胡”“戎”“夷”“虏”等并不相关,可是奴才们害怕专制淫威,为保险起见“觉悟高”,须知“狗总是跑在最前面的”。再如张孝祥名作《六州歌头·长淮望断》描写北方孔子家乡被金人占领:“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膻腥”犯忌,改作“凋零”。陈亮的《水调歌头·不见南师久》词云:“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耻臣戎”犯忌,改作“挽雕弓”。
第四部分乃是错讹,例如四库书中的《晋书》则讹字不可枚举等等,新注将这些错处的字一一纠正过来,在此部分结尾写道:“编修四库之人多者时数千,具乃当时才子,何以有此错孩童疏漏错字之举?盖因时文人墨客皆已无千古气节,编修四库仅为献媚讨好。余等猜测此乃四库馆臣、内府官员、太监为取悦乾隆,故意为之,以待喜爱校书乾隆阅后标出,再对馆臣的不学降旨申斥,从而龙心大悦,如此可使乾隆学问也在‘皆海内一流,一时博雅之彦’的四库馆臣之上,如此而已。然乾隆虽喜校书,不过偶尔批阅,初非逐字雠校,且久而益厌。每样本进呈,并不开视,辄以朱笔大书校过无误,照本发印。司事者虽明知其讹误,亦不敢擅行改刊矣,故错字讹误大行四库之书。余等治学不以个人喜好为先,只以对错为根本,是以细细校对例举标注,以免后人览阅此书后习错字尔……”
很是辛辣的讽刺,江国霖看了之后不禁脸都红了起来,记得当年阅读四库全书的时候,他也曾发现过错字讹误,也曾问过老师,但老师支支吾吾就是讲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只说此书如此写你便如此念!如今想来江国霖不禁身子凉了半截,就连自己的老师治学态度也已经被满清阉割得只剩下照书直念了,哪里还有半分儒家先贤治学之谨慎态度?
最后新注的结尾写道:“四库之书,收录经史子集四部,涵盖大部分古籍,清人行此举并非为古籍传世而立,无非想以此举,一统文坛传世之言,今后但有与四库不符之书便是妖书,便是该毁禁之书,满人为达钳制天下读书人之思想,不惜以此书为掩饰,实乃天下第一大文字狱尔,后人读此书时,当谨之慎之……”
看完此书时,江国霖已经是汗透重衣,天色也蒙蒙发亮起来,他推开窗户,骄阳如火般照射进屋来,他凝望着院中的一株古松,脑海中满是书中看到的一句话,“编修四库之人已经无有明末慷慨赴义之文士骨气,尽是趋炎魅上之徒,虽有鸿儒之名,但风骨已荡然无存……”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吗?江国霖觉得自己的三观已经开始动摇了。
第五百零一章 应有此报
火车尖利的汽笛声令江国霖回过神来,初上火车时,他还被如此吞碳吐烟的钢铁怪兽给吓了一跳,但坐在车厢里一段时间之后,新奇感过去,他还是看起了陶恩培给的其他几本书册。
他们在上海逗留了两天,除了看到上海日益繁荣的工商业之外,他们还看到了太平天国强大的武力后背,一批批的士兵和踊跃参军的人群令他们感到了悲哀,苏浙数省数千万百姓已经彻底成为了反贼的拥趸。
他们手中的书册在上海各大书局、书铺小店果然都有公开售卖,而且来买书的多是读书人,苏浙历来富庶,因此读书人很多,江国霖知道太平天国这样做是在争取天下的读书人之心,虽然这些书并不能让读书人们完全支持太平天国,但江国霖相信就算日后官军打回来了,江浙的读书人也不可能恭顺如前,官军假若光复苏浙之后,对这边的读书人除了杀光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而且太平天国并没像原来在湖南、湖北那样的灭佛毁儒,在苏浙上海等地,他还看到依旧香火鼎盛的寺庙和道观,人们开始追捧的是那位西王娘引领下兴起的新儒学。这新儒学说穿了便是尽复明末之前儒学旧观,除掉满清强加在儒学身上的奴性枷锁,提倡经世致用之说。
同时上海等地工商业民间资本的兴起,让江国霖看到像郁松年等儒学世家或是名门望族都在投资工商业,这些儒家学子们丝毫没有士农工商的观念,并不以经商为耻,相反的很多人居然将儒家的精髓运用在经商之上,并以儒商自居。
唯一令江国霖感到欣慰的是上海开办了很多学堂,圣贤之书在这里列为国学,而且在这里念书的孩童完全是免费的,这让江国霖觉得这些反贼已然不能再称之为贼匪,他们的所作所为便是以新国家自居,他们在安养百姓,而非贼匪那样劫掠。
透过车窗,江国霖看到了苏沪之间那传统的江南鱼米之乡景色,纵横的河网港汊之间是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稻田,如今夏稻已经快要收割,那沉甸甸的稻穗代表着又是一季丰收,苏沪很多地方已经可以一年两熟或是三熟,如此富饶的景象令江国霖感到官军或许永远不可能再打回来了。
火车到了苏州,此处也是和上海一般的繁荣,内地转来的各种货物通过这里运往上海,上海的舶来品通过这里销往内地。作为西殿太平军原来的大本营,这里比上海更加浓郁的便是政治氛围。江国霖听说苏州的上百名士绅曾今联名上书西王,请求西王仍然回苏州主政,放弃金陵城,立苏州为太平天国的国都。这让江国霖惊诧不已,这里的士绅居然如此拥戴太平天国,已经完全放弃了清廷。
相比满清治下,江国霖看不到哀鸿遍野,虽然太平天国治下一样的有穷人,但天国总是能让穷人有活可干,修路开矿进工厂做工人,总之没有人能不劳而获。而国人又是出了名的很有忍耐能力,只要能有饭吃能穿得暖,他们是不会造反的,江国霖深知这一点,但太平天国似乎做得更好,每个地方都有一个地方的最低工钱制度,规定做工的人所获得的工钱不能低于这个数,而且明令规定了做工之人每日工作时辰不得超过五个时辰。
江国霖觉得在太平天国治下的军民百姓的确生活得比满清那边要好,而且太平天国并不完全施行那套所谓的有田同耕,江国霖发现太平天国把没有土地的人口大多都驱赶到了工厂里、矿山上或是修桥铺路去了。各地看到最多的就是招工告示和某某工种的夜校班,没有手艺的人可以在那里学到手艺,然后开始进入工厂、矿山做工。
江国霖不禁暗自想道,为何满清治下做不到这一点呢?随即他便明白过来,满清历来都是重农抑商的,而在太平天国这里工商业得到的优惠政策令人难以想象,家中但凡有闲钱的富户士绅们都在投资工商业赚钱。不过太平天国限制了土地的买卖,这里的富户士绅们不能像满清治下那样赚钱后买到大片的土地,在市面上可以花钱买到的土地极少,于是他们又把赚到的钱投资到新的工厂或是矿山里去了。
苏州、无锡、镇江再到太平天国的都城天京,江国霖和周起滨绕着太平天国最富饶之地走了个遍,越走江国霖越是感到迷茫,太平天国这么政通人和的地方民生不正是他原本梦寐以求想要的么?难道真是满清气数已尽,合该太平天国取而代之?
到了天京之后,并没有安排所谓的献俘仪式来羞辱他们,江国霖和周起滨都暗暗松了口气,读书人最要的便是脸面,太平天国保留了他们的脸面。他们被安排居住在一处宅院内,算是软禁起来,但也没有人召见他们,整日里两人就只能靠阅读看守士兵送来的书籍、报纸打发时光。
江国霖最喜欢看的便是《申报》,这份报纸虽然没有《苏福新报》办得早,但这份报纸上经常会抨击太平天国当政的施政弊端,令江国霖大开眼界。要是在满清治下,这种报纸早就被当大案查办了,起初江国霖还担忧写这些文章之人的安危,但数日以来,报纸上依旧刊载此人文章不断,显然此人还活蹦乱跳的。
最近看得最多的便是《申报》时政专栏上刊载的工厂侵占民田之事,文章中揭露很多太平天国治下地方官和当地士绅勾结,私自侵占、强买强卖、强行征用民田作为工厂用地,令很多升斗小民失去土地没了收入来源等等。
起初江国霖认为既然太平天国鼓励工商,对此等事情必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能会不了了之,但过了几日,《申报》刊载了几个地方遭到工业司和农业司的联合查处,对侵占民田一事进行了处理,几名不法士绅遭到了重罚,几名官员遭到了革职查办。《申报》最后原用了太平天国西王的一段话:“国之鼓励工商,乃限于国策法度之内,任何人等不得践踏国法保护之下的私人产业,有太平天国一天,此法具都有效……”
江国霖体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西王的阳谋,他赤裸裸的将整个太平天国将近一亿国民都和太平天国政权捆绑到了一起,有太平天国便能保护国民和他们的私产,但要是满清打回来了,如今大家所拥有的一切可能都将不复存在。西王这一手阳谋玩得是何等的光明磊落而且又不着痕迹,江国霖更加确定了一点,满清不可能战胜太平天国了。
连续数日的软禁令江国霖和周起滨越来越郁闷和烦躁,是杀是剐便是一句话的事,这样算什么个事儿?到了第八天上,两人终于被带了出来,登上马车据说是前往天京夫子庙旁的刑部检察司听审。
江国霖和周起滨很奇怪,这是让两人听审谁呢?到了检察司衙门外,这里早已经是人山人海,很多都是普通民众百姓。进到衙门里,一个极大的院落内站满了听审的人,当中布置了几张桌案,两侧各是一带桌椅,正中央的桌案上写了审判二字,右侧乃是检控二字,左侧乃是被告两字。
江国霖和周起滨站在房廊下一眼就认出被告席上坐着的便是叶名琛和柏贵两人。随后太平天国十余名官员到来,各自落座,几名穿着西服的洋人则坐在一旁听审。江国霖暗想原来是要审叶名琛和柏贵,可太平天国的人让洋人来做什么?
