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我们的红夷大炮
作者:木子蓝色|发布时间:2024-06-29 01:58:57|字数:36843
早上起来的时候,刘钧感觉神清气爽。转头,却发现枕边人早已经不见了。过了会,阿宝进来侍候刘钧起床,给他穿衣梳头。
“瑶瑶呢?”刘钧问她。
“她一早就去伺候夫人起床了,夫人赏了她一套上好的头面呢。”阿宝手脚利落的帮刘钧梳着头发,一面禀报道。瑶瑶昨晚上在刘钧这里过夜,然后一大早就全府皆知了。瑶瑶先前侍候了雪琪起床,然后跟着雪琪去向老爷和老太太请安,雪琪替瑶瑶向两个老人叙说了昨晚的情况,然后请两老人抬举了瑶瑶。
现在,瑶瑶已经得了抬举,妇人发髻都梳起来了,老爷子和刘母还赏赐了她一套头面和几身衣料,甚至还专门给她划拔了一个小院,已经正式抬举成刘钧的侍妾。
宝儿对瑶瑶原本还是满合的来的,但今天却觉得瑶瑶很有心机,对她有些不喜。
刘钧敏锐的感觉到宝儿对瑶瑶这个新上位的姐妹有些敌意,笑了笑,很正常的情况。他现在也差不多明白陆雪琪的一点意思,陆雪琪是知道他在外面有沈曼和陈圆圆两个女人的,也知道她们一个以前是秦淮河红人,一个是吴松的红戏子,还都做过妾,因此对这两个女人虽然也已经认可了,但却不肯让她们进刘家的家门,顶多算是刘钧在外的外室。
为此,她甚至主动的抬举了自己的陪嫁,以做为她的后援。
后宅女人们的战争,刘钧明白这一切,但并不打算去干涉,只要不超过一定界限,他也就随她们去斗法好了,反正这种事情是禁之不能止的。而且,他本来也没打算让沈曼和陈圆圆进刘家的门。
不过瑶瑶今天一早把自己丢在这里,却跑去雪琪那边,又去老爹老娘那们,确实有点很心机的样子。看来,他对瑶瑶也确实了解太少了一些,不过想想这似乎也是很正常,哪个丫环不想上位呢,有了机会当然得抓住。而且就算抬举做了妾,可也根本无法撼动雪琪这个正室地位的,她丢下自己去讨好雪琪也很正常了。
哎,处处都是江湖啊。
“阿宝,我也抬举你了吧,你愿意不?”刘钧穿好衣服,突然对宝儿道。
宝儿明显吓了一跳,脸一下子红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钧看她那惊吓的样子,觉得很好笑,“既然你不反对,那我就当你同意了,一会我跟夫人还有老太爷和老夫人他们说一下,给你抬举了。”
“侯爷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宝儿心中突突的剧跳着。
刘钧笑了笑,出了房间直接去厅堂,雪琪和大嫂还在那请安奉茶呢,瑶瑶果然已经梳起了发髻,衣服首饰也都换过了,都是不错的头面和衣料,一看就知道是雪琪赏她的。
刘母见刘钧过来,便告诉他已经把瑶瑶抬举了。刘钧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正好,宝儿也一并抬举了。”
厅里众人都有些愣神,陆雪琪愣住,瑶瑶也愣住。嫂子梅氏甚至有些惊奇的打量着刘钧,她知道刘钧昨晚收了瑶瑶的房,怎么这半个早上的时间,二叔就把宝儿这丫头也收了?
刘钧要抬举宝儿,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宝儿过去一直伺候刘钧的,宝儿还是家生的,知根知底的,两个老人都没意见。陆雪琪这个时候更不可能有意见了,也点头同意了,众人中,唯有瑶瑶似乎笑的有些勉强。
“以后瑶瑶和宝儿你们两个在家要好好照顾夫人和老太爷老夫人。”刘钧对两个新抬举的侍妾道。
宝儿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一直怔怔的,直到这时才终于醒悟过来,脸上充满了复杂神色,但更多的似乎还是惊喜。虽然被突然袭击了,但她最后还是默认接受了此事,按规矩,上前依次给老爹、刘母和刘钧与雪琪敬茶,这也算是走过仪式了。
她们虽被抬举了,但现在也仅仅是个侍妾而已,连办个酒席的资格都没有。
刘钧并没在多沉浸在温柔乡里,他在西湾又呆了一天,当天晚上自然是宝儿房里过的夜。然后第二天一早,刘钧便告别家人,策马去了虎头堡。临出发前,陆雪琪本来是想让刘钧带上瑶瑶的,最后刘钧拒绝了。
“夫君在外身边总得有个人照料。”
“有亲兵有军伴足够了,军中可不适合带女子。”
陆雪琪轻嗔了刘钧一眼,小声道,“夫君是怕瑶瑶会妨碍了你跟那什么三娘子、沅沅姑娘她们一起快活吧。”
“你还真有大妇风范啊!”刘钧笑着道。
“夫君在外面有女人妾身也管不了太多,但有一点,收敛着点,而且永远不许带回来,就是生了孩子妾身也不会认的。”
对她的警告,刘钧只是笑笑,然后翻手上马挥挥手告别,策马离开了。
刘钧回到虎头堡后,立马巡视了一遍名下的那些作坊,在赵顺等工匠的陪同下,亲自往下面各个车间走了一遍。
如张山先前汇报的一样,各作坊现在是一切顺利。
“赵顺你们做的很好,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把各工坊管理运作的井井有条,非常好。”刘钧先把诸工头们大大称赞了一番,并且当场给他们赏赐下十两至百两银子的积分券以做鼓励。
“现在工坊的势头很好,赢利也不错,要继续保持下去。”如今这个形势,到处一片混乱,兵荒马乱的,那些乡绅地主甚至商人们,也都在大量招募训练家丁护卫,采买武器,而朝廷现在对这种情况,也渐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理的并不严格。甚至各地方上,除了官练的练勇外,地方乡绅们开始大办乡兵民团,都是朝廷默认的。
这种情况,就使得现在军械生意很是火爆,寻常的刀枪箭矛需求很大,就是刘钧火器坊生产的这些火铳火炮,也一样不愁销路。尤其是现在刘钧的火器行已经把品牌打出来了,质量很过硬,虽然价格高些,但质量有保证,还有是许多人慕名来订购火器的。
“上次我给你们补充了一批工人,咱们的火器坊现在的产能提高了不少,但现在我又有一张大单子要交给你们,时间很紧,你们得抓紧赶货,还可以去多挖些工匠回来,另外自己也多招募些学徒工人,还得让工匠们多带些徒弟。银钱不是问题,现在赶货第一,大家明白吗?”
刘钧这次带来的订单确实很大,整整五万杆火铳,其中刘钧自己要练五万新兵,因此他自己就开了两万杆的火铳,虽然并不是所有兵都配火铳,但火铳不比刀枪,消耗较大。
另外秦良玉也向刘钧订购一万柄火铳,她在上次见识了刘钧九头鸟火器犀利后,便也决心给自己的白杆兵配备一定的火器,以提高白杆兵的战斗能力。秦良玉也和刘钧一样,得到皇帝训练新军的要求,秦良玉准备把白杆兵增加到三万人,这还没包括将隶属于刘钧的重庆参将和夔州参将的两营六千白杆兵。
而梅之焕、李长庚、袁继咸等督抚也都要训练新军,他们要训练五万新军,也准备走大量配备火器的路子,三人也一下子向刘钧下了总数两万杆的数量。
五万杆火铳,这是一个大订单。不过,时间很紧,都等着这些火铳装备训练。
“全都是飞龙铳?”赵顺听到五万杆火铳的订单时,也震惊的不轻,不过马上又惊喜激动起来。
“嗯,诸位督抚总兵们见过我们的飞龙铳后,哪还愿意再用落后的鸟铳。五万杆,全部飞龙铳。”
“多少时间要货?”
“最多三个月时间就得全部交货,可以分批向各客户供货。”
赵顺闻言连忙摇头,“时间太紧了,我们现在一月最多能钻一万杆铳管,五万杆,起码得五月时间。”
“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们,你们得想办法把产能提起来。总之,原料不够就加紧采购,人手不够就去招募,要是工匠不够,就想办法去挖人。三个月时间,最迟三个月,所有五万杆飞龙铳全部得到货。”
“侯爷,咱们这批货,售价多少?”
“十两,通通十两一杆。”刘钧回道。
“啊,怎么才十两,我们先前不是卖二十两一杆吗?”另一个负责账目的管事惊道。
十两一杆飞龙铳,这是刘钧订的价。原来二十两,那当然是因为开价高。现在几位督抚加上自己一下子订购五万杆,还开价二十两这不现实。而且实际上,火铳的造价并不高,朝廷一般鸟铳成本甚至只要二两银子,当然,那是偷工减料版的,但就算足材实料且是更先进的飞龙铳,造价也不会太高。
尤其是刘钧现在的火铳坊规模这么大,还采用了标准化、流水线作业后,不管是原料的采购还是制造加工的人工成本等,都大大压缩削减了许多成本。
而飞龙铳比之鸟铳更先进的,也多是些设计和工艺上的改进而已。
现在刘钧的火器坊,一把飞龙铳的全部制造成本,已经压缩到了五两银子。因此,就算刘钧把原来的售价下降到了一半,收十两一杆,也还有一倍的利润。
当然,这是大批量的采购,还是自己人的订单,才有这样的价格。如果是其它的单子,肯定没这么优惠的,若是零散的小单,则价格会更高一些。但总体上来说,价格还是大幅度下降了,不过刘钧预计,飞龙铳降价后,销量肯定会上升,能争取到更多的客户。
飞龙铳价格低了,也就能有更高的竞争力,把一些原本想要买鸟铳的客户,抢夺过来。毕竟现在火铳坊生产能力大增,只要抢到更多客户满负荷的开工运转,才能赚到更多钱。
“另外,火炮坊也得扩大规模,我们这次也得到不少火炮的订单。”
上次刘钧拖着几百门炮去四川作战,火炮立功极大,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不过损耗也大。现在铸造的火炮,大多以青铜为主,铁铸为辅。青铜炮成本更贵,但性能更好,一门青铜佛郎机能打一千发,而一门铁铸炮,却只能发六百炮左右。而如果战事激烈,火炮射击比较密集,间隔短,那寿命还会下降,铁铸炮下降更厉害。
好在打废的炮还能再回收重铸,尤其是青铜炮。
不过火炮终究各部配备的比率较少,但刘钧得到好几万新军的订单,也是一笔不小的单子了。
“这次我希望我们自己能开始铸造一些千斤红夷炮或者三千八百斤的重炮。”刘钧对赵顺又提出了一个要求。红夷炮虽然沉重,野战性能不强,但如果是打会战或者攻城战的时候,却也有别的火炮能以取代的重要功能。
红夷炮能打的更远,因此可以攻城,或者用来远距离打散、破坏敌人的结阵,总体来说,各种炮都有他们的作用,不存在哪种炮有用哪种不好用的可能,而只是能不能更好的发挥利用各种火炮而已。
你拿红夷大炮来装霰弹打近战,明显就是使用失当,用虎蹲来攻城,也明显期望过高。刘钧希望给自己的部队装备一些红夷大炮,就是为了能让自己以后作战时,有更多的战术选择,拥有更强的战斗能力。
“铸红夷大炮技术上我们没有问题。”赵顺向刘钧保证道。
“那就好,现在我还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们,我们接下来要再建一个造车坊,打造辎重营的厢车,以及战车营的战车,以及炮车等。我们以后对各种车辆需求很大,因此自己建一个厂子,招募一批工匠,自己采购材料自己造更可靠,也能更便宜一些。”
“另外还要建一个绵甲坊、建一个铸盔坊,建一个被服坊!”
