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败了
作者:青史尽成灰|发布时间:2024-06-29 02:10:24|字数:30336
杜度不停厮杀,刀也卷了,头盔也丢了,浑身好几处疼痛,显然受了伤,可是他都顾不得了。
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冲杀出去。偏偏四周的明军越来越多,生龙活虎一般,不停地杀戮着,眼看着大金的勇士成片倒下去,根本不是明军一合之敌。
“杀啊,别放了酋奴!”
有明军盯上了杜度,当即有几十名明军抓着长枪冲了上来。每个人迈着虎步,雄壮无比,手里的长枪滴着血液,显然每个人都杀了不少建奴。
杜度和义州兵交过手,还特别打听过,义州兵当中最要命的就是一群二十出头的老兵。他们最早跟着张恪,据说几乎天天吃肉,体力强得不像话,而且训练严酷,武技娴熟,经验丰富,即便是对上白甲兵也不会吃亏。
很显然面前这些就是义州兵的精锐,杜度竟然没有了对战的勇气,转身就跑。
“挡住,挡住他们!”
几个包衣奴才飞蛾投灯一般冲上来,被士兵轻松串了糖葫芦,连一点涟漪都没激起来。
“杀!”
明军再不留手,疯狂奔跑,一个个都盯上了杜度这条大鱼。
杜度则是全力逃跑,他原本负责攻击广宁南城,这时候也贴着南城向东城跑去。他疯狂叫嚷着,驱赶其他建奴去挡住明军。
跑到了东城,战马被火铳打中,已经死掉了。正好旁边有个马甲,他一伸手,把马甲扯了下来,飞身上马。
就在身体腾空的一刹那,杜度突然感到了一种致命的威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可是他身体悬空,还没有坐在马背上。根本没法躲避。
瞬间,一支利箭从后心射入,劲头之大,超出想象,箭头从前胸露了出来。杜度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满是鲜血的箭头,扑通摔在了马下。
“哈哈哈,我这箭术还不错吧?”张恪得意地笑道。
满达日娃小脸通红,用力地点头:“那是当然,我看上的男人怎么会差了!”
这时候追击的士兵赶了上来。一看地上杜度的尸体,嘴角还流着血,显然刚刚死亡。究竟是哪个该死的抢了他们的功劳,士兵们横眉立目,突然猛地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立在城头。
黑色的旗帜迎风飘扬,这些人一眼认了出来。有些人更是激动地跪了下来。
“侯爷,属下们参见侯爷!”
“侯爷,您还好吧?”
……
“哈哈哈。要是你们来的再晚一点,可就不好了!”张恪朗声笑道:“弟兄们,建奴数万大军就在眼前,建功立业的时候。本爵不和你们婆婆妈妈了,赶快杀敌,拿着皇太极的脑袋,本爵亲自敬酒三杯!”
不用太多的话。这些人早把张恪当成了心目中的神,大家从地上爬起来,攒足劲头。向着建奴扑了上去。
有一个把总砍下了杜度的脑袋,拴在旗杆上,跑在最前面。
“狗鞑子,睁开狗眼看看,杜度都死了,你们就是下一个!”
“当天兵者,死!”
霸气的喊声,震动四野,明军的士气大震,战争的天平渐渐倒向了明军一方。
“别愣着,跟娘一起杀敌!”
秦良玉猛打战马,像是一道闪电一样,飞了出去。马祥麟也不怠慢,小伙子白马银枪,模样出众,有小赵子龙之称,勇猛无敌。
他拼命催动战马,紧跟着秦良玉后面,手中长枪挥动,好像怪蟒一般,转眼刺穿了两个鞑子,尸体跌落尘埃。
周敦吉也把手里最后两个步兵方阵派了上去,他们像是泰山压顶一般,朝着建奴义无反顾的压上去!
父兄的仇恨,戚家军的荣耀!
曾经的戚家军没有失败,他们只是消耗光了!
浴火重生的戚家军,要洗刷耻辱,将死亡重新送给建奴!
“杀!杀!杀!”
……
硝烟弥漫,双方将近十万人,在狭小的地域拼杀,每一刻都有无数人丧命。喊杀声冲破天际,每个人都血液沸腾,恨不得冲进去大杀大砍,哪怕是变成一朵浪花,顷刻消失,这也是军人的荣饶。
更何况皇太极就在军中,李靖当年大破吐谷浑,名垂青史,今天同样面对一场青史留名的大战,谁能错过!
“侯爷,卑职不才,想要请令出城!”
来的人正是汤辉,他在城里养伤十几天,身体早就恢复了,汤辉知道战况紧急,几次请令,全都被张恪压下了。
汤辉是张恪手上最后的机动力量,不管是袭击建奴,还是真的要撤退,都离不开他们。眼下局势大变,完全没有雪藏他们的必要。
“好!既然汤将军有意,那就出城,把鞑子杀个落花流水!”
“卑职定不辱命!”
汤辉举起唯一的右臂,在胸口狠狠砸了三下,转身带领着手下士兵,从北门杀了出来,直取建奴大营!
喊杀声惊天动地,双发已经到了最后的决战时刻,哪怕是一条狗都要派出去,随着汤辉一起冲杀的,还有满达日娃带来的一千多蒙古骑兵。虽然人数不多,可是谁知会不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稻草。
皇太极的处境比起想象还要糟糕,广宁的攻防已经极大消耗他的兵力,即便是还能动的士兵,不少都带了伤。比不得杀来的生力军。
而且更要命的是军心动摇,其实不只普通鞑子,就连他都是如此。
阿敏稀里糊涂的丧命,三岔河被明军截断,等于是没了后路。虽然还不太清楚张恪用了什么手段,可是残存的士兵只要一提到明军的战船,就吓得魂飞魄散,简直就是不可战胜的怪物猛兽。
更有人晚上被吓得尿炕,又是哭又是笑,满嘴胡话。
把活人能吓成这样,明军的水师该是多恐怖!
皇太极实在是不想硬碰硬,他必须找到更好的逃生路径。
“阿哥,你看咱们走这里如何?”
代善急忙伸头看过来,原来皇太极手指落在了黑山堡,顺着黑山堡向草原划去,过辽河套,直接回沈阳。
这条路正是当年张恪走的,皇太极在情急之下,也想到了这里。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轰天巨响,皇太极慌忙跑了出来,原来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炮弹,把旁边一座帐篷炸飞了,五六个鞑子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看到这一幕,皇太极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惶恐,代善匆匆走过来,低声说道:“陛下,不能再等了,退兵吧!”
第四百零一章 绝境
没人比皇太极更清楚,一旦撤退,就失去了最后消灭张恪的机会。两军虽然同样受到重创,可是大明有多少人口,可以预见用不上半年,义州兵就会恢复过来,甚至拥有更多的人马。
反观大金呢,杜度和阿敏两位旗主丧命,损失人马一两万,就算能全身而退,可是没有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别想恢复实力。
可是明朝会给他们时间吗,就算明朝的糊涂蛋能给时间,可是张恪会放过他们吗!
只要退走,一切雄心壮志都要放开,大金就像是被打回原形的狐狸,等待他们的是最可怕的未来。白山黑水之间,有太多的部落起起落落,说不定女真就是下一个……
轰!
又一声巨响,炮弹将辕门炸飞,远远的看到明军的大旗正迎风飘扬。无数拿着长枪的士兵奋勇冲杀,毫不客气地将建奴戳倒,白色的枪杆都染成了暗红!
来的正是白杆兵,秦良玉、秦民屏、马祥麟,他们分别统帅着人马,就像是三柄利剑,直插建奴。白杆兵的士兵生长在东川的山岳之间,从小吃尽苦头,磨砺出来的钢铁性子,丝毫不比建奴差。
一群天生的战士学习了最先进的战法,拿着最优良的武器,会产生什么效果,可想而知。
白杆兵一路冲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们,鞑子的铁骑不行,死兵更是靠一边去,老子比你狠一万倍。
建奴真正从心里怕了,他们亲眼看到,一个白杆兵的腹部受伤,肠子都流出来,却愣是跑了五十多步,扑在一个建奴的身上,硬生生咬断了他的喉咙!
和他们战斗的不是人。而且疯子,魔鬼!
一个建奴转身逃跑,紧接着更多的建奴一起转身,可怕的雪崩来临。就在汗王的面前,建奴上演了一出真实的兵败如山倒。
谁也没法约束他们,督战队根本不管用,已经被吓破胆的士兵失去了理智,谁敢阻挡他们的逃生之路,别管是牛录章京,还是旗主。甚至汗王,他们都照杀不误。
这一点皇太极一点都不否认,只是让他痛心的是,无敌天下的八旗劲旅怎么会变成了一群胆小鬼!
“可悲,可恨!”
正在皇太极跺脚的时候,豪格一身鲜血跑了过来。
“父汗,您怎么还在这,赶快走吧!”
豪格抓起马缰绳,单膝跪地。焦急说道:“父汗,快上马!”
“啊。”皇太极稍微迟疑,问道:“代善哪去了?”
“父汗,代善早就和岳托跑了。您就别犯傻了!”
豪格顾不得一切,把皇太极拉上了战马,他带着贴身侍卫,保护着皇太极直直向东跑去。
“冲啊!”
无数的士兵涌进了建奴的营寨。残存的建奴不是被杀掉,就是转身逃走。马祥麟冲在最前面,来到了一面三丈多高的旗杆前面。上面金龙旗迎风飘扬,正是皇太极的大纛旗。
疆场之上,缴获旗帜也是了不得的功勋,尤其是奴酋的旗帜,更是了不得!
马祥麟突然倒退两步,猛地催动战马,手里的长枪猛然刺出,砰地一声,震得手臂发麻。马祥麟甩了甩胳膊。与此同时,旗杆被刺透一个窟窿,咔嚓折断,精致的旗面落在了臭水沟里,被血水沾染的格外肮脏。
“哈哈哈,皇太极的旗号在此,大金汗王不过如此!”
马祥麟大笑不止,领着人马继续前冲,一路杀到了中军帐,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乱兵。
他迈着大步,进了帐篷,只见中间摆着一把镶嵌金龙的椅子,前面摆着桌案,上面放着打印、令箭、文房四宝等等物品。
显然皇太极逃得充满,连这些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
马祥麟突然来了兴趣,几步跑到了桌案前面,一屁股坐了下去。左顾右盼,十分得意!