带他们过来的王凯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听说这几日英法美等国公使接连照会,说是要求从轻发落他们的朋友叶名琛和柏贵,这两个狗官不但害死多少无辜之人,还做了洋人的走狗。”
江国霖恍然大悟,但对于英法美等国洋人出来保叶名琛并不觉得奇怪,叶督在广州和洋人合作的总算是亲密无间,这时候落难了洋人帮把手也不奇怪。
随后审判开始,站在检控席位的太平天国官员站起身来宣读了将近三万余字的诉状,当中提到的都是当年叶名琛在广东天地会起义之时,滥杀无辜百姓数万人的罪状,随后这位检控官召集了数十名从广东、福建赶过来的大屠杀幸存者作为证人,同时出示了十余张英国记者拍摄的黑白照片,还有数十名清军将领、士兵的证词和证言。
面对幸存百姓那声泪俱下的控诉,叶名琛面色惨白,坐在那里不住的发抖,柏贵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后当现场听审的民众百姓们愤怒的高喊起:“杀了这两个狗官!”之时,柏贵一下子瘫软在了座位上。
江国霖和周起滨都觉得有些不忍看下去,记得当时两人都曾今劝过叶督不要扩大杀戮,很多无辜百姓只因为和反贼是邻居也被惨遭杀害,纵兵为祸乡里是会失了民心的。但当时叶督很坚决,只说宁可杀错一百也不放过一个,于是除了造反者家属之外,尚有数万无辜的百姓死于清军的清洗之下。为此江国霖和周起滨还上过奏折弹劾叶名琛,但那奏折却石沉大海,没了消息。
面对众多民众百姓的高喊声,听审的洋人们也觉得很挂不住面子,面对大量详实的证据、证人证词,他们也无话好说,屠杀自己国家无辜民众数万人这在英法美等国家是不可想象的重罪,他们也不好再提什么,这是一场公平的审判,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
最后叶名琛和柏贵两人被当场宣判执行枪决死刑,江国霖没有觉得不妥,他只想到了四个字,便是应有此报……
第五百零二章 民族大义
叶名琛、柏贵被执行枪决之后,尸首无人前来收敛,江国霖和周起滨两人虽然与叶名琛、柏贵政见不和,但总归是同僚一场,况且两人觉得人死如灯灭,叶、柏一死什么债都该还了,于是二人打算收敛两人尸首。
当江国霖向王凯说起收敛之事后,王凯嘿嘿一笑说道:“收敛倒是问题不大,我向上司禀报一下便可,只是二位老爷有钱收尸么?”
江国霖和周起滨尴尬的对望一眼,如今两人当真是身无分文的阶下囚,哪里有钱收敛?王凯掏出几块银元,递过去说道:“钱呢我可以给两位,但不能白给。”
江国霖微微一愣,也不矫情,接过谢道:“多谢王兄弟,但有什么我二人能办到的尽管说来。”
王凯笑了笑说道:“这些日子我见两位老爷的字写得颇好,想求两位的几幅墨宝。”
江国霖一听马上点头答应:“此乃举手之劳,想不到王兄弟也是风雅之人。”
王凯笑了笑没说话,当下还帮着两人收敛了叶柏二人尸首。此时太平天国的丧葬风俗已经有所改变,除了信仰儒家基督教的人之外,很多人还是恢复了土葬,太平天国也没有阻拦,毕竟信仰不同,很多风俗也不同,自然是尊重各自风俗。因此叶柏二人各得了一口薄棺,然后安葬在天京城外的一处义庄坟场之内。
江国霖、周起滨备些香火纸钱祭奠之后,江国霖望着木制的墓碑轻叹道:“制台大人,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杀孽太重便会有报应的……”
安葬完回到看押之地后,王凯便兴冲冲的取来笔墨纸砚,请两人各自抄写了数段文字,这些文字前后并无关联,也不知道王凯上哪里找来的这些文字,江国霖看了几遍都不知所云,但王凯坚持要二人照抄,江国霖两人也抹不开面子,只得照办。两人各自抄录一份之后,王凯喜滋滋的拿了道了谢便走,江国霖两人也照旧看书读报打发日子。
过了数日,早饭之后,看守的太平军士兵送来昨日的《申报》,江国霖喝了口茶打开一看,忍不住当即便一口茶都喷了出来,周起滨见他如此失态,奇道:“雨农兄,怎么了?”
江国霖脸色涨红继而青筋直冒,将报纸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怒道:“我们上当了,你看!”
周起滨奇怪的拿起报纸一看,只见上面头版刊载了二人反满清檄文各一份,上面还说两人的亲笔手书已然在天京城夫子庙前广为招贴,大赞江国霖、周起滨两人深明大义,弃暗投明云云。
周起滨奇道:“我们什么时候写过檄文了?”江国霖皱眉怒道:“你忘了前些日子替王兄弟写的那几分不知所云的文章了?我猜想王兄弟一定是拿去裁下所需之字,然后让裱糊匠重新装裱了再招贴出去!”
周起滨也傻了眼,江国霖走到门口就被看守士兵拦住,他怒气冲冲的喝道:“王凯呢,叫王凯来见我!”
话音才落,王凯笑嘻嘻的走了过来,道:“两位大老爷切莫动怒,西王殿下有请二位。”
……
江国霖和周起滨心情极为复杂的跟着王凯来到了西王府,若是刚被俘那会儿让两人见这太平天国眼下最大的贼首,二人必定是准备痛痛快快的大骂一场,然后慷慨就义。但如今二十多天过去了,二人见了太平天国治下的种种情状,又被众多的“反书”给弄得三观混乱,再加上这许多天过去,死志便也淡了不少,步入西王府之时,两人都不知待会儿该如何面对这个贼首。
西王是在西王府的后院一个景色怡人的池塘边接见了两人,在此之前,江国霖和周起滨见到有太平天国的官员领着已然投降太平军的黄开广、任安邦等广州降将下去,几人都已然穿了太平天国的官服,个个都是精神抖擞、喜气洋洋的样子。
江国霖和周起滨满不是滋味,但要开口大骂之时,黄开广居然先开口道:“原来是江大人和周大人,二位那两篇反满檄文当真精彩,而且现身说法,可比我们这些武夫得用甚多,前途无可限量啊,日后还是一殿为臣,多多帮扶吧。”
黄开广的话将两人噎得不轻,便连反驳解释的话两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口,一旁任安邦也抱拳一礼笑道:“西王还在等着见两位,就不耽误了,黄兄,咱们这就回上海吧,西王安排我们进军校学新式战法,然后统领新军,我这都等不及了。”黄、任二人也是笑嘻嘻的抱拳作别,江、周二人则是魂不守舍的,最后跟着王凯进了后院。
后院便是一处颇大的花园景致,内里小桥流水、亭台水榭都有,转过一处曲径通幽,来到一座凉亭外,只见外面数名太平军参护守在那里,亭内一名黄巾黄袍的大汉端坐其内,此人相貌粗鲁,满脸横肉,络腮的胡渣子显然是几夜没有休息好,只见他皱眉看着几份公文,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听得王凯禀报声后,那大汉才抬起头来,脸上挂起一个笑容,虽然此人相貌粗鲁,但他笑起来的样子却给人一种很真诚的感觉,“请二位先生到亭内说话。”
江国霖和周起滨依言而进,二人看这架势也知道了这人便是太平天国仅存的二王之一,如今太平天国实际的掌控之人,令各路清军都畏惧无比的天国战神,西王萧云贵!
进到亭内,二人也不行礼,那西王似乎也不怪罪,指了指旁边的石椅,示意两人坐下。江国霖和周起滨也不相谢,大喇喇的便坐了下去。
西王目光又回到手中的公文上来,口中却淡淡的对两人说道:“檄文的事便是我让王少尉做的,呵呵,想不到诏书衙那些裱糊匠的手艺颇为了得,那檄文原稿看起来当真是毫无皮埃斯痕迹。”
江国霖听不懂什么是皮埃斯痕迹,但提到檄文他便火大,当下嚯的站起身道:“这位便是太平的王爷了吧,想你也是堂堂的王爷,手握数省之地的豪杰,想不到竟然做出如此下三流的栽赃陷害勾当,不是英雄所为!”
那西王丝毫不以为忤,淡淡一笑,放下手中公文道:“这位是江先生吧,切莫动怒,咱们汉人千百年来使过的反间计何止千百例?为何到了本王这里便不是英雄所为了?二位不想归降,难道还不许本王使点小计策么?”
江国霖不知西王这厮的辩术来自西王娘这个小女人,竟然一时间被他反驳得哑口无言,周起滨则是微微一笑说道:“西王不拘小节,算是真英雄。”
江国霖愣了一愣,那西王见周起滨如此说,眼前一亮,转而对周起滨笑道:“这位定是周先生了,本王还道二位见面便会痛骂本王是伪王、西贼什么的,既然周先生以西王二字相称,不知可愿投身太平,为我汉人复兴尽一份力?”
周起滨从容起身,长长一揖道:“固所愿尔,余愿肝脑涂地辅助西王成就汉人复兴大业。”
汉人复兴大业几乎是众多报纸天天都刊载的宣传口号,江、周二人都是耳熟能详的,江国霖的确敬佩太平天国的这个宏愿,身为汉人的他自然也希望汉人有朝一日能够复兴,只是江国霖没想到周起滨居然一上来便即归降了太平天国,竟然连一点扭捏也无,令他更是措手不及。
周起滨本来就没有江国霖硬气,这二十多日来能够保住性命,他便开始了反复权衡,他也如江国霖一般,被那些书册搞得心神大乱,但他更加的识时务。当那日见到叶名琛和柏贵被公开枪决之后,周起滨便已经打定主意要归降太平了,他可不想像叶柏二人那样,死后连名声都臭了。
西王自然是大喜过望,笑着说道:“我天国能得周先生襄助,定然是如虎添翼。”跟着轻叹一声说道:“当年本王跟随天王等起兵,起初只是因为活不下去,但随着跟随我们的兵马越来越多,见识越来越广,本王才明白,这天下间的汉人受欺压已经很久了,于是本王便许下了一个宏愿,要带领大家推翻满清、驱逐胡奴、还我汉家河山、以实现汉人的兴复。可天下许多汉人还在被满清蒙蔽,自以为满清乃是皇统正朔,还护着清廷,和我们汉家的军队厮杀,真是令人痛心!本王希望像两位这样心里有百姓,但又没有残害过百姓的清廷官吏能投入太平,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终有一天这满清就会被我们推翻。”
周起滨仍旧站着,微微躬身道:“西王英明,满清窃据汉家河山已然两百年之久,也该当还我汉家,正如同当年朱明起事推翻蒙古人一般,这中土大地还是该有我们汉人做主才是。”周起滨已经认了西王为主,他那满清官吏的奴相一时改不了,垂首低头躬身,小心翼翼的说话。
西王一拍大腿笑道:“周先生说得好,来坐下说话,在天国这里没有什么主子奴才的,只有上级和下级,在天国法度面前大家还是一般的平等,做了我天国的子民,没有出身贵贱之分,只有才能高下之别,往后你便会习惯了。”跟着西王望向江国霖问道:“不知江先生如何打算?”
江国霖踌躇不决起来,周起滨忽然说道:“雨农兄,天国以民族大义招降我等,如此大关节上切不可糊涂,你是要忠于满人的皇上还是报效大义于我大汉民族,当细细斟酌才是,切莫行差踏错了啊。”
江国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半晌才缓缓起身,也是长长一揖道:“愿追随西王复兴汉家昔日荣光!”
第五百零三章 各安天命
最后萧云贵安排江国霖、周起滨两人稍后也搭乘水军船只同黄开广等人一道返回上海,先在陶恩培手下担任副职,等到熟悉了太平天国的政体之后再行返回天京接受吏部的考察和强化培训,最后才能委以重任。
萧云贵勉励了二人几句之后,答应二人会把他们在老家的家小接到太平军治下。江国霖乃是四川人,周起滨家乡湖北,这两处白泽堂的势力相当活跃,要弄几个人出来还是比较容易的。江国霖和周起滨两人拜谢后告辞而去,自有王凯带二人前往码头坐船。
二人走后不久,洪韵儿便带着萧有福到来,她身旁还跟着已经十岁的便宜儿子萧有和。萧有福已经三岁,蹦蹦跳跳的扑倒萧云贵怀里,一点也不畏惧萧云贵的威势,反倒是萧有和有些畏畏缩缩的,最后在洪韵儿的示意下才战战兢兢的向萧云贵行了一礼。
萧云贵笑意融融的揉了揉萧有福的小脑袋,随后才淡淡的看了萧有和一眼,将面前的一份公文拿了出来重重的执于萧有和面前,凝目望着萧有和厉声问道:“谁教你的?”