刘钧一口气提出了许多计划和要求,赵顺等管事们一个个都认真的记下,瞬间觉得肩头上的担子重了许多。
“咱们先建坊满足自己的装备,然后再想办法扩大生产,对外销售,赚取利润!”刘钧的野心很大,建军工作坊,不仅仅是要投钱进去,而是打算以后还要反过来赚钱进来。不过,要做到如现在火铳作坊一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二百零一章 阎王贴
天高云淡,秋高气爽。
温暖的阳光自澄净无云的蓝天斜照下来,把赵良佐的身影投在平坦的青石板街面上。赵良佐脚步匆匆,全无兴趣关注街道两边那密密麻麻的店铺。这些店铺的房檐并不高,但门面却都很宽,有绸缎老店也有东瀛倭刀,此外川广杂货,南货铺,口外皮货发售,西洋货物俱全等等各种招牌幌子,琳琅满目。
街道上,乘轿的,骑马的、跨驴的、步行的,熙熙攘攘。
来自东西两洋、四面八方的客商,通行在这街市上,携带着各种商货。门前挑着灯笼的茶社里,更是座无虚席,还有说书的瞎子,唱曲的盲女。飘着香味的酒楼,人声鼎沸,随着香味飘荡的还有歌伎的哧哧笑声。
虽然大明朝到了如今,北鞑南倭总算是平定了。可北有建虏兴起,南有流寇坐大,天下比之从前越加的混乱,一天不比一天。陕西河南连年遭灾,各地饥民四起做乱,连武昌城里的米价,都涨到了一两银子一石。
可就算如此,当赵良佐行走在武昌城中时,依然有种恍惚的感觉。在这里,依然是金迷纸醉,歌舞笙平,就好比南都、扬州那些江南繁华之地一样。
刘良佐去过北方,甚至每年都会走遍北方的那些大城市,北京、大同、太原、西安、洛阳、开封等,北方与江南不止是地域的不同,差别的不止是气候,更似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度。
在半个月前,武昌城里也曾经有过不少变化,乞丐增加了许多,粮价上涨了,甚至还有许多流民不断的涌来,茶楼酒肆里的那些士绅豪商,脸上的笑容中也往往夹着几丝担忧。甚至不少有钱人,已经开始准备迁往长江的下游。
原来有钱也难买到的田产,市面上也一度开始有了出售,甚至田价还开始下跌不少。
然后,这一切就在半个月前,突然又如随风而去,武昌城里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物价也下跌了,流民乞丐也少了,田地也重新有市无价了,那些打点了行李准备搬迁的人,也重新把行李放了回去,一切照旧了。
原先闹的很大的献贼曹贼们又被官军击败了,献贼还被生擒了,流寇们终于是不成气候的,原来让武昌城一度紧张的流贼已经消失无踪,整个湖广境内都找不着有名号的贼匪了。武昌城终于又安全了,可靠了。
这座周围三千零九十八丈的湖广省城,九省通衢,水陆码头,繁华依旧。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重新恢复了原来的生活,刘良佐此时就感觉心绪不宁。他是一名士绅,父亲曾经中过进士外放过知县,最后做到了知府。刘良佐自小读书,不过却不是科举这块料,最后捐了个监生。
刘家也算是富裕之家,家里有几百亩田地,不过刘家的这份家当却不是祖上传下来的,而主要是刘良佐这些年挣下的。他父亲虽曾做到知府,可后来获罪,反把家当给弄光了。若不是刘良佐,刘家早败落了。
刘良佐一个花钱捐的监生能重振家业,靠的其实就是贩卖私盐,靠着这个,这些年他赚下了万贯家财,置地置宅。
可现在,刘良佐却发现自己这个赚钱的行当也许要干不下去了。今天一早,他突然接到了一张帖子,邀请他去麻城,落款是镇南侯。
刘良佐知道镇南侯是谁,一个新近迅速窜起的新贵,凭着大败流匪而迅速升官,一路从小小练总,短短不到三月时间就升到了总兵官,更凭着擒拿了张献忠,而破天荒的封为了镇南侯。
这位新候爷现在深得皇帝信任,而且他还是八省督师内阁大学士梅之焕,和东南五省总督李长庚的学生。这样一个红的发紫的人物,突然要邀请他去赴宴。
这对别人来说也许是一个荣耀,可对刘良佐来说,他知道他遇上麻烦了。他很清楚的猜测到镇南侯为什么找他,因为盐。
刘钧数月前还只是一个麻城练总的时候,就曾经缉查过私盐,当时还杀了麻城太平乡分销私盐的赵武,查获了十余万斤私盐。
那个赵武,过去就是从他这里拿盐的。而刘良佐,正是武赵贩盐的上家,刘良佐也只是一张庞大的私盐贩卖网中的一环而已。当初刘钧查了赵武后,曾放出过话来,让他退出麻城。
他当时忌惮梅李几家,最后也暂时停止了麻城这块的私盐贩卖。可是现在,刘钧又发贴给他,这事情看来不但没完,反而越发的麻烦了。
如果刘钧依然只是麻城练总,刘良佐当然可以不理会他的帖子,可现在刘钧却是堂堂镇南侯,郧阳总兵官。
事实上,接到刘钧请帖的并不仅是刘良佐一个人。
当刘良佐匆匆赶到武昌城中的周家,在管家带着进入客厅后,周老爷一见到他就道,“你定是为了刘钧的阎王贴来的吧?”
“阎王贴?”刘良佐愣了一下。
周老爷靠在官帽椅上,缓缓道,“那镇南侯在四川剿匪时,杀人如麻,砍了数万首级,得了个刘阎王的称呈。如今他一回到麻城,立即就四处下贴,据悉,整个湖广的盐商盐贩都接到了他的帖子。”
刘良佐没想到刘钧居然给湖广所有的盐商盐贩都发了贴子,大为惊讶。
“镇南侯要干什么?难道他想要打击私盐?”
周老爷冷笑两声,“刘钧不过剿了一群流贼,还真就把自己当成天老大他老二了。打击整个湖广的私盐?哼,他这是作死。他岂知道,整个湖广的盐买卖有多少人在做,又都是哪些人在做,这些人背后又牵涉到了多少人,想要来抢食,真是嫌命长。区区一个新封镇南侯,还不够格。”
刘良佐却没有周老爷这般的自信,他虽然有些身家,可在刘钧这样的侯爷面前,那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而已。
“那镇南侯下这帖子是要做什么?”
周老爷甩开折扇摇了摇,然后笑道,“我量他刘钧也没有那么肥的胆子敢跟所有湖广盐商盐贩做对,我听说刘钧先前曾跟汉东王他们有过协议,他替汉东王他们清理进入蕲黄的私盐贩子,然后从中分一杯羹。”
周老爷对自己的分析很自信,他不相信刘钧有胆子跟所有的盐商做对。但刘钧也肯定是看上了盐业的利润,想从中分杯羹。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刘钧想找湖广的盐商们合作,刘钧替那些有正经盐引,有合法销售官盐的盐商们缉查打击他们盐区内的私盐。
官盐盐商们有合法的盐引和盐区,而刘钧有的是人马,两边合作,共赢结果。
“真的只会是这么简单?”刘良佐半信半疑,而且就算真的如此,那对他们也不是什么好消息。这些年,官盐私盐早就不分家了,那些拥有盐区的盐商,实际上每年只向朝廷交纳少量的盐税,他们取得合法卖盐权后,只向盐场买进水量的盐,也就只付少量的税,然后再私下里从那些盐户手里低购买入大量没上税的盐,夹带着回来售卖,赚的盆满钵满。
官盐官因此也是私盐贩,他们不但在自己的盐区里夹带出售私盐,而且还往其它盐商的盐区偷偷贩卖。可以说,那些规模稍大些的私盐贩,实际上都是有官方合法身份的官盐盐商。
而刘良佐,根本就是一个专门帮周老爷往别区分销私盐的盐贩子。周老爷实际上也没有合法的盐商身份,他也是一个盐贩子,只不过他是直接帮一个合法的武昌盐商分销,贩卖的私盐更多而已。
刘钧哪怕是要跟各盐商们合作打击私盐,他们也是那些被打击的。
“咱们怎么办?”刘良佐充满担忧。
周老爷却是毫不担忧,“刘钧所求的不过是钱财而已,看着盐买卖赚钱眼红,就想插一脚,分一份。这种贪婪的人,我们见的还少吗?直接给他些银钱孝敬,他自然也就满足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给他多少银子?”
“随便看着给就是了,你也别真太把他那官爵当回事,这湖广的一亩三分地,还轮不到他来做主。”周老爷摇动着扇子,“我打算明天派赵三去趟麻城,给刘钧送五百两银子去就好了。”
“周老爷不亲自去?”刘良佐知道赵三,那不过是周老爷的一个家丁长随而已。镇南侯亲自下贴请人,周老爷只派个长随去,而且只送五百两银子,这是不是太过份了。
想了想,他还是劝说了周老爷一句,“周老爷,五百两银子是不是太少了些?刘钧毕竟是堂堂镇南侯一镇总兵!”
“我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五百两已经很给他刘钧面子了。这笔银子,我都能新纳一房小妾了。”
从周府出来后,刘良佐一直在想着周老爷的话。回到家,他又拿起那张帖子看了几遍,最后还是没敢如周老爷那般不去。
“管家,去准备大发钱庄一千两银子的庄票。”刘良佐想了想,又对管家交待道,“嗯,你再去置备一件上等玉器,价值千两上下吧,今天就要准备好。”
第二百零二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数骑停在红袖坊门前,几名一身蓝色戎衣,胸口还挂着一枚铜质作战纪念章的士兵拦住他们。
“我是辎重营张国栋,有要事面见总镇大人。”一面腰牌亮起,几名士兵仔细的查验过后,向他行了一个礼,“张游击请!”
张国栋对几名守兵行了个礼,留下了自己的亲兵,并把自己的佩剑留下,独自入内。
一路上到三楼,又有数名总兵亲卫拦截,通报身份之后士兵入内禀报,然后放他进去。
“冬狗子,可是有事?”刘钧正跟沈曼和陈圆圆两个喝茶,见到他过来便问道。张国栋其实也就是冬狗子,不过如今他已经是升任了游击将军一职,堂堂的署指挥佥事,三品官将。冬狗子那个名字自然有些不太合适,冬狗子升职那天,特意开口求刘钧为他赐个大名。
刘钧便给冬狗子取名国栋,又给狗剩取名国梁,二狗取名国柱,狗蛋取名国强。刘钧给他们取了这些大名后,九头鸟军中立即流行起了改名潮,而且大多都想要取个带国字的名字,因此现在九头鸟军中,原来那些贱名字的现军官们,纷纷改了名,什么国华国顺国富国邦,估计得有二三十个。这还是因为大家觉得只有如张冬狗他们这些大帅的弟子等,才有资格取国字辈,要不然,估计还有更多。
现在九头鸟军中那些国字辈的,都被公认是侯爷的弟子。尤其是张国栋,更被大家称为大帅门下首席弟子,他也正式担任着大帅标下五营兵马中的辎重营坐营游击。
“郧阳十府十五州一百零五县的诸多收到贴子的盐商盐贩们,到现在为止只来了不到百家,而且多是派了下管家或者家丁来的,接贴后亲自赶来的只有七八个,而且还全是些小鱼小虾。”张国栋向刘钧仔细禀报着。“咱们准备了这么大的场面,就来了这么点人,是不是再推迟下会面时间,再派点人去催促下他们?”
