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诏狱


  周京站在一人多高的穿衣镜前再次整理了一下衣冠,看着身上的紫袍玉带金鱼袋,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他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二甲头名。他与前朝两度为首辅的周延儒是同科,周延儒与他都是江南人,那一榜,周延儒一甲头名,状元。他是二甲头名,第一名与第四名,但人生的际遇却是相差甚远。
  周延儒两度出任首辅,曾经也是风光一时。而周京的仕途却没有什么出彩之处,按部就班,中得进士后,又考中庶吉士,进翰林,然后入科道,再外放地方为知县,再一步步升迁,知府、参政,再回到京师。
  在崇祯朝十几年时间里,他一直在工部做着侍郎,一呆就是十多年,就没挪过窝。眼看着都白发满鬓,他都准备告老还乡了。
  新朝新气象,他也终于在不久前离开了工部衙门,成为了皇帝钦点的新设交通司的卿,一跃跨过了那道槛,也正式进入了三品的高官序列,得授紫袍金鱼袋。
  拉开门,外面已经有随从在等候。
  升为三品后,特别是还是新设的交通司主官,周京也享受到了朝廷配给他的八名警卫,还有专职的车夫,连马车都是朝廷配发的。
  “大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周京从衣衫内衬口袋里拿出怀表,手一按机簧,就已经灵巧的弹起了金质的表盖,露出里面镶着水晶的镜面,透过晶莹的镜面,里面的表针正在不停的走动着。
  此时刚早上八点。
  “时间还早,不急。”周京让管家为他准备早餐,并拿来今天的报纸。
  当了几十年大明的官,周京最不喜欢的就是做大明京官时每天早早的要上朝。虽然万历皇帝时不喜欢上早朝,可皇帝不上朝,百官却依然得每天早早的进床,披星戴月的赶着到午门外等待宫门打开。
  皇帝不上朝,他们就在首辅的率领下,对着那张空椅子朝拜。然后由首辅主持当天早朝议事,这是一个相当折腾人的事情。年轻点时还无所谓,等到崇祯继位后,又开始恢复早朝,这位皇帝甚至还经常御门听政,不管春夏秋冬,经常在殿外朝会。
  遇到大冬天,冷的直打哆嗦。
  还是新朝好,起码已经不必每天早早起床走赶朝会了。
  皇帝只有初一十五的朔望才举行一次朝会,偶尔逢五逢十也会召开一次大朝会,但一般情况下,是不用开早朝的。大家也早习惯了新朝的习惯,知道皇帝大事都是开小会,一般朝廷大事,皇帝都是召开总理处会议。如果是与军事有关,则召开军机会议,若与财税有关,则开财税会议。
  总之,都是专事找专人,并不会把所有百官都召集起来议事。
  就算是朔望大朝,其实也都只是走个过场。基本上朝会上要议的事情,都是皇帝与一众内阁大臣和九卿们已经议定了的内容,与其说是朝会,不如说是一个通知会。
  周京年纪大了,三十多岁中进士,在仕途沉浮了二十多年,转眼都快六十了。
  如今这样挺好的,朝九晚五。大家终于可以睡觉睡到自然醒,甚至能睡到太阳晒屁股,这种惬意是以前不管想象的。一周还能有两天休沐时间,俸禄也提高了,还没有折色,都是十足的银元券如数按时发给。
  周京从工部调到交通司后,薪水又涨了许多,尤其是做为一司主官,他还有一份一万块的养廉银。更别说,还有诸多补贴,包括朝廷配警卫、车夫等等,周京对于现在的日子十分满意。
  他甚至都已经不再想着要告老还乡,而是准备好好的再干个十年八年的。说不定自己临退之时,也还能再混个尚书甚至是阁老当当。
  “爹,你看过今天的报纸没?”
  长子一脸急切的赶来,手里还握着今天早上新送到的一份报纸。儿子脸色不太好看,“爹,出事了,你快看。”
  周就有些不满的看着儿子,“一大早上的你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你如今也是七品的京官,怎么就改不了这个毛病。”
  “真的出大事了,交通司王主事昨天索贿索到陛下头上去了,你看,报纸上都详细登载此事了。”
  “什么?”周京一听到交通司出事,也不由的心头一紧,他连忙从儿子手中夺过报纸,开始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周京脸色灰败。
  “爹,此事和您无关吧?”儿子小声的问道。
  “此事当然与我有关,我起码也是个御下不严。王主事是交通司的部属,现在他出了事,我岂能脱的了干系。”
  “这个王主事胆子可真大,公然索贿,偏偏还有眼无珠的索到皇帝头上了。”周京长子感觉天塌了一般。父亲刚刚得授交通卿,这对周京来说是个天大的好事。可谁知,父亲这交通卿还没当几天呢,马上就出了这事。
  周京也没胃口再吃早餐了,他不顾自己每天早上最爱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的新习惯,放下报纸,匆匆的就往外赶。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必须向陛下解释。
  周京虽然心里慌,可一边往外走,一边迅速在心里整理着事情。现在的情况是交通司的属下公然索贿,还被天子抓了个正着。好在周京自己很在意仕途,他也是江南大族出身,因此对于钱财倒不是太看的重。
  除了一些人情往来的礼物,还有一些惯例潜规则的礼物收受,周京并没有行贿受贿之举。这是很重要的一条,只要王主事的事情是个人行为,那么这件事情还能控制。
  一路上,他不停的催促着车夫加快赶路。
  可当他赶到了交通司衙门前时,却惊骇的发现,年底这些天无比忙碌的交通司衙门居然被兵围住了。
  而且那不是普通的兵,是厂卫。
  锦衣卫和东厂联合把守着交通司。
  一看到厂卫,本来心里还算淡定的周京彻底的慌了,腿都有些软了。朝廷有三法司,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但三法司外,还有内法司,也就是天子鹰犬的厂卫。
  如果是三法司出动,那还算是正常程序,可一旦厂卫出动,那就表示案子直达天听了,甚至由天子亲自过问了。
  “我是交通卿周京。”
  周京上前,可是几名锦衣卫却将他拦住了。
  一名锦衣卫百户打量了他两眼,然后道,“卑职见过周大人,锦衣卫和东厂奉陛下旨意,对交通司展开调查,请大人配合我们的工作,这边请。”
  周京愣住,自己也要接受调查?可看这百户一脸严肃表情,周京也只得把惊怒留在心底,很配合的跟着锦衣卫进入了已经被围住的交通司。
  一进衙门,周京才发现,整个交通司衙门,已经完全被厂卫控制,里面到处都是厂卫的人,很罕见的两衙门联合办案。
  交通厅的官吏,交通厅的档案、公文、各种报表等等,全都已经被厂卫接手。
  所有的交通厅账目等都要经过详细的审查,每一个官吏都要接受单独的询问审查。在此期间,所有人都不得离开交通司衙门,也不得与外面联络。
  堂堂三品高官,被当成了一名嫌犯,可周京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毕竟他们交通厅的六品主事,公然索贿到了皇帝头上,这样的事情发生,皇帝肯定要审查他们。
  昨天刘钧直接就把那名胆大包天的王主事给打入了锦衣卫诏狱之中,严加审讯,然后半夜就已经把交通司衙门的账目封存了。今天早上,交通司的官吏来一个,就审一个,有进无出。
  交通厅发生的事情,随着今早的报纸风一般的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开始,其它部衙的官吏们还有些兴灾乐祸,反而出事的是别人。
  “这个王三,真是胆大包天啊。”
  “我看他们是瞎了眼,连陛下都认不出么。”
  “胃口也太大了,居然敢直接索要一万块。那不过是一个不大的项目审批而已,照他们这样弄,这年底得收多少钱?”
  “百万都不止了,交通司可是现在的富衙门,既有钱又有权,管着天下的道路桥梁运河海航,道路修建运河疏通,以及运输等,那可都是他们一把抓。”
  交通司虽不是老牌六部,可也是朝中新贵衙门。左手握着道路交通,右手控制着运输,既握着修路审批大权,也握着道路修建资金。
  说起来,那是与邮政署等新朝陆续设立的司、署一样的香饽饽衙门,大家平日里没少羡慕。现在他们出事了,大家心里都暗自高兴呢。
  实际上,他们并不比交通司好哪去。
  这次的地方官进京朝集,在京官们看来,就是一个发大财的好机会。手里握着审核和拔款大权,许多官员都想以此为资本,好好的赚上一笔,提前过个肥年。
  以往在大明时,地上的税收都解入中央,但地方上自己另征附加和火耗,因此地方财政是自己解决,并不依靠朝廷。不过需要依靠朝廷拔款的时候,中央部衙会照例的克扣,出京前起码先扣掉三成。
  到了地方上,还会有漂没,总之就是过手就得扣一笔。
  而以往明朝京官最喜欢的就是京察,三年一度的京察大计,京官和地方官都要经过考核,朝中党派一面利用京察和大计的机会,党同排异。一面又借此机会,大肆收受礼物贿赂。
  现在许多官员就把大汉的地方官员入京朝集,当成了一次发财的机会。
  交通司的王主事是第一个被抓到的,但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刘钧早通过厂卫对这些苗头有所掌握,此时见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便干脆借了王主事这件事情,开始掀起一股风暴。
  各部衙兴灾乐祸没多久,也都笑不出来了。
  因为当天中午,厂卫便开始陆续派了士兵官员进驻各部衙,开始封存账目,逐一审查官吏。
  连三法司,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都没有例外,也先被厂卫查了一遍,然后才把他们纳入联合调查中,一起审查各部衙。
  第一天时间,厂卫联合三法司,就从京师各部衙,以及地方的那些进京官员中,抓走了一百多人。
  第二天,被抓入诏狱的官吏人数增加,达到三百多。
  第三天,事件持续扩大之事,被带走关入诏狱之中的官吏人数多达一千多。
  第四天,入狱者达到三千。
  第五天,达到五千余人。
  事情到了此时,已经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风暴,有席卷一切,毁灭一切的趋势。
  上到首辅袁继咸,下到科道言官,都为这股巨大的风暴所惊骇莫名,纷纷上奏,请求到此为止,不要再扩大了。
  许多官员进奏说水至清无鱼等等,总之就是说,按皇帝这个查法,到时所有的官吏都得进去,那时谁来当官做吏,谁来管理天下。
  刘钧持续关注着事情的进展。
  到了这个时候,许多还幸存的官员,已经人人自危了,他们开始集体攻击锦衣卫和东厂。
  刘钧让厂卫不再抓人,但也没有马上放人,这样又过了两天。
  这一周,简直是所有大汉官员的黑色周。
  那五千多官吏被带进诏狱,其实也没有受到什么折磨,不过是让把他们关起来,然后给他们一支笔一个本子,让他们老实交待。
  这些人都是或多或少收受过礼物也送过礼物的,有的收受的数额大些,有的也仅是些潜规则的灰色收入,甚至有些仅仅是礼尚往来。
  不过刘钧把他们全请进诏狱,让他们吃了一星期牢饭,就是要让他们有个深刻的教训。刘钧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大兴诏狱,把所有涉及贪污的官员都关起来。
  这些官员已经都上了刘钧的黑名单,但在新的官吏培训出来之前,刘钧不可能一下子全换掉他们,顶多把比较严重的几人拿出来杀鸡儆猴。
  等到第七天过了,刘钧终于对此次事件做出了裁定。
  最终刘钧亲自对一百多名受贿行贿比较严重,数额比较大的犯罪官员定罪,对他们处以追缴赃款,没收财产,流放边疆垦荒、发配矿山劳改等不同惩治。
  其余的那几千官员和吏员,则多是给予警告、罚俸、降阶、贬官等稍轻的处罚。
  进入锦衣卫喝过茶的这五千多名官吏,被放出来之前,还都被要求上报个人财产,对于个人财产来源做出合法收入的说明。如果不能说明来源,且数额较大的,一律视为非法收入没收充公。
  “下次,他们再行贿受贿的时候,估计就会先想想今天了!”


第六百零一章 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
  从锦衣卫诏狱出来时,周京大有恍如隔世之感。
  诏狱外,停满了各官吏家的马车,前来等候接人的人挤满了外面。周京的管家远远看到老爷出来,连忙挤上前。
  “老爷,车在外面。”管家看到如今的周京,暗自心惊。短短七天时间,周京憔悴许多,原来只有少数的花白头发,如今白了半个头。
  “回家。”周京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便随着管家往马车走去。
  坐上马车,周京才感觉终于离开了那个谈之色变的锦衣卫诏狱。他长长的常了口气,眼神里又有了色彩。
  锦衣卫诏狱七天,他并没有受到刑讯拷问。可这七天过的也很艰难,七天时间里,锦衣卫的人隔一个时辰就讯问他一次,期间他睡不好,也吃不好。
  各种各样的讯问,全都是有备而来。
  每当他疲惫想要睡会的时候,锦衣卫的人又来提人讯问。如此疲惫频繁的讯问之下,周京很快就崩溃了。最后非常配合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甚至他还在锦衣卫的要求下,如实的汇报了自己的财产,连同来源一一做了解释。他惊讶锦衣卫对他财产掌握的清楚详细,不但连自己有多少田宅房产一一清楚,甚至连妻子的嫁妆都一清二楚。
  银行里的几笔存款,甚至连放在钱庄里吃高息的款子也一清二楚。
  当锦衣卫要求他将所有的这些财产合法来源一一说明的时候,周京很快就头疼了。因为他交待来交待去,总还有一大笔钱交待不出合法来源,这笔钱足有近十万块。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些钱的来源,他任官数十年,这都是俸禄之外的灰色收入。是下属们的孝敬,地方官员的孝敬,各种人情往来。
  锦衣卫最后告诉他,前朝时的非法收入可以不管,但本朝时的收入必须有合法来源。锦衣卫的人很精明,并无法欺骗他们。
  最终周京名下依然还有两万块银元的收入属于在新朝时的非法收入。
  虽然这些钱不是他收受的贿赂,但加起来数额已经非常巨大。五十块都已经够受贿量刑标准,两万块足够送他全家去辽北或者大理挖矿了。
  他不得不仔细回忆,这两万块钱是怎么一笔笔累加起来了。
  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这是锦衣卫如今对付官员们最强的杀手锏。
  他们甚至不需要去搜集官员们的行贿受贿证据,只要查一下他们的财产,然后对照一下他们的合法收入,只要其中有大笔钱财来源不明。那么他们随时可以审查追问,让官员主动申报财产,并提供所有财产合法来源。
  一旦有大笔钱财对不上,那就无法自证清白。
  这几天时间,周京一直在回忆着那些非法收入的来源,一笔笔老实交待,直到最终全都能核对上为止。
  两万块钱,基本上都是来自于各种孝敬。说来都是些旧例潜规则,比如他从工部调任交通司,上任之时,交通司的主要官吏都一起摆宴接风,还送了一笔礼。每个人送的不多,几十块百把块的,但加起来不少。
  另外各省的官员每次要来司里办事,总少不了给他送点土产送点钱,也不能算是行贿,不过是旧规矩。
  东一笔西一笔的加起来,新朝一年时间不到,他收到的银钱加起来就有两万了。尤其是上月他长孙媳妇产下一子,为周家生下第四代,周家四代同堂,当然大摆宴席。京师大多官吏都来送礼,光那场三朝酒,就收了不下万元礼金。这还是周京比较克制,不肯多收,要不然,只怕收的更多。
  可是如今,这些孝敬也好,人情往来也罢,总之加起来有两万多块。
  一年不到,两万多块,已经够的上红线了。
  “周钟呢?”
