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流火


  时间转眼进入了崇祯十二年的七月,天气依然炎热,虎头堡的工地依然在忙碌的赶工中。因为天气炎热,工地每天天微微亮开始上工干活,到太阳中天时中间休息两个时辰,待午后稍凉快些继续,一直干到日暮天黑。
  虽然这样的日子干活很累,可报酬很丰厚,银钱还能三天一结。甚至刘钧每天还安排人为他们准备好了凉茶,甚至还让大食堂为大家准备了三餐。工匠们的热情蛮高,虎头堡日新月异的变化着,九栋土楼不断拔升,已经建到了第三层。
  九头鸟队员们则依然在进行着封闭式训练,刘钧给教官们编写了一份操典,里面包含着骑步炮各部的训练内容准则,甚至包含着九头鸟的规章制度等等,这些都是刘钧根本自己后世的一些军事知识,加上对这个时代军队战斗的了解,而加以总结制定。
  其实刘钧认为,带兵并不难,练兵也同样不难。做好三件事情,一支兵马就能成为可战之兵。首先得足饷,如果士兵们连饭都吃不饱养不了家,那是当不好兵的。
  军队的装备等其实还是次要的,崇祯即位之孙,便以西洋火炮专家孙元化为主,让他建立一支精锐的火器部队,朝廷拔下大量的钱财,制造火炮火铳,甚至请来葡萄牙人做教官,这支部队成为了当时最精锐的火器部队,拥有大量的先进火炮。
  可就连这样的精锐部队,结果也欠饷严重,加之当时孙元化收留了大量从辽东撤入山东的原毛文龙旧部孔有德等将领,这些江东兵将在崇祯五年发起了登州兵变,起因就是欠饷。当时长期被欠饷的孔有德所部从辽东增援撤兵回来,半路上经养匮乏,地方官绅不但不予补给,反而欺凌,终激起兵变。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登州陷落,莱州被围,死三巡抚,一知府,阵亡将士万余,生民涂炭,繁华的登莱地区成为一片瓦砾。
  而最后朝廷精心打造的那支火器部队,却投靠了后金,上万的精锐火器部队,从此成为后金打手。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特例,而是有很多。比如后世说到明末的大起义,都认为最初并不是农民起义,而是边兵逃亡做乱,是他们最先点燃了叛乱之火,甚至从始至终,明末的中原叛乱军中,都是那些曾经的大明士兵为骨干。
  而边军逃亡叛乱,也皆因欠饷而起。
  练兵第一重要,钱粮充足,足饷无克扣,这是刘钧最重视的一件事情。连肚子都吃不饱,还谈什么杀敌上阵,保家卫国。
  练兵第二要是,就是足兵。
  大明如今的军队,不说早烂透了的卫所军,就是边军,那些募集而来的边军,也一样大量空额。就算是边军,也多只有足额的六成,甚至就是这六成,很多时候也并不都是真正的兵。其中绝大多数都只是充数的炮灰,拿着克扣的极低的饷,将领们吃空额,克扣军饷钱粮,用其中部份钱粮重点打造自己的家丁部队,剩余大部队则落入他们的口袋。因此就算是如今最精锐的边军部队,往往能战者不足两成。其它的要么是空额,要么就是些炮灰,只有那少量的家丁部队才是真正能打仗的。
  刘钧自己花钱供给部队,因此不会有空额,也不会克扣军饷钱粮,他的九头鸟几百人马,几乎都享受的是大明军队里的家丁待遇。
  足饷、足兵,这是一支兵马的基本,再加上足练,就够了。
  每日三餐,饭菜丰富营养充足,刘钧的九头鸟每日操练,天天操练,而且训练强度很高。比起那些边军三日一操五日一操,明显是大有超越的。刘钧认为,勤奋的操练,再加上适当的剿匪实战,那么他的这支队伍,就能迅速的成为一支可战精兵。
  刘钧采购的那批军械已经交货,一一验过之后,发现虽然付的是双倍的价格,可质量确实不是那些原价交付给官军的军械可比,这些器械都按刘钧的意思上面刻有编号甚至工匠名字,一旦使用时出现问题,他们可是得双倍赔付的。
  军械都已经下发,特别是鸟铳队员、抬枪队员和虎蹲炮队员,依照刘钧的意思,他们每天都要打上几十发的弹药,进行实弹训练。刘钧很舍的花本钱,火药虽不便宜,可如果不训练熟悉,那么就算装备再好的火器火炮,到时打不到敌人也是没用。
  赵顺的作坊如今也有了初步雏形,刘钧花了重金招募到了不少工匠,很多都是直接从那些官方的作坊里挖来的墙角,给作坊的官员们一笔钱,再给工匠们高薪,很轻易的就挖到了不少熟练的工匠。
  “大人,按照您的意思,我们现在初步商定了作坊划分为数个制造组。现在已经设立了铁料精炼组、制管组、焊接组、钻膛组、刮膛组、机件组、枪托组、装配组、整理组等九个组,每个组都有至少三名熟练工匠,然后还有多名普通工匠,另外还有经验丰富的工匠专门负责检查质量。”赵顺站在刘钧身边,向刘钧仔细的介绍道。
  大笔的银子投入,如今的工坊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间杂物房,这边又扩建了一排砖房,添置了许多工具,更重要的是多了许多工匠。
  “我提几点意见,你们记一下。”刘钧扫视一遍众工匠们,开口道,“现在分成九个组,这很好。不过我觉得在各个制造组内,也可以再分成数个小组,每个熟练工匠再带两三个普通工匠,每个普通工匠再带两三个学徒工,这样组内再分组。不过制造的时候,一定要严格按照我们的要求,在所制造的军械上刻记上自己组的编号和带组工匠的名字。”
  “质检方面,要严格把关,每个制造大组,必须得设有一个专门验收查看的熟练工匠,负责把关该组工序质量。另外还得设立巡检,流动巡查检验各道工序的生产质量,还得设立一个总检,在生产完成后对每件火器进行检查。总检之后,还要设立一个抽检,对所有完成的产品进行抽样检查。”
  火器这东西不比刀枪,对质量要求更严格。如果质量不合格,那在战场上,对持该火器的士兵来说,就将是谋杀。刘钧要求搞那么多的质检,就是要把质量提升到最高。而且他明确的提出了责任制,每个工匠都要在自己的产品上刻字,质检也要。如果工匠制造质量有问题,该组的质检没查出来,那工质虽要处罚,但质检处罚的更重。后面的各道工序的工匠和质检都是如此,如果发现前面的问题拿出来,有奖,如果没发现放下去了,那么同样要罚。
  虽然作坊还没开始正式生产,可刘钧却先把规矩讲明白了。
  同时,刘钧除了给这些工匠们很优厚的待遇外,还提出了绩效奖。根本他们的绩效,进行计件提成奖励。干的好有赏,干的多,更有赏。
  “什么时候可以正式生产?”刘钧问赵顺,投入了这么多,总想早点见到产出。
  “我们已经进行过鲁密铳的试造,第一批两把鲁密铳刚完成,检验过后十分精良。”赵顺有些兴奋的道,这段时间他的压力也很大,刘钧对他言听计从,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工具买工具,要钻床买钻床,前后花了这么多钱,他也希望能够早日造出火器来。
  有工匠把两把试造的鲁密铳拿了过来,刘钧接过仔细的观看着。这把鲁密铳不同于先前赵顺的那把,这把鲁密铳刘钧也提过不少意见,比如在枪托上,弯度加大,枪托也加宽加大了,总体上已经完全和后世的步枪枪托一样。
  另外,这把鲁密铳还增加了背带,不用时可以背在肩膀上。此外,刘钧还让工匠增添了铳剑,铳口设计了卡位。铳剑相当于刺刀,但这时其实早已经有了,更早的快枪就配有铳剑,发射过后,把铳剑插进铳管,就成了一把长枪。
  刘钧要求新造的鲁密铳也增添铳剑,铳剑只有一尺多长,呈扁平形状,带有血漕。
  崭新的枪体还散发着金属气味,刘钧叫人取来了枪弹。
  赵顺亲自把一盒枪弹端到刘钧面前,刘钧打量了一眼,这不同于以往的弹药,而是用纸包装的呈圆柱形状。
  “按大人的意思,我们把火药和铅弹装在了一起。”
  刘钧点了点头,这就是定装弹药了。以往都是火药和铅弹分开的,事先把火药用小竹管定量装好,每管正好一发的量,临战时,把小竹管打开,从枪口倒入大部份,用通条通实,然后再从铅袋中取出铅子从枪口装入,捅紧。再往火药室里倒入引火药,点燃火绳,就可以瞄准发射了。
  而刘钧跟赵顺提出来的定装弹,就是把定量的发射药和铅弹用纸包在一起,用的时候,取出来直接咬破纸弹药的一角,从枪口倒入药,然后把剩下的铅弹和纸直接塞进枪管内,捅实。
  这等于是把原来的两步简化为一步,操作起来肯定要更方便一些。身上也不用再背着几十根小竹管了,直接背一盒定装弹就好了。
  装弹,倒入引火药,点燃火绳,瞄准,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轰响过后,一阵白烟升起。
  “中了,百步距离,正中耙心!”硝烟还未散尽,远处已经传来一声兴奋的报耙声。
  刘钧收起枪,面带满意的微笑。
  “很好,从现在开始,正式生产此铳,不过名字改一下,不必再叫鲁密铳,就改做飞龙铳,先生产一千把。”
  “一千把?”赵顺等工匠都惊讶不已。
  “如此好铳,当然得多生产一些。”刘钧笑道,其实他心里在想着,用不了多久他不但能自给自足火铳,甚至还能出售赚钱。


第一百零一章 嫂子
  一千把飞龙铳不是那么好造的,现在作坊已经完全具备了制造飞龙铳的能力,不过要形成量产明显还有很长一段路。
