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争功


  一颗天外来石夜坠韩遂的羌营,致使董卓趁机偷袭羌营得逞,虽然这看似是侥幸的胜利,但是对于知情的人来说,这却恰恰是韩遂的运气。
  要知道若没有那块天外来石,皇甫嵩势必能活活耗死韩遂的十万羌兵,重创西北边陲的羌、胡部落。
  毫不夸张地说,若是皇甫嵩这次能够顺利杀光这十万羌、胡两族的战士,大汉的西北边境最起码也能得到至少十年的和平。
  还有河首平汉王宋扬,这个趁大汉虚弱起兵造反的,目前天底下势力最庞大的反贼,恐怕也坐不稳他的反王位置了。
  “可惜。”
  对于这个变故,在天明后赶来视察的皇甫嵩在了解情况后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这次的“天变”让韩遂终于能够咬牙承认失败,撤军返回金城郡,但因为当时变故发生地十分突然,哪怕是韩遂未能减少伤亡,使得董卓终于获得了一份比较丰厚的战果。
  要知道自从意识到大将军何进打算整顿偌大军方后,董卓便改变他本来想给汉军使绊子的主意,迫切想在这场战役中斩获功劳,作为进身资本投靠何进,只可惜先有周慎刚愎自用,坏了大好局势,后又有皇甫嵩力挽狂澜扭转整个战局,使得董卓这位豪杰竟没有用武之地。
  不过昨夜的这场夜袭,董卓也算是稍稍吐了一口郁闷之气,只可惜未能抓获叛首韩遂、边章二人。
  董卓、皇甫嵩、张煌、皇甫郦,一大帮人围着那个被天外之石砸出的巨坑,颇感兴致地围观着。
  在这个“神力”观念根深蒂固的年代,世人对于像这种“从天外坠落的星辰”的失态,那可是极为重视的。
  像这种特殊的“天象”,世人普遍认为是上天对于凡人的警示。若是出现干旱、洪涝,天子也得拟一份罪己诏;就算是出现日食月食这种无害的天象,朝中的三公也得集体辞官,无辜地背上这份黑锅,为的就是不让天下百姓因惊恐而发生暴动,谁让这个时代对于天文的研究极不完善呢。
  眼瞅着就连董卓、皇甫嵩这样的豪杰都一脸凝重地注视着那个巨大的坑洞,张煌由衷地感到好笑。
  话说这些日子他真有些被皇甫嵩打击得不行,现在总算是又稍稍挽回几分优越感。
  “挖到了,挖到了!”
  随着一阵欢呼,挖坑的士卒们惊呼起来。
  这一惊呼不要紧,本来就显得拥挤的坑洞边缘,那更是被围地水泄不通,好几次张煌差点就被身后探着脑袋眺望的士卒给挤到坑里去。
  不一会,在坑底忙碌的士卒们就挖到了一颗黑漆漆的铁石,上面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小坑,卖相说实话并不咋地。
  不过张煌却知道,这块卖相并不咋地的玩意叫做“星铁”,又叫“陨铁”(疑是玄铁),那是比精铁、镔铁更具优势的铁胚,春秋战国时代那些传说至今的神兵,几乎都是由这种天外来物为主体,千锤百炼打造而成的。
  比如张煌曾经机缘巧合得到的神兵吴钩,那便是古吴越一带奉以国器的神兵,也正是因为来历不凡,这种神兵才具备有能破武人刚体的特殊效用。
  “就这么个玩意?”
  董卓从那名士卒手中接过陨铁后在手上掂了掂,旋即不屑一顾地丢给了身边的张煌。
  首次接触这种天外来物,张煌不禁有些激动,因为他从来没有亲身触摸过这种神奇的物体。
  入手很沉、相当沉,仿佛这块铁几乎没有杂质。张煌知道,这是因为它在下坠的期间因与大气摩擦而烧尽了内在一些像煤之类的可燃物质,使其变成了一块纯粹的铁,这可是远比用烈火锻造更加彻底,因此也难怪这种铁会成为古代冶匠们锻造神兵的首选。
  反复抚摸着铁块的表面,张煌颇有些爱不释手,他不禁幻想若是他能够藏下这块铁,日后找一位著名的冶匠将其锻造成武器,那绝对是能够比拟神兵的存在。
  但遗憾的是,但凡这种从天而降的陨铁,都必须上交给朝廷的匠作部,私人是不得藏匿的。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董卓这才不屑一顾,随手丢给张煌让他开开眼界。
  一想到这块铁疙瘩宝贝最终还是得上交朝廷,张煌的心思也就淡了,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将它递给了身边的皇甫郦,毕竟这位爷瞪大眼睛瞅着,显然也是个没有见过市面的主。
  而另外一边,董卓与皇甫嵩没有理睬盯着陨铁啧啧称奇的张煌与皇甫郦二人,顾自在那轻声谈论着。
  “被韩遂走脱,这场仗恐怕就不是短期可以结束的了。……对此你可有什么主意?”
  董卓主动开口,似乎是试探皇甫嵩的意思。
  皇甫嵩闻言望了一眼董卓,淡淡说道,“此番能逆转劣势,已足够我将功补过了……这就足够了。”
  “唔?”董卓一听心中有些纳闷,因为皇甫嵩的话表示,他竟不准备再参与后续的征战?
  董卓想要追问,可眼瞅着皇甫嵩那一脸自嘲、讥讽、冷笑的样子,他却愣住了。他本能地察觉,这回皇甫嵩所讽刺的,或许并非是他。
  很快的,董卓便意识到皇甫嵩话中所讥讽的对象,荡寇将军周慎,亦或者,是此人背后的何进大将军势力。
  那是在几日后的军事会议上,因为此前张温已将这场大捷以数倍夸张的方式书写下来送往了雒阳,可没想到朝廷发回来的正式嘉奖,落款却并非天子或老太尉杨赐,而是大将军何进。
  记得秦汉初的时候,“太尉”又称“大司马”,相当于“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意思,而“大将军”的准确解释则是“上将军”,因此,“大司马”是位于大将军之上的,即太尉职权要比大将军更重。
  但到了汉末,太尉就逐渐沦为虚职,一般由文官执领,职权仅限于书面嘉奖或处罚某位将领,不再具有实权。(到曹魏的时候,大司马与太尉并存,不过,是作为大将军的辅称,只有战功赫赫者才能受封,即,大司马大将军。这个现象与西汉时相似。)
  但是再怎么没有实权,摆在台面上的嘉奖文书,一般还是通过太尉下达的,何进大将军这种越俎代庖的做法,说实话不怎么合适,容易被人所诟病。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份嘉奖竟然不是交给美阳军的主帅张温,而是交给此前非但毫无战功反而犯下大罪的荡寇将军周慎,这不由地让人遐想连篇。
  “……着皇甫嵩官复原职,仍拜左将军……代陛下守美阳,务保皇陵无恙。”
  在整个帐内众人鸦雀无声的注视下,荡寇将军周慎念完了何进大将军的嘉奖文书,总结内容无非就是叫众人再接再厉,另外回复皇甫嵩左将军的职位而已。
  然而关键点,却在于这份嘉奖令是交到周慎手上的,这其中的暗示意味,哪怕是傻子都看得出来。更不可思议的是,大将军何进竟要皇甫嵩守美阳、皇陵,说什么此事事关重大,谁不晓得韩遂已逃回金城郡?美阳、皇陵能有什么差池?
  董卓默然地望了一眼皇甫嵩,即便他素来不服皇甫嵩,这会儿也不禁为后者感到几分不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为皇甫嵩前一阵子太过于耀眼了,将韩遂那等枭雄玩弄于鼓掌之上,如此一来,何进大将军就势必要打压他。毕竟何进大将军的目的是控制整个军方,如若皇甫嵩在军方威信过盛,对他而言无疑会是一股阻力。
  而皇甫嵩多半是也预料到了此事,因此他在董卓试探他的时候自嘲冷笑,说什么日后的征战将不会再有他出场的份。
  果然被他料中。
  “岂有此理!”在皇甫嵩身后,其侄子皇甫郦气地双目喷火,拳头攥地紧紧的。
  然而何进大将军可不比荡寇将军周慎,别说是他,就算是他的叔叔皇甫嵩也难以抗衡,清楚这个道理的皇甫郦不得不奋力压制心中的怒意。
  “韩逆”叛乱还未平息,朝中那些大佬就开始着手争功了,在董卓、张煌暗暗冷笑之余,袁滂、孙坚这些对汉室社稷抱持着忠诚的忠义之士在背地里那也是摇头叹息不已。
  谁都晓得,皇甫嵩的功勋实在是太耀眼了,先前的“黄祸”已让他出尽风头,成为家喻户晓的朝中名将,若是这次的韩逆叛乱也被他一手包办,相信他在军方内外以及朝野上下的呼声将会更高,如此,就算是何进大将军也会感到困扰的。
  于是乎,狡兔还未真正擒获,只是稍稍瘸了一脚,一副名为“皇甫嵩”的良弓就被迫不及待地深藏起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作为当事人,皇甫嵩对此的态度倒是十分的冷静,看着他那淡定泰然的样子,还真有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儒士气质。
  不过仔细想想,像皇甫嵩这种多次大起大落的男人,要是不具备这种看淡荣华的心境,恐怕早就因坎坷的仕途郁郁而亡了。
  张煌多少了解一些,皇甫嵩在黄巾之乱后因弹劾张让、赵忠的亲眷欺压百姓,被宦官诬陷被撤掉左将军职;中平五年时西凉河首平汉王宋扬一党的王国叛乱,皇甫嵩再拜左将军讨王国,但是随后又被掌权的董卓罢免,甚至下狱险些丧命。幸亏儿子皇甫寿坚跟董卓交情深厚,这才免于一死,当上了议郎,不久后升任御史大夫;初平三年董卓死后,李傕郭汜攻打长安先后,皇甫嵩又为车骑将军,结果到了十二月的时候因为流星的关系又被罢免。
  可以说,这种起起伏伏的官运几乎是皇甫嵩仕途的主旋律。
  如此也难怪董卓既敬重、忌惮皇甫嵩却又看不起皇甫嵩,因为皇甫嵩始终活得很被动,这位兵略奇才的官途要么是被拉出来救火,要么就是在朝中被雪藏碌碌无为。这是一个毫无野心的英雄式人物,他在好几次手握重兵的情况下都没有选择拥兵自重,而是默默地充当着大汉的基石,不像野心勃勃的董卓,在仅有三千凉州骑兵的情况下也要尝试着窥探权柄。
  虽然有种好似兔死狐悲般感觉,但是皇甫嵩被驱逐出局,这对于董卓而言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好消息。
  除了皇甫嵩以外,这里在座的有哪个比得过他?
  他甚至可以开始想象,待会主动请缨追击韩遂的他,势必可以借助皇甫嵩所创造的有利条件,将韩遂杀地大败,向朝廷已经何进大将军奉上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仗。
  想到这里,董卓有些按耐不住了,因而在张温询问众人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时,他率先站起来请命,恳请独自率领一支精锐追击韩遂。
  可没想到的是,荡寇将军周慎竟然跳出来跟他争这个先锋将的职务。
  他凭什么?!
  他周慎凭什么?!
  一个战败之将凭什么?!
  好吧,人家凭的是有何进大将军在后面撑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身为主帅的张温也不好不给周慎面子。
  左右为难之际,张温只好本着两不得罪的想法办事,同时任命荡寇将军周慎与破虏将军董卓各自领一支精兵追击韩遂。
  “岂有此理!”
  记得最后董卓的黑着一张脸离开的,毕竟张温的做法让他失去了一次绝佳的扬名机会。
  想想也是,倘若他独自领兵前往追击韩遂,并且此行顺利,那么的他的威望势必能直追力挽狂澜终结了“黄祸”的皇甫嵩,成为军方与朝中所器重的新贵。
  但如今荡寇将军周慎参与其中,就算打败了韩遂,效果也会大打折扣。更何况在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他董卓不一定能超过有着何进大将军支持的周慎。
  更令董卓恼怒的是,张温似乎也有些偏向于周慎的意味,让孙坚担任周慎的副将。
  孙坚那是什么人?
  那可是武力超群与他董卓不相上下的猛将!
  在董卓看来,有孙坚辅助,周慎只要自己不犯傻,啥都不做也断然没有战败的道理。
  江东的猛虎,陇西的恶蛟,这一虎一蛟的名誉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换而言之,此行董卓就算是顺利,那也顶多喝口汤而已,肉跟骨头他是绝对吃不到的。
  想明白这一点后,董卓连带着张温也嫉恨上了,待会议结束后冷哼一声,便领着张煌拂袖而去,相信张温恐怕也没有想到,他今日碍于何进大将军的权势而偏向荡寇将军周慎的举动,有朝一日将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此人甚是无礼!”眼瞅着董卓沉着脸拂袖而去的举动,孙坚脸上露出几分不悦。
  虽然他也觉得张温偏袒周慎的做法有点不妥,毕竟周慎之前别说功劳了,罪孽滔天简直不可赦免。在这种战败之将跟除了皇甫嵩功劳最大的董卓放在一块,叫他们分别担任先锋将,孙坚亦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但是没办法,谁叫张温与他孙坚有提携之恩呢?在这个时代,举荐人与被举荐人的不关系,不亚于座师与门生,那都是构成上级官员与下级官员关系网的重要部分。比如孙坚,他眼下在朝臣眼中就属于是司隶校尉张温一系的人,除非二人自己因为什么事反目成仇,否则这种关系牢不可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罢了!”
  张温摆摆手示意孙坚莫要发作,毕竟他也能理解董卓此刻的心情。
  他也没有办法,因为他即便是司隶校尉也得罪不起何进大将军,因此,为了避免日后周慎给他穿小鞋,他只能偏袒周慎。而这个态度所导致的结果,就是他这一辈子也别想再跟董卓拉拢关系,甚至于董卓还会因此嫉恨他。
  相比较愠怒的董卓、愤慨的孙坚以及无奈的张温,整个帐内唯独荡寇将军周慎最显得意。
  此时的周慎已没有前些日子的狼狈,英气奋发,不可一世,这种好似小人得志般的洋洋自得,让皇甫郦恨得牙痒痒。
  明明是叔父的功劳,凭什么这种小人来坐收渔利?!
  皇甫郦不甘心地望了一眼叔父皇甫嵩,希望后者能站出来说两句,哪怕嘲讽周慎几句也好,好歹能出口恶气不是?
  但让皇甫郦感觉纳闷的是,皇甫嵩淡定地离开了帅帐,从始至终瞧也不瞧洋洋得意的周慎,他的目光遥遥望着那个满脸愤怒拂袖而去的董卓,一双虎目泛着几分复杂。
  方才,皇甫嵩分别瞧见,董卓在离开帅帐的时候回头瞧了一眼那周慎,那眼神,异常的冰冷。
  “董仲颖……”
  不知为何,皇甫嵩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仅仅一个月,皇甫嵩心中的不祥预感便得以验证了:吃过一次亏的荡寇将军周慎并没有吸取教训,依旧是刚愎自用、我行我素,他拒绝了孙坚所提议的“抄小路断韩遂大军粮道”的策略,妄想按部就班地跟韩遂徐徐作战,结果反被韩遂袭了粮道,大败而归。
  而令皇甫嵩感到揪心的是,董卓似乎是对此早有预料,因此早早地离开了周慎军的附近,孤军深入。
  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责怪他未能及时救援。
  当然了,皇甫嵩可不怎么看,在他看来,韩遂虽然战败撤兵,但他手底下的兵力却没有损失过多,在这种情况下董卓按理来说不该孤军深入的,因为一个不好就会有全军覆没之险。
  皇甫嵩绝不相信董卓会犯这种低级的失误!
  除非……除非董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比如说,他早已料到韩遂的应对……
  但是这件事,皇甫嵩没有证据。
  因为,在周慎反过来落入韩遂包围网而被打败灰头土脸的同时,行军路线比他还要深入的董卓,竟在十万大军的包围中不伤一兵一卒地撤离了出来,保存了全部兵力。
  陇西的恶蛟,很不可思议地在韩遂十万大军中溜达了一圈回来了,虽然寸功未建,但是比起溃不成军的周慎,他的“成绩”显然瞩目得多,让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而这回,皇甫嵩选择了沉默。
  因为,他没有证据……
  是的,没有证据。


第二百零一章 虎头蛇尾的反击
  高!实在是高!
  对于李儒,张煌这回佩服地五体投地。
  如果说前一回李儒在韩遂手中稍稍吃了些亏让张煌大跌眼镜,那么这一次,张煌由衷地觉得李儒真不愧是毒士,那真不是一丁点的毒。
  那次董卓黑着脸从张温的帅帐离开后,张煌就猜到他要报复。果不其然,回到住所后董卓立马派亲信给远在陇西的李儒送信,询问怎么样才能狠狠地报复,发泄心中的怨气。
  其实在等待李儒回信的期间,董卓也曾私下跟张煌商量这件事,当时他们的计划是故意打败仗。
  “宁可放弃这次向朝廷与何进大将军证明能耐的绝佳机会,也绝不能叫周慎好过!”
  这可是董卓的原话,此人素来是一位说一不二的雄主。
  结果没想到,董卓这边的信刚刚送出,次日就收到了李儒派人送来的书信,并对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作出了回应。
  简直神鬼之才!
  当时张煌惊骇地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原来,李儒时刻关注着朝廷的风向,当他听说荡寇将军刚愎自用坏了三万军却没有受到应有的责罚后,他便高瞻远瞩地认识到,荡寇将军周慎必定是何进大将军推出来用以控制军方的重要棋子。那么理所当然,待局势出现转机之时,何进大将军必然会通过自己的势力向作为主帅的张温施压,叫周慎摘得这场平叛战役的最大功劳。
  如此一来,董卓势必会跟荡寇将军周慎势同水火。依着李儒对董卓的了解,到时候董卓绝对咽不下这口恶气,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将周慎拉下来。
  这种同归于尽似的手段,是李儒所不希望看到的。因此,他提前拟好了计策,派人送到了董卓手中。
  值得一提的是,皇甫嵩那位本该是董卓最大劲敌的名将,李儒在信中只字未提,很显然,李儒过半也早已料到皇甫嵩将会被何进大将军所雪藏,就不需劳他费神了。
  收到李儒书信的次日,蔫坏损的董卓便有意地放出了风声,大意就是如今韩遂兵败受挫、狼狈逃回金城,本就是斩夺功勋的大好机会,周慎又有孙坚辅佐,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头猪也断然没有输的可能。
  看似是酸溜溜的牢骚,但是董卓在这股谣言中竭力地抬高孙坚、贬低孙坚,不难猜测荡寇将军在得悉这股谣言后将会什么态度。
  嫉恨董卓那是跑不了的,董卓也不在乎被他嫉恨,除此之外,本来与这件事没什么交集的孙坚,十有八九也会被周慎记恨。
  是的,离间!
  李儒教董卓的第一计,就是离间荡寇将军周慎与副将孙坚的关系。不需要二人反目成仇,只要周慎对孙坚时心中有疙瘩,下意识地不想听从孙坚的善意建议,这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李儒很严肃的在信中指出了一个被董卓所忽略的事实:真以为韩遂就没有还手余力了么?
  李儒在信中指出,先前韩遂败给皇甫嵩那是必然的,其实就算换个人也能赢,只是不如皇甫嵩赢得那么漂亮而已。
  为什么?
  因为韩遂那十万羌兵的后勤太吃力了。
  要知道皇甫嵩那可是直接在家门口防守的,美阳的背后就是雒阳,粮草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
  而韩遂呢?
  韩遂是属于河首平汉王宋扬这股势力的,这股势力的老巢在武威郡与金城郡,骤然间叫韩遂跨越汉阳郡、扶风郡跟大汉朝廷打,在后勤的输运上就已经输了一筹了。
  因此,除非一鼓作气地攻占下去,否则,只要羌兵士气一泻,那就没有再取得战果的可能了。
  但是,如今韩遂兵败后返回金城郡,那可是他的地盘,董卓跟周慎千里迢迢前往追击,真当韩遂是软柿子么?
  这一针见血的判断,即便是董卓看了也是许久默然不语,提不出反驳的话来。毕竟韩遂在陇西时可是让他与李儒都吃了亏,那绝对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
  想通了此事后,董卓便按照李儒的计划展开了行动:在放出谣言离间了周慎与孙坚的关系后,独领大军屁颠屁颠地猛赶百余里路,深入敌军腹地跑到周慎前面去了,免得到时候韩遂偷袭周慎军时,他董卓还得犹豫究竟是救还是不救。
  什么?你说凭什么断定韩遂会先对付董卓?
  这很简单,如果董卓与周慎两军相距不远,相信韩遂绝不会傻傻得送上门去;但倘若两军相隔甚远,“各个击破”素来就是历来将帅最惯用的计策。
  至于为什么韩遂会先对付周慎而不是董卓,呵呵,一个是不知所谓的手下败将,一个是打过好几次交道的难缠家伙,只要韩遂不傻就必定会挑选容易对付的周慎下手。
  毋庸置疑!
  事态的发展不出李儒的预料,周慎不听孙坚的建议,终于再度遭到败仗,而董卓呢,纯粹就是在韩遂的地盘溜达了一圈跑路。另外董卓跑路的时候,韩遂也没有派兵追击,显然后者是清楚董卓的难缠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就没跟董卓纠缠,毕竟韩遂回到金城后首先要做的,是解决在他地盘挑事的凉州刺史耿鄙跟汉阳太守傅燮,而不是董卓这个明摆着过来打酱油的恶蛟。
  这就是默契!
  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韩遂与董卓都不会轻易激怒对方。毕竟今日的敌人极有可能就是明日的盟友,就拿董卓来说,只要韩遂不拿他的陇西下手,韩遂发展得越强大,对于董卓的陇西而言其实愈发有利,这就是所谓的养寇自重!