  周京见到只有管家来接自己,心里有些不满,问起长子来。
  “老爷,大爷也被带进了锦衣卫,现在还没出来。”管家回道。
  周京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周京能够出来,并不容易。因为他说清了这两万来块钱来源,最终勉强过关。但出来时,他也不是安全过关的。
  周京被惩罚了,处罚的很重。
  连降三级,从正三品降到了正五品官,降级留用,依然担任交通司长官交通卿之职,两万块非法收入被没收,还被处以罚俸一年的惩罚。
  不过相对于其它人,他这还算是好的。
  “老爷,吏部好几位员外郎都定了罪,抄家充军关外。”
  周京听着管家一点点禀报,这次前后五千多名官吏被带进锦衣卫审核讯话,其中多数如周京一样因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而被降级或被罚俸,还有一些被免职。
  处罚最严厉的有一百余名官吏,他们因被查明有确切的行贿受贿罪行,且数额较大,被处以罢官夺职,抄没家产,发配边疆垦荒的严惩。
  这场风暴,让周京等官吏都大感恐惧,也真正开始认真对待朝廷的律法条规。
  以后大家收礼收钱的时候,也会多加考虑一下了。钱不是那么好收的,这边收了,那边可能就要被请去锦衣卫喝茶了。
  “老爷,大爷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今天就会回来的。”周京的儿子只是个小官,出不了事。这次的风暴来的突然而又猛烈,但周京此时细一思量,也明白去的也会很快。
  皇帝一下子把五千多名官吏送进锦衣卫,并不是如朱洪武一样准备大开杀戒,这仅仅是要让官吏们清醒的认识到皇帝的意图。
  有一百多个官吏被抄家流放,已经足够警戒了。
  不过下一次,再有人违旨犯事,肯定就不会这么轻饶了。
  “周伯,报纸呢?”
  周京见到车上没有报纸,向管家发问。他平时最爱看报纸,尤其喜欢在早餐时和做车的时候看报,平时车里面总是准备好有报纸,可今天车里却一张报纸也不见。
  管家吱唔不清,周京脸沉了下来,管家这才犹豫着拿出一叠报纸。
  周京只翻了一下,就明白管家为什么把报纸藏起来了。几乎每一份报纸都拿出了专版来报告这次的风暴,而周京做为正三品的实职要员,他被带走的事情也被各家报纸详细报道。
  甚至有一份报纸把他的案情全程跟踪报道,把他有十万块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情况也一一刊登在报上。
  周京气的脸色惨白,手都在颤抖。
  看着这一份份报纸,周京明白自己的仕途完了。这次皇帝只是降级留用,但肯定仕途到顶了。也许年后就会有官员来接替自己,现在的留用,不过是一时还需要稳定局面罢了。
  自己官居一品的仕途梦到头了。
  想想又有些不甘,自己向来自认洁身自好,从不收受贿赂,顶多是些官场惯例的收点孝敬人情,却不料,居然就让本来极好的仕途之路被堵住了。
  这一刻,周京真的是意兴索然,萌生归意。
  回到家后不久,长子周钟也被放了回来。他也被降职留用,还罚了俸,没收了一大笔来源不明的非法收入。
  父子俩对着长吁短叹,一起饮苦酒排闷。
  第二天,周京回到衙门,衙门几乎是瘫痪了一周,各种事务堆积如山。
  周京没有马上开始理事,而是取来纸笔,先写下一道辞呈上奏。
  折子递上去,很快就得到回复。
  是内阁的回复,要辞职可以,但须提前三个月递交辞呈。递交辞呈之后,还得认真办差,直到朝廷派人完成交接为止。
  看到内阁没有丝毫挽留的回复,周京大感心痛。本想挂印一走了之,可想想内阁回复,还是又坐了下来,开始处理堆积的事务,自己身上的屎还没擦干净,这个时候一走了之,绝对讨不了好去。
  内阁稍后把周京的辞呈递到皇帝面前。
  刘钧只扫了一眼,便道,“不想干了没关系,有的是想干的人。”
  这一次的风暴,刘钧已经是非常克制了,若不是只想震慑一下官场,狠铩一下如今官场的各种不好旧风气,只凭一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就能让无数官吏抄家流放了。
  不教而诛是不对的,朝廷也无法一下子换掉这么多官吏。
  这次拿下一百多人,已经算是极限,拿下更多人,就会影响到各衙正常办公了。
  刘钧已经让都察院出台新规,其中就包含了官场迎来送往,各种送礼的情况。正式规定,官员人情往来,一次不得超过十块银元,禁止借机摆宴收礼,一次酒宴所收礼物不得超过一百块。
  此外还有禁止公款吃喝等新出台的官员作风规范等八项规定。
  另外还规定,官员须定期申报财产,禁止官员及直系亲属经商,并且正式确立了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这条专门针对官员的罪名。
  现在连官员给商人高价写墓志铭、给商铺题写匾额等,都是严格禁止的。
  “以后要京师大学堂开设几个班级,定期抽调京中和地方官吏进修培训,加强他们的思想教育。”刘钧对首辅等重臣说道。
  光靠科举选士,培训新鲜血液并不足够。如今官场官吏数量巨大,想靠换血是不够的。那些原有官吏还得需要,绕不过去。因此一面得加强纪律,一面还得通过集中学习培训,来加强一下教育。
  后世的党校模式,刘钧觉得也还有很有用处的,拿来使用,完全可以。
  水至清无鱼,官场上的许多陋规也无法完全禁绝,毕竟手里有权,就有权力寻租的机会,想完全禁绝不可能。但刘钧也不能放任不管,必须得一刻不放松的加强监管,就算禁绝不了,起码也得把规模控制在可控制范围之内。


第六百零二章 辽阳城下
  会试三场已经考完,不过阅卷还需要时间。
  黄宗羲等一众举子如今都成了京中的天子之骄子,衣食住行,各家科举赞助商全程包揽了所有费用。他们穿着免费的上好衣衫袍子,出入都有专门的马车。考完后,大家放松下来,每天出入各家赞助商供应商的店铺,为他们举办的广告活动站站场子,不但车接车送,上好宴席,每次还有一个不菲的红包。
  这样的生活,让一众举子们十分满意。
  黄宗羲和顾炎武、陈名夏等复社领袖们,更是成了香饽饽,每次请他们去站场,都要弄出好大声势,事后到手的红包也比其它人的厚的多。
  现在京师许多新贵勋臣之家,都在瞄着这些风头正劲的士子。据说各家都请好了媒人,准备等榜一出,到时就要来一出榜下捉婿。
  朝廷新贵勋戚之女,与新科进士才子,这简直就是天造地设一对。
  “这大盛昌还真是出手豪爽,比别人家给的红包都厚一些。”
  陈名夏等人回到钓鱼台宾馆,打开了那个鼓鼓的红包,里面是既有一百元的红票,也有十元的绿票,还有一元的蓝票,加起来整好一百六十八元整。
  比起其它几家赞助商给的红包,可就丰厚多了。其它各家,基本上都是一百元,唯独这家居然给了一六八。而一般的供应商,多是给五六十。
  这还是他们几个复社领袖,一般的考生可就没有这么好运气。并不是每个考会都会被邀请去站场,能去的一般也就是个两块五块,大方的也不过六块八块。唯有黄宗羲等这样士子中名声极响亮,且中进士可能极高的举子,才会成为各家商人都争相邀请的宠儿。
  黄宗羲几人如今也是本科呼声最高的,各赌场押黄宗羲顾炎武几个中状元的最多。尤其是黄宗羲,既是复社社长,还是江南乡试的解元,大家都赌他能中会元,甚至是状元。
  因为是本届科举状元大热门,黄宗羲这几天出席的活动也最多,不但各家赞助商邀请他们站台,京中其它许多精明的商人也发现了他们的广告效应,纷纷来请他们去站场子,做广告。
  黄宗羲短短几天时间,收入过千元。
  真是比家里一年田地收入还高多了。
  最重要的是这钱干净,收的不会有问题。不似那些官吏们收的钱,如今一个个都被请去锦衣卫喝茶。
  不过也就这一次机会了,等榜上提名,中了进士,进了京师大学,以后就是朝廷预备官吏,想再有这样赚钱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个赞助计划真不错。”顾炎武道。好多考生家里条件一般,为了科举赶考,那真是借贷甚至卖田,如今这个赞助计划,不但让考生们节省了许多开支,在京期间还有了更好的环境。
  甚至还有机会小赚一笔,朝廷也得了收益,商家也得了好处,真真是互惠互利。
  拿了朝廷的好处,自然得替朝廷说话。
  这些天,在京的举子们纷纷向报纸写稿,站在朝廷的一边,大肆抨击那些官员们收受贿赂,甚至故意拿手中权力做为他们贪污的资本,向办事的地方官员索贿。
  反正他们现在都只是考生,又还没做官,因此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个指责起那些官员来,那是肆元忌惮。
  他们骂的越凶,报纸越喜欢。
  举子们随便一篇评论时政的文章,既出了名,还能得一笔稿费。这样的好事,越发的刺激他们乐此不彼。
  早年复社也喜欢评论时政,不过那个时候多是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今天骂这个明天骂那个。
  如今他们也还是在评论时政,但却不再是乱骂。而是紧跟着朝廷的风向,朝廷指哪,他们就打吧。朝廷刚刚请了大把官吏去锦衣卫喝茶,若是以前他们肯定是要骂锦衣卫,不管对错,不问青红皂白,先骂了再说。可如今他们却是站在朝廷一边,为朝廷摇旗呐喊。
  甚至在报纸上与那些敢置疑朝廷政策,敢攻击锦衣卫的士人大打口水仗。
  复社重整后,如今人多势众,规模更胜从前。
  尤其组织更健全,有总部,有社长副社长还有理事会、监事会,还组建了各个省府分部,他们一呼百应。
  利用报纸打起口水仗来,根本没有斗的过他们。人家都是散兵游勇,他们却是有组织的群体。敢跟他们斗,一呼百应,群拥而上。
  “大哥,刚才宣传司的人来过,他让我们发动复社士子,针对刚发生的这次反腐风暴,写些文章。”
  黄宗会告诉大哥黄宗羲。
  “他们还给了些润笔费。”黄宗会又拿出了一叠银元券。
  “宣传司的人真客气,就是不给钱,我们也责无旁贷。”陈名夏大笑着道。
  北风呼啸,年关将至,可关外辽东却依然是战火纷飞。
  蒙古诸部现在抢的正高兴,根本不愿意休兵罢战。
  一支支蒙古骑兵纵横飞驰,横扫整个辽东。
  如今,女真主力尽撤往黑龙江边的瑗珲,凭借着遥远的路途和极寒的冰雪阻挡蒙古骑兵。但是对于哈尔温以南的辽沈之地,他们却完全没有办法了。
  只能任由蒙古骑兵横扫。
  辽阳城下,一众蒙古诸侯连营扎下,团团围住了辽阳城。
  “他娘的,这个辽阳城还挺难打,连攻多日,竟然丝毫不动。”说话的是蒙古六县公之一的车臣汗硕垒。
  多日来,他们已经扫荡干净了外围,各个堡寨都攻破了,人口、牲畜、钱粮,能抢的都抢了。
  若不是因为如今女真人口值钱,他们还能更早一点扫荡干净外围。为了能够多生擒一些女真人,他们不得不多费了些手脚。
  现在外围能扫的都扫干净了,能抢的也都抢完了,辽东剩下的女真人都逃了辽沈等几座大城。
  辽阳城中还有不下二十万人口,这在蒙古诸侯眼中,那是一块极美的肥肉。各家甚至都早已商定,不得吃独食。各家联兵攻打,打下之后,再按出兵数量瓜分。
  按大家事先的约定,打下辽阳后,城池地盘归大汉所有,另外牲畜人口钱粮等,先拿出两成献给大汉皇帝,剩下八成各家瓜分。其中因为大汉出动了炮兵和提供情报支持,又要拿出一成给大汉。
  可他们打了几天,发现早成孤城一座的辽阳并不好打。
  辽阳是一座大城,当初刘钧北上围攻沈阳时,曾夺占辽阳,还在这里派兵驻防了大半年,修筑了不少的工事。虽然走时毁掉,但如今女真人早又恢复了。辽阳城大,女真人做困兽之斗,拒不投降,男女老少齐上城防守。
  天寒地冻,蒙古人几次进攻,都没讨到便宜。
  他们长于骑射,对于攻城做战,实在是没有什么长项,何况如今的蒙古也不是早年的蒙古了,以往他们跟女真人的战斗,也是胜少败多。
  “要不,还是请炮兵出动吧。”
  硕垒有些肉疼,大汉的炮兵就在城下,可要请动他们并不容易。虽说他们已经给了大汉份额,但那些炮兵可不管这些,只要他们出动,那就得钱。
  还全都是明码标价,多少口径的炮,开一炮得多少钱,清清楚楚,童叟无欺。可是这价太高了,最便宜的加农炮,打一炮也得一个女真战俘。若是攻城榴霰弹,小的一炮得三个,大的一炮得十个。
  一想到一场炮战下来,起码得打个百发以上的炮弹,那估计少说得千八百个战俘送过去,硕垒就牙疼。
  如今女真俘虏可金贵着呢,比牛马贵多了。
  但大汉的炮兵只要女真俘虏,不要牛羊也不要金银。
  “要不请建州镇帮忙?”
  建州镇都是女真人,其总兵官是豪格,清太宗黄台吉的长子。现在是大汉的降将,前不久刚从伯爵晋封为侯爵,手下领着两万女真兵马,也是这次进攻辽东的汉军代表。
  “估计豪格不太愿意。”
  “那就请皇家骑士团或者武士团!”
