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推心置腹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发布时间:2024-06-29 02:10:45|字数:33532
火光闪耀之间,将萧云贵那方形国字脸映得通红,他搬了张杌子坐在火盆前,静静的看着摇曳的火苗,一言不发。他身旁的西王娘却也是一脸的沉静,怔怔的望着火苗发呆。
西王夫妇这怪异的举动让林凤祥和李开芳都有些面面相觑,从广西一路打出来,林、李二将一直跟随西王征战,还从未见过西王这副深沉的模样,两人互望一眼都吃不准西王和西王娘到底在想什么。
“今日处斩清妖的布告你们看了么?”最终还是萧云贵打破了沉默,但他忽然说到翼王处斩清妖发布的布告上来,让林、李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凤祥接口道:“翼王殿下在布告上细数了清妖巡抚骆秉章、翁同爵的罪状,一共十三条,光抗拒天国圣兵,焚烧官仓置百姓于水火,强拉百姓为团练,残害百姓,这几条就是该杀的死罪。翼王殿下布告里痛斥清妖罪状,真是大快人心啊。”
萧云贵点点头,漫不经心的道:“是啊,翼王前日才入城来,昨日本王才命他监斩清妖,可今日他就能搜罗出这么多清妖骆秉章的罪状来,他一个人是怎么办到的?”
李开芳摇摇头道:“西王忘了么?这布告乃是出自翼王贵丈黄玉琨之手,其中还有张遂谋、刘承芳等人襄助,并非翼王一人的手笔啊。”
萧云贵嗯了一声,接着又道:“是啊,一个好汉三个帮,翼王好福气啊,手下有不少好帮手。”
这话明显刺痛了林、李二人,林凤祥首先就愤愤不平的道:“西王这般说,岂不是寒碜我们兄弟二人么?我们西殿前军可也是能臣猛将极多的啊。”
李开芳倒是听出萧云贵似乎话中有话,皱眉道:“西王待我们一帮老兄弟亲如手足,一道从金田杀到长沙,小弟自问文才不如翼殿那帮人,但西王要让小弟上阵杀敌,指哪打哪,小弟是不会有半点怨言的。”
萧云贵适时的重重拍了拍两人肩头,沉声说道:“我就知道前军诸将之中,就你二人最是想着本王,和本王是一条心,但你们能像翼殿黄玉琨、张遂谋对翼王那样,对本王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么?今晚咱们兄弟把话摊开了说,谁也别藏着掖着。”
林凤祥和李开芳对望一眼,李开芳犹疑片刻后,试探的问道:“西王可是担忧天王和东王明日到长沙之事?”
萧云贵没有吭声,抬眼看了看林凤祥和李开芳,反问道:“天王和东王到来会有什么事?”
李开芳看了看林凤祥,一咬牙道:“西王,攻下长沙乃是天国首功,奏捷文书咱们早就送出去了,可这会儿郴州大队都快到长沙了,天王和东王连只字片语的褒奖也没有,小弟二人知道,这是天王和东王生怕西王的威望太高,有意压制。明日郴州大队到来之后,只怕西王会更加受气,小弟心中不忿,所以才胡言乱语的。”
林凤祥低声道:“西王,说句心里话,您在我兄弟二人心中便是主心骨,西王还有天兄附体这等光耀之事,小弟二人更是敬服。但西王和天王、东王情同手足,所以有时候我们二人就算看出什么,也不敢瞎说,就怕坏了西王和天王、东王的情谊啊。”
萧云贵心中暗暗高兴,果然这两人对自己是极为忠心的,但萧朝贵这个大老粗不懂得交心,搞得和两人中间隔了层窗户纸,两人又顾忌萧朝贵和洪秀全、杨秀清的亲厚关系,所以有些隐讳的话都不敢说。见两人说了心里话后,都是惴惴不安,萧云贵正色恳切的说道:“二位兄弟能如此推心置腹的对本王说这些话,本王心中已经明白了,本王也对二位兄弟也是视若心腹的啊。不错,本王的确心中担忧天王、东王对本王心中生出刺来,连带着让西殿的兄弟们都受气。”
林凤祥和李开芳都松了口气,原来西王和两人想的一样,李开芳沉吟道:“西王四处为天国征战,每次都是领前军先行,哪一仗不是冲锋第一、身先士卒?咱们前军可谓是战功显赫,西王善战之名亦是传扬全军。可就是这样,西王才会遭人所忌。南王归天之后,似乎天王和东王对西王的态度就更加的古怪起来。就拿这次奔袭长沙来说,郴州大队有三、四万人,咱们前军部属也有五千余人,但天王、东王偏偏就只让西王带一千八百多人出战,前军剩下的人马还不是趁势并入中军,由赖国舅统领了?这可是明摆了要削西王的兵权啊。”
萧云贵沉默不语,李开芳所说的这件事,他也是从翼王口中得知。自己原来统领的前军人马就是留在了郴州,被东王并入了中军去,让天王洪秀全的妻舅赖汉英统领。赖汉英乃是天王之妻赖惜英的弟弟,曾读诗书,通文墨,兼习医学,知医理,久在广西贸易。金田起事之后,授内医,职同军帅。但在十月初,东王便下令,将西王的前军旧部归了赖汉英统领,赖汉英也升任了殿右四指挥。
赖汉英算是天王的近人,萧朝贵前脚才走,后脚前军剩余的三千人马就划归赖汉英统领,赖汉英还因此升了官,也不知道天王和东王在这里面有什么权利交易,反正萧云贵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林凤祥黯然道:“说实话,西王,我和开芳私下里说过这件事,都觉得心有些寒,咱们攻下长沙的功劳,竟然还比不上赖国舅的功劳么?”跟着他抬头看了看萧云贵和洪韵儿,又低下头道:“西王,这番话要是放在从前,我和开芳是不敢和你说的,但现下似乎不能不说了,天国之内有人在排挤西王……”
萧云贵淡淡的说道:“你说的有人是不是指天王和东王?”
林凤祥和李开芳都是微微一惊,扭头看了看洪韵儿,却见她面色如常,好似已经知道此事一般,都是默不作声,也算是默认了。
萧云贵深吸一口气叹道:“所以今晚才找两位兄弟来商议,本王现下该如何?”
林凤祥和李开芳二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说,洪韵儿忽然开口道:“二位兄弟切莫担心,我和西王是一条心,虽然平日里和他吵吵闹闹,但大是大非面前,我是听他的,二位兄弟有话,但说无妨。”
见洪韵儿如此说来,李开芳和林凤祥都是松了口气,今晚两人说的话要是传到天王和东王耳朵里去可是不得了,但好在西王和西王娘都明白当前形势,而且两人似乎变得和原来不一样,出奇的一致。
当下李开芳沉吟道:“西王抢先占住长沙城南、城东险要地势已经是提前有所布置了,起初我和林大哥还纳闷为何翼王一到,咱们就要提前出城守险,原来西王已经早有准备。只要我们占据城南险要,再控住湘江浮桥,西进岳麓山,这样西殿的人马就可以在城外进退自如。西王,小弟猜您是想着,若天王和东王当真逼迫甚烈,就分道远走是吗?”
果然还是个精细的人,但林凤祥似乎现在才明白过来,有些惊愕的望着萧云贵。
“若是本王有如此打算,两位兄弟怎么看?”萧云贵取出旱烟点上,皱眉又道:“若不能走,又该如何?”
林凤祥抱拳道:“西王殿下,小弟还是劝您不要离去,跟着大队走不好么?小弟想天王东王可能只是一时想差了,等明日见到了天王、东王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萧云贵摇摇头沉声道:“我今晚和你们说的话,都当你们是心腹兄弟,才有这番推心置腹之语,天王和东王明日见到本王后,或许会有转机,但过些时候呢?咱们西殿老是冲在前面,何时是个头?为了跟着本王的一干兄弟着想,本王也该好好想想出路了啊。”
李开芳望了林凤祥一眼道:“林大哥,西王说得对,跟着大队自然有好处,但也有不好的地方,自从永安突围之后,咱们西殿这些老兄弟就一直抬不起头来,天父不是说大家都是一般的兄弟姐妹么?那为何我们西殿一直有战功,却封赏迟迟不至?这般下去,倒不如真的令寻他途。西王智勇双全,领着咱们一千多号兄弟都能打下长沙来,现下算上新军,咱们有万把号人,走到哪里不能杀得清妖落花流水?咱们就算把长沙让出来,照样能再打下一座省城来。”
林凤祥皱眉道:“开芳,人家劝架都是劝和不劝分的,你怎么老是想着要分家呢?天王和东王虽然有些待薄我等西殿老兄弟,但咱们总算是一起从金田走出来的,这时候离开大队合适吗?”
萧云贵忽然说道:“两位兄弟不用说了,本王心意已定,我把后路都告诉两位,对两位可以说是推心置腹,两位兄弟只要和本王说句实话,肯不肯跟着本王干?!”
萧云贵的话语生硬威严,目光凌厉的望着林凤祥和李开芳两人,让两人心头一震,从萧云贵坚毅的目光中,二人明白了萧云贵心志甚坚,让人不能拒绝。
李开芳首先站起身抱拳道:“西王,小弟一定誓死追随,决不后悔!”
跟着林凤祥也缓缓站起身道:“西王,小弟虽然不赞成现下离开,但西王主意已定,小弟赴汤蹈火也誓死追随西王,以全我等兄弟之情!”
萧云贵看得出来,林凤祥的话更多的是发自肺腑,而李开芳则更加圆滑些,他定是看出自己已非昔日那只知道厮杀的西王,胸中有着更大的抱负,索性也追随到底,这样定能干出一番大事来。
当下萧云贵大喜着扶住两人臂膀道:“好,好,好,今后咱们兄弟就一条路走下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一百零一章 反之而行
看到三个大男人大笑着将各自的粗大手掌紧紧握在一起,洪韵儿站起身微微笑道:“好啦,正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今后大家都是进退一条心,世上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林凤祥、李开芳重重的点点头,林凤祥心想,这西王娘看似和西王争执不休,其实心里还是向着西王的。李开芳却想,西王娘虽然是天王义妹,但她本是出自珠堂王家,看来心中还是忌恨天王、东王打压珠堂王家的,这西王起了离去之心,多半是西王娘游说的功效。
萧云贵呵呵笑道:“有二位兄弟的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二位兄弟回去整顿兵马,明日随我迎接大队。待大队入城之后,咱们静观其变,真要是容不下咱们,咱们在商议往何处去。在此之前,对其他兄弟不必名言,只可以旁敲侧击,探探大家的口风。”
林凤祥和李开芳都知道萧云贵的意思,当下二人领命告退离帐,洪韵儿秀眉松展微微笑道:“这林凤祥和李开芳是西王的老部下,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也是情有可原,那剩下的其他几员大将呢?”
萧云贵搓搓手道:“林李二人是代表着西殿兵马中广西老兄弟,只要他俩人肯跟我们走,其余的人也不再话下。吉文元、朱锡昆两人也是西王旧部,萧朝贵还救过两人性命,向来也是听命而行的,只要林凤祥和李开芳跟来,他们也一定会跟随。剩下的李秀成和林启容是我到了长沙才提拔的将领,也一定会跟着我们。其余那些湖南天地会的将领就更不用说了,东王向来看不起天地会的人,明日他们见识过东王的气度之后,就只会死心塌地的跟我们走了。”
洪韵儿嗯了一声道:“那曾水源呢?”