  至于韩遂多半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走了董卓,毕竟董卓跟他可谈不上真正的敌人,在日后很长一段日子内,他们还是邻居,闹得太僵不利于双方各自的发展。
  于是乎,董卓屁事没有,周慎却成了韩遂杀鸡儆猴的对象,用以震慑大汉朝廷继续派兵来围剿他。
  这下董卓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在连番两次战败的情况下,就算何进大将军也保不住荡寇将军周慎。退一步说,就算能保住,难道何进还会器重周慎不成?要知道在这次进兵追击的事件中,损兵折将狼狈而回的周慎,已成为不伤一兵一卒便从韩遂十万大军中脱身的董卓的最佳陪衬。
  不过关于这件事,张煌也有些疑惑,那就是李儒为什么会支持董卓的做法。
  后来再次见到李儒的时候,李儒对张煌做出了解释:就当时的局势而言,除非朝廷花费巨大人力物力,一个城一个城地跟韩遂打,否则单靠偷袭是断然不可能取胜的,毕竟金城、武威是韩遂的地盘,在那里跟韩遂作战难度不亚于韩遂先前攻美阳。
  可问题是,如今的朝廷因为“黄祸”的关系元气大伤,根本没有余力与韩遂展开如此大规模的交锋。
  因此当时李儒断定,朝廷大军反攻韩遂、边章叛乱军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一旦确认武威、金城两郡难以攻克,朝廷势必会见好就收,反正西凉乱也不是乱一两天了,不差那么一会,没瞧见司徒崔烈都有意向说服天子放弃凉州了么?
  说白了一句话,只要韩遂等叛逆好好呆在西凉别生事,朝廷是不可能耗费巨力去跟韩遂拼的。
  也就是说,就算董卓与周慎前期取得了什么优势,也于事无补,因为朝廷没有财力人力再支撑一场大规模的战役。
  既然如此,李儒索性也就不想着如何在战役中让董卓大放光彩了,他采取了另外一种凸显董卓的方式:既然无法抬高董卓,那就把周慎拉下来,同样可判高下!
  而这,恰恰就是张煌佩服李儒,由衷感慨李儒不愧是毒士的真正原因。
  就好像有个笑话里说的,当两个人被一只熊追的时候,其实没必要跑得多快,只要跑得比同伴快就足够了。
  打不赢敌人,就坑友军!
  事实证明,李儒的眼光果然毒辣。
  就在董卓与周慎分别返回张温的大军不久,朝廷便传来了消息:不必再追击叛军,尽可能地收复扶风郡。
  而同期,韩遂似乎也意识到他们根基不稳,因此也不再奢望攻打雒阳,紧锣密鼓地在汉阳郡以及扶风郡西部巩固势力,增筑关隘、屯扎守军,跟大汉朝廷划地而治。
  见韩遂主动偃旗息鼓,大汉朝廷果然没有再作进攻,不到一个月,主帅张温便被召回雒阳,另外七成的军队也被召回,剩下的军队,由护羌校尉夏育接管,代替张温在扶风郡驻守,防止韩遂再次进犯。
  双方破有默契地选择了休战,至于凉州刺史耿鄙与汉阳太守傅燮,他们仍在跟韩遂作战,希望能恢复地方上的中央主权,但是朝廷都选择了休战,谁也不看好他们。
  谁都看得出来,此战朝廷没有取得预想的成效,因此就不准备再打下去了,至于还在为此努力的耿鄙、傅燮二人,他们相当于是被朝廷给放弃了。
  当然了,不排除他俩若是做得好的话,朝廷还会再次起兵围剿韩遂,但遗憾的是,韩遂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言归正传,张温被召回雒阳后,董卓等人在跟护羌校尉夏育交割了军队后也陆续回京师复命,包括在此战中两战两败毫无寸功的荡寇将军周慎。
  眼瞅着周慎发须凌乱、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狼狈模样,董卓的心中很是痛快,恨不得畅笑几声。
  可众人中却唯独有一人留了下来,那便是左将军皇甫嵩,在朝廷最近一次发下的任命中,皇甫嵩被受命驻守皇室陵园,理由是防止有像韩遂那样狼子野心的恶徒再打皇陵的主意。
  可谁都猜到这只是一个借口,不用想都能明白,皇甫嵩作为此战中最耀眼的功臣,何进大将军是绝对不会再将他召回京师的。
  美其名曰是代天子尽孝,事实上不过是变相的发配、贬职。不出意外的话,在何进大将军彻底掌控军方之前,只要朝廷日后没有什么大的变故,皇甫嵩是断然没有可能再回到京师了。
  对于这位劲敌的落寞下场,饶是董卓也是唏嘘感慨不已。明明是朝中最擅军略的将军,却用以替天子守陵园,实在是可笑之极!
  然而就在董卓替劲敌皇甫嵩感到惋惜的时候,作为当事人的皇甫嵩却在惋惜另外一个人。
  “可惜了傅燮!”
  那是张煌在临离开前向皇甫嵩告别时,皇甫嵩不经意时所发出的感慨。在这些日子里,说实话张煌从皇甫嵩这里学到了很多,尤其是皇甫嵩那“主以阳谋、辅以诡谲”的核心用兵思想。既然受到恩惠,张煌就理当礼待皇甫嵩,临走前亲自向皇甫嵩告别是最起码的。
  “傅燮?新任的汉阳太守?”张煌疑惑地问道,言语中有些不以为意,毕竟他可没怎么听说过此人。
  皇甫嵩似乎是看出了张煌心中的不以为意,摇摇头正色说道:“此前讨黄巾时,此人曾是我军中司马……”
  军中司马?军司马?!
  张煌微微一愣,旋即在信中立马将傅燮的看法拔高了几分。
  皇甫嵩的参军,而且还是被皇甫嵩所称赞的,那可了不得啊!
  在历史中,当皇甫嵩讨伐黄巾的时候,有两位智勇双全的俊杰担任辅助他,一个是参军、汉阳人阎忠,一个便是军司马、北地人傅燮。
  皇甫嵩对阎忠不喜,因为这家伙纯粹拍马屁拍在马腿上,竟在皇甫嵩顺利讨灭黄巾的时候建议皇甫嵩趁机拥兵自重,把握机会南面制霸。
  想皇甫嵩对朝廷、对天子那是何等忠心的人?他重斥了阎忠,阎忠面红耳赤地逃走了,结果逃到西凉,成为了凉州名士,那是就连韩遂都要劫走胁迫其担任叛军主帅的名士,可想而知其本事。不过阎忠宁死不从,愤恨而死,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
  另外一个就是如今的汉阳太守傅燮,在历史中,此人跟皇甫嵩一样硬骨气,拒绝向宦官交纳贿赂,兼之又屡次向天子刘宏弹劾宦官,非但名气十分响亮,而且可以称得上是“简在帝心”,是刘宏心中极少数全心信任的官员。
  但是这位傅燮傅大爷太过于刚正,哪怕在屡次得罪宦官后,宦官头子赵忠派弟弟城门校尉赵延去拉拢他、威胁他,他照样不给对方好脸色,反过来义正言辞地教训赵延。
  于是乎在傅燮当朝言辞批判了司徒崔烈意图放弃西凉的提议后,赵忠见机不可失,便设计将傅燮调出京师,迁为凉州汉阳郡太守。
  跟凉州刺史耿鄙那种刚愎自用的家伙不同,傅燮的确是难得的俊才,上任后体恤百姓、招安叛乱的羌人,不少羌人都被他感动,前往汉阳归降,一时间成为韩遂最忌惮的对手,不除不快。
  后来当凉州刺史耿鄙急功近利,却因为军中内讧而死。极不可思议的是,当与韩遂一伙的叛军头子王国攻打傅燮时,王国手底下竟有数千羌骑在城外磕头请求傅燮出城投降,甚至于,王国亦派前任酒泉郡太守黄衍进城劝降,结果傅燮宁死不降,最终战死城头。
  事后,耿鄙的部下马腾也投靠韩遂,与韩遂共同推举王国伟帅,首次掌握了整个凉州。
  而皇甫嵩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重新被朝廷启用,继续充当救火角色再次出兵凉州,征讨王国。
  可惜当时因为何进大将军被杀的关系,协助皇甫嵩的董卓被召回京师,于是未能彻底剿灭凉州的叛军势力。
  在告辞的时候,张煌终于忍不住向皇甫嵩询问了一个深埋他心中许久的疑问。
  “将军在颍川、汝南时,为何要筑‘京观’?”
  骤然听到这个问题,饶是皇甫嵩也不由吃了一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张煌异常严肃的表情。
  张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皇甫嵩。不知为何他竟有些紧张,可能是他潜意识地害怕从皇甫嵩口中听到他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良久,皇甫嵩缓缓吐出两个字来:“造势!”
  “造势?”
  皇甫嵩长长吐了口气,负背着双手徐徐说道:“当时天下黄巾号称百万,我与朱儁手中仅数万,非厉惩不足以震慑贼众!……我要让贼众牢记,我皇甫嵩嗜杀无道,面朝我者,尽杀之!”
  张煌心中不由得苦笑,皇甫嵩这种做法无外乎是想提高自己的恶名,叫黄巾军在遇到他时心惊胆战、再无战意而已。
  “俘虏呢?”
  皇甫嵩闻言又看了张煌一眼,平静地说道:“当时我军昼夜急行,且军中仅三日口粮,留下俘虏多有不便,故尽屠之。”
  听着皇甫嵩平静的回答,张煌的心情很是复杂。记得当时他在看到那些下场悲惨的黄巾士卒时气愤填膺,可如今听到皇甫嵩这中规中矩的回答,他却生不起一丝憎恨皇甫嵩的念头来。
  就像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一样,作为将军,他们理当首先为自己的部下尽责,为自己的国家尽责,为自己的主君尽责。必要时,杀伐果断,这才是将军!
  将军有过一丝的愧疚么?
  张煌是很想询问这个疑问的,但是他不敢,因为他怕皇甫嵩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不过张煌可以凭借对皇甫嵩的了解自己猜出答案。
  哪怕会有犹豫或怜悯,但是为了夺得胜利尽早结束战争,即便叫皇甫嵩再杀更多的敌兵,他也会杀,因为,这是一位真正的将军。
  “告辞了,将军!”
  “唔。……转告董仲颖,周慎多行不义难赦之,然他……好自为之罢!”
  “呵呵,好的。”
  张煌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不过心思却又飞到了另外一处。
  因为明日,他借着董卓的关系便要再次踏足京师雒阳,那个当初他狼狈逃离的龙虎汇聚之地。
  在那里,有他此生最大的仇敌,第五宫元!


第二百零二章 惊闻
  虽然张煌跟皇甫嵩告了别,但他并没有跟着董卓前往雒阳。
  因为对于这座宏伟的城池,张煌从内心抵触他并对他保持着最强烈的恐惧,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无外乎这座京城里坐镇着一位拥有着“超越凡人力量”的半仙,大汉朝的国师,第五宫元。
  在没有获得足够的实力前,张煌可不打算让第五宫元再次注意到自己。毕竟第五宫元所能动用的力量太过于惊世骇俗,别说其他的,单单是天剑恢恢跟地剑输耳就不是他可以抗衡的。
  想来想去,张煌决定也跟董卓告辞,毕竟他此番到董卓手底下打酱油无非就是想见见皇甫嵩,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他自然没有再留下来的打算,毕竟他又不打算给这位董大叔卖命。
  至于离开后究竟去往哪里,张煌自己也没有一个大概的主意。在这个黄巾军倒了、黑羽鸦也散了的时间段,他还真感觉有些孤单。
  “要不偷偷去瞧瞧咱媳妇?”
  自言自语着的张煌不由得想到了蔡琰,想到了这位他们相识、相知于亡命途中的红颜知己。但一想到蔡氏姐妹跟着她们的父亲蔡邕此时也居住在雒阳城内,张煌就又忍不住叹息起来。
  没办法,摆着第五宫元这座大山在,他是怎么也不敢步入雒阳的,就算是稍微靠近雒阳一些,他都莫名地感觉心虚。
  不过还没等张煌这边考虑出个头绪来,他便收到了来自太平道的接洽请求暗号。
  太平道与凉州的叛乱军,目前是大汉国境内最知名的两股反叛势力,大汉朝廷不晓得派遣了多少人刺探关于这方面的情报。因此,张煌是断然不敢在河南尹与太平道接触的,毕竟整个河南尹都可以说是朝廷各势力的统治范围。
  最后,张煌选择在宜阳,在这个远离雒阳-弘农这条繁荣线上的县城。因为这里山峦层叠,又有陆浑关替朝廷守着南侧,可以视为是朝廷势力的腹地,如此安定的地方不会受到过多的关注,因此反而是最佳的藏匿地点。
  在宜阳城西的酒馆上房内,张煌见到了太平道派遣来与他接洽的细作,一个看起来十分精明的男子,大概二十来岁左右。
  在张煌的第一时刻,那人便起身拱手抱拳,向张煌致敬。
  “怎么称呼?”
  张煌摆了摆手,随意地在此人的对面坐了下来,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双方都倒了一杯。
  “回禀少当家,小人张伯,乃卜巳大人的手下。”对方压低声音回道。
  卜巳?
  东郡黄巾的?
  张煌没有去计较对方那有些占便宜的名字,反而对于对方的身份有些纳闷。因为据他所知,这回联系他的应该是冀州黄巾才对。
  似乎是看到了张煌眼中的狐疑,张伯连忙解释道,“少当家,这是三老爷的命令。”
  “三老爷?什么情况?”张煌知道张伯口中的三老爷指的便是张梁,这只是避人耳目的托词。
  “是这样的,先前您不在家中的时候,三老爷觉得家业过于分散,过于混乱,不利于发展,因此召回了负责东郡分家的卜巳大人,命卜巳大人负责家中的那些私曲……”
  私曲,顾名思义就是地方家族的私人武装,但是在张伯口中,则指代黄巾军在地方的军队。
  “梁叔将‘宗门’跟‘私曲’分离了?”张煌摸着下巴猜测道。
  一听宗门二字,张伯难免有些惊慌,连连咳嗽示意张煌道,“是家业,是家业少当家的。”
  虽然是在弘农郡,但张伯还是显得格外谨慎,天晓得附近有没有朝廷的眼线。
  张煌默然不语。
  其实将太平道跟黄巾军分离,是张煌很早就向张梁建议过的事。毕竟两者的分工不同,前者是宗教,后者保护宗教的军队,如果只是让各地方的渠帅来负责,只会让两者变得混乱。
  想想波才、张曼成那些人,不可否认他们是不错的统帅,领兵打仗一把好手,但他们在获取地方百姓的民心方面有什么成效么?没有!
  黄巾军招揽新人,靠的都是大贤良师张角起初那好比悬壶济世的善名,在此之后所有的地方渠帅都只是在啃老本,他们觉得依靠大贤良师的名声就足以收揽民意,从而忽略了由黄巾军出面主持善举。说白了,一个大贤良师,几乎已成为了所有黄巾子弟的精神支柱。
  这种情况有一个极大的弊端,那就是当张角万一不在的时候,黄巾军的威信便要一落千丈,就跟眼下的情况似的。
  因此,张煌建议张梁再次将太平道跟黄巾军分离,将前者定义为获取民心、招收心腹信徒的宗教,而黄巾军嘛,庞大的士卒人数注定他无法像前者那样藏匿起来,只能占山、裂地成为一方的军事势力,努力营生养兵。
  这样做的好处是整个黄巾势力的核心、即太平道,可以很好地隐藏起来,在暗处积蓄颠覆大汉所需的力量;而弊端是,这个举措会让黄巾军成为标靶,如果无法运营下去、抵挡住来自朝廷各地方势力的围剿,就会被吃掉。
  没办法,毕竟黄巾军如今尚有近二十万人,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别说无法彻底隐藏起来,就算隐藏起来了,所需要的米粮钱财也不是张梁、张煌所负担地起的。
  因此,张煌希望各地方的黄巾子势力在朝廷各地方势力的围剿下去杂存精,在艰难的处境中锻炼出一支最具意志力的军队来。
  而从目前看来,张梁已听取了他的建议,将东郡黄巾并入了冀州黄巾,并调回了卜巳担任冀州黄巾军的渠帅。而他张梁本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隐藏到民间吸收信徒去了。
  “卜巳有什么大致的规划么?”张煌问道。
  张伯想了想,随后很隐晦地告诉张煌,卜巳的意图大致就是让出中原地段,将黄巾势力转移到中山、常山、代郡、雁门、太原这几个郡。
  对此,张煌是比较认同的,毕竟中原地带门阀众多,黄巾军当初得势的时候也无法得到此地世家的支持,反而时不时地被扯后腿,被当地官府连同世家势力联合打压,更别说如今黄巾失势,实力大不如前。
  与其在中原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还不如转移到朝廷控制力度薄弱的并州,在那里东山再起。
  “打算什么时候转移‘家业’?”
  “近两年吧。……这段时期有些家伙盯得比较近,不好有所动作。”顿了顿,张伯好似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过郭泰等人已先行一步到并州探查去了,倘若可行的话,他们会前一步在当地稳住脚跟,以方便整个家业陆续转移过去。”
  “郭泰?”张煌愣了愣,旋即似有明悟地点了点头。
  不出差错的话,郭泰随后便会在并州白波山一带建立势力,号称白波黄巾,这可是一支连日后执掌朝廷权柄的董卓都会感到忌惮的黄巾势力。
  二人谈论了许久,张伯便向张煌告别了,他并没有提请张煌回去的建议,张煌也没有想回去的意思。
  毕竟眼下的太平道与黄巾军,其宗旨无非就是积蓄力量、保存实力而已,因此,无论张煌回不回去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至于统领冀州黄巾的渠帅卜巳,张煌对他放心地很,毕竟卜巳不算是一名攻击性很强的统帅,他更加擅长巩固势力,兼之又是张角的得意弟子,掌握着一身道术本事,张煌相信就算他不在冀州,卜巳也能很好地带领冀州黄巾。
  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朝廷今年刚刚征战完凉州叛乱军,并且初期因为荡寇将军周慎的关系损失惨重,即便最后成功地击退了韩遂、边章二人,但也令朝廷元气大伤。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得知黄巾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朝廷也绝对不会再兴师动众地率军围剿,毕竟国情已不容许朝廷再次派遣围剿兵马。
  说白了,只要黄巾军不闹得太过严重,相信朝廷短期间内会睁只眼闭只眼。当然了,只是说短期间,一旦朝廷的财政情况好转些了,那情况恐怕就不同了。
  不过,一想到那位皇帝陛下在朝廷财政情况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仍然要强行在皇宫大兴土木,建造荷园、新殿,张煌相信没有个三五年,朝廷的财政情况绝对喘不上这口气来。
  张伯的离去,使得张煌又变成了孤家寡人,这份无所事事的孤单,让张煌感觉有些难以承受。
  可让张煌没有想到的是,他原来以为他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还要持续很久,结果董卓的一封书信送到了他手中。
  [夙愿或可成,汝速至雒阳!]
  这封没头没脑的书信让张煌看的一头雾水。
  关于理想、愿望之类的,张煌曾经跟董卓聊过许久,无外乎做一名白衣单剑、抱打不平的剑客,但是愿望之前加上了一个“夙”字,那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张煌的夙愿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第五宫元为义父张解报仇。
  此事他给董卓透露过,毕竟董卓是个离经叛道的家伙,自然不会对第五宫元这种老古董有什么敬意。
  而如今董卓在信中暗示张煌他的夙愿或许有机会达成……
  张煌的心顿时变得火热起来。
  因为满脑子都是这桩事,因此张煌的行动格外迅速,三日的路程,仅仅两日就来到了雒阳,并且在城门外碰到了董卓专门派来等候他的护卫,毕竟雒阳城门口那些守兵的盘查可是极其严格的,上回张煌之所以能进入城内还是靠着黄门侍郎荀攸作为保证。
  凭着董卓的护卫出示其主公破虏将军董卓的令牌,张煌根本不需盘查搜身便进入了雒阳。
  也难怪,毕竟董卓在此次抗击西凉叛军的战役中十分出彩,已被何进大将军视为最佳的栽培人选,这种待遇已足够董卓成为雒阳的新贵。别说守城门的那些守兵,即便是他们的直属上司城门校尉,也要想方设法地跟董卓攀拉关系。
  入得城门,眼中的雒阳依旧是那般的繁华,建筑森罗密布、行人川流不息,不过眼下的张煌已不再对这些感兴趣。
  “董大叔现下在何处?”
  这名护卫愣了一下,毕竟据他所知,张煌是其主公董卓的部下张济的侄子张绣。
  “主公此刻正在府上。”
  张煌听了这话也是一愣:“董大叔在雒阳有宅子?”