萧有和吓了一跳,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一双明眸之内满是泪水,但他却咬牙不肯哭出声来,只是不住的磕头,便连一个字也不说出口。洪韵儿始终是个女人,虽然她也不喜欢这个便宜儿子,但也不忍心见他被如此训斥,当即捡起那份公文,蹲下身轻轻搂住萧有和,抬头对萧云贵道:“你这是干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萧云贵冷着脸道:“你看他小小年纪就知道给本王写什么奏疏,说什么奏请去上海军校念书,他才多大点,就想上军校了?背后无人指使他自己知道什么?!”
洪韵儿柔声对萧有和说道:“有和,告诉娘,谁给你出的主意?”
萧有和牙齿紧咬下唇,跪在那里挺直了身子就是不出声,萧云贵勃然大怒,拿起茶盏摔在地上,怒喝道:“说!谁给你出的主意?!”刚才萧云贵冷下脸来就把他怀中的萧有福给吓了一跳,这一声怒喝更是把萧有福吓得当场就哭了起来,萧有福边哭边跑过去找洪韵儿,口中还哽咽道:“爹娘,你们不要骂哥哥……”
萧云贵挥挥手,洪韵儿急忙让身旁的女官哄着萧有福下去了,跟着萧云贵又冷声问道:“你不说是么?!”
萧有和抬起头,目光中满是委屈、不甘、憋屈和羞怒,跟着又低下头去,口中坚决的说道:“没人指使,是孩儿自己想去念军校的。”
萧云贵嚯的站起身,又一次厉声喝道:“你当真不说么?”
萧有和还是坚定的道:“没人指使,是孩儿自己想去!”
萧云贵怒视萧有和片刻,跟着背过身去,过了片刻缓缓坐下身来,指着一旁的石椅道:“过来坐下说话。”洪韵儿连忙把萧有和扶起来,她发现这小孩其实是很害怕的,因为他双腿有些瘫软。
萧云贵淡淡的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李左车给你出的主意。”
萧有和瞪大了眼睛很是吃惊的样子,萧云贵和洪韵儿都是心中一笑,这孩子虽然坚韧倔强,但不会掩饰,看着表情便是承认了。
洪韵儿轻轻抚着萧有和的背脊柔声道:“有和,你是长子,又比有福大很多,你应该更懂事一些。你出生的时候正赶上爹和娘要领兵征战,后来到了天京,当时形势险恶,不得已才把你和阿爷他们留在天京的,你可知道?”
萧有和乃是头一次被母亲如此轻声细语的安慰,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扑倒洪韵儿怀中放声大哭起来,洪韵儿慈母性子发作,也觉得从前对这个孩子太过亏欠,当下搂住萧有和轻声安慰起来,过了片刻之后才渐渐止了哭泣。
萧云贵带他哭了一场之后,才望着他温言道:“都十岁的男子汉了,还在娘怀里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萧有和闻言脸上微微一红,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正襟危坐后道:“孩儿谨记父王教诲。”
萧云贵还是板着脸,语气柔和了几分,淡淡的说道:“你能坚持不说出李左车这很好,不出卖朋友,宁可自己受过,是个有担当的人。你要去军校可以,但你去那里不能表露身份,只能以平凡人的身份在那里接受训练,你能做到么?”
萧有和重重的点点头道:“孩儿一定能做到。”
萧云贵又道:“你自己想清楚,留在西王府内你可以舒舒服服的做西王世子,可以衣食无忧,可以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去了军校,没有世子身份,你就什么特权也没有,那边青年团的训练是很苦的,而且一待就是六七年时间才能毕业,当中若遇到战事可能还要出征,或许连命也会没有,你想清楚啊。”
萧有和还是坚定的说道:“孩儿想的很清楚,一定要去军校。”
萧云贵嗯了一声,点点头道:“那你就去吧,到时候可别哭着鼻子又要回来!”
萧有和站起身来跪下给萧云贵和洪韵儿磕了几个头道:“孩儿一定不会半途而废,请爹娘放心。”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回去收拾一下,带点简单的东西便走,军校那边什么都会发新的,动作快点还赶得上回上海整修的紫火号,记住你的身份只有兵部李开芳和上海军政司王闿运等人知道,军校那边无人知道你的身份,到了那边一切就靠你自己了。”说完之后萧云贵便不再说话,洪韵儿唤过女官带着萧有和下去准备。
萧有和心情复杂的朝萧云贵望了一眼,最后还是又拜了几拜最后才毫不犹豫的大步走了出去。
洪韵儿目送萧有和离开后,轻声叹道:“阿贵,你说我们是不是太亏待这孩子了?毕竟他也算是咱们肉身的孩子。”
萧云贵放下手中的朱笔道:“你就是心软,他只是我们肉身的孩子,和我们有何关系?只不过这孩子的脾气倒还满对我胃口的。去军校也好,学习如何作战,做一个不懂政治的军人也是一件好事。他留在天京反倒是不好,迟早我会忍不住替有福搬开这个挡路石。”
洪韵儿眼中闪过不忍之色,但终是忍住没有说话,就在这时亭子外参护前来禀报道:“西王殿下,李左车李检点来了。”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让他进来。”
过了片刻后,李左车来到亭内,向二人见礼之后,萧云贵让他坐下说话,洪韵儿依旧是和颜悦色的坐在萧云贵身旁。
“你还没进过军校,一直就窝在天京守着这西王府,这些年委屈你了。”萧云贵缓缓说道。
李左车心头一暖,甚是感动的说道:“幸不辱命,属下没有把差事办砸了。”
萧云贵递过去一份公文道:“这是将你调往上海军校深造的公文,你今日便去上海吧,到军校那里学习半年,评了军衔之后再安排你的去处。”
李左车接过之后拜谢了,萧云贵接着又道:“有和去军校的事是你给出的主意吧。”
李左车丝毫不感到惊讶,反而很是从容的点头道:“正是属下出的主意。”
萧云贵皱眉道:“他只有十岁,军校青年团下限招收的年龄是十二岁,你这般撺掇他前去是什么心思?”
李左车低下头道:“少主其实很聪明,只是需要出去增长见识,属下教不了他许多东西。西王,这孩子很可怜的……”
萧云贵抬手止住他的话,淡淡的说道:“生于像我家这样的人家,便要有承担的觉悟,他不甘心平平淡淡的一辈子也好,本王就给他这个机会。只不过你还是打算让他从军做个纯粹的军人好避开一些事情,对吗?”
李左车垂下头默然无语,便是默认了。萧云贵嗯了一声道:“左车,你很好,这件事上你想的必本王通透。你去军校吧,有和也去了那里,你暗中照顾他便是了,可别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否则他觉得有靠山便有恃无恐,这样对他没什么好处,你只需在危难时候帮帮他便了。”
李左车起身拜倒在地道:“属下遵命。”
萧云贵轻叹一声扶起他道:“你老是忘了现下已经不兴跪拜了,收拾一下今日就走吧,有和在上海就交给你看顾了。”
洪韵儿也上前说道:“你好好看着有和,上海可是个花花世界,可别让他学坏了,好好的让他成一名军人。”李左车应了之后,便告退而去。
李左车走后,洪韵儿幽幽的说道:“这样安排好吗?对两个孩子都好吗?”
萧云贵迟疑片刻道:“都好,有福将来从政,今后的天国便是军事为政治服务,国家的军队不再是哪一个人的军队,有福从政才能接替西王的位置,而有和从军做一个纯粹的军人,不参与政治就不会有什么冲突。”
洪韵儿轻叹一声道:“这都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你可想过有福会喜欢这肮脏的政治么?有和又会甘心只做一个纯粹的军人么?他们会喜欢我们替他们安排好的路么?”
萧云贵呆愣了半响后才缓缓说道:“但尽人事,各安天命……”
第五百零四章 乾纲独断
天色闷热难当,紫禁城内青砖黄瓦之上笼罩着一层热晕之气,几个小太监在养心殿外洒水降温,但那一瓢水刚洒出去,落到滚热的地面上便泛起一阵水雾之气,只凉得片刻后又复如故。
养心殿东暖阁内,两宫太后安坐于帘后,恭亲王奕言斤、惠亲王绵愉、醇亲王奕譞等宗室大臣端坐于下,军机大臣桂良、文祥、宝鋆、曹毓英、沈兆霖等亦列坐于下,天色闷热人人脸上都是细汗层层,不时有人暗自用汗巾擦拭着。
屋内无人说话,只有那口自鸣钟叮嗒叮嗒走着的声音,当时针指向三点之时,自鸣钟发出一阵巨大的铛铛声。
“众位都是大清的股肱之臣,如今局势危机,还当拿个主意啊。”此时帘后慈禧忽然开口说道,口气甚是不满:“难道众位王爷、臣工就是想看着我们娘仨的笑话不成?!”
这话有几分重了,慈安轻叹一声接着话道:“妹妹,你先别急,众位爷们不都在想辙的么?天色闷热,着人给大家伙一人来一碗冰镇酸梅汤解暑。”
奕言斤等人连忙起身谢了,片刻后御膳房太监端来冰镇酸梅汤,一人一碗吃了,凉酸透过心扉,倒也将暑气消散了几分。
慈禧倒是一口也没吃,她耐着性子等众人吃完之后,淡淡的说道:“如何?这夏暑也解了,该说说怎么办了吧。”
奕言斤放下碗碟,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却不说话,只是望了望军机大臣沈兆霖。沈兆霖此人历任吏部侍郎、户部尚书、兵部尚书等职,扳倒顾命八大臣时他便是留任京城的兵部尚书,当下他清清嗓子道:“两宫太后明鉴,长毛贼此次突然在广州登陆实在是大大出乎意料,粤省兵甲大多据于东北之面,未曾料到长毛贼从海上袭来,因此才有此败。”
慈禧颇有些不满:“这些大家伙都知道了,捡要紧的说。”
沈兆霖略略有些惶恐,擦了擦汗水接着小心翼翼的说道:“此刻长毛贼占据广州府,兵分数路袭掠粤省,两广总督叶名琛、广东巡抚柏贵、广州将军穆克德纳等人或死或俘,粤省已然无人坐镇,面对如此局面,该当先遣能员干吏前往接任两广总督、广东巡抚等职,或可挽救广东糜烂之势。”
慈禧这时候才拿起碗碟轻轻喝了一口,但却不置可否,慈安却说道:“这先将广东所缺官吏补上倒是个要事,不过可有适合的人选?”