“大舅在天之灵可看到了?外甥坐在奴酋的龙椅上了,您老在天之灵该告慰了!”
马祥麟正在高兴之余,突然有人断喝一声。
“小畜生,你不想活了!”
秦良玉从外面气冲冲跑了进来,一把揪住马祥麟的衣襟,愣是把大小伙子从龙椅上扯了下来,扑通摔在了地上。
“娘,您干吗?”
“小兔崽子,这也是你能坐的,不想给咱们家作祸,就赶快滚起来,给我杀鞑子去!”
“至于吗!”马祥麟嘟嘟囔囔,从地上爬起来,急忙向外面跑去。秦良玉胸膛一起一伏,喘息不已。
她可是甚至明朝言官的厉害,要是让这帮人知道儿子坐了皇太极的龙椅,保证会参奏一个“桀骜不驯”,搞不好都会变成“意图谋反”。土司兵本来就被横挑鼻子竖挑眼,千万不能再主动给人家把柄了。
“来人,把这些东西都收缴起来,献给侯爷!”
……
张恪此时已经出了广宁,在他的两边,王化贞和崔呈秀紧紧跟着,这两位出城之后,眼睛就不够用的了,小心脏更是扑通扑通乱跳。王化贞还好,毕竟经历过上次的广宁大战,心里有了准备。可是崔呈秀就不行了,看着城外遍地的尸体,他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当然不是崔尚书口味重,而是他看到的是惊天的战功!
保守估计,城外被干掉的鞑子至少有一万出头,各路明军正在疯狂追击,想来战果还会成倍增加。
无论如何,斩首过万是一定的!
除了大明开国的太祖和成祖,试问谁还有这么惊人的战功!
王阳明不过是平定了宁王叛乱,就被封了爵位,更是成为无数文人的偶像,甚至当代的圣贤,顶礼膜拜。
可是王阳明不过是对付叛乱而已,他可曾征杀九边,可曾为大明斩首奴酋?
两百年来,唯有他崔尚书。督师辽东,以弱旅,守孤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赢得前所未有的胜利……
朝廷该怎么封赏?
就算不封爵,至少也要加少保衔,他就是超品的尚书,甚至有机会冲击内阁,被别人尊称“崔阁老”,光明的未来似乎触手可及。不过只有一个难题,崔呈秀不由得偷眼看了看张恪。
张恪仿佛知道崔呈秀的心思一般,主动看了过来。
“部堂大人,此战结果虽然没有统计出来,可是胜局已定,您该不该给我请功啊?”
王化贞也笑道:“没错,总不能光干活,不给赏吧?”
两个人都被请功的事情推给了他,崔呈秀听弦歌知雅意。急忙笑道:“张侯爷,您可是超品的定辽侯,又加了兵部尚书衔,文武全才。大名头一份。该怎么封赏,那要听圣上的意思。至于王中丞吗,我回京之后,督师的位置肯定跑不了。其他有功的将士。一个也露不掉,该升官的升官,该受赏的受赏。要是朝廷敢怠慢了大家伙,我崔呈秀到午门给大家争去!”
张恪听到这里,微微一笑,拱手笑道:“崔部堂办事就是干脆,您放心,不论何时,辽东的将士都记着大人的好处,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绝不含糊!”
几句话之间,就敲定了一个同盟。张恪早就心有定计,以他的势力和威望,虽说扯旗造反还不行,但是当一个土皇帝是没问题的。
从今往后,辽东就是他说了算,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好经营老巢,坐看风起云涌。不过有一个前提,朝中要有足够分量的人物,帮着周旋维持,免得和明廷直接冲突。
崔呈秀算一个、老师洪敷敎是一个、魏广微也是一个,如此辽东在朝廷的分量也就够大了。
大战虽然没有结束,张恪已经为下一步布局了。做官到了他的程度,要是没法提前看三五步,绝对会死得很凄惨,不光是他,也包括身边的人。
眼前就有一个例子——皇太极像是丧家之犬一般,疯狂逃窜。
撤退的时候,还想着层层后退,互相掩护,保存实力。可是撤退很快就变成了逃跑,逃跑接着变成了大溃散。
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大家只能茫然向着大体的方向逃跑。
皇太极最初还心有不甘,可是跑着跑着,什么都抛开了,只要能活着就好。跑没有多远,从岔路上来了一伙人。
“谁?”豪格提着刀,厉声问道。
“哎呀!”来人慌忙跪在了地上。
“臣范文程可算是见到陛下了,臣,臣差点就见不到陛下了……”范文程泪如泉涌,哭得别提多伤心了。
“是范先生!”皇太极感同身受,急忙说道:“范先生忠心耿耿,朕很欣慰,快跟着一起走吧!”
“是!”范文程急匆匆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黑灰血水,随着皇太极逃窜。
从广宁跑出来,渐渐地天色放亮,喊杀声也远去了,皇太极勒住战马,长长出了一口气。向两旁看看,他几乎想哭死,来的时候十万大军,遮天蔽日,此时跟在身边的只有三千多人,还有一半受伤。
“哎,几十年苦功毁于一旦,朕对不起父汗啊!”
皇太极以袖掩面,落下了泪水。
“陛下,不要伤感,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当务之急是赶快回盛京城。”范文程急忙劝道。
皇太极如梦方醒,不是感慨的时候,急忙上了枣红马,继续逃跑。在他们的面前,一条蜿蜒的长龙若隐若现,正是长城。只要出去了,就逃脱大明的境内。
建奴们催动战马,正向前跑着,突然一声炮响,在长城内外突然多了无数的旗帜,士兵们摇旗呐喊。
“建奴,受死吧!”
第四百零二章 捉了皇太极?
“还想往哪里跑!”
汤辉带领着几十个骑兵,纵马驰骋,面前不远处有几十个建奴正在逃跑。他猛地抽打战马,抢到前面,其他的骑士仿佛一条锁链,把鞑子的去路挡住。
半圆形的包围圈中,鞑子就好像走投无路的野兽一样,外面都是明军,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明军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像老练的猎人一样,在外圈不停游走。马蹄掀起漫天的尘土,骚扰建奴的视线,消耗他们的精神,仿佛老猫在逗自己的猎物。
“明狗,去死吧!”
终于有建奴承受不住了,疯狂地举着长刀,冲向了明军。当他距离明军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就听到砰砰的声音。
手铳响起,一团硝烟闪过,鞑子肩头就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鲜血淋漓,疼得鞑子大声哀嚎。不过他也是硬气,愣是继续鼓起勇气,继续向明军冲来。
其他的骑兵再也不客气了,火铳、弩箭一起招呼。顷刻之间,建奴的身体被打成了烂肉,弓箭穿过,好像刺猬一样。鞑子挣扎了两下,无力地倒在了地上,鲜血流干,只剩下一具尸体,瞪着不甘的眼睛。
兔死狐悲,其他的鞑子也都受不了了。有两个领头的互相看了看,大声吼叫着,领着部下就冲了上来。
“想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汤辉冷笑一声,手中的长枪刺出,虽然只有一条胳膊,但是力道更加惊人,嗖地一声,刺穿了鞑子的胸膛。随后把鞑子的尸体举起来,猛地一甩,又砸中了两个鞑子。
“总镇威武。大人神威!”
明军开怀大笑,手中的武器全都向着鞑子招呼,转眼之间,尸体遍地,能活着站起来的鞑子并不多了。
就在这时,汤辉猛地看得有三五个鞑子,似乎保护着一个人,向路边跑去。他忍不住微微冷笑:“等得就是你!”
战马猛冲,从人的透顶越过,三五步就追上了这伙人。大枪挥动,两个鞑子就被刺穿了咽喉。
中间扶着的人站立不稳,摔倒下去。这时候汤辉才看清楚,原来这家伙竟然和他一样,也缺了一条胳膊。不过身上的衣服华美,显然是条大鱼。
“哈哈哈,乖乖当老子的俘虏吧!”
阿巴泰此时简直欲哭无泪,他受伤截肢,一直在军帐养病。结果皇太极和代善他们逃跑竟然忘了他。等到阿巴泰清楚了状况。只能招呼着一些轻伤员,还有几个心腹,一起逃命。
可是到处都是明军,到处都是火光。哪里好像都是鬼门关。他小心翼翼,带着部下逃窜,却还是被汤辉追上。
“天绝我命啊!”阿巴泰痛叫一声,把佩刀抽了出来。既然跑不了,他也不想受辱,举刀自刎。
就在此时。一条大枪突然飞来,将佩刀撞飞,阿巴泰一愣神,汤辉伸出胳膊,就抓住了他的脖领,猛地用力,把阿巴泰提上了战马。
其实阿巴泰没有这么菜,只是他受伤失血过多,又跑了好一阵,眼前直冒金星,让汤辉抓了俘虏,也就情理之中。
“说,你究竟是谁?”汤辉大声问道。
阿巴泰被横在马背上,简直万念俱灰,咬紧了牙关,就是不吱声。
“呵呵,想装老猫肉,告诉你没用!老子神目如电,早就知道了,你叫阿巴泰是不是,是野猪皮的七子?”
汤辉得意地大笑:“没想到老子运气这么好,我这就带着你见侯爷去!”
士兵们欢欣鼓舞,喜形于色,不用问,这场大战下来,他们谁的功劳都不会小。
……
天色刚刚蒙蒙亮,杀戮还在继续,可是各路人马已经回来报功了。孙得功和马如峰最先赶来。
“侯爷,末将来迟,还请赎罪。”
“哈哈哈,一家人不用客气。”张恪笑道:“孙兄,你在闾阳驿的战况如何?”
一听这话,孙得功急忙躬身,笑道:“侯爷,让我驻守闾阳,说实话我这心里头还不高兴,大战在即,还想着和大人再度镇守广宁。日后要是排成了戏文,说不定我老孙还能得一个龙套呢!”
马如峰笑道:“孙总兵,现在好了,不用当龙套直接当主角了!侯爷,您真是料事如神,广宁开战的时候,差不多有二十万百姓,从各地跑来,十三山驿又有三十多万人。若不是孙总镇挡住了建奴,只怕这些百姓都要危险了!”