  因为据他所知,董卓的家业都在陇西,在雒阳是没有宅子的。
  “是何大将军亲赐的。”护卫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自豪。
  张煌表情古怪得跟着这名护卫来到了董卓在雒阳的新宅,那座看起来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破虏将军董府。
  不得不说张煌有些震惊,要知道他当初也曾在荀攸的府上居住过,那可是黄门侍郎,轮身份显赫甚至还要高过手握实权的校尉们,可即便如此,荀攸的府邸也只不过一座普普通通的一进宅子,一扇门、一个院子、三间房子。
  可眼前董卓的府邸却有分前后院,院中有池子、有亭子、有假山、有水榭,建筑雕梁画栋、气派不凡。
  按理来说,类似董卓的这个破虏将军,在朝中没有上百也有数十,本身是没有资格居住在如此气派豪华的深宅大院的,如此看来何进大将军的确很看重董卓,不惜赏赐这等豪宅拉拢他。
  在那像是迷宫般的廊庭里转悠了半天,这名护卫终于将张煌领到了内院的大厅。此时董卓早已接到了来自门房的报讯,竟亲自在大厅门口等候着张煌。
  不理睬吃惊于主公董卓亲自在厅外迎候的那位护卫,张煌走上前去,望了一眼负背双手洋洋自得的董卓,笑道:“大叔,看样子你混得不错啊。”
  “哈哈哈。”董卓哈哈大笑,看起来心情着实不错。
  不用猜张煌都能想到,董卓这回必定是在何进大将军那里得到了许久好处,不过这一切他并不关心,他只是关心董卓在信中所提到的那桩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张煌开门见山地问道。
  见张煌如此无趣,董卓不免有些失望,不过他好歹也是一方枭雄,虽说从何进大将军那里得到了诸多的好处让他欣喜得难以自己,但终归还是可以克制。
  “此事密室再细谈。”
  提醒了张煌一声,董卓便将张煌领向了密室。毕竟雒阳上空那些悬浮于半空、监控着整个京师的玩意可不是摆设,在它们眼皮底下谈论任何关于何进以及第五宫元的事,相信不需片刻有会有人找上门。
  “四日前,我去拜会了何进大将军。”
  在密室内坐定之后,董卓便徐徐说起了这桩事的起由:“大将军要入主军方,这桩事你清楚的吧?”
  张煌闻言点了点头,这桩事他早在跟随董卓参与平定凉州之乱事宜时就曾听说了。并且,更确切地说,何进大将军并不只是想入主军方,他是要掌握军方所有的权柄,掌握天底下所有的兵权。
  “这桩事有人反对。”董卓语气平静地继续道。
  “很正常。”张煌不置与否地评价了一句。
  毕竟何进的行动太大了,掌握天底下所有的兵权?别的不说,单单是北军跟南军,就会有很多反对。
  北军如今名存实亡,就不过多谈论了,除了负责城内巡行治安的金吾军(执金吾的军队)外,就只剩下鲍鸿的屯骑营了。
  而南军是什么?
  南军是负责包括管理京师城防治安的城防军在内,驻扎于未央宫的军队!
  未央宫,那是汉王朝的大朝正殿!是天子临朝、百官奏政的宫殿!
  虽说近几十年来南军逐渐被戏称为仪仗队,只负责在宫门、廷殿、鼓楼等地方站岗,几乎不再负责外出剿贼的事宜,但不可否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军依旧具备着形成基本武力的机能。
  更要紧的是,比起北军,南军的地位更加特殊,它主要是负责宫廷治安的,然而何进大将军竟打算将手伸到这支军队里来,理所当然会遭到反对。
  “是朝中那些大臣?”
  张煌不是没有听说过清流党人的事迹,那可真是一帮臭脾气的硬骨头,两次残酷的党锢依旧无法使那些看似柔弱的文臣折腰。
  “有,但并非全部。”望了一眼张煌,董卓压低声音说道:“反对意见更强烈的,是以张让、赵忠为首的阉官。”
  “阉官?”张煌愣了愣,旋即便释然了。
  想想也是,历代宦官们便将皇宫当成他们的势力范围,如今何进大将军想要插手其中,他们自然不会认同。
  “可这与第五宫元有什么关系?”
  董卓淡淡一笑,顾左言他道:“大将军失败了,因为有人出面说了句话。”
  张煌闻言一愣,随后便意识到董卓口中的‘有人’,十有八九指的便是第五宫元。
  “这下有意思了。”张煌玩味地笑了出声。
  一位是权势滔天的当朝大将军,一位是淡出尘世数百年、实力深不可测的国师,他们两者的矛盾若是激化,那可不得了。
  想到妙处,张煌真恨不得自己与何进有极深的交情,可以让他在何进面前说尽第五宫元的坏话,以此离间的关系。
  然而,还没等张煌结束他的臆想,董卓神色凝重的一句话让他整个人都不禁颤栗起来。
  “大将军……或有想除掉第五宫元的念头!”
  “什么?!”


第二百零三章 世事难料
  何进疯了吧?
  张煌的心中充满了震惊与困惑。
  第五宫元那是什么人?那是方仙道的掌教、大汉朝的国师,看似年轻却确确实实是活了数百年的老怪物,拥有真正的半仙之躯,是目前整个玄门道家界的第一人。
  而何进只不过是一介凡俗子弟,尽管目前在大汉朝廷权势滔天,堪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即便如此,真能跟第五宫元相抗衡么?
  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张煌将困惑的目光望向了董卓,缄口不言等着后者的下文。
  果不其然,董卓喝了一口茶水后,慢悠悠地解释道:“此事我所知亦不详,然大致如此:大将军欲主持军方,却不想反而为人做嫁。”
  说着,董卓详细地向张煌解释了一通,只听得张煌暗暗称奇。
  原来,何进大将军自“黄祸”爆发之后在朝中的威信与权柄便与日俱增,天子更册封他为慎侯,再加上他国舅与大将军的身份,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个“非高祖遗留不立王”的年代,他的地位已升到了顶点,除非他想效仿王莽,否则已升无可升。
  窃国篡位,何进是不敢的,并且他也没有这个想法,毕竟屠户出身的他很感激刘宏,因为没有刘宏宠爱他的妹妹何美人,何进就不可能在壮年就坐上大将军的位置,手握数万雄兵。
  再者,他的妹妹何美人已诞下一子名为刘辩,是大皇子,在这个讲究长幼有序的年代,大皇子就等同于太子,是日后的国君。何进怎么也不可能跟自己的侄子去争,而且还要冒着巨大的风险。
  因此,何进便将目光投向了他尚未完全掌握的军方上。
  马、窦、阎、粱、班、刘、朱、孙、皇甫、段、张,诸多的势力在军方门阀林立,别的不说,单说皇甫嵩、段颎、张奂这个“凉州三明”的组合,那可都是虎将迭出的军方望族出身。论排门槛高低,即便是袁绍、袁术这样“四门三公”出身的,在军方也不够看的。
  因此,即便是目前如日中天的何进大将军想要完完全全地控制军方,那也是十分困难的。
  但是,“黄祸”期间发生了一桩事却给了何进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就是董卓暗地里联合张煌将前往围剿冀州黄巾的北军给坑了,致使威名远播的“北军五营”名存实亡,整个军方体制上下颜面俱失。
  这个时候,何进麾下假司马伍宕便向何进建议:由何进出面主持北军重建的事宜,以此提高何进在军方的威望。
  然而又有人建议说:南、北两个军团享有百年盛誉,况且其中又包括虎贲军、羽林军这种青史留名的军队,何进大将军就算做得极好,也超不过先人,不如另设编制,新建军队。
  何进一听觉得有道理,要知道南、北两个军团的编制那可是汉朝的传统,虽然大汉朝中途遭逢了王莽之乱,但军队的体系则仍旧被光武帝刘秀沿袭了下来。
  换而言之,何进就算在这方面做得极好、极出色,在南、北两军的威望注定也不会超过卫青、霍去病这种青史留名的传奇大将军,或许连窦武、粱冀也难以越及,注定会被先辈的光环所覆盖。
  而唯一的破局办法,就是抛开南、北两军的体系,另设编制、重添一军。只有在如同白纸一样的新军,何进的所作才会成为不褪色的卓著功勋,供后人瞻仰。
  何进听了这个建议怦然心动,要知道他虽然是不可一世的大将军,但是他的处境却十分尴尬:在“凉州三明”的威望笼罩着整个军方的当下,他一个外人传言中凭借妹妹得宠于天子而上位的裙带大将军,威信还远不如皇甫嵩。
  但是如果它能促成南、北两军合二为一,或者另外设立编制重新创建一支军队,极有可能他的威望会在军方迅速高涨。
  于是乎,何进大将军开始行动了。当然,他不会主动出面向天子呈请整顿军方的事宜,毕竟这种事由他开口容易落人口实,他需要找一个能替他开口的人。
  本来扫平了黄巾军的皇甫嵩会是何进最佳的人选,但很可惜,皇甫嵩是皇甫家的人,兼之风头、名气又远在何进这个大将军之上,何进打压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让皇甫嵩再有冒头的机会。
  后来,何进看中了荡寇将军周慎。
  荡寇将军周慎曾先后在段颎与张奂的手底下任职,在军方也有一定的知名度,由他开口要比何进自己开口好得多。
  问题是,荡寇将军周慎的威望也远不及皇甫嵩,万一皇甫嵩反对的话,相信军方大半的人都会支持皇甫嵩。
  而这个时候,西凉之乱爆发了,何进大将军趁机便将荡寇将军周慎塞到了西征的军队中,并且替他博了一个副帅的职务。何进希望周慎能在这场战役中大出风头,以方便他随后为周慎造势,提携他上位。
  要知道这种动辄侵害一个州规模的叛乱若是能顺利剿灭,一旦天子封赏起来,主帅张温与副帅周慎只有八九能捞到一个带“西”的武职,“征西”、“平西”大有可能。
  到时候有周慎这个平西将军携得胜之风,出面代何进向天子刘宏启奏,天子大喜之下多半会颔首认可,那何进的机会可就来了。
  可让何进险些气地吐血的是,周慎太不争气,即便有何进在背后为他撑腰,他在韩遂面前也难以蹦跶起来。
  一场反击战,成就了皇甫嵩;一场追歼战,成就了董卓。
  而周慎呢?
  什么都没捞到不说,两战两败,损兵折将,何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好不容易替周慎博到的副帅位置,就那样理所当然地落在了袁滂的身上。
  一怒之下,何进大将军索性不再理睬荡寇将军周慎,转而拉拢此战中最为亮眼的两颗将星之一的董卓,而董卓也十分识趣,连忙传递了善意。
  随后的事就很明了了,在何进大将军的操作下,注定不会成为自己人的皇甫嵩明明是最大的功臣,却被雪藏迁至皇室陵园守墓;而董卓这个功勋不及皇甫嵩的,却能锣鼓齐鸣、风风光光地被召回雒阳。
  当然,得了好处就要替何进办事,董卓懂的,但是他并没有自己开口。他以自己口碑不佳作为借口,恳请何进让他请另外一个更加适合的人出面奏请此事。
  何进当时自然很郁闷,毕竟他提携董卓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董卓替他开口,若是董卓做不到,他提携董卓做什么?
  然而当董卓说出那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时,何进却大为欣喜。
  这个人,便是北军五营校尉之一,屯骑校尉鲍鸿!
  鲍姓,那可也是军方中的大门阀之一,更重要的是,鲍鸿是屯骑兵校尉,列属北军范畴,由他开口向天子奏请,那自是极为合适毫无突兀之处的。
  董卓果然说服了鲍鸿,毕竟早在他俩一起征讨冀州黄巾时,董卓就因为强大的屯骑营而不遗余力地拉拢鲍鸿,鲍鸿这个人又贪财,在董卓的财帛攻势下,二人转眼间就成了挚友。
  于是乎,一场囊括南军与北军的浩大军方整顿便陆续拉开帷幕,那规模之大,别说宦党们心惊胆颤、疑神疑鬼,就连文官中也有些人对何进带有猜忌。
  毕竟摆着王莽、粱冀这前车之鉴在,谁能保证何进没有野心?更别说以张让、赵忠为首的宦党们为了自保开始在天子面前说何进的坏话。
  外戚与宦党,自古以来就是水火不容,二者斗争之激烈远超外戚与文官、文官与宦党。毕竟,窦武任职大将军时,与文官的关系就很好,而宦党中,也有像吕强这样与文官关系不错的。可是外戚与宦党之间呢?有关系不错的么?
  从来没有!
  但凡是在宫内有点地位的宦党,与外戚的关系几乎都是水火不容,论其根本,无非就是外戚希望跟天子更亲近,而宦党则害怕前者天子亲近后他们则失去了地位。
  再加上宫内妃子之间的矛盾也会牵连上宦党,使得某一方的宦党被另外一方的妃子的父兄嫉恨等等,那就是更加频繁了。
  纵观东汉,窦、邓、阎、粱,无论善恶,最终不都是希望拿宦官开刀么?张让、赵忠等人对何进心存警惕,也合乎情理。
  宦党的谗言,让何进的处境变得窘迫起来,毕竟他的确是打算将南、北两军合并,抽调精锐重新创建一支军队的,这种举动会遭来天子刘宏的猜忌,毫不意外。
  这个时候,何进的幕僚提出了一条可行的办法,那就是请天子刘宏亲自担任新军的将军,何进担任副职,这样一来,何进的威望就不会盖过天子,也不会引起天子的猜忌。
  何进一听大喜,连忙付诸于行动。
  两日后,天子刘宏接受了何进的提议,将新军设立在他居住的西园,赐号“西园禁军”自封为“无上将军”,并招七名翘楚担任校尉作为部署,分别是中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下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典军校尉、议郎曹操,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左校尉、谏议大夫夏牟,右校尉淳于琼。
  而让何进难以置信的是,天子刘宏将这支新军的统帅交给了信任的心腹宦党,小黄门蹇硕,由他任上军校尉,监督司隶校尉以下诸多官员。
  竹篮打水一场空,辛辛苦苦谋划了那么久,到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何进大将军如何不怒?!
  要命的是,北军、南军抽调精锐充入西园禁军,他何进大将军的力量一下子被抽掉了三成。更令何进恼火的是,蹇硕这个上军校尉竟然还有监察他何进大将军的职能。
  只是一个小小的宦党!
  虽然这个宦党素来洁身自好,不与张让、赵忠等人同流合污,但是,他仍旧只是一个小小的宦党!!
  何进在自己府上盛怒发作,待他发作完冷静下来之后,却有幕僚提醒他,是不是天子对他已有戒心。
  这桩事何进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因为他还记得他起初将“请天子担任主职”的提议上奏天子刘宏时,刘宏对他还是很友善的,不时地点头赞许,怎么才两日不到的工夫,天子就彻底改变心思了呢?
  心中不解的何进托妹妹何美人去打探这桩事,他这才知道,那日他先脚刚走,张让、赵忠等人就跳出来跟他唱反调,暗示天子刘宏他何进这个大将军的职权已过于强盛,更不可思议的是,张让竟然请出了隐居在城北方仙观的那位国师,活了百余年的老妖怪,第五宫元。
  谁也不清楚天子刘宏毕恭毕敬地将第五宫元请入密室后,他二人单独聊了些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第五宫元一走,刘宏对何进的态度就变了,当即招来心腹宦官蹇硕,与他谈论了很久。
  方仙道掌教,大汉朝国师,第五宫元……
  感觉自己被耍了的何进彻底恨上了此人,他很清楚,只有此人,只有此人的评价可以决定天子刘宏对他何进的态度。
  何进恨不得杀上方仙观将第五宫元大卸八块,但是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毕竟第五宫元历代以来便是大汉朝的国师,并且极有可能在光武帝刘秀的年代,第五宫元这个老头便已投入前者的麾下,助他平定了天下大乱。
  正因为这样,第五宫元的地位与威望非常高,光武帝之后的历代天子都是将这个老头奉为上宾,视为叔伯辈。
  这样的老妖物,不是他能够轻易触动的。
  于是乎,何进打消了对付第五宫元的念头,转而去拉拢像袁绍、曹操、鲍鸿这几个西园禁军中的校尉们,使得这桩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看似何进是咽下了这口气,但是董卓却能看出来,何进与宦官以及不知为何支持张让的第五宫元之间,肯定会有一场恶战。
  因此,知晓张煌跟第五宫元有仇的董卓,立马写信将张煌召来了雒阳。
  毕竟他很清楚张煌的强大,尤其是张煌体内所寄宿的妖魂“燚乌”,那股仿佛能浸入魂魄的气息,甚至让他体内的“九婴”都感到忌惮与不安。
  当然并非全部都是董卓的善意与私心,另外一部分则是何进私底下的吩咐:徐徐招募拥有强大力量的武人。
  这使得董卓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
  对于董卓的邀请,张煌自然不会拒绝。毕竟他目前所做的一切大部分都是为了日后能够杀死第五宫元为义父报仇,而如今当朝的大将军何进与第五宫元产生了矛盾,推波助澜才是他的做法。
  商议定了,也接受了董卓的邀请暂时居住在他府上,仍旧以张绣的名义,心情极佳的张煌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心中的重担,到街上走走逛逛,领略一下雒阳的风采。
  毕竟上一回来时,张煌还未定下心来逛就因为一系列的变故导致最后被赶离了雒阳。
  这桩事现在回想起来,张煌仍感觉有些心惭不已。
  唯一有所顾虑的,恐怕就只有悬浮在天空中的那些名为浑天仪的玩意了。
  倒不是害怕会有什么麻烦,毕竟有董卓作为桥梁,张煌他目前也算作是大将军何进一党的人了,相信轻易不会有人会去招惹他。
  除非是第五宫元……
  不过仔细想想,张煌并不认为像第五宫元那样自持身份的人会在雒阳大街上对他不利。
  然而转念再一想,张煌对此也没有什么把握,毕竟他对第五宫元了解得太少了,根本不清楚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人。
  “应该不至于吧……”
  张煌抬着头注视着那仿佛乌云一般笼罩着上空的浑天仪,喃喃嘀咕。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一拍他的肩膀。
  张煌吓了一大跳,整个人惊地险些跳起来。可让他猛然回头定睛观瞧时,他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第五宫元,而是一个旧相识,一个日后会雄踞北方的霸主,曹操、曹孟德。
  而曹操身旁的硕壮年轻人,不必多说,自然是追随曹操、并且格外忠诚的夏侯氏族人,夏侯惇、夏侯元让。


第二百零四章 西园禁卫:天子的制衡
  “张小兄弟,别来无恙啊。”
  看着满头冷汗、如临大敌的张煌,曹操颇有些哭笑不得。心说不曹某不就是拍了一下你的肩,有必要用这种充满杀气的眼神盯着我么?
  不过曹操也看得出来张煌的杀气并非是冲着他而去的,因为张煌在看见他后脸上露出了错愕之色,旋即眼中的杀机也就退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神色。
  “原来是孟德兄。”张煌兴意阑珊地拱了拱手,刚才冷不防被曹操一拍肩膀,他还以为是第五宫元呢,被吓了一大跳。
  见此,曹操好奇说道:“张小兄弟莫非是碰到什么麻烦事了?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说与操听。……操在这雒阳,应该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曹操这句话看似平淡,但是却颇有几分气势。要知道这可是雒阳,达官贵人扎堆的天子脚下,但是不可否认,如今已贵为西园八校尉之一的曹操的确有这个资格。
  “多谢孟德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张煌委婉地拒绝了曹操的善意。毕竟曹操可是日后中原的霸主,他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万一日后曹操有招揽他的意思,若是到时候还欠着他的人情,张煌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婉言拒绝。
  “说起来,孟德兄不是在济南国任职么?怎么会来雒阳?”张煌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其实对于当初在济南国担任国相的曹操,张煌也是有点埋怨的。毕竟济南国的曹操与济北国的鲍信那是交情不浅的挚友,这两人联手打压青州黄巾,再加上令张煌哭笑不得的泰山寇的态度,青州黄巾的主、副渠帅司马俱与白饶,他俩的处境那叫一个惨,好端端的青州黄巾,竟被打地四分五裂。
  虽然张煌明白各为其主的道理,但想起来时心里还是有点不芥蒂。
  不过曹操倒是没想那么多,见张煌问起,便如实解释:“陛下建西园禁卫,召操等八人回京就职。”
  原来,天子刘宏为了分何进大将军的权柄而建立西园禁军,从士族子弟中挑选翘楚担任要职,以至于曹操本来在济南国干得好好的,因为一纸诏书不得不日夜兼程赶来雒阳赴任。
  “西园禁军,典军校尉?”张煌低声念叨了两句。
  汉朝的校尉,品秩是要高过杂号将军的。
  在军方的武职序列中,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属于第一序列,是武职的巅峰。
  其中,大将军目前由何进担任。
  事实上,汉代的大将军,其职能已不同于秦时期的大将军了,它一般都由外戚贵胄担任,荣耀高过实权,其职能与很多将军衔的武职有冲突与重复的地方,纯粹就看这位大将军在朝中的势力如何、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如何。
  若是势力大、并且在天子心中的地位高,那么大将军这个武职由于其特殊性便可以插手任何有关于军事、军制的事;反之,那充其量就是一个镶嵌尊贵的虚职了。
  不过话说回来,近代的大将军都由皇帝宠幸的妃子的亲眷担任,因此皇帝爱屋及乌之下对其的评价多半也十分不错,这使得拜大将军衔的外戚十有八九都是权势滔天,很少有名不副实的。
  在大将军下,稍次些许的便是骠骑将军。
  由于前汉骠骑大将军霍去病的光环实在太过于耀眼,因此两汉都很默契地将其空置作为纪念。
  再者,因为霍去病的关系,骠骑将军的职能主要体现在北伐草原,是两汉中最具“勇武”的武职。它一般不常置,平时也不享有督率兵马的职权,但若是有朝一日朝廷决定北伐草原,那么,骠骑将军便可以无条件率领北军,并且自由指挥任何一支军队参与北伐。
  骠骑将军之下便是车骑将军,它主要是负责征伐背叛,顾名思义是战场上实际操作战役的最高指挥将领。宦党赵忠曾经担任过这个武职,不过最近一任则是皇甫嵩。
  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三者都属于是平日并不负责督率兵马,但一旦战事爆发便可执掌数万兵权的军方最高指挥官。
  车骑将军之后便是卫将军,即卫尉,它与前三个将军位置不同,负责在平时督率军队。在非战事的情况下,他是南、北两军的最高长官,拥有招募、训练、守卫、治安等诸多职能。
  但是只限于在雒阳范围,也仅限于非战争期间,一旦战事爆发,它手中的兵权会由在他序列前的三位将军中的一位接管。
  当然,被接管的军队中不包括南军,毕竟南军负责着雒阳皇宫的最后一道防线,是不可能轻易调离的。
  这四位职能不同的将军,便构成了大汉军方第一序列的武职,是整个军方地位最崇高、最尊贵的四个位置,不知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坐享。
  在此之后,便是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将军,它们平时并没有直接调动军队的权利,但是在战事爆发时,它们会作为大将军、或骠骑将军、或车骑将军的佐将参与战争。
  有实权是有实权,但实权的自由度不高。
  而与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将军同属第二序列的还包括四平、四征、四镇共计十二位将军衔,职权相差无几,但后者更多体现在战功卓著的殊荣上,大部分是在战争后进行封赏的,要求比起前、后、左、右四将军更高,并且也有更大的机会能成为坐镇一方的将军、都督,不像前者只能窝在京师,若是没有战事充其量就是一介闲职。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中郎将,这类武职比较特殊,尊贵的堪比第一序列的将军,比如“黄祸”期间的卢植、皇甫嵩、朱儁,而反之则比校尉、甚至是都尉还不如,这里就不多做赘叙。
  至于军方的第三序列,种类就更加繁杂了,比如北军的五营校尉,负责守京师城门的城门校尉、虎贲郎的左右仆射、骑都尉等等。
  而如今新添的西园八校尉,也在这个层次。
  这是无论在平时还是战争期间皆手中握有实权的武将。在和平时期,他们负责各自军营内士卒的招募、训练,而一旦战事爆发则直接作为第二序列、乃至第一系列将军的部将、下属,是军方最中坚的中层力量。
  顺便提一句,第三序列还是汉朝军制体系的一个分水岭。
  能熬到这个层次的,几乎都可以得到升迁的机会,但若是熬不到这个层次,那就一辈子与高层将领无缘,只能在都尉等第四序列老实呆着。
  归根原因,无非就是第三序列的武职私塞了太多太多各大世家豪族的子弟,比如曹操曾经的骑都尉职务,便是他老子曹嵩通过关系花费财帛买来的,这种卖官鬻爵的行为由于天子刘宏的关系已在朝中成为惯例,使得世家豪族们都争相为家族子弟买得职位,同时也使得寒门子弟很难没有出头的机会。
  这种世俗豪强掌握着大部分资源的年代,寒门子弟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机会成为一方之主,被称为“主公”,充其量只能选择某一位豪族的子弟效忠。
  目前天底下唯二的例外就是张煌与韩遂,但遗憾的是,他们借助的皆是非世俗主导势力,即不被朝廷所认可的叛乱势力。
  除此之外还有泰山寇,日后江东的严白虎等等,说白了,没有足够的威望与社会地位,没有庞大的关系网与没有财帛,寒门中人就算建立的势力也只是一介草寇,很难得到认可。
  回头再提曹操等人“西园八校尉”,这算是在军方第三序列武职中比较特殊的存在,毕竟他们是天子刘宏为了分何进大将军权利而钦点的,况且驻军地点又是在西园这个天子居住的宫廷内院,这使得西园八校尉的地位特殊性更高过他们手中的实权。
  天子驾前近侍禁卫军校尉,这是何等唬人而尊贵的武职!
