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阿丽娅的比武

　　伊拉龙到崇吉海姆的第三天。这天清晨，他翻身起床，觉得精神抖擞，浑身是劲，便挎上萨若克，背起弓和半匣箭，骑在蓝儿背上先绕垡藤杜尔闲逛一圈，然后在崇吉海姆四座大门中的一座和奥利克碰了头。伊拉龙向他打听娜绥妲。
　　奥利克不高兴地看了看萨若克，说道：“那姑娘不寻常，对他父亲一片忠心，全心全意帮助他。阿吉哈恐怕都未必明白她做了多少事——有时她躲在幕后和她父亲的敌人较量。”
　　“她母亲是谁？”
　　“这我不知道。阿吉哈独自带着娜绥妲来到垡藤杜尔，那时她还是个婴儿。他从没提过他俩从何处来。”
　　原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他甩甩头抛开这个想法。“我想活动活动，练练肌肉。阿吉哈的那个什么‘比武’在什么地方搞？”
　　奥利克指着垡藤杜尔。“演兵场离崇吉海姆半里格，但是在城山后面，站在这里看不见。那地方很大，矮人和人类都到那里练武。”
　　蓝儿道：我也去。
　　伊拉龙告诉奥利克，矮人捋着胡须，道：“恐怕不妥。演兵场人很多，你太惹眼。”
　　蓝儿重重哼一声。我就要去！也只好随她。
　　他们老远就听见格斗声：金属当啷相撞，棍棒乒乓相击，飞箭射中靶子，人在扭打中呼喝。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却又不失各自的韵律。
　　演兵场上大队的步兵在列队操练，手持一人高的长斧和盾牌。旁边数百名武士在对打，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剑、棒、枪、棍、连枷和形状大小不一的盾牌，伊拉龙甚至见一人使一把叉子。众武士大多身披锁子甲，很少穿铠甲。矮人和人类数量不相上下，却各练各的。武士后面是一长溜弓箭手，正朝着灰布裹的靶子连连射击。
　　伊拉龙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一个大胡子走过来，锁子甲披肩从头顶垂到宽阔的肩膀，身穿翻毛牛皮衣，背上一柄长剑几乎和伊拉龙一样高。他飞快朝蓝儿和伊拉龙扫一眼，似有惧色，然后粗声粗气道：“努尔拉奥利克，你怎么去了这些时候，害得我没有对手。”
　　奥利克笑道：“欧欸（是啊），只怪你自己用恁大的剑，将人人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
　　那人忙改口道：“大伙都在等你。”
　　“那是因为我比你这样的大块头手快。”
　　那人又看伊拉龙一眼：“我叫弗雷德里克，受命和你比武。你有多壮？”
　　伊拉龙答道：“够壮的。体力不好如何能斗魔法。”
　　弗雷德里克摇摇头，锁子甲当啷作响，说道：“我们不用魔法。你没在军队里待过，和人打起来恐怕也就几分钟。我们要知道若遇上延续几个小时的战斗，你能坚持多久。若是围攻，甚至要持续几星期。除了击剑和弓箭，你还会使什么兵器？”
　　伊拉龙想了想说：“只有拳头。”
　　“答得好！”弗雷德里克笑道，“好吧，先比弓箭。待场上人少一点儿，再……”他忽然停住，望着伊拉龙身后狠狠骂了一句。
　　双胞胎趾高气扬朝这边走来，两颗秃头被紫袍衬得白惨惨的。奥里克用矮人的语言嘟囔了一句，从腰带上抽出战斧。弗雷德里克上前一步，正告道：“我说过让你俩离演兵场远点儿。”双胞胎在他面前显得如雏鸡一般弱小。
　　他俩傲慢地看着弗雷德里克：“我们奉阿吉哈之命，来和伊拉龙比试魔法——趁你还没用铁器耗尽他的体力。”
　　弗雷德里克吼道：“难道不能换别人来吗？”
　　双胞胎冷笑道：“其他人功力不够。”蓝儿气呼呼地瞪着他们，他俩只当没看见，走到一个人少的角落，命令道：“到这边来。”