萧云贵踱了几步道:“这人是天王的人,怕是不会跟我们一条心,防着点好。今夜我之所以先跟林李二人说了这件事,意在试探广西老兄弟们的态度,看得出西殿的老兄弟们都是憋了一口气啊,连林凤祥这等老实人都看不过眼去,旁人就更不用说了。赖汉英没有什么战功,就因为是天王的大舅子,就能做上指挥,林凤祥、李开芳这些战将自然会不甘心,与其留下来受气,还不如和本王出去闯荡一番。”
洪韵儿斜靠在椅背上,轻轻弄着秀发的发梢问道:“你想好怎么编故事了么?”
萧云贵点点头道:“我想先说动东王,将专意金陵的方略告诉他,想必杨秀清此时也有意进军金陵,毕竟金陵城六朝古都,花花世界,谁不想占了去?实在不行我就来个天兄下凡,逼着他们去金陵。然后我们留在长沙,就说为大队断后,阻挡清妖,在适当时候跳出包围圈,南下就行。”
洪韵儿秀眉微蹙道:“天兄下凡?这可不妥,你别忘了,你和杨秀清是穿一条裤子的,你们两人互相知道底细,他可不怕你那什么天兄下凡。可别惹怒了他,来个天父下凡,一下子就把你压垮了。我觉得你还是别用这招,倒不如像左先生说的那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好能坦言你无意争权,只愿领兵在外,替天国牵制清军,这样杨秀清才有可能首肯。过了杨秀清这关,天王那边才好说。天王真要不同意,那时候你才能和杨秀清商议,是不是让天父下凡。最后今后你都不要让天兄下凡了,东王忌讳这个,他本来就想今后有天父下凡就够了,天兄一边凉快去。”
萧云贵轻叹道:“是啊,我常在想,要是天父天兄一起下凡,你说该听谁的?这也是为什么杨秀清那次眼疾痊愈复出之后,萧朝贵很少让天兄下凡的原因。”说到这里萧云贵心头一阵烦闷,只觉得此事甚是棘手,忍不住抓了抓头,长叹一声:“真是心烦,我该怎么说呢?”
洪韵儿掩口而笑道:“你的花言巧语只能蒙骗些无知少女罢了,真遇上事,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又无用了。”
火光下洪韵儿艳丽非常,红扑扑的俏脸说不出的娇媚,萧云贵忍不住一呆,大大的咽了口馋咽,涎着脸凑过去道:“要不韵儿你出马去说说吧,或许洪秀全和杨秀清都听你的呢?”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男人啊,只会叫我出马。要我去也行,当真说不好的话,杨秀清派我们去打金陵,他们留下来享福,你可别叫冤啊。”
说到这里萧云贵呆了一呆,跟着怔怔的盯着洪韵儿看,洪韵儿被他很严肃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正打算呵斥他时,萧云贵猛然哈哈大笑着跳起来道:“四眼妹!你可真聪明,亏你想得出来!”
洪韵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奇道:“我想到什么了?”
萧云贵喜滋滋的搓着大手道:“你说的啊,反过来,我们去打金陵,杨秀清他们留在长沙享福!我向杨秀清说了专意金陵的方略,杨秀清可能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很有可能让我们领兵去取金陵,他们在长沙留守!”
洪韵儿愣了一下,思忖起来,果然还真像萧云贵所说,要是洪秀全和杨秀清贪恋长沙城大富庶,不想继续北上,就此占据长沙,就此定都长沙也是有可能的,然后分兵袭取其他州县,从此开创天国。之前他们才打下永安这样的小城,洪秀全、杨秀清就忙不迭的封王建号,才打下郴州,洪秀全就一口气纳了十六位王娘,如今打下的可是一省首府,当真在长沙做起土皇帝来,也不是不可能的,可这有什么高兴的呢?
萧云贵摸着下巴,坏笑着续道:“左先生的上策不是取金陵,下苏浙,断漕运么?你提醒了我,现下我忽然冒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要不我们撺掇洪秀全和杨秀清就留在长沙,我们领兵直出洞庭湖,按照原先太平军取金陵的路线,一路直杀到金陵城去,由我们占了金陵,把长沙和湖南留给天王和东王去闹腾,这不很好吗?”
洪韵儿吃了一惊,这才明白萧云贵的如意算盘,也细细的盘算起来,贝齿轻启喃喃道:“反过来?我们去金陵,他们留长沙?这、这行的通吗?”
见洪韵儿还没回过味来,萧云贵急不可耐的喜道:“就是如此,你想啊,天王和东王都是私欲较重之人,从前也没富贵过,如今占了长沙不好好享受一番,太说不过去了吧。说服他们留下享福,我们去打金陵,只怕比说服他们离开长沙去打遥远的金陵更容易吧。再说了,左先生本意的上策就是让我们专意金陵的,我们并非一定要到两广去的啊。我们其实一直都执念了,老想着洪秀全和杨秀清一定按历史那样,去攻打金陵,定都金陵。其实眼下长沙已经攻下,虽然比金陵小,但洪秀全和杨秀清又岂会白白放过此地,跑去攻打金陵?须知金陵远在千里之外,能不能攻下还是个问题呢。”
洪韵儿这才回过神来,也是大喜道:“这个办法好,我们俩要是真能攻下金陵,身旁也没有天王、东王掣肘,不但免去了内讧的危险,而且金陵、苏浙富庶,又临近上海,回旋余地更大了啊。”说到这里洪韵儿似乎想到什么,秀眉又蹙起道:“但杨秀清只怕不会同意我们单兵冒进打金陵,他也怕你势力太大,将来更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有,要是将来我们真的打下金陵,他们又像现在这样,带着大队人马赶到金陵抢夺我们的胜利果实,这该怎么呢?我们那会儿就算再强,也还是不可能公然反叛的吧。”
萧云贵也是喜色渐收,沉吟道:“出兵之事倒是容易忽悠,杨秀清到了长沙之后,假如不走的话,定会派兵四面出击,扩大地盘,我们就可以带着西殿兵马假意北上攻打岳州等地,一旦攻下岳州,打通洞庭湖到长江的水道,我们就可以沿长江水陆并进,仿照历史上太平军的进兵路线,一路杀到金陵去,我们身后的城市可就不用管了,想必清军会逐一复占,这样就会成为我们和大队之间的屏障,洪秀全、杨秀清他们应该不能轻易越近千里跑来金陵的吧。”
洪韵儿又接着泼冷水:“但我们只有万余人马,大部分还是新军,就凭这点兵力能够打到金陵去吗?到了金陵之后,我们手下能臣猛将远远没有洪秀全和杨秀清的多,我们能像历史上的太平军那样,扛住清军江南、江北大军的围攻吗?要知道历史上,洪杨打下岳州,一路东进,到达金陵城下时,可是号称有数十万之众的啊。”
萧云贵轻轻哼了一声道:“他们不过是攻下武昌之后,裹挟了数十万的百姓罢了,能战之兵绝对不会超过十万。我们也可以学他们啊,裹挟百姓东进,只要能打下岳州、武昌,我们就能有足够的人力物力东进!”
洪韵儿还要再说,萧云贵有些气恼的说道:“四眼妹,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老是说些泼凉水的话。”
洪韵儿撇撇嘴道:“我这是在分析可行性,不提前想好了,当真道事不可为才来后悔吗?”跟着也不等萧云贵反驳接着道:“好啦,好啦,我们不要争了,这样吧,我写封信,你差人送给左宗棠去,就请左宗棠给我们出出主意,怎么样?”
萧云贵沉吟片刻后,一拍大腿道:“也好,就这样办,让左宗棠给咱们出出主意。这信上,你要把我的意思写清楚,我就不信学着历史上的太平军还会打不下金陵来!”
第一百零二章 下马之威
秋风凛冽了起来,与来时不同,石马铺官道边的树木尽皆挂了黄叶,风一吹过,漫天卷地的铺撒开来,人足马蹄踩上去,满是清脆的嘁嚓声。
四方形的杏黄奉天诛妖旗旁,西王那面黄绸滚白边的大旗迎风招展,看着官道上满路的黄叶,萧云贵心情极为复杂。此刻他心中既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忧。激动的是他总算能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天王、东王等人,担忧的是见面之后,那些心烦的事必将接踵而至。
远处的尘土、枯叶扬起,看起来便是有大队人马往这边过来,几名身着西殿黄背心滚白边号衣的探马飞快驰来,一边策马狂奔,一边高声呐喊道:“后护佑副军师右军主将北王殿下率领右军到来!”
停在道边的西殿兵马听得呼喝声,纷纷站起身来。“举旗!列队!”各部两司马听得呼喊,大声呼喝起来,西殿三千人马中的数百面黄旗竖起,刀矛火器尽皆敬立。肃穆萧杀的队列之中,忽然冒出一阵热闹欢快的锣鼓之声来,到比过年唱大戏还要热闹。
过不多时,只见数队黄背心滚黑边的北殿兵马缓缓开至,方形黄旗滚黑边的大旗上,红字大书“太平天国后护佑副军师右军主将北王韦”几个大字,大旗舞动之间,跟随着十余骑人马飞快的往西王大旗这边赶来。
“妹婿!好妹婿,做哥哥的可想死你!”那十余骑当先一人纵马飞驰而来,隔着老远便大喊起来。
萧云贵面上不自在的一抖,定睛看时,这人年约三十余岁,圆脸八字眉,头上黄巾裹头,一身黄龙袍,胸前绣团龙黄马褂,脚上是黄缎鞋,猩红的披风扬起,胯下一匹剽悍的枣红马,萧云贵认出来人却是北王韦昌辉。
听得韦昌辉大喊自己妹婿,萧云贵心中一阵憋屈。早在金田举兵之前,因贵县不安全,萧朝贵以天兄下凡名义,命韦昌辉和萧朝贵上贵县接洪秀全、冯云山来韦家居住。且这次天兄下凡,还宣布了韦昌辉在天上与他们是同胞,具体位次为:耶稣为上帝长子,洪秀全为上帝次子,冯云山为第三子,杨秀清为第四子,韦昌辉为第五子,萧朝贵妻洪宣娇为第六女,萧朝贵为帝婿,石达开为第七子。萧云贵这时候算是韦昌辉的同胞妹夫,因此称呼萧云贵为妹婿。
自己官职地位明明在这韦昌辉之上,但就因为自己排位的时候并未列入上帝的儿子之中,只是沾了洪宣娇的光,成为上帝的女婿,就硬生生的被算是上帝第五子的韦昌辉喊得矮了一截。
他娘的,凭什么自己要称小弟?萧朝贵从前下凡的时候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哪有这么排座次的。萧云贵心里犯着嘀咕,但面上还是挤出灿烂的笑容来,策马迎了上去,“五兄安好,许久未见,风采更胜从前,真是可喜可贺啊。”
两人靠近之后,萧云贵在马背上行礼,寒暄了几句,韦昌辉呵呵笑着回了一礼,下马来道:“妹婿才是英武更胜从前,做哥哥的在郴州可是时常惦念着你啊。”
韦昌辉一身袍服甚是光鲜,比起萧云贵一身寒酸的红袍黄巾来,气度自然更显得雍容,特别是一双黄缎鞋,让萧云贵看得嫉妒,在低头看看自己的马靴,都有些破旧了。
“妹婿出迎接二兄、四兄车驾,为何穿得如此寒酸?”韦昌辉皱眉打量了萧云贵有些破旧的袍服几眼,有些嘲弄的口吻笑道:“六妹不是已经到了长沙了么?怎么又吵嘴了?六妹没给你准备新装么?锦绣营的女工针黹还是可以的嘛,回头让六妹给你备些新衣吧,好歹也是天国的王爷,可不能太过寒酸了啊。”
萧云贵面色不自在起来,但脸上还是笑着道:“旧衣穿着舒坦,就没想着换。五哥的话,小弟记下了,回头会让宣娇准备的。”说到这里萧云贵顿了顿道:“不知二兄、四兄到了何处?”