“不必了。”刘钧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虽然他当初就预料到可能会有人不买他的帐,但他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敢做的这么过份,连点表面上的面子也不肯给。“这些人既然只派了管事甚至是家丁来,那就是完全没把我刘某人放在眼中。既然如此,那么再去请,这些人只会越发的给脸不要脸。”
刘钧当初刚从四川动身回麻城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向郧阳镇辖下的一百多个县境的盐商盐贩们发了邀请贴,让他们前来与会议事。
可现在居然只来了小猫七八只,这些人还真是不把自己这个总镇放在眼中啊。
“走,去会会他们。”
刘钧起身,直接往衙城而去。
皇帝让刘钧练五万新军,刘钧也确实想借机练一支新兵。可皇帝现在没钱了,虽然今年皇帝新决定要全国抽练七十余万兵马,还为此加征七百多万练饷,每兵相当于十两的军费。可刘钧的五万新军却不在那七十余万兵马之中,因此那七百多万的练饷一分也没有他的。特别是皇帝今年先后给了杨嗣昌和梅之焕各五十万的剿饷和赏赐,现在确实没钱了。
皇帝既要刘钧练兵,又没有军饷拔付,一切只能靠刘钧自己去筹措。
刘钧也不会点石成金,练几万新军的费用是极大的,尤其刘钧还不打算吃空饷,他是实实在在的想要练一支新军,不是普通的新军,而是真正精锐能战的新军,因此钱粮需求更大。刘钧初步算过,新练一军,每兵一年的粮饷起码得二十两,而他们的装备和训练花费也得达到这个数字,骑兵还更高。
一兵平均算来来连饷带装备和训练年费四五十两,五万新军一年起码得要二百万两银子。这是一笔庞大的开销,刘钧虽然入川剿匪得了几十万两价值的财货,可这些东西就算能出手,也还远远不够,军械坊那边的收入,能补贴部份装备的费用,但依然还不足。
何况,刘钧还打算要采购一百万石的粮食储备,更是急需用钱。
刘钧给那些盐商们发贴,就是准备从盐这里先下手,弄一笔快钱出来。
他有一个很大的计划,可惜盐商盐贩们根本就不理会他。
到了衙城,刘钧没有见那些各家派人的管事家丁,但他亲自见了刘良佐等八九个接到帖子后亲自赶来的盐商们。
衙城官厅里,刘良佐等八个小盐商都很忐忑,他们只不过是小小的盐贩子,在堂堂镇南侯郧阳总镇面前,那无异于大象前的蚂蚁。
“小的江夏刘良佐拜见侯爷,能受到侯爷邀请,真是让小的受宠若惊,一点小小礼物,还请侯爷笑纳。”刘良佐刚才在衙城里坐了许久冷板凳,又见侯爷一回来,见都不肯见那些大盐商们派来的管事家丁,立即就临时决定,把送给刘钧的礼物又增加了。
他原本准备的是一千两银庄票,另外一块玉佩。可现在,他直接送上了三千两的庄票,还好来时多带了些,庄票也轻便。
刘钧看着刘良佐捧在手上的庄票还有玉佩,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刘良佐很有诚意。
傅山站在刘钧身边,附耳向他小声的介绍了一下刘良佐的身份。刘钧才知道原来刘良佐还是原来赵武的上家,不过也只是个小盐贩而已。
“刘员外能来,已经很给我刘某面子了,哪还能让你破费!”刘钧没收他的银钱礼物。
刘钧笑的越是那么温和,刘良佐却越觉得心慌,总觉得是刘钧嫌银子少了,当下暗骂刘钧贪婪,咬咬牙,一狠心道,“都是小的不懂事,小的愿意再拿出三千两银子来助饷。”
摇了摇头,刘钧道,“刘员外误会某了,我下贴请你们来,可不是为了敲诈你们银子的,我刘钧不是那种人。”
“是是是。”刘良佐表面上连连点头称赞,心里却完全不信。
刘钧只是笑笑,“其实我本来是有桩大买卖要和诸位合作的,这是一桩能赚大钱的买卖,互惠互利的双赢买卖。可惜,看来大家还是不太相信我刘某啊。既然如此,那我刘某也不能强求,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嘛。不过买卖不成情义在,各位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多玩几天,我会安排人陪你们的。”
刘钧又对着其余几位商人说了些勉励的话,便让亲兵带他着他们下去安顿了。
等盐贩们离去后,傅山对刘钧道,“我们一共下了三百六十张贴子,可总共只到了五十余家,其中又多是派了些管事前来,只有刘良佐等八人亲到。还有三百多家既没派人来,也没有个解释。”
“哼,这些人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刘钧脸上依然带着笑,可眼睛里却泛着凶光。
“现在这些商人不肯前来,那大帅的计划?”傅山问道。
刘钧确实是有计划的,可没有人支持配合也是不行的。现在这些盐商如此不给他面子,若他没有反应,只怕今天派人来的那几十家,接下来也不会理他了。
郧阳镇地跨四省,拥有十府十五州一百零五县,而且又处于四省中心,因此是个庞大盐码头,盐商也极大,实力庞大,牵涉极广。
不过刘钧虽然是想与盐商们合作,可不表示他得跪着求他们合作。
“这些人怕是忘记了,我现在是镇南侯,而且还是郧阳总兵官,在郧阳辖下的这一亩三分地,我的话他们还是得认真听一听的,要不然,得罪我可没好下场。”刘钧嘿嘿冷笑了几声,“从没来的人中挑一家近点的,有那种确切把柄的,直接灭了。”
“大帅要杀鸡儆猴?”
“既然别人不怕我们,那我们总得展示下我们的肌肉才行。”
“属下明白,我立即安排人去办。”傅山应声道。
当天晚上,刘钧设宴款待刘良佐等八个盐商,而那些各家代家主前来的管事家丁们,刘钧依然没理会。有些管事愤而直接回家去了,有些人更直接把礼物也带回去了,只有少数几家的人,还依然住在虎头堡的客栈中,只是派了人回去询问接下来怎么办。
酒宴上,刘钧亲自招待了刘良佐等人,但并没有再说什么合作赚钱的事情。
第二天,刘钧继续款待他们,然后剩下不多的几家盐商的人,又走了不少。
第三天,宴会继续。刘良佐已经不想再呆下去了,正当他准备向刘钧请辞的时候,刘钧一挥手,却突然有一个军官大步走了进来,然后向刘钧大声的禀报。
“禀报大帅,我们查到武昌城中周文顺私通回左五营,不仅私信往来,而且周文顺还为回左五营贼匪采购粮食、药品、盐巴、布匹等各种物资,还替他们搜集官军的各种情报,然后贼匪付给他们劫掠来的金银和饰品等赃物,各种证据确切,弟兄们已经突袭了周武和周家的各个商行,拿下了周文顺以及周家各个管事,并抄出许多通匪证据。”
刘钧听罢,冷冷笑了两声,“既然一切证据确切,那就按朝廷法制办事,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该查的查,该封的封!”
刘良佐听到周文顺三个字时,早就心头发凉,等听到刘钧那番杀气凛凛的话时,更加腿都软了。
周文顺,那正是他的上家。来时,他还去见过周文顺,周文顺对刘钧轻视不已,原本还打算派个管事送五百两银子来,可后来他来了却没见到周家人。等再听到周文顺的消息,想不到是从刘钧的嘴里,更想不到的是,周文顺已经被安了个通匪之名,眼看着就要破家亡族了。
宴会厅上,一众盐商们也都跟刘良佐一样,有种心惊胆跳的感觉。周文顺是否通匪?他们觉得这极可能是真的,但这其实都不是什么事,商人图利,只要有利可图,谁会管是不是通匪,山西的商人还一直跟建虏做生意呢。
现在刘钧突然拿下周文顺,刘良佐等人觉得绝不是因为周文顺通匪。这就好比官场上,哪一个官员突然被查了,哪怕表面上是因为贪污,但那肯定只是个幌子,因为无官不贪。他们马上想到,肯定还是因为周家这次没来会面。
这个时候他们突然才惊恐的发现,这位镇南侯还真是一头凶狠的老虎,一个不顺心,他就能把你吃的连渣都不剩下。
这时,刘钧继续道,“大家也不必担忧,周文顺这种通匪的奸商本镇自然是严惩不殆,不过大家只要是奉公守法,本镇自然也不会难为大家。相反,我这里倒还有一个很不错的合作计划,如果诸位有兴趣的,可以参一伙。”
马上有人问,是什么生意,他们愿意出一份力。
“先不着急嘛,大家再好好玩几天,过两天,我们再谈。”
当天,武昌盐商周文顺通匪被查的消息,就如风一般的迅速传扬开去。镇南侯派兵突然动手,一下子把整个周家和周家的生意都给查封了,周文顺被直接以通匪罪处死,一家人也都下了狱,所有财产都给没收了。
雷霆手段,狠辣无比。据说期间也有人为周文顺出面,可镇南侯却半点情面都不给。
而随着周家被灭,坊间还有一个消息在迅速流传着,据说通匪的并不止周文顺一个,还有许多,只是镇南侯暂时还在追查证据而已。
第二天一早,刘良佐起床后突然发现,虎头堡里多了好些熟悉的面孔,都是湖广的盐商盐贩们,其中还有不少老对头。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越来越多的盐商盐贩们赶来虎头堡,这次再没有人只派家丁来了,他们都亲自赶来,甚至还拉着一车车的礼物。
有周文江那只鸡被杀在前,没有哪个盐商再敢不把刘钧放在眼中。这个时候,许多人才想起来,这位镇南侯不仅仅才二十岁,他还有一个阎王爷的外号。
“还是先听听这位镇南侯究竟有什么大计划吧,但愿破点财就能免灾!”几个盐商凑在一起,小声的叹气道。
第二百零三章 一百万两的大买卖
短短三天时间,郧阳十府一百零五县的大小盐商们,就已经纷纷齐聚虎头堡。能赶来的基本上都赶来的,十几家还没到的,也是因为暂时人在外省,他们也由重要人物前来参会。
一直以来,盐都是最赚钱的商品,盐商也是最有钱的商人,而且这些盐商也多有着自己的靠山,他们虽有钱,可也不是想动就能动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盐商地位特殊。可现在,刘钧说杀就杀了一个周文顺,甚至还把周家一下子连根拔起了。
好多人都知道,这个周文顺背后是靠着武昌城里的楚王家的一个郡王的,这样的关系已经够硬了,但现在,人死了,家人都在狱中,十几万的家财全都被抄没了。
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硬碰刘钧这个阎罗王。
大家都是带着和气生财,息事宁人,破财消灾的这种念头过来的,至于刘钧之前屡次提起的什么大计划,合作双赢等等,并没有几个相信。大家都认定刘钧就是想要来抢食的,想要分一杯羹而已。
刘钧确实想要分一杯羹,实在是这里面利润太高了。据他所知,朝中的那些嗣贵们通过掌握盐引窝单,每年仅告转卖这些通过特权弄到手的盐引窝单,一年就能得利一百万两银子。
而当今实力最强劲的扬州盐商们,据称盐业资本不下三千万两,每年他们能得利润九百万两,其中给国家纳税却只有一百万两,再除掉各项费用计三百万两,最后仍可获纯利润五百万两之巨。
而大明朝廷一年的国库收税不过二百多万两。
湖北是一个人口大省,明代湖广开发以来,成为天下粮仓,人口大量增长,盐当然也消耗越多。湖广属于淮盐的官盐销售盐区,一年的官盐销量达到六十万引盐以上。而现在刘钧的郧阳镇,战据了半个湖广,另外还有河南、陕西、四川好几个府,比方湖广只大不小。
但郧阳这一片地区,虽然说是一个消耗盐的重要地区,但却不产盐。所需要的盐得从扬州、或者广东、福建,乃至于山西或者四川运进来。
但湖广地区真的没有盐吗?
不,有盐,而且有很多的盐。
就在刘钧出兵四川的前段时间,张山受刘钧之命,缉查私盐贩子,发现了一件事情。当时他查到一伙私盐贩子,都只是些散贩,肩挑手提走乡窜户的卖私盐,张山抓到他们后,想要顺藤摸瓜往上查,结果却意外的发现,这伙人的盐不是从外省进来的,居然是自己熬的盐。
最后仔细追查,发现这些人在黄州西面的德安府应城县,在那里挖盐。
原来那里本来是一个石膏矿洞,以前的矿场主开采石膏时,只取白石膏,而把与之共生的上下两层青石膏做为废渣弃之洞外,然后废碴日积月累,形成小山。天下大雨,冲淋产生的水流到附近的稻田,把稻苗弄死了。当地百姓发现那弄死稻草的水带咸味,熬煮能出盐。膏洞附近农民便用废碴浸水取汁,代替食盐,周边居民都相继效仿。
后来那矿场主的石膏生意经营失败,那个矿场主干脆铤而走险,他干脆不再取石膏,而是直接用废洞蓄水,汲水熬盐,取水一旦,可得盐三四斤,熬出的盐再卖给附近一些胆大的百姓,他们再挑到外面去卖。
这个消息,应当说算不得是什么太过惊讶的消息,起码在座的那些盐商中就有不少人知道这事。但他们对那矿洞派人察看过,规模太小,一年也产不了多少盐,根本看不上。
刘钧看着这些人,却是摇了摇头。那些盐商也许看不上那个新发现的矿场,可刘钧知道后却是相当的激动,因为盐商们看不上矿场,是因为他们只是卖盐的,不是产盐的人。产量不高,自然也就没吸引力。
可刘钧是谁,他是郧阳总兵啊,现在手里还握着皇帝给的多方筹饷的特旨。这多方筹饷,自然也就包括自己采盐了。
先前唯一让刘钧犹豫的只是应城的盐矿有多少的储量,他派了不少人过去查探,发现那片地区应当是一个大盐层,量很大,起码百年内都不用担心没盐采。
储量足够,剩下的就是如何赚这钱了。正常情况下,应当是刘钧招人采盐,不过最后刘钧还是否决了这种念头。一来采盐得需要大量人工,二来见效慢。刘钧急需要用钱,他需要的是投入少,见效快的生意。
最后想来想去,刘钧想到了借鸡生蛋这个主意。
刘钧一挥手,一队队亲兵进入大厅,引得厅中一阵骚动紧张,许多商人还以为刘钧准备要拿他们。
不过随后发现,这只是虚惊一场。
士兵们进来,是给他们送上一个本子。
刘良佐接过一名士兵递上的本子,发现是印刷的。他目光扫了一眼,然后很快就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住了。
“应城盐场招募计划书。”刘良佐轻轻的读道,继续往下看去。越看,他越惊讶,越看越激动。这果然是一个天大的计划,镇南侯居然在应城发现了一人大盐矿,然后他要招募人合伙开采盐矿,按上面的计划所写,刘钧准备开挖盐井,用水采法采盐,三年后,预计盐场挖盐井百口,盐工十万,年产盐一百万担以上。以后只要加开盐井,产量还能继续提升。
一担盐百斤,一引盐三百斤。过去淮盐每年在湖广一省的销售就在六十万引,这还不包括各种进入湖广的私盐销量。一个百姓平均一年起码得食盐十斤,因此盐这个买卖是可以一直做的,利润也是极高的。
刘良佐暗自在心里计算着,官盐便宜时一斤一分,贵时一斤甚至达到六分银,而私盐则是一斤一厘五到两厘之间,差距巨大。但就算是一斤一厘五,私盐不用交税,也依然有厚利可图。
虽然私盐价比粮价要低,可私盐却是能源源不断的熬出来,粮食产量却是固定的。
一斤私盐卖一厘五,一担一钱五,这一年一百万担,那就是十五万两。
当然,帐不能这么算,在座的并不是纯粹的私盐贩子,他们实际上多数都有官盐商人的身份。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把这不交税的便宜私盐用官盐的名目卖出去,而这价格却是天差地别的,十倍差价,甚至有时能达到四十倍差价。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地方,应城在湖广德安,就在汉江附近,也距离武昌和长江极近,这就意味着这里的盐能迅速方便的运输出来。相比起许多盐商得从东南海边把盐运进来,千里迢迢,湖广自产的盐肯定更具有优势。
当然,在这诱惑面前,还是有人提出了疑惑。
朝廷严禁私盐,一般的私盐都是那些朝廷的盐厂里的灶户们流出来的,这种私盐比较隐秘。而如刘钧这样的,想直接在应城建一个盐场,而且还是一个打算年产几十万担的盐场,那岂不是太过招摇了,朝廷能允许?