  不过刘钧现在也不等着作坊里生产的飞龙铳急用,因此他倒也不急。
  “再增加一个火药组,一个铅弹组,另外加一个定装纸弹组。”有枪还得有弹药,能自己造就尽量不去买,买来的贵不说,还受限于人。不过眼下还无法一步到位,直接自己生产火药,只能先购置硫磺、硝、铅等材料来再加工,不过也能省点是点,此外自己加工,还能对配方加些改进,比如把火药进行颗粒化等。
  “作坊多造些学徒,我们不能都依靠招募工匠,得自己培养工匠。让那些师傅们多带些徒弟,告诉他们,我不让他们白带,每带一个徒弟,就有一笔奖金。而且现在有给他们计件提成,学徒在学习期内,一半的提成奖金归他们的师傅。”
  刘钧知道中国自古以来师傅们就有留一手的习俗,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过他也相信,自己这样的条件开出来,那些师傅们肯定愿意多带些徒弟。徒弟带的多,不但有带徒弟奖金,而且还能拿到徒弟的一半提成奖,他们岂会不乐意。
  赵顺在一边连连点头,心中牢记下来。
  “这一千把枪也不用太赶,你们尽力就行,最关键的是质量绝对不能有问题。”顿了顿,刘钧又道,“你是我们的首席匠师,主要还是负责技术方面,工坊里,我打算再提拔几个人上来管事,一个负责账目,一个负责质量,一个负责生产安排,还有负责材料采购。你负责技术,多搞点产品研究,现在飞龙铳正式投产,我希望你下个目标能研究一下火炮,咱们先弄个小目标,先研究下虎蹲炮,若我们有了能力可以自己生产,到时再研究下佛朗机。”
  作坊摊子大了,肯定得有专门的管理人员,而赵顺更适合搞技术,刘钧不需要太多的生产管理上的事情锁住他的手脚,影响他从事技术方面的能力。
  可以正式生产鲁密铳后,刘钧并不打算再生产掣电铳,虽然这种火铳是结合了佛郎机的许多优点设计而来,但也有不少的缺点,最大的毛病就是这种不依靠火绳的燧石击发装置还太过落后,经常有打不了火的情况,有这么大的缺陷,刘钧并不想生产装备这种不成熟的火铳。
  有了鲁密铳后,刘钧已经暂时不想再去研发什么新的火铳了,他现在瞄准了火炮,哪怕是最普通的虎蹲炮,威力也还是不错的。如果能自己生产,不管是自己装备还是拿来卖,都非常不错。若是有能力再生产佛郎机,哪怕是最小号的三百斤的佛郎机,那也相当不错了。
  赵顺点了点头,他没觉得自己这个首席匠师权力受到削弱,反而感激刘钧对他的信任,让他来研究火炮。对他这样的工匠来说,搞技术明显更有吸引力。
  “虎蹲炮制造没什么难处,需要一些工具,我们随时可以制造。我觉得,我们应当直接上马佛郎机炮。”其实佛郎机炮也不难,掣电铳其实就相当于小号的佛郎机炮,有母铳有子铳,一些关键的数据,赵顺以前都听他父亲讲过的。现在需要的,不过是再求证一遍罢了。不过他没太急着保证,而是很谨慎的有所保留。
  “别急,一步步来,先把虎蹲炮生产线给弄出来,积累一些技术,同时也积累些足够的火炮工匠,然后咱们再来上马佛郎机炮。”刘钧说道,虎蹲炮也许在赵顺看来很简单,可刘钧看来,这种炮还是很值得去造的,不但自己需要,而且他更看准了这种小炮可以拿来卖给那些乡团,以及那些地方的豪绅们。别看虎蹲炮看起来小,可一般人还真买不到。
  如果他能生产出来,且质量更好,那就不愁卖。
  这天,陆维章又来到衙城里找刘钧。
  “继业啊,你上次托我出手的那些字画古玩,已经基本上出手了。东西虽然不少,但我分派人拿去了武昌、南昌和微州、南京、扬州等地出手,总算都出手了。就是出手的急了一些,要不然,还能卖个更好的价钱。”陆维章道。
  刘钧给陆维章倒茶,笑道,“多谢岳父大人帮忙。”
  “你也不问下我卖了多少钱?”一声岳父大人叫的陆维章很是满足,一面接过茶喝了一口,然后笑着道。
  “多少?”
  陆维章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千两银子?”刘钧问,他虽然看过那些字画古玩,但对这方面并不太了解,这些东西又都来路不正,他也没请什么专业人士来看过。
  “是一万两银子。”陆维章有些得意的道。虽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些年战乱不断,可对于江南的百姓来说,特别是那些豪门大户王府贵戚们来说,这天下的日子又似乎歌舞升平一片。
  而且陆维章还是有些关系的,刘钧若自己出手,他这东西说不出来路,那只能是贱卖,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只卖一千两。但陆维章有自己的关系网,这东西都直接销向那些真正的买家,不经过许多层中间人,而且东西也都安排了个来路,因此最后这批东西卖了个好价,还是个高价。
  其实古玩字画这东西,不似黄金这般明码标价,就看能不能卖到对的人手里。喜欢的人,可能千金求一字,不喜欢的人,再好的字画在他眼里也不如二亩田地。
  一万两银子,这让刘钧的底气又足了几分。现在他每天真有点挥金如土的感觉,各处都是用钱如水,银子每天哗拉拉的流出去。有了这一万两,又能多撑一段时间了。
  过了几天,刘钧的大嫂带着小侄子刘洪坐在马车来了趟虎头关。这让刘钧有些意外,大嫂梅氏在建造的热火朝天的虎头堡内转一圈后,便跟刘钧开门见山的谈起了来意。
  原来大哥这些年读书一直不中,虽然还一直在读着,可连个童生都考不中,大嫂也早看透大哥不是读书的料。如今梅氏见小叔子刘钧越来越有本事,进黄州卫武学,再和李春江建乡团,到如今已经成为县练总,从八品的官员。
  梅氏心里便有些受不了丈夫的那种窝囊,她想来想去,最后觉得丈夫再读书也没有出头之日。倒不如让丈夫去投小叔子,到团练中也混个职事,倒不是家里缺那点薪俸,而是她希望丈夫能跟着小叔子,也混个一官半职什么的。
  毕竟跟着小叔子的他那些义兄义弟们,如今可全都有了官袍在身。
  听完嫂子的来意,刘钧微微而笑,并没有拒绝。大哥刘钊那性子他们知道的,有些懦弱,说句难听的真是以文不成武不就。不过谁让他们是亲兄弟呢,如今大嫂亲自跟他开了口,他当然不能拒绝。况且,正好他这里也确实需要用人。
  “大嫂何必说那见外的话,本来我也有请大哥来帮忙的意思。不过团练里暂时倒不缺人,我这里新办了一个火器工坊,有许多工匠学徒等,人不少,事情也多,一时管不过来。我想请大哥先来工坊里帮下忙,管点后勤之类的事情。等熟悉点后,到时我再想办法把他安排进团练里做个书吏之类的,以后说不定也能弄个绿官袍什么的。”
  梅氏倒是个爽快人,没有挑剔工坊管事不是官身,笑着答应下来。
  刘钧留她们娘俩在虎头堡吃了顿饭,然后安排马车送她们回去。第二天一早,刘钊就坐着马车过来了,见到刘钧时脸上似乎还有些不太情愿。
  对此刘钧也没什么办法,本来还想安排他负责工坊采购之事,可一看这样,刘钧也息了那心,干脆就安排了他一个后勤管事的头衔,具体职事就是负责安排作坊里的工匠学徒们的吃食住宿问题,就算干的不好,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先试试看吧。
  将大哥安排好,亲卫来报,说是红袖坊差人送来了贴子。
  接过贴子,刘钧不由的想到了红袖坊的女主人沈三娘子,一个风情万种成熟妩媚的女人,这些天一直忙碌着,还没时间再去过。
  打开贴子,却见上面一行清秀的字体,说是蕲州友人胡官人已回,今晚在红袖坊设宴邀刘钧赏光。
  胡广已经回来了么,刘钧这些天还真的一直在等待他的消息呢。对于和安东王的合作,刘钧一直很期待,是否能合作,今天晚上就能知道结果了。
  回到官厅处理了一些公文,其间刘钧发现自己频频走神,似乎总想起那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随后干脆离了官厅,回到后院冲凉洗澡,叫来人给自己修发刮面,收拾干净,又换了套干净衣服,带了几名亲卫,就直奔红袖坊而去。
  离红袖坊还有数十步,刘钧已经远远的看到沈三娘子和胡广正站在楼前等候着了。


第一百零二章 宝剑赠英雄
  日薄西山,虎头堡内筑房的工匠们还没下工,可红袖坊的姑娘们却已经花枝招展的倚在二楼的栏杆上挥舞着手绢嬉笑诱惑着往来的行人们。
  虽然眼下边界上形势有些紧张,可往来的行商依然很多,红袖坊的生意很好。不少路过商人都听闻这里有位曾经秦淮河上的红姑娘开了家红袖坊,还有两个红牌,一个大同婆娘一个扬州瘦马,许多商人路过都要过来看看玩玩。
  “刘大人,胡某恭候久矣。”胡广见到刘钧,满面笑容。
  刘钧看到这笑容,心里也不由的高兴,看这样子,估计合作的事情有戏。
  沈曼望向刘钧的目光里还有些哀怨,那天刘钧不辞而别,真是太让她伤心了。今天一见面,还有些怨气呢。
  “刘大人还记得我红袖坊的门朝哪开呢,我还以为大人都不记得红袖坊怎么走呢。”沈曼托着声音道,“这么多天,居然也见人来一回半回的。”
  “这些天太忙了。”刘钧笑道。
  几人说笑着上楼,依然是上次的那个包厢。
  刘钧进来时,发现里面摆着几口箱子。
  “这是?”