韦昌辉典着肚子负手笑道:“我为大队前导,二兄和四兄领着中军、家眷在后,胡以晃、秦日纲领着后军在后,马上就该到了。”
萧云贵点点头道:“那小弟先派李开芳引五兄大军进城如何?”
韦昌辉呵呵笑道:“为兄暂不进城,就和妹夫在此先叙叙话,我麾下兵马先入城去,左近也不能挡着道儿,过会儿要是阻了二兄、四兄的路头便不好了。韦俊、韦滨、以德,你们三人和许宗扬、曾立昌领兵先入城去,严令军法,一切听从西殿兄弟安置!”
韦昌辉身后三个年青太平军将领一起领命,萧云贵看了一眼,倒是认了出来,这三个都是北王国宗,年长些的便是韦俊,次之是韦滨,年纪最幼的是韦以德,都是北殿的亲信将领。只见三人大声领命,向萧云贵匆匆行礼之后,便告辞离去。
萧云贵和韦昌辉就在道边叙话,自有西殿亲卫送来两张折椅,两人坐下后,想不到韦昌辉聊天居然也有一手,聊的都是萧云贵平日里喜欢的话题,钱和女人,不过韦昌辉更加高雅些,还说了些穿着服饰和车马玉器,又听他吹嘘在郴州得了天王和东王多少赏赐,据他自己说都是为天王和东王寻了几个美女王娘换来的。萧云贵听得有些羡慕,心头更加气恼起来,他娘的,老子在前面拼死拼活,这些混蛋躲在后面享福,真没天理!
说话间,北殿兵马施迤而来,李开芳带着百余名牌刀手当先开道,两旁侯立的西殿太平军将士挥舞着旗帜、高举刀枪长矛,欢呼不已,北殿兵马也是边走边摇旗呐喊,看得出这时候无论太平军高层有什么各自的小九九,下层的兵将们那浓浓的袍泽之情还是相当浓厚的。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很喜欢聊的话题,今天却是一点兴趣也没,听韦昌辉吹嘘他新纳的一个王娘是如何如何的好,萧云贵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承着。
过不多时,远处一阵鼓乐齐鸣声传来,韦昌辉站起身来喜道:“来了,二兄和四兄来了。”
萧云贵站起身远眺过去,只见一大群红压压的人马开进过来,当先却是数十个耍龙灯的,这龙灯计三十六节,鸣钲打鼓跟随。其次绿边黄心金字衔牌二十对,应和开路,之后是铜钲十六对,用人肩挑,后飘几尺长黄旗墨写金锣二字。两旁绿边黄心绣龙长方旗二十对,其次同上色绣正方旗二十对,其次同上钯绣蜈蚣旗二十对。
随后有高照提灯各二十对,虽在白天也一样的用,看得萧云贵瞪圆了眼睛。其次画龙黄遮阳二十对,提炉二十对,黄龙伞二十柄,参护背令旗,骑对马约数十对。最后执械护卫数十人,绣龙黄盖一柄,黄轿二乘。第一个自然是天王洪秀全的黄轿,那轿子甚是宽大,竟有轿夫三十六人。后面一顶轿子自然是东王杨秀清的黄轿,轿夫也有二十四人。
轿后黄纛千余杆,骑马执大刀的数十人,更用鼓吹音乐数班,与仪从相间,轿后也用龙灯钲鼓。凡执事人都穿上黄下绿号衣。至于执盖执旗的多是天王和东王手下亲兵,号衣整齐,声势浩大。
没见过这种排场的萧云贵张大了嘴吧,这倒不像是一支农民起义军转战千里的模样,倒像是从前看到过的节日游行,那些鼓乐吹奏的很像是戏班子,一路热热闹闹的吹吹打打的行来,左右倒是有大队中军人马散护在两翼。
记得从前在永安和初进郴州之时,天王、东王虽然也讲究排场,但都没有弄得这么浩大的,怎么西王离开才不过旬月时日,这会儿再见之时,两王弄了个这么大的排场?天下未定,就搞这些,他们究竟还想不想取天下的?
萧云贵目瞪口呆的看着,心底里都有些鄙夷起来,暗骂道,真他娘的就是小富即安的小农思想!
看到萧云贵目瞪口呆的样子,韦昌辉似乎有些得意起来,呵呵笑着拍了拍萧云贵的肩头道:“怎么样?妹夫,二兄、四兄这銮驾仪仗威风吧,这般进长沙城去,不怕那些无知外小看轻我天国威仪。见此排场,那些外小还不顶礼膜拜?”跟着又轻轻一笑低声道:“妹夫,这排场你是见到了,心中可觉着敬仰?二兄、四兄比起妹夫来只怕更有威仪吧。”说罢韦昌辉看着萧云贵有些寒酸的服饰,轻笑起来。
萧云贵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他娘的,原来搞这么多,是来他面前耀武扬威的,而且顺带着也向长沙百姓宣示什么狗屁的天国威仪。这一刻萧云贵也明白了洪秀全和杨秀清的用心,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什么叫尊卑,什么叫天王威仪,谁才是天国真正做主的人!
两旁的西殿兵将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排场,一时间都忘了欢呼,过了许久之后,才山呼万岁,跪地膜拜起来。对于这种情况,萧云贵无能为力,手下兵将都是些泥腿子,哪里见过这种威仪?于是就习惯性的跪了下去,这个下马威给的真是厉害,两王还未露面,声势上就已经完全压倒了他这个西王了。
第一百零三章 天王东王
看到萧云贵那错愕而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韦昌辉似乎早在意料之中,负手上前微微笑道:“妹夫,咱们上前接驾吧。”
萧云贵哦哦两声,跟了上来,脚下一滑,绊了个踉跄,似乎有些失魂落魄,韦昌辉摸着唇上胡须,忍不住暗笑,也是一般的没见识。
浩荡的仪仗队过去,两顶黄轿在萧云贵和韦昌辉面前停住,天王轿子旁一众天王参护(亦称亲卫牌刀手)立定,当先一人朗声喝道:“停!西王、北王觐见天王、东王!”
这人一喊,参护们将号令传下,前头那些吹吹打打的慢慢歇了下来。这人年纪四十余岁了,萧云贵倒是认了出来,却是殿右二指挥蒙得恩,当年迎主之战中,蒙得恩亲领花州团营攻打思旺墟营救天王洪秀全,被洪秀全视为恩人,对其极为信任,从永安突围之后,一直便领天王参护,护卫天王的安全。
鼓乐声停下后,萧云贵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臣右弼又正军师前军主将西王萧朝贵拜见天王、东王!”如此正式场合之下,萧云贵也不能称呼两人为兄,只得依足了规矩参见,说罢一撩袍角,便拜了下去,一边叩首肚子里一边喃喃咒骂,老子拜天拜地拜父母,还拜死人头!韦昌辉也上前拜见,也是依足了规矩。
只听几声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巨大的黄幔轿帘掀起,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人走出轿子来,这人一身黄龙袍,腰间一根明玉腰带,脚下金缕黄缎鞋,头上一顶明黄角帽,其上明珠宝石镶嵌,显得极其华丽,一副隽永的脸庞,双目和煦不失风度,颌下三缕长须飘逸,到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一眼望去首先感受到的是这人的端庄威严,再望几眼又会觉得他像一个敦厚长者般祥蔼,这人正是拜上帝教的创始人,天平天国的天王洪秀全!
萧云贵走上前去,心情很是复杂,从前书本上看到过的洪秀全形象、萧朝贵记忆中洪秀全的形象和他现在亲眼见到的形象,几厢交织之下,到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早想好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倒是洪秀全打破了沉默,他从黄轿的台阶上快步下来,三十六人抬的轿子可是很大的。走近前来,洪秀全很是热情的抱住萧云贵的双臂,满脸欢喜的道:“妹夫征战辛苦了,为兄这些日子日思夜想,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助阵,可惜清妖阻拦不得过,为兄便天天祈求天父皇上帝保佑。如今好了,天父天兄感念我等志诚之心,托福庇佑,妹夫总算为天国立下大功,真乃我天国大幸。”言下之意便是西王打了打胜仗都是他洪秀全在后面祈求上帝保佑的结果。
萧云贵自然不可能点破,只得躬身抱拳道:“全赖天父天兄保佑,天王、东王指挥得宜,全军将士用命,小弟才能攻下长沙,说起来小弟并无什么功劳的。”
“朝贵这话就太过谦了,沿途走来,醴陵等地都流传着你的战绩和事迹,这天下众口传的才是实话啊。”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黑瘦汉子走了过来,他也是一身明光华服,团龙绣花黄龙袍,腰上一根玉带,脚上也是黄缎鞋,头上也是一顶明珠角帽,只是上面的玉石明珠没有洪秀全的多。他服色黝黑,和萧云贵有得一比,但却没有萧云贵高大粗壮,长得有些瘦小,但一双精芒外显的眸子深邃而阴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颧骨突出倒是典型的广西人形貌。
萧云贵心中一突,认出这人来,此人便是太平天国的东王杨秀清!和洪秀全不一样,杨秀清初见时给人一种深沉的感觉,让人猜不透他那不苟言笑的面容之下藏的是什么心思。
“四兄,那些无知小民流传之言不必当真,其实天国上下军民,心中敬仰的始终是二兄和四兄的。”萧云贵不敢怠慢,急忙转身抱拳一礼解释道:“小弟一直在长沙宣扬天王、东王的威德,不敢有些许怠慢的。”
杨秀清哦了一声,怪眼一翻,淡淡的说道:“我又没当真,你急着解释什么?”
萧云贵呃了一声,不知道杨秀清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倒是洪秀全出来打了个圆场,他指着不远处官道两旁跪拜的西殿兵马呵呵笑道:“秀胞,你看那些前军将士还跪着呢,让他们起来吧。”
杨秀清嗯了一声,转身走上前几步,负手而立大声喝道:“前军小子们!征战辛苦了!都起来吧!”杨秀清虽然声音提高了几分,但还是不能传至全军,号令逐级传下,西殿兵马高声喊了万岁之后,才起身来,但前后不一,不甚齐整。
杨秀清皱眉回头看了看萧云贵道:“这些兵将怎么喊个话都喊不齐整?”
萧云贵肚子里把杨秀清大骂了几遍,但面上还是堆着笑容,躬身道:“四兄赎罪,这些兵将之中有一大半是小弟沿途新招的兵,当上圣兵不足旬月,小弟已经加紧操练了,但初见二兄和四兄威仪,乡下人没有见识,难免有些惶恐,四兄赎罪。”
杨秀清哼了一声道:“这事我知道,你招了不少天地会和袍哥会的人,我早就说过,这些人帮派习气重,日后你要严加管教才是!”
萧云贵一辈子除了被父母和老师训斥过之外,何曾受过这般鸟气,一瞬间差点就按耐不住了,但他咬牙深吸一口气,还是恭恭敬敬的答道:“小弟肚肠嫩,四兄教训的是,回去小弟一定好好操训。”
杨秀清轻轻点点头,回头对洪秀全道:“二兄,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先进城吧,后面还有大队和家眷要过来,不能再次久留。”
洪秀全点点头道:“也好,咱们到城里安顿好了再叙话。”跟着转头对萧云贵笑呵呵的说道:“妹夫立此大功,今日朕便赏赐妹夫与朕同乘一轿入城,咱们在较中好好说说话。”
闻言杨秀清脸上微微一抖,淡淡的说道:“二兄,天国有天国的威仪法度,天王代天父天兄管制天下,该有的仪态断不可废,朝贵立下大功,咱们好好封赏便是,此等先例不可开,今后要是还有将士立下大功,二兄难道也要让他们同乘驾辇不成?”
洪秀全呃了一声,面色有些不豫,但一闪而过,微微一笑说道:“但朕话已经出口了,不好落了妹夫颜面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可好?”