“当然能允许。”刘钧笑着对那名盐商道。“诸位有所不知,皇上让刘某编练新军,但朝廷现在一时没有粮饷拔付,因此皇上让某多方自筹。现在我打算采盐措饷,这能帮朝廷解决一个大问题,朝廷当然会同意。事实上,我已经向陛下上呈了奏折,要在应城采盐,而皇上已经允许我在应城办盐场,盐场所采之盐可以发卖,所得用做训练兵马的军饷钱粮。”
刘钧这话一出,众商人们就都激动起来了。
最大的一个麻烦已经解决了,刘钧有了这道旨,可以随意开场采盐。这意味着,应城以后真的能提供大量的盐。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问如果以后到应城买盐是不是要交高额的盐税。
“诸位,现在,我们面前有一个极好的机会。我打算直接招募一百万两银子做为股本,招募打盐井的工匠,招募采盐熬盐的工人,把应城盐场建立一个大盐场。”
“一百万?”不少人都吸了口冷气,虽然在座的都是盐商,个个身家万贯,但一百万两银子还是很让人惊讶的。
“没错,就是一百万两银子,一共一万股,每股一百两银子。”
有个盐商站起来问,“那我们投了银子进去,算是盐厂股东吗,那能参与盐厂的管理决策吗?”
刘钧毫不客气的打消了他的美梦,“当然不行。盐场由我来建立,属于朝廷,平时也由我们来管理,而你们投银子入股,享受的是分红权。”
有些盐商感觉有些失望,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按我们的预期,你们投进来的银钱入股,每百两一股,一年差不多能得到十两银子的回报。这就是一成的年收益了,比起你们把银子埋在窖里,或者把银子拿去买房置地,这个收益肯定更高。”
“另外,你们的股本也不用担心,三年,只要满三年,那么你们随时可以把本金撤回付出,我们一分不少的退回。”
不少人心动了,每年有一成的收益率,哪有不满意的。去买田产,不说田有价无市难买。而且田买过来多半还得佃出去,一亩良田一年产稻五石,佃户上交一半,得二石斗,最后去壳得米一石七八斗左右,还得上交田税等部份,最后收益不过是一石多些粮。折银可得一两多点,而一亩良田现在也都得十几二十两甚至更高,算起来,年收益远达不到一成。
当然,入股盐场的好处不仅这些,刘钧告诉他们,入股盐场就有优先从盐场买盐的资格。而且,他们买盐肯定都是免税的。
心动,确实有不少人心动了。
第二百零四章 空手套白狼
刘钧的盐场买卖,确实看起来很有前景。虽然说投入有点大,得一百万两,可按刘钧说的,顶多三年,以后大家就能每年拿到百分之十的年收益率。什么都不用干,就坐在家里等着收银子,而且旱涝保收,这样的好事哪找去?
错过了这有家,肯定就没有第二家了。
一群盐商们坐在那里各自打着算盘,很快就考虑的差不多了,一百万看起来很多,可这里的人也多啊,三百多家大小盐商呢,有钱的多入两股,钱少的少入几股,一百万还真不是个事。
但他们也还是有些顾虑的,这生意真能做长久吗,还有刘钧能不能掌控这个生意。要是到时别人看着来钱了,来横插一脚,可是要来摘桃子,怎么办?另外这么大的产量出来,肯定会影响到淮盐等大盐厂,那扬州盐商还有淮盐盐场的那些官员们,他们能坐视不理?
对于这些疑惑,刘钧只用一句话回复了。
“又想发财,又想一点风险都不担,那你们还来做什么生意啊。更何况,你们都是做盐买卖的,难道连这点胆量也没有?”说着,刘钧让人捧来自己的尚方宝剑。又再次指明了自己如今这个镇南侯的侯爷身份加上郧阳总兵的身份。
“我呢是有钱想要大家一起赚,但如果大家不想赚这个钱,那也没关系,大家随意。”
许多盐商还在犹豫之中,刘良佐站起来说话了。
“候爷,小的刘良佐斗胆,想要先入一股,投一万两银子。”一万两银子对刘良佐来说,已经是能拿出手的所有现银了,别人还在犹豫,他却觉得这是一个天载难逢的机会。以前他就是没有什么靠山,只能给周文顺分销点盐,赚点他指缝里漏下的。
现在周文顺也死了,刘良佐很担心自己也会被牵连。这一万两银子掏出来,不管最后能不能真的得到年一成收益率,希望起码能在镇南侯这里得几分满意吧。
果然,刘钧一听刘良佐的话,立即满面笑容。
“哦,刘员外倒是有胆识,眼光敏锐的。一万两银子,非常好,来人,带刘员外到一边去登记入股。”说着,刘钧甚至还拍了拍刘良佐的肩膀。刘良佐一个四十好几的老爷们,被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拍肩膀夸奖,可他心里却激动的发抖,感觉身子都轻了几两。
这一万两银子花的值,侯爷对我很满意。
有人带头就好,那些盐商们看着刘钧和刘良佐的表现,心里怀疑两人是在做戏。不过不管是不是作戏,既然刘钧把话挑明到这程度了,他们总得表态的。
“我入股一千两。”
一个同样是和刘良佐一样最先来的那八家之一的胖商人出声了,不过他明显对这生意并不太全信,不敢如刘良佐一样把身家都投进来,最终只投了一千,相当买了十股。
刘钧没嫌少,一千两银子也不少了。
“很好,请这位员外那边登记。”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出声入股,不过多是一千两千的,甚至还有一个只认购了五百两。刘钧也多少不管,给以笑脸。
“学生认购两万两!”突然,一片一千两千两中,突然有个年轻人摇着扇子喊出了两万两银子。一时引得诸多人侧目,“哎,是周王的外甥!”
“没想到他也来了,刚才一直没注意呢。”
“这赵公子果然手笔大,一出手就是两万两。”
商人们小声议论着,傅山在刘钧身边细声禀报此人的母亲是开封周王的女儿,他们家是南阳的一个大族,也做着官盐买卖。
“原来是赵公子,欢迎入伙。”刘钧笑着对他道。
有了周王外甥赵公子的大手笔高调入股,接下来盐商们的热情也高涨了许多。大家都纷纷入了一股,有投三千的,有投五千的,还有投一万的。
“大帅,一万股已经认购完了。”不少盐商还没有来的及认购时,傅山已经过来说了一个让众盐商惊讶不已的消息。
一万股总共一百万股的应城盐厂的股本已经被认购完了。
众人都没有料到,居然这么快。
而他们更没有料到的是,刘钧居然笑眯眯的宣布,加盟认购入伙结束了。
“已经登记认购股份的,一会我们会签订正式的契约,然后我们就是合伙人了。至于其它各位,很遗憾的告诉你们,你们晚了一步了,抱歉,这次没机会合作了,也许我们下一次再寻找机会合作吧。”
听到这话,一开始还有几个小商贩心中窃喜,终于不必入伙了。可剩下那些没来的及入伙的大多数盐商,当他们看到绝大多数已经入了伙,成了镇南侯应城盐场的合伙人,而只有他们这少数人没入伙后,心里突然有几分惊惧。
他们没能成为镇南侯合伙人,不是自己人了。
好多人不由的想起了周文顺。
“侯爷,加我一个吧,我要入股,我投一万两!”
“侯爷,我也要入一股,我也投一万两!”
几个盐商连忙喊道。
可惜,刘钧却是摇头,“盐场暂时不需要更多合伙人了,下次吧。”
一群盐商还缠扯了好一会,最后见刘钧态度坚决,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被抛开了。
事情谈妥了,接下来自然就是大办酒宴,一同庆祝了。
“大帅,那些人哭着喊着要入股的,加起来起码得有十几万两银子,干嘛不一起收了?”傅山问。
“咱们做事得讲究,先前说是招募一百万,那就只要一百万,咱们又不是骗子,只干一票就走。”刘钧虽然缺钱,可不为因小失大,为了十来万两银子,就把自己的原则不要了。
刘钧是真心准备办这盐场的,募集一百万银子,他打算留下三十万两做为盐厂建设和招募工匠、盐工的工钱,以及挖盐井的钱。挖盐井并不简单也不便宜,得从四川的自流井、贡井一带拥有大量盐井的地方去请那些挖盐井的老匠。
一口盐井可不是水井,起码得打十丈甚至是几十丈深,甚至有百丈深几百丈深的盐井,而且盐井的口子极小,得专门的工具专门的技术。而且熬盐也是一个劳动力密集型的工作,需要大量的工人。
其实盐井比起海边的晒盐熬盐,那成本大的多,也辛苦的多。但在这个时代,运输同样也是一项高成本,因此刘钧的盐场建起来,依然有极大的前景。
虽然说招募的股银是为开盐厂,但那话是这样说而已,实际上,刘钧现在招募了一百万两股本后,等于他自己没拥有半点股份,都是那些盐商们的。但事实上,那些盐商们只不过拥有分红权,另外还保留了三年后股本收回或者转让的权利而已。
盐厂依然是刘钧的,他一分钱没花,从盐商那里弄来了开盐厂的资金,同时还只留了三十万做为盐厂的开办运转费用,大头的七十万两,被刘钧直接抽出来,用做军费。
“银子先拿去订购粮食,另外一部份给军工坊采购材料,剩下一部份做周转奖金。”钱还没拿到手,刘钧已经计划好了这些银子的用处。
“这些盐商还真有钱。”傅山感叹着道。
刘钧笑了两声,“盐商有钱人人都知道,但盐商也最精明狡诈。你以为他们拿钱给我们,是傻?不,他们很精明,他们知道自己投出的这笔钱,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收益,才会给我们投钱的。”
“他们这么相信我们,不怕我们骗他们?”