  想到这里,张煌也不由地有些羡慕曹操,记得当初他们兄弟几个创黑羽鸦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打出名气被朝廷所认可,成为体制内的军队么?
  结果呢,即便没有第五宫元的出现,张煌也仍旧卡在第四序列的地方武将上,若是没有人推荐,几乎很难进入京师。
  而曹操呢?这家伙一出道就是雒阳北部尉,哪怕因为奉公执法得罪了不少达官贵人因此丢了官,他老头子曹嵩也立马给他买了骑都尉的位置,在黄祸中大展头角。
  如今更是不得了,一跃成为最具知名度的西园八校尉之一,不由得让人心生感慨:英雄不问出身,但出身决定起点。
  在这个年代,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干跟身背后有大家族支持,两者的差距实在是天壤之别。
  见张煌用调侃以及略带羡慕的口吻恭祝自己飞黄腾达,曹操不禁摇头苦笑起来。
  他知道,包括张煌在内,诸多不明真相的人都会觉得西园八校尉是他们飞黄腾达的绝佳机会,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西园禁军虽然设置了八名校尉,但总共只有五支军队,分别是上、中、下、典、助五个营,其中上军是主军、其余皆是从军。
  因此,上军除元帅、上军校尉蹇硕外,还有左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与右校尉、淳于琼二人作为佐将,协同约束其余四支从军。
  兵力约是两个曲、即一千名士兵。
  中军与下军分别由袁绍与鲍信担任校尉,兵力亦是两个曲。
  而曹操所在的典军,人数仅只有一个曲即五百士兵,主要是负责战时的鸣金、锣鼓等战乐,除此之外还有些许约束五军军纪的职能。
  至于助军,它的人数是五军中最多的,足足有三个曲即一千五百名士兵,但是他们并非全部都是作战人员,他们主要是负责后勤诸事以及援助其余四支友军。
  换而言之,别看西园禁军以及西园八校尉听起来威风,但事实上他们仅仅只有五千人,只是一个“部”级军队而已,相当于当初北军的五个营之一。
  “典军才五百人?”
  在一家酒楼的雅间内,当张煌听说曹操的典军才一个曲的兵力后,不禁吃了一惊。
  要知道想当年他在广陵当裨将的时候,督率的兵力就超过五百人了,黑羽鸦的兄弟们更是个个都是都伯、伯长,更别说冀州战场,张煌号令数万冀州黄巾先后跟北军厮杀。
  因此,当听说地位尊贵的西园八校尉之一的典军校尉手中竟只有五百名士兵,他不禁有些傻眼。
  张煌目瞪口呆的表情并没有让曹操觉得好受,相反他越说心中越发感觉苦闷。
  “五百人的编制就算了,问题是这五百人的军器、操练、粮饷等等,皆需我八名校尉自行负责。”
  是的,让曹操感觉很悲哀的是,天子刘宏要他们创建新军,一没有从国库下拨款项,二没有从天子的内库给予贴补,所有的开支,都得由他们八名校尉自己掏腰包。
  当然了,钱对于这些豪族翘楚而言不是什么问题。
  比如曹操,虽然他是掏不起这个钱的,但是别忘了他背后有他的老子曹嵩,富可敌国的曹太尉,还有偌大的曹家、夏侯家,别说养一支五百人的军队,就算是五千人也不是什么问题。
  袁绍也是如此,四门三公的袁家难道养不起区区一千名士兵?
  钱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这里头的奥妙。
  曹操很佩服天子刘宏的这招空手套白狼,知道京师的各大世家都想拥有兵权,提高地位、扩大势力,于是因势利导,让这些文官圈子里的豪族们去建立新军对抗大将军何进。
  从始至终,刘宏只需要发一道诏书,然后就由那些豪族出钱出力,更巧妙的是新创建的西园禁军他还可以通过蹇硕牢牢捏在手里,在打压了何进大将军的同时白得一支军队。
  如果顺利的话,或许何进还会因此恨上这些士族,跟他们闹腾起来,最好跟整个文官圈子都闹翻,如此天子刘宏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空手套白狼、搂草打兔子,不得不说,这招妙计简直绝了,堪称阳谋中的典范,让几个豪族世家明知这其中有诈,也经不住西园禁军这个名号,乖乖地将财力以及家族翘楚献出来。
  这不,曹操作为曹家与夏侯家目前最值得栽培的对象,就因此被家族给推上位了,虽然他心中一百个不情愿。
  为何不情愿?原因有四。
  首先,西园八校尉是天子刘宏抛出来的诱饵,诱使文官集团与何进大将军不合,并借助朝中那些大家族的势力向何进大将军施压,打压后者。
  其次,西园八校尉中的后七位受到上军校尉蹇硕的管束,虽然这七人手头握着兵权,但实际上自由度并不高,并不能任由调度士兵。
  其三,西园禁军的元帅、上军校尉蹇硕,他是一个宦官。虽然是比较洁身自好的宦官,但仍旧是一个宦官。
  一个在汉朝地位低下的官宦,竟然位居于像曹操、袁绍这些豪族翘楚之上,这如何让曹操、袁绍等人高兴地起来?
  其四,也就是第四点,这是曹操与蹇硕的私人恩怨了。
  记得早些年曹操在雒阳北担任北部尉时,依法杖毙了蹇硕那位宵禁后夜行的叔父蹇图。不管当时曹操是依法重惩,还是纯粹对宦党势力心存敌意,亦或是杀鸡儆猴、专挑个有知名度的家伙宣扬他雒阳北部尉的执法之明,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跟蹇硕之间存在着仇怨。
  除非蹇硕是个不计前嫌的圣人,否则曹操日后在他手底下任职,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而这件事,张煌也想起来了。
  “蹇硕……不会对孟德兄假公济私、公报私仇吧?”
  曹操闻言淡笑了几声。
  事实上,曹操所在的曹家并非是单纯地被人诟病与宦党有联系,而是确确实实地在宦党中有一定的势力。
  数十年前张让、赵忠等人未发迹的时候,曹操的祖父曹腾就已经成为大长秋权势滔天了。不得不说曹腾是一位享有“好进达贤能,终无所毁伤”美誉的贤士。
  虽然宦官享此厚誉有点别扭但却是事实,当时的曹腾虽然权势滔天但从不仗势欺人,反而热衷于结交贤能之士,与文官集团堪称交浅言深。
  以至于后来像吕强等身体残缺但却时时心存报效社稷心思的宦党中的贤能们,都无一不是视曹腾为榜样,这就使得曹操比较受到吕强等宦官的支持。
  当初曹操杖毙了蹇硕的叔父蹇图,为什么蹇硕不敢找曹操的麻烦?这其中除了曹操的老子曹嵩以外,其实也有吕强等人在暗中出力。
  当时的蹇硕,论地位是不如吕强的,因此曹操最后啥事没有,只不过被贬职,在老爹曹嵩的运作下拍拍屁股到顿丘担任顿丘令去了。
  不过如今就不好说了,去年吕强借“黄祸”之便,想要根除张让、赵忠等宫中毒瘤,联合几名士大夫向天子刘宏进言,结果被张让反咬一口,满腔愤懑被投入死牢。
  这还不算,张让、赵忠等人唯恐跟他不对付的吕强被天子刘宏想起,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派人将吕强毒死于狱中,诬其畏罪自杀。
  吕强一死,宦官中较为贤能的人顿时就没了主心骨,而曹操也失去了这支有力的宫廷内助。
  而更不巧是,吕强死了,蹇硕却得势了,取代前者一跃成为天子刘宏的心腹宦官之一。
  虽然说蹇硕是一名对天子刘宏忠心耿耿的宦官,也算洁身自好,并且跟张让、赵忠等人也不太对付,但不管怎么样,他对曹操的态度跟吕强是截然相反的。
  在曹操失去了吕强作为宫廷内助的情况下,蹇硕想要整一整曹操,还是比较容易的。
  而虽然曹操嘴上没说,但心中对此也没什么把握。
  两人聊了几句,曹操便问起了张煌为何会在雒阳的缘故,语气中充满了调侃。
  “当初张小兄弟被误会为黄巾中人,仓皇逃离河南,怎么今朝又在雒阳出现了?”
  张煌闻言面色微微变了变。要知道张煌在河南尹,那可绝对称得上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无论是之前全河南通缉的“张火”,还是目前各国通缉的“张白骑”,都有不少人热衷于拿他的脑袋去司隶校尉府换取诱人的黄金、白银。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蔡琰当初的劝告,正是因为她的劝说,张煌最终才以“张晟”的名号督率冀州黄巾,成为享恶誉于南北的“张白骑”。
  再者,哪怕是在冀州与北军交战时,张煌也十分注意,除了用头盔遮挡外还用障眼法模糊面部,令人看不真切。
  否则,倘若曹操知道在他面前的张煌便是目前与凉州叛党韩遂并立的“双恶”,恐怕就算是曹操也不会如此淡定了。毕竟,张火充其量只是一介小人物,并且曹操认为张煌因为误会被牵连的,但是张白骑则不同,那是名副其实的“恶党”,是一手覆灭了整个北军的凶手。
  “去年的事啊……唉,好不容易来京师一趟,结果走时竟是那般狼狈模样,不提也罢!”眼珠一转,张煌半真半假地说道。
  曹操闻言哈哈大笑,心中越发笃定张煌当时是受到了牵连,毕竟当初雒阳之乱中被牵连的人也不少,许多无辜的人都被误认为是黄巾一党而遭到杀害。
  “这次张小兄弟来雒阳莫非是弥补上回的遗憾?”曹操用充满恶意的调侃挤兑着张煌。
  张煌顿了一顿,本想隐瞒下来,但是随后又一想,曹家在雒阳也是消息灵通的豪族,与其今日对曹操有所隐瞒,不如索性实话实说,反正曹操日后也查得出来。
  “我啊,我目前在董破虏手下任职。……董破虏十分常识我,见我在河南尹名气不佳,就让我假以‘张绣’之名,待风头过了之后再说。”张煌真假参半地解释道。
  听了这话曹操不由得一愣,要知道他对黑羽鸦的评价可是相当高的,其中李通、陈到、臧霸、太史慈,皆是世间难得的俊才,更别说眼前这位黑羽鸦的首领张煌,虽看似不眨地,那却是黑羽鸦其余成员自认为单挑不是对手的武者。
  “可惜了!”旁边,夏侯惇用充满遗憾与惋惜的口吻说道。虽然凸显曹操的“主”位,他从始至终都怎么开口,但是如今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曹操满脸苦笑。
  他十分清楚夏侯惇这句话的含义,无非就是夏侯惇觉得张煌投入董卓麾下那是明珠暗投,可问题是这种话怎么可以当着人家的面直接说出来呢?
  曹操连忙进行补救,故作没有听到夏侯惇的话,问道:“莫非是破虏校尉董卓、董仲颖?”
  “呃,正是。”张煌有些奇怪地望了一眼夏侯惇。
  “真是可惜啊,早知如此,操早该招揽张小兄弟才是的。……真是可惜!”曹操不动声色地就将夏侯惇的可惜偷换了一个含义。
  但其实事实上,早在颍川时曹操便不止一次地招揽过张煌,只不过被张煌婉言拒绝了而已。
  “可惜,真是……等等,董仲颖?”连说了几句可惜,曹操突然反应过来。
  董卓、董仲颖,不就是如今已成为何进大将军座前心腹的人么?那可是大将军势力的人!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曹操眼珠微转,看向张煌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表情充满了玩味。


第二百零五章 风口浪尖
  接下来的几日,曹操不知出于什么打算,每日都邀请张煌为伴参加他那个圈子里的聚会,或者就是纯粹带着张煌在京师的红坊、花楼花天酒地。
  对此张煌感觉很纳闷,毕竟按理来说,曹操已贵为西园八校尉之一,是京师年轻辈翘楚中的翘楚,而张煌名义上不过是董卓的近侍而已,两者的地位差距实在悬殊,张煌实在想不通曹操那么卖力跟他攀交情有什么好处。
  倘若是为了招揽张煌这也不对,毕竟张煌已经明确地指出他暂时不会考虑“背弃”董卓,但是对此曹操却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
  为此,张煌不止一次地询问曹操,想弄明白他心中的目的,但是每次曹操都是笑而不语,明明有想说什么的意思,但是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一连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回答,张煌索性也就不问了,毕竟曹操每天带着他胡吃胡喝、花天酒地,张煌又不吃亏。
  就这样过了三五日,这种平静惬意的生活便出现了变故。
  那一日,当张煌跟曹操告别后回到董卓府上时,他见到了一位身份极为尊贵的贵客。
  大将军何进,就目前而言,大汉朝廷中最具权势的男人!
  至少在明面上来看是这样。
  以一名裙带之臣爬到如此的高度,并且还掌握此等权柄,不得不说何进被列入了张煌想亲眼见识一番的豪杰名单当中,只排在皇甫嵩之下。
  但可惜的是,大将军何进可不同于皇甫嵩,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其权势就算是如今的董卓也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就算有董卓代为引荐,恐怕何进也会考虑一下才会决定是否召见张煌这种无名小卒。
  因此,虽然心中好奇,张煌也识趣地没有向董卓提起这件事,凭白给后者添堵。
  但正所谓世事难料,当张煌这几日跟着曹操在雒阳花天酒地地戏耍,待今日他回到董卓府邸时,却愕然发现大将军何进竟然在董卓府上作客。
  对此,董卓也有些意外,他并不意外张煌会在这个时候回到府上,毕竟严格来说他与张煌只是“盟友”关系,他不会约束张煌的自由。
  董卓只是意外大将军突然造访、意外大将军会选择在前厅跟他聊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意外当张煌在前厅好奇地瞄上几眼却识趣地没有进来时,何进大将军竟然反而问起了张煌,并暗示他董卓作以引荐。
  的确,董卓是个空具勇武的莽夫不假,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傻子,他哪里会看不出何进大将军今日的突然造访,或许有什么深意在里头?
  “此子乃卓麾下部将张济的侄子,张绣,岁数尚差一岁才及弱冠,但一身好本事。尤其是步战,卓尚且不能力及。……万人敌以下,鲜有敌手!”
  董卓对张煌的评价相当高。一来他十分欣赏张煌,二来,张煌目前也算是他麾下的自己人,何进对张煌的评价最高,那么自然对董卓也会愈加重视。
  “哦?”听闻此言何进双眉一抖,虎目中泛起几分惊诧之色。
  虽然他早就知道董卓十分器重张煌,破格将其提拔为近侍,对其的厚待还要高过后者的“叔父”张济,但即便如此,何进还是没有想到董卓竟然会用“万人敌下鲜有敌手”来评价张煌。
  要知道万人敌,那可并非寻常的骁勇将领可比,顾名思义,那是只有极少一小撮人能够享誉的称号,那极少一小撮拥有、并且完全掌握了武魂力量,几近能以一敌万的武者至强。
  比如董卓麾下猛将段煨,发挥出全部实力的段煨,便是万人敌的水准,更因为如此,他可以凭借一人之力挽回韩遂夜袭他军营时所造成的恶劣负面影响,让韩遂与他麾下的羌兵领略什么叫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种拥有万人敌水准的武将,目前纵观整个大汉也寥寥无几,朝廷所能查证的顶多二三十人罢了,更的武将,依旧还徘徊在“骁将”与“万人敌”之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跨过那个门槛。
  比如张煌当初在广陵时结识的徐琨、程普,他们都是有各自武魂的骁将,但却依然无法很好地运用那一部分非人的力量,因此充其量只是准万人敌而已。但即便如此,准万人敌水准武将的实力那可是相当恐怖的。
  而董卓那句“万人敌以下”的范围,显然是包括准万人敌在内的。
  “若果真如此,那何某倒是要见识见识。”何进笑呵呵地望着张煌,颇有种见猎心喜的意思。
  他倒不是不信任董卓,他只是觉得董卓对张煌的话肯定存在着水分。毕竟张煌的年纪实在是太年轻了,实岁十九,准万人敌水准,这简直万中无一的俊杰!
  而这个时候,张煌正好奇地打量着何进。出乎他早前的预料,何进的相貌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粗犷不修篇幅,那络腮胡渣的形象哪里像是权势滔天的当朝大将军,剥去那身华贵的衣衫活脱脱一个市集上贩肉的屠户。
  唯一的特别之处,在于何进有种莫名的亲和力,像董卓一样直爽豪气。张煌由衷地认为,倘若何进真是一名屠户的话,那也一定是那种做生意实斤实两不算还外添一些边料作为陪赠的豪爽汉子,让人不经意地对其充满好感。
  于是,张煌抬起头直直望着何进,虽然没有开口,但却是默认了何进的测试,并且,态度很是从容自信,让何进暗暗惊讶。
  “何武,你去。”
  笑吟吟地望着张煌,何进吩咐身后的护卫道。
  “鄙下?”那名为何武的护卫楞了楞,表情有些不情愿。
  也难怪,毕竟这名护卫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而张煌不过是个岁数还不到二十的小伙子,再者,他是何进大将军的护卫,而张煌,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后辈。
  这摆明了就是以大欺小嘛!
  胜之不武!
  但即便心中不情愿,何武依旧抱拳领命,毕竟是主公何进的吩咐,他不敢不从。虽然他心底认为这种事随便召一个厅外随行的大将军亲兵就足够了。
  “诺!”
  因为厅堂中比试不方便,因此众人移步至庭前的院子,那足足有两百余步的庭前院子,足够张煌与何武施展本领了。
  期间,何进向董卓笑着解释,大致就是何武原来的姓氏并不姓何,与何进并没有什么血缘上的关系,何进只是器重此人的武艺,因此将其提拔为贴身护卫,并且赐予主家的姓氏。
  毕竟大将军何进喜爱、厚待有本领的武人,这是朝野上下众所皆知的事。
  董卓点点头表示明白,因为将主家的姓赐予器重、厚爱的家臣、护卫,这种现象在士族也很普遍。
  不过可以肯定,既然能得到何进的认可与器重,显然这个何武的实力也不可小觑。
  “请赐教!”