杨秀清看了看低着头的萧云贵,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朝贵同本王同乘一轿吧,也算是二兄的恩赏了。”
洪秀全无奈,只得呵呵笑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那就传命起驾吧。”说罢洪秀全扭头便往黄轿上走去,众参护各自准备了起来。
萧云贵心中暗暗叫苦,让自己跟这个黑面神在一起,免不了还要受气,他娘的,这小子连天王的话也不给面子,今后还怎么混啊。
杨秀清可不知道萧云贵肚子里想什么,低声淡淡的说道:“跟我来,我有话问你!”说罢扭头便走,萧云贵只得跟了上去,韦昌辉等人乘马跟随在后,队伍又在吹吹打打的仪仗引导下行进起来。
做上杨秀清的黄轿,这里面还真是宽敞,坐个四、五个人都没问题,里面都是黄色缎绣的软垫,萧云贵明白过来,这黄轿就是这个时候的宝马车。
轿子中还有矮几,上面沏了热茶,还放了不少的文书,杨秀清拿起一卷文书看了起来,口中淡淡的说道:“茶水要喝自己弄。”
萧云贵端坐,如芒刺在背,干笑两声道:“谢兄长。”说罢他先给杨秀清斟了一杯,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论年龄,萧朝贵比杨秀清要大一岁,但太平天国规矩便是官职比你大的不论年龄,你只能称呼他为兄,更何况杨秀清是天父第四子,自己只算是帝婿,所以只能这样称呼。
杨秀清看着文书,茶杯端到面前,他嗯了一声道:“先放一边吧。”说罢提起笔来画了几笔,跟着放下文书,皱眉道:“听说你能自己看信写字了?”
萧云贵心中一突,斟酌再三道:“在永安的时候小弟就抽空学了些,宣娇也教了一些,最近才略略能看懂些,写字也是不大好看,上不得台面。”
杨秀清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淡淡道:“六妹可是有心了。”
萧云贵期期艾艾的道:“小弟不是有意瞒着四兄,只是从前小弟看不起读书人,现下却又学起文事来,只恐传出去被他人耻笑。”
杨秀清哼了一声道:“你我知道之事什么时候会让第三人知晓?你这话不尽不实,还想寻话搪塞我吗?”
萧云贵手心冷汗直冒,低下头道:“兄长,小弟并没有存心欺瞒,只是每当看到兄长没日没夜的熬着,处理这些军政大事,小弟就想着也学着识些文字,将来也能帮帮兄长,旁的小弟真没想什么。”
杨秀清面皮稍稍松了松,淡淡的说道:“嗯,你也有心了。”
听不出杨秀清这是高兴还是恼怒,萧云贵越来越觉得心里没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杨秀清话头一转,问道:“这一仗是如何打的?我看用兵之策,似乎并不像是出自你的手笔啊。”
第一百零四章 出尔反尔
萧云贵知道杨秀清所说的这一仗指的便是奇袭长沙,他当然知道不能说自己来自后世,提前知道一些历史。索性顺水推舟,将此战定策都归功于手下诸将,通过童强胜利用当地天地会的关系网收集情报,奇袭石马铺、金盆岭,又用李以文的献策,让兵马扮成清军攻下城门,接下来才能攻克长沙。
听完萧云贵的讲述后,杨秀清眉头舒缓了些,靠着软椅说道:“你肯听从属下献计,的确大有长进,为兄放心不少。”跟着从矮几的书案之中,翻出一卷黄绸递过去,“这是封赏这次有功之臣的诏书,天王已经首肯,等到了长沙,为兄会亲自召见诸将宣旨,你回头安排一下吧。”
萧云贵接过黄绸打开看了,果然和自己上奏请封的差不多,跟随自己出战的兵将差不多都是官升三级,天地会的一众头目也都有封赏,萧云贵到不担心一下子会多出很多当官的来,因为现下他招募的新兵很多,两司马干着卒长活计的老兄弟很多,只是缺少天王、东王的正式封赏罢了,有了这个诏旨,手下兵将统带起兵马来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当下萧云贵起身拜谢,杨秀清厌烦的摆摆手道:“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只有我俩的时候,不必那么客套。”跟着又翻出一封书信递过去,缓缓说道:“这封信上说了你入长沙之后的所作所为,你自己看看吧。”
萧云贵心头一震,肚子里大骂起来,虽然他知道在自己的手下之内一定有不少天王和东王的探子,之前也想过清理掉这些人,但只是时机未到,所以一直隐忍。此刻真的被杨秀清的话证实,虽有这个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忍不住心中又惊又怒。
信上没有署名,字迹潦草,萧云贵所识繁体字又有限,半猜半读的看完信后,明白过来,信上所写的都是自己进城之后所做的事,比如善待百姓,禁止抢掠,还有让清军俘虏做苦工,让富商大户纳捐,照旧收钱粮,结交湘中名士左宗棠等人,关押清妖巡抚并未处斩等等事。信上所说之事都是他做过的,甚至还有他和曾水源同领军棍的事,总之是好的也有,坏的也有,只是将事情说了个明明白白,没有夹杂任何的评价,也算是中肯。
萧云贵看完信后,只觉得脊背凉嗖嗖的,好在信上没有他和林凤祥、李开芳密议之事,看来这个探子还不知道那么多,也不是林凤祥和李开芳两人。
杨秀清举起茶盏喝了口茶道:“长沙如此富庶,你进城后竟然不抄没大户富商,还照清妖旧例收税纳粮,就连旗人你都没杀一个,这件事上天王很恼火,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听了这话,萧云贵心头一松,杨秀清先给自己看信,然后又问自己所想,看得出杨秀清还是把他当自己人看待,当下答道:“小弟是想着咱们天国第一次取下清妖省城,如此重要之地,该如何施政,如何安民,如何充盈圣库,小弟不敢擅专,胡乱行事,怕乱了兄长的大事。所以便一切照旧,等到二兄和兄长到来之后,自会有决断。而且攻下长沙之后,四周有不少清妖窥视,意图反攻,小弟接连出队据战,兵力也有限,也顾不得城里那么许多事。”
杨秀清总算有些满意的微微颔首道:“嗯,你这么做很好,长沙府的确要紧,取下长沙之后,求一个稳字,乃是上策。天王那边我自会去替你分说,你就不必担心了。”
萧云贵谢了一声,也不知道杨秀清到底会如何去分说,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杨秀清又道:“那左宗棠是什么人?他有什么本事?能得你如此礼遇?”
萧云贵答道:“此人乃是湘中名士,学问很大,又熟悉湘中情势,所以小弟想接纳为己用,有他的指点想必能让我天国在湘湖创出一片天地来。”
杨秀清皱眉道:“这些读书人不是很看不起我们的教义么?”
萧云贵嗯了一声答道:“起初是这样的,但连日来他目睹清妖为害乡间,而我天国兵将善待百姓,才有改观,他也是屡试不第,对清妖也有愤恨,所以才会想着投效天国,闯一番事业。”
杨秀清哦了一声道:“你觉着合适就用好了,你手下识文断字的人也少,就先让他在你手下做个薄书吧,好歹能帮衬你一二。只是这种人你一定要钉牢了,若是他有什么贰心,提早解决,读书人骨头软,最怕他们两面三刀。”
萧云贵应了一声道:“兄长提点的是,小弟省得。”
“那些旗人又是怎么回事?那些大户富商杀起来会动摇城内根本,你暂时不动他们,我明白这个道理。可那些旗人呢?你也一个没杀,是怎么回事?”杨秀清似乎对旗人之事有些不满,语气有些重了起来。
萧云贵略略欠身道:“此事小弟是这般想的,从前满人入关之后,杀了不少敢于反抗的汉人义士,一直奴役我汉人,如今我们起兵驱逐胡奴,何不反过来,也一般杀了那些敢于反抗的旗人,对于那些恭顺奴媚的旗人,我们可以将他们编入苦役,一样的役使他们,一刀全都杀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杨秀清长出了口气道:“原来你是这般想的,只可惜天王那边定然不会准许,而且将旗人编成苦役,还需要耗费兵力监押,浪费粮食供养,以我天国现下人物之力也做不到,回头还是尽数剿除干净好了。”
萧云贵心中一紧,杨秀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判处城内上万旗人的生死,似乎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但城中这些旗人和汉人杂居已久,很多人都是打断皮肉连着筋,一下子都杀了,也不知道会让多少人心寒。想到这里,萧云贵忍不住道:“兄长,这……”
话还没出口,杨秀清摆手打断道:“此事不必再多说,你没杀一个旗人,天王已经很是恼怒了,现下天王来了,你不能还做好人,咱们是杀官造反、驱逐胡奴,就该做足了,一个不留的全杀了,你不敢杀么?”
萧云贵摇摇头,手心里全是冷汗,只得编了个话道:“小弟军中有很多湘人,都是当地的子弟,那些旗人久居长沙,都是乡里乡亲的,只怕新军们下不了手。”
杨秀清哼了一声道:“那正好,就让这些新军去动手,一来练练胆色,二来也好断了他们回头的念想!”
萧云贵身子微微颤抖,这样做会大失人心,但在杨秀清凌厉的目光逼视下,他只得躬身领命。
杨秀清见他服软,轻叹一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能投效我太平的人多是穷苦之人,和旗人大户多有仇怨,不会动摇军心的,这事必须由你去做,否则天王那边可交代不过去。”
杨秀清老是拿天王来压自己,萧云贵一时间也弄不明白,这究竟是天王洪秀全的意思还是他杨秀清的意思,口中只得先答应下来。
杨秀清又道:“至于那些城中的富商大户,进城后要严加查实,从前若是做过清妖官吏或是和清妖结交深厚的,一律抄家没财,所得全部充入圣库,也不必和他们客气。”
萧云贵一听头一下子又大了起来,照杨秀清这个分判办法,城中又会剩下几个落网之鱼?但凡是富商大户人家,哪一个不是和清妖有些关系的?这么一干,岂不是将城中富商大户一扫而空?这么做和杀鸡取卵有何分别?况且自己答应过那些人,只要按时纳捐、交税,太平军是不会为难他们的。
想到这里萧云贵急忙说道:“兄长,城中大户富商此时多有纳捐、交税,对天国并未有不敬之处,全都抄没家财,今后咱们向谁收税去?”
杨秀清皱眉道:“把他们的家财抄没之后,田产分给天国百姓,让百姓交税。那些富商大户都是为富不仁,我们当初举兵,不就是为了均平富、有田同耕吗?怎么这会儿你又手软了?朝贵,我怎么觉着你和从前不大一样?做事瞻前顾后的,都不似从前坚定了。”
萧云贵心中一突,一颗心狂跳不已,可别让杨秀清看出来自己这个萧朝贵是个西贝货,当下急忙说道:“是这样的,小弟入城之后,让那些大户富商纳捐钱粮,他们也捐了不少,还捐纳了不少棉衣、号衣,而且还重开市铺,繁荣长沙市面,稳定了城内实货供需,所以小弟想着他们对天国也算有功,便答应他们不为难他们。小弟不敢应承,是怕被人说小弟出尔反尔,不守信义。”
杨秀清面孔一板斥道:“你糊涂!怎能如此许诺?那些人都是为富不仁之人,若非欺压百姓,如何能聚拢如此众多家财?所得家财皆是不义之财,他们纳捐之数不过是九牛一毛,对我天国有何功劳可言?除非他们能像韦正、石达开那样,散尽家财,充入圣库,投身天国,那样才算是有功劳!要让他们散尽家财,你说他们肯吗?!”
萧云贵默然无语,看来杨秀清对圣库极为钟情,定要将这个圣库制度强加在长沙城内,把城内财物全都充入圣库才会甘心的。
杨秀清烦躁的摆摆手道:“我也不让你为难,入城后本王亲自办理这事,你不用管,要是有富商大户找你求情,你可不能再手软了!”