“骗他们?骗一个两个有可能,可这大小几百号盐商呢,我们真敢骗他们这一百万两银子,只怕最后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哪一个盐商背后不有着那么几个官员权贵呢。他们都知道,我不可能骗他们,也不敢骗他们。”
晚上的宴会,刘钧也到场现身,给那些合伙人们一起敬了杯酒,那些没来的及入伙的,刘钧对他们也还算客气。
喝了几杯酒,刘钧便径直离开了,反正他们也是为钱合作而已,没那么多私人感悟掺杂。回到后院,刘钧发现屋里亮着灯,走进去,却见是陈圆圆正坐在屋里。
“大帅回来了。”陈圆圆刚刚正坐在案前看书,听到推门声扭头见是刘钧,脸上露出欣喜神色。
“嗯,你看什么呢?”刘钧问。自他回到虎头堡后,沈曼和陈圆圆两人倒是很默契,一人过来陪他三天,然后中间有一天空隔。刘钧回来第一天,就把陈圆圆收了房,两人经那过后,关系越见亲密。
除了还没有名份,平时虎头堡上下见了陈圆圆,都喊她陈姨娘。陈圆圆倒也接受这个称呼,且从没有跟刘钧提出过要入刘家门什么的。她在虎头堡衙城里有一个院子,就在刘钧的那院子旁边,沈曼也有一间。
平时她有时在院里看书,但还有很多时间喜欢去红袖坊,在三楼她有个房间。平时她帮着沈曼一起处理账目,似乎做着这些事情,能让她更充实一些。
“核对下红袖坊上月的收支账目。”陈圆圆放下帐本,过来给刘钧宽衣。
“你挺喜欢做这些啊。”
“打发些时间。”陈圆圆笑道。
刘钧换了身衣服,直接靠在床头,也开始盘点起自己的账目来。入川前,熊文灿拔了五万两银子给他,入川后,前后缴获了大约二十万两的战利品,然后又跟梅之焕他们那分了大约二十万财物战利品,以及二十余万的朝廷赏赐。
加起来,都有六十多万了,不过现银不多,很多都是些金银绸缎字典首饰珍珠等东西,还得出手换成银钱,但这么多物资一下子出手还是很难的。而且上次给战士们的奖赏抚恤也用了不少。
若是今天拿下来的这七十万两银子,他手上还真没有现钱了。
可这七十万两银子入帐,也还只是稍减缓了下资金缺口而已。养五万新军,一年起码二百万两银子,除非他打算跟其它的朝廷将领一样,吃空饷,养家丁,然后带着一支毫无一用的军队。
那些从川东带回来的财物,得尽快出手,一部份放到服务社里给士兵们兑换,另外大部份得通过老丈人陆维章等关系,四处寻找下家出手换成现银。
此外,这新入帐的七十万两银子,得去采购粮食,采购骡马、采购各种铁料、铅子、硫磺、硝等材料,钱钱钱,全是钱啊。
原来只有几百号人马时,刘钧随便怎么弄,都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可现在,随便什么事情都离不开钱字。
原本刘钧打算郧阳镇五万新军自己包圆了,可现在看看,一次性练五万人马压力太大了。想了想,刘钧打算抚标的那一万兵马留给巡抚朱大典自己去练,自己也懒得管那些人了,正好,把郧阳镇原有的那一万多兵马都划归给朱大典的抚标。
虽然据刘钧所知,郧镇旧有兵一万三千,马二千,实际上水份一半多。让朱大典自己去头痛吧。
减掉那一万人马,那刘钧自己只须练四万,嗯,如果再放点手,实际上重庆副将秦翼民和白帝城守备马万年的两支人马四千人,也可以不用管。不过想想,刘钧还是不打算把这两支人马也放手。
刘钧也知道自己现在开盐场采盐这样的事情,肯定也会引起很多人不满。但现在皇帝对他还正是信任之时,中原还有许多流匪没有解决呢,就算解决了,也还有关外的建虏没解决呢。
因此,很长时间里,武夫,特别是那些能打的武夫,在皇帝那里还是很能得到重用的。别说建个把盐场,就是再出格点,皇帝都能接受。
说白了,还得有兵。手握一支重兵,而且是一支能打的重兵,才有说话权,那比什么镇南侯什么总兵官,都管用的多。无论如何,都得趁这次皇帝给的机会,好好的扩编,精练。
或许,是时候办一个讲武堂了,专门轮训那些迅速提升的九头鸟军官们,同时,也挑一些优秀的苗子,从头教起,用个一两年时间教出一些正统的底层军官来。嗯,教导营也不能撤,得从军中选拔一批最优秀的士兵入教导营训练,让他们成一个士兵成功转变成一个底层军官。
复社和蕲黄各寨送来的那批年轻人,得想办法让他们多留下来一段时间。这些都是参加过数场战斗的优秀士兵,正好可以带带新兵。
“大帅,夜深了,奴服侍你更衣安歇了。”刘钧还在闭着眼睛思考着,耳边却传来陈圆圆柔媚的声音。
第二百零五章 助饷奖券
酒宴散席,赵公子没有与其它盐商们一起再相约去喝茶,而是吩咐轿班直接抬轿子去红袖坊。赵公子一来虎头堡,就包下了楚楚,每天一百两银子,不算茶水酒钱。他一回楼里,楚楚就赶了过来。
“我还有些事情要谈,楚楚姑娘先去外面听听戏。”赵公子道。
屋里只剩下赵公子和他的管事两人,王管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然后问,“公子今日为何要给刘钧两万两银子,随便给他千八百两,足矣。”
赵公子端起茶吹了吹,轻抿了一口,然后笑笑,回道,“你以为我投这笔银子是怕刘钧?大错特错了,刘钧虽是镇南侯郧阳总镇,可我也并不怕他。这次我前来,一是不想跟刘钧撕破面子,二来也是想来见识一下这位新近红的发紫的侯爷。”
赵公子那也是周王的外甥,赵家还是南阳大族,刘钧这样的新晋侯爷面前,也不是说随便能被揉捏的。
“那公子还给刘钧投两万两银子。”王管事有些心疼的道。
“我肯投这么多,自然是因为值得投这么多。”赵公子笑道,“都说闻名不如见面,今日我一见这个刘钧,立即就觉得此人不简单,难怪能封侯挂印,绝不是靠的运气。他弄这个盐场,我可是很看好的。”
“那盐场真有钱赚?”
“当然有,为何没有?湖广原来一直不产盐,都靠淮盐,甚至有时还靠川盐,山西池盐。现在湖广有盐,一年还能产百万担盐,想想这里面的商机有多大。”
“真能产这么多盐?”
“差不多。”赵公子满脸微笑,“这次来,收获很大。”
“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急什么,既然来了,就多呆会。这个刘钧很有意思,我想跟他拉近点关系。”
“一介武夫而已,有那必要吗?”
赵公子却是摇头道,“武夫?那你也得看什么时候的武夫,若早个百年,甚至就是早个五十年,刘钧这样的武夫当然不足为道,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北虏南寇,天下动荡之时,这些武夫地位可大大不一样了,尤其是刘钧这样手握兵马还能打的武夫。”
“贼匪不是都要平定了吗?”
“平定?痴人说梦吧,看看这些年,朝廷擒斩的贼首们还少了吗?王自用、高迎祥等大大小小都有上百了,可事实呢,贼匪却是越闹越大,为何?皆因许多人都没饭吃,父子相食,易子而食,都到这地步了,他们造反不是很寻常的事?朝廷一日无法让百姓都能吃饱肚子,那么流匪就一日不可能平定。”
赵公子对天下局势看的很准。
“不但短时间不会平定,而且只怕还会越闹越凶,刘钧这样的封侯了的总镇,跟他打好些关系,对我们总是有好处的。而且我看这个刘钧,志向不小,胆子也大,咱们以后可以跟他多合作,一起赚钱。”
“王管事,我听说刘钧自四川剿匪之时,得了数十万的各种财物战利品,现在还没有出手,你明天去拜会下九头鸟的人,提一下我们合作的打算。就说我们愿意帮他们出手这些财物,只收一成的费用,而且我愿意提前给他三成的现钱。”
“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就是希望能从刘钧这里采购一批飞龙铳和虎蹲炮。”
“我们采购火器做什么?”
“当然是建乡团了,这年头,还是得靠自己可靠点。”赵公子道,“咱们采购一千杆飞龙铳,另外采购二十架虎蹲炮,价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我希望九头鸟能帮我们训练这支乡团。”
“帮我们训练?”
“嗯,可以是九头鸟派教头过来帮我们训练,也可以是我们选派人去九头鸟接受训练,随便哪样都可以。”
又谈了一会,王管事告辞离去,随后,楚楚上楼来了。
“给我弄碗粥来,再烙几张饼,饿了。”赵公子道,而且要求很简单。
楚楚当下喊过一个侍女,说道,“你去厨房通知下,熬一锅八宝粥,烙几张葱花饼,直接送到楼上来。”
这时天色不早,楚楚走到赵公子一边,开始帮他揉捏着肩膀。一边揉楚楚一边说道,“赵公子,最近有个稀罕东西,你要不要听听。”
“什么稀罕事,说来听听。”赵公子靠在椅背上,微闭起眼睛,享受着美人的揉捏。
楚楚笑道,“就是最近有一种助饷奖券,买奖券就是助饷,可又还有机会中奖,头奖足足一万两银子呢。”
“助饷奖券?”赵公子还是头回听,尤其是听到一万两银子的头奖时,越发觉得奇怪,心里觉得这只怕是一种骗局。
“奴去拿一张给公子看看。”
楚楚转身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来一张纸,大小和庄票有些类似。
“就是这个,助饷奖券。”
赵公子接过,仔细打量,见上面有不少的数字、印章,而且这一张票是十张相连的,连接处有骑缝章。
“这张奖券售价五两,可以分为十条,既可一次买一张,也可一次只买一条。”
“这奖券哪里印发的?”
“是九头鸟印发的助饷奖券,有信用保证的。”楚楚卖力的介绍道。这种奖券是第一次发行,有不少是放在各城里的那些青楼、酒馆、茶肆等地方代售的,每帮忙售出一张,代售者就能获得一份抽成。
“具体怎么个买法,又怎么个中奖法?”赵公子听说这东西是刘钧弄的,立即来了些精神。刘钧弄出来的东西,总不至于是骗局。他也差不多看出来了,这东西类似于一种赌博。
“这次是助饷奖券第一次发行,因此只刊印发行一万张,每张都有不同的号码,每张还可以裁成十条。一张售银五两,一条售银五钱。到月底的时候,会进行公开抽奖,把一万个售出的奖券号码集中一起,当众公开抽出一至五奖。”
赵公子心里迅速的计算了一下,一张五两售一万张,那就是五万两银子了。
“总共设立五奖,头奖一名一万两,二奖三名各千两,三奖十名各一百两,四奖百名各五十两,五奖千名各十两。”
赵公子点了点头,五奖加起来奖金就是三万五,奖金近七成,收益也有三成多,如果扣掉部份本钱,估计也有三成左右的收益。三成的收益,可不少了。虽然表面看起来,募捐了五万两银子,最后还要拿出三万多来,仅入帐万两左右。
可赵公子却马上想到,如果仅仅是寻常的募捐,相信大家根本没有什么热情。但如果换成这种有奖的助饷捐款,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想象一下,头奖居然有一万两银子,这得多么吸引人。
虽然说头奖中奖率万分之一,可还有其它许多奖啊,尤其是那个五奖,虽然才十两银子,可却足有一千名,这相当于十个人就有一个中奖的。再加上前面四奖,总共有一千一百一十四人能中奖。
没中奖,也能得个助饷善名,募捐的同时,还有很大的机率中奖,确实够吸引人了。
五两银子一张的奖券,也不多,而且九头鸟的这次募捐很有特色,也不强迫你捐多少,捐多捐少随你意,五两也行,甚至五钱都行。这等于把一种大家都不情不愿的募捐,便成了一种有奖筹款,不再是光捐出了,还有机会中奖,中大奖,而且机会不小。
“有意思。”赵公子笑了笑,这个刘钧真的是让人惊讶不断啊。先前开盐场,现在又搞奖券。
“公子,既然觉得有意思,那你买多少?”楚楚卖力的推销起来。
赵公子倒不是很想中大奖,他知道中大奖率并不高。不过他对于这种形式很赞叹,应当说这种奖券也并不是什么太新鲜的事情,宋代之时就有类似的奖券了,但一直都被官方以赌博的名头禁止,可现在刘钧搞出来这个奖券,却是挂着助饷之名,朝廷肯定不能封禁,这个擦边球打的漂亮。
“给我来一百张!”赵公子随意地说道,引来楚楚的一阵娇呼,她帮着向那些来红袖坊的有钱豪客们推荐这种奖券,可是有提成的,每推荐售出一张,能得到一钱银子,赵公子一下子买一百张,她就有了十两银子的提成。
动动嘴而已,就能拿到十两银子,这个收益可不小。
“预祝公子高中头奖!”