  皇家骑士团和武士团,每团各五千人,这两支兵马也是这次汉军代表。不过虽然冠着皇家两字,其实他们都是蒙古人,他们就是之前蒙古各部中东征科尔沁一点表现最勇猛的战士。后来被大汉天子赐封为骑士、武士贵旗衔,并在兴安省大汉直属领地上分封采邑,成为大汉直属的蒙古勇士。
  每个骑士和武士都有自己的扈从,又有下属的民兵。在这个基础上,如今这些蒙古勇士们,组建成了大汉皇家骑士团和大汉皇家武士团,每团五千人。
  这些骁勇的蒙古勇士,现在却并不隶属于蒙古诸侯任何一部。要请他们出战,一样不容易。
  蒙古六县公之一的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想了想,“既然我们打不下来,那不论是建州镇女真骑兵还是皇家骑士团或者武士团,也不一定有用。我看,还是请炮兵出马。”
  大汉派来协同作战的炮兵是一个标的规模,炮兵标长被请了过来。
  “大人,我们恳请炮兵协同作战,为我们轰开辽阳城。”
  炮兵标长一脸笑意,“没有问题,你们要加农炮还是攻城炮,需不需要榴霰弹,准备打多少发?”
  硕垒非常豪气的一挥手,“我们愿意拿出一万个青壮女真俘虏来请求炮兵支援。”
  炮兵标长上眼前一亮,一万个青壮俘虏,这个买卖不错。
  “哈哈哈,好,既然县公如此豪爽,那我们大汉炮兵也不能小气了,这样吧,我也不跟你们论炮论发,一万个青壮女真战俘,我们保证替你们在辽阳城墙上轰开一道缺口!”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只大手紧握在一起,大家一起哈哈大笑,笑的很开心。
  硕垒、素巴第等蒙古诸侯觉得城里有起码二十万女真人,拿出一万个请炮兵轰开城墙,虽然代价不小,可只要能打开一个缺口,辽阳城就能拿下,蒙古诸部也能免去许多伤亡。
  而炮兵标长笑的更开心,辽阳城虽城高墙坚,可城上缺少火炮,只有少量投石车能威胁到炮兵。炮兵能够轻易的把火炮推到城下,然后有个百来炮就能轰开一道缺口。
  打百来炮就能赚得一万个青壮女真俘虏,这买卖太值了!
  双方各有算计,很快达成了协议。
  炮兵标长一脸满足的出帐前去自己的炮兵营地传令,命令一下,一直在营地里休息看戏的大汉炮兵们全都来了精神,牵马的牵马,推炮的推炮。
  “他娘的,终于轮到我们炮兵出手了!”


第六百零三章 西北望,射天狼
  一场地震过后,京师官场又恢复宁静。离过年不到半月,各部衙都在抓紧忙碌,不过原来每天的各种宴请,各部衙门前一马车一马车的礼物,已经都见不过了。
  几千官员进锦衣卫喝茶,虽然最近真正被抄家流放的才百余人,但经历这轮敲山打虎,许多人也老实了许多。起码现在,不会再有人顶风做案。
  难得又是个大晴天,刘钧做在殿前廊下晒着太阳,喝着茶。
  冯胜站在一旁,向刘钧禀报着。
  “东吁军想要从南边撤离北返救援,大城军紧咬不放,双方日前再次大战。东吁无心纠缠,结果被大城军抓住机会,大败东吁军。东吁军节节败退,大城军一路高歌猛进,接连夺取数座边境大城,不但夺回这十几年来被东吁军夺去城池,还一口气把东吁王朝发源之地东吁城给夺下了。”
  “另外东吁王都阿瓦城也还被围困着,东吁国王正从蒲甘等地抽调兵马救援,根本无力顾及我军南下。不过孟养、木邦等土司却在四处纠集土兵,欲抵抗天军。”
  刘钧笑笑,连东吁王朝都自顾不暇了,几个土司又如何抗拒天军?就算他们想负隅顽抗,也抵抗不了几天。
  “我们可以发动下孟养等部落的底层,也可以找些小头领分化拉拢他们,还可以向那些农奴许诺给自由分田地。把我们在西南做过的那些,再做一遍,这次对那些抵抗的土司强硬一点。敢负隅顽抗,就将他们连根拔起,把寨子破了,把钱财土地没收,把人都给押到辽北去开荒。”
  缅甸如今是战火四起,一片混乱,对于大汉来说,入缅之后,最大的敌人不再是东吁王朝军,而只剩下了曾经的六慰土司。百余年来,这些土司已经成了缅人,他们并不愿意再臣服于大汉,但想不想臣服,都由不得他们了。
  大汉军是带着枪与炮过去的,臣服者,还能在那片土地上继续生存,不臣服者,将被无情的碾压。
  “辽东那边怎么样了?”刘钧对于西南已经不太挂心。以现在的局面,除非缅甸人逆天,否则这个曾经强盛一时,把明朝吊打的王朝即将走到尽头。
  这次回答刘钧话的不是冯胜,而是枢密右使刘允升。
  他接过话,笑着回道,“辽东局势比西南还好,那些蒙古鞑子如今在辽东抢的过瘾呢,大雪天都不肯收兵。刚刚得报,辽阳城已经攻下来了,城中二十万人口尽皆被俘。蒙古诸侯已经把城池交给了我军接管,另外还给了四万八俘虏。”
  “朕记得蒙古诸侯抢掠到的人口不向来是给朝廷两成吗?怎么二十万人口却给了四万八?”
  刘钧似乎并不太惊讶于辽阳城已破,却反而斤斤计较起蒙古诸侯分的人口来。
  “一直都是按两成分的,不过因为这次他们攻破辽阳,是请炮兵出动轰开了城门,因此额外多给了一万。如此一来,原来二十万减去这一万,剩下十九万,两成就是三万八,再加上炮兵赚来的这一万,就成四万八了。”
  “这些鞑子,算术还不错嘛,还知道提前把这炮兵花费平摊了。”
  几名大臣便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我们也没亏。”傅山在一边笑道。
  确实没亏,朝廷基本上根本没有动手,只是调了一标炮兵,然后是一个骑士团一个武士团,再加一个建州镇,以及一群参谋军官和一群锦衣卫密探,然后辽东已经拿下了。
  骑士团和武士团实际上都是从蒙古诸侯手里挖的墙角,建州镇是女真降兵,因此实际上朝廷真正出的兵只有一个标的炮兵,加一群参谋军官。
  蒙古人冒着风雪严寒,攻城破寨,结果打下来的土地转手就全交到了朝廷手中,就算是抢来的钱粮牲畜人口,也都要分朝廷两成。
  不管怎么算,朝廷都是不亏本的。
  “陛下,这次蒙古诸部起码抢了五十万人口,除掉分我们的十余万人口,各部瓜分了四十万左右,这会否让蒙古诸部实力扩张太快?”新接任兵部尚书的傅宗龙有些担忧。
  漠南漠北蒙古经历明末以来的各种战争后,到现在只剩下二百余万人口。相比起大汉两亿人口,也就是百分之一。上次朝廷趁机灭了科尔沁等四部,减丁五十万,对控制蒙古有极大作用。
  可现在蒙古诸部东征辽东,一下子瓜分了四十万女真人口,这可是等于一下子增加了两成人口,哪怕是俘虏,可也一样能让蒙古人实力大增。
  “那就想办法把这些人口弄过来。”刘钧不以为意的道。上次征讨科尔沁,五十万人口,都被杀了大半,剩下的也基本上都落到了大汉手中。
  这次蒙古诸部知道人口值钱了,都很小心的不再杀伤,而是尽量俘虏生擒。
  “直接索要么?”傅宗龙皱了皱眉头,“那岂不是虎口夺食?”
  不等刘钧回答,傅山却已经替他回答了。
  “本兵,其实根本不必强夺。”傅山笑着道。
  要想从蒙古手里夺下这些女真俘虏,傅山认为并不难,有的是机会。女真俘虏现在成为抢手货,比牛马值钱的多。蒙古诸部想要以此补充部落,朝廷新分封的那些直属骑士武士等贵族也一样迫切的需要人口来填充自己的采邑。
  每个骑士可都有着神圣的预备役使命,一个骑士除了准备自己的全套装备外,还得准备五个扈从和五十个民兵,一旦朝廷征召,就得带着手下依召出兵。
  可这些新册封的骑士、武士们,原来都是属于蒙古诸侯,他们虽然得以从原来部落中离开,但也顶多只能带走自己的家人。就凭这些家人,远远不够,组建自己的扈从足够,但却很难把民兵队伍拉起来,他们需要人口,哪怕是女真俘虏,也成了抢手货。
  现在一个强壮的女真战俘,已经价值一百块,还有价无市。
  不过既然女真人已经成了明码标价的货物,刘钧就认为朝廷有大把的机会,可以把这些女真战俘拿到手。
  “如何做到?”傅宗龙问。
  “办法很多,比如说现在蒙古在辽东做战,除了抢掠补给,以战养战外,还要靠我大汉的商人运输粮草随军补给。此外,他们还对武器装备需求很高,甚至是各种我们大汉的商品,烟酒茶叶、千里镜、怀表等等,这都是他们很需要的东西。”
  只要有需要就好办,换。对于那些蒙古诸侯们极需要的物资商品,并不简单的用银钱出售,而是让他们拿女真俘虏来换。
  价格高低无所谓,高一点也就高一点,反正大汉的那些商品的利润更高。总之,就是得想办法,把蒙古诸部分到手的女真人口,再想办法一点点的换回来。
  蒙古诸侯手里多点牲畜银钱,都不是问题,反正他们转手又会拿来购买各种大汉商品。羊毛最终还是出在羊身上,只要不让蒙古诸侯把女真俘虏都带回部落就成。
  “辽阳城已经打下,陛下准备派谁前去接管?”
  “让王谦去吧。”刘钧点了老兄弟的将,关外军区现在辖区也从辽东、辽西,增加了辽北省,成为督领三省的大军区。王谦是皇帝的把兄弟,这两年一直坐镇辽东。眼下让他从旅顺移镇辽阳,理所当然。
  “现在就移镇吗?”
  眼下天寒地冻,又临近年关。
  不过刘钧还是让王谦立即移驻辽阳,不过没必要大举北上,先带一两协兵力移驻辽阳即可。辽阳也是辽东的核心,既然辽阳城已经打下来了,那么早点接管控制下来,很有必要。
  “蒙古诸部刚打下辽阳,估计不肯休兵,接下来只怕还要再打沈阳。”
  傅山估计着。
  刘钧大手一挥,“让他们打,只要他们愿意,打到黑龙江去都没关系。我们继续提供炮兵和情报支援,另外继续派豪格的建州镇和皇家骑士团与武士团协助。让王谦坐镇辽阳,帮他们看着点,不过只要不是多尔衮带着女真精锐南下来拼命,就不必直接插手蒙古诸侯的进攻。”
  这种驱虎吞狼的局面,是刘钧最乐于见到的。
  至于蒙古人在辽东攻城掠地,夺取大量的牲畜钱粮人口,刘钧都不太以为意。辽东女真虽然力量薄弱,但困兽犹斗,且辽东的严寒也是很麻烦的。
  既然蒙古人不怕伤亡,也不畏严寒,那就让他们上。反正打下来的土地,按约定蒙古人都要交给大汉。钱粮人口这些,朝廷可以通过交易,转手再拿回来。
  关键的还是人口,朝廷必须得严格控制蒙古的人丁数量,不论是蒙古人还是他们的奴隶,只要坚定不移的控制丁口,那蒙古人就算钱多粮多,那也不过是大汉养的很肥的一条看家犬而已。
  刘钧不介意多给蒙古诸侯一些银钱,也不介意他们多抢些牲畜,但俘虏人口,是必须得想办法换回来的。
  “早点把辽东打下来也好,这样女真就将再无法威胁到朝廷。朝廷也能腾出手来准备西征。”
  多尔衮退守黑龙江,已经全无与在汉争雄之心。如今蒙古诸部的咄咄进逼,更怕是他未曾预料过的。科尔沁四部败的迅速,而蒙古诸部攻的突然。
  原本多尔衮只怕还打算一面主力北迁,经营起新都,而一面还想要守一守辽东。可现在蒙古诸部的席卷而至,让他的一切计划都落空。
  留在南边未及时北迁的人口物资,现在大半落入蒙古诸侯手中。这是女真人雪上加霜,伤口撒盐。
  现在多尔衮只能在北边祈求蒙古人不会一直打到黑龙江边去。
  刘钧暂时没计划要打到黑龙江边去,顶多拿下沈阳、哈尔温等地后,到时再派几支蒙古兵马不时去打打秋风草谷就好。
  黑龙江太远,逼的急了,多尔衮只怕会迁到江北去。
  拿下辽沈,辽东就稳固了,到时再把三江平原和东面沿海的女真各部征服,朝廷就算彻底的收复了辽东的控制。
  “漠西蒙古确实是个心头之患,一日不除掉他们,西北难安。”
  相比起现在女真这只死老鼠,漠西蒙古对朝廷的威胁更大,他们的实力也更强。
  收复辽沈之后,到时只需要三千轻骑,就能把女真赶过黑龙江北,终身不敢回头。但是漠西蒙古还没有见识到大汉的军威,不集中全力打这一仗,就无法威服他们。
  “还是老办法,收复辽沈之后,就调蒙古诸侯西征,让他们冲锋打前阵,到时把建州镇也调去。”驱虎吞狼,这一招刘钧已经越用越熟练了。


第六百零四章 大宁
  嫩江、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东北最重要的几条河流。如今除了小兴安岭外的黑龙江流域,其实松嫩平原、三江平原都为大汉所有,更南面的辽河平原更是完全为大汉所控制。
  面对蒙古骑兵的席卷扫荡,多尔衮龟缩在冰天雪地的小兴安岭北面黑龙江畔,根本不敢回头。
  蒙古诸侯先下辽阳,继而再下沈阳,松花江、乌苏里江等部的女真人纷纷臣服归降。尤其是在乌苏里江一带,这里的女真人本就不是建州女真,也是近些年才被建州女真所征服,在当年楚军东征时,就有不少靠南边的女真部落归附,如今更是纷纷投降归附。
  大汉朝廷适时的给蒙古诸侯下旨,停止扫荡,接受诸部臣服,派驻汉军进驻。
  于是,在大兴安岭东面小兴安岭南面的兴安省与辽北省后,朝廷又在辽北东面的松花江南在设立了吉林省,江北设立了黑龙江省,又在乌苏里江东面设立了海西省。