  “这是我们安东郡王给刘大人的一点谢礼,希望不要嫌弃。”
  “谢礼?”
  “刘大人先前歧亭剿匪时是不是救过一位姑娘?”
  刘钧点了点头,“她叫李十娘,莫非和郡王有何关系?”
  “实不相瞒,十娘子正是我们郡王的外甥女,十娘子的父亲是已致仕的前山西按察副使李树初大人。胡某先前也不知道刘大人正是救我们表小姐的恩人,这次郡王特意让某代他多谢刘大人,区区一点谢礼,还望笑纳。”
  礼单递了过来,刘钧接过扫了一眼,“黄金五百两,白银三千两,另外还有良马两匹,朱漆山文战甲一副,秋水雁翎刀一柄。”
  “金银是郡王的谢恩,那马和铠甲宝剑是我们表小姐特别送你的。”
  刘钧望着这张礼单,有些意外的很。他没想到,那一直缠着他的李贞居然是安东郡王的外甥女,而且父亲还是前山西按察副使这样的高官。
  不过这安东郡王倒也大方,五百两金子三千两银子,加起来可就按万两银子,这谢礼确实很厚了。刘钧想了想,没有拒绝,收下了。
  万两银子,对于刘钧来说很多,可对于安东郡王来说也许就不算什么了。
  有了这层意外的关系,刘钧和胡广接下来的谈话果然顺利了许多。
  沈曼做一边亲自为两人弹奏琵琶,自弹自唱。
  “上次刘大人的提议,我们郡王考虑过了,王爷愿意与刘大人合作,不过也有些条件。”胡广把安东王的条件说了出来。
  刘钧认真的听着,安东王的条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总的来说就是愿意合作,但给了刘钧一个半年试用期,半年内如果能做出成效来,明年开始,给他一千盐引的窝单,并把麻城划给他独卖。而在这半年实习期内,刘钧帮安东王打击盐贩,唯一的好处就是缴获的私盐安东王愿意以每引六钱银子回购。
  没有其它的条件了,刘钧要求的抓获盐贩换赏银这些,没有。他提出的查获私盐对半分或者安东王一两一引回购,也被改成只有一引盐换六钱银。
  虽然价钱还的很狠,可刘钧没有考虑太久,直接回道,“合作愉快。”
  胡广松了口气,“合作愉快。”
  大事谈成,两人都很高兴,气氛也跟着轻松愉快起来。虽然合作刚开始,还有许多具体的事情,但两人都不急于这一时。
  沈曼这晚上早推掉了所有的应付场面,专门留在楼上陪刘钧,还特意让旁边那家酒楼送来一桌五两银子的上等席面,冷热足有十八个菜,还有两坛陈年绍兴酒。
  沈曼长袖善舞,虽然一开始还对刘钧有些小哀怨,可一会功夫,却已经和刘钧喝起了交杯酒。
  她极会调节气氛,刘钧和胡广两个大老爷们坐在那里,一个举人一个武生,一个王府管事一个县团练练总,本来是很难聊的到一块去的,可有沈曼在中间插科打浑,这气氛倒是极热烈的,三人酒喝的十分尽兴。
  刘钧虽说是个武生,一个练总,可他毕竟是个后世人,诗词什么的自然不及胡举人,可论谈起见识来,却又不差于他了。特别是刘钧也扬长避短,说起泰西海外等风土人情,那博识更是让胡举人钦佩不已。这个时候有见识的人都知道了地球的概念,也知道了地球是圆的,不是天圆地方,也知道海外有大陆有许多国家。可他们知道的再多,也不如刘钧知道的多。
  沈曼看着刘钧,真是越看越喜欢,“这刘练总真是了得,能文允武,人又年轻英俊。”
  她频频注视刘钧,刘钧也不时回应,慢慢的两人就已经四目凝视,眉来眼去了。话不多说,眉目可传情,胡广都看在眼中,虽然心里有些吃醋,倒也看的开。若自己年轻个二十岁,倒还能有点想法,现在嘛,老了。
  三个人今天都很高兴,喝了不少酒,喝的痛快。
  胡广见气氛差不多了,一对狗男女已经有无视他的迹像,便很识趣的直接推说不胜酒力先走一步。
  屋里就剩下两人,还有那越来越暧昧的气氛。
  “今晚你不会又要甩下我不辞而别吧?”
  绍兴酒的度数不高,可喝多了也还有些上头。刘钧也感到身上燥热,醉意朦胧,沈曼更是个胆大奔放的,她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以她的人生经历,遇到个好的,自然就要大胆去追。
  “我感觉不胜酒力,醉了。”刘钧道。
  “醉了更好,就到楼上我房里歇了去。我扶你上去吧,只怕你嫌弃我。”
  话说到这份上,刘钧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能拜倒在三娘子的石榴裙下,求之不得呢。”
  沈曼今晚也喝了不少酒,她的酒量是很好的,不过此时也有酒意上涌,满面绯红。
  “我扶你。”
  沈曼起身抚刘钧,刘钧便也趁势起身,半边身子搭在沈曼身上,跟着她往楼上去。两人靠的近,刘钧能闻到一股极好闻的气味涌入鼻子,他感觉自己更热了。
  两人进入沈曼的房里,沈曼直接把刘钧扶到了床上。
  房门关上,红烛摇曳,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胭脂香味。
  ……
  “刘大人可愿做我入幕之宾?”
  沈曼一双眼睛凝视着刘钧。
  “求之不得。”刘钧笑着回道。
  “那你还等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沈曼伸手将刘钧一把推倒在床上,然后要去吹灯。
  “别吹灯,我要就这样看着你,看看你这美丽的胴体,如玉般的肌肤。”
  沈曼脸上越发的绯红,轻轻一笑,“那就不灭灯,让你看个够。”
  一只玉手开始解开衣带,衣服件件滑落。
  “真美!”
  刘钧叹道,沈曼的身材确实很好,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瘦的地方也没多一分肥,特别是那皮肤极为雪白红腻,让人砰然心动。
  沈曼俯下身子,喃喃低语,“要我!”
  温香软玉在怀,刘钧忍不住抬头去吻美人那诱人的红唇。
  ……
  云歇雨收之后,激情消散,窗外万籁俱寂,刘钧满足的沉沉睡去。
  沈曼却很兴奋,根本睡不着,她拉过毯子将雪白的身子摭住,侧起身近距离的打量着那个刚才猛如虎般的年青男子,比她还要小了五岁的男子。
  他的脸庞那么硬朗,浓眉大眼,睡觉时发出微微的鼾声。
  她觉得自己从没有如这次般,对一个男子这般的倾心。可是心里又犹豫纠结,他是这般年轻,又这般俊秀,还比自己年轻五岁,自己跟她,似乎根本没有可能。
  虽然曾经也嫁人为妾,可对那个生活了几年的丈夫,说不上什么喜欢,更没有什么动情,不过是依同行前辈们的经历,在年轻时给自己找个出路。
  想着想着,她居然一夜未眠。
  次日早晨,刘钧醒来时,她已经不在了。
  刘钧穿上衣服,在房间了坐了一会,始终没见她人回来,笑笑离开了房间出了红袖坊。红袖坊二楼,沈曼看着刘钧那矫健的身影离去,柳眉轻蹇。
  回衙城的时候,刘钧遇到当值的骑兵司百官张山。
  “大哥早啊。”张山笑着和刘钧打招呼,不过笑容里却带着几分猥琐。
  “早!”
  “大哥真厉害,那沈三娘子自到咱这虎头堡后,不知道多少人仰慕好多公子士人富商都想当她的入幕之宾,甚至有人愿意出千两银子,只愿与她共度一夜春宵,可都被三娘子拒绝了……却想不到,大哥一文钱都不用花,那沈三娘子反而倒贴上来,不但得了人,还赚了五百两金子和三千两银子,外加两匹马和宝铠宝剑呢。了得,大哥厉害。”
  “别混话了,那些金银其实是别人送的谢礼。”
  “别人?难道大哥昨晚不止搞定了沈三娘子,还一箭双雕?大哥,厉害啊!”
  刘钧反手在张山背上拍了一赏,“瞎说什么呢,还记得李十娘嘛?”
  “记得啊,就是自称大哥外室直接找到嫂子的小娘子嘛,她不是走了吗,提她做啥。”
  刘钧摇摇头道,“这李十娘来头可不小,安东郡王的外甥女,她父亲还是前山西按察副使。这些金银礼物都是安东王和李十娘送来的谢礼,感谢我上次救了她。”
  张山点了点头,“大哥,这十娘子看来跟你之间还没玩呢。这回完了,人家是郡王的外甥女,是正四品按察副使的女儿,若她到时仗势要对你霸王硬上弓,大哥你咋办啊,是要坚决反抗,还是闭眼享受?”
  “滚!”刘钧打断张山的玩笑,“去叫队总以上军官到议事厅议事,安东王已经同意我们的合作要求了,现在,我们得拿出些成绩来,证明我们九头鸟的能力!”