　　伊拉龙耸耸肩，和蓝儿一齐走过去，只听弗雷德里克在身后对奥利克道：“不能让他们太过分。”
　　奥利克低声道：“知道，但我不能再插手。罗特加说得明明白白，我若再做这种事，他也护不住了。”
　　伊拉龙心里惊慌，面上强作镇静，双胞胎或许技巧上胜自己一筹，知道的词语也更多……不过，他牢记着布鲁姆的话：骑士的魔法比一般人厉害。可是，能敌过双胞胎两人联手吗？
　　蓝儿道：别担心，我会帮你。咱们也是两个。
　　他在蓝儿腿上轻轻一拍，心里轻松了许多。双胞胎望着伊拉龙，问道：“伊拉龙，那事考虑得怎样了？”
　　几个人都一脸茫然望着他，伊拉龙只说道：“不。”
　　双胞胎嘴边显出几道皱纹。他俩站到伊拉龙斜对面，弯腰在地上画出一个大五角星，走到中央，厉声道：“现在开始。你只需按我们的要求做。”
　　双胞胎中的一个从袍中取出一块光滑的石头放在地上，道：“把它升到眼睛的高度。”
　　伊拉龙对蓝儿道：这不难。“史腾瑞沙（石头，起）！”石头晃了一下，从地面平稳升起。在离地不到一英尺的地方，忽然有一股力将它挡住。双胞胎嘴角浮起一丝笑容。伊拉龙怒目而视——他们想让他输！他若现在用尽力气，便无法完成后面更难的事情。显然双胞胎认为他们两人合力，能轻易将他拖垮。
　　伊拉龙心道：我也不是一人。蓝儿，上！蓝儿大脑与伊拉龙连接，石块往上一弹，正好停在眼睛的高度。双胞胎眯起眼睛，露出凶光。
　　“很……好。”他俩从牙缝里挤出两字。弗雷德里克被眼前的魔法惊呆了。“让石头转圈。”伊拉龙仍需克服双胞胎的阻力，这回他又赢了，双胞胎气急败坏。他们出的题越来越复杂，难度越来越高，伊拉龙必须仔细挑选词语。每次双胞胎都不动声色地，却在暗中使劲。
　　伊拉龙靠蓝儿的帮助才没有败下阵来。他瞅个空子问蓝儿道：他们为什么要没完没了地考咱？咱们的功力他们不是在检查我大脑时就清楚了吗？蓝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伊拉龙忽然明白过来，说道：知道吗？他们想用这个机会看我会说哪些古代词汇，或许还想学些新词。
　　那你小声点，莫让他们听见，尽量用简单的词。
　　于是伊拉龙只用那几个最基本的词，绞尽脑汁让这几个词发挥词组和长句的作用。双胞胎屡试屡败，气得脸红脖子粗，伊拉龙颇感快慰。不论双胞胎使什么法子，伊拉龙就是不用新的古词汇。
　　过了一个多时辰，双胞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伊拉龙又热又渴，却不愿开口要求暂停，他决心奉陪到底。双胞胎出了各种题目：搬水、喷火、千里眼、石头变形、皮革变硬、冷冻物品、控制飞箭、疗伤。伊拉龙不知双胞胎还有多少花招。
　　终于，双胞胎举手道：“最后一道题，非常简单，任何合格的魔法师都能轻易完成。”一个双胞胎从手指上取下一枚银指环，递给伊拉龙，“召唤银精。”
　　伊拉龙盯着指环，不知所措。什么意思？什么银精？如何召唤？蓝儿也一无所知，双胞胎自然不会告诉他。他不知道古代语言里如何称呼“银”，但猜想必定是“阿吉兰”这个词里面的一段。情急中他只得用“埃特格里（召唤）”与“阿吉”拼凑了一个词。
　　他挺身而立，集中全部内力，正欲开口念咒语，一个清脆的声音当空响起。
　　“且慢！”
　　伊拉龙浑身为之一爽，那声音似曾相识，像一首模糊的老歌。伊拉龙只觉后脖子发麻，缓缓转身迎向那声音。
　　他们身后站着一人，身材修长：是阿丽娅。她额上系一根皮发带，将一头浓密的黑发束起，长发如云从双肩垂下。她腰挂那把窄剑，背后背弓，窈窕的身体裹在一件黑色皮衣里，这么一位绝色佳人，竟是如此普通的一身装扮。她气定神闲，身材高过大多数男人，虽然受过非人的折磨，脸上依然完美无瑕。
　　阿丽娅一双绿眼紧盯双胞胎，双胞胎吓得面色惨白。她轻轻走上前，道：“无耻！这事只有大师能做到，你们竟让他做，无耻！你们竟用这样的手段，真无耻。你们竟对阿吉哈说不知道伊拉龙功力如何，太无耻了。他合格了。你们走吧！”声音虽不大，自有一种威严。她双眉紧皱，两道细眉连成一气，如划过天空的闪电。她指着伊拉龙手里的指环，高声道：“阿吉！”