萧云贵忍下一口气,虽觉得有些对不起朱昌琳他们,但也是没有办法,除非自己现下就和杨秀清翻脸,才有可能救朱昌琳他们,但现下自己根本没有翻脸的实力,而且内心里来说,为了朱昌琳那些人和杨秀清翻脸,似乎也还达不到那个程度。除了心里大骂杨秀清短视之外,萧云贵一时间竟然一筹莫展。
第一百零五章 波诡云谲
这次简短的单独会面,对于萧云贵来说,这次会面可以说是喜忧参半。忧的是从杨秀清的口气和吩咐下来要办事的上面不难看出,天王和东王入城之后,长沙城将面临一次上帝的洗礼,似乎任何人都避免不了。临走之前,杨秀清还在犹豫要不要捣毁长沙所有的庙宇和孔庙,这一项任务被安排给了北王韦昌辉,虽然韦昌辉不在场,但杨秀清相信他能办好这件事。这样一来,萧云贵不确定太平军还能不能在长沙站稳脚跟,自己辛苦营造的一种徐图改变的氛围,必将被这一轮急风骤雨式的洗礼打破,引来的将是湘湖士人、地主、富商、豪强的反击。
根据左宗棠临走前告诉的消息,湘乡的罗泽南已经以在籍生员的身份和他的弟子王珍办起了团练,虽然人数不过数百,但这支团练就是后面和太平军一争长短的湘军。时人都认为湘军乃是曾国藩创立,其实不然,真正的湘军之父乃是罗泽南。而且湘军的湘字一开始也不是专指湖南,湘字指的就是湘乡,湘军指的就是这支从湘乡诞生的军队。
抄没大户、杀光旗人,或许曾国藩等人还能忍受,毕竟历来造反者都要干这种事,但要是反儒的话,这些人就不能忍受下去。甚至萧云贵还担心在湘潭的左宗棠收到消息后,还会不会投效自己。所以他下轿子的时候,满面愁容,一肚子的心事。
不过呢,也有令人高兴的地方,首先便是杨秀清对自己的态度。起码现在杨秀清还能把他萧云贵当成从前那个好兄弟萧朝贵一样,密议事情,把他杨秀清的打算都告诉萧云贵。萧云贵感觉杨秀清其实并不希望失去自己这个臂助,难道真的是天王想要自己的命?还是别的什么事改变了杨秀清的想法,萧云贵暂时还参不透,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还有就是天国的封赏总算下来,跟随自己出战的大小兵将都有封赏,只不过天王和东王想要亲自封赏勉慰诸将,借此竖立两人自己的威信。
不过最让萧云贵高兴的是,杨秀清忽然问起自己入城后有没有纳新王娘,萧云贵当然说不敢私纳。杨秀清也很是满意,便说稍后他会安排诸王纳几个王娘,萧云贵劳苦功高,可纳十二个王娘。除了那个不能碰的四眼妹,萧云贵一下子多了十一个老婆的名额,这小子自然是眉花眼笑起来。但真到挑选王娘的时候,萧云贵又笑不出来了,这是后话,容后细表。
两顶黄轿在众多仪仗的簇拥下踏进了长沙城,夹道数里都是欢呼呐喊的军民百姓。萧云贵曾今考虑过要不要搞些什么彩旗、鲜花的,可惜找曾水源商议的时候,这小子瞪着眼睛问,都已入冬,何来鲜花?城中布料紧缺,哪里还能弄什么彩旗?萧云贵只得作罢。
但看到杨秀清拉起轿帘向外张望时,脸上神色轻松,看得出他还是极为满意的。
“宣娇现在何处?”看着外面的街景,杨秀清忽然问道。
萧云贵答道:“宣娇在巡抚衙门领着其余诸将恭候天王和东王的大驾。”
杨秀清点点头道:“这野丫头肯静下心来办点事也是好的。”跟着忽然回头古怪的说道:“但她毕竟是珠堂王家的人,也是天王的表妹,更是天父的第六女。若是不能弃之,你需得管教好才是,天王放她在你身边,始终是个赘物,可不能因她坏了咱们的大事。”
萧云贵心头一拧,听这话的味道,似乎杨秀清更加不喜洪宣娇啊。回想起四眼妹入城后和自己说的话,霎时间萧云贵手脚冰冷,原来洪宣娇领兵先至长沙,是杨秀清的安排,他和四眼妹说的话都是骗她的,其实杨秀清借刀杀人想杀的却是洪宣娇!
想到这里,萧云贵又开始冷汗直冒,这事本来就蹊跷,让洪宣娇统领一干女兵和童子兵穿越重重战线先到长沙来,这是个非常冒险的举动,甚至比自己单独领兵奇袭长沙都要危险。因为自从萧朝贵领兵突围后,清军已经分兵来堵截了,自己领兵在前,清军在后,洪宣娇再领兵赶来,极可能遇上清军大队,杨秀清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更加险恶的是他还编了一套说辞,和洪宣娇说的是一套,现下和自己说的又是一套,杨秀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究竟想要谁的命?还是两个人的命都想要?
杨秀清看萧云贵面色阴晴不定,轻叹一声道:“原来我就和你说过,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偏偏迷恋她,但又管不住她,她始终是你枕边人,上次她竟敢顶撞天兄,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你又舍不得下手,只是让我请天父下凡管教一番,我始终觉得心里不踏实啊。”
萧云贵额头上满是大汗,努力回想,但脑中偏偏空空如也,好像萧朝贵又自动将这段记忆抹去,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关于杨秀清所说的这段经历。想到这里,他横下一条心,咬牙问道:“秀清兄弟,你真的不能容下宣娇吗?”
秀清兄弟乃是萧朝贵和杨秀清从前的称呼,杨秀清许久没有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脸上微微一颤,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道:“南王已死,天国诸王之内,翼王独身事外,韦正摇摆不定,秦日纲、胡以晃他们权威不足,天王就想要拉拢你来制衡于我。但天王拉拢你事败之后,你我联手把持朝政,所以天王又想你死,便冒着和我翻脸的风险,勒令你领军奇袭长沙。先前我让宣娇先行北上,就是想断了你和天王的姻亲,让他死了这份心。没想到洪宣娇出手害你,你都能忍下这口气,实在令我大感意外。”
萧云贵身形一晃,耳边好像一阵雷鸣响过,震得他呆愣在当场,原来当中还有这么多的曲折,洪秀全什么时候拉拢过自己?怎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这该死的记忆,要是信息再多一点,他就能看透事情的全部,可惜萧朝贵的记忆零散不全,都只能听别人说来,但杨秀清的话又能信几分?洪秀全、杨秀清都只是为了权力而已,至于用身边的人去做赌注和筹码么?萧云贵的心再一次凉了个透顶。
杨秀清没有睁开眼睛,继续说道:“说实话,当我知道你没有借此机会除掉宣娇,我真的很生气,好在这时候知道了你已经攻下长沙的消息,天王改变了主意,让我们出队到长沙接应你,我也就让人带消息给洪宣娇,让她消停下来。我真想不到,宣娇头脑简单,能哄骗她先出手,珠堂的女人要杀你,你居然能隐忍下来,没有借题发挥,彻底断了珠堂和天王的念想,实在白费我一番苦心。云贵,现下已经不是咱们当年在紫荆山的时候了啊。我们压下珠堂和曾氏才能有今日的地位,他们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能扳回局面来,到那时候你我的下场会如何,你可曾想过?”
萧云贵怔怔的说道:“可、可我们现下大事未成,就这样自相残杀,能行吗?”
杨秀清睁开眼睛阴鹜的说道:“是他先要动手的,难道我们就不能反击?你甘心引颈就戮,我可不甘心!”
萧云贵知道杨秀清说的他是谁,低下头沉声道:“兄长,要不我就领兵在外征战好了,这样两边都不会为难。”
杨秀清愣了一愣,哼了一声道:“没出息,为何要迁就他人,为难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让别人来做么?”
萧云贵急道:“眼下清妖势力猖獗,咱们实在不宜内耗啊,若是我出走能让大家兄弟相安无事,我走又有何妨?”
杨秀清微微怒道:“你便是这样与我做兄弟的吗?你忘了当年咱们说过要同富贵的话了吗?”
萧云贵默然无语,这个他倒是记得的,那年冬天又冷又饿,两人还在山里砍柴烧炭,卖的好炭被大户家用几文钱就打发了,两人上前理论还被人走了一顿,那年的冬天好冷,两人花了一文钱买了个烧卖,分成两份来吃,边吃边许下了这誓言,此时想来萧云贵心头还是酸溜溜的。
这是轿子外大喊道:“停轿!”
杨秀清拍了拍萧云贵的肩头,低声轻叹道:“此事容后再说,咱们都好好想想。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可不能再意气用事,否则将是万劫不复之境。”
萧云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轿子的,他脑子里还在盘旋着杨秀清的话。杨秀清能据实相告,是当他萧朝贵还是兄弟,还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可是好兄弟的话就一定能信了吗?他的话到底能有多少是真的?到底天王又是怎么想的?萧云贵觉得他应该单独和天王说说话,就能看出些端倪来。好在现下杨秀清倒是已经没有了杀机,事情还没有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局面。至于脱离大队的事,杨秀清虽然起初一口拒绝,但后面也说容后再议,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国人都是如此呢?从前起兵的时候还能同心协力,一旦小有成就,就内斗不休,或许自己就不该蹚这趟浑水,早早的领兵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为妙,当中斗争的波诡云谲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还是尽早离开,开创自己的一番天地为好。此时他已经不再计较什么两广、金陵,只要能走,去哪里都无所谓。
第一百零六章 定南九省
郴州大队最终和西王、翼王两部人马在长沙会师。一番繁文缛节之后,洪秀全照旧例领着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等一众天国文武将官祭告天父皇上帝。
祭文是由洪秀全亲自所作,也是由他亲自朗声念出,在念诵祭文的时候,萧云贵偷眼看去,只见洪秀全一脸的虔诚,目光中充满了崇敬之意,双手一丝不苟的捧着祭文,诵念的语气祥和而又坚定,声音浑厚而有力,让人听了之后心中说不出的舒服,同时又对他所敬仰的上帝更加的崇敬起来。
想来也该是如此,作为拜上帝教的创始人,洪秀全四处传教讲道理,若是语音没有感染力,似乎也不可能聚集起这么多的教众来。他的虔诚也感染者大家,当祭文烧掉之后,台下的天国军民们高呼天父皇上帝万岁。洪秀全兴致不减,就在台上和众军民百姓讲起道理来。
萧云贵没料到洪秀全会亲自登台讲道理,听他讲来的却是《原道醒世训》,这篇文献和《原道救世歌》、《原道觉世训》、《百正歌》等文献都是出自洪秀全之手,尽数收录于《太平诏书》中,在年初时于永安刊刻发行,这《太平诏书》萧云贵也有一本,但他从未翻阅过。
“从来福大则量大,量大则为大人;福小则量小,量小为小人。是以泰山不辞土壤,故能成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成其德。凡此皆量为之也。无如时至今日,亦难言矣!世道乖漓,人心浇薄,所爱所憎,一出于私。”
洪秀全的语速快慢适中,好在所说也不算艰深,萧云贵倒是听明白了,洪秀全这是在说人性的自私,跟着后面一大段听不太懂,什么同国以此省此府此县而憎彼省彼府彼县,以彼省彼府彼县而憎此省此府此县者有之,听到最后什么世道人心至此,安得不相陵相夺相斗相杀而沦胥以亡乎!无他,其见小,故其量小也。
萧云贵似乎有些明白过来,洪秀全这是说互相争斗互相残杀是因为人性自私,也不以为然,后世的人更加自私,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有什么奇怪的。之后一大段都是诉说上古尧舜治世之时的风貌,诉说那时候的人们是多么的相亲相爱。萧云贵也是不屑一顾,尧舜时候?几千年前的事谁说得清?八成是老洪自己编的。总之一篇道理讲来,都是劝人向善,宣扬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理想。
好容易讲完,萧云贵都有些不耐烦了,心里暗暗好笑,这里宣扬什么天下一家,共享太平,转过头来又马上要对那些大户人家和旗人下死手,还是像天国宣扬的那样,这些人都是妖魔鬼怪,都是该死之人,所以是妖,都不是人来的。
洪秀全讲完道理后,示意身边左掌朝仪卢贤拔继续讲道理,自己则在萧云贵的引领下迈着方步,走入巡抚衙门内。
巡抚衙门之内早被萧云贵命人打扫干净,张灯结彩的粉饰一新,但洪秀全似乎并不满意,皱眉说道:“此处清妖官衙,妖气颇重,亦须整治一二。”
萧云贵有些不明所以,杨秀清在一旁淡淡的说道:“城中定然还有别处院落可供二兄歇宿,此处乃是朝贵为本王准备的议事之所,可是如此?”