  “安东王同意了?”张山点了点头,“莫不是那李十娘的关系吧。”
  “管他安东王怎么同意的,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刘钧道。


第一百零三章 紧急集合
  安东王的合作条件已经开出来了,能不能真的得到这次机会,说到底还是得看刘钧自己的实力。
  或许是为了考验九头鸟的实力,胡广这次过来除了传达安东王的话和送谢礼外,对于如何打击私盐贩之事,丝毫没提,也没有提供半点情报。刘钧肯定胡广手里肯定有不少私盐贩的信息,可对方却丝毫不提,用意很明显,就是要看他们的本事。
  刘钧在召九头鸟的军官们商议过后,立即派出了十二太保冯胜和十三太保朱元成各率夜不收队和亲兵队四处侦察麻城太平乡境内的私盐贩子消息。
  经过多日的仔细侦查,刘钧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私盐贩很多,而且还呈现了组织化的情况。总体来说,现在太平乡境内的私盐贩有两类,一种就是那些势力雄厚的商团,有些是外地的盐商,有些是本地的豪绅商富,总之都是有钱有势的人,他们贩盐,数量庞大,直接用船从沿海之地将盐运来,然后他们在各地还早建有分销网络,只负责将盐运进来。然后在那些交通发达的水陆码头,把盐下船,直接分给下一级的私盐商。
  下一级的私盐商一般都是本地的地主豪绅,不是地方大族,就是跟地方官府关系密切。他们拿到盐后,再往下分销,最终层层分销。这样做既加快了私盐的销售,同时也减轻了分险。毕竟那些大盐商们把盐一级级销下去,虽然利润不如自己直接销售来的多,但通过这样的网络,销售速度更快,且转嫁了风险,就如现代保险业里的再保险一样。
  而相比这种比较严密的网络,还有一类盐贩则要简单的多,这些人都是些跑单帮的,规模较小,肩挑背负,属于散贩。
  既然要合作,同时也是要向安东王表明他们的实力,刘钧自愿不愿意把第一次出击浪费在一些散贩身上。
  通过汇集的情报,刘钧发现了太平乡最大的一个私盐分销点。
  “双河集赵家庄就是太平乡的分盐处。”冯胜指着地图上的双河集位置对刘钧等道,“这里有河流可直下大江,来自广东的大盐商们直接运盐自江西而上入大江进湖广。双河集后边的赵家庄赵武是当地富户地主,同时也是双河集的私盐贩子,他到武昌从广东的盐商手里拿盐,用船运回双河集,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日在双河集赵家庄中分盐,他的私盐几乎销往整个太平乡,甚至还销往河南光州山区。”
  “这个赵武具体什么情况?”刘钧问。
  “双河集的豪强,家有千亩良田,还经营了不少商铺。赵武今年四十来岁,据说早年家里并不富裕,后来南下跑商,听说曾经在福建做过出海的船员,去过东瀛朝鲜等地。再后来听说入赘娶了一船长的女儿,后来船长死后,他将船卖了,带着妻儿回到双河集,置宅买地开商铺,结交豪强,赵家也因此兴旺起来,如今成为双河集首屈一指的富豪。”
  刘钧笑了笑,“这套说辞怕只是糊弄普通百姓的而已。这个赵武居然暗地里做着私盐买卖,那么他以前在福建肯定也不是干的什么好事,说不定就是做海贼之类的,要不然,一般人哪能这么短时间发达。而且如果他以前真是清白的,那他回来后既然这么有钱了,还贩什么私盐,这怎么都是说不通的。我看,这家伙以前做贼,如今做盐枭。”
  “赵武手下有多少家丁?”刘钧不关心赵武以前是真的靠上门女婿得了横财,还是做海贼起的家,他现在关心的只是这个赵武已经上了他的黑名单。他现在只关心赵武手下有多少人马。
  “赵家庄里的家丁不多,也就是二三十人。但他在双河集上还有好些个铺面,甚至还有一家镖行,另外据我们打探,还有一家打行实际上也是由赵武控制的。另外,还有好几个庄子,都是替赵武卖盐的。”
  听到这消息,刘钧也不惊讶,赵武这种人,与一般的大盐枭不同,他们只算是最底层的私盐贩,最注重的是地方的势力与关系网。
  赵武的实力并不弱,但也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他的势力比较分散,镖行、打行,还有商铺的伙计,赵家的家丁,甚至下面几个庄子的盐丁们,加起来自然不弱,可平时却是分散的。
  如果主动出击,赵武绝对撑不住九头鸟的攻击。
  “知道赵武官面上有什么关系吗?”刘钧问,赵武既然能在地方上销私盐,肯定不只是凭着他的那些家丁打手们,肯定还与官府有联系,这样才有可能站的住脚,吃的了这些利益。武力方面九头鸟对付赵武毫无压力,但刘钧必须先弄清赵武背后官方的依靠。
  “赵武跟官府倒没太大关系,不过是花钱喂饱了衙门里一众人而已。但是,赵武有个妹妹却是锁口河刘家三房的二姨娘。”朱成元把自己打探到的赵武关系禀报给刘钧。
  “锁口河刘家!”
  听到这五个字的时候,刘钧眼睛微眯起来,对于刘家他也是感情复杂,当初他得知西湾刘家是锁口河刘家分支的时候,兴奋的上门认亲,想要抱刘家大腿,结果却被刘老太爷无情的拒绝了。
  “大哥,要不咱们换个人收拾。”张山看到刘钧沉默,以为他畏惧刘家的权势。毕竟锁口河刘家的刘侨现在可是锦衣卫高官,据说最近很得皇帝看重,已经升任五城都督之职。
  “不,就拿赵武开刀。”刘钧语气坚决地说道。赵武贩私盐之事,也许刘家知道,也许刘家还从中拿过好处,但刘钧并不畏惧刘家,他这是在帮着安东王做事,而且只要他动作够快,一举拿下赵武,证据确凿,那刘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支房子弟的妾室来跟他刘钧为难。
  况且,刘家想为难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如今的他不再是当初那个上门想抱刘家大腿的那个刘钧了。
  “最近弟兄们训练的如何了?”刘钧转而问道。
  “很刻苦很用心,成效不错。”骑兵司百总张山回报。
  刘钧点了点头,“是时候把弟兄们带出去放放风了,特别是那些新队员,一味的在训练场上练习,终究不够,必须得真正见血才行。回去准备下,今天我们来次实战检验,看看他们这些日子的训练倒底成效几何。”
  “所有队员都出动吗?”张山问。
  “嗯,这次咱们不鸣则已,一鸣则须惊人。全体出动,高调的扫平赵家庄拿下赵武。”刘钧道,巡检司本就有缉私的职责,而团练虽主要是负责剿匪安民,可同样也有缉私捕盗的职责。刘钧要出动打击贩卖私盐的赵武,谁都没法说他不是。
  不过一般情况下,那些官差捕快缉私盐丁们早就被这些盐枭们喂饱了,根本不会去管他们的事情,也不敢管,他们也顶多就是敢抓几个散贩的小猫小狗。
  日暮西山,九头鸟一天的训练刚刚结束。
  队伍解散不久,队员们排队浴房里冲凉洗澡,又排队到食堂吃了晚饭,刚回到宿舍准备休息会再开始晚上的文化课,结果紧急集结号就响起来了。
  “紧集集合!”张冬狗一把将手里的九头鸟操典塞进怀里,几步跑到本队队员们的宿舍里,大声喊道。
  赵狗剩也连忙在叫唤本伍队员们迅速着装。
  依着平时的训练,队员们迅速的全副武装起来,穿戴绵甲,拿起刀枪,往库房领取火药铅弹火箭等。
  刘钧站在暮色下的校场上,看着旁边的那架自鸣钟。
  一刻钟,队员们已经全都按旗队集结到了校场。
  “检查装备!”刘钧喝叫一声。
  各级军官开始检查各自部下的武器装备,十分认真。
  检查完毕后,刘钧又让镇抚带着军牢们再检查了一遍。
  “好,现在出发!”刘钧挥手,夜不收率先上马开路,队员们都有些茫然的跟着前进。
  “大哥,咱们这是去哪啊?”狗剩骑在马上,跟在队总张冬狗旁边,低声问道。
  “别说话。”张冬狗打断了赵狗剩的好奇,对于这次出动,其实张冬狗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这是一次实战。但打的是谁,去哪打,一无所知。
  全队近六百人在暮色下悄然前行,刘钧这次把所有的队员都带上了。
  虎头堡街道上的商贩百姓都惊讶的看着鱼贯而出的九头鸟团,看着他们这全副武装的队伍,大家都惊讶万分。
  “三娘,九头鸟出动了。”红袖坊里,李凤姐提着红裙跑到楼上,大声的对沈曼道。沈曼推门而出,跑到楼上栏杆边倚栏向下望去,果然,刘钧身披着朱漆山文甲,头戴凤翅兜鍪,肩上挂着腥红大披风,跨下白马,说不出的威风凛凛,正率着队伍向堡外而行。
  她还想向刘钧招手,可他却带着队伍很快通过长街,消失远处。
  虎头关距离双河集赵家庄并不远,也就二十里左右的样子。刘钧特意选了将近天黑之后才出发,队伍一路悄然行军,速度很快,一路上不少幕归的百姓看到这支全副武装的队伍,都惊惧的避往两旁。
  半个时辰,九头鸟团已经到了赵家庄。
  赵家庄是个不小的庄子,估计有百多户人家,赵武的宅子就建在庄东头,格名的显眼,墙院高深。
  “围起来!”刘钧骑着马向赵宅一挥手。
  队员们没打火把,直接摸着黑围了上去,这时村里狗叫了起来,间杂着男人的喝骂声。赵宅里灯火通明,一片热闹景象。
  “大人,围起来了,这网收获不小,赵宅里动静不小。”
  刘钧笑笑,他选择今晚前来,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今天正是六月三十,按惯例,赵武明天分盐,这个时候,盐肯定都已经准备好了,甚至他手下的盐丁肯定有不少已经赶来了。他今天来,就是要一网打尽,人脏并获。
  “赵家发现我们没有?”