这一问众人一时间又是静默了起来,若是换做平时,两广总督、广州巡抚这些职位可都是肥缺,但如今却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接了谁便可能要倒血霉的。
这时候奕言斤才开口道:“臣弟举荐几个人或可一用。”慈安喜道:“六爷快讲。”
奕言斤缓缓说道:“刑部侍郎、内阁学士、顺天府尹黄宗汉可接任两广总督、五口通商大臣之职,东河河道总督黄赞汤可为广东巡抚,兵部候补道胜保可为广州将军。”
奕言斤话才出口,众人都是低声议论纷纷起来,这黄宗汉和黄赞汤倒也罢了,这胜保可是戴罪之人才放出来不久,便委以此重任能行吗?但众人都注意到,这几人都是平日和恭亲王不大对付的人,难道恭王这是要借刀杀人?
慈禧秀眉微蹙,慈安不大记得这几人的履历,低声问了慈禧,慈禧当下道:“这黄宗汉乃是道光十五年进士,初选庶吉士……”当下慈禧如数家珍般将三人的履历说了一遍。
奕言斤和慈禧接触最久,倒也知道这个嫂嫂可不是一般的精明,其他几名大臣都是极为惊讶,想不到太后对臣下的履历如此熟悉。奕言斤听完之后,微微一笑说道:“太后果然博闻强记,不知臣弟推荐的这几人可还能用?”
慈禧轻轻嗯了一声道:“这三人倒也是几个人选,只不过如今广东局势糜烂,非一般人物不能力挽狂澜,他们三个假若是在湖北、安徽等地阻拦长毛进兵倒也是可用之人,但眼下粤省已经成死局,用这三人不可能救火。”
奕言斤微微有气,说道:“既然太后觉得不合适,那大可另提适合人选出来。”
慈禧也不和他置气,当下很认真的说道:“江西巡抚江忠源可以升任两广总督,其下悍将刘长佑可为广州将军,江西布政使耆龄可为广东巡抚!”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哗然一片,江忠源在江西丧师失地,苦苦支撑江西西南一隅,并无有寸功反而有失地之罪,在咸丰之时就曾有人弹劾,要治江忠源的罪,最后还是当时的肃顺等人出面保下。可以说江忠源等楚勇一系兵马都是有肃顺党徒的嫌疑,太后居然要用这几个人,而且还是升官进爵的任用?
奕言斤当即反对道:“江忠源此人虽然能征善战,但在江西剿贼多年没有尺寸之功,反而连年丧师失地,兼此人当年乃是肃顺一党,岂可大用?”桂良也是附和道:“正是如此,江忠源屡败长毛之手,不治罪已经是皇恩浩荡,岂可如此宽厚大用?”当下众人都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反对起来,只有绵愉和奕譞眼观鼻、鼻观心的默不作声。
待众人议论稍歇,慈禧才笑了笑缓缓说道:“诸公都说江忠源丧师失地无用,本宫想问问诸公,长毛贼为何时至今日都未能完全攻陷江西?”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有些微楞,跟着慈禧接着说道:“长毛占据金陵之后,伪西王东征,所向披靡。伪北王北上好在有僧王等悍将统江北兵马才堪堪将其拦在淮上。伪翼王西征,荆襄震动,若非长毛内乱,几乎便要尽失其地。唯独江西一省,它横亘于长毛伪都城心腹之地数年,长毛贼数路将近数十万大军轮番攻拔,经历了三年时光,经历了三次南昌之战才堪堪把江忠源击退到江西西南一隅,是问世间哪位名将能比江忠源做得更好?”
听了此言众人才有些回过味来,想来也是如此,若非江忠源在江西苦苦支撑,当年长毛贼早就打下江西了。
慈禧接着说道:“也正是有江忠源在江西抵挡长毛数年,曾国藩才能练就湘勇,才能出兵收复长沙,才能将长毛贼挡于湖南之外,诸公只看到江忠源丧师失地,又可见江忠源的数年苦守之劳?”
奕言斤清咳一声道:“太后,话虽然如此说,但要超擢提拔江忠源也只怕会有人不服。”
慈禧淡淡的说道:“何人会不服?广东还有什么人剩下?这次补广东的官缺江忠源可以任用自己麾下旧人!既然广东局势已经不可救药,非得用非常猛药不可,不必拘泥常例!”
奕言斤脸色微变,站起身一礼道:“既然太后要乾纲独断,那臣弟也无话可说,臣弟偶感不适,这便请退!”
慈安有些焦急,正要出声阻拦,却被慈禧面带微笑的止住,慈禧柔声道:“既然恭王抱恙,那就请早些回去歇息吧。”奕言斤哼了一声,又行了一礼便告退扬长而去。慈禧隔着帘子看他离去,转身向安德海耳语几句后,安德海便急匆匆的离去。
当下两宫便下诏,擢升江忠源为两江总督,刘长佑为广州将军,耆龄为广东巡抚,领江西万余精锐赶赴粤省救援危局,而江西剩下西南一隅则由曾国藩举荐的郭嵩焘出任江西巡抚,正好让湖南和江西剩下的几个州县连成一片,更加有利湘军防守湖南。
商议定后,诸臣告退,慈禧则让奕譞留下,转头对慈安笑着说道:“姐姐,有个喜事要和您先说说。”
慈安正为刚才恭王爷拂袖而去闷闷不乐,听闻有喜事这才略略一笑问道:“有何喜事?”
慈禧掀开帘子走到有些羞赧不安的奕譞身边说道:“七爷今岁也十八了,想要纳个福晋。”
慈安闻言也是拍着额头说道:“是啊,你看我这个做嫂嫂的,国事家事一忙就把七爷的终身大事给忘了,还是妹妹提醒的对。”跟着看了看奕譞欲言又止的样子,抿嘴笑道:“七爷,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怎么?是不是有钟意的姑娘了想求赐婚呢?”
奕譞眼角瞟了慈禧一眼,深吸一口气道:“正是,臣弟钟意的正是叶赫那拉家的婉贞。”
慈安哦了一声,望向慈禧,慈禧微微一笑说道:“正是我那不成样的小妹婉贞。”
慈安喜道:“婉贞在进宫探望妹妹的时候,本宫也见过几次,是个美貌大方得体的女子,今年该有十七了吧,正是七爷良配,得得得,今儿嫂嫂们就给七爷做主了,这门婚事就这样定下,给七爷赐婚,让七爷早日开府。”
奕譞大喜之下,当即跪下谢恩,慈禧和慈安都是相视一笑。而更加满意的便是慈禧了,她敢放心将京城新军兵权交给奕譞便是看重这个小叔子听话,而且他没有奕言斤那么大的野心,同时对自己的妹妹婉贞也是心仪已久,想起当时婉贞进宫看望自己时,慈禧便有意无意的让奕譞和婉贞见见面,果然如今两人也算是修成正果了。有了姻亲这一层关系,奕譞这边就更能让慈禧放心了。
给了奕譞恩旨之后,奕譞欢天喜地的去了,慈安也是有些乏累便回宫歇息,慈禧独自一个人在养心殿看奏折。片刻之后,安德海急急忙忙的来到,上前低声说道:“奴才好不容易将六爷劝下,如今在储秀宫内候着。”
慈禧微微一笑嗯了一声道:“那就先回储秀宫一趟吧。”
第五百零五章 与虎谋皮
回到储秀宫丽景轩外,安德海很是识趣的留在了外面,跟随的宫女、太监们自然也没有进去。杏贞挑起东暖阁的帘子,花盆底的绣鞋轻轻一跨,便悄移莲步走了进去,只见奕言斤负手背对着门口,似乎听得动静,只是略略侧头,语气有些不善:“我的好皇嫂,你又单独召见臣弟,就不怕隔墙有耳,传出你我有苟且的流言去么?”
杏贞笑意盈盈的反问道:“你我有什么苟且?还是六爷想有什么苟且?”
奕言斤猛然转过身来,脸上涨得通红,满是怒容的走上前凝视杏贞,杏贞毫不示弱,昂起素首,眼角含着妩媚之色,只是笑着盯住眼前的这人。奕言斤忍不住拉起杏贞的玉手怒道:“你别以为本王不敢!”
杏贞丝毫不惧,脸上还是挂着妩媚的笑,素首迎了上去,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凑了上去,奕言斤微微一愣退了一步,杏贞便跟上一步,一直将奕言斤逼得退坐到软榻之上。
“你敢的话又躲什么?”杏贞俯下身窃笑着说道:“堂堂的六爷也会怕我这小女子么?”
奕言斤脸色由红变青,猛然侧身躲开面前咄咄逼人的美人,站起身走了开去,口中怒道:“不知廉耻!”
杏贞娇躯一扭便侧卧在软榻上,脸上不屑的讥笑之色浮起:“不知廉耻?六爷是在说自己么?上次见面是谁不顾一切的抱着本宫?你们这些男人啊,自己好色不说,却只会怪我们女人不知廉耻。”
奕言斤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道:“是你勾引本王,上次还好本王定力极高,否则便已经铸下大错了!”
杏贞手中绣帕轻轻一拂,抿嘴笑了笑,跟着脸上笑意消失,正襟危坐起来,口中缓缓说道:“六爷啊六爷,什么定力极高,你这便是害怕了,你害怕自己像当年的多尔衮那样,虽然权倾朝野,还睡了孝庄太后,但最后还是免不了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所以你不敢碰我,对吗?”说到这里杏贞顿了顿,不等奕言斤开口,接着讥笑道:“多尔衮虽然最后身死,但也是独揽朝政数十年,不但睡了他嫂嫂,还作威作福多时,又是何等英雄豪迈,而你呢?没用的男人一个而已!”
奕言斤双目赤红,几欲喷出火来,猛然上前将杏贞按到在软榻上,口中低声怒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么?!”
杏贞微微一笑,膝盖忽然猛然撞到奕言斤腰间,奕言斤吃痛分神之际,杏贞已然翻身反而将奕言斤压在娇躯之下,玉手轻抚他的面容,娇声笑道:“你当真敢的话就不会说着许多,而是直接做了!”
奕言斤脸色由青变红,忍痛将杏贞推倒一边,忙不迭的起身来,站到一旁,有些泄气的说道:“是,臣弟不敢!我他娘的是不敢睡了你!”
杏贞又是笑了起来,跟着收住笑容,淡淡的说道:“既然你不敢做摄政王,那就安守自己的本分!刚才你摆臭架子给谁看?!身为军机首辅,又是朝中第一王爷,一点分寸也没有,什么两宫太后乾纲独断,多大了还说这样置气的话,成什么样子?你也不小了,就不能学学老七?!朝中大事,有什么意见相左便是常有之事,难道不许旁人对你提出异议么?!”
一顿数落下来,奕言斤脸色更是难看,咬牙切齿的说道:“皇嫂教训的是!小弟这便回府闭门思过!”
杏贞哼了一声也不劝阻,继续冷然道:“难道当年大行宣宗皇帝没有选你做皇帝,如此不能平心静气,真不知道如何做大事!”跟着站起身走上前去盯着奕言斤冷道:“你自己想好了,你真回去了我便收回你手中一切差事!”