听着赞扬声,孙得功不由得翘起了嘴角的黑胡,得意非常。
“俺老孙就听侯爷的将令,总之吃亏不了。”
杜擎小跑着过来,手里捧着清单。
“启禀侯爷,孙总兵和马总兵一共击杀建奴三千七百有余,俘虏五千多人,其中包括蒙汉八旗,还有跟役辅兵,真正的鞑子在一千五百人上下。”
在义州兵的统计之中,各类鞑子是详细分开的,毕竟只有真正的建奴战兵才是核心力量,其他的扩充容易。
当然向朝廷汇报就不必了,光是他们两路,就干掉了上万的鞑子,崔呈秀的脑袋都不够用了。
砍了几百个脑袋就是天大的捷报了,眼下杀了这么多,该是何等惊人啊!
“永贞兄,我怎么有点头晕,让我静静啊!”
到了中午,陆续又有人回来,周敦吉带领着手下戚家军,止不住喜色。看到张恪之后,急忙跑到面前,单膝跪地。
“属下拜见侯爷!”
他这一跪,后面戚家军全都跟着跪下了,黑压压的足有上千人。
“周总镇,快起来吧,何必这么客气!”
周敦吉一脸狂热,激动地盯着张恪。
“大人,要是没有您的抬举,戚家军早就一蹶不振,何来今天报仇雪耻的畅快时候!侯爷理当受戚家军所有儿郎的一拜,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嘭嘭嘭,士兵们磕头有声,张恪的眼圈也不由得红了。
“弟兄们,胜利是你们用汗水和血水换来的,本爵能和大家伙并肩作战,高兴!实在是太高兴了!”
大家伙情绪激昂,清点战果,周敦吉他们一个俘虏没有,只是带回了五千多颗人头,其中好些人头都被打得看不清模样,仿佛烂肉一团。
崔呈秀好奇地问道:“周总兵,你们没抓到俘虏吗?”
“这个……”周敦吉一愣神,随即摇头说道:“启禀大人,建奴抵抗激烈,卑职无能,只能把他们击杀。”
“建奴如此,那些汉军旗恐怕不会拼命吧?”
此话一出,周敦吉的眉头都立了起来,神色无比狰狞,好像要吃人一般!
“启禀大人,身为汉人,为虎作伥,认贼作父,卑职觉着他们不配做人,拿他们的脑袋请赏,弟兄们觉得丢人,都扔到山上河里,喂了野兽王八!”
就算是傻瓜也清楚了,怪不得他们没有俘虏,敢情全都被弄死了。他们怎么这么大的恨呢!崔呈秀偷眼看看张恪,张恪微微冲他点点头,其实经历过浑河大战的人都会恨死了汉奸!
若不是他们,大明根本不会败,昔日的兄弟更不会惨死。
“传我的命令,那些汉军旗的俘虏全都处死,一个不留!”
一句话,几千人的脑袋就没了,偏偏张恪云淡风轻,仿佛没事人一样,难怪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没有铁石心肠,就别想做将军。
说话之间,赶来的人马越来越多,秦良玉率领着白杆兵,汤辉带着骑兵,全都赶了回来,一个个脸上止不住的喜色,显然收获都不少。
“侯爷,老汤俘虏了阿巴泰了,野猪皮的儿子啊!”
张恪欣慰地点头:“好,崔部堂,这可是一件好礼物,还请你献给圣上啊。”
“那是自然!”崔呈秀笑着点头。
秦良玉在秦民屏的陪同之下,也赶了过来,深深万福。
“奴家虽是女流,早就仰慕张侯爷的威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张恪对这位唯一列入正史的女中名将,打心眼里佩服,拱手笑道:“秦夫人威名天下远播,在下佩服得紧!”
说笑之间,突然远处尘土飞扬,张峰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大声笑道:“二弟,我抓到皇太极了!”
第四百零三章 五万
皇太极被抓了,最大的宿敌竟然这么容易就到手了。张恪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高兴,相反有些失落。
并非天下英雄再无对手的独孤求败式的无病呻吟,而是真正的忧心。
局势走到了今天,张恪能选择的已经不多了,他手下光是总兵加起来,大大小小将近十个,控制着一百多万的百姓,他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这些人的利益,根本不能像以往那样随便来。
朝廷之前派遣了孙承宗,虽然被张恪驱逐了,可是却清清楚楚告诉张恪,朝廷已经不再无条件信任他。出于皇权的本能,以文驭武的传统,不论是天启,还是满朝的大臣,都不愿意看到张恪做大。
从军阀向下发展,搞不好有一天就要抢了大明的江山!
朝廷要收回权力,而张恪又绝不会允许别人抢夺自己的心血。一方是强龙,一方是地头蛇。一旦碰撞起来,那就是火星撞地球,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这里,虽然坐拥最强大的军力,张恪还是忧心忡忡。毕竟辽东还是太小,根基太弱,尤其是百姓因为连年的大战,疲惫不堪,必须要休养生息,恢复民力。
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皇太极能够逃出去,继续带领着建奴和大明作对。
有强敌当前,至少能压制住朝廷蠢蠢欲动的心,让双方有个合作下去的借口……
倘若是皇太极被抓了,只怕建奴从此之后,就彻底没落了,反而对张恪的处境不利。可是事情不会像张恪想的一样,大哥张峰一骑绝尘,已经到了面前。他甩蹬离鞍,跳下了战马。
到了张恪面前,仔细打量半晌。欣喜地笑道:“二弟,都好吧?大哥可担心死了。”
张峰可是发自肺腑的,听说皇太极攻击广宁,他立刻就要出兵援助。偏偏这时候林丹汗领兵南下,人数还不说,据说有十五万左右。
虽然不太看得起林丹汗的战斗力,但是就算是十五万头猪,要是没有阻拦,足以摧毁草原的基业了。
张峰毕竟是负责一方的大将,他不可能像满达日娃一样。不顾一切地跑来救援情郎。他还要负责草原几十万百姓的安危。
那几天时间,张峰急得满嘴都是大泡,几乎愁坏了。张恪的发了三次飞鸽传书,总算是到了他的手上,按照张恪的吩咐,张峰还是稳住草原为先。
张峰立刻行动起来,派遣大量人手侦查。
经过几天的观察,甚至是试探,张峰终于看出来了。林丹汗根本就是虚张声势。人马驻扎距离懿州还有五十里,再也不向南行动了。这家伙分明想趁着明金厮杀到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出手捞点便宜。
以蒙古人如今的状态,也只能浑水摸鱼了。
看透了林丹汗的心思。张峰将守卫任务都交给了卜答赤,自己率领着一万五千名骑兵,立刻动身,直插建奴后路。抢占了黑山堡。
准备兜着屁股揍建奴的时候,没想到这帮家伙已经被打败了。
张峰有些小失落,可是当他抓到一个胖大的中年人。身上穿着金盔金甲,连衬衣都绣着龙纹。张峰简直高兴地发疯,他又抓了十几个建奴,挨个询问,都说这就是汗王皇太极。
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张峰激动地大喊大叫。
“皇太极被抓了,奴酋成了阶下囚!”
他甚至顾不得继续追杀建奴,直接带着人马赶到了广宁。
“大家都看看,这就是奴酋!”
张峰一招手,有人押着皇太极到了大家的面前。所有人闻讯,全都赶了过来,把俘虏团团围住,谁不想看看野生奴酋是什么样的!
尤其是崔呈秀,要是真抓到了皇太极,建奴就等于平定了。他的功劳还要翻几倍,搞不好还真能封爵呢!
“你可是皇太极?”
“正是本汗!”
“你知罪吗?”崔呈秀厉声问道,其他人都面目狰狞起来。
“成王败寇,本汗落到了你们手里,大不了一死就是了,随便来吧!”说着,扬起了脖子,闭着眼睛,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张恪这时候走了过来,他并不认识皇太极,只知道极为胖大,看面前的人倒是有几分神似。
突然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骚气传来,这股味道相当特殊,张恪只在几个太监身上闻到过。毕竟受了宫刑,难免伤到尿道,身上的味道是掩不住的。
难道大金的汗王陛下是太监!
荒谬的念头一闪,张恪猛地伸出手,抓住了“皇太极”的胡须,用力一扯,一把胡子扯掉,在看嘴巴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点胡须。
所有人全愣了,最先受不了的就是张峰,他跳过来,揪住冒牌货的胸口,巴掌左右开弓,打得牙齿乱飞,血沫子遍地。
“说,你倒是谁,皇太极哪去了?说!不然老子撕了你!”张峰说着,抓起这家伙,一只腿放在地上,用脚踩住了踝骨,两只手揪住另一只脚,用肩头扛起来,只要他一用力,这个假货就会立刻分成两半。
“慢!”张恪伸手拦住了大哥。
张峰气得脸色通红,浑身颤抖。
“二弟,你还拦着干什么,没想到我竟然抓了一个假货,还有什么脸见人!”张峰羞愤之下,把假皇太极扔在一边,飞身上马。
“弟兄们,跟着我,不抓到真的,绝不罢手!”
他领头,后面士兵急忙跟着,又像一阵旋风消失了。
“唉,永贞怎么不拦着啊!”王化贞遗憾地说道。
“大哥就是这个脾气,非得气顺了,才能听劝。”张恪一摆手,把汤辉叫过来,说道:“汤兄,麻烦你跟着张总兵了,千万别出差错,等他气消了。给我领回来!”
“是,卑职这就去!”
汤辉飞身上马,也带着士兵追了下去。
这时候张恪和大家伙终于有精神到了冒牌货的面前,张恪微微一笑:“实话实说,本爵给你一条活路,若还是死硬,就真的让你享受一下皇太极的死法。”
“什,什么死法?”
“当然是万剐凌迟,割三天三夜的那种,三千六百刀。一刀不会少!”
“啊!”