  一时之间,东北各部臣服,除了小兴安岭北面的黑龙江中上游还盘踞着建州女真残部,现在东北已经拿下。
  此时的辽东,真正开发起来的也就是辽河平原,嫩江、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这些流域都是还未开化的蛮荒地代,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处。人烟稀少,生存艰难,因此大汉在辽东的核心还是在辽河平原。更北的地方,虽然已经拿下,还分设诸省,但想要将之开发成辽河平原一样,却还需要数十年甚至百年之功。
  对于臣服的关外各部,朝廷直接一道南迁令,将他们迁到辽东辽西打散安置。吉林、辽北、黑龙江、海西四省,本就人口稀少,如今一下子成了无人区。
  对于这样一道命令,若是满清下达的命令,诸部肯定还敢于银谏,可是如今满清败走小兴安岭北黑龙江畔,大汉驱使着蒙古铁骑四处扫荡,即便是过去那些跟对满清说不的部落首领们,如今也都变得终日惶惶如丧家之犬。
  面对着大汉天子的圣旨,他们连点反抗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一开始时,还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部落首领犹豫了一下,结果蒙古骑兵便大举杀至,一下子就将这几个部落连根拔起,不论男女老少都被抓去做了奴隶。
  经此一番杀鸡儆猴之后,再没人敢犹豫了。也不管天寒地冻,居住在广袤的东北各地的部族纷纷拖家带口,举族南下,听候大汉官员的指派,安置到指定地方。
  原本经过这几年反复战争,和满清的北迁,空旷起来的辽河流域,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眼下,已经到了龙汉元年的年底。许多部族还在南迁的路上,冰天雪地里的大迁移,艰难无比,可无人敢抗拒。
  大宁城。
  辽北省北部城堡,这里东邻兴安省,北接黑龙江省,三省交汇之地。因为在明朝时曾在此设大宁都司,因此大汉在此修筑城堡后,取名大宁。
  这片地区在明时,曾经是兀良哈三卫的地盘,曾归属奴儿干都司的管辖。
  这里距离楚虎儿在骆驼河的采邑并不远,也是距离他采邑最近的一座汉人屯驻重兵的城堡。这里驻着一支汉军精锐,紧依着嫩江而建,棱形城堡,筑有炮台,架设许多火炮。这座城堡,也联通着一条重要的驿路兵站。
  城堡同时还是周边百里最大的一处集市商站,里面有许多商铺。
  楚虎儿在攻下沈阳后,回到了自己的采邑,他的族人也都到了采邑。不过骆驼河边的采邑一无所有,全部得从零开始。
  他和自己的几位侄儿赶路来到这里,准备从这里采购采邑需要的物资。
  大宁城早在攻破科尔沁之后就开始修建,经过抢修赶建,如今已经是初具规模,充满棱角的堡垒,城外的壕沟、斜形坡道,吊桥一应俱全。
  棱堡上的炮台架设着一门门大炮,城堡最高处飘扬着大汉的龙旗。
  虽然北面还有一个黑龙江省,不过眼下这座城堡,却算的上是大汉驻扎在东北北部的军事重镇。
  “叔,这里看起来比辽沈差远了。”曾经去过赤峰和朝阳、辽阳、辽阳等地的侄子说道。
  大宁城毕竟是新修不久,坚固的防御外壳内,是很简陋的街道。城堡中的道路没有铺石板,冻的坚硬的泥土地上,充满着牛马粪便的味道。
  “这里毕竟是北国,短短时间,就有如此规模,已经非常不错了。”楚虎儿却是有些羡慕的道,他得到采邑封地时,这里还没开始建造呢。
  自己的采邑现在还只有一片帐篷,什么都没有,这里却已经有一座如此坚固的城堡了。若是自己也能有一座城堡就好了,哪怕小点也非常好了。
  城堡里除了许多驻扎的汉军外,还有不少的汉商,在街道上走动的更多的则是和他一样的蒙古封臣们。这些人多是跟他一样分封在附近的骑士和武士们,要建设采邑,自然就得到这里来采购各种物资。
  不过看着大量的骑士、武士们涌进来采购,楚虎儿估计这里的东西不会便宜。他一边牵着马往前走,一边默默盘算着自己要购买的东西,以及这些东西的价格。
  女真人投降的太快了,辽阳一破,沈阳更是毫无抵抗。女真人降的倒痛快,可却让准备大抢特抢的蒙古诸侯和贵族们很是失望。朝廷接受女真人的投降后,便不许蒙古人再抢掠他们,楚虎儿在之前也抢夺了不少,可结束的太快,让他觉得美中不足。
  楚虎儿已经把兄弟子侄们都接到自己的采邑,一大家子人也有五十余口,但是对于那大片的采邑来说,人还是太少了。
  这点人,选出自己的五个扈从还行,可若还要选出五十个民兵就不够了。听说明年朝廷要征讨漠西诸部,到时他做为皇帝册封的骑士,得带上自己的扈从和民兵从征。
  按要求,他需要提供五个扈从和五十个民兵。若是到时无法提供足够的扈从和民兵,以及为自己的扈从和民兵准备好马匹装备,他这个骑士可能会被罚,甚至可能被削爵。
  辛苦挣下来的爵位和采邑,楚虎儿可不愿意再失去。
  为了保住自己的爵位和采邑,他现在必须做到两件事情,第一,选出扈从和组建民兵队,第二,为他们提供装备。
  幸好在之前的辽东扫荡之中,抢到了不少的女真俘虏。加上自己家族的五十余人,勉强能凑起五个扈从和五十个民兵。
  但要为他们提供装备,却肯定不会便宜。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这日子肯定也比过去强上千百倍。不管装备得花费多少钱,他都得出这笔钱,尽快把自己的民兵队拉起来。
  这么想着后,他便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也不再肉疼要装备这支队伍的花费了。他牵着战马,左右观望起沿街的商铺来。
  大宁城堡虽然是新建城堡,但城堡内规划的还是不错的,城堡内还有一座内堡,外堡则是市场,笔直的街道两侧,是一间间商铺。
  “骑士老爷,要刀剑不,我们这里有最好的刀剑,价格公道,物美价廉。”
  街边,一家门前挂着刀剑标志的店铺前,一名伙计热情的招呼着。这是一个蒙古孩童,估计也就十一二岁。
  “嗯,带我看看。”楚虎儿点了点头,停下脚步,准备进店看看。
  “骑士老爷,您是要为自己的民兵选武器吗?”小伙计一边往里请人,一面主动问道。这几天,大量的蒙古人涌入城堡里来,许多人都是在为自己的民兵队购买装备。
  “嗯。”楚虎儿点了下头。
  他来时早就想好了,给自己的民兵队的装备配制,一人一张弓肯定是要的,另外一人还得有一长一短两把刀,还得一支长矛,最好是还得要有一件皮甲,或者一件索子甲。
  他倒也曾想过给自己的民兵装备火枪或者骑铳,但那价格肯定很贵。
  想到装备五十个民兵的花费,楚虎儿有些肉疼。可这也是他做为骑士的义务,不过想想明年会去西边做战,到时又能再抢一把,也许就能抢回更多来,他心里总算好了许多。
  小伙计很殷勤,嘴皮子也很溜。引他们进店后,小跑着去禀报了一边正和另一伙蒙古人谈生意的大伙计。
  大伙计连忙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让小伙计给他们泡茶,引他们先坐下。
  楚虎儿发现这家店很大,生意也很火,店里有数伙人在谈生意,店里分工也很明确。几个伶俐的小伙计专门在外面招呼客人进店,店里则有大伙计专门跟客人介绍各种刀剑装备,柜台后还有掌柜的谈价,一边还有帐房收钱,后面则还有几名力工专门负责搬运货物。
  他们旁边一个蒙古骑士正跟掌柜的讨价还价。
  “太贵了,便宜一点,我买的多。”
  那个掌柜的戴着顶熊皮帽子,两耳朵上还戴着狐狸耳套儿,身上穿着件熊皮袍子,一双手还套在皮手套里。
  不过任那骑士怎么还价,掌柜的却是用那很顺溜的蒙古话毫不客气的回绝。
  “不能再便宜了,我们这货千里迢迢从京师运过来的,一路上几千里路呢,运费就极高。更何况,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刀这剑,那都是上等货。你也看到了,这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刀剑,都是钢刀钢剑,不是什么包钢,是全钢刀剑,千锤百锻而成,可斩金截铁,你也试过了,这样好的刀剑,不可能便宜的了。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是这理不?”
  刀是好刀,剑也是好剑,但价格确实高出了这个骑士心里价位太多了。
  “可一把刀二十块,太贵了。我在赤峰时,那里锋利的倭刀,一把才卖八块。”
  掌柜的笑笑,“倭刀岂能跟我们的刀相比,先不说倭刀只是包钢锻打,而我们的却是全钢,况且我们的刀是千锻刀。”
  “而且,这里可是大宁啊,距离赤峰都有数千里,千里迢迢贩运过来,岂能一样。”
  不管那骑士如何讨价还价,掌柜的根本不肯降价。
  楚虎儿听到二十块一把刀时,也不由的大吃一惊,一把刀三斤左右,居然要二十块银元。如果他要给自己的民兵每人装备一把,岂不是光买刀就得一千块。
  他找伙计要来一把掌柜所说的全钢刀,这刀是苗刀式样,这刀修长似禾苗,总长五尺、刀长三尺八寸、刀柄一尺二寸,兼集中了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既能当枪使,又能当刀用,既可单手握把,又可双手执柄。
  刀一出鞘,光华耀眼,握在手里,感受了一下。楚虎儿估计这刀得有三斤多,伙计给他拿来一根粗铁丝。
  “伤到刀怎么办?”
  “没事,你尽管砍,若是砍不断或者伤到刀,那是我们的刀不好,跟你无关。”
  听到伙计如此自信,楚虎儿握着刀斩了下去。
  刀光一闪,比稻草芯还粗的铁丝直接断为两截,楚虎儿提起刀仔细观看刀刃,却发现丝毫未损,他心里不由大为惊讶。
  他看了伙计一眼,伙计笑着让他继续。
  他连连挥刀,依然是刀过铁断。
  “我能砍木头桩子吗?”楚虎儿虽然平时喜欢用战斧,但也懂刀。他知道有时刀能砍铁丝不代表就好用,砍木头桩子其实更能考验一把刀的锋利。
  伙计将他带到门外。
  楚虎儿先砍湿木桩,再砍干木桩,不管砍哪种,都非常锋利。
  又在雪地里挥砍了一会,楚虎儿真的爱上这刀了,果然好刀。
  不过就是价格太高。
  “掌柜的,我如果买五十把,能不能便宜一些。”楚虎儿问。
  掌柜的双手笼起,闻言笑眯眯的道,“如果买五十把,我给你一个九八折,你给九百八十块就好。”
  这等于买五十把付四十九把的钱,送了一把。可楚虎儿却只是皱着眉头,还是太贵了。
  他此前在攻打科尔沁以及辽沈的时候,确实收获颇丰,可光买刀就得花一千,还是难以接受。
  “我先去别处看看其它要买的东西。”楚虎儿爱不释手的放下刀。
  掌柜的也不在意,“没事,一会再来。”
  出了店,楚虎儿的侄子忍不住道,“叔,那刀真好。”
  “是很好,可也很贵。”
  “一分钱一分货嘛。”侄儿恋恋不舍。
  城中各家店转了一圈下来,楚虎儿发现各种物价有些高的惊人,不论是刀剑还是皮甲索子甲都很贵,连长矛也一样死贵,弓箭也贵。至于火铳,更贵。
  而牛羊牲畜、毛皮药材这些,却又极便宜。
  来的时候,楚虎儿带了不少的皮子过来,但各家的收购价远比他预料的低的多。他手上虽然也还有不少银元券,但买不到他预期的那些装备。
  “实在不行,咱们卖掉点奴隶。”
  楚虎儿手里奴隶不少,得到骑士封爵后,几次作战抢到分到的奴隶,他都没舍得卖全都留下来带回了采邑。
  “我们也没多少奴隶,还指望着这些奴隶里凑一队民兵,指望着他们帮忙放牧。”
  “我们把青壮的留下,那些老弱女子都先卖了。总得先凑齐装备再说,要不明年奉诏西征,咱们可耽误不起。”
  各种牛羊的收购价都很低,唯独奴隶价高。一个青壮奴隶都能一百多,哪怕是个青壮女子也超过百块。
  若是把家里那些青壮男子以外的女真奴隶都卖了,估计能卖不少,再把自己的积攒的那些金银首饰等卖了,然后加上手里攒的银元券,足够把五十个民兵的装备添置起来。不过那种全钢的二十块苗刀是买不起了,买普通点的够了。
  购买好民兵装备好,还能剩下一些钱,可以购买一些帐篷、粮食以及一些牛崽羊羔。
  一想到,好不容易积攒的这些钱财奴隶都要花光,楚虎儿不由的心疼。
  不过他最终还是咬牙决定了,只能期望购买好装备后,抓紧时间把这队民兵训练起来,然后明年去漠西抢够本。
  好在自己和兄弟子侄们都已经有了齐整的装备,这次不需要再高价额外置办了。
  “叔,现在奴隶真他娘的贵,咱们下次去西征,一定得多抢些奴隶!”