奕言斤脸如猪肝色,怒道:“军权、朝政你把得牢牢的!爷早就不想干了!”说罢转身便要走。
“过几日奕譞便要和婉贞大婚,记得早到!”奕言斤闻言身形微微一晃,但还是接着要走。
“你这一走咱们刚刚开始的洋务我便会悉数交托给奕譞!总理衙门马上便要颁旨成立,奕譞便会成为总领衙门的领班军机大臣,兴办洋务是你毕生抱负,而这一次静端皇太后也已经仙逝,我不会再看谁的脸面去劝你出山!你自己思量清楚!”
奕言斤在门口站住身形,杏贞那轻柔的娇声便好似恶魔的魅惑之音,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着他。奕言斤捏紧的双拳渐渐松了开来,转过头来怒道:“洋务之事本王筹谋已久,他人不容染指!”
杏贞冷哼一声道:“没人想要染指,是你自个儿放弃了!”
奕言斤忍不住怒火,回身坐下,盯着杏贞道:“皇嫂,算你厉害!”
杏贞淡淡一笑道:“六爷说了实话,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厉害!”
奕言斤又被噎了一口,杏贞接着说道:“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兼管通商、海防、关税、路矿、邮电、军工、同文馆、派遣留学生等事务。如今连广州也丢了,当务之急便是重新和洋人开始谈判,在北边重开几个通商口岸,如此方能解当前火器、火炮不如长毛之困厄。”
说起洋务来,奕言斤总算面色稍缓,沉吟片刻道:“数日前俄国领事到了大沽口,除了照会请求重新勘定东北疆界之外,还暗示可以借师助剿长毛,同时还可斡旋我们同英法重开谈判!”
杏贞淡淡的品了口茶水,脸上的妩媚之色已然完全消失,面色从容淡然的说道:“这老毛子素来凶诈,而且与我大清接邻,康熙圣祖年间便打过几仗,上次老毛子借着和英法开战的当口,强行占据庙街、库页岛等地,杀我边民官军,这笔账还没算呢,他们还好意思恬不知耻的凑过来?”
奕言斤皱眉道:“臣弟以为如今长毛贼势大盛,英法又咄咄逼人,不如暂时联合罗刹人对付英法以及长毛,似乎更为妥当。”
杏贞微微一笑说道:“六爷你自己都用了似乎二字,足见六爷心中也不大信任罗刹人。英法虽然咄咄逼人,但其国远离我大清,罗刹人虽然此刻看似友善,但他们却与我比邻,连我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远交近攻的道理,与罗刹人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就算将来长毛未能荡平,我们同罗刹人也必将早有一战。”
奕言斤轻叹一声道:“那与英法重开谈判便是遥遥无期之望了。”
杏贞凤目一扬道:“也不尽然,六爷可曾找过美国人?美国人虽然国势不如英法,但也是一个大国,有美国人出面调停斡旋,谈判或可重开。”
奕言斤沉吟片刻后,嗯了一声道:“这倒是个法子,美国公使麦莲已经回国,信任的美国公使列卫廉还未到来,等他到了大沽口,便可约他商谈。”
杏贞缓缓放下茶盏道:“还有一事,前日本宫召见了晋商的几家头面人物,乔致庸、雷鸿翙等人,已经言明朝廷可以鼓励工商之事,并赏了乔致庸和雷鸿翙三品顶戴。而南边广州沦陷之前,叶名琛曾奏报说有英人谈起美国遭受了一场经济危机,这经济危机便是他们生产的物件卖不出去,大批的工厂倒闭,工人失业,许多商家血本无归。”
奕言斤倒是第一次听闻经济危机这个词,本想发问,但杏贞接着便简要的解释了,奕言斤若有所思的道:“美国人生产的物件卖不出去,国内商人损失颇大,像美国这等以商立国的不啻于伤筋动骨啊。”
杏贞微微颔首道:“不错,于是本宫和乔致庸等晋商经营票号的商家商议过,可借这个机会,由朝廷出面接洽,晋商出银子,购买一些美国倒闭工厂的机械,在天津开办自己的军火、军械制造局等。这些军械局建成后,官民资本各占一半,但还是由乔致庸这些人出面管理,朝廷今后的军火供应便由这些军械局全权承揽。”
奕言斤一拍大腿道:“皇嫂果然聪慧,晋商票号富可敌国,乔家、雷家都是数十年的老字号,做起生意买卖来便是把好手。若美国真是受了什么经济危机,想必那些美国人也会急着卖掉一些工厂设备挽回损失。这次美国公使新来,臣弟便带着乔致庸等人与其谈判。”
杏贞微微颔首,跟着轻叹道:“六爷,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去谈,还要六爷多担待一些才是。本宫知道六爷有时候心里觉得委屈,但看在静端皇后的面上能否忍一忍?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敞开来说?”
面对杏贞的柔声细语,奕言斤又有些挂不住面子了,杏贞起身走上前去,轻轻抚在奕言斤面上,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习惯被一个女人教训,但面上的东西咱们要做给人看。私下里你要我如何都可以,我知道你心里是喜欢皇嫂我的。”
奕言斤都不敢望向杏贞,但却不闪避杏贞的玉手,只是低声道:“皇嫂,我们还是不要走到那一步为好。”
杏贞轻轻一笑说道:“你还是不敢,但我也就喜欢这样的你,咱们这样也好,总不能真让你成了摄政王,那还不整天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奕言斤急忙说道:“臣弟怎会欺负……”
杏贞嫣然一笑,百媚丛生的道:“好啦,和你说笑的,你先回去吧,总理衙门尽快筹备开府,上谕都昭告天下了,要是这总理衙门迟迟不能运作起来,便会被他人耻笑了。”
奕言斤嗯了一声,抬头看了杏贞一眼后,连退三步略略一礼便告退而去。
杏贞笑盈盈的望着奕言斤离开后,对屋外的安德海道:“小安子,本宫有些头痛,让太医院的程姑娘过来替本宫用针灸……”
第五百零六章 施针试探
清宫中自嘉庆年间以来,太医院便废除了针灸之术,原因和嘉庆年间天理教联合宫中太监作乱有关。太监作乱,嘉庆皇帝连同宫内其他人也不信任了,特别是针灸这种医术,稍有偏差就可能要人老命,是以嘉庆皇帝对这种治疗之法更是敬而远之,所以嘉庆皇帝便令太医院不得再使用针灸之术。
皇帝老儿的一个诏令倒是简单了,但对针灸之术的影响却是深远的,上行下效的风气一来,针灸之术的发展和传承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加上国人这种家传手艺本来就限制多多,最后导致在萧云贵他们那个年代,传下来的针灸之术十不存一,很多都失传了。
程家的针灸之术果然是独一无二的,本来程家也是有祖训,这套针灸之法是传男不传女的,但到了程铁樵这一代,儿子媳妇早早去世,只和程灵秀这个孙女相依为命,左右无事之下,程铁樵还是打破了这个祖制,将一身医术和祖传的针灸之法传授给了孙女程灵秀。
程灵秀初时因为慈禧心腹太医院院判黄敬辞的关系得以进入宫中,随后便在太医院帮忙。杏贞生产之时曾今因为操劳过度,落下了头痛的病根,一次偶然的机会,黄敬辞大胆举荐程灵秀以针灸之术为杏贞治疗头痛之疾,一试之下果然针到痛销。杏贞大喜之下便让程灵秀专门为自己针灸,这种生产之时落下的病根是无法治愈的,程灵秀配合汤浴、药膳以及针灸之术,悉心替杏贞调理身子,倒也让头痛发作的时间大大延长,而且头痛起来也不再是痛不欲生,但偶尔杏贞用脑过度或休息不足之时还是会隐隐作痛,这时候只需要让程灵秀过来扎几针便好了。
程灵秀素手一扬,在杏贞的迎香穴上轻轻扎进一根银针去,轻声说道:“太后,感觉如何?”
杏贞轻轻嗯了一声,闭着的美目没有睁开,缓缓说道:“灵秀的手艺就是好,本宫已经不痛了。”
程灵秀乖巧的答道:“太后最近操劳过度,休息不好,是以引发旧患,平素多多休息,养养精神便好了。”
杏贞轻轻嗯了一声,程灵秀继续在杏贞手臂上施针,此时安德海却进来说道:“太后,军机处调江忠源入粤的上谕已经拟好了,是不是稍后再盖印批红?”
杏贞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程灵秀专心致志的替自己施针,安德海的话语好似根本没听到一般,杏贞有闭上美目淡淡的说道:“不必,你念来听听本宫听听,没什么就盖印转到姐姐那边去,接着盖印下发,这事儿拖延不得。”
当下安德海轻声将上谕念诵了出来,便是任命江忠源为两广总督,总览两广剿匪军政之务,节制两省文武等等。针灸最讲究的便是心无旁骛,若是分心便会出现失误,须知扎错分毫、力度用得不当都会出现危险,听完之后,程灵秀依旧用针稳而快,似乎根本就没将安德海的话听进去。
杏贞嗯了一声,睁开眼睛看了程灵秀一眼后,淡淡的说道:“小安子可以盖印了,马上送到姐姐那边去加盖印信,然后交军机处八百里加急速发。”
安德海嗻了一声,急匆匆的办差去了。杏贞扭头望了程灵秀一眼后,又闭目说道:“灵秀,你很好。适才安德海说了那么许多话,你都心无旁骛。”
程灵秀啊了一声,似乎才反应过来杏贞在和她说话,当下道:“太后过誉了,义父教过灵秀,在宫里有些话不能听,也不能记,灵秀一直都谨记着,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
杏贞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片刻之后,程灵秀施针完毕,将银针一一拔了下来,低声说道:“太后,针灸好了,痛疾可曾舒缓了?”
杏贞嗯了一声,缓缓从软榻上起身,披上衣裳道:“灵秀的针法果然了得,当真是针到痛销。而且做事专注,这个就赏给你吧。”杏贞从头上取下一支紫金钗,看起来极是名贵。
程灵秀急忙跪下谢了恩,很是欣喜的接了过去,跟着收拾好东西之后便告退而去。
杏贞穿好衣裳之后,安德海走了进来,杏贞坐在一旁喝了口香茗淡淡的说道:“你看着程灵秀会是长毛的密探么?”
安德海上前替杏贞梳理发髻,低声说道:“奴才看来不像,若说她是细作密探,这个上谕如此要紧,她必定会留心听一听的,适才念了那么多,灵秀姑娘手上施针丝毫没有停顿,一直专注于施针,就好像根本没在听一般。”
杏贞嗯了一声道:“但尚虞备用处查探到长毛派了细作到宫里,还是要把这个人给挖出来才是。”
安德海有些忧心的说道:“太后,适才您以千金之躯去做试探太过凶险,要是程灵秀真是细作,她手上银针偏个半分,那岂不是很是凶险?”