楚楚一面恭贺着,一面走到楼下去,叫来一个小厮,让他去找人。很快,一个售奖人赶来,赵公子拿出来五百两银子换回一百张奖券。
“赵公子,记得收好奖券,等月底之时记得关注开奖,如果中奖,连根为凭,拿奖券到虎头堡来领奖,切记不要毁损污坏奖券,不然不能领奖,一切只以奖券为凭。”
赵公子点了点头,随意的把奖券收起。
“我送你。”楚楚笑着对售奖人道,两人走下楼,售奖人立即取出了十两的银子递给楚楚,“这是你的提成。”
楚楚笑着去拿。
“先写张收据给我。”
楚楚取来纸笔写下收据并画押,售奖人核对后收下,把那十两银子交给楚楚。握着两个五两的银锭子,楚楚没想到这钱来的这么轻松。看来,以后得多向客人们推荐一下这奖券。
第二百零六章 镇标
九月初八,是张国栋的婚礼。
张国栋是刘钧一手提拔上来的,两人不仅有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还有师生的名份。对于这位爱将的婚礼,刘钧自然要亲自出席。
自从加入九头鸟,张国栋凭着努力刻苦,加上刘钧的赏识提拔,短短时间已经升到了游击将军。这样年轻的游击将军自然是受人嘱目的,何况还是一个单身的游击将军,无数的人家想要与张国栋联姻结亲,甚至其中不乏许多大族,甚至一些官绅之家。
可是最后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这位年轻的游击将军居然选了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成亲。甚至据传,那个女人曾经还是被流匪劫掠上山侮辱过的。这件事情,一开始,张家人也是不愿意的。他们家里以前苦,几个儿子二十多岁都还娶不到媳妇。后来国栋去参加九头鸟,拿着那安家银子才给老大娶了媳妇。
眼看着如今儿子终于是跟过了人,还当上了将军,张家自然也是希望能给儿子娶一个出身好些,温柔娴淑的媳妇。可谁想到,儿子放着那么多进士、举人老爷家的主动提亲不答应,却偏偏非要娶一个结过婚的女人,还曾经被流匪污辱过。
张老爹坚决不同意,张母也要死要活上吊哭闹的。最后张国栋找到刘钧,说自己跟方清的感情是真真切切的,他就是想娶她。
刘钧听了这番话,心里还是很受感动的,在大明这个时代,居然有人不在意那些世俗的眼光,而一心要坚持那份感情,确实难得。他亲自去找了方清,结果却发现,张国栋简直是一个笨蛋,他那边都跟家里闹的要死要活的了,结果,他还根本没有跟方清正式的表白过。
方清根本不知道张国栋要娶她,也不知道他跟家里闹成了那样。她和张国栋认识时间不短,她也确实知道张国栋对她的好感,她对张国栋也有好感,可她从没想过会嫁给他。
“我不能嫁给他。”方清惊讶之后回答,原来她跟前夫之间的事情都还没有断。先前她被贼匪抓走污辱,家里根本不接受她只当她死了。刘钧救回她后,她跟丈夫联系,丈夫也不肯接她回去。
后来刘钧收容她们在服务社里做事,然后有了工作还有了薪水,她把薪水寄回家,她丈夫也就收了,然后到现在,她丈夫似乎也不打算休掉她,但也没说要接她回去。
很显然,她的家庭原来也只是个普通的农人之家,而现在方清在服务社里每月薪水加奖金有一两多,这显然是笔不小的钱。
刘钧也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不过他还是很直接的对她讲了一句话。
“想清楚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是不在意世俗眼光流言蜚语一心只想和她在一起的张国栋,还是只是想着她那点薪水的丈夫。”
“你永远不会再碰到一个张国栋一样对你好的人了,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刘钧的劝说很有效果,方清终于决定嫁给那个比自己小却无比爱的男人,可却还有一个麻烦,方清和他丈夫之间还是夫妻关系。
刘钧只是笑了笑,派人去把她丈夫接了过来,然后对她丈夫开了个条件,一百两银子,换一封休书。
那个黑瘦的男人没有想到,自己的那个残花败柳的媳妇居然还能值这么多钱,当下二话没说的就按了手印,让人代写了休书,把妻子休了。
方清从头到尾目睹了丈夫休她的全过程,拿到那张休书的时候,她心里更多的是解脱。
有刘钧亲自为两人做大媒,张家人也便接受了这桩婚事,没有刘钧就没有如今张家的一切。现在儿子一意要娶那个女人,而刘大帅又亲自做媒,他们无法再反对。
婚礼就订在九月初八。
张国栋要办一场热闹的婚礼,不想委屈了方清。刘钧和九头鸟的将校们都赶去祝贺,还有附近的许多乡绅商人们也都不请自来,想要借此巴结这位穷山窝里追出来的年轻将军。
刘钧还是很祝福这对新人的,送上了不菲的贺礼。婚礼很隆重,足足办了八百多桌,惊动了整个麻城,这排场让刘钧都有些惊讶。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张国栋想热闹点那就热闹点,反正张国栋现在身家也是不菲了,而且几百桌酒席而已,乡下酒席,桌数虽然多,但花费并不多,一桌不过一两银子,这已经就是太平乡几百年来最阔气的酒宴了。
太平乡有许多九头鸟的兄弟,特别是张家庄,一个不大的庄子,足有三十多个九头鸟的官兵,现在这些人中一半多都已经有了正式的官阶。这次,村里剩下的健壮年轻人,也都准备投奔九头鸟,附近十里八乡的年轻人,都早就在张国栋他们这里报名了。
刘钧来了便没打算立即回去,呆在这山里面,省掉了许多应酬麻烦,在麻城天天都有客人拜访。刘钧每天都在各村各庄转悠着,去九头鸟弟兄们的家中看看,然后跟他们聊聊天,他也特别关注太平乡这些普通百姓的生活。
跟许多人谈过后,刘钧才知道,山里人家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了,太平乡本就田少山多,产出不多,可捐派却年年增加。今年以来,又多了练饷、还有团练派粮等等好些个名目的征派,若不是今年许多人家子弟加入九头鸟,带回来不少的银钱,然后大家又相互帮衬,只怕今天肯定得有不少的人家得逃亡去了。
一旦有人逃亡,那么各种粮税却一分不会少,而且逃亡掉的人那份也会再摊到其它留下来的人头上。
听说在山那边的河南光州和庐州府的山区里,好多个庄子里的年轻人都有了一些让人不安的念头,他们不甘忍受下去,在暗地里盼着流匪们打过来,甚至有些没牵挂的年轻人主动离家去投匪,只为了能活下去,不再绝望的生活,受无尽的盘剥。
“还是咱们太平乡好啊,有侯爷招兵,大家有了出路,有了希望。大帅,多招些兵,咱们太平乡的小伙都是勇猛能战的,听话。多招些兵,咱们太平乡的百姓也多了些活路。”聊天时,村里一群年老的老人们恳求着刘钧能多招些小伙子去当兵。
对于这些要求,刘钧也是尽量满足的,这次扩编,刘钧又在麻城大量招募。对刘钧来说,从麻城招募新兵,那都是同乡近邻的子弟兵,操一样的口音,说一样的话,大家知根知底,最是可信,也好管理。尤其是如太平乡这样的地方,穷乡僻壤,年轻子弟都很老实肯吃苦,他们会很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刘钧每去一个村子,总要带上许多礼物,都是些很实用的粮食布匹,挨家挨户的给村里的人发放,尤其是那些孤寡老人,残疾家庭等,都会多发一份。
刘钧的声望在太平乡也不断飞涨,现在他已经成了百姓们心中的活菩萨,甚至家家户户都开始立起了刘钧的长生牌位,日夜为他祈福。
在太平乡住了好些天,刘钧才返回虎头堡。回去的时候,还有张国栋等一众太平乡籍的军官们,以及他们这次回乡在家里招募的数千新兵。
一如老规矩,那些通过招募考核的新兵们,刘钧给他们每人发了五两银子的安家费。九头鸟的薪水和奖赏方法换过许多,但安家费这条却从没有改过,虽然这是一大笔的开支。
回到虎头堡,那里已经有许多先回来的官兵和他们招募回来的新兵,不时还有新队伍回来。那些军官士兵们回乡休假,回来时都带着大大小小的队伍。
这次九头鸟招募的新兵极多,除了在四川时招募了数千新兵外,这次总共还要招募两万余新兵。其中刘钧让秦翼民和马万年回石柱各自招募满本部的那总共四千白杆兵外,刘钧还将在麻城和周边招募两万新兵。
其中,重点在麻城招募一万新兵。
虎头堡一天比一天热闹,一支支的队伍进驻。
这一次,刘钧没有再把自己的老兵全都打散,对他来说,在四川刚扩编过一次的队伍本来就多是新兵。因此,这次刘钧改变了新的扩编方案,招募大批新兵的同时,他保持了从四川回来的那五个营,并从这五个营里抽调了一批精锐的老兵为骨干,充入教导营,再从教导营抽出部份军官加上一些新兵建立起了一个新步兵营。然后把辎重营拆分,补充新兵扩充为两个营,一个辎重营一个战车营。
最后,刘钧又建立了一个讲武堂,用为轮训全军的各级军官,同时招募一批优秀的年青人,进行一至两年的长期培训,然后将来充做各营底层军官,并且把复社、白杆兵、乡勇团练等其它来外来培训者都调入其中。
最后刘钧的总兵标营是两步一车一骑前后左右四个总兵镇标营,由一个参将任中军坐营官,四个游击将军任各营坐营官,此外,另有一个教导营一个辎重营,这两营由两员游击将军统领,不属于总兵标营,但也直属于刘钧统领,讲武堂随营,由刘钧亲自担任校长。
这六个营就是刘钧要优先精练的九头鸟精锐,其余的新兵,一部份由副将秦翼民招募训练,具体是重庆副将营的三千兵马和白帝城守备的一千兵马,这四千兵马主要以白杆兵为主,但里面也会由刘钧派过去的军官为中层。
至于剩下的新兵,则包括一副将奇兵营、四参将援兵营和五个守备千人队。
这两副将四参将六守备一共两万二千新兵,只会抽调少量老兵担任军官,然后得重头练起。
所有的军械装备,都将优先装备刘钧所直接控制的六个营。
一回到虎头堡,刘钧立即收到一封从郧阳送来的急信。
“是郧抚朱大人送来的,郧阳出事了!”
第二百零七章 九头鸟到
郧阳都察院衙门里,新任郧阳巡抚朱大典正背着手在官厅里团团转。
“信送出去了吗?”
“回大人,学生已经派了几个家丁化妆潜出城,赶往麻城送信去了。”
“你确定信能送出去?”朱大典着急的问道。
幕僚连忙点头,“学生安排了好几个,分批出去的,肯定能把信送出去。”
朱大典长叹一声,似乎是松了口气,又似乎是在感叹自己命运不好。“这些丘八,真是跋扈无比,无法无天了。”
那幕僚是个屡试不中的绍兴举人,充做朱大典的师爷已经多年了,在他任福建按察副使之时就为他出谋划策了,之后朱大典升任福建右参政,再后来他回家守丧,崇祯五年,朱大典升任山东巡抚,他也又跟着一起出山。
他亲眼见证了朱大典曾经率吴三桂、刘良佐等将领,大败孔有德等登莱叛将,平定了这场震憾天下的登莱之乱,取得少见的大获全胜,看着朱大典因功升兵部右侍郎。
后来流匪攻破凤阳,朱大典又一次临危受命,出任漕运总督兼巡抚凤、扬、庐、淮四府,徐、和、滁三州。在山东募兵数千往江北,后因坐失州县,平贼逾期等罪名,被贬官,一路贬到郧阳来出任巡抚。
从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到郧阳巡抚,这是明显的贬官。
今年刚五十八岁的朱大典叹气连连,漕运总督和郧阳巡抚,两者相差太远了。别的不说,他在任漕运总督这个位上,一年能搜刮到的钱财无数,那是个真正的肥缺,他搜刮到了多少钱?朱大典自己都记不清了,总之在南方官场上,朱大典有个富可敌国的称号。
而朱大典本身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出生于金华的一个小山村,少时家里还因为跟人打官司失败而举家搬迁外地,只能栖身在一个山村边的小破庙里,生活困顿无比。因此如今朱大典富可敌国,明显就是贪污而来的。
说来朱大典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少时家穷,可他却好学,因家贫无钱入学,他便在每天割草捡柴之余,常常跑到私塾倚窗听课,后来老师发现,为这少年好学精神感动,破例免费收他入学。朱大典得到这机会,发愤读书,终于在三十五岁时一举考中进士,踏上仕途。
曾有人说,穷人当官更贪婪,寒门子弟败类多。
朱大典正是如此一个人,踏上仕途之后,他在官场上便以贪婪著称,时人皆说他是严嵩再世。特别是他督师凤阳的时候,括取财贿,四府僚属,囊橐皆尽,人拟其富且敌国。
不过朱大典贪是贪,可也有本事,不论是治理民政还是于兵事上,都有很独特的本领。在明末这个乱世之时,文臣知兵,便越发的能得到破格重用,如卢向升、洪承略、孙传庭、杨嗣昌、熊文灿等等,都是凭着知兵,而迅速升迁。
朱大典聪明,能捞也会送,一面大肆贪污一面又大肆行贿,加之治理地方有才,统兵有方,尤其是他还临危受命,统兵把祸害山东的孔有德等叛军给击败了。当时孔有德叛乱可是横扫山东,杀三巡抚数总兵,无人可挡。而朱大典打败了叛军,为他的资历赢得了完美的一笔。
也有了之后总督漕运巡抚凤阳,可惜之后他只顾着捞钱了,结果回左五营就在他的境内生根发芽,他却毫无能力。
“大人,学生以为,不如先给那些丘八们发些银两犒赏一下,这些人自然就散了。”师爷小声的劝道。
“发银犒赏?哪来的银子?藩库里干干净净,比脸还干净,一两银子都没有。”朱大典一提起此事就来气,他接到任命之后,虽然心里不乐意,可还是尽快交接赶来郧阳,本来还以为能从府库里先进一笔,没料到,来到之后,打开府库一看,空荡荡的,连老鼠都没有一只。
郧阳的那点钱粮,全被熊文灿和杨嗣昌两人给刮的干干净净了。
“东翁,如今之势,不如先从私里拿笔银钱犒赏一下,解了眼前之围再说。过后,可以再补回来嘛。”
“让我自己掏钱犒赏那些丘八?”朱大典胡子高高扬起,“绝无可能!”