  牛马都不如奴隶值钱,一把上好苗刀二十块银元,朝廷给的首级赏赐也就这个价。一个首级刚够换把刀,但如果是把俘虏带来卖,在这里一个青壮的奴隶,却能卖出一百多块,都是六七倍的首级赏赐了。
  这个帐很好算,楚虎儿也早在心里想好了,明年西征,一定得多抢些俘虏。牛马骆驼这些都不值钱,唯有奴隶最值钱。
  现在大宁城里,一匹战马才值三十块银元,若是一匹普通的马,更是才值十几块,连把刀都换不到,牛羊更是便宜。
  大宁城里各种商品都有的买,但就是很贵。
  “这次咱们把那些年青的女奴隶也都先卖了。”楚虎儿决定。
  几个侄子都有些不舍,帐篷里有个女奴隶,也能暖个床什么的。
  “等咱们下次西征,你们还怕抢不到女人么。再说,若是我们训练好民兵,下次咱们西征时若能立下功劳,到时说不得还能送你们去京师学习汉人礼仪文化,甚至能娶个汉人女子回来呢。”
  听楚虎儿这么一说,几个年青的侄子终于愿意把自己帐里的女奴隶给拿来卖了。


第六百零五章 巴伐利亚玫瑰
  过了腊月十五后,年味越来越浓。
  往年这个时候,各衙门已经差不多选定日子封印放假了,但是今年,年底这些天却是最忙碌的时候。不但不能早早的封印放假,而且连周六周日的双休沐也暂时取消了,各衙都在加班加点。
  好在皇上已经宣布,年底这个月除了是双俸外,还另有凭考核功绩发年终绩效奖。此外,周末的加班也会补加班费,还是双倍的薪水。
  刚刚被敲了一大棒子,不少官吏去锦衣卫喝过茶,因此现在皇帝要加班,又给奖金又给加班费的,大家倒没人敢有异议,全都埋头老实的加班。
  到了周六,各部衙照常上班,但刘钧一早起来,看了下台历,见已经是周六了,便很不负责的扔下了手里堆积待处理的事务。
  皇帝不让百官休息,自己却准备照常双休。
  总有处理不完的国事政务,就算宵衣旰食也一样干不完。刘钧也算是想通了,自己不能做崇祯皇帝,就算呕心沥血,也干不完。
  皇帝得提纲掣领,把握大方向就行,不能事无巨细,那样就算是诸葛亮这样的聪明人物,也总会有累死的一天。
  当皇帝,得学会放权。刘钧觉得治国就跟管理一个公司一样,当皇帝,应当是当董事长而不是当总经理。
  日常政务,应当交给内阁处置,军务方面,由枢密院和兵部处理。司法监督事务,有外三法司和内法司厂卫分管。财税审计,则有民务、财务、税务和审计诸司、署。
  让通政司和司礼监筛选所有的奏章,分出轻重缓急,不同类别的奏报先转呈给不同的部门处理,最后再由内阁拿出意见,然后其中比较重要事务,才交给皇帝来拍板,一般的事务,则由内阁直接处理就好。
  外面阳光正好,刘钧便干脆换了身便服,道袍加生巾,便是个寻常士子打扮。刘钧招呼了几名御前侍卫,也都换了便装,便出了宫。
  早有锦衣卫和东厂的密探远远的在四周,倒也不用担忧安全问题。
  刘钧漫步在前门大街上,立即便成了普通的士子。如今京师里,如他这般的士子过万,真如过江之鲫。参与赶考的举子,还有那些乡试中没能中举,但却在随后的考试中获得同举人头衔的士子,也差不多都先后到了京师。
  京师大学堂是正月中旬开学,因此他们也都年前赶到京师,准备明年开学。
  此外,京师明年还会有好几所大学开学,北京国子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这两所大学,师范大学是专门培养中学老师的学校,而国子监大学,如今已经成了一所专科学院。既有专门招收蒙古等族贵族子弟的学院,也有专门从官员子弟中招收学员,为这些考不上举人进士的官吏子弟,专门开班教授财会等班,也算是给官员们的一个福利,让他们的子弟能有机会学个一技之长,拿一张高级文凭,有个进身之路。
  刘钧最近经常出宫逛京师,对于京师也算是相当熟络。
  他也没骑马,也不乘车,直接悠闲的在京师的前门大街一侧的人行道上漫步。走了一段路,他便拐走了前门大街的一条横街内,这条街道也得益于前门大街的繁华,如今也渐被带动起来,许多商家开始租赁横街的门面,开设了许多店铺。
  各种招牌幌子五颜六色。
  刘钧熟门熟路的直接往一家店铺走去。
  推开门帘,门上的铃铛响起。
  “欢迎光临!”
  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来,带着点异域风情的味道。
  金发碧眼的丽娜微笑着上前,“好多天没见到你了。”
  刘钧选了常坐的那个位置,“嗯,周末才有空来。”
  “要点什么?”丽娜问。
  “还是老样子吧。”
  “那就是巴伐利亚炭烤猪脚、白香肠加黑啤酒?”
  “看来你没忘记。”
  “你可是我们店里的老顾客了,我怎么可能忘记。”丽娜笑着道。对于刘钧这个熟客,丽娜总觉得很亲切,因为这个顾客虽然是一个汉人,但却能说一口很标准的德语,这可是相当罕见的。尤其对方还是一名高大俊朗的大汉帝国举人老爷。
  丽娜是一名来自德国的女子,一名少妇。她家在巴伐利亚,三年前与未婚夫刚订婚,结果未婚夫就被征召入伍,后来未婚夫退伍回来,却又跟随战友去做了雇佣兵。他希望趁着年轻,能多赚点钱。特别是希望能够攒笔钱,然后搬去新大陆,远离战火纷飞的德国。
  未婚夫先是去了荷兰,后来又去了美洲,再后来又到了东印度群岛。
  一年前,未婚夫寄信给她,说他们与东方的明帝国交战,自己战败被俘,但因祸得福。他加入了那个东方帝国的军中,跟随东方帝国皇帝的儿子。那名侯爷十分大方,他们待遇极好。
  他还在信中说起东方帝国的种种富裕,他随信寄去了一些黄金,希望她能坐商船来到东方的明帝国,与他团聚。
  几经考虑后,最后丽娜带着行李,乘着一艘荷兰人的商船远航来到东方。
  她先到了东印度的巴达维亚,然后再坐船到了新加坡,据说这个不大的岛是那位明帝国侯爵的封地。从那里,她坐上了一艘明帝国的商船,一路北上,先到达了澳门,然后又转到广州。
  可等她千辛万苦到达了这个东方国度时,才得知自己的未婚夫已经在一次作战中阵亡了。
  而明帝国此时也已经换了主人,自己未婚夫曾经效力的那位侯爵如今开创了一个新的王朝,叫做神圣大汉帝国。
  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差点昏倒。
  未婚夫死了,这个陌生的国度里她举目无亲。当得知未婚夫葬在北京时,她坐船北上去见他最后一面。
  这个万里寻夫的德国女子的事迹,被军中的一些欧洲士兵们传播开来。刘钧意外的知晓这个消息后,主动派人接她进京。
  她终于见到了未婚夫的墓地,还得知未婚夫的灵位还被供在英烈寺中纪念。大汉的皇帝不但派人把她接到京师,还将她未婚夫的抚恤金和遗留财产,都转交给了她。
  丽娜最终还是留在了大汉,没有选择再返回欧洲。
  她被安置在汉军的军人服务社里工作,在那里工作了半年多后,聪明的她很快学会了汉语,在北京安定下来。
  后来她发现京师的欧洲人很多,其中还有大量德国籍的,其中既有加入汉军的德国前佣兵,也有许多传教士,以及许多工匠等等。
  尤其是北京城,金眼碧眼的西夷极多。
  后来有一个在京城开店的德国同乡准备把店出售,他准备做其它的生意,丽娜用未婚夫的遗产和抚恤金,把这家店盘了下来。
  她把这家店改成一家专门做德国菜的饭馆,慢慢做下来,生意居然不错。
  刘钧也是偶然发现了这家店,然后又知道这位老板娘的经历,这家店里的菜确实不错,尤其是其中的德国猪脚和香肠以及啤酒,更是招牌。
  老板娘丽娜亲自为刘钧做好了菜端上来。
  德国猪脚自然不是从德国进口的猪脚,而是老板娘丽娜用德国的做法制作的。这个猪脚选用的是脂肪较厚的猪后小腿,经盐腌制后用炭烤,并佐以酸菜,相当美味。
  这也是店里的招牌菜之一,除了炭烤,还可以水煮。一般来说,在德国,猪脚是南烤北煮。不过在这个店里,炭烤水煮都有。就如她们家的香肠一样,既有用剁碎的小牛肉和烟猪肉制做成的白香肠,也有碎肉香肠,以及咖喱肠、法兰克福香肠等。
  刘钧还曾经给丽娜提供过一个建议,使得现在她们店里又多了一道香肠,热狗。
  德国猪脚、德国香肠、德国酸菜、德国面包、德国啤酒,德国热狗,凭着这些地道的德国味道,这家店虽然不是开在最繁华的前门大街主街上,可酒香不怕巷子深,依然宾客满门,口碑越来越好,回头客越来越多,甚至这里还成了许多欧洲夷人们最爱来的一家店。
  曾经也有些人得知丽娜只是个孤身在汉的洋婆子,想要上门欺负,正好遇上刘钧在,刘钧出面帮她摆平,后来还特意关照了几个京师的衙门,使的好几次来闹事的家伙都被狠狠教训后,再无人敢来捣乱。
  能得到老板娘亲自下厨,并亲自端菜,这份待遇让许多顾客都不由的大为羡慕。不过这里多是熟客,知道这位年青的汉人,来头不小,能力很大。曾有喝醉的德国大汉找刘钧麻烦,结果被他三两下放倒。
  丽娜的手艺很好,端上来的这道炭烤猪脚预先用大蒜和葛缕子浸泡过,烤出来表皮酥脆。她又拿来了芥末酱、辣椒放到桌上。
  “最近生意还好不?”刘钧拿起猪起吃了几口,烤制后的猪脚,皮香肉厚,脆而不干的外皮极具嚼劲,十分美味。
  猪脚煮熟后,以木炭烟熏的方式再加工,把传统的德国调味料的风味,借着木炭的香气完全封在猪脚里,看起来油滑光亮,表皮柔软而又有嚼劲,极具美味。
  不过这种炭烤猪脚烹调起来也是十分麻烦,得用到十多种香料,还要以木屑和木炭烟熏,烟熏完成后,切成薄片享用,再配上一杯黑啤酒或是黑麦汁,那真是难得的享受。
  这道菜很美味,但也不便宜,不过刘钧在意的是味道,而不是价钱。他在这里用餐,每次都很大方,每次还会给店里伙计不菲小费。
  “拖您的福,店里生意不错。”丽娜坐在刘钧对面,笑着回道。她看着对面这位年轻的举人时,眼神里有光。
  在异国他乡,总是孤儿而又寂寞的。刚接手经营这家店铺时,她把所有的钱都投入进来,当时也是破釜沉舟。最初那段时间,经常有人来捣乱,甚至有官府的人来收各种钱,店里一度入不敷出。
  每天收店关门后,她都会忍不住想哭。
  似乎从他出现后,她的运气就好了起来。他不但帮他赶走那些闹事者,甚至还每次都能陪她聊聊天,谈谈心。
  而且,他的帮助并不求回报,甚至连她要给他免单都不接受。他也从没有流露出过对她的企图,只是如一个朋友一样,每周来一两次,用餐,聊天。
  丽娜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上这个汉人男子,甚至到了每周末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的想着他。店门的铃铛一响,她都会忍不住抬头去看,期望进来的是他。
  “你这店里的菜味道不错,我给你支一个招。你可以把店的装修稍稍更改一下。”刘钧笑着道。
  “怎么改?”丽娜忙问。他总是能提出一些很有用的建议,比如他之前提出的热狗,再比如他曾经提出店里招募几个欧洲女服务员,这些建议都很有用。特别是当她招募了一些欧洲籍在京士兵的妻女来做服务员后,店里生意明显更好了。
  “店里可以更多的展现一些德国味道来,可以按照德国的饭店来装修,弄成一个地道的德国馆子,要充满异国风情,连带着桌椅杯盘也都换成德式的,这样一来。德国人来到店里,会有种回家的感觉,而大汉的客人来到店里,则会体验到完全不同的异国风情。”
  丽娜连忙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还有一点,其实你这店完全可以扩张,开连锁店。比照这个店的风格,在京师再开几家店都没问题,还可以开到通州、天津、扬州等等其它城市去。”
  丽娜完全没有想过那些,开这么多店,哪来的本钱,而且自己也经营不过来啊。
  刘钧笑笑,“如果你有意试一试,那么我愿意提供资金帮助。有两个方案可以选择,第一,我投资入股,你出技术,提供菜的配方,我出资金。第二,我直接借给你钱,你自己经营。”
  丽娜没料到刘钧提出合伙的建议,稍愣了一下,然后却高兴起来。
  “你真想跟我合伙?”
  “当然,我很看好这家德国饭店,这是一个很好的投资项目。”
  旁边的一张桌子,几名便装的御前侍卫一直听着皇帝和那个洋婆子的聊天,听到皇帝居然准备跟洋婆子合伙开德国饭店,都一脸精彩。
  大家目光交流,全都一副是男人都懂的表情。


第六百零六章 过火
  “黑啤酒味道不错。”刘钧放下啤酒杯笑着道。
  “这是我自己酿的。”丽娜也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大口,“不过还是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肯定拿不到酒牌,更不能卖酒了。”
  如果这家德国饭馆不能卖酒,生意肯定会大受影响。来饭店里吃饭的人,都喜欢店里自酿的黑啤酒。德国人非常爱喝啤酒,在德国啤酒甚至分为了二十多个种类,有数百个品种。酿酒的配方多种多样,酿造出来的啤酒也是种类极多。
  啤酒配香肠,啤酒配猪脚,也是这家馆子的经典搭配,深受顾客喜爱。
  不过在大汉,酒是专卖。虽然不是完全由官府专卖,可也不是说想酿就酿想卖就卖的。按大汉朝廷的规定,所有的酒酿造和出售商,都得办理特别的酒牌。没有酒牌,只能自己家里自酿自喝,禁止出售。饭店商铺里,没有酒牌,也不得经营出售酒。
  酒牌申请并不容易,官府对酒的酿造和出售的酒牌数量有限制,酒牌难办且费用高。况且酿造和出售酒,除了得申请酒牌,还要被征收高额税费。
  这个政策就是刘钧亲自签署同意的,他当然清楚朝廷为何要出台这项政策。酒的酿造需要粮食,大量酿造酒,就需要大量的粮食。而粮食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物资,尤其是大汉刚建立,经历了晚明以来数十年的动荡,不论是官方还是民间,粮食诸备都极低。
  而朝廷现在还用兵不断,加之又有规模极大的移民拓边政策,因此对粮食的需求更大。为此,朝廷出台了对酒的控制策略,一来遏制大量酿酒的极大粮食消耗,同时也是从酒的酿造销售中多征收一笔税收。
  朝廷还专门出台了更详细的政策,鼓励用高粱、红薯、稻糠、玉米、水果等酿酒,而对于纯粮食酿酒,则征收的税更重。
  黑啤酒有黑牛奶之称,其咖啡般的颜色,主要来自于麦芽。
  因为黑啤酒是用麦芽酿造的全麦纯粮食酿酒,因此按朝廷的规定,这种酒的酿造酒牌很难申请到,酒牌费用更高,税也高。
  一开始丽娜是没有申请到酒牌的,她偷偷的酿造出售,被官府发现,原本要处以高额罚款,最后还是刘钧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现在丽娜有一张许可酿造和销售啤酒的酒牌,这样的酒牌相当难得。丽娜也是后来才知道,刘钧帮她弄来的这酒牌有多么的宝贵。可是刘钧帮了她这么大忙,却从没有提起过酒牌的珍贵,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酒量一定很好。”刘钧看丽娜大口喝着黑啤,笑着道。
  丽娜入乡随俗,也知道了大汉的传统习俗,比如说大汉的女人并不抛头露面。越是身份尊贵的女子越是如此,她在这里开店,发现开店的都是男人,连伙计掌柜的也全是男人,基本上见不到女人。哪怕是饭馆酒楼这样的店里,连服务生都是男人。
  “德国人最爱啤酒,其中喝啤酒最厉害的则是我们巴伐利亚人,不论男女,都爱喝啤酒。尤其是在幕尼黑,光是啤酒厂就有上千家。而且幕尼黑几乎家家都会酿造啤酒,各个农场每年都会自酿啤酒,每年还会有专门的啤酒节。”
  丽娜家里以前就有一个农庄,虽然没有几个雇工,主要是自己一家人工作。她们家每年都会自己酿造啤酒,既酿造黑啤,也酿造白啤酒和清啤,各家都有自己的酿造配方。
  每家的配方几乎都是祖传下来的,每年收获过后,最热闹开心的时候,就是赶着马车,装着自己家酿造的啤酒,带着全家人去镇上参加啤酒节,一起欢庆丰收。
  她打小就开始帮忙酿酒,很早就掌握了家里的啤酒配方,拥有很丰富的酿酒经验。做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啤酒酿造师,当然也很难喝啤酒。
  “我家乡湖北,我们那里乡下也几乎家家都会自己酿酒。不过我们酿造的是糯米酒,到了冬天的时候就开始酿酒,烧火、蒸糯米,夫妻相帮,儿女齐上阵,好不热闹。”
  刘钧也笑着道。
  丽娜跟刘钧相识许久,却还是头次听他说起自己的情况。她不由的借机问起,“你家是湖北的?”