  “好像没有,不过这狗这么叫下去,他们肯定会发现的。”
  “那还等什么,破门!”刘钧挥手,“传我命令,里面的都是盐枭,如有反抗者,就地格杀勿论。”


第一百零四章 突袭
  格杀勿论四字一出,几个军官都不由的握紧了刀柄。冯胜深吸了一口气,“我带夜不收去开门,等我们信号。”
  黑暗里,刘钧点了点头。
  冯胜走回自己的夜不收队,朝夜不收队员们低声交待安排。十几名夜不收一起点头示意明白,他们迅速的检查了一遍装备,然后悄悄靠近大门一侧围墙下。
  院里狗还在狂叫,间夹间喝酒划拳的声音。
  冯胜给队员们比划着手势,借着那微微的一点光亮,他看到队员们点头。
  赵家的围墙很高,估摸有一丈多高,不过这难不到夜不收的队员,他们做为夜不收,都是全队中身手最好的一批人。两个队员蹲在墙下,手把手搭在一起,冯胜小跑几步助力一脚踩在那两名队员的合搭的手上。
  两名队员适时的配合一起发力,猛向上抬,冯胜借着这股力气一个提纵,双手伸出,一下子搭在了墙头上,再一用力,整个人已经站在了墙头。
  旁边还有几组依样画葫芦,很快又送上三名队员上得墙头。
  冯胜没急着跳下去,而是从怀里先取出来一个纸包,其它三名夜不收也如此。纸包里却是几个大肉包子,冯胜将包子撕开两半,然后扔进院里。
  刚刚还在狂叫的恶犬却停下叫声,立即过来啃吞包子。
  冯胜看着那几条恶犬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尽是微笑,他心里默数了三十下,确定几条狗都已经被毒包子毒杀后,才向队员们一挥手,大家一起跃身纵入墙内。
  四人都穿着皮甲,脚下薄底靴,跃入院中悄无声息,在黑暗里绕到大门后。那里有两个家丁靠在一起聊着天,说着什么荤断子,笑的很淫荡,冯胜和另一队员悄然从他们后面摸出来,一把扼住他们喉咙,捂住他们的嘴,短剑直接自守门家丁的肋下插入,一刀致命。
  另两名队员已经取下门栓,不过他们并没有急着开门,而是先取了一个葫芦出来,往门臼里倒了一些油,然后才拉开大门。大门打开,没有发出丝毫异响。
  冯胜丢下那软塌塌的家丁尸体,对着外面招手。
  刘钧看到,“冲进去!”
  闻令冲在最前面的是步兵局的杀手队,这些队员全冷兵器装备,都是些身强体健,力大身手好的战士,最前面的队总伍长都执盾牌,后面是长枪手、钩枪手、镗钯手们。
  “谁?”
  院子里,一个喝的有些醉熏熏的汉子看着影影绰绰,大着嗓门喝问了一声。
  回应他的却是一支长箭,那支箭直中他的面门,那醉汉惨叫一声倒地。惨叫声很大,惊动了屋里的人。
  “王二,怎么回事?你他娘的鬼嚎什么?”
  没有人回应他的喝问。
  “你们两个出去看下怎么回事。”赵武今晚也喝了不少,虽听到惨叫,倒一时没想到太多,更想不到居然有人敢打上门来。
  两个盐丁刚打开门,结果却听到呼啸的声音。
  数十支利箭乱射而入,两个倒霉鬼直接就被射成了刺猬。
  这下屋里人总算知道先前的惨叫是怎么回事了,满屋惊骇,赵武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官兵,而是其它的盐贩甚至是贼匪找上门来了。
  “抄家伙!”赵武早年家贫,十几岁时就流浪在外了,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最后在福建加入了海盗团伙,在船上干了几年刀头舔血的营生,赚了点钱,娶了妻生了子,后来也不想再继续那般海上拼命了。就上了岸,后来给一个盐商做事,日子安稳了许多。
  多年以后,凭着曾救过那盐商一命的人情,他回到了家乡,成为了那盐商的一个小小的分销商,靠那些年卖命赚来的钱,他在家乡也算是风光起来,买田置地,成了赵家庄的首富。可暗里地,却依然靠私盐赚钱。
  实际上,他不仅掌握着太平乡这一片的私盐买卖,甚至还负责从武昌把整个麻城这块的私盐运送进来。
  虽然贩私盐是很大的罪,可凭着银钱开路,他这买卖一直做的很顺,从不曾有过什么危险。
  “官兵缉私,敢抗拒者格杀勿论!”
  一道道响亮的喊声响起,然后大队的兵丁举着盾牌长矛还有长枪火铳拥了进来,将屋里的人团团围住。
  赵武等人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一个个喝的半醉,被人来了个瓮中捉鳖。
  “你们是什么人?”赵武站在那里,脸上阴晴不定。
  刘钧大步踏入厅中,打了一眼厅堂,大约有好几十人在这里饮酒。一个个袒胸露腹,精壮凶悍模样,一见就不是什么好人。
  刘钧笑了笑,“本官乃县团练练总刘钧,兼太平乡虎头关巡检司巡检。”
  赵武听到刘钧自报家门后,强自镇定,拱了拱手,“原来是刘大人亲临,在下有失远迎,失罪失罪。早听闻本乡来了个有名的年轻英雄,少年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原来一直打算前去拜会恭贺大人,只是一时不得空,还望恕罪。不知大人今日亲临寒舍,所为何事?”
  “我知道赵员外很忙,忙着卖私盐嘛。这不,我听说你赵家庄明日又要分盐,所以我今天提前来了。”
  “大人说的什么,小的怎么听不明白?”赵武道。
  “你也不用跟我装,我既然能来,就是有真凭实据。”刘钧冷笑一声。
  “报!”冯胜自外进来,“大人,弟兄们已经围住了整个赵家大宅,所有人都控制起来了,除了赵家的家眷外,还抓获了一百多个青壮男子,都不是赵家人。”
  “那都是我的亲戚,今日是我赵家喜事。”赵武还嘴硬。
  刘钧不理他,向冯胜问道,“还发现了什么?”
  “盐,大量的盐,后院堆了一院子的盐,都用麻袋装好的,初步计算了下,足有一千多袋。”一麻袋盐有一百多斤,这一千袋那可就有十多万斤盐。这可是足好几百引的私盐,数量之多,让刘钧都大为意外。
  他本以为能查个几千斤万把斤就不得了了,没想到一查就是十多万斤。
  贩私盐在大明可是死罪,而且是仅次于谋反的重罪,贩一石都能处死,更别说这十万斤了。
  有了这些盐,这次出动就完美了。
  “查封赵家,把所有人都抓起来。”刘钧毫不客气的道。
  “你敢!”赵武怒喝,“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跟谁做对。”
  刘钧冷笑几声,走到赵武面前,拔剑一剑将他捅死。将带血的剑在赵武的身上擦干净,刘钧收剑入鞘,“区区私盐贩子,也敢如此嚣张,真是自寻死路。”
  那一众盐丁们看着刘钧直接就把赵武杀了,都目瞪口呆,一句话都不敢说。
  刘钧很满意这个结果,这次的收获不错,刘钧希望也先只到赵武为止,并不希望赵武当众再说出什么锁口河刘家,又或者是县里拿过他钱的官吏名字。
  “查抄赵宅!”
  队员们办事还是很麻利的,赵家宅子里今晚上聚集了不少的私盐贩子,加上赵家的家丁,其实人不少,但他们被九头鸟突袭,根本没机会反抗就被一锅端了。
  一个个的全都被绑了起来,赵家院里灯火通明,这些人全都被喝令坐在地上,然后一个个接受分开审讯登记。
  那些前来分盐的盐贩子,其实并不全是什么亡命之徒。通过审讯,刘钧发现,绝大多少来拿盐的人,都是太平乡各地的村里的百姓,不过是些稍强悍些的百姓。他们胆子比较大,日子难过,便从赵武这里拿盐,每次也不多,一两袋盐,两三百斤,再拿回去分销给村里的百姓,或附近的百姓,总之,他们其实干的是零售,赵武干的是小额批发。
  几百个人抄家,那速度和效果都是很好的。
  一箱箱的金银都被翻了出来,甚至就连赵家的几处地窖都很快的审问出来,然后发掘出来,堆到了院子里。
  刘钧坐在灯下,正翻看着查出来的赵武的账本,赵武有内外账房,外账房是一个老秀才,内账房是他的一房小妾,这两个人在刘钧面前,早吓破了胆,都不用刘钧怎么威吓,他们已经把知道的一切都交待出来了。
  赵武的历次入盐和分盐的账单,那些他们这里分盐人的名录,以及他置办的那些田产、宅院、商铺,甚至他开的体镖行、打行的详细账目全有。
  收获巨大,行动完美。
  “张山,你立即带骑兵司将赵武的镖行、打行给查封了,人都抓起来,其它的几间双河集上的商铺也立即查封。”
  “王谦,你带步司人马立即按这分盐目录,把那些历来在赵武这里分盐今晚却不在赵家庄的人给抓起来。”
  刘钧一道道命令下达,众人领命前去。
  赵家还在继续搜查,现在搜查出来的钱物已经起码有过万两!