师爷虽然知道朱大典最爱搂钱,向来只进不出,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是一毛不拔。
“东翁,外面的这些乱兵若是得不到点甜头,只怕发起狠来不受管束啊。”
朱大典一到郧阳,先发现府库空荡荡的,然后就发现许多郧阳兵将来找他要饷,他一开始还不怎么在意,派人去传郧阳的那些官军,让他们约束手下。结果,这些军官一个个全都推称生病,有些还说不能下床。
而那些兵却干脆把都察院包围了,把他围了起来,声称拿不到饷就不退。
可府库里无银子,朱大典却又舍不得拿自己的银子来发饷,现在双方僵持不下。
师爷着急的道,“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啊,先通融一下啊。大人莫要忘记,这闹饷很容易就变成哗变叛乱的,当初辽东官兵闹饷,不是逼死了巡抚,登州之乱,不也皆因欠饷而起,咱们初来乍到,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啊。”
朱大典一拍桌子,“无法无天,现在给钱,只会让他们越发得寸进尺。放心,我谅这些乱兵也不敢真怎么样,咱们等几天,刘继业马上就能到。到时刘继业兵一到,哪个还敢乱动。”
朱大典是铁了心不给钱了。从来都是下属给他钱,还从来没有过他给下属钱的。
“大人啊,这刘钧远水难解近火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人何必把自己置之于险地呢。何况,这次闹饷之事,据我打探到的消息,就是因这刘钧而起。”
朱大典一上子扬起眉头,“怎么和刘钧又有关了?”
“怎么就没关了。”师爷叹气,“皇上让刘钧在郧阳练五万新军,然后据说刘钧放出话来,新军全部招募新兵,一个原有郧镇兵马都不要,统统都要裁撤。就因这,这些郧阳的军将才故意煽动士兵来闹饷。”
朱大典捏着下巴,“这些贼配军,这是把老子当枪使啊。”
这个时候,朱大典有些后悔,没有把他当初在山东招募的那些山东兵带一些过来。这次他来上任,只带了一百家丁,现在还是全靠着这一百家丁守着都察院,才没让那些乱兵冲进来。
“可这些乱兵要二十万饷银,这是敲诈。”朱大典气哼哼的道,郧镇原来兵额才一万三千人,两千马,一年的饷钱也不过二十余万,现在不过欠了几个月饷,就要二十万,这不是明抢是什么。
“咱们可以先给一点,一千也好八百也罢,只要先拿一点出来,那些乱兵们见到了银子,自然也不会太过份。咱们先给点银子,然后说需要时间筹备,把他们先安抚住了再说,等过两天,刘钧到了,这就是他的问题了。”
“也罢,就先拿一千两银子犒赏下那些贼兵们,记得入帐,到时得还。”朱大典不忘记交待要记帐。
一千两银子拉出去,很快就起到了作用,虽然那些兵还围在外面没散,可也没有人大喊大叫,撞门什么的了。
“镇南侯啊,你倒是快点来啊。”朱大典心里默念着。
朱大典心惊胆颤的在衙门里呆了整整十天,每天都度日如年一般,期间他又先后给外面的兵发了三次饷,一次一千一次两千一次三千。总共四次,他发了七千两银子,心疼的朱大典直抽抽,上任带来的银箱空了大半。
第十天,刘钧终于到了。
最先赶到的是九头鸟的骑兵营,九头鸟大旗在前,后面大队大队的马队,骑士清一色的蓝色绵甲,配红缨铁盔,人人背着火铳,甚至后面还驮着几十门百余斤的火炮。
郧阳参将杨世贤这段时间一直在称病,但实际上他府里每天却都聚着郧阳的一众游击、守备、千总、把总等,还请了一个戏班子,每天看着戏听着歌,喝酒吃肉,然后任由手下围着巡抚衙门,看着巡抚隔几天就吐几千两银子出来,生活好不潇洒。
当九头鸟的旗帜出现在城外时,杨世贤马上就知道了。
听说九头鸟这么快就从黄州赶过来了,他很是意外。黄州距离郧阳相距千里,他才围了巡抚衙门十天,刘钧就赶来了,岂不是日行百里?
游击将军冯胜率领骑兵营两千余骑赶到郧阳城外,立即引来这个水陆码头无数人的惊讶围观。郧阳来来往往的经常过兵,但九头鸟的军容还是很让人惊叹。
军服整齐,旗帜严整,人高马大。
冯胜跨坐在马上,看了看前面大开的城门,然后又看了看城门口那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守军,冷哼了一声。
城门处的一名小军官小跑着往这边跑来,刚跑到近前,还没等点头哈腰。冯胜却已经一挥手,“郧阳城内守兵做乱,闹饷哗变,围攻巡抚。总镇大人有令,围攻巡抚即为反叛作乱,我等既为前锋,为朝廷夺回郧阳,平定叛乱。”
“即刻进城平乱,弃械者不杀,但有敢顽抗不降者,就地正法!”
话落,骑阵中响起了隆隆的战鼓之声,然后喇叭声响起,骑兵营开始加速,呼啸入城!
第二百零八章 刘家军
城门口的守城兵丁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被迅驰而至的九头鸟骑兵们打倒在地,缴夺了兵械。看着杀气腾腾的火铳骑兵,郧阳兵没敢反抗,纷纷丢下腰刀,举手抱头,坐在了地上。
冯胜留下了一局人马接管了此处城门后,率着骑兵马不停蹄的冲入城中。郧阳城中的百姓这段时间里,本来都早已经习惯了郧阳兵在城里大摇大摆,甚至不时索命卡要,吃霸王餐,强拿商品什么的,对这些人敢怒不敢言。
这时突然发现九头鸟居然开始对付郧阳兵,一个个都暗暗喝彩。
“平定叛乱,救出巡抚!”九头鸟骑兵们一边在街道上奔驰,一边高声喝叫。
城中的郧阳兵其实并不多,郧阳兵旧称一万三,实际上空额太多,而且这一次在城中闹事的,基本上都是各军官们手下的家丁为主。这些人也不是真正的哗变,不过是想要围了新巡抚,迫使刘钧改变裁撤计划而已。
他们万分没有想到,刘钧来的这么快,更想不到,刘钧根本就不按套路来。九头鸟的骑兵居然以战斗的姿态冲进了城,抢夺城门,迅速占领各个府库衙城,对于郧阳兵,更是直接宣布为哗变叛乱的乱兵。
“我们不是叛军,我们没有哗变!”
一名带队的百总慌忙地喊道,可惜九头鸟根本不理会他的解释。
“放下武器,立即放下武器!”
几名围住他的九头鸟骑兵们高喊!手里更是握着一支很短的火铳,那名百总还没意识到严重性,依然在那里辩解,甚至根本忘记了放下手中的腰刀。
“砰!”一名骑兵手中的短铳直接开火,一声爆响,白烟升起。待硝烟散去,众人才惊讶的发现那名百总额头上已经开了一个血洞,正沽沽的流着鲜血,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了。
围观的人群震惊不已,没有人想到九头鸟骑兵说动手就动手了,他们更惊讶的是,那骑兵的短火铳也不见点火绳,居然直接就扣响杀人了。
那名骑兵一枪击杀了郧阳兵的那百总后,收回火铳,冲着铳管口吹了一口气,然后冷着脸道,“持械顽抗者,就地正法!”
铛鎯鎯的一阵响,一堆兵器丢在了地上,那伙郧阳兵全都弃械投降了。
“捆起来,带走!”
郧阳镇中,到处都是马蹄的得得声,还不时的响起火铳爆响声。
冯胜的骑兵营行动迅捷,很快就把诸城门等要地夺取,毫无防备的郧阳兵迅速被俘虏,少数反抗者被当场杀死。
郧阳参将府中,杨世贤听到家丁队长报告,九头鸟骑兵正在城中四处砍杀,还喊出平定叛乱,救出巡抚的口号时,一下子晕倒在了地上,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刘钧居然如此的狠。
叛乱!刘钧居然诬陷他叛乱,还直接发兵砍杀。他现在已经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根本说不清楚了。刘钧敢这样做,就是没打算给他辩解机会了。
“怎么办?”
“刘阎王!”杨世贤恐惧的喊出了那个名字,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快,去把都察院衙门外的兵都收回来,再派个人去见九头鸟的人,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叛乱,对,给他们送银子。”
不过一切都晚了。
杨世贤的兵还没出参将府,冯胜已经率兵包围了参将府。
参将府紧闭大门,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就在他们还在商量时,冯胜已经在大门外摆开了数门马驮百斤佛朗机。
“砰砰砰!”一阵巨响,参将府的那朱漆铜钉大门被猛然轰开,然后九头鸟骑兵冲了进去。
半个时辰之后,整个郧阳城安定下来,巡抚朱大典被解救。
朱大典呆在衙城里面心惊胆颤了半天,直到有九头鸟骑兵过来禀报,说已经平定了城中叛军,重新夺回郧阳城时,朱大典才目瞪口呆的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也没有料到,最后居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衙门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都是全副武装的九头鸟战士,一个个绵甲整齐,明盔锃亮,尤其是他们的武器更让朱大典震惊,这些九头鸟骑兵每人背着把长火铳,又配着两把短火铳,此外还配了腰刀和盾牌。这让他有些看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配制,这究竟是一支骑兵,还是一支步兵,又或者是一支骑马的火铳兵?还是一支火铳骑兵?