  “嗯,老家湖北,不过如今居住京师。”
  “你是在京师工作?”丽娜忍不住问,她一直想要了解他,可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他们以前也经常聊聊天,但他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情况,不论是他的家庭还是他的工作,甚至是他的婚姻。
  她很想知道,他在哪工作,他成婚了吗?
  刘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喜欢这家小店,也蛮喜欢这个德国老板娘。可这种喜欢,也仅仅是喜欢这里的平淡。
  在这里,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国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的食客。甚至因为老板娘是一个异国女子,他能与她平等的聊天,这是在大明很难得的事情。大明的女子是很少抛头露面的,更别说这种男女间以平等的心态聊天了。
  “我是翰林院一编修。”刘钧说完之后,自己都有些小意外,怎么就编了个这样的身份。
  看丽娜似乎有些不太明白编修这个官,刘钧又解释了一句,“翰林院是清水衙门,编修只是八品小官,清闲小官。”
  丽娜却道,“我听说翰林院里都有最有学问的人,我记得听人说你是个举人,翰林院不是只有进士才能进的吗?”
  “你连这个都知道啊。”刘钧觉得自己编的身份太高了点,翰林院虽称为清水衙门,但实际上在明朝时那可是个重要地方,到了中明以后,内阁大学士必是翰林出身,科举进士中榜后还要再考一次,每科三四百进士只能考二三十个庶吉士入翰林院,可知翰林身份尊贵。
  “你听谁说我是举人?其实我是崇祯十三年的进士。”
  丽娜听了这话,却越发的高兴。
  “听说进士都是极难考中的,能中进士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你连文曲星都知道,看来对大汉了解的很详细了。”刘钧只能左顾而言它。
  德国猪脚和黑啤酒一如继往的好吃,刘钧一边吃,一边主动的把话题转到了合伙开店的事情上去。
  丽娜果然注意力转移,她对于刘钧无比信任,哪怕她其实连刘钧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可当刘钧提出合伙计划时,她却依然完全信任他。
  “开分店得不少钱,如今京师的铺面都好贵。”丽娜已经相信了刘钧编造的那个翰林编修的身份,因此她便认为刘钧应当没什么钱。
  刘钧一时有些后悔,若是说自己是个商人岂不更方便些。现在自己成了穷翰林,那肯定不能再一下子拿出大笔钱财来合伙开分店了。
  “我们可以找银行贷款,你放心,我有些关系,能拿到贷款。”刘钧只能如此说了。
  说完之后,他又在想,自己好像真的很入戏了。
  我这是深入民意,借机体察民情,了解下面的实际情况。刘钧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嗯,借着开分店的机会,正好可以了解一下如今下面的办事情况。
  吃完饭,刘钧准备离开。
  丽娜叫住他。
  “你住哪?”
  “怎么?”
  丽娜望着他道,“我看你很喜欢我这里的酒菜的,可你平时又没空过来。你告诉我你住哪,我有空时就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啊,这怎么好意思呢。”刘钧连忙推辞道,其实他根本说不出地方来。他现在可是住在紫禁城里,虽然在宫外也还有好几处府邸,可都是原来还未当皇帝时在宫外的府邸,虽然这几处地方还都空着,但要是把这地址告诉丽娜,她回头过去一看,不就全露馅了。
  “我最近正准备寻处新房子住呢,原来那地方不太好,一时还没找到新房子,最近借助在一好友家。”
  刘钧只得找了一个借口。
  “你想找什么样的房子呢,几个人住啊?”丽娜问道。她很聪明的特意问是几人住,好从侧面探寻刘钧的个人情况。
  刘钧听懂了,不过他装傻,“我一人在京,其实住哪都行,房子不需太大。”
  听说只有一人,丽娜眼中闪过欣喜神色。
  “要不你暂时住我这。”
  话一出口,她连忙又补充道,“我是说住我楼上,楼上也是我租下来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搬过来。”
  刘钧愣住,德国姑娘这么奔放了?
  “我住楼下店里。”丽娜终于有些觉得刚才的话有些歧义,连忙又辨解道。
  刘钧想了想,“这不好吧。”
  隔壁那桌的几个侍卫已经忍的很辛苦了,一个个心里都在感叹,皇帝你要不要这样。
  刘钧最终还是打算不接受邀请,实在是因为他不可能真的每天住到这边来。
  他离开的时候,丽娜还一脸的不太高兴的样子。
  “那开分店的事情?”
  “今天我就去找关系谈下银行贷款的事情,若是谈成的话,明天我再过来,我们一起谈一下具体开分店的事情,顺便一起去银行把款子贷下来。”
  丽娜点头,“那我等你。”
  “嗯,明天再见。”刘钧挥了挥手离开。走了一段路他一回头,那个金发碧眼长腿肥臀的老板娘还倚在店门口望着这边。
  哎呦,一不小心,似乎玩过头了,刘钧有些后悔的咂巴着嘴喃喃道。


第六百零七章 白龙鱼服
  “你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出了德国饭店,刘钧对着身边的侍卫们道。
  侍卫们瞎话张口就来,“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很好,每人赏银元十块。”刘钧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应当租套房子,“走,我们去租套房子。”
  几名侍卫互相看看,只得无奈的跟上。虽然他们不明白,皇帝想要什么房子不行,为什么还要去租这么麻烦。
  刘钧一招手,暗处便过来一名锦衣卫千户。
  “头前带路,附近找处房客租赁,不要太大太好的宅院,普通的四合小院既可。”那锦衣千户也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皇帝这是要玩鱼龙白服啊,可若是找个普通的四合小院,这安全保卫也太难了。
  不过刘钧不给他劝谏的机会,况且如今京师地面也比较太平,特别是严打过后,各种牛鬼蛇神三教五流,要么就是改行去工坊做工,要么就是迁移去了边地移民垦荒,还有些不识时务的,则多被抓去修路挖矿了。
  加之现在京师有九门提督衙门加上五城兵马司衙门,还有警察厅和城管局、锦衣卫和东厂等大大小小的强力衙门,可以说,京师现在也能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了。
  刘钧要求就在德国饭店附近找,德国饭店开在前门大街旁边横街里,离正阳门不远。锦衣卫千户不愧是地头蛇,对内外城也是了如指掌。
  很快就想到一个不错地方,宣武门外菜市场。
  宣武门外的菜市场,京城胡同多,街巷也多,菜市场也称为菜市街,这里在明代时,就已经是京城最大的蔬菜市场,沿街菜摊、菜店众多。
  不过此时的菜市街还不是杀人刑场。
  明代时杀人刑场在西市,历史上菜市街改为菜市口,并成为杀人刑场是在满清入京之后。而现在,刑场依然在西市。要不然,锦衣卫千户浑身是胆,也不敢给皇帝介绍到菜市街租房子。
  菜市街就在宣武门外,而宣武门就在正阳门旁边,菜市街这片地方只是简单整改过,还没有经过大的街区改造,因此这里的房屋比较便宜,也还保留着许多旧的四合小院。如果是去西门那边,则旧式四合院多被改为了三四层的楼房区了。
  到了菜市街,这边果然很是热闹,如今这里成了京师最大的蔬菜批发贩卖中心。成片的菜铺菜店,各式各样的蔬菜,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京师现在有前门和东西大街这样的繁华商业街,也有许多牛市马市菜市这样的专门批发市场。
  旧城改造迁走了许多外城百姓,可外城改造完后,又有大量的百姓商人入住,如今京城的人口重又突破百万人大关。
  这么多的人口,各种商品需求极大,而蔬菜也是百姓们不可或缺的生活物品。
  每天天微微亮,就有郊外的菜农们肩挑背扛车驮,运送着大量的新鲜蔬菜入京,赶到这边来上菜。
  刘钧接连看过多座小四合院,他也不挑那些比较好的,专挑一般般的。最后他挑了一个紧邻菜市街口一胡同里的小院,院很小,只有一进。
  进了街门直接就是院子,以中轴线贯穿,房屋都是单层,由倒座房、正房、厢房围成院落。
  院虽小,但很干净,院中还有葡萄架和大枣树以及一颗老槐树,刘钧一看就喜欢上了。因为只是一进院,因此没有前后院内外宅之分。
  唯一让刘钧不太满意的地方,就是院里没有厕所,得到胡同里的公共茅房去。
  这座院子的原主人据说是工部的一位主事,他已经在前门买了一座新宅院,这里的旧院子便打算出租收点房租。
  他将房子出租委托给了牙行,由他们代为租赁。
  那个牙人是个能说会道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房子,他却说的天花乱坠。其实这房子很普通,但刘钧却正是看上了它的普通。整个一条胡同,都是这样的小院,旁边居住的也都是些在菜市街贩卖蔬菜的菜商为主。
  “我打算将这院买下来,你可以帮我联系下房主吗?”刘钧看了一遍后,打算干脆买下来算了。
  那牙人一听这年青人居然打算改租为买,脸上笑容更胜。租房当然比不上买房,买房他收的牙钱越多。
  “这位先生,你眼光非常好,咱这房子正房三间、厢房四间、南房两间,还有耳房一间、门楼一间,共有十一间房子呢,占地足有半亩。而且又是紧靠着宣武门外菜市街,这位置繁华热闹,交通也便利,出门就有公共马车,南边不远就是繁华的西门大街,东面就是前门大街,真正的黄金地段啊。”
  说了一大通后,牙商告诉刘钧,如果打算买这房子,那肯定没错。而这里的房价,他给出的大致价格是每间三十块左右,因此这座院子,价格其实不高,也就是三百四五十块银元的样子。
  这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吏员一年的俸禄。
  “马上帮我联络房主,我要面谈。”
  三百多块买座小四合院,很划算。
  看到刘钧确实有意要买,且刘钧士子打扮,却又带着好几个随从,看着也是气势不凡。这买卖一看有戏,他便立即跑去前门找房主去了。
  刘钧几个干脆就坐在这四合小院里面等着。
  不到半个时辰,牙人就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赶到了。
  “你想买我这房?”中年男人也是直性子,开门见山的问道。
  “没错。”
  “八百块,现银。”房东开了价。
  刘钧忍不住笑了,这男子一看就是个不会做生意的,这附近的房价摆在那里,一平也就是一块银元左右的价格,或者说一间大约三十块,他这十一间屋子,半亩地也就三百多平吧,不管怎么算,也就值三百来块银元。
  他却一开始就是八百块。
  听说这人在工部当主事,不过刘钧倒没见过,六品的官员,京师多如狗,没见过也很正常。
  “你这房子是一进小院,十一间房大约半亩地,按这里的房价,三百块左右,我给加点,三百五。”
  “如果你愿意,那我们现在就签契约,签完就我就付现银。”
  这话终于让那主事心动了,他这房子卖不卖都没关系,不急。不过如果能马上拿现钱,三百五十块还是不错的。
  那名牙人拉着他到旁边细说一通,牙商很想促成这单生意,果然,他很快说服了房东。
  “那就三百五十块,现银就成交。”
  牙人见买卖成交,也很高兴,虽然这桩买卖有点成交太快,他的很多手段都没用上,比如牙人最常用的避盘,就是议价时他不让两边知道,而全由他来转答,以便从中渔利等。不过买卖成交的快,一笔现钱收益也还是不错的。
  牙人领着双方去了县衙,找到专门办理此业务的书办。
  开具契约,双方签字,然后付钱。
  四合院的房价是三百五十块,另外刘钧还要付牙人一笔百分之三的牙钱,共十块五角银元,向衙门缴纳百分之八的契税,二十八块银元。另外还有代书费千分之五,一块七角五分。另外还有笔文书费,五十文。
  其中付给房主三百五十块,付给牙商十一块七角五分,付给衙门二十八块五分。
  一共是三百八十九块八角。
  房款之外的各种税费和牙钱以及手续费,占到了房钱的一成多。
  那牙商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拿到了十一块七角五分,大赚一笔,心情十分不错。
  牙人也是中介人,各行各业都有牙商,甚至还有专门的牙行。
  朝廷对牙行的管理也很严格,要成为牙商,需得向朝廷申请牙贴,这就是牙商的从业经营执照,办理牙贴,需要交纳贴钱。同时,每个牙商,都需要按其经营的业绩,向朝廷交税牙税。
  牙商们都有同行的组织牙行,牙商不得串行,牙人不得跨市集、跨品种、跨行业经营。如果是房屋牙人,那就只能经营房屋租赁,如果是牛马牙人,便只能经营牛马交易。
  京师的牙行有三百多家,拥有牙贴的牙商更是多达数千。这些牙商的经营种类虽不同,但经营方式却大多相同,一般有三种糊弄,一是专替卖方代理,通常他们还有较大的仓库和栈场,如粮行、渔行等。牙行常利用买卖双方不熟悉市场行情的情况,从中牟取额外利润,如货末脱手,卖主急需钱用时,牙行可放高利贷,当货售出后又不及时付款,以图利息。
  二是专为买方代理的牙行,一般与买方订有契约,订明品质、价格、数量、交货日期等,既大量预收货款,以图利息,又靠压级压价、大秤进小秤出等手段获取暴利。
  三是代购代销兼营的牙行,一般拥有雄厚的资金,从事代购代销经纪业务,有的还自营购销,获利颇丰。
  从市场来看,牙行牙商对于经济发展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晚明之时,牙行管理混乱,导致各种高利盘剥、骑盘、避盘等欺行霸市的行为,甚至朝廷根本收不到他们的牙税。牙行和牙人的信誉也十分不好。
  不过新朝之后,朝廷对牙行牙商也进行了全面整顿,对牙人重新审核资格,重新发给牙贴,对牙税征收十分严格,整个牙行市场也变的规范起来。
  刘钧从头到尾仔细的观察整个房屋交易的流程,从牙商的抽成,到衙门书吏的收费,都很规矩,虽然牙商在抽成之外,还收了代书税,衙门也在征收了契约外,还收了笔文书费,但都还算是正常范围之内。
  刘钧直接付了所有的款项,牙商还请来了那条胡同所在的坊铺保甲等做保,他们按押作保后,刘钧又给他们每人五分银子。
  事毕,刘钧请牙人、保人还是房主以及衙门里的书办一起去饭店吃饭。结果房主抢着要请客,不过衙门里的书办却不肯去,这段时间风头紧,他也不敢随便却吃喝。
  最后房主买了两包奶粉送给书办,他推辞了几下倒是收下了。
  刘钧把这些看在眼里,不过只是两包奶粉,值不了一块钱,刘钧当然不会多说什么。少了书办,房主把刘钧等一众人请到菜市街口的一家饺子铺吃了一顿饺子。
  吃过饺子,刘钧也拿到了小院的钥匙,算是正式完成交易成了这院子的主人。
  “找几个匠人来,在这院角建一个茅房。”
  “再盖一个马棚。”
  院子里有树要石头桌椅,还有一口水井,唯一的缺点是没有茅房,也没有马棚。刘钧不愿意以后住这里的时候,每次上个厕所还得跑去胡同口的公厕。
  听说小院换了主人,隔壁的邻居都过来。见到新房主是位年青的读书人,都大为客气。其中一人拐弯抹角的打听刘钧的身份,刘钧因为在丽娜那里说过自己是翰林编修,此时倒不好再又另换身份,便把谎话又说了一遍。
  听说新邻居居然是翰林院里的老爷,一座卖菜的邻居都大为震惊,态度也立即客气万分,甚至带着几分谨慎小心。
  听说刘钧要盖一间茅房和马棚,一个中年汉子立即拍着胸脯说这个交给他就好了。原来他就是一个木匠,儿子还是个泥瓦匠,盖间茅房自然是小事一桩。
  刘钧直接掏出十块钱,“那就有劳了,这是点辛苦费,茅房和马棚盖好后,材料花费多少再另算。”
  木匠不肯接,推辞了半天,最后只肯拿五块钱。
  “五块钱买材料足够了,多的就算我收的工钱。”
  过了一会,邻居们便各自提了一些小礼物过来,算是庆祝。刘钧收了礼物,当然也得有所表示,看着饭点也快到了,便邀请大家去饭店吃一顿。
  “下馆子多贵啊,吃饭还得交税呢,咱们这就是菜场,白花那钱做啥。干脆就菜场买几样菜,自己做就好。”
  都是些普通百姓,也没大户人家那么多的避讳。因此邻居们便让自己的妻女去买菜,然后提了菜过来,正好这边屋里的厨具等也都是现成的,便直接在厨房开伙做菜。
  刘钧盛情难却,便让侍卫去买了坛绍兴黄酒,又买了酱牛肉和猪肚、油炸花生米等几样熟食,在堂屋里摆了三桌。刘钧和邻居男人们一桌,邻居女眷们一桌,还有刘钧的侍卫们一桌。
  大家杯筹交错,倒也好不欢快,一顿饭吃下来,立即就全成熟人了。


第六百零八章 兄弟同登第,一门五进士
  从菜市街小四合院回到宫里,刘钧换过龙袍,便又摇身一变成了神圣大汉帝国的神圣皇帝陛下。
  “拿朕的手谕去翰林院,让翰林院增加一个编修。”
  既然做戏,就得做全套。刘钧为了避免他翰林院编修的身份被戳破,便直接在翰林院增加了一个编修。于是,翰林院的编制名单上就多了一个八品编修郭文德,祖籍湖北,现居宣武门外菜市街口,崇祯十三年的进士。
  刘钧还在想着趁着明天周末,和丽娜一起去银行贷出款子来。
  枢密左使傅山却在外求见。
  “漠西蒙古联军已经开始进攻青海和西康!”