  这次还真是开门红,大发大利了。
  “冯胜。”刘钧叫来把兄弟,低声对他道,“你马上带队员把这些抄出来的金银细软都运回虎头堡。”


第一百零五章 一炮而红
  刘钧率九头鸟突袭赵家庄,相当的隐密和迅速。而九头鸟的实力也确实如传言中的那般厉害,向来为双河集一霸的赵武,被人直接就一锅端了,连脑袋都被砍下来挂在了双河集的大石牌坊上。
  一夜之间,双河集似乎就变了个天。原来横行于集市上的赵家人马不见了,换成的是一队队不时往来队列经过的九头鸟团练巡逻兵勇。
  街市上张贴了不少的告示,还有人敲着锣在四处宣告。
  整个早上,集市上都在谈论一件事情,赵家庄的赵武完了,他的那些走狗们那些手下盐丁们也完了。
  集市东边的关公庙前的那个戏台之上,正在布置,听说刘团练要公开展示赵武团伙的罪行罪证。
  好多百姓已经早早的在戏台前抢占位置,坐等看好戏。
  而刘钧此时依然还在赵家大宅里,有九团鸟团的镇抚常升亲自带队搜查审问,赵家再无秘密可言。
  账本、银窖,夹墙、密室等等一样不剩的被审了出来,然后打开。
  各种钱财粮食首饰等堆了半个院子,九头鸟从刘钧到下面的队员一个个都兴奋万分,忙碌了一夜,却丝毫没有疲惫之色,反而一个个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兴奋的要把赵家最后一枚铜钱都给榨出来。
  天亮前,派出去的各支队伍也陆续赶了回来。
  赵武在太平乡的各处商铺,包括镖行、打行、米行、布庄、钱铺以及当铺、小押、车马店、客栈、田庄,等等都被九头鸟查封,账目、金银细软还有掌柜伙计等都被押回,商铺被封。
  九头鸟按图索骥,赵武手下的私盐销售团伙成员也被一一从各个村庄带了回来,一个都没漏掉。
  一次完美的行动。
  “大哥,目前总计查获黄金一千三百六十五两,白银一万七千四百六十六两。制钱两千六百五十七贯,金银首饰珍珠翡翠等不少。”刘钧的把兄弟七太保常升,也是九头鸟团的镇抚,执掌军纪的常升满面兴奋的低沉声音向刘钧急急禀报。
  “这个赵武还真是条肥鱼。”刘钧感到意外惊喜。
  “大哥,还不止呢,我们还总共搜到了各个钱庄发出的大约五万三千多两银子的庄票。全都是千两一张的各大钱庄见票即付的现票。”
  “给我看看!”刘钧这下真有些相当惊讶了,赵武的各处产业里抄出万多两银子不意外,可还能弄到五万多两银子的庄票,这就让人意外了。
  常升将一迭庄票交给刘钧,刘钧抽了一张出来仔细观看。
  这张庄票的样式其实十分简单,长约六寸宽约四寸,纸上印有浅绿色的花纹。在纸的正中,写着凭票即付足银一千两整十个字,完全是毛笔手写,字体还有些潦草,近乎于大夫看的处方,不过还是能看清楚数额。
  庄票的右行写着庄票号数,左行有应解日期,左下还有钱庄的名字。票面上还有几个图章,箝口印盖在庄票正中和留底骑缝处,年份花章盖在庄票的左上角,庄章盖在面额上。
  这张承裕钱庄的庄票在刘钧看起来太粗糙简便了一些,可却是实实在大的价值一千两花银,不记名,无须凭证,见票即付,基本上跟钞票也差不多了。
  家里老丈人就开钱米铺的,刘钧对这个时代的钱庄也算是有些了解。知道发展到了如今,钱铺钱庄银号其实已经很发达完备了,不但能存款还能放贷,甚至还能异地划汇等,同时还经营如铸造银锭,鉴定成色,兼营首饰等等,经营业务众多,其中就有发行庄票这一种。
  庄票是钱庄所发行的信用纸钞,一般来说不用经过官府批准,自行发行。也不用什么保证金之类的,但也与钞票有很大不同。此时的大多数钱庄的庄票,其实类似于一张存款单。把钱存入钱庄,可以开取一张庄票。
  庄票大致有两种,一种就是现票,完全不记名,谁持有谁就得取现,见票即付,不过仅限于本钱庄兑现,而且有些没有分号的钱庄,还只能本地取现。
  还有一种庄票则同样是不记名的,但却有到付的日期,流通没问题,但取现必须得等到注明的到期时间才能兑现。
  总之,大抵就是如此,庄票的数额不定,完全是存多少就是多少,既可以是一百文钱,也可以是一万两。不过一般只有极大的钱庄才会开这么大的庄票,一百情况下,一千两银一张的庄票,已经是相当大面额了。
  仔细的打量了这张庄票许久,刘钧认定这是一张真正的庄票,不是假的,也不是什么付过帐的。仔细的查看了其它庄票,钱庄名字不同,印章也有不同,但全是真的。
  五十多张一千两的庄票,足足五万三千两花银,见票就能兑现。
  “还真是发财了。”刘钧高兴的手都有些发抖了,他把庄票全都塞进怀里,高兴的道,“派人禀报县府以及巡盐道和分守道、兵备道诸衙门,另外派人通知一下胡管事。”
  六月最后一天的晚上,刘钧一炮而响,干了一票大的,将太平乡赵家庄的赵武团伙给一窝端了。
  完全是一锅端,没一个漏网的,上上下下总共五百余人,其中赵武的家丁打手就有一百多个,另外还有两百人的分销盐贩,剩下的则是些参与贩盐的车夫脚力船工商铺伙计等等,还有赵武的家眷。
  天亮以后,刘钧的信使策马往各处报信,那些偷偷摸摸闻讯前来打探消息的各方人物,也很快找到了他们想要知道的一切。
  控制着太平乡甚至东面山区很大一片地盘私盐贩卖的赵武栽了,栽的不能再栽,人头都直接挂在了双河集的大石牌坊上面,死不瞑目。
  消息如风一般的迅速传开,麻城的那些私盐贩子们没有人笑的出来,以前他们没少跟赵武争地盘,可赵武死了,他们没法高兴,只感觉到深深的恐惧。这个刘钧,简直就是乱来,根本不按套路来啊。
  谁都在担忧,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了。
  一些凶悍的家伙,已经在如今手下的亡命之徒们时刻提防着。而一些胆怯者,甚至已经打包细软直接往府城跑去避风头了,还有些狡猾些的,则一边跑一边准备了份厚礼派人往虎头堡送去。
  蕲黄地区的私盐贩们震动,官府也同样为之震动。
  麻城县知县陆晋锡接到禀报时,正喝汤的他,手里的汤匙直接掉到了桌子上,他眉头紧皱成了一个川字,咧着嘴直吸长气。他深深的预料到,这回刘钧肯定又要掀起一波波澜了。
  “这个刘钧,怎么就不给我省省心呢。”陆晋锡当然知道县里私盐情况严重,可这种局面乃是有多方势力妥协而成,他一个小小知县并不期望去打破和改变,只求任内不要出乱子就行。可现在刘钧立马就掀了盖子,还下手这么狠,一点余地都没留。“备轿,去沈庄。”
  已经在红袖坊长订了一个房间的胡广一大早也接到了禀报,接到了两个,先是刘钧的手下来报,然后过了会他的手下家丁也赶回来报告了此事。
  “赵武被杀了?”
  “人头都在双河集牌坊上挂着呢,赵家庄一伙全被抓了,整整抓了五百多个呢,现在整个双河集百姓都在瞧热闹。”手下擦着汗禀报道。
  胡广端着茶杯轻轻吹着滚烫的茶水,微微有些走神。刘钧的手下来报,在赵庄查获了十万斤私盐,但刘钧又说这批盐不打算让他回收,而是要留给九头鸟自用。他心里轻骂着,十万斤盐自用,九头鸟那几百个人,一年有一万斤盐足够了,十万斤,难道要吃十年?