  在庭前的场地中,何武冲着张煌拱手抱拳。虽然他的语气十分平和,但是从他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张煌并不是很重视。
  “哪里哪里。”
  反倒是张煌聚精会神地端详了何武片刻,这才得出结论,此人的实力,应该要比当初跟张煌相识时的程普强上几分,但也强得有限。
  差不多一年前的程老哥水准……
  张煌的嘴角挂起几分淡淡的笑意。
  倘若是一年前的张煌,遇到这样的对手恐怕还有些头疼,可是换做如今的张煌嘛,说实话这种对手还真让他有些提不起劲来。
  倒不是张煌狂妄自大,实在是在他自创了“曲步”后,就很少有人能凭空手、或者白刃赢过他了。
  果不其然,面对着何武那看似虎虎生风的拳头,强劲刚猛的踢腿,张煌除了起初连退了几步外,随后就是一轻跳、一侧身,尽数避开,轻松地如庭院信步,毫无压力。
  “唔?”何进的眼中隐约露出了几分异色,他哪里会看不出,眼前这个名叫张绣的小子,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工夫,便摸清了何武出招的套路。
  堂堂大将军的护卫,面对一个籍籍无名的后辈竟然屡屡抢攻无果,虽然何进此前稍有些预料,但也没想到二人的实力差距竟然如此明显。
  “拳脚功夫相当扎实。”
  何进不轻不淡地赞许着张煌,虽然说张煌从始至终也没有攻击过,但是对于何进与董卓来说,即便张煌不出手他们也能看出二人的差距。
  何进的这声赞许让何武面色惭红,他满脸不甘地望了一眼张煌,旋即对何进恳求道:“大将军,拳脚非我所长,恳请我二人手持兵刃。”
  何进微微思虑了一下,虽然张煌刚才的表现十分夺目,单凭这种程度就想叫何进认可董卓对张煌的评价,这为时尚早。
  他看了一眼张煌,见张煌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遂点点头,说道:“点到为止。”
  话音刚落,便有何进的亲兵分别向张煌与何武送上一柄宝剑。在这个时代,剑是百兵之首,最受世人推崇的兵器,任何一名武人都不会说自己不善于剑术。
  不同于张煌的淡然,手握利剑的何武气势整个上涨了好几分,让前者微微有些惊讶,毕竟这个程度的气势,已经直逼当初在冀州时跟张煌交过手的钜鹿太守郭典。
  看来,张煌对何武实力的判断还是有些误差,何武作为大将军何进的近卫,实力远不止方才所表露的那些。
  但即便如此,董卓看着何武那仿佛胜券在握的表情却是暗暗摇头。
  别人他或许不清楚,但是张煌,他又岂会不知?
  张煌最擅长的就是枪术与剑术,并且正如董卓之前所评价的,虽然张煌的枪术要高过剑术,但是在平地上施展剑术的张煌,绝对要比马背上施展枪术的张煌更加恐怖,更加令人感觉惊艳。
  后续的比试,董卓就算不看也可以猜出胜败,当精于“曲步”的张煌在摸透了对方的出手节奏时,对方是根本没有机会取胜的。
  这不,在跟何武游斗了十几招后,张煌趁对方尚且来不及收招,轻描淡写的递出利剑,将剑尖指在何武的咽喉,整个过程如青云流水,说不出的流畅。
  “……”何进一双虎目中的异色更浓了几分。
  要知道何进可不是单纯靠妹妹何美人受宠于天子刘宏才有如今这等滔天权势的,他自身的武力亦不容小觑,包括他那位同父异母、后来讨伐作乱的荥阳贼如喝水吃饭般轻松的弟弟何苗,若华贵的地位下缺少足够的实力,何进、何苗兄弟又如何掌控军方那些桀骜不驯的莽撞武人。
  准确地说,何美人充其量只是帮长兄何进当上河南尹,之后何进爬到司隶校尉,再从司隶校尉拜慎侯、拜大将军,撇除天子刘宏爱屋及乌的恩典外,何进自身的实力也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据流传于雒阳的小道消息称,全天下或能赢如今的何进、何苗兄弟二人的,寥寥无几,当初横死狱中的段颎算一位,被何进除掉的董重算一位,其余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可想而知何进的实力。
  而在何进的估测中,张煌与何武的实力应该是相仿的,即便张煌气机绵长,但要赢过何武,也不应该如此轻松才对。可事实却是,张煌三下两下便打败了他所器重的护卫,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个小子,似乎天生善于揣摩对手的出招套路……
  回忆着方才张煌轻描淡写地避过何武的诸多出手,何进心中很是吃惊。
  要知道善于揣摩对手的出招套路无异于早早就先立于不败之地,而具备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天赋的武人,往往能成为令世人咋舌震惊的豪杰。
  而就在何进暗暗震惊张煌的杰出天赋时,那被张煌用剑指着咽喉的何武却是恼羞成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乍一看毫不起眼的张煌,竟然如此轻易地便击败了他,而且还是连续击败他两回。
  愈想心中羞恼愈浓,突然,何武咬牙一发狠,回手一剑荡开了张煌指着他咽喉的剑,浑身上下气息暴增了何止一筹。更有甚至,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通体竟徐徐漫起灰蒙蒙的气雾。
  显然,恼羞成怒的何武要祭出武人最大的后招武魂了。
  见此变故,张煌的眼神亦凝重了几分,毕竟武人的武魂种类繁多不说,更有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能力,即便是张煌也不敢小看,免得阴沟里翻船。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听何进重重哼了一声,顿时间,何武越聚越强的气息竟瞬间被打散,仿佛被敲了一记闷锤般,一张脸憋得通红。
  “……”
  张煌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何进,他很是震惊于何进方才在一瞬间里爆发出来的强大气息,竟然还要超过董卓与孙坚。即便方才何进针对的目标并非张煌,张煌也依然感觉后背一阵冰凉,毛骨悚然。
  那等磅礴澎湃的气势……简直不亚于地剑输耳!
  张煌不发一言地看着何进,看着这位撇除华贵的衣衫外活脱脱就是市集屠户的男人,很难将其跟方才那瞬息间的强大气息联系起来。
  “输就输了,大丈夫岂惧成败?说好点到为止,就不须画蛇添足!退下!”何进板着脸不客气地冲着何武喝道。
  何武闻言立即收了剑,满脸惭色地回到何进身边。
  而这时,何进才望着张煌对董卓点头感慨道:“果然如仲颖所言,年少豪杰!”
  董卓虽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何进话中的语气他还是听得出来的,连忙说道:“此子虽是卓部署,然同为大将军效劳!……若是能得大将军看中,乃是此子的福分、运道!”
  说话时,董卓频频暗示张煌,见此,张煌亦抱拳说道:“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好!好!”何进红润的面色充斥着欢喜,连连点头说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本事,真乃年少英杰!不可不赏!”说着,他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本大将军欲推荐你为奋扬校尉,你可愿意?”
  张煌听得目瞪口呆,在旁董卓亦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要知道奋扬校尉那可是大将军府体系中的掌兵校尉,职权绝对不在曹操的典军校尉之下。
  什么情况?只不过打赢了何进的护卫,何进就要推荐自己为奋扬校尉?
  张煌与董卓对视一眼,均感觉这件事有些难以理解。
  “怎么,不愿意?”何进笑呵呵地问道。
  董卓闻言连忙用眼神示意张煌,其实不用他暗示,张煌便已经抱拳诚谢:“多谢大将军!”
  “哈哈哈哈!”
  在张煌与董卓一头雾水的注视下,何进畅笑着朝府外走。
  临走至张煌身旁时,何进突然停下脚步,目视着张煌眯着眼睛说道:“听说,你这几日与曹家阿瞒走得挺近?”
  张煌心中咯噔一下,也不知何进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回道:“曹操……与绣确有些交情。”
  “呵呵!”何进望了一眼张煌,忽而拍拍张煌的肩膀哈哈笑道:“不必拘束,何某只是随口问问。……只是,曹阿瞒地位不低,你与他走得近,或有人会污你高攀。不过你眼下已是我麾下奋扬将军,他日与他碰面时着便甲前往,就应该不会有人说闲话了。”
  说着,何进径直离开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董卓与张煌二人面面相觑。
  这……什么意思?
  张煌实在有些搞不懂。
  当夜,何进便派人送来了奋扬校尉的甲胄,战胄一身、轻甲一身,前者穿戴于军营点卯,而后者则相当于代表身份地位的便服。除此之外还有一块刻有“奋扬”二字的校尉令牌。
  果真是赢了一场比试就当官了?
  这也太轻松了吧?
  张煌有些哭笑不得,感觉这件事有点蹊跷。
  结果到了次日,当曹操再次邀请张煌外出喝酒,并且瞧见张煌穿戴着那一身奋扬校尉的轻甲时,曹操的表情显得有些玩味。
  “大将军提你为何职?”
  “奋扬校尉。”张煌才刚说完,突然感觉曹操的询问有些耐人寻味。
  而曹操,他脸上那琢磨不透的玩味笑容也是更浓了几分。
  “奋扬校尉啊,足以与操这典军校尉平起平坐了……”
  曹操那充满暗示性的感慨,让张煌的心思猛然转了起来。
  难道……
  突然,张煌醒悟了,总结何进大将军昨日的怪异行为,他终于意识到,何进提他为奋扬校尉,绝对不是因为他张煌击败了何武或者单方面看中他那么简单。
  而应该是,何进给了张煌一个以平等地位接触曹操的机会。
  曹孟德这家伙……
  明白过来后,张煌对曹操不禁有些咬牙切齿,因为正是曹操一手促成了此事。
  很有可能,曹操所代表的势力有与何进大将军接触的想法,但是又怕暴露行迹,因此借张煌这个小卒子来吸引何进的主意。而如今何进举荐张煌为奋扬校尉,与曹操的地位相当,这所暗示着,何进心中也存在着跟曹操背后那支势力接触的意思。
  简单地说,就是张煌与曹操,将成为何进暗中与曹操背后某股势力试探、洽谈的马前卒。
  至于曹操的背后是那支势力?曹家、夏侯家?还是囊括朝野的文官集团?
  张煌虽然猜不透,但隐约也可以想到几分。
  而何进与曹操背后这股势力均对彼此透露了希望接触的暗示,这是否意味着,这两股势力想要联手来处理一些事?或者,处理一些人?
  咽了咽唾沫,满头冷汗的张煌突然意识到,他极有可能被曹操拖进了一件相当了不得的大事件当中。
  什么叫风口浪尖,这就是!


第二百零六章 联墨(一)
  “孟德兄,这你可太不厚道了。”
  在醒悟到其中蹊跷后,张煌忍不住对曹操苦笑埋怨。
  不可否认张煌的确对第五宫元抱着必杀之心,哪怕借助何进大将军的力量也无有不可,但这并不代表他原因身处风口浪尖。天晓得那第五宫元会不会因为这件事重新开始注意他?
  被第五宫元重点关注,一想到这件事张煌就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面对张煌的埋怨,曹操笑了笑,提醒道:“此处非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安妥之地再做详谈。”
  “安妥之地?”张煌嘲讽般地笑了笑。
  在满天都是“浑天仪”监控的雒阳,除了各家各府造在地底下的密室,能有什么畅所欲言的安妥之地?
  大汉的雒阳,那可是比先周的幽京更加严于控制言论的地方,当年张煌初至雒阳的时候,亲眼目睹几个喝醉酒抨击朝政的书生当场被巡卫抓走,其中有一个甚至当场被打到半死。
  这种监控制度,已不算是厉政,而应该称呼为暴政!
  不过出乎张煌意料的是,曹操并没有带张煌去哪家府上的密室,他径直带着张煌来到了一座极为大气的建筑群落前。
  “这是……”
  张煌环首望着四周那广阔的由青石铺成的广场,只见广场上骈罗相接地立着许多一丈高、四尺广的青石碑,以瓦屋覆之,四面栏樟,石碑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八分隶书。
  细细一数,这些石碑总共有四十六块,每块石碑的四周都围满了许多风雅儒士,这些儒生们或高谈辩论、或谈笑风生,甚至于,其中内容直指朝中大臣以及朝政,但令张煌诧异的是,那些值守在石碑四周的郡尹士卒,却对某些儒生不合时宜的抨击声充耳不闻。
  张煌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这才发现天空一片晴朗,并无那些密密麻麻的浑天仪遮蔽天日。
  对此他很是吃惊,毕竟除了第五宫元所在的方仙观外,他还是第一次来到一座上空没有浑天仪的地方,要知道就连大将军何进府邸的上空都漂浮着那些讨人厌的玩意。
  “太学!”曹操的介绍肯定了张煌心中的猜测。
  太学,雒阳太学。
  秉承“大而未尽则为太”的思想,雒阳的太学被誉为是全天下文学的汇聚之地,据说每日都有数万儒士在这里辩论交流、嘘枯吹生。
  据曹操的介绍,这里是雒阳唯一享有言论自由的地方,甚至于,太学生的“清议”,即便是抨击朝政、针对朝臣,也不会因此获罪。
  太学属于太常府名辖,所谓太常,即“欲令国家盛太常存”之意,相当于文化教育局。
  而太学的实际主管官则是祭酒与博士,前者相当于校长,后者相当于教师。记得张煌红颜知己蔡琰的老爹蔡邕,以及颍川的鬼才郭嘉在历史中都曾被称之为“蔡祭酒”、“郭祭酒”,这说明他们曾经担任过国子学的校长,区别只在于蔡邕在雒阳的太学任职,而郭嘉则是在许昌的许学任职,都是极其了不起的成就。
  虽然祭酒与博士的俸禄并不高,不过是千石(90斛)与六百石(70斛),轮俸禄只能算是中层的官员,但是其地位却非同小可,尤其是祭酒,即便谈不上天下万万儒士的领袖,那也绝对堪称当代儒家活生生的旗帜。毫不夸张地说,顶着一个祭酒的官名,比顶着再多的大儒、硕儒名号都要管用。
  要知道,雒阳太学可是被誉为能与孔子授业之地“洙泗”相媲美,在当代儒生心中的影响难以磨灭。
  曹操在雒阳也是名人,虽然有些人会诟病他乃宦门之后,但不可否认他祖父曹腾可不似十常侍那一流。只能说,似十常侍一流几乎葬送了当代汉人对宦官的评价,使得大部分世人一提起宦党便大摇其头,或愤慨或鄙夷,尤其是无知的百姓,他们更不会明白原来宦官中也有曹腾、吕强那样的贤士。这才是后来曹操自立门户初期时举足维艰的原因。
  凭着曹操的引荐,张煌顺利进入了太学。
  走过那青石广场的拱门,迎面便是一堵门墙,墙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儒”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而在这个大字的下方,则雕刻着“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这句儒家名言。
  自孔子将儒生的出路定义为做官以后,“学仕”这句话在儒生们心中的分量已经超过“学而时习之”、“君子学以致其道”等诸多教人向学的经典言论,已堪称能与仁、义、礼、智、信、恕、忠、孝等儒学核心思想列在同一高度,成为当代儒士向学的目标与戒律指引。
  这个时期儒学所提出的“学仕”比先秦有了巨大的改变,它已明确告诉儒学子弟,“学”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做官”,并且,在你“学”的同时感觉有余力的时候,你就可以去做官,即学而优则仕。【优:盈余。】
  “做官”时候感觉仍有余力,那么你就继续向学,即仕而优则学。
  而在做官的同时继续向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更好的做官!
  而这条路是没有止境的,即“学无止境”。
  孔子的做官理论给了儒学与天下众多儒生一条明路,一条坦阔大道,同时也为儒学成为王教、国学首选奠定了基础,奠定了儒士做官辅佐君王治理国家的这个千年不变的现象级改变。
  四百年大汉、九百年儒学,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毫不夸张地说,有了孔子的指引,即便汉朝有朝一日覆灭了,儒学还是依旧可以传承下去,亦会有众多的儒生陆续作为辅佐当代明君的辅臣,这是其余诸子百家所不具备的优势。
  领着张煌踏足了太学这座儒家堪称圣殿的地方,曹操也并没有跟张煌商讨什么实际的问题,他只是让张煌在这里混个脸熟罢了,四周自有一些儒生会向曹操背后的势力报告张煌代表何进大将军出现的这桩事。
  事到如今,张煌显然也已经猜到曹操背后的势力了,那可不止是文官集团那么简单,站在曹操背后的是儒家,是囊括整个朝廷内文官的儒家。不可否认文官中或许也有不支持儒家跟何进大将军合作的人,但即便如此,持支持态度的势力,依旧占绝对多数。
  “折巾仕。”
  曹操低声向张煌说出了当代儒家真正的掌舵人。准确地说那不是指一个人,而是指一个众体。
  折巾仕这个称呼,出自“林宗折巾”这个典故。
  林宗,即郭林宗,即早已逝世近二十年的名仕郭泰、郭林宗,此人非但与许邵并称“许郭”,更有后人将他与另外两位不同朝代的贤仕并称为“介休三贤”,这两人分别是春秋时晋国贤臣隐士介子推(火烧绵山、寒食节的由来),与北宋名相文彦博。
  郭泰又与李膺交好,二人互为知己,而李膺是当时太学生的领袖。总而言之,当时这群儒士比朋为友,在朝野同进同退,打算联合起来用言论打压宦党,结果因为当时的皇帝桓帝偏信宦党而遭到迫害。
  但是因为当时李膺掌握着不少宦党亲族的犯罪证据,因此宦党并不敢鱼死网破,在逼李膺退隐后,又杀害了太学中一些带头的儒生,这桩事就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这即是第一次党锢之祸。
  到桓帝驾崩、天子刘宏掌政,儒学当时的领袖陈藩担任太尉,与大将军窦武合谋诛杀宦党,可惜失败,致使第二次党锢爆发。
  这场儒生们失败的反击,终于引起了宦党的恐惧与怒火,于是在第二次党锢事件中,大批的儒士遭到迫害,有的下狱监老死、有的被拷打致死、其余参与者“终生不仕”,名仕李膺亦是死在第二次党锢之祸当中。
  可想而知,儒家跟宦党究竟有着何等的血海深仇!
  而折巾仕,便是当初跟郭泰一同被党锢牵连的当代名仕,也是目前儒家中最具地位与言论权的引导者。
  “折巾仕”、“清流党人”、“太学士”,便是构成如今整个儒家的三个最核心部分。其中折巾仕充当着引路人,相当于当代儒生的榜样;清流党人即朝中“清党”,由刚正不阿、清正廉明的在朝文官或在野名仕组成,非但是大汉朝廷的中坚力量,亦是儒家中准备接棒的折巾仕继承者,代表人物有杨赐、马融、郑玄、卢植、臧旻、荀爽、袁逢、袁隗、蔡邕等等;而太学士则整个儒家的基层力量,同时也是引领着天下儒生的标示,臧洪、杨彪等皆是其中佼佼者。
  论地位看似是太学士最低,但实际上,太学士的影响力却是最大的。就拿臧旻、荀爽、袁逢、袁隗等人来说,他们都是从太学里走出来的名仕,理所当然对太学抱有深厚的感情。而臧旻有儿子臧洪,荀爽有整个颍川荀氏书院不说,还有荀彧、荀攸等荀家子弟,袁逢、袁隗的身后则站着袁绍、袁术两名子侄,哪怕是曹操,他老爹曹嵩也属于太学士出身。
  还有张温、孔融、陶谦、刘馥、公孙瓒(卢植弟子)、刘表、刘繇、刘焉、边让、孙坚(由张温提携)等等等等,这个关系网,几乎囊括未来整个天下的俊杰,可想而知,这股势力究竟有多么地庞大。
  听了曹操的解释,张煌对于儒家针对宦党的怨愤丝毫不感觉意外,毕竟在二十余年前人家两股势力就在相互倾轧、相互攻伐了,而儒家势力遭到两次党锢之祸,当他们第三次向宦党做出反击时,那力度绝对是远超此前任何一次的。
  再者,有了前大将军窦武作为前师,对于儒家有意与当今大将军何进联手,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令人意外的事。
  何进大将军要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消除屡次跟他作对的宦党;而当今儒家则是希望除掉宦党中以十常侍为首的那些奸邪宦官,这简直就是最佳搭档。
  不可否认,在除灭了十常侍之后,何进大将军与儒家或许也会产生矛盾,但那终归是日后的事了,而眼下这两股势力却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宦党!
  借张煌与曹操的碰面,时刻关注着他俩的何进与儒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
  次日,何进便派人向张煌传递了新的指示:匠作司。
  正如张煌所预测的,在得知儒家的确有跟自己联手的心意后,何进便展开了下一步的计划,这是这下一步的计划张煌怎么也看不懂。
  匠作司?这关匠作司什么事?
  后来见到曹操后张煌问起此事,曹操隐晦地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张煌的表情这才变得凝重起来。
  浑天仪?!
  张煌心念转动,顿时恍然大悟。
  他这才明白何进为何指示他去匠作司,因为匠作司是墨儒的大本营,是研制出浑天仪的朝廷司衙。
  何进若是想跟儒家展开下一步的深切商讨,就必须将浑天仪所带来的威胁消除,毕竟张煌与曹操的身份充其量只是充当这两股势力街头碰面的马前卒,真正商谈要事,他俩都还不够资格。
  匠作司!
  墨儒!
  自从在广陵初闻墨儒的传闻到如今已有将近两年,张煌终于有机会接触这股掌握着大汉最先进科技、堪称黑科技的学派,他不免有些激动。
  墨儒,尽管后冠有“儒”名,更被称之为儒家杂学分支,但事实上,墨儒就是墨家,除了因为地位上的变化而不得不依附儒家外,与儒家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
  据张煌所知,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起,兴盛于先秦的诸子百家就相继衰败了,名家、辩论家、兵家、法家等诸多当时与儒家齐头并进的学术,逐渐地被儒家吸收、完善以及取代,只有寥寥几个学派逃过一劫,那就是道家、墨家以及农家。
  玄门道家地位特殊,尤其是方仙道与黄老道,曾受君王青睐,地位超然,儒家并不敢动。更别说方仙道还有一位硕果仅存的掌教,大汉国师第五宫元。
  不夸张地说,即便如今儒家的势力已完完全全超过道家,也不敢轻易冒犯后者,毕竟后者的前身乃先秦术士,掌握着人力难敌的玄法。
  不过墨家以及农家则与道家不同,二者之所以幸存下来,只是因为儒家学士素来自诩翩翩君子,认为墨家视为奇珍的机关、匠作之术只是小道,乃“奇淫巧技”,根本不及儒家的“学而仕则优”,不能跟儒家的国家精英分子相提并论。
  而注重发展农业的农家就更不用多提了,就连出身贫穷、年轻时也曾务过农的圣人孔子都觉得务农那是非常低贱的工作,一想起过去那段务农的经历就感觉羞愧,甚至还狠狠批判了自己的弟子想要务农的想法。
  倒不是说孔子不清楚农的主要性,但“明白”跟“去做”这是两码事,就好比“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君子自持身份,即不想杀生坏了德,也不想去做厨子做的事而被别人取笑,但是又想吃饭,怎么办?回答就是,让别人去做,我作为一名君子只管吃。【君子,在古代大意是国家的管理层,相当于贵族与官员。】
  而儒家对于墨家以及农家的态度也是如此:我知道你存在的重要意义,也认为国家的发展与稳定需要你们这样的人,但我还是看不起你。不过看不起你归看不起你,我并不妨碍你发展,但是你们发展的势头不可能超过我,因为辅佐天子、引领臣民的人是我。
  于是乎,墨家与农家就在儒家的默许下,仅在学派称呼后添了一个儒字就延续下来了,作为儒家的附庸。
  如果说儒家代表着“士”,那么墨家与农家就分别代表着“工”与“农”,再加上商人,“士农工商”的大致社会规格分层其实早在千年之前便已初具雏形。
  这一点,是当张煌在曹操的指引下一同来到了匠作司,看见作坊里那一帮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墨家工匠们对着木、铁敲敲打打而心生的感慨。
  是的,不由得张煌不心生感慨。
  墨家、农家不重要么?