　　指环上银光荡漾，旁边显出一个虚幻的影子，与那枚指环不差丝毫，只是成色更纯，闪着耀眼的白光。双胞胎一见此景，转身便溜，长袍在身后乱摆一气。一会儿工夫，伊拉龙手上的影子消失，只留下一小圈银色。奥利克和弗雷德里克站在那里，小心打量着阿丽娅。蓝儿蹲伏下来，随时准备行动。
　　精灵扫了众人一眼，一双凤眼在伊拉龙身上停留片刻，随后转身向演兵场中央走去。正在对练的众武士纷纷停手，好奇地望着她。不出几分钟，整个演兵场一片寂静。
　　伊拉龙不由自主地陷入幻想，蓝儿在一旁喋喋不休，他却一句没听进去。众人在阿丽娅身边围成一大圈，她却只看着伊拉龙，道：“我来与你比武。拿剑。”
　　她要和我打！
　　蓝儿慢腾腾道：但不会伤害你。她用鼻子推了推伊拉龙，去，好好表现表现。我在边上看着。
　　伊拉龙不情愿地向前迈了一步。使魔法已让他筋疲力尽，四周又人多眼杂，他不愿比试。况且，阿丽娅身体也没有复原。她服下图涅弗汁不过两天。他心想，我不把力使足，免得伤她。
　　众武士围成一圈，伊拉龙和阿丽娅各站一边，相向而立。阿丽娅左手持剑，那剑虽比伊拉龙的稍窄，但长度相当，同样锋利。伊拉龙从剑鞘中抽出萨若克，将红色宝剑倒提在身旁。他们纹丝不动地站了良久，精灵和人四目相对。伊拉龙脑海里闪过他与布鲁姆的每一次对练。
　　他小心上前。阿丽娅一晃剑到他身旁，挥剑向他软肋横削。伊拉龙不由自主地举剑抵挡，两剑相交，迸出火花，萨若克竟被轻飘飘震到一边。精灵并未攻击伊拉龙的破绽，反而转向右手，刺向伊拉龙另一侧。长发在空中飞扬。伊拉龙慌忙接招，连连后退，心下惊叹阿丽娅的功力和速度。
　　他想起布鲁姆曾说最弱的精灵也能轻易战胜人类，心里后悔不迭。他打不过杜尔查，也打不过阿丽娅。阿丽娅再次进攻，举剑当头劈下。伊拉龙矮身闪过雪亮的剑锋。可她为什么像是……在耍他？伊拉龙起初忙于招架，无暇细想，后来豁然开朗，她要试探我的剑术。
　　他便使出最复杂的攻法，连连出招，不断组合、变换。可他所有的奇招阿丽娅都毫不费力地一一拆解。
　　二人在刀光剑影中时分时合，斗得难解难分。有时肌肤几乎相触，旋即又被冲开，各自退后一步，复又斗到一起，身影敏捷柔软，如轻烟在风中追逐纠缠。
　　不知斗了多久，伊拉龙只顾攻防，萨若克渐觉沉重，每一击手臂都酸痛难忍。他向前一冲，阿丽娅斜身闪开，剑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指伊拉龙颌下。
　　冰冷的金属触到伊拉龙肌肤，他一下定住，肌肉突突直抖，隐约听到蓝儿的高鸣和众武士的欢呼。阿丽娅收剑入鞘，在喧哗中泰然说了声“你通过了”。
　　伊拉龙慢慢直起身，只觉头晕目眩。弗雷德里克走到他身边，在他背上重重一拍：“剑术了得！我又新学了几招。还有那精灵——了不起！”
　　伊拉龙暗想，怎么说我也是输了。奥利克也喜笑颜开，赞不绝口。但伊拉龙心里只想着阿丽娅。只见她默默站在一旁，手指微动，几乎难以察觉，指向离演兵场大约一里格的一座小土丘，随后转身离去。众人分开一条路，她走过时人类和矮人都屏息而立。
　　伊拉龙对奥利克道：“我得走了，赶快回龙舍去。”说罢将萨若克当啷插入剑鞘，爬到蓝儿背上。蓝儿飞到演兵场上空，地下人人扬头观看，成了一片脸的海洋。
　　他们向那座小丘飞去，伊拉龙见精灵在下面健步如飞。蓝儿道：你喜欢她的身段，对吧？
　　伊拉龙面红耳赤，倒也不避讳，答道：是。
　　她那张脸倒是比大多数人的有性格，她抽了抽鼻子，就是太长了，像马脸。总体上说，她也不怎么样。
　　伊拉龙看着蓝儿乐了。你嫉妒了吧！
　　蓝儿急道：不可能，我从不嫉妒。
　　伊拉龙笑道：你现在就是，承认了吧！