冒牌货吓得脸色狂变,被戳穿身份,他的气就泄了一半,再被吓唬,立刻竹筒倒豆子,什么都招认了。
原来在五年前,皇太极办事回来,路过一处田庄,竟然发现一个和他极为相似的家伙。皇太极就带回了府里。
不得不说。皇太极有些歪脑筋,大金各个贝勒之间,争权夺利,甚至暗中下手。屡见不鲜。谁都要加着小心,皇太极索性就培养冒牌货,让他做自己的替身。
后来甚至发展到让他去参加贝勒宴会,和其他人痛饮。竟然没人看出破绽。
只是好景不常,皇太极打仗归来,竟然发现冒牌货和他的侧福晋睡在了一起。
老子让你替我吃吃喝喝。没让你替老子睡女人。
皇太极一怒之下,杀了侧福晋,轮到冒牌货的时候,他突然动了心思,既然能骗过侧福晋,一定能骗过更多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
想了许久,皇太极只是割了一刀,把这家伙变成了太监,这样就不用担心家里乱套了……
把过去的经过诉说一遍,假皇太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大人啊,小的没做过恶事啊,小的也不想欺骗天朝王师,只是皇太极逼着小的,小的没有办法啊!”
大家听完之后,都摇摇头。
崔呈秀失望地说道:“哎,奴酋果然狡诈,这家伙没啥用了,拉下去砍了吧!”
假皇太极浑身瘫软,成了烂肉一摊。
“慢。”张恪再度阻拦,笑道:“这家伙还有用处,让他继续扮演皇太极,马上送到海州,劝降城里的鞑子!”
海州是北上辽沈的要道,只要拿在了手里,不但能遏制建奴的南下,还能随时攻击辽沈,进退全在一心,实在是兵家必争之地。
建奴自然驻扎重兵,如今皇太极逃走,张恪用膝盖想他都会走辽河套,抄近路会沈阳。而张恪就打一个时间差,假戏真做,利用冒牌货诈开海州。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恪这一手实在是漂亮之极,赢得在场文武一致称赞。
广宁的胜利实在是太大了,统计了三天,还没有最终的结果,可是崔呈秀都等不及了。他立刻起身回京,让张恪算出结果,立刻通知他。
崔呈秀日夜兼程,一直赶到了通州,辽东的统计结果才送过来,崔呈秀看了两眼,就笑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前所未有的大捷,他竟然有福气分一杯羹,实在是祖坟冒青烟。
崔呈秀早早让人通知京城报捷,他带着钦差仪仗,圣旨,尚方宝剑,耀武扬威,向着城里走去。沿途都是百姓,搭着彩棚,地上还有香案吃食,甚至有人叩拜。
“当初永贞也享受过这个,没想到我能有这个福气!”
崔呈秀在百官的簇拥之下,直接到了午朝门。九千岁魏忠贤早就等在了这里,他急忙拉着崔呈秀,嘘寒问暖,别提多亲热了。
他在前面领路,急匆匆到了东暖阁。偷眼看去,只见一道身影正站在门口,跷脚眺望着。
“是皇上!”魏忠贤惊叫出来。
“主子,您怎么能等在这儿啊?”
“无妨,朕要听听,崔爱卿,到底战况如何?”
崔呈秀拜倒请安,大声说道:“启禀吾皇,广宁一战,将士用命,运筹得法,歼灭建奴五万有余?”
“啊!多少?”
崔呈秀勇敢地抬起了头,和天启四面相对,火星噼里啪啦。
“启奏皇上,是五万人!建奴被重创!”
第四百零四章 辽东王
自从孙承宗攻击耀州惨败之后,辽东局势急转直下,京城中上至天启,下至文武百官,全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上奏严惩孙承宗的罪过,可是就算杀了孙师傅也没法挡住建奴的十万大军,因此有人要求京城戒严,派遣重臣巡视防务,更有人提议调九边精锐,前来勤王。
建奴离着好几百里,大明的文官就如此畏敌如虎,惊慌失措,要不是亲眼所见,绝对不会相信,堂堂天朝竟然握在这么一群饭桶的手里。
好在魏忠贤还算有主意,经过询问之后,建议天启将大权交付张恪。不过他也不放心,京营都是一群无用的废物,老魏只能建议天启,扩充内操人数,增加到一万。
所谓内操,就是选派粗壮的太监,给予甲胄武器,训练起来,护卫皇上。
凭着一群太监能挡得住凶悍的建奴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魏忠贤此举不过是为了扩充内廷实力而已,于大局丝毫没有作用。
明眼人都一清二楚,这种时候唯一的指望就是张恪,只有他能挡得住建奴,能够作为京城铜墙铁壁,能让所有人睡得安稳,继续高谈阔论,党同伐异。
在这一刻,对张恪的指责非议压倒了最低点。
在焦急和恐惧的煎熬中,大明的君臣一点点挨着,熬了,扳着指头算日子,生怕张恪挡不住,把鞑子放进来。
据说有不少勋贵大臣都暗中备下了快马和车驾,准备随时逃命。
天启同样备受煎熬,他的痛苦来自两方面,一是建奴,一是朝廷的大臣。
平时这帮人以忠臣自诩,弹劾这个,大骂那个,全天下就他们最在乎大明。就他们最爱护皇上。可是真正到了用他们的时候,全都成了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说到底还要用有本事的,废物再多也没用。
只要张恪能挡住建奴,就重重赏赐他,把人心拉回来!
天启暗暗的想到。
就在京城人心浮动,乱成一团的时候,终于等来了辽东的消息,先是锦衣卫的密探回报打赢了建奴,接着巡抚衙门送来消息。说是大捷。
一下子君臣的心思都安定下来,危机总算是结束了,六部九卿,各大衙门终于有了欢声笑语,告病躲在家里的大臣也都露头了,和同僚们畅快地聊着,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伴随着崔呈秀进京,所有人的兴趣都被提了起来,究竟辽东一战打成了什么样子。赢了,能赢多少啊?
大家翘首以盼,崔呈秀从上午进宫,一直谈到了下午。将近掌灯十分,才从乾清宫退出来。
紧接着就有旨意传下来,加崔呈秀少保太子太保,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赐蟒袍金币,荫一子锦衣卫佥事。专任兵部尚书。
从六部靠后的刑部尚书,一举荣升一品大员,执掌兵部。崔呈秀几乎拿到了人臣荣誉的顶点。
凭什么他能一飞冲天,无数人都心有不甘,憋着劲想要找麻烦。可是很快他们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甚至有人觉得崔呈秀得到的封赏还太少,应该给更多的赏赐!
原来按照天启的命令,将崔呈秀口述的广宁大战经过,刊印出来,下发六部九卿,在京的各个衙门。由于时间紧急,每个衙门只有一份。
这拿到了带着墨香的书卷,谁也忍不住了,各位部堂大人干脆把所有桌子拼在一起,一页一页的纸张排好,就仿佛参观博物馆一样,大家排着队观看,就连内阁之中都不例外。
“……城中百姓,闻令而动。车马行、织工作坊、酿酒作坊、脚夫、民壮,无不应允,顷刻之间,而得兵过万,军民一心,同仇敌忾……”
虽然宦海浮沉多少年,可是读到此处,魏广微还是忍不住两眼通红,泪水湿润了眼圈。
“自古以来,军队上下一心,则战无不胜,而定辽侯竟能是民众一心,数十万人,如臂指使,虽孙武孔明,没有此等之能啊!”
跟在阁老后面,也有不少司值郎,傅冠是天启二年的榜眼,刚入官场,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忍不住大声赞叹。
“广宁百姓如此烈性,视鞑虏如草芥,当世豪杰,莫过于此,当树碑作文,彰显功勋,非如此不足以显示朝廷的仁德。假使大明的百姓都能如此,就算有百万鞑虏,又有何惧!”
傅冠开口之后,其他人都跟着议论起来。
倒是走在最前面的顾秉谦微微撇嘴,心说你们还太嫩了!
两军对战,光是性子烈,光是有血勇就行吗?
从这些文字当中,顾秉谦读到了最可怕的东西,张恪随时能召集上万士兵,鼓动几十万的军民为他所用。
如此威望,如此手段,还有谁能够比肩!
别说建奴,就算大明倾尽全力,想要从张恪手里抢夺辽东,只怕也是不行啊!看来从此之后,张恪这个辽东王就谁也奈何不了了!
想到这里,顾秉谦竟然有些天旋地转,凭着他首辅的见识,焉能不知让武夫做大的后果,只是他无能为力。
“哎,这个首辅当下去,只怕要有遗臭万年的时候啊!”顾秉谦竟然生出了隐退的心思。
其他人不知道首辅的想法,还兴致勃勃的看着,仿佛重温了大战的刺激。
当读到城堡拒敌的时候,他们欢呼高兴,当读到建奴攻到城下,他们提心吊胆,当读到城中军民以命相搏,一次次把建奴赶下城去,他们赞叹钦佩。
到了最后,他们终于看到了最激动人心的一串数据。
“此战共计毙杀建奴两万八千七百人,俘虏两万一千有余,加上失踪逃散,尸骨无存,建奴损失人马在五万以上,半数战力已然烟消云散!”
“好,太好了!”洪敷敎拍着大腿,泪水横流。
“老夫总算是能看到光复辽东的一天了!”
大胜的消息就仿佛长了翅膀,没有半天时间,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所有军民百姓都被惊呆了,进而他们疯了一样,冲出家门。外面已经鞭炮齐鸣,舞龙舞狮的队伍到处都是,热闹场景比过年还疯狂。
朝廷的动作也非常快,崔呈秀进京的第三天,天启就下了旨意,加封张恪为平辽公,世袭罔替,赐金书铁券。下令拟定有功将士,上报朝廷,一体赏赐。
看到了这份圣旨,所有人的心头都升起了光闪闪三个天大的字:辽东王!
第四百零五章 十大总兵
“侯爷,我问了王中丞。”乔桂从外面笑嘻嘻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坛子状元红,放在了张恪面前。
“他说了,永贞你至少要高升一步,混个世袭罔替的国公爷,等到直捣黄龙,灭了建奴,异姓封王,未尝不可!咱们先庆祝一下,看见没有,这坛酒差不多有三四十年了。听说孩儿生下来的时候埋的,结果等到了孩子都当了爷爷,也没考上状元!”
乔桂大笑道:“要我说建功立业,就要靠着手里的三尺宝剑,读了一肚子酸水,屁用没用!”
乔桂说的高兴,可是张恪脸上丝毫没有喜色,他也不由得停了下来,心说难道这就是大将的风度,喜怒不形于色,看来自己还要修炼啊!