杨秀清的问话是冲着萧云贵而问,萧云贵一下子明白过来,洪秀全是嫌弃这巡抚衙门老旧,不愿在此地居住。心中暗暗骂了几句后,萧云贵微微一笑道:“正是,此处乃是给四兄准备处理军政事的地方,二兄的居所另有安排。”
洪秀全呵呵一笑,摇摇手道:“不妨事了,只需有瓦遮头便很好了,无需劳烦朝胞再寻别处。”
萧云贵眼睛都不眨一下,缓缓说道:“天王乃天国之主,代天父皇上帝管制万民,所居之地岂可简陋?城中有清妖前任官吏黄冕家宅,七进七出的大宅院,前日小弟已将黄冕抄家,宅院也清扫备妥,可供天王下榻。待会儿议事完后,小弟亲自引二兄过去。”
洪秀全哦了一声,眯着眼睛笑道:“七进七出的院落?难得朝胞费心,若是推却,就白费朝胞苦心了,那就等议事之后过去看看?”
萧云贵躬身道:“小弟定当备妥。”
说完之后,各王各文武将官各自走上大堂落座,准备议事。萧云贵走在后面,冲着西殿参护唐二牛招招手,唐二牛飞快的奔至跟前,萧云贵低声道:“你快点多带些人去黄冕的宅院,将里外布置打扫一下,一应所需都给我备齐,待会儿天王要过去。”唐二牛躬身抱拳领命,飞快的去了。
洪韵儿走过来在萧云贵身侧轻轻笑道:“你应变倒是很快啊,见风使舵拍马屁,果然厉害。”
萧云贵脸皮甚厚,脸也不红一下,淡淡的说道:“安排好领导的食宿这是必须的,学着点吧。”说罢大步往堂上走去,洪韵儿撇撇嘴,哼了一声暗骂了几句不要脸后,也跟了上去。
小小的湖南巡抚衙门大堂之上,坐满了太平天国的王爷、丞相和文武将官们,天王洪秀全坐了上首主位,杨秀清坐在一旁的下首,左手边坐了西王,右手坐了北王,西王娘坐在西王身旁,翼王坐在北王身旁,其余丞相、各级文武将官纷纷落座,挤了个满满当当。
诸人坐定很快安静下来,西殿参护送上热茶,洪秀全举起茶杯呵呵大笑道:“诸位兄弟,咱们以茶代酒庆贺一杯,庆贺咱们总算打下一座省城,天国万世基业自此而兴!”
诸人一起站起举杯喊道:“天国万岁!”跟着喝了茶后又坐下。
洪秀全满意的嗯了一声,看了看身旁的杨秀清道:“秀胞,你说说吧。”
杨秀清也不客气,似乎也早就不耐烦想要说话了,当下站起身道:“此刻我等已经顺利来到长沙和西王前军会合,但身后还有清妖向荣、和春、秦定三、江忠源等人统带妖兵尾随而至,北面也有清妖湖南巡抚张亮基领妖兵虎视眈眈,接下来该如何用兵,未知各位兄弟可有主张?”
话音才落,诸人都是议论纷纷,这时萧云贵只见身后一人站起,回头望时,这人却是时任土一总制的猛将罗大纲。只见他一脸横肉,满脸虬髯,形貌粗犷,扯开破锣嗓子朗声道:“天王、东王容禀,小弟以为有良策可行。上策乃是清妖巢穴盘踞北疆,欲图北,必先定河南,天王、东王可领我等继续北征,大驾驻河南,席卷中原,大军可从容渡黄河,北定河山,若天王、东王觉着此策太急,小弟还有中策。这中策乃是,先据长沙,四面出兵急击,定南九省,无内顾忧,然后三路出师,一出湘楚,一出汉中,疾趋咸阳,以徐、扬席卷山左(山东),再出山右(山西),会猎燕都,此策稍缓,但可保万无一失。”
萧云贵轻轻咦了一声,想不到罗大纲看似如此粗犷的人物,心中的大略却如此清晰,他所说的两侧都是不错的选择。
但杨秀清似乎有些不待见罗大纲,微微皱眉道:“大军继续北上,此刻已近冬日,江北骤冷,我等南兵恐有不惯,而且江北不及江南富庶,只恐难以就粮。不过嘛,这中策倒是值得议议。”
萧云贵心中一动,要定南九省然后北伐,看来大方向是定下了,杨秀清意图求稳,不想这么快过江北伐,他也深知此刻清军势力仍然很大,全军北伐更像一场豪赌,赌赢了天下太平,赌输了便连性命也没了,定南九省后北伐,更符合他的脾胃。
这时洪韵儿身旁一人站起身朗声说道:“东王所言甚是,先定南九省,然后图北伐,此乃万全之策。但眼下要定南九省,需先定湖南,但湖南此地除长沙一地之外,其余皆在敌手,而长沙四面环敌。小弟以为该遣兵马四面出击,迅疾击溃清妖,方能定鼎湖南。”
此人黑瘦面庞,剑眉入鬓,八字胡须,一脸精悍模样,萧云贵也认了出来,却是天官正丞相秦日纲。虽然太平天国编制丞相有二十四名之多,但在永安却只有秦日纲和春官正丞相胡以晃两名,且不论有多少丞相,天官正丞相地位都不一般,被称为朝官领袖,诸王之下便是他的官位最高了。
秦日纲在百官中说话也很有分量,他出口肯定中策,但却说东王所言甚是,倒像这先定南九省、然后图北伐之策乃是杨秀清的主意一般,马屁拍得不露痕迹,让萧云贵一阵钦佩。不过后面他只说了眼下大家都清楚的形势,所说的建议只是四面出兵抢地盘,都是毫无营养的话,说了等于没说,谁不知道现下要出兵抢地盘呢?
秦日纲说完之后,诸人又开始低声议论,但再也没人站起来说话,杨秀清皱眉轻咳一声,看了看西北翼三王,缓缓说道:“三位贤弟可有高见?”
石达开沉吟道:“秦丞相所说四面出兵恐以此刻天国兵力,力有不逮。小弟以为,当以长沙城南妙高峰、城西湘江、岳麓山等险要之地为屏障,阻防南面向荣等清妖,分出两支兵马,一支东进赣省,攻占南昌,图霸江西。另一支北上鄂省,袭占武昌三镇,称雄鄂南。两支兵马得胜后,再水陆并进攻取苏浙,以为天国根本,待苏浙取下后,粤闽桂可传檄而定,届时大军西指,云贵川亦不难平定!”
第一百零七章 北征东伐
巡抚衙门大堂之上,石达开四平八稳的端坐着,此时他不过二十一岁年纪,剑眉星目极是帅气,诸人听了他的言语都是微微颔首。
萧云贵看得心头一阵嫉妒,撇撇嘴暗暗骂了声:“小黑脸!不要脸!”跟着回头鄙见身后洪韵儿满眼都是崇敬之色,望着石达开发呆,心下更加恼怒,又暗骂了一声:“花痴脸,更不要脸!”
只听石达开继续说道:“江南既定,我们便可像大纲兄弟所说的那样,三路出师,一出湘楚,一出汉中,一出徐、扬,三路大军席卷天下,会猎燕都,直捣清妖老穴,自此便可再现当年明祖驱逐胡奴之盛事,还天下穷苦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话音才落,诸人都是喝起彩来,罗大纲感激的冲着石达开点点头,多谢他赞同自己的献策。
萧云贵不动声色,他知道这种时候谁出声,多半领导就会说,谁建议谁去做,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出声,因为到现在杨秀清只是说议一议定南九省之策,这老狐狸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看不透,所以萧云贵打算后发制人,谋定而后动。
杨秀清眉头微皱,脸上还是一副苦瓜脸模样,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跟着望着北王韦昌辉道:“北王,你如何看?”杨秀清似乎一直以来都不大看得起韦昌辉,对他的称谓也不似对其他诸王那么亲厚。
韦昌辉微微一笑,摸了摸八字须道:“达胞所言甚善,以长沙城为依托,策守西、南,疾攻东、北,下武昌、南昌,东进金陵、苏浙,占据赣苏浙三省,断绝清妖漕运,再南下闽粤桂,继而西进云贵川,江南半壁尽归我有,则清妖气数尽矣。只是这北征和东伐两路,须得有独当一面的能臣猛将领军,不知派那两位出战好。”
杨秀清唔了一声道:“现下说的是大策,尚未论及细节章程,此事稍后再说。”韦昌辉噎了一口,杨秀清也不理他,回头看着萧云贵道:“朝胞如何说?”
萧云贵知道韦昌辉说了之后,杨秀清定然会问自己,当下轻咳一声道:“此刻长沙城中,加上我们新招之兵,有五万余可战圣兵,清妖湖广总督徐广缙、向荣部在南,有妖兵三万余。东面有清妖王家琳、塔齐布三千余妖兵,近闻又有清妖赣兵五千陆续赶来。西面是清妖凤凰厅同知贾亨晋及永绥协副将瞿腾龙部妖兵三千,听闻亦有清妖黔兵三千陆续来援。北面是清妖湖南巡抚张亮基、黎平知府胡林翼等部统妖兵五千在湘阴,也有消息说清妖湖北巡抚常大淳也调集鄂兵三千入湘赴援。此刻长沙左近清妖便有兵五万余,传言清妖正在调集十省援兵入湘,长久坐困长沙并非上策,若是只知坐守下去,被清妖四面围定,迟早会步永安突围的后尘。”
杨秀清皱眉道:“清妖调集了这么多兵力?”
这当中除了南边的清军萧云贵说的是实数外,其余几路清兵萧云贵都有夸大,只见萧云贵向杨秀清略略抱拳道:“小弟一直派人四处打探清妖动向,有些消息是有所耳闻,也未知真假,但此刻长沙四面见敌却是实情。小弟以为,坐守长沙并非长久之计,当分兵跳出清妖包围,到清妖背后薄弱之处攻城掠地,搅乱清妖部署,待长沙安稳之后,方能遣大军北征东伐!”