  傅山一进来,立即禀报道。
  听到这个消息,刘钧没什么惊讶之情。对这个消息,他是早有预料。此时他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怀疑,只有平静。
  他身着龙袍,靠在椅背上,“漠西诸部出动了多少兵马,打到哪了?”
  “漠西诸部没有进攻甘肃,而是从南面绕过甘肃,直攻青海,他们目标是康区。”
  康区也就是康巴地区,大致包括后来的四川甘孜大部,以及青海的玉树、云南的迪庆以及青藏的昌都这片地区。现在这些地方,分别隶属大汉的青海、西康两省。
  处于昆仑山脉的南面,昆仑山北的河西走廊地区,一直以来都是汉王朝控制严密的地区,漠西诸部没有强攻那条防御森严,屯驻重兵的河西走廊,而是直接自昆仑山南,一路向东南进攻,直指大汉的西康省和青海省南部地区。
  漠西蒙古来势汹汹,卫拉特联军八万进犯,可谓是倾巢来战。
  不但和硕特部固始汗倾部而出,而且准噶尔部也在巴图尔浑台吉的带领下,大举前来。就连远走伏尔加河的土尔扈特等部,也派了远征军来。
  这一次出战,对于卫拉特联盟来说,是一次重新划分势力的重要行动。
  准噶尔部在巴图尔浑台吉的带领下,实力越来越强,昔日的盟主和硕特部已经难以对抗,土尔扈特不得不远走西域,现在和硕特部也只能向西南青藏地区进军,以将天山西域这片地盘让给准噶尔部。
  在不久前的卫拉特联盟大会上,几家部落共同制订了法典。同时还已经达成了一致协议,土尔扈特和和硕特部离开新江,将这片以往卫拉特诸部共同的地盘让给准噶尔。
  而准噶尔独占新江的同时,必须出兵支持和硕特部夺取青藏,然后再支持土尔扈特在伏尔加河下游里海之滨建立土尔扈特汗国。
  按照协议,今后新江归准噶尔部,各部支持巴图尔在新江建立准噶尔汗国。而青藏归和硕特部的固始汗,各部支持固始汗在青藏建立和硕特汗国。
  他们甚至还共同约定,待三部各自建立起汗国后,支持土尔扈特占领哈萨克草原,支持准噶尔部占领东部蒙古草原,支持和硕特占领陕甘四川。
  三家野心勃勃,想要恢复蒙古四大汗国时期的强盛。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准噶尔部的巴图尔全力出兵支持固始汗争夺青藏。如果固始汗不能夺取青藏,那么和硕特部就会继续留在新江,这对于准噶尔来说是同样是极不利的结果。
  为了独占新江,便只能全力支持和硕特部争夺青藏。
  现在卫拉特联军大举东进,这不令刘钧意外。可刘钧有些意外的是,卫拉特联军既然已经出兵,那么他应当先打藏区才对,怎么反而先来打康区?
  这极可能只是联军的一个障眼法,吸引汉军的注意力。
  他们突然向玉树、昌都、甘孜等地进军,实际可能是为了阻止汉军西进,真正的意图肯定还是要先挺进藏区,夺取前后藏。
  “唐古拉山脉和横断山脉为界,两山北面地区,坚守不让,玉树、昌都、甘孜一地也不能被他们夺占。至于两山以南的前藏、后藏以及阿里等地,先不要管他。”刘钧很快做了决断,卫拉特联军出兵很快,比刘钧预料的还要快一些。
  如今正是冬季,刘钧不急着跟联军交战。
  藏区先让他们攻夺,也无关系,但西康和青海,寸土不能让。
  “要在青藏高原上做战,并不容易,不但物资运输补给困难,而且高原气候也极为不利。”刘钧半年前设立青海与西康两省后,就已经调了几支兵马在这边,并招募了许多本地的百姓为民兵,让他们在那里慢慢适应高原的气候。
  普通的中原百姓,是很难一下子适应高原的,高原反应甚至会要人命。这只能慢慢适应,或者从当地招募兵员。
  不管是哪种方式,都意味着需要时间。
  其实现在青海和西康两省的驻军,早已经出现过各种高原气候的不适应,许多士兵在高原上出现高原反应,两地的驻军,不得不增加当地募集兵员的数额,甚至中原去的驻军只是驻守城池,而巡逻、运输等任务,已经多交给当地民兵。
  现在匆匆开战,汉军并没太多优势。
  今年已经平定了东北,明年正好调蒙古诸侯西征,蒙古高原虽然不比青藏高原,可好歹也是高原,他们对于高原的适应性肯定要强的多。
  让枢密院密切关注漠西联军后,刘钧也暂时把此事放下。
  会试的阅卷已经完成,六千名考生的席卷按三个考场,分别阅卷。全都是糊名誊抄后交给主考阅卷。阅卷的考官实行交叉阅卷,每一张卷子都起码得有七名考官的阅卷并签名。如果同一张卷子,七名考官的阅卷评分出现太大的差异,就将启动第二轮重阅,由另七位考官再审阅,若最后重审发现有考官给出的分数太高或太低,过于异常,那么该考官将被追究责任。
  在这种尽量公平的制度下,六千份卷中最后评阅完,每个考场各录取了前二百名。
  录取的前六百份卷子最后汇集在一起,经过再一轮的评阅,核实没有异常外,就要做出会试录取名额的排名。
  录取时是分南北中三卷各录取二百名,而排名时,则是六百人不分南北中一起排名。
  考官们把排名定下后,呈送名单以及卷子入宫,交给皇帝。
  最终的排名,还得由皇帝亲自决定。
  刘钧有权利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图,调整排名。
  考官们拟定的会试贡士排名前三分别是杨延鉴、宋之绳和陈名夏。刘钧让人把这三人的卷子取来看过,发现确实都做的很好。
  不过虽然如此,刘钧还是直接调整了排名。
  刘钧把杨廷鉴和宋之绳的会试排名各延后一名,而把本来排在会试第七的黄宗羲直接放在了首位,钦定为会试第一名,会元。
  黄宗羲是复社社长,还是今次江南乡试的解元,而且还是刘钧已经内定好的本科状元,因此刘钧打算干脆让这次的新朝第一科更热闹一些,直接出一个连中三元。
  黄宗羲的会试卷子他也看过,同样很不错。其实前十名的这些举子的卷子,都不相上下,排名高低,全看主考官的个人喜爱。刘钧就算把黄宗羲从第七调到第一,也并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用朱笔又调整了几个考生排名,刘钧放下笔,把最终排名交给本次科举会试首席总裁官李邦华。
  “这按这个名单吧发榜吧。”
  李邦华接过调整后的名单一看,眉头不由的皱了皱,黄宗羲从第七调到了会元。黄宗羲确实有才,还是刘宗周的嫡传弟子,并且又是士林第一大社复社的社长。他的卷子他反复看过,做的不错。
  但正因为黄宗羲的身份背景,最后李邦华才决定压一压黄宗羲,太过顺利并不是好事。可没想到,他定了黄宗羲第七,皇帝转眼又提到了第一。
  “陛下,黄宗羲确有才华,然过于赞誉,只怕于成长不利。”
  刘钧却不予理会,“照此发榜吧!”
  李邦华只得叹了一声,但愿那个年青人能够承受的住这种赞誉。
  今后是会试发榜之日,整个京师都在关注此事。
  会试住宿合作商钓鱼台宾馆的各家店里,所有的考生们更是早早就起来了,全都换上了由各家供应商提供的崭新衣服靴帽,精神抖擞的坐在店里面。
  十年寒窗,就为了一朝金榜题名。
  按惯例,会试放榜,录取名单是要贴在贡院外。
  但考生们这一天并不需要亲自去榜下看榜,他们只需要呆在自己下榻的酒店里就好。会有专门的吏员们,早早就做好了报喜的准备。
  以往为了能得到报喜的这个差使,他们还得花钱竞争。如此,才有机会去报喜讨赏钱。贡院里有主考官们写榜,每写出一个名字,早就有人通知那些报喜人,名字还没抄到外面榜上,报喜人就会快马赶往中榜举子酒店吹吹打打报喜。
  黄宗羲和顾炎武等许多江南举子都住在同一家钓鱼台分店,大早上的大家全都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坐在大堂里面。
  大堂之中,全是一个个举子,他们表面上装的很镇定,谈今论古,喝茶品茗,实际上心里却激动万分,有些人手都在发抖。
  黄宗会对大哥道,“我估计我这科难了,大哥肯定能中。”
  黄宗羲觉得自己这次应当有把握,不过此时也不敢说的太满,“这个还不一定。”
  钓鱼台的东家亲自赶到这边来,虽然钓鱼台有好些家分店都住着今科的举子,可这家店里住的却都是江南来的士子。谁都知道,江南文风最盛,以往每科取士江南最多。
  今年乡试分为七个考区,因此只有七个解元,比以往两京十三省有十五个乡试解元少了一半,可这家店里却住着三个解元,因此东家亲自赶到这边来。
  他早早让店里准备好了爆竹、烟花等物,还准备好了彩灯彩旗,一过来,就连忙招呼伙计在门外贴起彩纸,搭起彩棚。
  这次钓鱼台宾馆为了成为科举赞助商,可是花了大力气的。虽然最后只成为了供应商,取得了为士子提供住宿的合作商,为此花了许多赞助费用,还得为几千考生免费提供住宿。但他认为值,只要士子们住的满意了,以后钓鱼台一炮打响,今后外地来的读书人入京,肯定会优先住他的宾馆。
  今天终于要放榜了,这个时候当然得做足了宣扬,每一个住他店里中榜的人,那就是一个极好的广告啊。
  “把我带来的那些喜烟喜糖都拿来,一会报录人来了,马上散发给围观的人。”东家黄东兴觉得自己比考生们还激动,“刘掌柜,我让你准备的红包准备好没?”
  “都准备好了,有给中举士子的百元红票子红包,也有给报录人准备的五块红包,我还让人准备了许多当五当十铜元,一会吹鼓放炮的时候,就四处撒钱。”
  “好。”黄东兴满意的点头,“别怕舍不得钱,多撒点,三年就这一次呢。几万的赞助费都花了,难道还舍不得这点钱,今天就图个热闹。”
  “明白,东家。”掌柜的点头应道,转身回到里面,便又让几个伙计再去账房那里抬两箱铜元过来。
  贡院。
  会试主考,首席总裁官李邦华亲自拿着大笔写榜。
  笔走龙蛇,一气哈成。
  第一个名字出现。
  早有人在旁边盯着,一见到名字出来,立即就往外跑。
  “出来了,出来了。”贡院龙门外,早有一大群报录人在紧张等待着。
  “辛巳科会试第六百名!”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报录人身边跑过,他要向贡院外的几名榜吏通报。贡院内的榜是正榜,那张榜由主考官亲自书写,写完后要呈报皇帝,还要加盖朱印,最后送到吏部张贴。
  而外面的这张榜,则是贡院的榜,也是顺天府的榜。
  “辛巳科会试第六百名!”