不安的等待中,过去了许久。
然后一队军官到来。
“末将郧镇总兵标下前营游击将军冯胜,拜见巡抚大人。”冯胜一身更加明亮的铠甲,他拜见朱大典时,仅仅只是弯腰躬弓行礼,居然没有跪拜。
朱大典心头即惊且怒,他以往巡抚山东总督凤阳之时,别说一个小小游击,就是参将、总兵,拜见他之时也必须得行跪拜之礼,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居然只对他躬身行礼。
可还没等他发怒,冯胜却是一挥手。
数名九头鸟士兵上前来,他们抬着一口大箱子。箱子抬上前,打开,从里面提出来许多颗人头。
血淋淋的人头。
然后,朱大典突然更加惊骇的发现,他认识那些人头。他刚到达郧阳时,这些人还来拜见过他,人头里有郧阳参将杨世贤,有游击将军王宁等,还有一些是守备、千总等,几乎都是郧阳旧有官兵的军官。
现在,这些人全都只剩下了一个人头,被扔在自己的面前。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朱大典只觉得心中作呕。
“你,你把他们全杀了?”他手指颤抖的指向冯胜。
“回禀大人,侯爷接到巡抚大人的求救急信之后,立即便派某率前营骑兵日夜兼程赶来平叛,不负候爷所托,卑职总算及时赶到,并一举击败叛军,解救巡抚大人。这些叛将,无礼卑职的劝降,依然试图负隅顽抗,卑职便只好强攻斩杀。”
听着冯胜那轻描淡写的回复,朱大典真是气的不轻。刘钧的胆子也太大了,堂堂郧阳参将他说斩就斩了,郧镇上万官兵他直接就定了一个哗变叛乱。
可他一时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了,面对着那些全副武装,甚至刀头还沾着血的九头鸟骑兵,朱大典感觉很无力。
“罢了,杀了也就杀了,但接下来你得好好安抚住那些郧阳官兵。”
“此事大人请放心,卑职等定处理好。”
等冯胜辞职退下后,朱大典好久无法平复心情。
“这个刘阎王,心狠手辣。”
“跋扈!”朱大典倒不是想为杨世贤等人说话,他也早恨透了那些郧阳兵将,只是他觉得刘钧不经他同意,就直接做主把郧阳官兵视为叛乱,然后一举出兵砍杀,这是越权行为。他可是堂堂郧阳巡抚,而且还是兼提督军务的巡抚,说到底,他才是郧阳的最高官员,文武军事都归他统辖。
可现在刘钧根本不请示他,连句商量都没有,直接就发兵动手了,甚至都没有顾及过他还处于郧阳兵的包围之中。
而今天刘钧的手下游击冯胜见他之时,连跪拜礼都没有,只是躬身一礼,也越发的让朱大典意识到,自己这个郧阳巡抚怕是不好当了,遇上了刘钧这样的总兵,这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他意识到刘钧不是一个简单的下属,他还是新封的镇南侯,而且还挂了荡寇将军印,东南五省兵马中的剿匪大将,高于普通总兵官。尤其是他还很得皇帝的看重,眼下还有支精兵在手。
“东翁,这个刘钧只怕来者不善啊。”
朱大典黑着脸沉默着。
刘钧是三天之后到达郧阳的,随他同时到达的还有其它五营。虽然麻城距离郧阳不下千里,好在一路上可以走水路坐船,虽然中间要转两三次船,不过依然比起陆路来快的多。
进城之前,刘钧特别在城外休整了一夜,全军都换上了崭新的戎装,旗帜什么的都光鲜明亮,队伍也精神抖擞。
朝阳升起之后,刘钧骑着御赐的御马,披着御赐的铠甲,带着五个营一万余人展开分列式,排开一个个的方阵进城,那种刻意展示出来的齐整,肃杀,让亲自来到城门迎接的朱大典看的更加心情复杂。
整齐的踏步声,如海的旗帜,如林的长枪,尤其是那统一而又崭新的戎装。每名士兵都戴着明盔,身上套着绵甲,外面还罩了一件号坎,腰上系着黄色牛皮带,锃亮的大皮带扣,身上绵甲上那一粒粒耀眼的黄铜钉泡。
比起原来郧阳的守兵,刘钧所带来的这些兵马无疑更加的严整威风,步队、骑队、车队、炮队,冯胜的骑兵营也在昨夜出城,然后今天早上一起编队入城。
车营装载的那一门门火炮,尤其是三千多斤的红夷大炮经过时,更引发无数惊叹之声。
“原来这就是九头鸟啊!”
“镇南侯的大军!”
“刘家军!”甚至有人高呼出声。
朱大典听到那不断响起的刘家军的呼喊声时,脸色越发阴沉了。面对着刘钧的耀武扬威,他心里充满着无力之感。
第二百零九章 盯上军屯
九头鸟耀武扬威式的入城式,加上城头上还悬挂着杨世贤等郧阳军官的首级,让郧阳上下都对于镇南侯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末将来迟,让大人受乱兵惊扰,实在罪过。”
刘钧看到朱大典身着大红色的官袍站在前面迎接,连忙下马,上前拱手请罪。不过在朱大典等人看来,刘钧的所谓请罪不过是句客套话而已,看他那模样,哪有半分请罪的样子,甚至又哪有半分下属的样子。
可刘钧带来的那九头鸟,兵强马壮,却让朱大典难以发作,当下也只得堆起笑脸来。
“一群乱兵哗变,幸得继业及时派兵赶到平乱叛乱,要不然郧阳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呢。一路匆匆,辛苦了吧。”朱大典脸上堆笑,很是亲切的模样,甚至还抚着刘钧的手把臂关切问道。
“多谢大人关心。”
在周边百姓看来,新任巡抚朱大人和新任总兵刘侯爷那是相见甚欢。巡抚大人甚至邀请了刘总兵上了自己的马车,同车入城。
马车里,没有了其它旁人,朱大典的脸色就没有那么亲切了。
“侯爷,你这手可是太惊人,让本抚都吓了一大跳。”朱大典皱了皱眉道。
“本帅一日收到大人九封求援信,信中说的那般紧急,本帅自不敢懈怠。”刘钧笑着回道,可却自称本帅,明显并不没有怎么真正把朱大典当成顶头上司。
朱大典默然。
“那些郧阳兵你打算怎么办?”一阵沉默后,朱大典问。
“乘机清理。”刘钧毫无客气的道。
那些郧阳兵属于营兵,来自于各卫抽调的卫军以及招募兵组成的营兵,营兵不同于卫军。明代到了此时,卫所制度早就驰废了,打仗根本指望不了他们,因此主要还是靠募兵制的营兵。而营兵中有不少兵其实就是来自于各卫的健壮。
但郧阳的这些营兵,也跟卫军一样的无用。如今刘钧杀了那些军官,接下来自然没有再轻易放过这些营兵的道理。当然,刘钧不放过不是要杀他们,而是要借此清理整顿这些营兵,把那些空额等情况都查实,然后该裁的裁,撤的撤,刘钧不可能再保留着这么一万多的编制,留着一堆废物。
“不要搞出乱子来就好。”朱大典想了想,才说了一句话。
“请巡抚大人放心,卑职会处理好一切的。”
朱大典沉默了一会,又道,“乱兵围攻衙门期间,我曾经拿出七千两银子借给藩库用以发饷以安抚乱兵。”
刘钧笑了笑,“大人放心,这笔银子一定会帮你追回来的。”
朱大典听了点点头,然后两人便都不说话了。一路到了衙门,两人下车,又都是一副相当亲密的模样。
进了巡抚衙门,刘钧在里面喝了杯茶,然后便辞离开了。刘钧回到城北,那里是冯胜为他们事先清理准备好的营房。
“审查的如何了?”刘钧一入官厅,立即问道。
“回大帅,郧阳各营底细都查清了,旧有兵额一万三千,马两千,每年军饷二十余万。但经查,郧阳各官吃空饷严重,实际上郧阳只有兵不到五千,而且许多兵也都老弱不堪用,克扣严重。军械也缺损严重,两千匹马更只有不到千匹。”
巡按黄道周在旁听到,连连摇头。先前他还觉得刘钧直接把一群闹饷的兵将列为叛乱,有些欠妥,可现在一听这情况,立即觉得这些人砍上十回都不够。
“把帐册查清楚干净,那些贪污克扣吃空饷的,就算已经被正法的也要追查被侵吞的钱粮,吃了多少就得吐出来多少。那些还没死的,也都要追查清楚,把钱粮都追回来,然后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
“那些兵呢?”
“查清楚后,全都裁撤,退回各卫所或解散归乡。”刘钧又交待了一句道,“清退之前,把积欠他们的饷钱如实补发给他们。”
黄道周有些不甘心就此,“就这样了?”
刘钧点点头,“暂时保能这样了。不过如果巡按愿意支持我,刘某倒可以斗胆一回。等把这些兵清撤之后,再顺着清查各卫所的贪腐情况,如果能清理出各卫所军官们历年来侵占的军屯田亩,把这些屯田再分给各卫的军户,那么能大大改变一下如今一团糟糕的卫所情况,既能得到原有的籽料粮,也能让许多军户从军官的奴役中解脱出来。”
黄道周一听,精神不由的一震。虽然卫所早已经糜烂,可朝廷却一直没有废止掉他。黄道周对于卫所也有些了解,知道现在各卫所的屯田基本上已经被军官们侵占了,屯田的军户也大都成了军官们的佃户奴仆,本该上交归入府库的籽粒粮,却全入了军官们的腰包。
大明当初建立卫所制度,设立军户屯田。是设立专门的军户户籍,朝廷给那些军户们田地,然后各军户选一个正丁,一个余丁,家里还留有一丁。实际上,军户家庭是不析户的,家族丁口较多。
这样就能选二丁服役,去卫所服役,然后剩下的丁口在籍种田。他们留下来的也是军户,种的田已经得到规定减免贱税的待遇,他们种的田是军田,但不是军屯田。
在三役中,军户可免均瑶和杂泛,但里甲正役不能免,不过在计算里甲役的时候,军户出丁一人可以豁免四十亩。
除了原籍的军户,被选出来的正丁和余丁要离家去卫所服役。正丁和余丁卫所服役,也分田耕种。每夫妻一对领种土地是五十亩,具体情况下北方地区可能会更多些一百五十亩左右,而中原地区是五十亩,江南地区是十多亩。总体是领到的田地年产量总数能在五十到七十五石的土地。
那些在卫所屯田的正丁余丁,等于是在卫所另建了一个家庭,但他们在原籍的家庭依然是军户,并且得有余丁登记在册,十年一登记。
在卫所的军丁,多数的任务就是屯田种地,一年需要交纳籽粒十二石,交验粮十二石。其中这十二石交验粮是每年先交上去,然后再做为口粮发还的。
正常情况下,等于一户一对夫妻屯田五十亩一年只需要交纳十二石的粮食,这个数量是不苛刻的。就算军户有时还要入京班军或者参加守城、战斗等,可也还不错的。
只不过再好的制度,时间久了也终究会变质。大明的卫所制就是如此,屯田渐被军官侵占,那些本来有自己的份田的军户们成了军官的佃农。甚至到了如今,战事不断,这些军丁既要给军官种田又要上番服役,还得为朝廷承担许多工役,苦不堪言,许多人开始逃亡。
但他们逃亡之后,朝廷依然会派人往他们的原籍,到他们的家中去勾军,就是逃一个,就从你的家族中补征一个到卫所,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庙。
军户们苦不堪言,军官们却成了军中的贵族,大地主,喝兵血吃兵肉,大发其财。
这是一个烂泥潭,据说各地卫所的籽粮库账目上,不管是打仗还是发灾,籽粮入库数量都没变过,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那只是一本空帐,到时就记上一笔,实际上,籽粮到底有多少,谁都不知道。甚至很多时候,会发现,库里根本没粮。可一任一任,没人去查。因为不查大家都好,可一捅出来,前面的帐都是对的上的,你捅出来,那你的帐就对不上了。
不过刘钧却不认为这个马蜂窝捅不了,现在他正好可以借这次郧阳兵乱的机会去捅开这个马蜂窝。
刘钧很想捅开这个马蜂窝,因为他想要把他自己辖下的卫所这块毒瘤给铲除了。他想要把更多的军户解放出来,不让这些人继续做军所军官们的奴隶,而想把那些屯田再清理出来,分给那些军丁们继续屯田,生产出粮食既能让军户们不再贫苦无着,同时也有粮食可上缴。
郧阳镇内的卫所是很多的,如果能够都清理了,那屯田数目可不是一万亩两万亩,而是几百万亩。哪怕按照五十亩交十二石这样的籽粒粮上交数量,那也是一年数十万石甚至更多的籽粒粮。
不过,这个马蜂窝有些大,里面牵涉到了太多人的利益。刘钧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一个人去捅。
“侯爷若有所担心,那么此事交给我来出面,只要侯爷肯拔些人手支持我就好。”黄道周知道刘钧顾忌着什么,但他不顾忌,他是巡按,本就负有监察之责。不过他需要的是刘钧的人马支持,只要手握着兵马的刘钧全力支持他,那他就有信心去捅。
“刘某佩服先生的胆气,横眉冷对千夫指,虽千万人吾亦往矣,这种气势让人佩服。既然先生愿意带头冲阵,那刘某自然追随护卫!”
黄道周得到刘钧的支持保证,很是欣慰。
“那好,咱们现在就趁热打铁,商议一下,该从哪里先着手。”
“先生,刘某以为,先由小及大,由点及面。咱们先抓着这些此次叛乱的将领追查,这些将领多是各卫所抽调上来的军官,咱们一个个查下去,从营兵查到卫军,一点点掀开这个盖子。”
“好,就听你的。”黄道周感觉全身激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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