杨秀清点点头道:“朝胞所言甚是,先解近忧放图远虑,若是大军发动北征东伐,长沙反被清妖所趁,远征大军又只得回头来救,便首尾难顾。朝胞,你接着说。”
诸人闻言略略思索后,都觉得萧云贵的话言之有理,若是强行发动远征,清妖却集结优势兵力围攻长沙,必然又只能召远征兵马回援。让诸人有些意外的是西王今日的表现,从前军议西王只知道冲锋第一,如今居然能考虑起全盘大局来,诸人都颇有些意外。
萧云贵站起身来拍拍手,只见几个西殿参护抬着一块屏风走了上堂来,这屏风上镶的却是一幅湖南地图,周边囊括了与湖南接壤的几省,上面标注了敌我位置,道路远近、河流山川,倒是一望而知。这幅图便是萧云贵安排一众典官查阅巡抚衙门典籍、查找民间图册、询问各处百姓绘制而得,从一开始萧云贵就将一些绘图要点说了,现在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现代地图的意思,但是比例尺这东西众典官还是弄不大明白,山川河流也没有标明高度、宽度,有些遗憾。但这幅图还是比较详实,比之从前那些地图来说可谓天渊之别,让天国诸人眼前一亮。
地图放在大堂门口,面向天王、东王,萧云贵走过去,拿起根竹鞭子,有模有样的轻咳一声,首先指着东面浏阳道:“浏阳以东、赣省铜鼓县以西的七宝山、大围山一带有湘人周国虞所领义军两千余人活动,这周国虞原是天地会会众,早年便自设征义堂,暗地里行反清之事。近日清妖在浏阳纵兵为祸,百姓苦不堪言,周国虞便起兵反清,救济百姓在山中暂避,如今有兵马两千,百姓数千人。前些日子,他便派了人乔装来到长沙,希望能加入天国,小弟本有意接纳,但无奈周国虞所在之地与长沙之间有浏阳县城相隔,而且小弟城外险地营垒、湘江浮桥尚未完工,只能让他们暂时在七宝山暂时等候消息。此刻既然我天国大军齐至,可遣大将统领一万人马东进浏阳,联络周国虞夹攻浏阳,围歼浏阳的王家琳、塔齐布!请注意,这次天国要的不是击溃清妖,而是彻底围歼东面这数千清妖,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只要东面清军能被解决,下一步东进赣省必将事半功倍!”
跟着萧云贵又指着西面的岳麓山道:“此处乃是湘江西岸岳麓山,如今湘江浮桥已经完成,随时可以派兵过江占据此处险要,岳麓山西去五十余里便是宁乡,西路清妖凤凰厅同知贾亨晋及永绥协副将瞿腾龙部妖兵便是在此处驻扎,可遣大将领五千兵马突袭此处,击溃该部清妖,保证大军侧翼,完成对南路清妖的攻伐!”
接着萧云贵又指着北方湘阴道:“北面清妖湖南巡抚张亮基兵马虽然不多,但他手下有湘人胡林翼、彭玉麟等人襄助,只可采取袭扰之计拖住北面清妖南下,可遣一将领兵三千屯驻湘阴以南,连同当地团练抗拒清妖!”
说到这里韦昌辉奇道:“湘阴当地团练为何助我?”
杨秀清面无表情的说道:“朝胞以利相诱,让湘阴十余村庄团练把自己的东家给抢了,这些团练害怕清妖南下报复,所以只得靠向我们天国。”
萧云贵嗯了一声,心中暗想,这事杨秀清也知道了,看来伏在自己身边的人消息传得很快啊。
“的确如此,此部人马尽量拖住北面清妖即可,张亮基这个妖头,等日后北征之时顺道收拾掉他便可。”张亮基身边兵勇不过三千,萧云贵夸大了一些而已,派三千人过去拖住张亮基应该不难,跟着萧云贵缓缓说道:“最后是南路清妖湖广总督徐广缙、向荣部,这部清妖与我们在广西缠斗已久,手下又有和春、秦定三、江忠源、张国梁等妖头,个个手上都沾满了我们天国将士的鲜血,又如阴魂不散一般尾随至此,着实令人讨厌!小弟以为,当集结重兵南击该部清妖,予以重创,只有彻底解除南面清妖威胁,让清妖在之后数月之内无力攻打长沙,我等才能放心发动北征和东伐!”
杨秀清摸着下巴沉吟道:“南路清妖较之其余三路清妖都要难打,而且清妖三万,我军出去其余三面派遣的兵力,能够出队的兵马也不过三万,并无十分把握啊。”
萧云贵微微一笑,指着湖南南面道:“近闻广西天地会朱洪英、胡有禄、吴凌云等部正集合天地会大胜堂、得胜堂、友胜堂、广胜堂、义勇堂、广义堂、忠义堂、联义堂等会众之力密谋举旗反清,小弟已经派人南下联络,约定他们一道起义,这支人马举旗之后,便会攻打全州、道州等地。届时徐广缙、向荣等人必定只能分兵南下,于我们便是大好机会。”
杨秀清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天王洪秀全始终静静倾听,一碗茶换了三次,并未发一语,此时忽然说道:“全、道两州也本就有不少天地会众,在道州的时候,便有天地会的何贱苟、何禄投入我天国麾下,何不再派两位兄弟领些人折回全州、道州,策应起事?”
石达开也出言道:“西王此策甚好,比小弟想得深远,广西要是闹腾起来,便会分弱清妖军势,对我便是大大的有利。正如西王所言,一旦将南路清妖彻底击溃,我等心腹之患一去,便可放开手脚用兵了。”
诸人也是纷纷出言附和,一时间堂上嗡嗡的议论声又起。
杨秀清重重的一拍座椅扶手,站起身道:“好!就加派何贱苟、何禄等人南下联络义军!秦日纲、胡以晃领兵三千北上!达胞领翼殿兵马东进浏阳,剿除王家琳、塔齐布部清妖!北王领五千兵马和北殿诸将击溃西路清妖!其余诸将随本王、西王准备对付南路清妖!请天王坐镇长沙城主持大局!诸位兄弟定要戮力向前,此战便是开创我们天国万世基业之战!务必多杀清妖,立我们天国军威!”诸人都是一起起身高声呼喊起来,那场面当真是众志成城,令人血脉愤张。
第一百零八章 政教之务
东王一声令下后,萧云贵和其他人一样高呼起来,但他斜睨了洪秀全一眼,却见他怨毒的眼神盯着身前的杨秀清,令人不寒而栗,跟着目光转向自己,萧云贵心头微微一惊。洪秀全似乎也发觉萧云贵在看自己,怪戾的眼神转瞬即逝,只见洪秀全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走到杨秀清身边,跟着大伙一起欢呼起来。
见此情景,萧云贵心头一紧,暗想这洪秀全也不是善男信女啊,这样也能隐忍,看来洪秀全城府之深尚在杨秀清之上,难怪后来杨秀清势力如此之大,还是被洪秀全在不动声色之间除去。甚至萧云贵还想到,会不会洪秀全其实早就存了杀机,一直隐忍不发,等到杨秀清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之时,借着逼封万岁的当口,才忽然发难,一举剪除东王呢?
议论完军事之后,又论起政事来。说起政事,洪秀全说话的机会似乎多了起来。首先他就说了长沙城内对于拜上帝教教义推行不够,要求军中收拢城中百姓,每二十五户设一两司马,每个两司马设一小圣库,供这二十五户百姓日用支度。各级两司马同典官还要多多宣讲道理,让各军两司马在城中多设教堂,并让韦昌辉主持捣毁城内、城外学宫、文庙和庙宇之事。
听到这里,萧云贵有些按捺不住,他进城之后一直没有搞广开圣库、多设教堂、毁坏学宫、庙宇之事,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信仰自由,强迫别人信教似乎会激起很多人的反抗,所以他一直以军事繁重为借口,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每天派几个典官在市集、广场讲讲道理,倒也还是有百姓听,但人不是很多,曾水源多次请求增派典官,萧云贵却推说让典官绘图去了,抽不出人手来。太平军中识字的人不多,典官都是识字之人,在军中可谓是很少,萧云贵派了不少典官去绘制地图,曾水源也没办法,这事就一直这么敷衍了事。
想不到这会儿洪秀全到来,连这事也知道了,做为拜上帝教的领袖,自然不能容忍如此传教的。太平天国自从建安建制以来,随军百姓家眷一直都是按军制编成,一般的有两司马、卒长、旅帅、师帅等,每个两司马辖二十五户百姓,设一座小教堂,供军民百姓们做礼拜。洪秀全进城后,屁股还没做热,就急不可耐的继续推行他这个裹挟百姓的策略来。
当下洪秀全安排起政教务来,又是长篇大论的讲了开来,杨秀清干脆回座位坐下,静静的品茶听着,也不出声。萧云贵若有所悟,看来这两人是有分工的,军政大事上以杨秀清的话为准,这教务民务上自然是洪秀全说了算,不过要是洪秀全有什么教务安排影响到了军政事,杨秀清自然是咣当一声,天父下凡来指教一下。
收拢百姓管制也还罢了,毕竟是战时,便于集中人力物力,也便于管理百姓。但说起毁庙宇、学宫之事,萧云贵是有些反对的,你传自己的教义就行了啊,为何要毁别人的教义?就算基督教不推崇偶像崇拜,可也没见洋人传教的时候去砸别人的庙宇的,更何况是砸文庙?
在萧云贵看来儒学不算一种宗义教派,儒学不像佛教等其他教派那样,相信现实世界之外存在着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或实体,该神秘统摄万物而拥有绝对权威、主宰自然进化、决定人世命运,从而使人对该一神秘产生敬畏及崇拜,并从而引申出信仰认知及仪式活动。儒学更多的是规范人们道德和行为规范的东西,也是国人几千年来行为处事的准则,修建孔庙更多的是对至圣先师的尊敬。就好像国人们信仰佛教,但行事却多是用儒家的规范那样,两者并不冲突矛盾。
萧云贵以为,洪秀全利用拜上帝教去打到儒学,以教派鬼神去压制植入国人骨子里的儒家规行,妄想以才有数年根基的教义同化千年的文化根源,是明显行不通的。但洪秀全似乎非常乐于此道,在他看来教务之重要似乎更在军政大事之上,半点都不能马虎。
萧云贵侧了侧身,本想说上几句,旁敲侧击的劝说几句,但话到嘴边,却见杨秀清瞪了自己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没想到萧云贵身后的洪韵儿却忽然说道:“二兄,这长沙城可不比广西等地,湘中多读书人,很多还是有才能之人,我们天国初立,需要招贤纳士。小妹以为多多宣扬天国教义并无不可,但长沙乃湘中学术重地,毁学宫、文庙,只怕会令天下读书人望而却步,还请二兄三思而行啊。”
此言一出,一时间大堂上都安静了下来,众人都面面相觑的对望几眼,最后都望向天王洪秀全。要知道拜上帝教自打立教以来,都一直在毁庙宇、砸学宫,还在紫荆山传教的时候,洪秀全就经常领着会众砸当地的寺庙、孔庙,在众人看来一直都习以为常。现下居然有人出言反对,而且还是西王娘洪宣娇,须知洪宣娇乃是上帝天父第六女,从前宣扬教义之时,她也是极力赞成的,怎么这会儿忽然会这么说?
萧云贵听了之后便暗叫不好,四眼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这样直言不讳,必定会触怒洪秀全,甚至杨秀清也会趁机下死手,当下趁众人没回过味来,急忙起身道:“天王、东王,宣娇的意思是我们天国初定长沙,当收拢人心为上,现下长沙四面见敌,传教之事可以大加操办,但也多给城中百姓、文人一些时日,聆听天父道理,希望他们能自己彻悟。等过些时日他们还是冥顽不灵,再行毁砸之事,那时候想必我们天国圣兵也大胜清妖,也有足够人力来行事。如此先礼后兵,才能彰显天王、东王的德威啊。”
洪秀全和杨秀清听了洪韵儿的话本来也是一起呆住,跟着又听了萧云贵的话后,似乎才有些回过神来。但洪韵儿似乎还没卯过劲来,皱眉道:“不,我不是……”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萧云贵真起身来狠狠的瞪了洪韵儿一眼,左眼眨了眨,低声怒道:“就是这个意思,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下去看看午间饮食准备的如何了?”