  不!墨家与农家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完全不下于儒家。
  但是为什么墨家与农家的地位远不如儒家呢?其原因就在于学术的核心思想。
  墨家的主要思想是什么?兼爱、非攻、节用、明鬼、天志。
  别说其他的,就单单第一条“兼爱”就很难被大部分人认同,更不可能被王室认同。
  兼爱的意思是不分差别等级、不分厚薄亲疏的爱。什么意思?就是说爱大国与爱小家要做到一样,爱陌生人跟爱亲人要做到一样,爱帝王跟爱平民要做到一样。
  这种言论如何能得到王室的支持?
  而儒家在这方面是怎么做的?儒家主张“爱分主张”,“先大国而后小家”、“忠孝礼义”对君王的“忠”排在对父母的“孝”前头,这种政治鲜明的主张才会得到王室的支持。
  而农家就更不用说了,竟然主张提倡“君民同耕”,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当时作为国家精英层的儒士犹看不起耕作,你要堂堂一国之君跟百姓一样赤着脚光着身子在地里干活?怪不得农家是百家争鸣中率先被踢出局的。
  “这里的管事是何人?”
  见一帮墨家工匠自顾自忙碌毫不理睬自己,张煌知道再站下去也无济于事,遂用力敲了敲身旁的门板,后者发出“砰砰”的巨响。
  骤然间,匠作司内那些工匠们停下了手中的活,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张煌。
  不知为何,曹操莫名惊讶地巧了一眼张煌,带着几分坏笑站到张煌身后去了。
  张煌并没有发觉曹操的异状,见这里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理睬自己,皱皱眉,更大声地喊道:“这里的管事……”
  话音未落,猛然面前银光一闪,一枚晶亮的物品朝着张煌砸了过来。
  张煌惊愕之余下意识地闪开,定眼一瞧,竟然是一把锤子。
  还没等他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匠作司内的人群中站起来一个女人,发束乱盘,身上衣服满是油垢、木屑。只见她左手捏着一根锥子,右手空无一物,神色不善地看着张煌。
  “哪里来不长眼的臭小子,敢在老娘的地盘大呼小叫?害老娘心烦,凿偏了插槽!……老娘花了整整半日工夫凿这个槽你晓得么?王八羔子,你死定了!……你是哪来的?!你混哪的?!”
  说到最后,对方用手中的锥子指着张煌,咬牙切齿地咒骂还不算,还对四周的工匠们吩咐道:“关门,操家伙!……给老娘往死里打!”
  一声令下,匠作司的工匠纷纷手持凿器、锤子、钢尺还有一些张煌叫不出名字来的玩意站起身来,神色不善地围了上来。
  “……”张煌简直看傻了眼,他哪里见过如此威武的女人,半响低声问曹操道:“她……她是谁啊?”
  曹操同样压低了声音,甚至于,他似乎也有些忌惮那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女子。
  “正是你要找的……墨家当代木圣唐玖玖!”


第二百零七章 联墨(二)
  墨家当代木圣唐玖玖?!
  张煌微微吃了一惊,他并不清楚在墨家中“木圣”的地位,他只是纳闷“玖玖”这个名他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玖玖……
  张煌突然想起当年他初至雒阳时,期间遭逢唐周背叛太平道,将同门师兄弟马元义杀害,当时在逃离唐周追杀以及官兵追捕的过程中,他张煌打落了一只浑天仪,那上面便纂刻着“玖玖”字样。
  原以为那是编号,如今看来,多半是研发者的记号。
  换而言之,那浑天仪竟是出自眼前这个论年纪跟自己相差无几的女子之手?
  张煌简直难以置信,要知道那浑天仪重达数百斤,却能悬空漂浮,所有零件贴合紧密,竟无丝毫缝隙,致使马元义虽然也得到了一只浑天仪,想仔细研究一下这集墨家机关术大成的产物,但却始终没能如愿。而最让张煌感到震惊的,还是浑天仪上那用道纹取代常规线路,以及那用幽光识别敌我的技术,简直就是黑科技中的黑科技。
  “浑天仪是你所研制?”
  张煌忍不住惊声问道。
  此时,双方人手差一点就要打在一起,跟在张煌身后的何进派来的几名护卫以及曹操身后的夏侯惇还有另外一位侍卫,早已站到了他俩之前准备进行保护,冲突一触即发,却不想张煌嘴里竟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唐玖玖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急声喝道:“慢着!”
  匠作坊里的工匠们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愣神瞧着他们家木圣,纳闷这位木圣大人不是要对方好看么,怎么突然改变了注意。
  唐玖玖可不理睬手底下那帮墨家工匠的诧异,神色不定地盯着张煌。
  不错,浑天仪的确是她亲手所研制,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她对外却只说是由墨家工匠共同研发。整个雒阳,知晓这个真相的寥寥无几。
  然而,对面那个看似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却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
  而且,还是一脸震惊的样子。
  结合张煌面部的震惊表情,唐玖玖心中有了论断,望着张煌淡淡说道:“二十万!阁下欠我墨家二十万钱!”
  “什么?什么二十万钱?”张煌听得莫名其妙,怎么就欠对方二十万钱了?
  话音刚落,就见唐玖玖面色一板,冷冷说道:“毁我墨家一架浑天仪,难道阁下以为不用赔么?”
  张煌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惊地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女人怎么晓得我毁了她一只浑天仪?
  眼瞅着张煌这副仿佛活见鬼的神色,唐玖玖心中愈发笃定,伸出两根手指,淡淡说道:“二十万钱,莫要忘了!”
  张煌听得啼笑皆非,愣了半响摇摇头苦笑说道:“二十万钱?就算把我卖了都还不上……”
  话音未落,就听唐玖玖淡然地说道:“这不是还有你旁边这位么?大鸿泸曹巨高富可敌国,作为他的儿子,曹校尉想必是不在乎这区区二十万钱的。素问曹校尉向来豪爽,为好友垫付二十万钱又如何?对吧,曹校尉?”
  曹操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唐玖玖说得不错,虽然曹操的父亲曹嵩眼下还未当上太尉,但已在大鸿泸这个位置上经营了多年,并不像养父曹腾那样廉洁的曹嵩借助权柄之便,因权导利,虽然谈不上富可敌国,但也可以说是富甲一方。
  而作为曹嵩的儿子,曹操的确不在乎二十万钱,更何况这笔钱是投资在张煌身上,而张煌则是他一心想要拉拢、招揽的。
  但问题是,这件事的根本并不在于他肯不肯代张煌支付这笔赔款,而是在于张煌肯不肯承认这件事。别到时候万一张煌心中不肯承认,他却抢着代其赔款,拉拢不成反而破坏了二人的默契。
  因此,曹操只是豪爽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然而曹操身边的夏侯惇却恼了。
  要知道曹家与夏侯家世代亲近,曹操的父亲曹嵩在夏侯惇看来跟本族夏侯氏的叔父没多大差别,对面的唐玖玖年纪轻轻却一口一个曹巨高不说,还夸口让其代替支付赔款,夏侯惇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想到此处,夏侯惇冷哼一声,嘲讽道:“我早就听说墨家贪财,却不想竟如此厚颜无耻。想钱想疯了么?什么东西竟能值二十万钱?!”
  曹操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的豪爽笑容也僵住了。
  而对面,唐玖玖整张脸都已经板了起来,眼神不悦冷冷扫视着夏侯惇。
  曹操心中暗道不妙,因为有些事情夏侯惇并不清楚,就像他并不清楚眼前的这个女人的影响力,不清楚即便是袁绍、袁术这等四门三公的贵公子,却断然不敢在这里放肆。
  哪怕是如今风头正劲的“恶蛟”董卓,去年初至雒阳时因为与孙坚交手而错手击毁了几台浑天仪,最后依然是乖乖支付高额的赔款。
  董卓畏惧唐玖玖么?
  不,董卓忌惮的是唐玖玖所代表的墨家势力,那隐伏在儒家庇护下发展至今的庞大大物。
  而就在这个时候,迎面那乍一看是墙的砖壁唰地裂开一道口子,砖石徐徐向两旁分离,显露出一个隐蔽的密室。而从这密室中,有一名目测四十几岁的男子走了出来,满脸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此人正是墨家在雒阳的第二号人物,“子匠”晏平。
  相比较“木圣”这整个墨家中代表着精神领袖的地位,“子匠”虽说也称得上是二把手,但充其量也就是众匠作的头头。
  但不可否认,“子匠”晏平在木圣面前,也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今早听喜鹊在檐上鸣叫不休,我心中还纳闷呢,不想果真有贵客至。……木圣大人,即是大将军派来的使者,何不请入密室详谈?凭白让人觉得我墨家孤高难以亲近。”
  听到这话曹操眼睛不由一亮,他从晏平的话中能听得出来,晏平对于何进大将军是持善意亲近态度的,不像那个木圣小娘们,性格乖僻,语气恶劣,着实难以相处。
  另外提到晏平此人,曹操又不经意地想起了曾经道听途说的一则消息:本来现任的木圣,应当属他眼前这位叫做晏平的名匠,可没想到事到临头,久未出现的上代木圣却从乡下带回来一个小丫头,这个继承了上代木圣精湛手艺的小丫头,凭精湛高超的手艺击败了晏平,夺得了木圣之位,使得对木圣之位垂涎已久的晏平,只能咬牙屈居次席,继续担任“子匠”。
  晏平这么一说,唐玖玖的面色顿时就垮了下来,满脸不悦地看着前者。
  见此,晏平走上前几步,用曹操、张煌等人也能听到的音调低声劝道:“木圣大人,毕竟是何进大将军的使者啊!……何进大将军如今在朝野的声势你也是清楚的,若是惹恼了他,大将军在匠作大臣那边卡咱们一下……”
  唐玖玖皱眉思忖了片刻,这才怏怏地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道:“那就密室说话吧!……老娘也想听听何进打算做什么。”
  曹操清楚地瞧见这一幕,心下暗笑。
  凭他的阅历,他当然看得出来晏平对唐玖玖的木圣位子或许也是不安好心,而相比较晏平的老练,唐玖玖这位女墨俊杰,政治嗅觉简直就跟三岁小儿那样幼稚。
  就这样,唐玖玖与晏平将曹操、张煌、夏侯惇以及几名何进的护卫一同带向了密室。
  穿过那扇石壁门,迎面是一条走廊,绵长蜿蜒,两侧的石壁上装有一盏盏油灯,令整条走廊都显得明亮。
  但即便如此,这条隧道半的走廊还是给张煌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就仿佛是一头张着嘴的巨兽。
  “几位,请把。”唐玖玖一脸不怀好意的狡黠笑容。
  可能这个女人竭力想要憋住那种仿佛阴谋得逞之后的得意笑容,却由于城府不够深、技巧不到家,憋了跟没憋一样,使得在场所有人都能一眼看穿她心中的打算。
  下马威,这个女人显然是想给曹操、张煌等人一个下马威。
  张煌仔细打量了几眼这条密道,没有贸然地走动。要知道,墨家机关术那可是举国闻名的,天晓得这条密道中是不是埋着许多为了阻止外人闯入而设置的机关陷阱?
  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张煌绝对是不会为了怄气而逞强去闯这种布满威胁与杀机的墨家密道的,毕竟他又没有跟唐玖玖怄气。
  在场众人一动不动,唯独一人除外,那就是夏侯惇。
  这个耿直的男人打见到唐玖玖起就看不惯这个脾气乖张的女人,待得唐玖玖用几近敲诈的手段向张煌讨要高额的赔偿金,夏侯惇终于忍不住了,跳出来跟这个唐玖玖冷言相向。正因为这样,如今唐玖玖所挑衅的目标,也正是这位日后的绝世大将。
  “惇倒是想领教领教。”
  见唐玖玖一直用挑衅的目光瞅着自己,夏侯惇心中大怒,沉不住气主动走了出来。
  曹操本欲阻止,不过细细一想之后却任由夏侯惇去了。毕竟,一来夏侯惇这回可不是与墨家木圣直接发生冲突,之后曹操站出来打个圆场就可以挽回局面;二来,夏侯惇的武力曹操是极为认可的,因为那是他曹家与夏侯家两族中最勇武的子弟;至于其三嘛,那就是曹操也想见识一下传闻中精湛绝伦的墨家机关术,看看这种机关术是否真的是巧夺天工。
  可没想到的是,身为夏侯惇主公的曹操没有阻止,“子匠”晏平却出面阻止了夏侯惇那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白白送死的行为。
  可惜夏侯惇毫不领情,执意要闯一闯这墨家机关密道。
  见此,晏平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腰间挂着的小囊中取出一块不明质地的玉石来,当着夏侯惇与众人的面,将其轻轻丢了过去。
  那一小块玉石叮当一声落在密道内的砖石上,突然间,密道的上下、左右四面墙壁竟然同时凭空刺出一根根石枪,密密麻麻,几乎让整个密道密不透风。
  那一瞬间,即便是张煌都感觉毛骨悚然,心说这要是有人不明究竟地走上去,那绝对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时候,夏侯惇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好看了,一脸青白,可生性倔强的他依旧不肯服输,撇撇嘴嘀咕道:“我有刚体护身,岂惧这些石枪?”
  “子匠”晏平看了他一眼,可能是怕这个耿直的男人还是要闯,犹豫了一下沉声说道:“此些石枪,乃不周石所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顿时叫夏侯惇面色大变,即便是跟这件事浑然不搭界的张煌,也无缘无故地感觉头皮发麻。
  要知道不周石又被武人成为破气石,专门克制武人的气。别说通体用不周石打造,只要枪尖上有那么一小块是由不周石所研摩,那么破夏侯惇的刚体那也是毋庸置疑的。
  面色难看的曹操心中一阵后怕,因为他此刻才认识到,他差点就要失去一位最亲密也是最得力的家族兄弟。这让他顾不上唐玖玖的影响力,用满是愤怒的眼神扫了一眼前者。
  可惜唐玖玖正得意地瞅着一脸苍白的夏侯惇,丝毫不知已得罪了曹操。虽然她只是想吓唬吓唬夏侯惇,给曹操、张煌等人一个下马威,最终肯定是要阻止夏侯惇的,毕竟她虽然讨厌夏侯惇,但也只限于“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子”,并不会轻易取其性命,就像一句大喊毁了唐玖玖半日辛苦作业的张煌,唐玖玖对此的态度也仅仅只是“操家伙”、“狠狠打”而已,断然不至于到直接打死的地步。
  唐玖玖没有注意,但晏平却将曹操阴沉的表情看在眼里,嘴角扬起几丝让张煌感觉诧异的笑容。
  “笃笃笃。”晏平伸手在右侧的墙壁上摸索了一阵,旋即对准其中一块轻轻敲了三下。
  顿时间,密道一阵轰隆隆的颤动,旋即,在众人面前的密道竟然整个向右横移,转眼工夫便成了一堵石墙。
  再过几个呼吸,一条新的密道却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
  张煌看得目瞪口呆。凭借直觉,他当然能感觉出眼前的这条密道已并非之前那一条,并没有之前那种凛冽的杀机。
  “厉害……”张煌喃喃称赞道。
  晏平微微一笑,转头对众人解释道:“那条是死路,这才是生路。”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条布满杀机的密道是专门用来对付外人闯入的,墨家人走的其实是另外一条路,只是这条路平日隐藏了起来而已。
  不过虽说是生路,但这条新出现的密道内还是布置着许多陷阱机关,只不过这些机关相比较之前那条必死之路上的机关,那就仁慈了太多,最多就是万一踏错了石砖,脚下的石砖就突然下陷消失而已。
  曹操本人就差点掉入这个陷阱当中去。
  不过根据晏平的解释,就算曹操掉下去也没什么,因为这个陷阱下面并没有布置充满杀机的陷阱,只是一个石牢而已,除了不慎角落可能会摔疼之外,几乎不会有什么危险。
  据晏平所言,他们经过的这段密道实际上有三条,三条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密道。
  其中一条是布满杀机的死路,专门用来对付闯入墨家的死敌,就是方才众人领略过威力的那一条;第二条是“迷道”,蜿蜒绵长、弯弯曲曲,通往墨家所建的地底迷宫,专门是用来困人的;至于第三条,就是此刻众人正在走的这条生路了,这条也是墨家人平时走动的密道。
  本来第三条密道是没有机关的,因为这是供自己人以及来来宾客走的,只是后来用这条密室接待了几波贵宾后,那些达官贵人们却很失望,因为他们没有见识到墨家举国闻名的机关术,更有甚至觉得墨家欺世盗名。
  因此,墨家人就随便在这条密道上布置了几个机关,就像那个突然抽掉脚底下的石板直接叫人掉落到底下石牢里的机关。
  几乎没有危险,但刺激感十足,足以用来哄骗那些达官贵人。
  说白了,这条密道内的这些个机关,纯粹就是用来唬人的。
  穿过密道,众人来到了“子匠”晏平口中的密室。
  踏入那地底密室的一瞬间,众人的面色为之动容,谁能想到,墨家竟在匠作坊地底下建造了如此宽敞的地下密室,一眼望不到头。
  而此时,张煌也终于见到了墨家秘不外宣的机关术核心精髓的巅峰之作,机关兽。
  包括张煌在内,众人怎么也想不通,这种单纯用木头、铁皮、石头打磨拼凑而成的死物,究竟是怎么才能赋予它像活物一样行动的能力。
  而张煌思考的则更深一筹,他在猜测这些机关兽的动力源与传输动力的线路。可惜,他这种门外汉如何能揣摩得出这些墨家最高杰作的制作方式。
  期间,性情乖僻的墨家木圣唐玖玖还是没忘用这些机关兽来挑衅夏侯惇。
  “要与我墨家合作?呵!那就先让老娘见识一下何进大将军派来的几位尊使的能耐吧。”
  说着,她拍了拍手,当即便有一群机关兽围上前来。
  夏侯惇欣然应战,虽然方才被墨家机关密道给吓了一台,但是对于这些会动的死物,他是怡然不惧,夸口击毁十台机关兽不在话下。
  然而,直到真正交手,夏侯惇这才意识到,别说击毁十台,就算是击毁一台那也是艰难无比。
  首先这些机关兽的外皮极其坚硬,寻常兵器难以损伤分毫;其次,这些机关兽的嘴里会喷出烟雾,更阴险的是在喷烟的过程中,时不时地还会喷射出用不周石做箭头的利箭;其三,机关兽的一双眼睛中会射出灼热的赤线,张煌很是怀疑是类似激光的黑科技。
  总的来说,那些被誉为墨家最高杰作的产物,这些会动的死物,让张煌都感觉到了巨大威胁。
  他不经意去思考,倘若是自己的话,能否顺利击毁这些机关兽。但直觉告诉他,即便是他,即便有曲步作为后盾,他也只能做到自保,维持一个平局而已。
  而问题是,张煌终归是人,他也会逐渐感觉疲倦,而对面的那些机关兽,却是不知疲倦不知生死的死物。
  当然了,张煌并不会畏惧这些死物,不夸张地说,只要他祭出“金乌之力”这个大杀招,凭空造出几个太阳来,别说这些区区死物,他张煌能将整个墨家密室都夷为平地,毕竟燚乌那可是代表着艳阳烈日的神鸟,它的力量非同小可。
  不过问题也来了,那就是金乌之力只适合用于大规模的战场,它的影响范围太大,并不适合用来单打独斗,若是张煌敢在这里施展金乌之力,一旦地层塌陷,这里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要被活埋。
  还有一点就是,这些机关兽毕竟是墨家可以量产的死物,木圣唐玖玖看它们的眼神就能看待玩具似的,对付这种杂鱼般的玩意还要动用武魂力量,张煌拉不下这个脸。
  而在张煌暗暗评估自己能否对付这些机关兽的同时,夏侯惇仍旧还在苦战。
  当真是苦战,因为夏侯惇每一招挥舞出去的长枪,那饱含着气的攻击,砸在机关兽的外皮上几乎都没有丝毫的成效。
  “好强的硬度。”张煌暗暗咋舌。
  因为他注意到夏侯惇已经施展出了“枪贯二式”的震洊,然而这等当年击败了陈到与李通联手的枪法,在那比铁石还要坚硬的机关兽的外皮外竟是丝毫没有成效。
  旁边晏平对此作出了解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机关兽的关节处埋着由不周石打磨而成的零件,虽然比重小,不足以压制夏侯惇,但却足以用来抵御侵入的气。
  比铁石还要坚硬的外皮,还有专门破气的不周石机关零件,两者相加让夏侯惇的凶猛攻势变成了笑谈。
  然而是那些机关兽时不时地会喷出滚滚浓烟,很是阴险地在其中参杂可以破除武人刚体的、用不周石作为箭头的箭矢,让夏侯惇这等在张煌心中足可评价为年轻一代翘楚的未来豪杰,无奈地被逼到了死角。
  怒!