“呵呵,桂哥,你去把大家伙都叫过来,咱们一起喝酒!”张恪突然说道。
乔桂急忙起身,到了门口,突然转身问道:“永贞,都叫过来吗?”
“嗯!”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张峰走在最前面,后面是马如峰、汤辉、孙得功、周敦吉、于伟良,还包括秦良玉。
大家伙进来,书房立刻显得狭小起来,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站着。不过张恪并没有换地方的意思。
“诸位,广宁一战,所幸诸位前来搭救,张恪感激不尽!”说着,张恪躬身施礼。
几个人吓得连忙摆手,周敦吉说道:“侯爷,您待我们天高地厚之恩,和鞑子拼命乃是我们的本分,哪里能担得起侯爷的谢字。”
孙得功也笑道:“没错,我们都是侯爷的属下,要是胆敢不服从命令,手下的弟兄都能把我们撕了!侯爷,您就是我们的当家人。没别说的,我老孙这条命早就卖给侯爷了!”
他们一带头,其他人纷纷表态,一帮武夫,指天发誓,拼命表着忠心。
张峰最了解兄弟的心思,又是大哥,说话没有什么顾忌。
“永贞,有什么吩咐,请您直说吧!”
张恪点点头。坦然笑道:“广宁这一战,我们杀了两三万建奴,俘虏两万多,又杀了杜度、阿敏两个贝勒,生擒阿巴泰。论起战果,超过长生岛,乃至历次战斗,就算开国以来,都不多见。大家都是大功臣。朝廷少不了赏赐,副总兵提拔到总兵,原本是都督佥事,提升到都督同知。甚至左都督,加公孤的荣衔,官居一品,封妻荫子。差不多做到了武将的顶点。”
张恪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大家伙却从话里听出别样的意味。
秦良玉最为直率,爽朗地笑道:“侯爷。小妇人女流之辈,有什么提点,请侯爷明示。”
“嗯,秦夫人少安毋躁。”
张恪在地上缓缓转了几圈,叹口气,说道:“朝廷的情况大家心里有数,文贵武贱。我们这些人哪怕是官至一品,也抵不过七品翰林来的清贵。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我们这些人太显眼了,就难免招来祸患。”
吸!
所有人全都一惊,自从大胜之后,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光顾着想美事。张恪的话好像一盆冷水,泼到了大家的头上。
半晌孙得功才试探着问道:“侯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写的消息,朝廷要卸磨杀驴吗?”
“敢!”汤辉断喝道:“俺出生入死,啥也不怕,朝廷要还想派一个孙得功夺权,老子就和他拼命!”
张峰问道:“二弟,当真朝廷有什么动作?”
“也有也没有!”张恪笑道:“朝廷刚刚来了旨意,要我拟一份用功将士的单子,给大家伙请功受赏。”
好事啊!大家都瞪圆了眼睛,难道里面有什么问题?
“封官受赏是好事,可是朝廷特别提到要重用,里面就有文章了。”张恪笑道:“我猜的不错,朝廷是想把你们之中的一些,调到九边,或是内地省份,大明朝处处烽火,离不开人啊!”
谁都不是傻瓜,听张恪说完,一个个低头沉思起来。
其实算起来他们大多数都是杂号总兵,如果调到其他地方,比如河南总兵,比如山西总兵,独当一面,绝对是高升了。
可是这个高升有意义吗?屁都没有!
义州兵几乎是独立的体系,各大总兵都直接听张恪命令,钱粮军械,士兵补充,都有自己的系统,不用看别人眼色。
要是调到了内地,有巡抚,有总督,布政使,按察使,一堆的监军太监,甚至知府县令都能不把他们当回事!
美其名曰高升,实则落到了后娘堆里,就等着受气吧。
“二弟,朝廷有动作吗?”
“嗯,来的旨意当中就说的四川奢乱蔓延,要掉白杆兵回去。秦夫人被任命为四川总兵,秦民屏为副将,率领白杆兵回川平乱。”
“混账!”
孙得功气得一跺脚,冷笑道:“先是秦夫人,接着就是你我,建奴未灭,朝廷就想着把大将都调走,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看绝对不能答应。”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秦良玉的身上,秦良玉眉头一皱,冲着张恪拱拱手,笑道:“侯爷,诸位,你们的关心小妇人一清二楚,可是我乃是四川人,是大明的总兵,朝廷有令,我岂能不从,有负诸位厚爱,还请见谅。”
几句话说的漂亮之极,守土有责,忠君爱国,谁也没法反驳。可是白杆兵一走,等于开了恶例,要是三天两头,向外调兵,谁也受不了啊!
“侯爷,您看该怎么办?”大家异口同声问道。
“秦夫人忠贞报国,我甚为敬佩,回川平叛也是应该的。不过我想提醒秦夫人几句。”
秦良玉慌忙躬身,说道:“侯爷请说,小妇人一定照办。”
“秦夫人,我给朝廷上了本,要求把白杆兵视作正式武装,而非土司士兵。如此一来,粮饷就有了保证,立了功勋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抢走。”
张恪想起来历史上的白杆兵,不由得一阵心酸,一直给大明冲锋陷阵,不但没有得到应得待遇,反而不断消耗,最终淹没在历史长河里。好好的一柄利剑,竟然无人打磨,可悲可叹!
“秦夫人,说句诛心的话,忠于大明不错,可是那些昏官代表不了大明,不必愚忠愚孝。白杆兵有多少秦马两家的子侄,总不能看着他们吃亏吧!”张恪语重心长说道:“秦夫人,你们虽然回四川了,可是咱们一起并肩作战,用血凝成的友谊,比什么都珍贵。以后不管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我们守望互助,你意下如何?”
秦良玉突然笑道:“侯爷,承蒙看得起,小妇人感恩戴德。别看白杆兵回四川了,只要您一张纸条,秦良玉愿意效犬马之劳!”
“好!”
张恪笑着到了桌子前面,一把抓起了酒坛子,撕去封口,酒香立刻飘了出来,在场多数都是好酒的,光是闻到味道,就醉了一大堆。
“拿碗来!”
侍女送来了酒碗,每个人都满了一碗,张恪端着酒碗,脸上微微带笑。
“众位,就算朝廷想把大家调走,但是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心劲都用在一处,别管朝廷耍什么手段,我们手里都捏着兵权呢!总不能征杀疆场的勇士,被几个读书的穷酸给欺负了。要真是那样,就不配做我张恪的部下!”
“来,喝酒!”
“喝酒!”
大家伙你一碗,我一碗,不多时一坛子酒都喝光了,手下人又送来两坛子酒,还送来了一桌佳肴。
一直喝到了掌灯时分,所有人都醉倒一半,汤辉跑到桌子下面了,孙得功把筷子等鸡爪子啃,于伟良和张峰互相往对方鼻子里灌酒。
只剩下两个人还算清醒,一个是张恪,另一个就是秦良玉,都说巾帼不让须眉,这回张恪算是见识了,被大家伙轮番灌酒,这位除了脸蛋通红之外,没有一点异样。
“张侯爷,没想到老太婆这么能喝吧?”
“秦夫人您可一点都不老,干嘛糟蹋自己啊!”
“怎么不老啊,儿子都二十多了,再过几年都要五十了。”秦良玉笑着端起酒碗,说道:“张侯爷,你是我平生仅见的英雄豪杰,看得出来,您深谋远虑,不光会打仗,更会做官做事。倘若,倘若妇人年轻二十岁,定然不会放过如意郎君,也不知道哪家的女孩有福气了!”
秦良玉稍微顿一下,随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离开了书房……
看着她的背影,张恪竟然没来由的一阵失落,是啊,若是早穿越二十年,他岂会错过如此奇女子!
“唉,美人迟暮啊!”张恪喝干了杯里的酒,同样转身直奔满达日娃的房间,韶华易逝,青春就像是绽放的鲜花,浪费简直就是犯罪!
……
白杆兵调离辽东不过十天,朝廷同意了张恪的奏折,一口气任命了十个总兵。
广宁总兵张峰、海州总兵于伟良、盖州总兵汤辉、义州总兵马如峰、锦州总兵孙得功、营州总兵贺世贤、蓟州总兵周敦吉、金州总兵吴伯岩、复州总兵岳子轩、提督金州水师总兵官明文远。
十镇总兵,悉数都是张恪的部下,而且他们个个都配将军印,按照朝廷规矩,一镇至少能练兵一万,诸如营州,更是能统辖两万的骑兵。计算下来,张恪手上能掌握的兵力超过十万。
大明第一大军阀,当之无愧!
第四卷
【坐断辽东战不休】
第四百零六章 筑路
广宁之战,俘虏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放在哪里都不安心。只能临时将镇安堡清理出来,作为专门的监狱,关押俘虏的鞑子。
城中有士兵全天候巡逻,监督俘虏的一举一动,城外还有骑兵,若是鞑子逃出去,立刻抓回来处死。至于俘虏的鞑子,几十个人装在一个狭小的院子,每天只有一餐,一个窝头,外加一碗刷锅水。
这点东西别说是成年人,就算孩子都承受不了。跑又跑不掉,死又没有胆子,只能这么熬着。他们基本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保存体力,离着远处一看,就仿佛一大片尸体,百无聊赖,俨然一群垃圾。
有一个清晨来临,镇安堡迎来了尊贵的客人,信任平辽公张恪在一百多亲卫随从的保护之下,来到了镇安堡。
“卑职李谦拜见侯,额不,是国公爷!”
李谦老老实实跪在了地上,在几年前,张恪从大清堡开始发迹的时候,李谦和他还是平级的备御,可是几年下来,张恪蹭蹭高升,尤其是刚刚得到了公爵,俨然到了武将的巅峰。李谦虽然升到了指挥使,可是只管辖屯田和民政。不掌握野战军,就连屁都不算,而且张恪弄得新田庄制度之后,税收大权也被剥离出来,李谦这个官做得相当苦,甚至没有以前当土皇帝来的舒服。
“是老李啊,快起来吧!”
张恪从马上跳了下来,亲手把李谦搀起,笑道:“这几年南征北战,东跑西颠,没有一刻清闲,好多老朋友都顾不上了,这是我的过错,老李你干了不少事。我都知道,凡是忠心办事的,绝对不会亏待的!”