洪韵儿愣了一愣,这才发现堂上几乎所有人都神情古怪的看着自己,这才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萧云贵正在替自己解围,当下哦了一声,起身向洪秀全和杨秀清一礼,恭恭敬敬的道:“二位兄长,你们继续论事吧,小妹去看看午间饮食备得如何了。”
洪秀全紧绷的脸稍稍松了松,呵呵一笑道:“六妹辛苦,快去吧。”
就这样洪韵儿在众目睽睽之下,低着头快步转入内堂去了。萧云贵见堂上气氛诡异,干笑两声道:“妇道人家就该回厨房去,添什么乱呢,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二位兄长放心,回头小弟一定好好管教。”
见萧云贵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众人平素都知道这西王是如何的惧内,现下却大言不惭的说大话,忍不住一起哄笑起来。
杨秀清这时才回过神来,有些后悔适才没趁势发难收拾了洪宣娇,但眼下众人都哄笑不止,到把气氛冲得淡了,而且洪秀全似乎也很会把握时机,站起身笑道:“朝胞啊,回头你可别又跑来让朕替你们小两口说和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萧云贵呵呵干笑两声,坐回位子上,虽然被人取笑了一番,但好在把四眼妹莽撞的举动总算揭过,也算值得了,但他手心里可都是捏了把冷汗的。
笑了一会儿,洪秀全压压手,示意众人安静,跟着又说起教务来,他倒也采纳了萧云贵的言语,将毁砸之事押后,待和清军分出胜负后再来行事,他也怕兵力不足,弹压不住城中百姓。
说完教务后,杨秀清又说起了圣库之事,现下太平军总圣库乃是翼王石达开亲自掌管,手下有胡以晃、殿左三指挥陈承瑢等人分掌。说起此事,果然和杨秀清在轿子中和萧云贵所说的一样,杨秀清勒令各军严查城内富商豪绅,一旦察知这些人和清妖有往来的,一律按通妖罪论处,家宅钱粮悉数冲入圣库。
说到此事,萧云贵想起自己对朱昌琳等人的承诺,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替朱昌琳、魏鹤林等在长沙城中声望较好的富商说项。跟着曾水源也在后面站起身来佐证,他入城之后,一直和这些富商打交道,也知道朱昌琳、魏鹤林几个富商的所为的确算不上大奸大恶,也开口求情起来。曾水源还例举了朱昌琳等人捐纳的钱粮数目,以及他们几人积极奔走,替大军置办冬衣、号衣,又稳定了长沙市面的物价,的确有些功劳。
最后杨秀清看了看萧云贵,才缓缓点头道:“也好,既然这几人对天国有功,也就不为难他们了。朝贵,你去和他们说,只要他们能像北王、翼王那样,捐出全部家产,跟着我们天国走,也不失封官拜爵之位,要是他们不愿意,就是还想着通妖!一样要法办!你们不必再说,这已经是极为宽宏的了!”
萧云贵心里暗暗叫苦,但也无法再劝,只得暂且先应承了下来。
第一百零九章 风筝之线
巡抚衙门后院厨房内,这里数间大屋都是做了伙房之用,甚至院子里的空地上都支起了大锅烧煮饭食,上百名锦绣营女兵正热热闹闹的忙碌着,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看来大队进城真是令人鼓舞。
洪韵儿本还有些生着闷气,但一到此处见了这热闹非凡的情景,郁结之情很快消散了。
见洪韵儿到来,在此处带领众女兵烧饭的谢满妹笑嘻嘻的迎了上来:“西王娘,天王、东王他们议事完了么?饭食已经备的差不多了。”
洪韵儿本来已经浮起了笑容,但一听议事,就有些不豫起来:“还没,听着气闷就出来看看午饭备的如何。”
谢满妹哦了一声道:“已经好了,随时可以备席,要我招呼大家上菜了吗?”
洪韵儿摇摇头道:“再等会儿吧,若是可以开席,西王会派人来传话的。”她也不知道屋里那群人还要议多久。
谢满妹喜滋滋的说道:“西王娘,听说后队也进城了,胡旅雪已经带着姐妹们去接他们去,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三娘和其他姐妹了。”
洪韵儿知道谢满妹说的三娘乃是女军军帅苏三娘,这苏三娘本名冯玉娘,广东钦州灵山县人,道光初年生人,十几岁便嫁给灵山县的商人苏三,故人称她为苏三娘。苏三经营运输业,是天地会的成员。婚后不久,苏三被同行杀害。他手下的一群年青的搬运工人和强悍的船夫劝说苏三娘出面,带领他们为苏三报仇。苏三娘带着他们到天地会请求帮助,天地会拨了五百会众交由她指挥,不几天便杀了仇家,烧了凶手的家宅。于是苏三娘成了官府通缉的“女匪”。苏三娘从此拉起一支精壮的队伍,劫富济贫,锄强扶弱,驰骋于横县、钦州、灵山一带。队伍扩至数千人,她成为天地会的首领之一。道光二十九年冬,她率天地会两千多人到武宣东乡墟加入太平军,参加金田起义,跟随洪秀全转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位至女军军帅。
苏三娘为天国女军军帅,尽掌天国女营,职位尚在洪宣娇之上,洪宣娇虽贵为天父六女、西王娘,却只统领锦绣女营。苏三娘手下女营除了数千能战的广西大脚蛮婆之外,还有很多太平军的老妇女眷,都是归她统领。印象中苏三娘在战场上那是英勇善战,令清妖闻风丧胆,但平时为人性子随和,洪宣娇时常向她请教领兵之法,也学了如何使用火枪之技,两人的关系倒是极好。
听闻苏三娘也到了,洪韵儿才又笑了起来,记得才穿越的时候,就是和苏三娘说得上话,苏三娘如今三十余岁,倒像大姐姐一般照顾她。
“那我们也去看看三娘她们,许久没见,还真是想她们了。”洪韵儿按耐不住,便想去见苏三娘。
话音才落,身后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笑道:“西王娘,你不按西王吩咐好好在这里准备饭食,又想跑哪里去?”
洪韵儿和谢满妹回头望时,都是大喜过望,只见一名绣花袍红头巾的女将带着几名女兵迈步进到后院,她约莫三十岁左右,一头乌黑的秀发垂在两边,瓜子脸蛋柳叶眉,肤色微黑,却是健康的小麦色,嘴角勾起的笑容配着眼角的余韵甚是妩媚,身材窈窕有致,处处散发着成熟女子的魅力,这女将正是天国女军帅苏三娘。
见是苏三娘来了,洪韵儿和谢满妹等一众女兵都是欣喜非常,一群女子凑上前来,叽叽喳喳的见礼。苏三娘和众女兵说了几句,便让谢满妹带着大家继续做饭,又让跟自己来的几名女兵也上前帮忙,她自己却拉了洪韵儿到一边单独说话。
“你啊,是不是又惹西王不高兴了?”苏三娘抿嘴微笑低声道:“适才我领军入城后,上堂缴命,出来时西王让我来看看你,让我看好你,别让你乱跑。”
洪韵儿撇撇嘴,微微愠道:“我哪敢啊,不怕他让天兄下凡来教训我吗?”
苏三娘微微一鄂,正色道:“这种话可不能胡说。”跟着温言道:“宣娇,从前我也和你说过,让你收收性子,现在可不比当年还在金田,这会儿都是统带千军万马的人了,可不能由着性子来。还有啊,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要记着有些话只能在心里说,可不能对人说。难怪西王让我来看着你,你一定是说错话了。”
洪韵儿跺跺脚气道:“明明我说的话就是对的,他们一群大男人偏不听,那个混蛋还呵斥我。”
当下苏三娘问起情由,洪韵儿把刚才的情形照实说了,苏三娘微微笑道:“你可冤枉西王了,他那是在维护你啊,要是当真惹恼了天王和东王,打你一顿板子都是轻的。这些话你该单独和天王、东王说,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让大家怎么下台?”
洪韵儿轻叹一声道:“我也知道他是为我好,不然我也不会听他的来这里。我只是气不过,我们女子说的话有时候明明是对的,他们也不肯听。”
苏三娘松了口气,她知道这野丫头的脾性,倔强起来三头牛都拉不回来,早年在金田就曾公然质疑天兄的权威,差点闯下大祸,今日也是一般的口无遮拦,好在没向从前那样不撞南山不回头,当下微笑道:“宣娇啊,你知道为何如今我能做上女军军帅,而你只能统带锦绣营?”
洪韵儿侧头道:“你几年前就起兵反清,一直领兵打仗,比我能干得多,江湖上的声望也高。”
苏三娘摇摇头道:“不对,天国之内女子之中,论才智武艺,你都不逊于我,又是天父六女,西王王娘,珠堂千金,本来我一个后入者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你的,但就是你的性子太过倔强、急躁,不懂得进退,所以天王、东王才会让我统带女军。”
洪韵儿微微一愣,低头沉思起来,苏三娘微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宣娇,虽说我天国对待女子如姐妹一般,但千余年来都是男尊女卑,那些大老爷们敬重咱们不假,可心里其实是看不起咱们的,所以你说的再有道理,那些大老爷们又如何肯放下身段听一个妇道人家的言语呢?自从入了太平,我一直都是少说话多做事,让我怎么做就怎么做,事后再向天王、东王说说自己的心得,总之就是成与不成先去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回头再说,可不能当众抗命,这是大忌啊。”
洪韵儿有些明白过来,什么天父六女、什么珠堂千金,什么西王王娘,说到底都是那些大男人封给的,在历史上洪宣娇在萧朝贵死后渐渐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或许就是因为她的性子所致,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这个人的话语权都被和谐掉了,最后竟然不知所终。穿越起初,洪韵儿很高兴能附身在洪宣娇身上,因为这里是太平天国,对女子还是比较尊重的,不似清廷那边,女子就只有生孩子、教孩子的份。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抱着后世社会的想法,以为太平天国是男女平等的,现下听苏三娘一语道破天机,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可笑。后世发展到很高的文明程度,都还没能真正的达到男女平等,更何况是现下清朝年间?或许真像苏三娘说的,自己该考虑一下要如何为人处事了。
看洪韵儿俏脸一阵红一阵白,苏三娘又笑着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其实西王这个人不错,对你又好,虽然看似粗鲁,但实则粗中有细,你看别的王爷都纳了好几个王娘了,他还守着你一个,你就应该知足了。要是哪天他一个不痛快,一口气纳十几个王娘,你又哭给谁看?”
洪韵儿哼了一声,捏紧粉拳道:“他敢!”
苏三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为何不敢?”
这四个字让洪韵儿呆住了,是啊,他为何不敢?萧云贵这个风流少爷和自己说白了,也就是同学关系,在这个黑暗蛮昧的时代,他真要是翻脸不认人,自己还真是够受的,他就真纳十几个王娘,自己又能如何?还真的杀了他不成?
苏三娘见她不说话,低声道:“其实啊,你想申持自己的主张,没必要和那些大男人起冲突的,你身边就有一个男人值得你好好辅助,只要他肯听你的不就行了?咱们女子对待男人啊,就要像放风筝那样,一收一放,才能把他攥在手心里,否则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西王是个好人,也是天国的柱石,值得你真心辅佐。我是没你这个福气,你可以通过辅佐西王,来实现自己的抱负,而我就只能受命而行啊。”
说到这里两女都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苏三娘又笑了起来,她便是这样的乐天,只听她道:“萧家家眷也进城了,九妹把他们安置在浏阳门旁的朱家别院,小有和直唤要找母亲,你要不要现下就去看看有和?”
洪韵儿脸一下变得煞白,跟着又涨得通红起来,苏三娘说的就是洪宣娇和萧朝贵那两岁多的儿子萧有和,这个小冤家也进城了,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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