  终于,夏侯惇心头火起,在张煌诧异的眼神中施展出了武魂,弥漫于体表的灰色气雾中,一只张煌从未见过的异兽龇牙咆哮。
  “轰!”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此时的夏侯惇竟一枪便将此前怎么也无法损坏的机关兽,彻底粉碎了。
  这一幕,除了曹操摇头苦笑外,其他人都惊呆了,尤其是明确清楚机关兽能耐的木圣唐玖玖与子匠晏平。
  就连张煌,亦对夏侯惇动用武魂力量后的恐怖杀伤力倍感震惊。因为他瞧着清清楚楚,夏侯惇并非是依靠蛮力击碎机关兽的,准确地说,是在他的长枪触及机关兽后,机关兽自行分解了,连残渣都没剩下,只剩下一堆木屑、石屑、铁屑。
  [不愧是曹孟德麾下第一战将,好恐怖的武魂之力……]
  张煌暗暗咋舌,心中对于夏侯惇的武魂之力那是倍感好奇,只可惜他不能冒昧地询问,毕竟武魂之力是武人最大的底牌,即便张煌跟曹操、夏侯惇关系不错,夏侯惇也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就像他不会向人透露他的武魂燚乌的真正能力一样。
  然而,在众人震惊之时,夏侯惇的表情却很懊恼。
  这不难理解,毕竟机关兽在墨家人眼中充其量就是研发的产物而已,而且还是能量产的,要多少有多少,而武魂之力却是武人最大的底牌。夏侯惇在对付这些量产杂鱼的时候竟然被逼得动用了最后的底牌,从某种角度说,他已经败了。
  然而奇怪的是,“木圣”唐玖玖却轻轻拍了拍手掌。
  “漂亮!……似足下这等英勇之士,在何进大将军麾下有几人?”
  “……”曹操吃惊地望向这个女人,却发现那个女人脸上哪里还有方才挑衅夏侯惇时的傲气与轻视。
  “车载斗量,不计其数!”夏侯惇没好气地回道。
  “不尽然吧?”唐玖玖淡淡笑了笑,不知从哪摸出一个仿佛单片眼镜的东西,戴在右眼上,眼神透过那晶石打磨而成的镜片扫了一眼夏侯惇。
  “两千一百六十二的力道……看来果然不是仪器出错,而是真实本领了。”唐玖玖语气淡然地说道。
  [这女人……]
  曹操心中有些惊愕,他隐约猜测,对面这个女人先前屡屡挑衅夏侯惇,恐怕不只是为了给众人一个下马威那么简单。
  “一千五百六十一的力道……”唐玖玖又扫了一眼曹操,语气有些耐人寻味,可能是在笑话曹操作为主公却远不如家臣的实力。
  “五百七十……”
  “五百二十三……”
  唐玖玖的目光逐一扫过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张煌的身上。
  “砰!”
  只听一声轻响,唐玖玖带在右眼上的那个古怪的仪器,竟然诡异地炸了。


第二百零八章 雒阳动荡之夜
  “你很不错。”
  望了一眼手中残缺不全的几个零件,唐玖玖惊讶地望着张煌:“原以为这个傻大个是你们当中最厉害的一个,没想到却是进来之后一直默默无闻的你……”
  说话的时候,她手指指着夏侯惇,气地夏侯惇火冒三丈。
  “何进大将军真是召集了一帮人物啊!”
  唐玖玖感慨地说道,就当曹操以为她会同意投向何进一方时,这个特立独行的女人却摇了摇头,一副遗憾口吻地说道:“可惜,你等选错了对手……或许有可能,你等至今还未知究竟将面对何人……”
  这时,张煌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顿地念出一个名字:“第五宫元!”
  “……”唐玖玖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之色,她皱着眉头惊异地瞅着张煌,仿佛想要看穿张煌内心深处的想法:“是我小瞧你了……不过,既然已经得知这个名字,难道你还准备继续下去么?”
  “啊,自从第五宫元杀了我义父,我与他就再也没有化解恩怨的可能了!”张煌沉声说道,反正何进欲除第五宫元的事已成定局,他也不怕会走漏风声。
  曹操与夏侯惇吃惊地望了一眼张煌。尤其是曹操,要知道在张煌第一次踏足雒阳的时候,第五宫元可是邀请他前往方仙观的。当时曹操有幸拜见第五宫元这位大汉朝的传奇人物,还是拜他死皮赖脸跟着张煌所得,没想到一年之后,张煌与第五宫元反目成仇,而他曹操也随波逐流地站到了跟第五宫元对立的立场,这不能说不是一种讽刺。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唐玖玖无言以对,只见她深深望了一眼张煌,忽然转身离开了。
  临走时,她丢下一句话:“你要寻死,那是你的事,总之我墨家不会奉陪!”
  见她扬长而去,曹操的面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毕竟唐玖玖已经摆明墨家不会站在何进大将军那边,这意味着许多布置无法开始运作。
  就在曹操寻思着是否要请大将军何进对墨家施压时,“子匠”晏平连忙走了过来,神色暧昧地跟曹操低声细语了几句。
  “可行么?”曹操的脸上露出几许意外。
  晏平低声说道:“事关我墨家存亡,岂容儿戏?”
  他俩之间的对话,张煌没有去听,但他大致能够猜出晏平的意思,无非就是畏惧大将军何进对他们墨家施压,因此说些服软的话而已。
  如此看来,墨家中其实也不全然是那个女人说了算的。
  与张煌对视了一眼,曹操满意地领着众人打道回府。
  数日后,雒阳上空的那无数只浑天仪,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墨儒”回收修理,尽管修理之后“墨儒”还是将其交割给了司隶校尉府与“三尉府衙”,但是张煌却知道,雒阳上空那些玩意,都已经“姓何”了。
  在解除了最大的隐患后,曹操与张煌作为儒家与何进大将军这两股势力接触的马前卒,就逐渐失去作用了。
  在随后的日子里,何进府上的幕僚多次悄悄拜访朝臣们的府邸,展开某些秘密的商议。
  事实上,宦党们在京畿朝野也有人脉,他们逐渐也察觉到,大将军何进似乎是得到了儒家名仕们的支持。
  这可不得了,要知道如今儒家中最主要的一支力量就是士族,“西园禁军”中的校尉们大多都是士族子弟出身,比如曹操、比如袁绍。
  士族在这件事上倒向何进大将军,就意味着“西园禁军”对何进大将军的钳制作用完全失去了效果,反而让何进多了几名士族出身的下属校尉。
  西园禁军的元帅,上军校尉蹇硕第一个就发急了,毕竟何进直接跟儒家士族联手,这简直就是釜底抽薪,一下子就将他给架空了。
  他连忙将这件事上呈天子刘宏。
  天子刘宏听说此事据说气地半死,一度吐血晕厥,但即便是他,此时也没有丝毫办法,因为无论是大将军何进,还是朝中的儒家士族,当这两股势力因为同样的目的——铲除宦党——而联合一致时,即便是大汉朝的皇帝,也无能为力。
  军方、文官,构成大汉朝廷最主要的两股力量,都一致决定铲除宦党,在这种情况下,刘宏能怎么办?
  难道撤掉何进大将军的职位?还是撤掉杨赐的太尉职位?
  这件事倘若真的计较起来,牵扯的人太多了。
  因此,刘宏急怒攻心,一度吐血晕厥。
  他并不是一名贤明的君主,在登基为帝后,几乎没有对大汉做出过什么贡献,幼年贫苦的他在当了皇帝后除了敛财就是享乐,早已亏空了身体,这一口血吐出来,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
  对于朝中的那些名仕,刘宏并不担心,毕竟大汉的臣子大多是忠心耿耿的,而他们此次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彻底铲除张让、赵忠那批宦党,也就是所谓的清君侧。
  刘宏真正担忧的,是大将军何进。
  虽然何进这种莽夫几乎不可能会有谋朝篡位的心思,但问题是他的子嗣呢?
  这正是刘宏不愿意立刘协为太子的最大原因,因为刘协是何美人所生,而何美人则是何进的妹妹,换句话说,何进是刘协的亲舅舅。
  不难猜测,一旦刘协成为太子,日后登基为大汉朝的君王,何进一家必定是更加的权势滔天,毕竟刘协因为母亲何美人的关系,势必会凡事倾向于自己的舅舅。
  那么问题就来了,随着朝中大权逐渐会何氏所把持,何进、以及何进的子嗣,会不会对皇位产生非份之想呢?
  尽管谈不上是一位贤明的君主,但是刘宏对于皇权谁属这个问题还是看地很重的。
  于是,他设法让蹇硕想办法除掉何进,在他尚未驾崩之前。
  因为他已铁了心要扶太子刘辩上位,那么,就必须在驾崩前替刘辩扫除一切障碍。
  得到了皇帝的密旨,蹇硕开始设法铲除何进。
  只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他麾下的西园禁军,那些校尉们早已因为各自家族的关系,倒向了何进那一边,以至于蹇硕欲诛何进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就已经失败了。
  可能是见刘宏命不久矣的关系,何进这回也没有手下留情,直接就命令西园禁军将蹇硕给杀了。
  尽管以赵忠为首的宦党们以转投何美人化解了这次血光之灾,但是他们同样也意识到,这回何进跟朝中的那些士族们,恐怕是要来真的了,十有八九会把他们彻底铲除。
  于是乎,以赵忠为首的宦党们,以及以张让为首的宦党们,他们再一次联手起来,准备对付何进。
  何进并没有选择在这次杀张让、赵忠他们,因为刘宏还活着。何进杀蹇硕,还可以拿蹇硕欲作乱作为借口,毕竟蹇硕的确是想要杀他,可是要杀张让跟赵忠,何进却找不到借口。
  无奈之下,何进只能暂时放过张让与赵忠,毕竟若是他继续追究下来,试图将张让、赵忠二人也拉下水,就极有可能反被那两个宦党诬为率军逼宫、意图不轨。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尤其是在天子刘宏也在寻找机会除掉他的时候,何进可不敢犯险。
  遗憾的是,大汉朝的天子刘宏,最终也没能找到除掉大将军何进的机会,蹇硕的死,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长久以来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刘宏,在那次吐血晕厥后,便卧病难起了。
  朝中的局势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尽管各种势力看起来依旧如常,但是有心之人却看得出,天子的安危恐怕就是将引发一场变故的导火索。
  终于,大汉天子刘宏驾崩了。
  “娘娘请大将军入宫商谈立皇嗣一事。”
  跟刘宏驾崩仅仅只相隔两个时辰,何进府上便接到了这个消息,说是何美人邀请兄长入宫,商谈立刘协为皇嗣的事宜。
  “张让、赵忠,那帮阉人当本大将军是三岁小儿么?!”
  何进在大将军府的大堂上听了这则消息哈哈大笑。
  只见在大堂上,客满坐满,董卓、孙坚、袁绍、袁术、曹操、鲍鸿、鲍信、伍孚,但凡京畿之地内有实力的武将,大多都被邀请到场。
  这让坐在董卓身后侧席中的张煌十分惊讶,他这才意识到,在他与曹操联络墨家的时候,何进也在紧锣密鼓地拉拢雒阳附近的武将。
  意外的是,张煌还在何进将军的府上瞧见了皇甫嵩父子侄三人,以及那位号称朝廷第二名将的朱儁。
  因为情况特殊,张煌并没有与皇甫嵩太过于靠近,两人只是相识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
  但是据说,皇甫嵩三人这回来雒阳是没有带任何兵丁的,好似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
  相比之下,朱儁倒是很直率地选择加入大将军阵营。当然,这只限于在铲除宦党势力这件事上。
  在这件事上,朱儁也曾是在“黄祸”之后遭到宦党敲诈勒索的受害人。
  酒过三旬,突然何进一口喝干大碗中的酒,站起身来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踹飞,一边接过侍从递上来的宝剑,一边深声说道:“走,诸位!……且随何某往那龙潭虎穴闯上一番!”
  话音刚落,除了董卓、孙坚、伍孚等寥寥几名意志较坚的将领,其余像袁绍、袁术、鲍信这种年轻的校尉们仿佛是打了鸡血般激动。
  张煌跟在董卓身后,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从大将军前往皇宫。
  而与此同时,在方仙观的青苍塔顶阁。
  唐周闭着眼睛依靠在墙壁上,忽然,他睁开了眼睛,轻蔑地笑道:“何屠户有所行动了哦。”
  他的目光,戏虐地望着那位在蒲团上端坐着的大汉朝国师,第五宫元。
  只见在唐周戏虐的目光注视下,第五宫元缓缓睁开双眼,语气平淡地说道:“一啄一饮,莫非前定。……雒阳有此变故实属天定,而何进会死于此役,亦属天命。……即是天定,凡人急又如何?躁又如何?”
  “那么你呢?”唐周抱着双臂调笑道:“你什么时候死呢?……也让我坐坐方仙道道宗的位置啊!”
  第五宫元默默地扫了一眼唐周,摇摇头,似有深意地说道:“你,不适合。”
  “嘁!”唐周似乎并没有听出第五宫元那句话的深意,纯粹只是当做一句拒绝他的话,不快地撇了撇嘴。
  这时候,就见第五宫元缓缓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语气平常地说道:“走吧。……今夜,或许将是恶战!”
  “恶战?”唐周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不屑一顾地说道:“半仙之躯的第五宫元,也会畏惧一群凡夫俗子么?”说着,他撇了一眼窗外,淡淡说道:“那只小乌鸦爆发全部实力,倒还可以一看,其余人,值得你我一齐出马么?”
  第五宫元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剑儒,这回不会站在你我这边。”
  “……”唐周的面色微微一变。
  要知道剑儒那可是集道家、儒家与墨家三家精华,尤其是天剑恢恢跟地剑输耳,那可是跟与唐周厮杀的强者。
  一听说他二人有可能反水,唐周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挂不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底下的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在唐周感到纳闷的时候,只见地剑输耳一脚踹开门,神色急切不解地询问第五宫元。
  “第五老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所有的剑儒都受命在今晚将你击杀?”
  “哟,这不是没反水嘛!”唐周笑嘻嘻地望了一眼第五宫元,旋即问输耳道:“输耳,恢恢呢?”
  只见输耳的表情顿时变得奇差无比:“他与众剑儒已在宫门附近等候。”
  唐周一听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毕竟他很清楚,恢恢凭借着那柄“天阙剑”,是有足够的实力与他一战的。
  “你选择站在我们这边么?”第五宫元神色淡然地望着地剑输耳,哪怕是听说天剑恢恢已变成敌人也面不改色,仿佛是世间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变色的事物。
  “嗯!”地剑输耳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膝盖上,皱着眉头沉声说道:“剑儒突然就视方仙道为敌,那群儒士们没有给我一个切确的理由。……我们剑儒并非为某些势力争权夺利而生,别人我管不着,但是我有我选择战斗的权利!……我只为我认为值得的事战斗!”
  “呵!”第五宫元淡淡笑了笑。
  只见他一挥手,顿时四周的景象大变,仿佛他们三人一瞬间从青苍塔来到了皇宫宫门内。
  只见在宫门内侧,那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宦党们如今一个个手持兵刃,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地望着宫门。
  唯独张让除外,他的表情也很淡然。
  “轰!”
  随着一声巨大,被封死的宫门轰然被击飞,大将军何进扛着一杆粗如手臂的巨大铁枪率先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董卓、孙坚等随行的武将们紧跟其后,包括张煌。
  “……”第五宫元淡淡扫了一眼用障眼法遮盖了真实面容的张煌,旋即便将目光投向在宫廷墙上那一群仗剑而立的白衣剑儒。
  领头的,正是曾经与第五宫元、唐周站在同一个立场的剑儒强者,天剑恢恢。
  “咚——”
  将手中的铁枪重重顿入地面,何进目视着一身青苍道袍的第五宫元,用浑厚的声音说道:“勿谓言之不预!……我等此行只为诛除宫廷内的邪祟,与阁下并不相干!……你我皆为大汉社稷着想,若阁下此刻退却,阁下仍旧是我朝国师,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但倘若阁下执迷不悟,何进鲁莽愚钝,怕是免不了要得罪阁下了!”
  第五宫元闻言淡淡说道:“贫道与总管张让有约在前,若有人欲伤他性命,则必出手救他。……怕是要违背大将军的意愿了。”
  何进听此言虎目猛睁,大声喝道:“既然谈不通,那就开打!”
  说着,只听他大喝一声,周身浑厚的黑气直冒,只见在翻滚的气息中,一头额前有“王”字花纹的蛟龙一跃而出,仔细看,这头蛟龙全身不生鳞甲,却仿佛披着黑白相间的虎皮,腹生四足,足上又生形似虎爪的爪子,威风凛凛。
  “虎蛟?”唐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就在这时,只见那头虎蛟一头钻入何进手中那杆巨大的铁枪中,只见一阵黑色光芒闪烁,那杆铁枪立马变换了模样,蛟口吐刃、蛟身遍布枪杆。
  这柄仅仅只是精铁所打造铁枪,竟然让唐周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区区凡夫俗子,少给我得意了!”
  唐周心中大怒,扬手甩出一叠符纸,只见那叠符纸呼地一声化作一溜火光,旋即猛然胀成一只巨大的火鸟,朝着何进疾飞而去。
  “大将军小心妖法!”
  袁绍惊呼一声。
  然而何进的表情却很淡定,只见他单臂挥动“虎蛟枪”,看准时机一枪击在那只火鸟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明明是没有实体的火鸟,竟然在何进一击之下发出了仿佛玻璃、瓷器碎裂的声响,旋即,那只火鸟便化作无数的碎片,散落在地上。
  不可思议的是,这些透明的碎片中仍旧可以看到火焰在跳动。一直持续了好一阵子,那些火焰才随着那仿佛玻璃渣子的碎片一同消失。
  唐周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而何进,则左脚踏前一步,沉腰扎了一个稳健的马步,手中的长枪直指第五宫元与唐周二人,嘴里徐徐吐出一句话。
  “[无不可击碎之物]!”


第二百零九章 逆天之人
  “为什么,恢恢?”
  附近的战斗已然打响,可是输耳置若罔闻,他的眼中就只有多年的好友兼劲敌,天剑恢恢。
  “第五老儿乃道宗领袖,世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他存在的意义么?……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天剑恢恢默然不语,良久看着输耳沉声说道:“天地为局,凡人为子,一啄一饮,莫非前定。……第五宫元乃天道化身,以天意强加于人心,本就不适合于当前世道。你我虽于道宗学得种种秘技,然终归是儒门子弟。儒门召唤,岂可视而不见?”
  “放屁!”输耳闻言大怒,咬牙骂道:“儒门那些迂腐的老儿,只晓得高谈阔论,真格的做出什么利于世、利于民的事来?……我剑儒集道、儒、墨三家精艺,于情于理,皆不该加入此战。告诉我,恢恢,究竟是为什么,让你决定要与第五老儿为敌。你若是能说出个道理来,我输耳退出此战,倘若你无法说服我,那么……”
  说到这里,输耳右手一抬,只见华光迸显,他手中徐徐出现一柄金光四射的宝剑。与此同时,他脚下的土地纷纷化作灰屑,仿佛活物般将那柄神兵包裹其中。
  “就由我来做你的对手!”
  “……”天剑恢恢沉默不语。
  事实上自打他们相识以来,已不知打过多少场。年轻气盛的输耳一直都不服他,时常找这种借口跟他打架。
  但不管怎么样,不管那时输耳嘴里会叫嚣些什么,他始终是保留有大部分力量的,顶多就是将“拾遗神剑”初步解放。
  但是这一回情况却大为不同,这一回的输耳,是为了道义而战,恢恢很清楚若是他说不出个缘由来,这次的输耳,必定会将那柄神兵彻底解放。
  那束缚着“神兽勾陈”的神兵!
  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解释。
  见此,输耳眼中的愠怒越来越浓,只见他冷冷地望着恢恢,将手中那柄神兵倒着插入脚下的地面:“勾——陈——!”
  “轰隆隆——”
  在场所有正在奋力厮杀的人们只感觉脚下地面一阵剧烈的动荡,仿佛地底下有什么难以窥测真实的神物在咆哮。
  而在一阵阵地震般的动荡声中,他们脚下的土地忽然活了,如同会动的海涛般,构成一只巨大的麒麟的形象。
  “喂喂喂……”
  曹操面色大变,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那头庞然大物,脸上露出几分骇然之色。
  “这也太惊世骇俗了?那些剑儒真的是人么?”
  好友鲍信说出了曹操心中的震惊。
  即便是恢恢,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几乎完整的“勾陈”,跟着他对输耳手中那柄神兵的了解,此时的输耳,几乎已立于不败之地。
  要知道“勾陈”是传说中守护“中央之土”的神兽,而大汉的国运也属土,换句话说,大汉若不被推翻,没有人能够真正意义上击败输耳。
  这个莽撞、粗鲁地几乎不像是儒门子弟的青年人,是被“国运”所选中的守护者。
  “真是……”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恢恢雅致的脸庞上露出几许淡淡的笑意,低着头喃喃自语了几句,随后,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艮!”
  一阵忽如其来的旋风过后,输耳感觉恢恢手中的神兵更具威胁,尽管它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但是那种威迫力,却实非是先前可比。
  “唤醒了么?传说中可以吞天的妖兽……艮!”
  输耳顿时绷紧了神经,要知道在传说中,“艮”那可是能将天都吞掉一部分的强大妖兽。
  “然而……老子并不惧!”
  大吼一声,输耳率先朝恢恢展开了攻击,他想要打醒这个被灌输了什么思想的挚友。
  随着他的攻势展开,那本是宫廷建筑的四周顿时变得面目全非,到处是诡异形成的奇峰怪石,仿佛输耳手中的神兵能重塑世上山河。
  这非但给何进那一些人造成了不少的影响,也使得一些实力不足的宦党们不幸丧命。
  “喂喂,做得太过火了吧?”