几句话都戳到了李谦的心坎儿上,眼泪差点流出来。
“国公爷奋死拼杀,才保住了辽东的安宁,若是任由建奴杀戮,只怕我们的命都没了,哪有什么封赏可言。只是可恨属下没有本事,不能替国公爷冲锋陷阵,征杀疆场。真是羞愧不已!”
“哈哈哈!”张恪大笑起来,拍着李谦的肩头问道:“老李,你真有心征杀疆场?本爵就提拔你当车营参将,出镇海州,你看如何?”
要提拔自己!
李谦先是一喜,可是随即皱起了眉头。若是按照张恪的脾气,一旦决定了,直接下令就是了,何必问自己呢!
再说了。自己本来就不是领兵打仗的料,这几年义州兵突飞猛进,装备的武器,运用的战法。他是一窍不通。
若是糊里糊涂跑到了前线,打了败仗,岂不是有损军威!
想到这里,李谦脸上露出了难色。
“国公爷。属下说了大话,我这点本事,恐怕难以胜任。辜负国公爷赏识,还请赎罪!”
张恪看他说的虔诚,心中也是一喜。
义州兵除了少数原有的将领之外,已经增加了军官培训部门,像是李谦这种一脑子老朽思想的兵油子,是万万混不进去的,张恪更不会提拔他。
刚刚的话不过是试探而已,李谦还算有自知之明,张恪心里很是满意。
没有垃圾,只有放错的资源,其实老兵油子未尝不能干大事!
张恪笑道:“老李,前面带路,我去看看俘虏!”
“这个……”李谦嘴角抽搐几下,为难地说道:“国公爷,您要看自然没问题,只是里面太脏太乱,加上俘虏又不听话,属下怕冲撞了您!”
“他们拿着武器,征杀疆场,本爵尚且不怕,如今都成了阶下囚,还能翻天不成!不要废话,前面带路!”
张恪一瞪眼睛,的确狠吓人,李谦急忙在前头领路,一行人进入了镇安堡。
刚一进去,一股浓重的气味直刺鼻孔,馊饭、臭脚、屎尿、烂肉、血水……能想到的恶心味道,全都融合在一起,刺激着胃口。
跟着张恪身后的士兵都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张口吐出来。张恪也是捏着鼻子,沿着路走去。
两旁都是关押建奴的房舍,每一个房舍都有人员看管,不许建奴随便往来,如果违规,轻者用木棒抽打,重者直接砍死。在这里没有丝毫的尊严和人道可言,完全就是人间的地狱。
走了几步,突然从路边蹿出一只老鼠,许是被人群吓到,一头冲进了一个小院。正巧院子中有一群建奴躺着,晕头转向的老鼠从他们身上跑过去。
突然,直挺挺不动的建奴都被惊动了,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突然蹿起,枯瘦的黑手爪一下捏住了老鼠。
接下来的一幕,让张恪和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这家伙张开了大嘴,疯狂的咬向了老鼠,小东西发出了绝望的吱吱声,瞬间鲜血流淌,内脏流出,这家伙毫不在乎,依旧大吃大嚼,仿佛是世间的美味,大口吞咽着。其他的建奴没有丝毫的恶心,相反还羡慕不已,眼睛冒光,要伸手抢夺美味。
看到这里,有几个年轻的士兵再也承受不住了,哇哇大吐起来。
张恪脸色也不好看,一摆手,示意众人退了出来。
李谦紧紧跟着张恪,摸不清国公爷的心思,他的鬓角流下了汗水。其实监狱不至于这么狼狈,但是他李大人贪墨了三分之一的粮食,很多建奴好几天都吃不到一顿饭。他们把一切能吃的都吃了,老鼠、蟑螂、蛇、青蛙,只要有点肉,就不会放过。
退到了外面,张恪没有进房舍,直接找了一棵大杨树,在树荫下坐下。凉风吹来,带走了恶臭,人也好了不少。
“老李,监狱管得不错啊!”张恪的话没有什么情绪。
李谦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砰砰磕头。
“国公爷赎罪啊,属下也是没有法子,这帮建奴哪怕吃了三分饱,就会闹事。属下觉得,他们都是罪人,与其留着浪费粮食,倒不如……”
“倒不如怎样?”
“倒不如都饿死了!”李谦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浑身不停颤抖。
张恪没有话说,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杜擎和朱庆斌,笑道:“若是本爵把监狱交给你们,你们可能如老李一样啊?”
“不能!”杜擎黑着脸说道:“建奴有罪,若是杀了就立刻砍头,哪怕千刀万剐都无所谓。这么关着,让他们等死,眼下是吃老鼠,过几天就要人竟相食,如此的人间地狱,我,我实在看不下去!”
听到杜擎的话,李谦的心凉了半截,只怕自己难逃惩处。
“哈哈哈,所以有些事情你们办不了,只有老李能办!”张恪笑道:“老李,你起来吧,本爵给你一个任务,就利用这些建奴俘虏,给我修出一条二百里直道,从广宁到海州卫,你可能做到?”
第四百零七章 血腥积累
“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百里。”
每当读到秦朝的历史,张恪就不由得感叹,这个历来被文人诅咒的短命朝代,究竟做出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业绩。
在没有火药,更没有现代工具的时代,开山填河,修造七百五十公里长的直道,一直沿用千年,到了宋代才逐渐废弃。
就像是万里长城一般,后代子孙只能沿着老秦人划定的线路走下去,一走就是两千年!
想到种种不可思议,对于始皇帝,张恪只有顶礼膜拜。农耕时代,始皇功业,两千年首屈一指,再也不可能超越。
张恪隐隐有着强烈的冲动,如今手上也握着强大的权力,就算没法超越始皇,也要大干一场,不负男儿大志!
“所谓筑路,不同以往。一切以秦直道为蓝本,分成路基、路面、排水、护坡四大系统。要修筑的道路有三条,以广宁为中心,向海州和锦州各修一条,同时从锦州向山海关修一条。”
张恪说着,李谦在心中默默计算,越听越吃惊,忍不住打断,迟疑地说道:“国公爷,三条路算起来怕是有一千里,哪怕是普通的黄土路也不容易啊!”
“谁让你用黄土了?”张恪不客气说道:“要按照秦直道标准,路面宽十丈,两旁栽种树木,路面用三合土夯实。重要的路段要用青石柱打入土地之中,保证结实,还不能存水。对了,见过偏箱车没有?”
听着张恪的标准,李谦都吓傻了。这不是修路,分明是在烧钱!
“见过!”李谦机械地答道。
“见过就好,这条直道要保证能并行四驾偏箱车!另外每十里还有设瞭望台。安排休息的馆驿和饭店。另外还要安排护路队,每天巡视,出现破坏立刻修补。凡是敢破坏直道的,一律严惩不贷!”
张恪越说越高兴,仿佛始皇附体,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对了,你们觉得还有什么漏洞吗?”
李谦和杜擎,还有朱庆斌全都像是木头人一般,只能机械地摇头:“没了。国公爷心思周全,我等不及,我等告辞,都去睡了……”
这三位一起转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疯子越远越好!
“站住!”张恪彻底暴怒了,厉声喝道:“难道本爵设计的不好,你们竟然如此看不起?大不了本爵换几个听话的,没了李屠户,还吃没毛猪不成!”
李谦脸上抽搐几下。直接跪在了地上。
“国公爷,您设计的太好了,可是按照您的方法,这条路就要用银子堆。我也修过道路。普通能走马车的村道,也要上千两银子。要是修造石桥,价钱就更高了。按照您的设想,这一千里道路修下来。没有上千万的白银根本不够。而且还要众多民夫,砖石木料,火药锹镐。这些都算起来,更不知价值几何!”
他说完之后,杜擎站了出来。
“国公爷,李大人说的没错,辽东刚刚经过战乱,最需要休养生息。而且如此大动干戈,非是朝廷不能做到,辽东疲敝,实在不宜折腾。”
朱庆斌一直管理农庄,经验丰富,说道:“永贞,辽东的百姓的确比以前过得好了,可是架不住随便征用啊!前番孙,孙阁老的做法你不是百般反对吗,怎,怎么……”
朱庆斌心直口快,可是到了嘴边发觉对方已经是国公,不是同窗,把话咽了回去。
“怎么我掌握了权力,比孙阁老还过分,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是在作死是吧!”张恪接了过来。
朱庆斌低着头,没有分辨。
看着手下人都被吓到了,张恪反而笑了起来。
“你们都是跟了我许久的人,张恪不是信口雌黄,我既然说了,就有道理,你们听完就是了!”
张恪平静说道:“修直道的好处人所共知,我们十几万大军,想要快速调动,就离不开直道。可以说有了直道之后,一万兵可以顶两万兵用,军费节约就是一大块。再有每年征收粮食,运送军粮,在路上损失的至少两成,赶上天气不好,那就更多了。要是有了直道,这块费用又省了,每年少说能多出上百万两银子,还不算商业收入,这是多大的好处!”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一起点头:“您说的没错,可是花费怎么办?”
“听我继续说,修路最大的耗费就是人力,至少要一半的价钱,我今天看了镇安堡。好几万的建奴俘虏,与其让他们都饿死关死,不如用来修路,哪怕都累死,又有什么关系!”
原来是这个主意!
李谦眼前一亮,可是随即又摇摇头。
“国公爷,俘虏不过两万多人,能干活的恐怕只有一万八,凭着这点人,想修千里直道,怕是一百年也修不成啊!”
“呵呵,所以本爵另有办法。”张恪笑道:“刚刚传来消息,于伟良,汤辉和岳子轩已经收复了海州。我们光复的土地上至少有四五十万百姓,其中给鞑子当走狗的人数不少。这帮人总要赎罪吧,我估计至少能征用十五万以上的苦役。另外……林丹汗趁火打劫,本爵不能放过他,张峰已经领兵攻击林丹,掠夺人口,从蒙古出二三十万劳力不成问题。再有我派遣了商队,千万朝鲜和倭国征召劳工,把他们只要骗到辽东,就往死里用。远隔重洋,他们还能跑了不成……”
张恪一条一条说着,在场几个人嘴巴越来越大,朱庆斌的嘴里能塞进去一个鹅蛋,李谦能塞鸭蛋——两个!