杏贞淡淡一笑说道:“我相信程灵秀不是,要她真是细作,前几次施针之时就可要了本宫的性命,何必等到今时今日?而且此女看起来单纯天真,胸无心机,也不像是细作。”
安德海替杏贞梳好发髻道:“既然程姑娘不是细作,那奴才以为该当查探这个宫里细作是如何把消息送出去的,只要能抓到送出消息之人,便可顺藤摸瓜,查出宫里的细作是谁了。”
杏贞淡淡的说道:“程灵秀是本宫身边的人,所以这个人本宫要亲自查探,其余的人你自个儿看着办便是,不必再来烦我。但要记着,查宫中细作要暗中查探,看准了便悄悄拿下,不可惊扰太大,特别是不能惊扰了姐姐那边。”
安德海打了个千,低头躬身嗻了一声,跟着嘴角浮起一丝浅笑来。
程灵秀回到太医院,翻出一本医策将今日杏贞的病情、施针位置等等一一记录后,看着左右无人,便用自己特制的药汁将今日安德海说的上谕内容拣要紧了写了,等到晾干之后,将这张黄皮纸页当做包药材的纸张包了一份当归。程灵秀此女记性甚好,同时还能一心二用,所以在给杏贞施针的时候可以心分二用,一边专心致志的施针,一边留心听安德海念的上谕。但她始终经验浅薄,看不出这是在试探她,是以一回来就把消息写了准备送出宫去。
程灵秀便上前将这份当归交给当值的太医院院判,皱眉道:“陈院判,这此采购的当归里头有不少当归干枯无油、色泽褐绿,不可用药,我已经将它们全都挑拣出来,定是药商用烟火熏干之时没有注意火候,把这份当归退回去!”
那陈院判细细看了,果然这些当归都是干枯无油、色泽褐绿,不能做药,当下便答应将这药交还采购药材的药使带出宫去给药商验看,并警告药商必须注意药材质量。
过了午时,宫外采购药材的药使回来,陈院判便将那份当归给他一看,那采购药材的药使吓了一跳,急忙取过检视,果然只见那包当归里头都是干枯无油、色泽褐绿,按说这类当归是不能用作药材的。就算医术再高明者,也需要用药才能治病,有时候药材的好坏直接影响治疗的效果,太医院一直极为重视药材采购,要是这些劣质当归不挑拣出来,势必会影响药效,当下那药使急忙接过连连道谢,陈院判也不多话,只是让他今后注意验药。
一旁的程灵秀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这包药定会由药使亲手交给药材铺,而那间药材铺便是赵甲、李丁他们开的,这样就根本不必程灵秀亲自出宫便可将消息送出去。
果然,当日傍晚,那药使带着那包药便要离宫,到了宫门口自然有守城侍卫兵马检视各人有无夹带私藏宫内物品。当检查到那药使之时,侍卫注意到了那包药,打开一看真是一包药材,而那药使也说这包当归有问题要带给药材商验看。
同行的一名太医也看了那当归,也道确实有问题,那侍卫见太医也如此说,自己又不懂药材,但见包药的纸张也是空无一字便放行了。
那药使堪堪走到城门洞内,一旁转出几名侍卫又将药使拿下,跟着将那包药材打开,拿过一支油灯在火上熏烤片刻,只见那黄纸上便慢慢显出字迹来。
那侍卫头领面露喜色,横眼看了那药使一眼,厉声道:“拿下!”那药使见包药材的纸张居然会显出字迹来,惊得呆了,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便即拿下,还用核桃堵了嘴巴。
那侍卫拿了那张纸页来到一旁的班房内,只见安德海正悠然自得的品着茶水,那侍卫上前献媚的笑道:“安公公神算,今日连续查验了数十份出宫的纸张,这份果然有隐药所写的字在上面。”
安德海淡淡的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脸上阴狠的说道:“没人注意到吧。”
那侍卫道:“没人注意,几个兄弟在城门洞内将其拿下的。”
安德海嗯了一声,脸上一阵阴寒的道:“连夜审问,问问这夹带之人,这东西是谁给的,又要交给宫外何人!”
在如狼似虎的侍卫面前,那药使根本就实话实说,结果问出给这包药的是太医院陈院判,而他只是带出去交还给供药的药商。安德海见用了几次大刑之后,那药使已经奄奄一息,还在叫着冤枉,供述的人还是没变,就知道这人可能毫不知情,只是被人利用了。只不过要秘密捕拿太医院的院判有些难度,但要对付宫外的药商似乎更容易些,当下安德海命人扮作药商,拿了那份当归依旧用那纸页包了,前往东郊米巷的那家药材铺查探。
第五百零七章 李丁送信
将消息送出去之后,程灵秀便一直感到心惊肉跳、坐卧不安,总觉得心绪不宁。到得傍晚,就连当值的陈院判也被单独招了去,说是给丽太贵妃请脉,但直到子时都不见回来。
翌日午后也不见昨日出宫送药的药使回来,程灵秀很是担忧,黄敬辞这两日休沐又不在宫中,程灵秀只得硬着头皮去问当值的林院判,得到的回答便是那药使有急事去办不能回宫了。
程灵秀心头一惊,难道出了什么岔子?之前就算送药的药使或是太医院其他人不能回宫,赵甲、李丁他们也会托其他人送药进宫的,而回复的消息也会夹杂在其中,但今日直到午后也不见有消息送进来,程灵秀更加的担忧起来。
到了酉时,本该陈院判来换班的却也没见人来,程灵秀在药库换药时又忍不住问了药库大使,得到的回答却是陈院判家中有急事告了假。
程灵秀心里越来越着慌,连晚饭也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几口饭正准备想法子让人带口信去给黄敬辞,让他去药铺那边看看情形时,储秀宫的小太监忽然前来传唤,说太后头痛又犯,要程灵秀前去诊治。
程灵秀拿了药箱针包急匆匆的跟着小太监来到储秀宫,堪堪进到储秀宫,却见此处的大内侍卫似乎比平素多了许多,而且人人如临大敌一般。程灵秀心头一紧,跟着一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定然是出事了,否则不会如此反常,此刻她反而不担心自己了,却担心李丁他们能否躲过这一劫。
到了丽景轩东暖阁内,杏贞依旧安然躺在软榻之上,才进暖阁,程灵秀便被几名身强力壮的嬷嬷给按到在地跪下,身上的药箱针包都被夺了过去,几个嬷嬷搜了一遍之后没再发现什么,便向杏贞禀报道:“太后,这贱婢身上没搜出什么来。”
杏贞淡淡的嗯了一声,起身走到程灵秀身前,目光一寒冷冷的问道:“你是长毛贼的细作?”
程灵秀摇摇头说道:“奴婢不知什么细作。”
啪的一声,身旁一名嬷嬷狠狠的打了程灵秀一记耳光,程灵秀嘴角立时一丝殷红流了下来,“太后问你话,最好老老实实的招来,否则有你好受的!”
杏贞挥了挥手道:“不必打她,让她起来说话。”
几名嬷嬷这才松手,程灵秀挣扎着站起身来,依旧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样子,杏贞赞道:“处变不惊,果然有些本事。”跟着向一旁安德海使了个眼色,安德海取出昨日那张包药的黄纸放在程灵秀面前,杏贞皱眉道:“这上面用了隐药水书写了,需要用火烘烤才能显现,你用这张纸包了药材交给陈院判,陈院判又交给采药使,药使又将这包药送出宫给你在宫外的同党,你还有何话说?”
程灵秀银牙暗咬,还是低声淡淡的说道:“奴婢只是随便拿了一张寻常的包药黄纸,不知道上面是谁写了什么。”
杏贞冷笑道:“哦?是吗?为何这上面写的却是昨日你在这里替本宫施针时,小安子所念的那份上谕?”
程灵秀面色微变,但还是咬牙道:“奴婢不知。”
杏贞哼了一声,返身从桌案上拿起一份公文说道:“昨夜尚虞备用处突袭了江米巷的万安药铺,在药铺内拿获五人,当场革毙三人,在这药铺内发现暗格,内里搜出各种文书数十份,都是宫中辛秘之事,还有朝廷的一些机密消息。拿获的五人中,有三人咬破毒药自刎,另有两人熬刑不过已经招认,他们的供词便在这里。灵秀,本宫怜惜你的医术,给你机会自白。”
程灵秀看到杏贞扔过来供认状面色不禁大变,其中一张供认状末尾签押的便是李丁二字,她一直敬慕的李大哥居然将自己供了出来,一时间程灵秀被这种背叛深深的刺痛,只觉得双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杏贞看她面色发白,跟着淡淡的说道:“这家药铺是黄敬辞介绍后才开始供应宫中药材的,他是你的恩人,你居然也利用他。你若是不想牵连黄敬辞的话最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跟着轻声叹道:“你这么年轻,又这么美貌,还有如此高明的医术,为何便要做长毛的细作呢?”
程灵秀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昂起头目光中满是悲愤之色,低声说道:“我爷爷是被尚虞备用处的侍卫害死,我要报仇!”
杏贞秀眉微蹙,她知道程铁樵的死涉及一些隐秘,当即挥挥手,安德海知道其中关节,急忙命那些嬷嬷下去,屋内只剩下杏贞、安德海和程灵秀三人。
杏贞微微轻叹一声,坐回软榻之上淡淡的说道:“你爷爷的死并非本宫指使,当时他们是奉了逆贼肃顺之令去害你爷爷的,因为你爷爷最后一次诊治的那个病患不是普通人。”
程灵秀自从到了宫中之后,经过一些打探也开始隐隐知道当年害死爷爷的侍卫便是肃顺指使的,后来慈禧杀了肃顺也算是替爷爷报了仇,是以程灵秀在给慈禧施针诊治之时,也颇为尽心竭力,便是隐隐有报答恩情的意思。
杏贞接着说道:“你生性善良,本来就不适合做细作。本宫很是奇怪,你原本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出手害了本宫性命的,为何你没有这么做?而且小安子审问那两名细作的时候,他们对你能近本宫身边施展针灸之事也是一无所知,想必替本宫针灸这件事你并没有告诉宫外那些人吧。”
程灵秀默然无语,只是泪水不住的往下流,跟着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是一名治病救人的大夫,不会害人。”她的确没有向赵甲他们说过自己可以替慈禧针灸之事,因为她知道一旦告诉了他们,赵甲等人必定会让自己出手除掉慈禧。倒也不是程灵秀怕杀了慈禧之后自己无法脱身,只因为她是一名大夫,自小学医便学的是医者父母心,没有害人之心,况且没有哪名医生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救治过的病患又被自己亲手害死,是以她隐瞒了这件事。
杏贞微微一笑道:“你是一名大夫?呵呵,说的也对,大夫应该做的是救人而不是害人。”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是如何做了长毛奸细的,便从实招来,你也不希望牵连到黄敬辞的吧。”
程灵秀自然不忍心牵连黄敬辞,又见李丁都已经招供,当下便一五一十的将李丁如何再承德救了自己,自己又是如何加入白泽堂的事都说了。
安德海在一旁边听边记录下来,说完之后,安德海将供词交给杏贞看了,又让程灵秀签押。
杏贞挥挥手让安德海先将程灵秀带下去单独看押起来,并嘱咐不可虐待,吃穿照样供给。
程灵秀离开之后,杏贞又命人将李丁带来问话。李丁受了酷刑,已经是奄奄一息,但凡招供做了叛徒之后的人必定是有什么便说什么,已经毫无骨气可言。
杏贞拿出在药铺搜到的几份密函问道:“这密函上面的拼音密码是谁人所创?然后教给你们的?”