  他知道刘钧先告诉他得了十万斤私盐,转而又不肯按约定回收给他们,这定是在表达不满。什么不满?估计是嫌他之前没有告诉他私盐贩的情报。
  胡广也有些无奈,不是他不肯通报情报,而这是安东王的意思,目的是考验下刘钧的能力。不想这个刘钧还真厉害,他这边刚通知刘钧说安东王愿意合作,结果刘钧没几天就搞出这么大的动作。
  赵家庄的赵武,胡广当然知道,掌控着太平乡私盐贩卖的一个盐枭,算不得什么大盐枭,但也有些势力。他原也意料刘钧可能先拿这个赵武开头,可绝想不到动手这么快,这么狠,而且效果这么好。
  “你回一趟蕲州,替我向王爷送封信。”胡广放下茶杯,无奈摇头笑笑,刘钧确实向他展现出了很强大的实力,他必须立即如实告诉安东王。至于刘钧要留着那些盐,随他吧。如果按约定,这十万斤盐让他们来回收,一斤只有两厘银,十万斤不过二百两银子而已。刘钧明显不想吃这个亏,这回就先让他一回。
  一天之间,黄州府、黄州卫、分守下江防道、分巡下江防道,巡盐道、麻城县、保生堡乡团等大小衙门尽收到了刘钧的禀报。不约而同的,各衙门或主官亲自带队赶来,或派出僚属代替,都奔太平乡而来。


第一百零六章 拒绝支付
  刘钧向全队颁赏,全团所有队员皆获正赏一次。
  九头鸟如今的奖罚规则又做了不少的改动,其中现银赏赐减少,首级军功虽有保留,但赏赐也减少,并以集体分赏为主。不过与此同时,却又增加了一个集体的现银赏赐。
  该赏赐分为三等,正赏,加赏和量赏。正赏为赏银一两、米四斗、布一匹。加赏则为翻倍,量赏减半。
  这次行动大获全胜,收获巨丰,不过数百人对付一个毫无防备的盐贩子,胜利并没有什么可得意的。但刘钧还是给了全队正赏一次。
  当天,各衙门的官员们陆续赶到双河集。
  这些人急急忙忙赶来,其实就是来分个赃,顺便分点功劳的。赵武只算是个小盐贩子,但刘钧这次抄获的私盐众多,尤其是把赵武的账目都抄到了手,更将那些盐丁一个不剩的全抓了起来,甚至,刘钧还掌控了赵武行贿通关的账本,只不过刘钧没公开罢了。
  各衙官员到来之时,抄没而来的各种金银绸缎字画古玩甚至金银首饰玉石,乃至私盐等在双河集的关公庙前空场上堆成了一座山。
  哪怕刘钧最后运走了七万斤盐,只留下了一百引三万斤私盐,可把这三万斤私盐全都倒出来堆成了一座雪白的盐山时,那种视觉冲击力依然是极大的。更何况,除了这些盐,刘钧还留下了两千四百多两银子,六十多两黄金。
  赵家各商铺抄出来的首饰字画以及家具绸缎粮食等,都很多。
  刘钧私下早就运走了大部份,他让人把三百两黄金,一万五千两现银,都送回了虎头关。另外金银珠玉字画等,也挑最贵最值钱的一些给打包运走了,何况刘钧怀里还塞着五万三千两庄票。
  吃下那些就足够了,剩下的他也不介意留给大家分享。
  刘钧很清楚,私盐这块肉很肥,想吃的人有很多,现在他打破原来的局面,强咬一块肉下来,自己吃到了,肯定也给别人吃一些才行。
  几个道台衙门为主,加上黄州府黄州卫麻城县甚至本地的地头蛇保生堡乡团等,大家坐在一起寒喧过后,便开始很直接的分起赃来。
  做为此次挑事人,刘钧却很低调的坐在末尾,一句话不说,甚至干脆闭起眼睛打起盹来。
  经过大约一个多时辰的争论后,分赃结果出来了。首先是三万斤私盐,刘钧这个缉私之人,获得了两成的奖励,得到了六千斤盐,其余的三成归入巡盐道衙门,剩下五成,则分守道、兵备道、黄州府、保生堡以及安东王各得一成。黄州府的那一成里,府衙占一半,黄州卫占三成,麻城县占两成。总之利益均沾,见者有份。
  当然,几万斤盐只是小意思,大家真正盯着的还是抄没的钱粮田产宅院这些,以及那几百个私盐贩。
  赵武有一千多亩田产,好几个商铺,另有一处大宅两处别院。更别说还有几十两黄金几千两银子,外加许多首饰家具等。
  最后还是代表梅之焕前来的保生堡乡团正兵营的坐营官胡公国提议,依照前面的方法,划为五份。不过刘钧和九头鸟这次立功不小,所以先拿出来部份分给他们,剩下的再五家均分。
  这个提议得到大家支持。这次虽然各衙门都来了人,但除了麻城知县亲来,其余的几家都只是幕僚前来,并无长官亲至。来之前,他们也差不多得到嘱意,因此倒很快达成协议。
  刘钧假意推辞了一番,最后得到的是一千两银子,还有赵武的几处商铺铺面。再多他没有要,大家都对刘钧的谦让很满意,虽然大家其实也都明白,刘钧在他们来之前肯定已经揣饱了,但那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赵武最值钱的还是那一千多亩地,值上万银子,最后分成五份。准备托中人出售,然后分银子。
  分赃协议达成后,大家都十分高兴,最后,此次破获赵武特大贩卖私盐案,就成了由湖广巡盐道、分守下江防道、分巡下江防道以及黄州府、黄州卫、麻城县、保生堡乡团、九头鸟乡团等各衙门机构间的一次联合行动,各衙门是指挥策划者,九头鸟是行动者,黄州卫和保生堡也做了侦察、保障、搜捕等活。
  因此抓获的这几百个私盐贩子,算是人人有份。总之,就次就是一次巨大的缉私成功案。
  当天,双河集热闹无比,各衙门官吏一一登台,公审此次特大贩私案。审判结束后,甚至宣布查获的这三万斤私盐直接当场开售,价格远比平常官盐价格低上很多,连同出售的还有赵武等私盐贩子的一些不动产和家具、首饰等等。
  最后完全就成了一次现场拍卖大会,吸引了大量的商贩乡绅地主们前来抢购。
  刘钧从头至尾只是在冷眼看着,虽然他让出了许多利益,但现在他一个人吞不下,只能让出来一些。
  天黑之后,由陆晋锡做为东道,就在双河集设宴款待各衙门的官吏们,大家喝的很尽兴,刘钧也带着一众九头鸟军官们做陪。
  喝到半夜,酒席结束,刘钧带着兄弟们回到赵家宅院。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一早率队返回了虎头堡。
  “继续收集麻城县境内所有的大小私盐贩子,接下来我们要扫清县内的私盐贩子。”刘钧一回到堡内,就在军官会议上提出了新的目标。
  “夜不收队出动搜查情报,其余队员继续加强训练。另外,这次出战,所有队员们都表现十分出色,给每个正式队员计一百积分,后备队员计五十积分。”
  不过还没等刘钧去找上那些县内的其它私盐贩子,这些人却纷纷派人送来了礼物。
  有的送来了漂亮的女人,有的送来了黄金,有的送了银子,目的都只有一个,希望能一起发财。他们提出只要刘钧肯放过他们,那么以后他们每月都会送上一笔孝敬。也有些人送完礼后,留下了一些暗含威胁的话语,表示如果刘钧不肯高抬贵手,那么刘钧断他们财路,他们就只能拼了。
  “不要理会这些人,一些亡命盐枭,说要拼命难道我们就怕了,他们来前也不想想我们是谁,九头鸟又是谁,真以为我们只是一些普通的团练,拼命?我们一直在为拼命做着准备,盐枭敢找军队拼命,他们还真是嫌命长了。记下那些敢威胁我们的人,把他们做为优先打击目标。”刘钧毫不示弱,盐枭也许很凶悍,可别忘记了,再凶悍的盐枭,也只是些亡命徒,而军队,才是真正的暴力执法者。谁凶,他也凶不过军队。
  “运回来的那些盐,都放到服务社商品目录里去,价格嘛,就定一个积分一斤吧,每个队员先每月限买一百斤。”这次刘钧运回来七万斤的私盐,这么多盐九头鸟肯定供给有足。刘钧便干脆把盐当成一个队员福利放进服务社,以一斤一厘的私盐价出售,这个价其实比眼下的私盐价还低的多。
  一个队员一月限买一百斤,一斤一积分,算是他们的福利,他们可以买来给自己家里,甚至给亲戚朋友。
  张山怔了一下,这不是变相的在卖私盐了嘛。不过既然刘钧发话了,他也没有反对之意。“便宜那些家伙了,这下队员们又有了可以向亲朋炫耀的好东西了。低价盐,确实是个好人情。”
  “我会尽量多给队员们找一些福利的,但也有要求,就是得好好训练,不得有松懈。”
  “是。”
  张山走后,刘钧找到老丈人陆维章,把那些庄票递到他手上。
  “这是五万三千两庄票,是多家钱庄开出来的,有麻城的也有府城的甚至还有武昌城的,我想麻烦岳父派人去把银子兑出来,然后就都转存到岳父的钱米铺里去,这样也一样可以随时支取。”
  陆维章仔细查看了那一迭庄票,咽了咽口水,这些都是真的。
  五万三千两,相当于他全部家当的四分之一了。
  “赵家那边得来的?”陆维章忍不住问了一住,刘钧点了点头。
  陆维章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赵武他是认识的,都是一个县的,甚至生意上曾有过些来往,那不是什么好人,反正如今赵武也死了,这银子落到女婿手里,还能用做正途。
  “我还是亲自带人走一趟吧。”
  “我派几个队员跟随,保护你安全。”
  陆维章当天就出发了,总的来说还是很顺利的。好多家钱庄都很有信用,见票即付,并没有半点拖延。不过在武昌的德隆钱庄取钱时,出了意外。
  赵武的庄票,德隆钱庄出的最多,足有两万两,有二十张一千两的现票。可当陆维章拿票要兑现时,德隆钱庄的掌柜却不肯总付。
  陆维章急匆匆的赶回到虎头堡,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刘钧。
  “他们为何不肯兑付,总有个理由吧?”
  “他们说这庄票是假的,伪造的,所以拒绝支付。”陆维章气愤地说道。
  “有劳岳父大人亲自跑这一趟,好了,这事交给小婿来处置吧,我派人送你先回去休息。”送走陆维章,刘钧叫来了这次护送的队长常升,“告诉我,到底什么情况?”
  “大哥,我暗中摸了下底,探查了一下,打听到一些德隆钱庄的背景。这家钱庄是锁口河刘家三房的老二名下的铺子,就是他纳了赵武妹妹做妾。”
  “哦!”刘钧点点头,明白了。赵武被他所杀,估计赵武的妹妹肯定也知道了。刘家三房的老二刘铤既是赵武的妹夫,又是德隆钱庄的东家,那他肯定知道赵武手里有钱庄开出的那两万两庄票。
  如今刘钧的岳父拿着这些庄票要兑现,刘铤就敢说这些是伪造的,明显是要赖账了。
  这个刘家,一直这样小瞧自己吗?


第一百零七章 木陵关
  沉闷的马蹄声停下,木陵山下一队人马停下,大步登上山。
  山脚下,木陵关的哨楼厚厚的木门被一脚重重踹开,木棱关巡检司巡检史德彪在门上顺手将熄灭的长烟斗敲了敲,冲着闷热的屋内一声大喝,“都给老子出来,查哨!”
  呼拉拉,屋里钻出来五个有些蔫头蔫脑的弓手。一个个还在打着哈欠,抒着眼睛,似乎还没睡醒。
  “今天谁当值?”
  一个面相憨厚,老实巴交的黄脸汉子,扶着屋门,打量了一眼上司,慢慢站了出来,“今天俺当值。”
  “你还知道你当值?”手指着那黄脸汉子,巡检史德彪一马鞭就迎头当脸的甩了下去,“他娘的都什么时候了,当值的时候你他娘的躲屋里床上当值啊?”
  “外面蚊虫多。”黄脸汉子眨眨眼,小心翼翼的道,“而且最近也一直没啥动静的。”
  “蚊子多,你他娘的当值还怕蚊子多?你他娘的难道没学过军纪?”