“国公爷,您,您,您……”李谦半晌,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杜擎跟着张恪时间最久,他领教太多奇思妙想,恢复的最快。顺着张恪的思路想下去,其实真的有门。
“侯爷,虽说修路要的劳力众多,可是有十万人就足以开工了,再让沿途的百姓帮帮忙,毕竟他们也能得利。只要蒙古人,朝鲜,还有倭寇人手能跟得上,直道真的有可能。”
张恪翘着二郎腿,心里得意极了。其实他的方法也有人用过,后世美国人修筑西部铁路的时候,就用了大量华工,累死病死打死无数,甚至每根枕木下面,都有华工的尸体。
想要搞资本积累,就要投入基础建设,什么没有的时候,就只能燃烧生命。用血肉去填!
建设比起打仗还要残酷!
张恪已经狠下了心,总之死道友不死贫道,放手做吧。
四个人商量了一个上午,愣是研究出了一套方案。修路总办由张恪亲自担任。督办交给了李谦,另外张恪又调了两个帮手给李谦,一个是王多闻,一个是卢象升。
王多闻是小吏出身。张恪担任锦义参将的时候,归附过来。这家伙是十足的酷吏,这些年一直关着军法。每年砍的官吏百姓不下数百,被称作“王剃头”,凶名赫赫。
至于卢象升,那是张恪铁杆支持者,虽然有一大帮清流看不起他,可是卢象升依旧我行我素,两年前升任户部主事,后来广宁参议出了缺。
谁都知道辽东的官不好坐,没人敢来,前不久把卢象升调了过来,担任广宁参议。卢象升和一般士人全然不同,能吃苦,身先士卒,清正廉洁,是办事的材料。
修路三人组,李谦油滑狠辣,不在乎人命,正适合率先冲锋。卢象升稳重敦厚,有操守,压着后队。至于王多闻性子凶厉,不揉沙子,则是最好的监督人选。
从安排上看得出,张恪是废了不少心思。
这三个人都有共同点,那就是雷厉风行,尤其是国公爷交代的事情,岂能含糊。李谦当天就带领着人员考察道路,半个月之后,竟然开始备料,筹划着开工,速度之惊人,超乎想象。
……
张恪这个新鲜出炉的“辽东王”,多少人都在盯着他,想要看看究竟有多少本事。当得知他的第一项大动作,竟然是要在辽东修直道,不知多少人笑破了肚皮。
纯粹是让功劳太大给烧的,修路可不同于打仗,那是要真金白银往里面堆,凭着辽东,能修得成功吗?
就连天启都表示了怀疑,他本来还想着招张恪进京,一来是参加献俘庆典,二来也想看看张恪是否有了别的心思。
可是听说张恪的举动之后,倒是让天启觉得此人不是那么大的威胁了。
不管这些人质疑有多少,修筑直道的工程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开始了,建奴战俘承担起最残酷的劳动,开山取石,填平沟谷,在陡峭的悬崖凿石孔,将火药一点点塞进去。
这是极为危险的工作,后世都时常有工人死在火药误炸之下,更何况是大明朝,每天都有建奴死伤,有些伤势严重的,干脆扔到了路边,草草淹没,长久下来,路边就有一个个小土丘,连绵不断,伴随着整条道路。
几个月的时间下来,一段二十里的路基出现在了广宁城外,足足三尺多厚,平坦整齐,每当有人看到,都啧啧称奇。
这一天,数百个建奴正在路上劳作,有人推着五千多斤的石磙,在上面来回碾过。毒辣的太阳,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坐在树下都有窒息的感觉。突然有人软软倒下去,士兵冲上来把人拖走,就草草扔到了路边的树荫。
“都他娘的给老子干活,再偷懒把你们这些鞑子都杀了!”士兵挥动皮鞭,狠狠抽下去,鞑子都木然承受着,身躯被打得皮开肉绽,可是脸上的沉默却更让人惶恐。他们早就对这种待遇麻木了。
“你们都睁开眼睛,好好看着,旗杆上就是不想干活的下场,你们想身首异处,只管偷懒就是!”
一老一少正坐在路边茶棚看着,其中年轻人说道:“老师,弟子问过茶棚的小二。”
老者捋虎须,笑道:“怎么说?”
“他说这些天死亡的工人足有二十几个,有的就像这样,累得昏死过去,扔在树下半天时间,要是缓不过来,就一刀杀了,扔到乱葬岗。要是活过来,就继续干活,直到再也爬不起来为止。若是想要逃跑,就砍了脑袋,挂在旗杆上。”
年轻人说着,脸上一阵抽搐,忍不住说道:“恩师,张国公虽然功勋盖世,可是如此残酷行径,实在是有违仁恕之道。下民易虐,苍天难欺,如此行事,我怕是有伤天和!”
“哈哈哈,修远,你随着为师学习西学,天文地理你都知道不少,怎么脑筋比师父还老?上天,上天在哪,叫出来看看!”
年轻人脸蛋一红,不服气说道:“恩师,弟子哪能叫出来,难道您觉得张国公是对的?”
“为师只是听说西人为了赚钱远渡重洋,甚至贩卖人口,无恶不作。真是想不到,我大明也有这样的人物!真是可喜可贺啊!”
第四百零八章 大才
残酷的广宁之战渐渐远去,辽东大地再度恢复了安宁。此一战之后,明军和建奴之间强弱易转,义州兵的控制范围大幅度增加。
本来张恪主要经营防线是大凌河,从大凌河一直到三岔河之间,两三百里的土地开发有限,百姓也不多。如今情况完全改变,这些沃土全都划做田庄,安顿的百姓至少能有一百万人。
再有海州落到明军手里,也就标志着整个辽东半岛都归张恪管辖。从锦州,复州,一直到盖州,海州,还有鸭绿江边的东江镇,仿佛一个口袋,把整个半岛都纳入了掌中。粗略估计,至少还能安置两百万人口。
如果两块土地全都安置妥当,张恪手下掌握的人口就在五百万以上,已经超过了眼下大多数西洋国家,足够组建二十万军队。当大兵练成之时,别说是建奴,就算是大明也不用放在眼里。
甚至张恪计划着大造战船,把远东的海面都捏在手里,掌握了海洋,就掌握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到了那时候,就是真正的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
当然想法是很不错,可是现实却相当残酷,张恪手下的很多人管一座城堡没问题,管理一个县,一个州就勉强了,到了省一级,千头万绪,他们就彻底没用了。
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王化贞,可是最近朝廷传出风声,兵部尚书崔呈秀要入阁,根据崔呈秀的推荐,空下来的兵部尚书要给王化贞接掌。
按理说这是一步登天的好事,张恪也需要兵部的配合,可是王化贞一走,繁杂的庶务都要落在他的头上。
张恪实在是不想浪费过多精力,可是偏偏没有合适的人选,头疼啊……
“大人。孙先生求见。”
张恪揉了揉布满红丝的眼睛,问道:“哪个孙先生?别把什么人都领过来,烦!”
亲卫吓得诺诺而退,到了门口,低声念叨:“去告诉孙元化,国公爷不见他!”
“谁?”
张恪豁然站起,几步到了外面。
“启禀国公爷,是孙元化,就是管炮厂的那个!”
“混账,孙大人来了怎么不直接请进来?快。本爵洗把脸,马上就去见他。”别人可以不见,孙元化负责军工,那可是义州兵的命根子,张恪岂能怠慢他。
急匆匆到了正厅,孙元化微微低头站在了门口,眼观鼻鼻观口,格外的恭谨。
“哈哈哈,初阳先生。有失远迎,还请赎罪啊!”
孙元化急忙躬身施礼,笑道:“国公爷,您加官晋爵。卑职竟然忘了贺喜,实在是惶恐之至,哪敢轻易登门。”
张恪拉住了孙元化,直接往里面走。边走边笑道:“什么爵位都是虚的,到了战场上,谁挨了一枪都活不成。最实在的就是武器。好枪好炮就是第二条命啊!我告诉过他们,要上战场,别供关二爷,别供诸葛亮,想求神就拜孙初阳!他能造出好炮,你们就能活下去。”
孙元化和张恪见面不多,可是每一次都能感觉出来,这位对军工人才是发自肺腑的重视,整个大明,也没有如此暖心的老板了。
“国公爷抬爱了,元化这些年不思进取,未能造出更好的火铳火炮,实在有负大人的厚爱,罪该万死!”
“不必自责,技术就是一点点积累出来的,谁也没法一口气吃个胖子。再说了,我大明历来轻视工匠,匠师有好的技术都敝帚自珍,当成了传家宝,风气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只管继续努力就是,缺人我给人,却钱我给钱,你们放心就是!”
“是!”
士为知己者死,孙元化眼圈有些发红,深深一躬,说道:“国公爷,属下研究过了,我大明造出来的枪炮质量不算上乘,问题多半出现在铁矿上面,矿石杂质多。就像卑职虽然弄出了弹簧钢,可是寿命竟然只有西夷的一半,实在是惭愧。”
差了一倍寿命,基本上就算是废品了,孙元化恨不得有个地缝都钻进去。张恪倒是不这么想,中国的铁矿石品位很低,这是天灾,没有办法,怪不了孙元化。
“初阳先生,你可是有解决之法了?不然不会找我吧?”
“什么都瞒不过国公爷。”孙元化笑道:“有个传教士带来一些矿石,据说是澳洲那边的,卑职看过了,东西好极了。若是都能用澳洲铁矿,造出来的枪炮至少寿命提升两成,而且能减少炸膛事故。只是……”
“只是运费不菲是吧?”张恪问道。
“国公爷明鉴,算上运费,怕是要多一半啊!”
张恪微微沉吟,说实话他的手头不宽裕,可是根据战后的统计,不论是火铳,还是火炮,都有损坏,甚至误伤士兵的。
军中最宝贵的就是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没死在敌人手里,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实在是扼腕叹息。
“孙先生,我看这样吧,全用海外的铁矿,不说价钱太多,而且也不一定供应的上,只在关键的零件上,用海外的铁矿,你看如何?”
孙元化一听,顿时眼前一亮,没错,就拿火铳来说,除了枪管要好的钢铁之外,其他地方稍微对付一下也没问题。
而且张恪的话给他打开了另一扇窗,武器不一定要全都精益求精,只要好用便宜可靠就行!