白泽堂一直都是用汉语拼音做暗语,李丁也不知道是何人所创,只是有气无力的道:“小人自从加入了白泽堂之后,便一直用的这种暗语,也不知是何人所创。”
杏贞哦了一声问道:“那白泽堂是何人所创?”
“白泽堂听闻乃是西王亲手创立……”
李丁最后被带了下去,杏贞吩咐太医院好好医治,像这种已经投降之人还是大有用处的。随后她反复拿出那几分汉语拼音的暗语看了起来,想来程灵秀是加入时日尚短,来不及学这汉语拼音的暗语,否则那张查获的黄纸上写不会是汉字直接书写了。白泽堂是西王所创,白泽堂用汉语拼音做暗语,很明显这个西王自己就是个穿越者。
翌日朝会之后,杏贞命安德海又将程灵秀带来,又在储秀宫单独见了程灵秀。
程灵秀一夜不眠,她想不通为何自己敬爱的李丁大哥会出卖白泽堂、出卖自己,想着这次自己必定也是在劫难逃,是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程灵秀一夜未眠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昨日被那嬷嬷打过的脸颊肿得老高,杏贞看了之后命人取了些膏药来给她敷上,随后说道:“本宫这次可以放过你和李丁,但你们要替本宫做一件事。”
程灵秀很是奇怪杏贞会要他们做什么事,但杏贞也不管程灵秀答不答应,接着说道:“本宫要你们通过白泽堂传递消息的途径替本宫送一封密信给你们的那位西王。”
程灵秀摇摇头说道:“太后,灵秀只知道传递消息出宫,并不知道如何传递消息回南方。”
杏贞哦了一声又命人将李丁带过来,本来程灵秀对李丁还有些愤恨之情,但见他是被人用担架抬来,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顿时柔肠百结,那些恼怒之情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见到李丁,杏贞便取出自己写好的一份信函道:“你把伤势养好,本宫可以宽赦你的罪过,但要帮本宫送这封信函给西王。”
李丁见到程灵秀心情很是激荡,本来他一直坚持不肯说什么的,但最后安德海用程灵秀的安危来要挟,李丁还是就范了。安德海乃是个人精,在李丁身上他搜出了一些物件,都是用宫内的绣线缝制的鞋袜、香囊等物,便知道宫内这个细作是个女子还对李丁有情,于是蒙上一蒙,想不到李丁还真的招了。
听了杏贞的话后,李丁为难的说道:“从来白泽堂分舵对外联络都是堂主亲自操办,小人也不知道如何将消息传递出去。”
杏贞沉吟片刻道:“那你养好伤之后就亲自回南方一趟,灵秀就留在宫里,若是你能完成任务,本宫可以考虑赦免你二人的罪过,还可以给你们金银让你们离开做一对神仙眷侣,若是你不能完成任务,程灵秀便会第一个先死!”
李丁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而程灵秀则被软禁在宫里。李丁将养了半个月之后,堪堪能下床便迫不及待的离宫,安德海安排了辆马车送李丁南下而去。
第五百零八章 诸事不顺
萧云贵最近的心情很是不好,原因很多,其中最大的原因之一便是淮上捻军的起事非常不顺。赖文光、陈得才等人统领数千东殿精锐兵马北上,虽然这些兵马并没有装备新式的线膛枪和新式火炮,但整个太平天国原有的旧式火枪、火炮那是装备得非常多的,而且他们所统领的兵马还是东殿精锐,北上之后便是一支非常强大的武力。
武力虽然是强大了,但也引起了捻军首领们的猜忌,捻军首脑张乐行、龚得树等人本来就自行拥兵,捻军也不是铁板一块,加上太平军这股强大的势力到来,捻军内部的势力平衡被打破,各方开始了互相的猜忌。
为了配合赖文光等人的北上,林凤祥等部还在苏中等地发动了一系列的佯攻,赖文光等领兵一路突破清军的防线,连克霍丘、颍上、蒙城等地,最后总算达到了稚河集。到了稚河集之后,赖文光、陈得才马上同张乐行等人会面,提出立刻举事,攻占宿州,配合林凤祥部攻打徐州的建议。
但张乐行等人对于同太平军主力在徐州会师并不敢兴趣,张乐行反而提出他们捻军自己的条件。捻军的条件便是听封不听调,捻军同意名义上接受太平天国的领导,也接受太平天国的封号官爵,但捻军保持独立性,不受太平军的指挥和调配。
陈得才等人很是愤怒,太平军千辛万苦突破清军防线来到此处便是支援捻军起事,这义旗都还没举起就忙着索要权力,而且清军早已经部署了重兵防备捻军起事,军情如火,居然还如此的不识大体,真是难成大事。反而赖文光临走前和西王长谈过一次,萧云贵给他的提醒就是无论捻军提出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只要他们肯打出太平天国的旗号便成,他们要往他处打击清军不配合太平军作战也行,只要他们不投降清廷,只要他们攻打清军,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于是在张宗禹的斡旋之下,赖文光说服了陈得才等人,同意张乐行等人提出的条件,张乐行等人封了检点不等的官职。随后捻军建立五旗军制,用黄白红蓝黑五色旗区分军队。总黄旗主由张乐行自兼,总白旗主龚得树,总红旗主侯世维,总蓝旗主韩老万,总黑旗主苏天福。总旗下有大旗、小旗。每一旗主左右都有一个以宗族、亲戚、乡里关系结合起来的领导集团。由于各旗间互不统属,各种集团林立,不易离开本土,形成了它的分散性和落后性。
捻军随后改旗易帜,打出太平天国的旗号,张乐行等人再次起兵反清。义军轻而易举的拿下三河尖。三河尖乃是淮河之上一处较为富庶的市镇,商业繁茂。张乐行的捻军攻打此处便是为了得到此处的钱粮、物资,他们的目的便是抢掠大户富商,抢完之后便离开转而攻打下一个目标。
这个做法与太平军的做法大相径庭,太平军早已经放弃了这种流寇式的作战方式,这种作战方式没有稳固的后方,只有破坏和杀戮,所过之处大户富商一扫而光,就连稍微富裕一些的富农也不能幸免。太平军自从占领南京之后,特别是西殿太平军,他们所占之处不再抢掠,而是转为保护私产,靠收取商税、田赋等来维持军需开支,摇身一变成了合法的政权,于是太平军所到之处才渐渐得到了广大富户大户的认可。只要你没有支持满清,太平军是不会抢你的财产,但你要缴税,自古缴税纳粮天公地道,所以不会有太大的反抗。
但捻军的做法却是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全部抢光之后,三河尖原本这个淮河之上富庶的商业重镇成了一片废墟。虽然捻军分发了一些钱粮给当地的贫苦百姓们,但给当地生产造成的破坏是无可比拟的。
这一次赖文光也坐不住了,他找到张乐行商谈,希望捻军下一次攻克城镇后不要再大肆抢掠,而是应该考虑建立自己的根据地。张乐行豪强出身,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捻军各行其是,难以统属,甚至很多捻军参加起事就是为了发财,不抢大户哪里来的钱财?
于是捻军又开始了吵闹和争执,张乐行虽然喜欢权力,但他深知靠捻军是无法单独和清军对抗,于是他打算南下霍丘、颍上等地活动,建立自己的根据地,配合庐州的太平军行动。
以蓝旗将领刘永敬为首的部分捻军坚持要回淮北,被张乐行等杀死。捻军于是分裂,大部分旗主返回淮北,只有张乐行、龚得等少数留在淮南转而攻打蒙城。
北上的捻军在毫州、永城等地遭到清军荣禄部清军的围剿,损失惨重,数万捻军覆灭,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北上捻军就被围剿得只剩下十余股弱小势力。原来荣禄统帅京城新军连同袁甲三、李鸿章等部一直就虎视眈眈的围在稚河集周围,荣禄本人更是亲自坐镇徐州。
荣禄知道捻军本来就是散沙一块,但在稚河集捻军七、八万之众聚集,而且极有可能得到太平军的支援,此时攻打他们反倒会将他们弄得成铁板一块,于是他和袁甲三、李鸿章决定分兵驻守北上几个要地,静待捻军自乱阵脚。
起初袁甲三不同意这个方案,既然已经知道敌寇位置,大可调兵围而歼之,何必要坐等敌寇自乱?若敌寇不自乱反而四处分兵攻打,清军才是会手忙脚乱。
但荣禄坚持自己的看法,而事情的发展也正如荣禄所料。捻军分裂之后,河南、山东、淮北的捻军急于回到自己的地盘上,于是在北上的途中遭到了清军的围剿。而且清军这次手段非常狠辣,就算投降的捻军也被屠戮干净,不留一个活口,荣禄知道这些人是不能放回去的,回去之后过些日子便又是捻军。
余下的捻军不足两万人马,好在有赖文光等部太平军的配合,总算打下了颍州,得到一块歇脚之地。荣禄剿灭北返流窜的捻军之后,马上挥兵南下包围了颍州。张乐行、赖文光等人一面固守颍州,一面向庐州的太平军求援。
捻军在淮上的战役进程差不多和广州战役同时展开,到颍州的求援消息传回天京之时,广州之役已经结束旬月,太平军正在横扫广东。
收到北上的捻军大部被剿灭,张乐行等被围颍州的消息之时,萧云贵的表情像吞了只苍蝇,他原本的打算是让捻军在淮上搅乱清军的黄河防线部署,好让太平军能有机可趁。但没想到捻军居然一盘散沙,不但没有牵制多少清军,反而被围颍州,要太平军前去解救,真不知道赖文光他们是怎么办事的。
萧云贵的怒气还未消,又有坏消息传来,江西巡抚江忠源调任两广总督,已经领兵到了梧州,会同广西巡抚劳崇光分兵镇守肇庆、罗定等州县。张文祥部兵马分散攻略广东西部,却在肇庆遭到了顽强抵抗。
江忠源调任的消息居然如此滞后才得知,令萧云贵恼火万分,京城的白泽堂分舵不但没有传回任何消息,最后这个消息还是江西白泽堂分舵查探得知后才上报的,而这个时候江忠源的兵马已经在肇庆和张文祥部鏖战多时了。
情报上的失误令萧云贵有些措手不及,张文祥部一万多名太平军分散攻略广东西部,兵力分得太散,一时间难以集中,要不是太平军的火力凶猛,肇庆的清军甚至有反扑的可能。
大发一通雷霆之怒后,回京述职的童强胜很是战战兢兢,西王已经很久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了。但童强胜还是要上报另一个坏消息,那就是京城的白泽堂分舵遭到清廷的围剿,损失惨重,舵主赵甲以身殉国,现在京城分舵只剩下不足十个人了。
耐着性子听完童强胜的汇报后,萧云贵反而释然了,原来是京城分舵出了问题,难怪没有消息传回来,四九城毕竟是满清经营多年的老窝,而且白泽堂训练的细作密探之中,北方人本就不多,派遣南方人前去北方当细作很容易被人察觉。而且京城里满清的警卫力量非常充足,上一次大沽口刺杀英法使节的事情发生之后,满清更是加强了京城的警卫力量,虽然没有达到水泼不进的地步,但白泽堂在京城活动起来也是非常困难的。
萧云贵捏了捏太阳穴,稍微的放松了一些紧绷的神经,童强胜期期艾艾的接着说道:“西王殿下,这次京城分舵被破坏,有两人被抓,随后清妖放了一人出来,这人已经回到了天京,而且他还带回了一封信,说是清妖慈禧太后给您的亲笔信。”
萧云贵微微一愕,有些惊异的抬起头来,跟着急切的问道:“信函在哪里?快些拿来!”