  “关键!”
  顺天府早选出来的两名书法最好的书吏,立即提笔,往旁边的那沾有金屑的墨中沾墨,然后填榜。
  榜上题名,从最后一名开始。今年录取六百贡士,因此第一个出来的是第六百名。
  书吏填榜之时,报录人已经在一张黄花笺上写上新晋贡士的名字,这张黄花笺也是上好的信笺,上面还撒以金粉,以绫缎为轴,贴以金花,榜是金榜,贴是金花贴。
  据说早在唐宋之时,进士登第,官府是要寄一份这样的金花榜贴给登第进士。后来改为唱名,官府不再用金花贴,民间的报录人则继续采用。
  一个接一个的登第贡士名字被唱榜,书吏将他们的名字由低至高一一填榜。
  早等候在贡院外的报录人则纷纷出动,每人去一处报喜。拿到名字后,他们就跑到外面,那里还有一个小队在等候,他们以红绫为旗,金书立竿扬之,吹鼓手们敲锣打鼓而去。
  按惯例,越是到了后面排名越高的,自然也就排场越大,报喜送贴的队伍人越多。
  今年不同往年,今年榜下除了一大群的报录人和看热闹的百姓外,还有京师各勋戚巨贾家的管家家丁们围在榜下。
  早有传言,今年京师诸豪家要榜下捉婿,这却并非传言而是事实。许多势家都派了家人过来,准备捉一个贡士女婿回去。只要能登贡士榜,就妥妥的一个进士跑不掉。
  彩旗飘扬,锣鼓喧天。
  报录人弄出极大的声势,一路往新贡士的酒店所去,后面还跟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
  “捷报!陕西长安老爷,姓关讳键,高中辛已科会试第六百名,金榜题名,金殿面圣!”
  快马驰过,后面的吹打队伍锣鼓齐鸣,还不时的点一串鞭炮,长街上的百姓也纷纷传论,“第六百名中试的是陕西人。”
  今科录取的贡士是以往的倍数,因此今科报录的人也比以往更多。京师长街之上,一队队的报录人奔驰,锣鼓喧天。
  从第六百名开始,每隔片刻就又有一名新科贡士出炉。
  很快,黄宗羲的这家店里也终于迎来第一个报喜人。
  “捷报!江浙绍兴老爷,姓黄讳宗炎,高中辛已科会试第五百二十七名,金榜题名,金殿面圣!”
  黄宗炎原本正举杯喝茶,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把杯子摔在桌上。
  “我中了?我中了,我中了!”
  黄宗炎是黄宗羲的二弟,他和三弟黄宗会与大哥黄宗羲同为刘宗周门下弟子,以往连乡试都中不了,这次不但乡试中了,没想到居然连会试也中了。
  黄宗羲和黄宗会、顾炎武等兄弟好友连忙庆贺。
  报喜人走进来,笑着高声问,“哪位是黄宗炎黄老爷?”
  黄宗炎连忙站起来,“我就是,我就是。”
  “恭喜黄老爷高中!”报喜人拱手报喜,黄宗炎完全没了平时的精明,只知道站在那里傻笑。
  黄宗羲连忙掏出准备好的钱袋,开始给报喜人发赏。他摸出六块银元塞到报喜人手上,然后又给同来的那些人每人发了五角银元,大家一看这么豪爽,都是各种称赞之语不断。
  店东黄东兴这个时候也连忙过来,先给了报喜人五块银元券,又让掌柜的拿着一盒子铜元,四处抛洒,引得一众人笑着争抢。
  黄东兴这时又拿出一个大红包送到黄宗炎手里,“恭喜恭喜,恭喜高中啊,这是一点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黄宗炎也不知道推辞,只是继续傻笑着。
  “点鞭炮,放烟花!”老板一声高喊,顿时早就待命的伙计连忙跑到店外点燃长长的鞭炮,又放起了烟火。
  店里请来的那个吹鼓班子,也适时的开始奏乐。
  欢乐的乐声响起,这时又一名报喜人驰马而至。
  “捷报!江浙绍兴老爷,姓黄讳宗会,高中辛已科会试第四百九十八名,金榜题名,金殿面圣!”
  一旁正为兄弟高兴的黄宗会一听,登时兴奋高喊,“我中了,我也中了,我也中了,哈哈哈!”
  由于太过高兴,黄宗会狂笑之中突然眼睛一翻,晕倒在地。
  黄宗羲吓了一跳,还是报喜人有经验,“不妨事,这是高兴所致,洒点冷水到脸上就好了。”
  店老板连忙让伙计端来一碗冷水,往脸上一洒,新科贡士黄宗会果然就醒了过来。
  “哥,我中了,我中了。”醒过来的黄宗会依然兴奋万分。
  黄宗羲点了点头,“没错,三弟,你是中了,恭喜了。”
  这时外面的人听说,这家店里有两兄弟一齐中榜,都大为惊叹。
  “他们是浙江绍兴余姚的黄家五兄弟,是东林七君子之一的黄尊素的公子,还是前都御史刘宗周的亲传弟子,上次乡试,他们五兄弟就是一同中举。说不得,这次他们还要来个一门五进士同科登第呢!”
  “天啊!”


第六百零九章 春风得意
  “捷报!江浙绍兴老爷,姓黄讳宗辕,高中辛已科会试第四百五十名,金榜题名,金殿面圣!”
  “捷报!江浙绍兴老爷,姓黄讳宗彝,高中辛已科会试第三百六十五名,金榜题名,金殿面圣!”
  ……
  钓鱼台大前门店,报喜人接连不断的赶来。一个又一个的新晋贡士出炉,店门前的乐声就没停过,鞭炮、焰火更是放个不停。
  两大箱的铜元已经撒光了,黄东兴连忙又让伙计连忙赶往银行柜台兑换了十箱。铜板一运回来,黄东兴跳上车,打开钱箱就开始抓起一把把黄澄澄的铜元四下如雨似的抛洒起来。
  黄宗羲手脚都哆嗦着,兄弟五个乡试一同中举,没想到会试,居然也已经中了四个。不但宗炎宗会两个中了,连年纪尚小的宗辕宗彝也中了,还名次比二弟三弟高。
  报喜声不断,有心人很快算出,大前门店里的士子,已经中了一百零三个了。
  这家店是钓鱼台宾馆京城诸店中最大的一家店,住有八百多名考生。可高中百人,也依然相当惊人了。
  已经有许多百姓在传扬,说大前门店有文气。
  黄东兴撒钱撒的手累,不过却一点也不心疼,反而十分兴奋。
  刚刚又一名报录人前来,已经报到了第十八名。
  店里虽然高中了一百多人,但陈名夏、顾炎武、黄宗羲几名名头最大的却都还没上榜。随着剩下的名额越来越少,他们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万一落榜了呢。
  又过了一会,终于又有一名报录人赶到。
  陈名夏高中会试第六名。
  黄宗羲看到陈名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大家都争着围上前去恭喜,黄宗羲说着恭喜的话,一面却有些失落,第六名了,只剩了五个名额。
  大家恭喜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名报录人赶到。
  顾炎武高中第四名。
  只剩下三个名额了,黄宗羲额头上不由的冒起了细密的汗珠。
  又有报录人策马经过,不过却没有在门前停下,而是一面高喊着一面策马而过。宋之绳高中会试第三名。
  杨廷鉴高中第二名。
  黄宗羲已经不抱希望了。
  他一屁股坐在大堂的桌边椅上,听着那喧闹声,突然感觉鼻子发酸。乡试高中解元,不料到了京师会试,居然落榜了。
  “哥,我们都中了,你肯定也能中,今科会元定然是你。”黄宗会兄弟四个一起安慰大哥。
  中了第四名的顾炎武和第六名的陈名夏两个好友,也一起安慰黄宗羲。不过大家心里对于黄宗羲能不能中会元,都没多大把握。
  会元啊,六千员举子中,脱颖而出,成为第一名,哪有那么容易的。
  急促的马蹄声又至,无数的人都引颈探望,大家此刻心里又在期待着,期待着那个极小的可能。
  报录人策马而至,只是到了门前却没减速,跑了过去。
  哎。
  无数声叹息汇聚一起。
  坐在大堂的黄宗羲听到那长叹,脸色苍白。虽然心里有了准备,可真的发现自己落榜时,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这怎么可能。”黄宗彝高声道,他们兄弟五个,大哥学问最好,甚至他们一开始读书,都还是由大哥授业教课。如今不但同为刘宗周大师弟子的宗炎、宗会都中了,甚至连年纪最轻的宗彝和宗辕都中了,怎么大哥却没中。
  店里一时沉默,大家都知道黄宗羲的大名。
  东林七君子之一黄尊素的长子,儒学宗师刘宗周的亲传弟子,还是复社万余士子的总社长,今科江南乡试的解元,这样风头强劲的士子领袖,居然连六百名贡士榜都没进,这落差太大了。
  难堪的沉默中,马蹄声又响了起来。
  “咦,报录人怎么又调头回来了。”
  外面有人惊讶道。
  果然,那名报录人去而复返,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吹鼓手。
  报录人策马来到店前,被一众人盯着,有些脸红。
  “不好意思,刚才记住地方了,黄宗羲老爷是住这家店吗?”
  黄宗会一听,连忙挤到前面,高声应道,“黄宗羲是我大哥,就住这店。”
  报录人一听,连忙放开腔高喊道,“报捷!”
  “恭喜浙江余姚县黄老爷,黄宗羲黄老爷,高中会试第一名,会元!”
  “高中榜首,会试第一!”
  “黄老爷在哪呢,大喜啊!”
  黄宗羲没有料到事情还有这么戏剧的一幕,抬起头来,震惊无比。
  顾炎武和陈名夏等一起拥过来,一把拉起他往外走。
  “恭喜社长高中会元!”
  “我真的中了?”黄宗羲这时也忍不住问道,实在是太过峰回路转,大悲大喜,让人难以适应。
  又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原来又有人赶来报喜了。
  身为第一名的会元,来报喜的更多。
  第二报刚到,第三报又来了。
  黄东兴依然在兴奋的发钱。
  过了好一会,黄宗羲终于恢复了冷静。
  中了贡士,也就意味着中进士。按科举惯例,会试中第后虽然还有殿试,但殿试只是重定排名,是不会黜落考生的。中了贡士,就必然成为进士。
  “黄家五兄弟真的一起高中了,太了不得了,一门五进士,兄弟齐登第啊!”
  这个时候,大家终于又想起来这件事情,相比起黄宗羲中会元,黄家五兄弟全都登第高中,更来的劲爆一些。
  大家还在惊叹。
  突然大街上又是车马声响起,十几辆马车突然奔至,在店前停下,从车上冲下来一群人。一进来就高喊,“哪位是会元黄老爷?”
  黄宗羲上前应声,“我就是黄宗羲。”
  一见黄宗羲上前应承,那十几个赶进来的人立时眼睛放光,“哎呦,原来这就是文曲星老爷啊。”
  “果然风流倜傥,潇洒不凡啊。”
  无数的称赞声过后,那些人纷纷过来拉扯,一边拉扯,一边还自报家门。
  “小的是镇江侯府上管家,我们老爷有一门极好的姻缘欲与文曲星老爷缔结呢。”
  “黄老爷,我是长沙侯府上管事,我们侯爷想请黄老爷过府一叙!”
  ……
  这个自报是侯爵府上,那个报是伯爵府上,一时争执不休,各不肯松手。这边还未争完,那边又来了十几辆马车,也都是要来争夺会元老爷过府一叙的。
  这时大家才都回过神来,原来诸勋戚家人,是要榜下捉婿啊。
  明白过来的黄宗羲也有些哭笑不得,他早就结了婚,甚至儿子都与老师刘宗周的孙女订了亲家,过几年说不定都能抱孙子了。
  听他这么一解释,各家人都有些傻眼。
  他们奉了主人之命,准备等到今科会试金榜一出,就要按图索骥,争取把第一名抢回去。谁知道,弄了半天,会元老爷看起来很年轻,可连儿子都十几岁了。
  大家当然不能再抢黄宗羲了,于是又打起其它人的主意,这大前门店里可是中了一百多个贡士,除了第一名的会元,还有第四名第六名等前十的老爷。
  总不可能,人人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吧。
  有人欢喜也有人悲,就算今科录取率高,可六千考生中,也只录取六百人,依然还有九成的人名落孙山,遗憾落榜。
  哪怕是黄宗羲他们所在的这家宾馆里中了一百多个,也依然有近七百人名落孙山。
  精明的宾馆老板连忙让账房把店里中榜的贡士名单抄录在一张大大的红榜上,然后张贴到店门口,极为显眼。
  “等回头,把这份榜单请大师题写,再让雕师雕刻成碑。”
  黄东兴相信,这碑立起来后,以后肯定会给店里带来极大名气。今年凡是住在店里参加科举高中的,都要加在那碑石后面,连带着把科次、高中名次、贡士名称以及籍贯等都写上,等殿试后,还要把殿试的进士名次也加上。
  鞭炮还在响,烟花还在天上飞。
  报录人已经走了,但新科贡士们却都无法继续坐在店里看书。哪怕马上就要殿试了,可今天这样的日子哪个能看的进书去。
  这时顺天府的官吏已经过来,他们是来邀请新晋的贡士们去游街的。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顺天府将新晋的六百贡士都请来,还为他们特意准备好了高头大马。贡士们骑上高头大马,披红挂彩。
  旁边是顺天府组织的吹鼓队,前头还有巡警开道,五城兵马司士兵举旗,又有许多请来的孩童提着篮子不停的挥洒着彩纸,两边还跟着数辆彩车,上面有吏员不停的将一把把黄澄澄铜钱往两边观看的行人中抛洒。
  这一天,满京师的目光都落在这六百名贡士身上,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披花挂彩,游走京师大街,收获无数的艳羡与赞叹,风光无限。
  “读书人真风光!”
  “错,是科举中榜的读书人真风光。”
  “好好看看人家,以后读书也用点心,将来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这就是复社领袖,本科会试会员的黄宗羲吗,真潇洒!”
  “黄家兄弟五人同科考试,一同登第,真是佳话也。”
  新科贡士们的队伍走到哪里,哪里就响起各种各样的议论之声。
  今天,所有的赞誉都属于他们!


木子蓝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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