“一语点醒梦中人啊,国公爷卑职这就去筹备!”
孙元化喜滋滋往外走,还没等出门,突然停了下来,用力一拍脑门。
“敲我的记性,怎么忘了大事呢!”孙元化急忙转身笑道:“国公爷,卑职除了公事,还有一件私事。”
“私事?是要娶媳妇吗?”
“国公爷说笑了,孩子都十几岁了。”孙元化笑道:“卑职有位师叔,想要求见您!”
“师叔?哪位?”张恪随意问道,有些漫不经心。大明的师徒都是围绕科举来的,谁点了你的文章,那就是恩师,要一辈子尊敬,不能违拗。
张恪手里握着官员任免大权,有不少人想要走后门,若是孙元化也有这个想法,帮着师叔说情,要是没大问题,就网开一面,张恪如是想到。
“国公爷,恕我卖个关子,我这位师叔可是大才!”孙元化一脸钦佩地说道:“他老人家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在地方做官十几年,政绩斐然,后来跟着西儒利玛窦学习,精通天文、地理、数学、火器,本事不比我的恩师差。”
张恪的胃口瞬间提起来了,惊问道:“此人是谁?”
“李之藻!”
第四百零九章 西学
李之藻何许人也?
光禄寺少卿,工部主事,对于一个宦海浮沉二十多年的人来说,官职不算高。不过仔细翻开他的履历,却让张恪忍不住赞叹。
这位在京城当过少卿,在地放当过知府,治理黄河,利用西洋清账的方法,解决过钱谷之弊。被徐光启举荐,进京之后,担任工部官职,有上书建议制造火炮,增强战力。
为官期间,和利玛窦合作,翻译大量书籍,包括《几何原本》《名理探》等等,西学造诣,丝毫不再徐光启之下。
在传教士中间,李之藻更有“圣教三柱石”之称。
听完了孙元化的介绍,张恪忍不住大吃一惊,粗略算算,李之藻精通数学、天文、历法、水利、火器,还有逻辑学。尤其难能可贵,他有丰富的地方行政经验,如此强悍的技术官僚,在大明的朝廷绝对比恐龙还要稀少。
“请,快请李大人前来!”张恪急忙说道,孙元化转身刚要走。
“慢,还是我亲自去请吧,如此大才,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张恪念叨着,就要更衣跟着孙元化一起走。这下可把孙元化吓坏了,李之藻不过是四品的小官,比起张恪这个超品国公,天差地远,万万不能乱了礼数。
“国公爷,你要是去迎接,只怕吓到我那位师叔,还是让属下去吧!”
“嗯,也好!我就在书房门前等着他。”
说着,张恪竟然真的负手而立,站在了台阶下面。周围的亲卫都吓了一跳,心说就算是部堂高官来了,大人也未必如此,这个李之藻到底干什么的,竟有如此地位?
大家都在纳闷。其实张恪不只是爱才,更有知音难求的期盼。
要说起来,未来五百年的大势,就像是沉重的石头,压在了心头。偏偏无法和别人诉说,不要说几十年后的事情,就连已经发生的,譬如大航海,发现新大陆,甚至连日本的德川幕府。大明的士人全都摇头,一点兴趣都没有。
世上最难的就是把思想塞到别人脑袋里,张恪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些年轻人身上。至于精通西学的李之藻,被张恪当成了知音,恐怕只有他能明白一些自己的想法。
正在来回踱步,突然听到有急促脚步声,孙元化带着一老一少从外面急匆匆走了进来。
“师叔,修远兄,国公爷正等着你们呢!”
老者闻听。脸色一红,急忙小跑着到了近前,深深一躬。
“下官李之藻,拜见平辽公!”
“呵呵。李先生不必多礼,听初阳说起您,本爵正好有事情请教先生,还望先生指点迷津啊!”
“不敢不敢!”李之藻惶恐地说道:“下官不过是贬谪之人。国公爷若是看得起,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恪主动牵着李之藻,孙元化带着“修远”一起进了大厅。分宾主落座,手下人奉上茶水,大家寒暄了几句。
张恪笑道:“李先生,我是武人,也就不绕弯了,您来辽东,可觉得有些不足之处吗?”
李之藻也放下了茶杯,他来拜会张恪,其实只是出于好奇,万万没料到张恪会如此恩遇,他也不能让人看低了,仔细酝酿一番,微然一笑。
“国公爷无论治理地方,还是领兵作战,都是天下顶尖的,辽东虽然战火不绝,可是百姓脸上竟然没有菜色,一路走过来,不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差不多多少,国公爷居功甚伟。”
李之藻说了几句恭维的话,随即话锋一转:“要说不足之处,老朽以为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太少了。原本辽东户口有三百余万,不过实际数字远高于此,大明哪里都有黑户,可是黑户最多的就是辽东!”
这话没错,辽东战事不断,又是各族杂居,形形色色的人就不少。而且将领手下都有大量的佃户,其中多半都是逃荒的黑户。
保守估计,在野猪皮作乱之前,辽东实际人口在五百万左右。
“据老朽所知,辽西走廊和金州复州等地,总丁口不过两百万,建奴控制下还有一百万。几年时间,两百万生灵全都丢了性命,兵连祸结,苍生何其无辜啊!”
李之藻说到激动处,拳头攥得咯咯响,看起来建奴在眼前,他都能抓过来啃几口。
“师叔,您老说的没错,只是有什么妙策吗?”
“老夫又不会撒豆成兵,只有笨主意。”李之藻笑道:“缺人口,就从内地移民,迁过来就是了。”
他这话,让张恪都有点泄气,别是驴粪球外面光吧!难道这位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大才,就这么点本事!
“李先生,移民说起来容易,可是办起来难,不说吃喝安顿的花费,光是各地衙门就不能放人,要知道人口增加也是地方官的政绩,他们岂能轻易放人!”
“哈哈哈,国公爷,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之藻大笑起来:“人口增加固然是政绩,可是难民减少,同样是政绩啊!两者比较,难民多了要消耗粮食,还要担着风险,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作乱。多少人巴不得送出去呢,就看国公爷敢不敢要!”
“敢,怎么不敢!”
张恪眼前一亮,他顿时谦逊了不少。别以为你有几百年的见识就了不起,要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张恪手上缺少的就是熟知大明情况的地头蛇!
“国公爷,老朽在山东河南都治理过黄河,平常年份,百姓食不果腹,每逢灾年,巷无炊烟,野多暴骨,萧条惨楚,目不忍视,母弃生儿,父食死子,人间地狱,百姓都挣扎着死亡边缘!”
张恪吸了口冷气,不解地问道:“辽东战乱灾荒不断,情有可原。难道中原百姓也如此不堪吗?”
“哎,老朽所说,不及十分之一。中原灾祸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藩王、大户盘剥无度,侵占田亩,十之八九,却不承担丝毫税赋。天大的担子都落在贫苦百姓身上,为了完粮纳税,甚至不得不卖儿卖女。说句不客气的,中原已经是腥膻遍地。干柴烈火,只等一颗火星,就要引火烧身。”
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是偶然的,大明到了现在,农民起义的趋势已经不可扭转了。
“李先生,你可是让本爵把难民迁移到辽东来,缓解中原的压力。”
“略尽寸心吧!”李之藻讪笑道:“老朽刚刚遭到弹劾,已经调到南京担任大理寺少卿,只怕不久就要致仕回家。听闻国公爷喜好西学。治理有方,才斗胆来见识一番。胡言乱语,请国公爷不要见怪。”
张恪扫了一眼李之藻,心中暗笑。既然是调到南京,不往南跑,反而北上辽东,怎么可能光是为了看看!
不过张恪也知道。文人都好面子,想让他们干活,必须把毛捋顺了。
“李先生。光是你这个提议,至少一个巡抚职位。既然朝廷不用,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到辽东屈就?”
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李之藻就摆摆手,笑道:“老朽年纪大了,脑筋也不清楚,只怕要辜负国公爷的盛情了。”
孙元化忍不住了,心说师叔啊师叔,多好的机会,千万不能溜走了!
“师叔,您老不知道,辽东人才的确不足,尤其是文官。就拿小侄来说,要管着造炮、炼铁,甚至连造船都要盯着。还要计算各种账目,数量之多,让人焦头烂额,您老人家要是可怜小侄,就留在辽东,帮帮我吧!”
孙元化开口请求,李之藻顿时犹豫了起来。
张恪笑道:“李先生,您要是不嫌弃,辽东巡抚非您莫属。朝廷给我三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权力,我准备设在巡抚之下,设置诸司,处置政务。先生若是有合适人选,还请推荐一二。”
“不忙!”李之藻笑道:“国公爷,老朽也可矫情了,您能否告知,让我管什么?”
“这个,主要是三个方面,最重要的就是屯田,其次是修筑道路桥梁,督造城池,再有是传播西学。”
“西学?”李之藻,还有门口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都瞪大了眼睛。
“没错,就是西学!”张恪强调道:“我大明的士人把精神头都放在孔圣人,孟圣人身上,让他们讲人性,谈修身,甚至阴阳五行,圣人祖宗,有心无心……这些东西他们能讲三天三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是让他们算算赋税,处理河工,每年有多少海外商船前来大明,一匹棉布价值几许,恐怕没有几个能说得清楚。”
张恪同样心情激动,恨不得揪着那些无病呻吟的士大夫,别整天仁义,满嘴道德,救不了百姓,填不饱肚子。
还是要柴米油盐酱醋茶,放到朝廷,还是要怎么收税,怎么练兵,怎么建设,别的都是虚的!
“西人在最近上百年间,突飞猛进,很多方面已经超越了大明。尤其可贵,他们各个科目条分缕析,研究的越来越深。反观我们呢,还是抱着似是而非的圣人微言大义,如此下去,早晚被甩在后面。我准备在辽东建立西学院,聘请名师,选拔优秀年轻人,学习西学。学成之后,就在辽东为官,一展所长。”
“好!”李之藻忍不住拍起巴掌,感叹道:“老朽一直想推行西学,只是朝中没有国公爷如此开明之人。不过办学需要明白人,老朽推荐一个,此人名叫杨廷筠。虽然论起天文历法不如老朽和徐阁老。但是他早年是心学中人,交友广泛。只要把他请来,保证能吸引青年才俊,光大西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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