童强胜将火漆封好的信函送上,萧云贵打开一看,顿时面色大变,跟着他呼吸急促起来,转头问道:“宣娇在哪里?”
亲卫队长唐二牛道:“西王娘今日去了天京诏书衙……”
没等唐二牛说完,萧云贵急忙喝道:“快去找她回来,就说有要紧事!”
唐二牛和童强胜都有些奇怪,清妖太后的信上写了什么?会让西王如此的急迫?二人虽然奇怪,但唐二牛还是马上转身命人前去找西王娘去了。
只见萧云贵来回走个不停,口中只是喃喃的说道:“原来她真的就是慈禧……”
第五百零九章 诏书新衙
洪韵儿一大早起来就觉得精神恍惚,偶尔还会感觉一阵阵的心悸,总之便是有种不好的预感。用过早饭之后,她到后院看了一眼萧有福,小娃娃已经三岁了,夫妻俩给他请的国学启蒙老师乃是江浙大儒黄式三,其余西学等学类老师则有很多,如华蘅芳、以及刚刚回国不久的容闳等人。
黄式三乃是浙江定海人,字薇香,号儆居,道光十二年(1832)岁贡生,十四年赴乡试,因母病逝归,遂不再应试,终身治学。这位老先生已经六十多岁,虽然乃是贡生出身,但他学不拘门户之见,博览经史诸子,斟酌古今。30岁后研读《论语》,40岁起考究历代典章制度,50岁后专治《尚书》,暮年好言礼,认为“礼可以怡情,可以淑性,可以定命”,著《复礼说》、《崇礼说》、《约礼说》等篇。平生以著述为乐,著有《论语后案》、《诗丛说》、《诗序通说》、《春秋释》、《周季编略》、《儆居集经说》、《史说》、《书启蒙》及《黄氏塾课》等共110卷。道光二十年英军侵占定海后,徙居镇海县海宴乡黄家桥,仿唐代韩愈作《五箴》,讽喻当局应警惕外国侵略者的野心。
太平军攻占定海之后,黄式三本来还是足不出户,但洪韵儿听闻这位老先生的事迹之后,仰慕其名,在郁松年等人的引荐下,洪韵儿专程登门拜访了黄式三,与他探讨过清代前后儒学的变化。黄式三对于洪韵儿提倡的兴复古代汉家儒学的提法很感兴趣,也帮着太平军的诏书衙对一些古籍进行过校对或是注解。到得今岁,萧有福便将开蒙,于是洪韵儿便礼聘黄式三做萧有福的国学启蒙老师。
本来黄式三以年纪老迈,只想在家治学,最后还是郁松年登门劝说后才应承出山。郁松年的劝说之语也很简单,众人皆知西王不喜长子,早早的打发他到军校学习去了,而对次子悉心照养,西王将来定然是要登基称帝的,是以大家都觉得西王二世子才会是将来太平天国实际的接班人。郁松年等江浙文人虽然行商做买卖,也和洋人多有接触,但他们骨子里信奉的还是汉家文化,他们并不希望将来太平天国的继承人是一个过分崇尚西学之人,于是郁松年劝说黄式三为了将来汉家儒学兴复能够延续下去,一定要好好教导二世子国学。
有清一代以来,接位的皇帝大多都不是嫡长子,而是有能力的才被选为继承人,是以民间文士们也渐渐接受了这种说法,虽然很多时候在继承权上长子还是有着一定的优势,但在国君之位的继承上,文士们还是更加倾向于又才德者接位。萧有和童年几乎都是在做人质,已经错过了启蒙开学的年纪,而且幼年时候多受拜上帝教影响,老先生们也都不看好这个西王的嫡长子,是以他们更加倾向于培养一个附和他们心中明君形象的继承者,这个人就是萧有福。
于是黄式三便出山做了萧有福的启蒙老师,而华蘅芳则一开始就是萧有福算学等西洋学科的启蒙老师。虽然老先生们从内心里就鄙视西洋学科,但西学中还是有不少的致用之学,加上洪韵儿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提法,是以二世子的所学之中才会多了西学。
不过华蘅芳兼着太平天国科学司的差事,平时要翻译西洋科学著作,还要自己搞科学研究,同时还要兼顾一些教育上的事情,所以在教导二世子上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于是他推荐了留美归国的华人容闳接任二世子的西学老师。
容闳此人乃是1846年便赴美留学的几名华人之一,起初在麻省之孟松预备学校就读,1850年毕业后考入耶鲁学院,为首名于耶鲁学院就读之中国人。1852年,容闳入籍美国。1854年,容闳以优异的成绩从耶鲁大学毕业,获文学士毕业,其后返回中国,曾在广州美国公使馆、香港高等审判厅等处任职。在香港期间他还认识了洪仁玕,去岁曾今跟随洪仁玕来到上海。容闳一直痛恨清政府的残暴、腐败,对太平军本就好奇,抱有好感,在他亲眼看见太平天国治下繁荣的上海后,容闳就不打算回美国去了。
其后容闳为上海宝顺洋行经营丝茶生意,随后被华蘅芳举荐担任西王二世子的西学老师,容闳欣然接受了邀请,便来到天京出任萧有福的西学老师。
洪韵儿并没有打扰黄式三的教学,她仅仅只是站在萧有福书房的窗外偷偷看几眼。当见到萧有福因为背书背错了而被黄式三用戒尺惩罚的时候,洪韵儿强忍下心头的怜爱,还是狠心的转身就走。萧有福一天到晚有十个时辰都在学习,课程排得很满,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这是非常枯燥的事情,好在还有西学那些较为有趣的学科和户外体育课这些课程调剂一下,否则萧有福只怕也支撑不下来。
从一开始洪韵儿就很溺爱萧有福,但萧云贵则是为此同她争执过很多次,最后洪韵儿还是听从了萧云贵的话,她也不希望孩子将来成一个毫无作为的纨绔官二代,于是只能狠下心肠来把孩子交给治学严谨的黄式三和勤勉著称的容闳来教导。并非洪韵儿自己的知识不够教导孩子,而是她根本不忍心强迫孩子去学习,只要萧有福一撒娇,洪韵儿基本上都是由着孩子的性子来,所以教学这种事还是交给他人为好。
洪韵儿离开西王府后,来到诏书衙,今日她的行程主要便是视察诏书衙。如今的诏书衙已经不再是太平天国初期收集儒释道之书尽数焚毁的文化剿灭机器了,诏书衙担任收集古代书籍加以完善存留的主要机构,除此之外诏书衙还担任书籍的校对、刻板、刊印、发行等事宜。
同时诏书衙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对各省民间发行的书籍进行审核,有些类似后世出版总局的职责。于是那些鼓吹满清或者是抨击太平天国的书册自然是不会通过审核的,西王夫妇始终还是需要国内只发出一种声音,别的反动书册自然而然的就消失了。
诏书衙去岁发行书籍共计五十多万册,这些书籍当然都是讲述鼓励汉家儒学兴复,揭露满清罪恶的书籍,和新闻司的报纸一样,诏书衙在舆论宣传和文化导向上的作用非常明显。并且这些书籍还是公开销售,洪韵儿甚至引入了后世的营销学,找到一些大儒为书册亲笔题写读后评述,并大肆在报纸上宣传某某书即将发售。书册的定价也是一般读书人能够承受的范围,虽然定价不高,但诏书衙还是能够收回成本并且赚取利润,因为他们按照萧云贵这个见钱眼开家伙的指使,将书页的封底作为广告位卖给了一些商家作为广告投放版面。
所以出书还让诏书衙赚了不少钱,而那些读书人起初还骂过这种市侩的做法,认为这种做法是让铜臭侮辱了斯文,并且在报纸上掀起过激烈的辩论。而商人们也有话说,既然出书边要有赞助,否则便是贴着钱财出书便是不利于书籍文化的流传,你不喜欢看广告自动跳过便可,何必斤斤计较?辩论持续了很长时间,各大报纸都有刊载两边的言论,于是报纸的销量逐渐增高,洪韵儿有时候怀疑萧云贵是故意为之,刻意为民间找些话题来辩论,一方面就是道理在这种辩论中能够越辩越明,另一方面这厮还是打算让报纸能多赚点钱。
洪韵儿并不经常参加太平天国中枢的早会,那是萧云贵该干的事,她这个西王娘仅仅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才会露面参加,她更多的精力还是花在了占领文化制高点的战役之上,这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但却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看了诏书衙的存书局之后,洪韵儿觉得有必要扩建此处,越来越多的古书珍本需要妥善的保存,存书局里面除了古书之外,还有珍贵的历代命人字画真迹,这些可都是宝物,要是因为人为的保存不当而灭失,那太平天国便是千古罪人。于是洪韵儿当场让诏书衙的傅善祥记录下扩建的要求,并准备组织奏疏上奏。
傅善祥一直是洪韵儿看好的人,她学识也很渊博,而且知书达理、心细如尘,对于管理诏书衙便需要的是细心,不论是审核书册发行还是保管珍贵古籍,都需要细心。傅善祥管着诏书衙让洪韵儿很放心,而且傅善祥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女性文臣,她不同于上海讲武堂的周秀英、沐英红、韩宝英等女将,也不同于在苏北独当一面的女将苏三娘,傅善祥是文政方面的天国第一女子,是新兴知识女性的代表,她做出的成绩令很多读书的男子汉都要汗颜,因此洪韵儿很是倚重和看好她。
而且萧云贵这厮经常出入诏书衙,明里说是指导工作,洪韵儿其实知道这厮是来看傅善祥的。傅善祥年轻貌美,才学又好,而且温婉贤淑,洪韵儿知道萧云贵这厮对于美女这种生物一直都是趋之若鹜的,这厮对傅善祥定然也是垂涎已久了。但每次洪韵儿挑明了对萧云贵说让他多纳几个王娘,但这厮不知道又犯什么毛病,总是支支吾吾的推脱,一度让洪韵儿认为难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总之萧云贵还是和傅善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上海那几个狐媚子女将也是如此,令洪韵儿暗自恼怒不已。
转了一圈之后,洪韵儿在现场开了个短会,勉励了诏书衙的大小官吏们几句,准备和傅善祥等人一起用午饭的,这时候西王府的参护却匆匆来报,说西王有要事让西王娘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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