  唐周不可思议地望了一眼输耳的位置,旋即重新将目光投在他们眼前的那三个身上。
  何进、孙坚,还有董卓。
  这三个男人,无可厚非是何进一方最强大的战力,也可称得上是当今天下武人的巅峰力量。
  “虎蛟、白虎,九婴……”
  唐周眼神扫过那三名拥有着堪称最强力妖兽的对手们,倨傲的眼神就闪过一丝冷色。
  不可否认,虎蛟与白虎是极其强大的妖魂,其两者的能力[无物不可击破]与[无物不可斩断],论攻击性能堪称诸妖魂之首,但这并不表示唐周就没有办法对付他们。
  “唰——”
  唐周祭出了一张道符,口中念念有词。
  瞬时间,风起云涌,暴雨如瀑,只见在翻滚的瀑雨,一条肋生双翅的黑龙跃出水面,斗大的龙眼冰冷地盯着何进等三人。
  第五宫元见此微微摇了摇头,袍袖一甩,宫内的青砖纷纷化作岩土,仿佛活物般拱起,变成可供立脚的土地,将那些宫中官宦们从涛涛洪水中救出。
  却是苦了与何进一同入宫的那些武将们,在波涛汹涌的洪水面前,像袁绍、曹操、鲍信等年轻辈的武人们,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余力,只能狼狈地攀登陆地。
  即便是何进、孙坚与董卓,在这等暴雨、洪水的肆虐下,亦是面色大变。毕竟,虎蛟与白虎攻击力堪称最强这无可厚非,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抵挡这遮天蔽日的暴雨。
  幸亏他们动作还算矫健,迅速跃到了附近的岩土上。那是因为输耳的勾陈之力而改变的地貌。
  虽说此举可以避免暂时被溺死,可在这等规模的暴雨中,他们谈何做出反击?
  然而唐周的攻势还未就此停歇,他见何进这帮人浑身被暴雨浸透,再次祭出两张道符,随着他低声念咒,竟然又召唤出两头妖魂的虚影。
  一头是通体雪白的白鹿,身上纹着冰霜般的青色雪花图案,还有一头是通体青墨色的玄鹿。
  随着这两头妖鹿的出现,瞬时天空卷起狂风,更有阵阵寒霜之气,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致使附近的气温骤然下降。
  虽说何进等人又刚体护身,可全身上下竟也凝结起来丝丝冰霜,头发、眉毛、胡须更是结冻成冰。
  “大将军,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孙坚着急地大叫起来。
  虽然说白虎是极为强劲的妖魂,可奈何碰到这种可以借助天威的对手,他也是丝毫没有办法。
  毕竟无论是水、还是风与冰寒,都是本来就没有实体的天威所致,是他根本无法“斩断”的。
  而何进的妖魂,其虎蛟的“击破”能力虽说更强一分,可问题是,唐周所营造的天威实在是太庞大了,即便他能击破百分之一二,也无济于事。
  [难道仙人就是此等厉害?]
  何进心中大惊。
  这个时候,要说唯一面色不变的,恐怕就只有张煌了。因为他很清楚,他的妖魂“燚乌”可破唐周的法术,但问题是,一旦他祭出“燚乌”,他的身份就会暴露,要知道,在这里的比如像伍孚等人,那可是见识过“燚乌”的。
  “嘁!事到如今还怕什么暴露身份!”
  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张煌深吸一口气,唤醒了体内沉睡的妖魂。
  “燚乌!”
  随着他一声疾呼,他的体表顿时萌生一层薄薄的火焰,只见在那层火焰中,一只怪鸟徐徐展开翅膀,朝着天空一声怪叫。
  『晴空』
  瞬时间,风停、雨止,冰寒的气温也立即回升。众人吃惊地看到,明明眼下是日暮夕山光景,可是那太阳,却诡异地悬在头顶,散发着阵阵热量。
  “……”唐周的表情变了变,凝神注视着张煌。
  尽管他没有在做什么,可是被他召唤出来的应龙与另外两只神鹿,它们似乎并不甘心自己的辛苦白费,龇牙咧嘴地朝着天空中那一轮太阳低声吼叫着,努力地祭出妖力,妄图再一次造出暴雨倾盆、风雪交加的天气。
  然而这一切没有丝毫作用,要知道燚乌又名三足金乌,在远古的神话中那可是太阳的化身,有它化作太阳高悬于天空,那么这片天空就只可能是晴天,哪怕是第五宫元,也无法偷天换日,用仙法行云布雨。
  果不其然,随着天空那轮太阳中那只三足怪鸟振翅怪叫了一声,瞬时间四周的气温大幅度上涨,汹涌的洪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烤干,连那三只神兽,亦被烤地浑身白烟直冒,惨叫连连。
  “砰——”
  “砰砰——”
  应龙,还有那两头神鹿,三只被唐周召唤出来的妖魂面对着燚乌只有败退的份,化作了一团团烟雾。
  “做得好!”何进见此大声称赞道。
  在他附近,孙坚用疑惑的眼神瞅了一眼张煌,似乎在纳闷,这个董卓身边的“侍卫”,何以竟拥有如此厉害的妖魂。
  而最过于吃惊的俨然便是伍孚等参加过讨冀北黄巾一役的武将了,他们惊疑不定地望着张煌,显然是对张煌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真是个不讨人喜的小鬼!”唐周面带不悦地撇了撇嘴。
  刚才要不是张煌,他轻而易举就能将何进、孙坚以及董卓困死在这里,毕竟虎蛟、白虎、九婴这三只妖魂虽然厉害,但终归也敌不过天威,但遗憾的,眼下张煌已祭出“燚乌”这个大杀器,这意味着只要张煌不退场,唐周与第五宫元就没有办法借助天象级的法术来对付他们。
  毕竟,只要有燚乌在,就断然不可能会出现别的天气,哪怕是云层的遮蔽都不行,这就是燚乌的能力,晴空。
  “先拿下那小子吧。”唐周转头望向第五宫元,不悦地说道:“他站在那,我那些法术大多就不起作用了。”
  “……”第五宫元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煌,让人无法揣摩他心中的想法。
  忽然,第五宫元一振袍袖,沉声说道:“唐周,你看好张让。”
  “什么?”唐周楞了一下,望了一眼第五宫元身后的大太监张让,脸上露出浓浓的不渝之色:“你要我去保护他?保护这个宦党?”
  “是!”第五宫元微微吐了口气,正色说道:“他若是关键所在。……总之,你看好他就是了。”
  说罢,他轻轻跃下了土台,袍袖一甩,袖口中飞出十几枚黑白棋子,只见这些棋子掉落地面后诡异地膨胀起来,变成了许多黑白分明的铠甲武士,一个个身披厚重的铠甲,手握胳膊粗的铁枪。
  “去!”第五宫元抬手一指何进等人,那些铠甲武士立即朝着他们飞奔而去。
  而他本人,则徐徐地走到了张煌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咕……]
  见第五宫元竟然不顾何进、孙坚、董卓三人,而亲自走到自己面前,张煌的心中微微有些发怵。
  毕竟第五宫元堪称是当今世上最强大的人,半仙之躯,即便是张煌拥有着燚乌这等妖魂,心中难免也会感到惊畏。
  然而第五宫元并没有按照唐周所说的那样对张煌出手,他只是审视着张煌,用带有质问的语气沉声说道:“你可知,你正在走一步错棋?”
  见第五宫元似乎并没有立即动手的意思,张煌内心稍稍也松了口气:“你是指,我帮助何进大将军对付你么?”
  “呵!”第五宫元淡淡笑了笑,摇摇头说道:“何进被蒙蔽了,你也被蒙蔽了。你们根本就不清楚,为何要与本座为敌。”
  “何进大将军的事,我不想理会。不过我……第五宫元,你说我根本就不清楚为何要与你为敌?”张煌心中泛起阵阵惊怒。
  第五宫元闻言沉默了,片刻后,他摇摇头说道:“有些事还未发生,因此你不懂。……可等到你懂了,或许一切都为时已晚了。”说罢,他深深望着张煌,沉声说道:“不得已,要暂时请你先退场了!”
  言下之意,第五宫元是打算出手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张煌的身前刮起一阵诡异的旋风,待旋风过后,一个身披黑斗篷的男人站到了张煌面前。
  “你是……”张煌下意识地做出了戒备的动作,随后,脸上的戒备顿时被惊愕所取代:“三叔?”
  原来,这个化风而至的男人竟然便是并没有按照历史走向在广宗殒命的太平道前掌教,人公将军张梁。
  “张梁?”第五宫元的脸上露出几分讶色,不解问道:“张梁,你来做什么?”
  只见张梁先回头对着张煌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惊慌,随后,他直视着第五宫元,不悦问道:“这句话应当由敝人来问阁下才是。第五先生,你要做什么?”
  第五宫元闻言不经意地望了一眼张梁身后的张煌,低声说道:“此事贫道应当与梁掌教事先提过。”
  “然敝人也应该早已拒绝了!”张梁毫不客气地回复道。
  张煌在旁听得云里雾里,他隐约听出几分端倪,似乎张梁与第五宫元此前已有过接触,似乎还约定了什么事,这让他心中微变。
  “三叔,你……你与第五宫元……”
  回头望着张煌有些惊怒的眼神,张梁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小煌,有些事你并不知情。……这里听三叔的,你先跟我走,你我没有必要蹚这趟浑水。”
  “为什么?”张煌闻言又惊又怒,指着第五宫元低声说道:“此人杀我义父,此仇不共戴天!……眼下如此大好机会,为何要走?不如三叔与我合力,将他杀了,为义父报仇!”
  这句话说得第五宫元与张梁尽皆皱眉。
  第五宫元见此不客气地说道:“张梁,贫道不欲这场变故再做耽搁,你若不能将此地带离,贫道不得已要得罪了!”
  张梁闻言眼睛眯了眯:“阁下若要对此子动手,那也休得怪张某了!”
  二人针锋相对地对峙着,忽听旁边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声。
  “张梁?”
  三人转头一瞧,看到唐周目正瞪口呆地望着张梁。
  “哈哈哈,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冒出来了。”唐周哈哈一笑,回顾第五宫元说道:“第五老儿,摆着张梁这等要犯在前,你就无动于衷?”
  “住手!”第五宫元一听连忙说道:“眼下张梁并不算你我之敌。”
  “你在做什么?”唐周吃惊地望着第五宫元,不解质问道:“那可是张梁!大汉朝最大的隐患,你竟然言此人并非你我之敌?”说到这里,他好似明白了什么,不悦地问道:“第五宫元,你究竟有多少瞒着我?”
  第五宫元并没有回答,只是问道:“我只是叫你看着张让。”
  “我看着一介宦人做什么?!”唐周脸上露出愤怒之色,恼怒地质问道:“第五宫元,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看得出来,从一开始,你就不怎么在意何进的事,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我也是方仙道的人啊!”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不远处诡异地响起一声嗤笑。
  “不,你不是!”
  第五宫元、张梁、唐周以及张煌四人下意识地转头望去,神色不一地瞧见场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人,这个家伙不知何时已将张让给控制住了。
  “糟!”第五宫元与张梁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你这家伙谁啊?”唐周愕然地问道。
  “这家伙……”张煌吃了一惊,他认得此人正是当初在会稽帮了他一把的神秘人。
  此时,何进见第五宫元根本不理会他,仅变出几个傀儡跟他纠缠,心中大怒,可奈何那几个傀儡怎么也杀不死,死死拖住了他。
  见此,他找了一个机会,从那些傀儡中杀了出来,本想杀第五宫元,却不想中途突然冒出个人来,手里头似乎还抓着什么人。
  何进顾不得那么许多,手中的铁枪一扫,本想将那个突然出来的黑袍人扫退到一旁,免得对方耽搁他与第五宫元厮杀,可没想到的是,对方仅仅只用一只手便挡住了他的铁枪。
  “何大将军啊?呵呵呵,何大将军还是去一旁歇着吧。这里可不是何大将军可以介入的战场……”说着,那个抓着张让的神秘斗篷人随手一挥,竟用蛮力将何进推地连连后退。
  唐周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要知道何进的臂力堪称力能扛鼎,没想到对方的臂力竟然比何进还要胜出一筹。
  “你是何人?敢在此装神弄鬼!”
  “我?哼哼哼哼。”神秘人诡异地笑了几声,望着唐周嗤笑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才是,若是你一直守着张让,我倒是不好下手。……不过话说回来,你本来就不算是方仙道的人,倒也没有理由要为第五宫元办事。”
  “你……你什么意思?”唐周闻言大感错愕,哈哈大笑道:“我不算方仙道的人?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信?”
  神秘人淡淡说道:“信不信,你问问第五宫元便是。”
  唐周闻言转头望向第五宫元,皱眉问道:“第五老儿,这家伙的话……”
  “……”第五宫元一言不发,在沉默了片刻后,沉声说道:“此事事后再说,你我先联手拿下此人!……张梁,你应允过的!”
  张梁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竟然走到了第五宫元身边,看得张煌呆若木鸡。
  “三叔,你……”
  只见在张煌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张梁回头低声说道,“小煌,你先退下,这件事事后我会详细跟你解释的。……对了,将燚乌收起来。”
  “别收别收。”神秘人闻言连忙笑着说道:“小侄儿,你若是收起了燚乌,叔叔我可就死定了。”
  “小侄儿?”张煌闻言面色一寒:“谁是你小侄儿!”
  话音刚落,那名神秘人缓缓地拉下了身上的斗篷,露出一张让张煌倍感熟悉之余又目瞪口呆的脸。
  “张……张宝?!”
  “不应该是叫二叔的么?”神秘人,不,应该是张宝,他瞅着张煌哈哈大笑起来。
  张煌目瞪口呆,要知道他与张宝的关系可不算好,但是,不知为何,眼前的张宝他看向张煌的目光却充满了善意,就好似当初在会稽叛军的帅帐里时一样。
  “这……怎么回事?”
  张煌简直傻眼了,要知道他印象中的张宝,只是一个地痞无赖而已,可是眼前的张宝,臂力能压制何进、孙坚一筹,更兼精通法术,来去无踪,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小侄儿,你要知道,二叔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张宝哈哈一笑,旋即转头望向张梁,这时他脸上的笑容才徐徐收了起来:“倒是你,三弟,你的决定要与第五宫元联手么?”
  张梁面色发青地看着张宝。
  见此第五宫元低声喝道:“事到如今你还在犹豫什么?!”说罢,他转头望向唐周,沉声说道:“唐周,联手拿下此人!”
  唐周愕然地看着第五宫元、张梁以及张宝,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时,张梁长长叹了口气,亦对张煌说道:“小煌,收起燚乌,你我先拿下……拿下张宝!”
  [什……什么情况?]
  张煌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够用了,怎么也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事。
  不远处,张宝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沉声说道:“唐周,你根本不是方仙道的人!甚至于,你根本不算是一个人!你若是要弄清楚此事,就替我拖住第五宫元!……小煌侄儿,你梁三叔已背叛你我,投入第五宫元麾下,你难道也要对二叔我动手么?”
  此言一出,唐周与张煌面色均是大变,各自用怀疑的眼神望向第五宫元与张梁。
  “怎么回事,第五宫元?”唐周首次用名字来称呼第五宫元。
  第五宫元默默地看着他,沉声说道:“让开!”
  “不!”唐周眼神一冷,手中祭出无边的雷电:“告诉我究竟!”
  而与此同时,张梁亦面对着张煌质问般的眼神:“究竟怎么回事,三叔?”
  第五宫元与张梁对视一眼,终究没有解释,而是直接朝张宝动手。
  见此,唐周与张煌纷纷出手阻拦,前者挡住第五宫元,后者挡住张梁。
  “好,好,就是这样。”
  张宝哈哈大笑,用手猛地刺入了张让的胸口,随着后者一声惨叫,他从张让的身体中拿出了一颗像是圆球般的东西。
  随即,他又从怀中摸出两颗一模一样只是色泽不同的圆球,将它们随手一丢。
  只见那三颗圆球仿佛本来就是同源而生,迅速地接纳了彼此,三颗圆球诡异地悬浮着,在张宝默念的咒语时明时暗,诡异非常。
  见此,第五宫元终于震怒了,怒声呵斥道:“你们知道你们究竟在做什么么?!”
  张梁亦是露出了恼怒之色,呵斥张煌退后。
  不可否认,第五宫元加上张梁,这个组合绝对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但是唐周与张煌的联手,就未必没有抵挡之力。
  毕竟燚乌还悬挂在天空,这里是张煌的主场,只要他暂时承认了唐周,唐周便可以施展一些改变局部天气的法术,但是第五宫元与张梁却办不到。
  见此,第五宫元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一个名字。
  “烛龙!”
  随着一声龙啸响起,四周的景象顿时大变,隐约可见有一条无比巨大的神龙窜天而起,一口将天空中的金乌吞了下去。
  待太阳之火再次燃起了时候,张煌惊骇地发现,自己的燚乌竟然变成了那条磅礴巨龙的一只左眼,他竟再也无法控制。
  此时再看整个天空,只见天空中竟然都是璀璨的星辰,这些星辰隐约构筑起一个巨大的龙躯,仿佛神祗般注视着底下的人。
  此等天象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即便是何进、孙坚、董卓这等武人,他们也没有瞧见过这等诡异的天象。
  “不行,我无法控制金乌了。”张煌连忙对唐周这位暂时的战友提醒道。
  “烛龙么?”唐周亦是面色大变。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烛龙朝着他吸了口气,瞬时间,他全身燃起一层诡异的青色火焰,随即,那层青色火焰随着烛龙的吸气化作一只幽蓝色的冰焰乌鸦。
  “三只金乌?不对,这是……”
  还没等唐周反应过来,那只冰焰乌鸦被烛龙一口吞掉。
  而在吞掉了那只冰焰乌鸦后,烛龙那原本空洞的右眼也焕发的光彩。只见他一左一右两只眼睛,仿佛均有一只乌鸦在内飞舞着。
  “现在你应该明白,你为何无法让妖魂寄宿体内了吧?”张宝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唐周,嗤笑道:“因为你体内,本来就有一只与金乌同源的寒鸦!……只不过,第五宫元不想叫你知道而已。”
  唐周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看天空中那条巨龙的右眼。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望向张煌,脸上露出浓浓的骇色。
  见此,张宝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对,对!……小煌侄儿是金乌,而你是寒鸦,这两只神兽非但是日月的化身,更是烛龙的两颗眼珠,你觉得这是巧合么?”
  说到这里,张宝眼见那条巨大的烛龙抬起爪子似乎要抓向那三颗圆球,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太迟了,第五宫元!”
  话音刚落,只见那三颗圆球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让众人睁不开眼睛。
  待光芒退散之后,张煌惊骇地看到,那三颗圆球,竟然化作了三个人影,除了先前见过的张让外,还有被当成大贤良师但最后被张宝所杀的张珔,以及去年被第五宫元所杀的,张煌的义父,张解。
  “义父?”张煌又惊又喜,忍不住唤道。
  只见形影朦胧的张解茫然地望了一眼在场众人,旋即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张煌,幽幽地叹了口气。
  “义父……”
  还没等张煌弄明白张解那饱含着许多复杂意味的眼神,那三个虚幻的身影就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力,被强行吸纳拼合。
  “终究是不能避免么?”张珔喃喃叹了口气。
  “义父?义父!”
  见情况演变地如此诡异,张煌心中惊慌,正欲跑上去,却不想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张梁一把拉住:“晚了!”
  “什么?什么晚了?”
  张煌还没明白过来。
  而就在这时,四周诡异地卷起一阵狂风,待张煌定睛再瞧向半空时,却骇然发现半空已没有他的义父张解等三人,只有一个头戴道冠、身披道袍的陌生人,模样跟张解、张珔、张让均有几分相似,但是眼神却大为不同,锐利而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
  随着此人的出现,布满璀璨星空的诡异天象瞬间被打破,晴朗清明的黄昏天色隔绝了大半个天空,只见在他近乎黄昏的天空中,一头如烛龙般巨大的怪物徐徐浮现出来。只见这头怪物龙首、熊躯、虎腰、蛇尾,还长着两条跟人似的粗壮手臂,那如鹰般的爪子一把就将烛龙的那一爪给挡住了。
  此时的天象,那就更加的诡异了,只见整个天空,一半是布满星辰的夜空,其中盘踞着一头无比巨大的烛龙,而另外一半,那是仿佛黄昏般的天色,一头巨大的怪物屈身笼罩着天空,与对面那头烛龙对峙着。
  “这……这是?”
  唐周顿时傻眼了,他从未听说过能够抗拒烛龙的存在,毕竟烛龙那可是代表着苍天,代表着整个天道,就算是金乌也无法抗拒。可是这头诡异的怪物,竟然能够与烛龙平分秋色,这意味着什么?!
  “昏龙!”张梁冷冷地撇了一眼唐周:“代表着黄天的妖兽,昏龙!”
  “黄……天?”唐周眼神微微一变,抬头望向悬浮在半空的那位道士,喃喃说道:“那此人难道就是……”
  “大贤良师,张角!”第五宫元的话打断了唐周的喃喃自语,尽管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从他那略显急促的话语声中,依旧可以感觉出他此刻心情的不平静。
  而此时,天空中那位黄色道袍的道士,或者说真正的大贤良师张角,他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随即止不住地轻笑起来。
  “天命?宿命?哈哈哈哈哈——”
  突然,笑声截然而止,张角面色狰狞,神色激动握了握拳头:“谁言道天不可逆?!”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张角脸上的狰狞之色缓缓收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第五宫元,面无表情地打着招呼。
  “我回来了……”
  “……”第五宫元面色发青。


贱宗首席弟子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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