　　蓝儿狠狠咂了几下嘴。我没有！伊拉龙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蓝儿重重落在土丘上，将伊拉龙猛颠了几下。伊拉龙从蓝儿背上下来，没有做声。
　　阿丽娅随后便到了，伊拉龙从未见什么人跑得这般快。她登上山顶，呼吸丝毫不乱。伊拉龙忽觉语塞，低下头来。阿丽娅从伊拉龙身边走过，径直对蓝儿道：“斯库布拉卡，伊卡塞洛布拉奥诺安木拉布拉奥诺安瓮舒尔图加内海纳。阿特拉诺素怀瑟凯（龙，我尊敬你和你的骑士，不会伤害你们。我们做朋友吧）。”
　　伊拉龙没听懂几个字，蓝儿倒显然明白了。她抖抖翅膀，好奇地打量阿丽娅，随后点点头，低声哼鸣。阿丽娅笑了。“很高兴你恢复了，”伊拉龙道，“我们都不知你能否活过来。”
　　阿丽娅面对伊拉龙，道：“今天我正是为此而来。”她说话带着外国口音，声音浑厚悠扬如歌唱，“我必须报答你。你救我一命，我没齿不忘。”
　　“这……这没什么。”伊拉龙结结巴巴道，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大窘，忙岔开话题，“你怎会在基里城？”
　　阿丽娅神色痛苦，望着远处道：“我们走走。”他们走下山顶，信步向垡藤杜尔走去。阿丽娅沉默不语，伊拉龙也不打搅。蓝儿默默跟着。终于，阿丽娅抬起头，以精灵特有的文雅开口说道：“听阿吉哈说，龙蛋出现时你正好在那儿。”
　　“对。”伊拉龙道。杜维敦与斯拜恩相隔几十里格，伊拉龙第一次想到将龙蛋送到如此遥远的地方需要多少内力，一般人非死即伤。
　　阿丽娅的话沉重起来：“你要记住，你拾到龙蛋之时，我正落入杜尔查的魔爪。”声音里充满愁苦，“是他带领巨人伏击我们，杀死我的同伴法奥林和戈兰温。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我们的路线——没有人警告我。我被麻翻，送往基里城。杜尔查在那里接受加巴多里克斯的指令，逼问我将龙蛋送往何处，以及关于埃勒斯梅拉的一切。”
　　她咬牙凝视前方：“他试了几个月，毫无结果，手段非常……毒辣。他看酷刑无用，便让士兵糟蹋我。幸亏我还能控制他们的大脑，使他们下不得手。最后，加巴多里克斯下令将我带到乌鲁邦。我心里害怕，因我已心力交瘁，毫无抵抗之力。你若不来，我一周后便要站在加巴多里克斯面前了。”
　　伊拉龙心里一阵后怕。她能从这般磨难中活过来，真是奇迹。她的伤势仍历历在目。伊拉龙轻声问道：“为何跟我说这些？”
　　“让你知道你从何种处境中救起了我。别以为我对你的作为无动于衷。”
　　他谦卑地低下头：“你现在做何打算？返回埃勒斯梅拉？”
　　“现在还不。很多事还没做完。我不能抛弃沃顿国，阿吉哈需要我帮助。今日我观看了你的兵器和魔法比武。布鲁姆将你训练得很好。你可以继续接受训练了。”
　　“你是说带我到埃勒斯梅拉去？”
　　“对。”
　　伊拉龙感到不快。难道他和蓝儿只能任人摆布？“何时去？”
　　“还没定，至少要过几星期。”
　　伊拉龙心想，总算还给了我们这么点时间。蓝儿向他提出一个问题，他又将这问题问阿丽娅：“双胞胎刚才让我做什么？”
　　阿丽娅厌恶地撇了撇棱角分明的嘴唇。“那件事他们也做不来。用古代语言说出物件的名称，能招来那物件的真形。这功夫需苦练数年方能练成，一旦练成，便能完全控制物品。所以人不能以真名示人，若让恶人知道了真名，他们便能完全控制你。”
　　过了片刻，伊拉龙道：“我还没被抓到基里城，就在梦中见到你，真怪。就像用千里眼看东西。后来我真能用千里眼看到你，却总是在睡着以后。”
　　阿丽娅噘起嘴唇想了想：“有时我隐约觉得有人在看我，但我那时头脑混乱。我却从没听说什么人能在睡觉时使千里眼，歌谣和传说中都没提到。”
　　伊拉龙看着自己的手道：“我自己也闹不明白。”他将布鲁姆的指环在手指上转了几圈，“你肩上的记号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可给你疗伤时……没办法避开。和这指环上的一样。”
　　她马上问道：“你有雅威（信物）指环吗？”
　　“是呀，是布鲁姆的。看。”
　　他亮出指环，阿丽娅仔细看过蓝宝石，道：“这是一种标记，只有精灵最信任的朋友才能得到——非常珍贵，几百年没用过了。至少据我所知。没想到伊丝兰查蒂女王如此看重布鲁姆。”
　　伊拉龙生怕自己冒昧，忙道：“那我不该戴着。”
　　“别，戴着吧。万一遇上我们的人，它能保护你，也能帮你获得女王的好感。不要把我肩上的记号告诉别人。这是秘密。”
　　“好。”
　　他觉得和阿丽娅交谈很愉快，便想多谈些时候。他们分手后，他又在垡藤杜尔转了一遭，和蓝儿闲聊。他追问再三，蓝儿就是不告诉他阿丽娅对她说了什么。最后，他想起穆塔和娜绥妲的话，说道：我吃点东西，然后去看穆塔。你等我一起回龙舍吗？
　　我等你，去吧。蓝儿道。
　　伊拉龙感激地笑笑，疾步走向崇吉海姆，在厨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吃了点东西，便按娜绥妲的指点来到一扇灰色小门前。门前有一个人和一个矮人把守。他说要进去，矮人在门上砸了三下，打开门闩。那人友好地笑着，道：“要走时只需喊一声。”
　　牢房里温暖明亮，一个角落里放着脸盆，另一角有一张书桌，桌上摆着鹅毛笔和墨水。屋顶上雕了许多人像，都刷着漆；地上铺着长毛地毯。穆塔正靠在一张矮床上读一份手卷。他抬起头，惊喜交加，叫道：“伊拉龙！我就知道你会来！”
　　“怎么——我是说我以为……”
　　穆塔一骨碌坐起来，说道：“你以为我被关在耗子洞里啃硬面包吧。我也以为会是那样，可阿吉哈给了我这些，只要我不惹麻烦。他们送来的饭菜丰盛可口，我能任意从图书馆借书看。我还怕自己不小心变成个心宽体胖的学究呢。”
　　伊拉龙笑了，又有些不解，在穆塔身边坐下：“你不生气了吗？你毕竟是囚犯啊。”
　　穆塔耸耸肩道：“开始生气，可越想越觉得此地对我再好不过。阿吉哈即便给我自由，我仍会深居简出。”
　　“为什么呀？”
　　“你很清楚。周围的人若得知我的身份，都会和我过不去。总有人会觉得怒目以对、出言不逊还不解恨。不说这个了。有什么新鲜事，快告诉我。”
　　伊拉龙便将两天的经历讲了一遍，包括在图书馆与双胞胎的遭遇。穆塔听罢，靠在床上想了想，道：“阿丽娅怕是比咱俩估摸的地位还高。据你所说，她剑术超人，魔法了得，还是龙蛋护卫，这是最要紧的。她在精灵中定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伊拉龙点头称是。
　　穆塔盯着屋顶：“被囚在这里我反觉踏实。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用担惊受怕。我知道我仍应提防……可就是觉得轻松。晚上睡得踏实兴许也管些用。”
　　伊拉龙道：“我明白。”话里带些辛酸，他换到软一点的地方，道，“娜绥妲说来看过你了。讲了什么有趣的事？”
　　穆塔望着远方，摇摇头：“她只是想见见我，多像公主啊，仪态万方。她乍一进来，我还当是加巴多里克斯宫廷里的贵夫人呢。我见过的许多贵夫人和她一比，真是猪狗不如。”
　　伊拉龙听穆塔对娜绥妲赞不绝口，心里不禁忧虑。或许没什么，他暗自思忖。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可那种预感却挥之不去。他便岔开话题，问道：“你要被囚多少时候？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穆塔无所谓地耸耸肩，言语中却带着沉重。“眼下我觉得停下来歇息歇息蛮好，不想到别处寻求庇护，也不愿把自己交给双胞胎检查。总有一天我会厌倦这种日子，可现在……我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