  “俺……”
  “给老子站好,熊货。”
  随着巡检的一声喝令,黄脸汉子下意识的收腹挺胸。
  “老子再跟你们说一次,在木陵关,老子的这一亩三分地,你们都得遵老子的规矩行事。老子让你们站哨你们就站哨,是龙你给老子盘子,是虎给老子趴着,老子没叫你们开口,有屁你也得给老子憋着!”史大彪瞪着那黄脸汉,喝道,“老子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到了。”黄脸汉应声道,只是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气的史大彪差点又是一鞭子下去,自见过虎头关的九头鸟队伍后,他现在是越看自己的队伍越不顺眼了。他娘的,都是巡检,人家的兵怎么一个个气势猛如虎,自家的怎么就是一群土鸡瓦狗呢。
  看那刘钧,也不过才二十郎当岁,可就因为带出手下的一队精锐,结果剿匪打了几仗漂亮的,立即就升巡检了,巡检位子还没坐热呢,转头又升从八品练总了。据说县里现在每月还拔他们一千两的粮饷,他娘的,他这巡检司一月都不到二十两银子。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熊货,气死老子了。”史大彪心里难服,一抖鞭子就要拿黄脸汉撒气,不料他才一挥手,那汉子立马抱头蹲下了。一边还在那里喊道,“你可不能打俺,你可是俺三表舅!”
  “三表舅你个卵,老子今天就要……”
  “噗!”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面前的一个弓手身子摇晃了一下,一截锋利的箭镞透出胸前,血浆如同倒灌的河水一般,直喷出体外。弓手只闷哼一声,就手捂着那伤口倒了下去。
  史大镖脑子突然炸了一下,下意识的念道,“敌袭!”
  “敌袭,敌袭!”史大彪终于反应过来,他扯开喉咙奋声大喊,一面喊,一面直接往旁边滚,“趴下,快趴下。”
  又是几支利箭破空而来,带着利啸,从他的身边掠过,直直的射进了他刚站立的位置。
  一群巡检弓手们哆哆嗦嗦的趴下,有的干脆往屋里拥去,只有那黄脸汉子,却动作麻利的一个翻滚,趴到了屋前的大树后。
  更多的羽箭射到,然后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干你娘,叫你他娘的放哨你去困觉,现在让人摸上山来了吧,狗日的。”吐出嘴里刚吸入的灰尘,史大彪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睡,睡,睡,这下你他娘的可以一睡不起了。”
  他四下看了看,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哨所五个弓手,加上他带来的五个弓手,连他自己一共十一个人,现在却已经有四个倒在了血泊之中,凄厉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一个弓手凄厉的喊叫着,死命的摸着自己的眼睛,一支箭正中他的一只眼睛,幸运的是没有射的太深,要不然他现在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可眼睛上插着一支箭,那也是相当恐怖的情况。伤兵伸手去拔箭,拔了几下,最后一声大喝,箭拔出来了,却连眼珠着都一起带了出来,显得狰狞无比。
  还有一个家伙大腿中了一箭,鲜血跟决堤似的喷出来,受伤弓手拿手去捂,可血依然不断从指缝里涌出来,根本止不住。
  “撕块布把大腿扎紧。”史德彪看着不远的这个伤兵喊道,“再不止血,你他娘的就要血流干了。”
  “脚,我的脚!”
  “别他娘的嚎了。”史大彪从自己的中衣上撕下一条长布条,团成一团扔了过去,“快自己扎起来。”
  “三表舅,贼人要过来了,咱们得冲出去,不然被围住就全得交待在这了。”这里,靠在树后的黄脸汉子打量了几遍周围后,大声的向史大彪喊道。
  史德彪扫了一眼周围,只看到人影绰绰,他拔出自己的腰刀,大喝一声,“没死的都给老子站起来。”提着刀,史大彪也立即气势壮了几分,“咱们是兵,对面是贼,没有兵还怕贼的道理,就算要死,也他娘的得站着死,都起来。”
  几声喝令后,从树后,屋里,石头边,站起来七个人。还有四个,都受了伤,情况很严重。
  黄脸汉子却依然缩在树干后,半蹲着,十分猥琐。
  “你,王狗蛋,给老子过来。”史德彪指着黄脸汉子,气的咬牙切齿,“瞧你这熊样,他娘的老子当初怎么就答应让你过来跟着老子吃粮。你个狗日的,拿出点男人样来,站直了。”
  “三表舅,当初还不是你非跟俺娘说让俺来跟你吃粮,还说跟你干有前途。”黄脸汉子嘟囔着道。“我本来都不想来,是你非拉俺来的。”
  史大彪真是气的面皮都涨紫了,“别他娘的顶嘴,现在没空收拾你,回头老子不拿鞭子抽死你。”
  “三表舅,要走咱们就快走,贼人就要上来了。”黄脸汉子道。
  “走。”史德彪一挥手,七个人开始猫着身往后山撤。
  这里离木陵关还有好几里地,建在关前的一座小山头上,现在贼人突袭这里,却是把回关里的路给截断了。不过史德彪在这里也是地头蛇了,很清楚知道后面虽有道崖子,可却还是能下去的,到时绕药农樵夫们踩的小道逃命。
  不过去哪里倒是个问题。
  回木棱关肯定不行,木陵关往西是白沙关,往东是黄土关,往南是双山关,东南则是虎头关、阴山关。
  史大彪虽然平时一副粗人模样,嘴里也从没干净过,不过心倒还是很细的。一番思量,史德彪最后决定自己还是得回木陵关,其余六人人,则分头去白沙关、黄土关、双山关、虎头关、阴山关、县城和太平驿报信求援。
  他是木陵关巡检,不能弃关而逃。
  “王狗蛋,你去虎头关,找刘继业带九头鸟来救我们!”
  计议已定,众人迅速向后山跑去,贼人明显没有料到他们这个时候往后山跑,据他们所知,后面是一段崖,起码有好几丈高,根本没有路。
  “三表舅,这些贼人是谁,咱们还不知道呢,就这样跑过报信,该咋说?”黄脸的狗蛋问。虽然他看起来一脸成熟模样,好似三十多岁,其实才刚二十出头,连个媳妇都还没有娶。呆在山村里实在没什么出息,要不然史大彪也不会主要把他带到巡检司来做弓手。做弓手,一年起码也还有七两工食银子,平时缉私捕盗收缴过路关费,也还能得些外快,总比窝在山里好。
  “有马,有弓箭,当然是流匪,河南来的流匪。”史德彪果决的判断。
  “三表舅,贼人追过来了。”
  “他娘的,你平时不是挺会打鸟的吗,你当手里的弹弓是摆设啊,你他娘的射他啊。”史大彪忍不住又骂了起来,要说到他这表侄,别的本事倒没有,平时偷奸耍滑的,可以往在村里的时候,就很会下套捕兔子抓野鸡,最厉害的就是弹弓,打兔子打鸭鸡野鸭那叫一个准,几乎是指哪打哪。
  进了巡检司当了弓手后,还不忘记带着这弹弓。说来也怪,让他学弓箭,也就练的一般,可用弹弓,却准的没边。平时狗蛋也经常带着这弹弓,偶尔也打个兔子野鸡什么的改善下生活。
  “哦。”王狗蛋连忙取下腰里的大号弹弓,这弹弓的把是精铁制的,用的是上好的牛筋,弹性极好,还是他领了第一次饷后,找巡检司里的老刘头帮忙做的,老刘头以前做过铁匠学徒,平时在巡检司里也负责修补些兵器什么的。
  王狗蛋从腰上的另一个布袋里掏出一颗小铅球,这本是火铳的铅弹,他弄到一点,当做自己的弹弓弹子。打野兔子什么的时候,比起石子好用的多。
  虽然意外那些官兵往后山跑,可贼人还是追了上来。
  狗蛋一边弯腰跑着,一边已经扣好了铅弹,然后突然转身,一脚跪地一脚半屈,右手拉开了牛筋,跑的最快的那个贼匪已经进入他的视线。这个时候的狗蛋整个人都变的有些不一样,专注。
  那贼匪与狗蛋目光对视,还疑惑这狗官兵怎么停了下来,然后狗蛋已经放手。
  “啪!”
  数十步外,那名裹着红头巾的流匪被狗蛋一弹弓正射中眉心,鲜血溅起,脚步踉跄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


第一百零八章 细作
  出了新近加高加厚了围墙的衙城营房大门,张冬狗沿着马路径直向南。
  已经进入了七月,可天气依然闷热难当,地面也干燥的很,每当马车驰过,扬起的尘土让他忍不住伸手摭挡口鼻。
  虎头堡越来越热闹了。
  张冬狗的脚步很轻快,今天是轮休的日子,艰苦的训练之后难得的一天休息的日子,不必再早早的起床出操,没有跑步没有队列没有射击。很久没休假了,早上他也没有睡懒觉,一听到起床号还是立马就醒了过来,然后没有跟着队伍出操,只是在营内的校场上跑了两刻钟,他发现如果隔一天不跑,其实还有些难受,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跑步过后,出过一身汗后,到浴房冲了个凉,整个人才感觉舒畅开来,精神起来。
  虎头堡如今已经初步规模,原来的那段长街已经延长了许多,而且还横着新建了一条横街,与原来那条形成了一条十字大街,把刚建好围墙的虎头堡分割成了四个片区。
  张冬狗要去的是西南区,那里是一片住宅区,不是那几栋土楼,而是另外修建的黄泥和山石木头建筑而成的屋子。
  这段时间,虎头堡越来越热闹,不但吸引了许多商贩前来,也同样吸引了许多流民前来。一开始是听说这里做工工钱高,后来发现确实如此,工钱三天一结,既可以选择米结也可以选择银钱结账。
  甚至他们发现这里的那位年轻的刘大人,并不会驱赶他们这些流民,而是允许他们在这里落脚。甚至还持欢迎的态度,流民们在工地上干活,刘大人给他们划出了一块地,专门建了许多屋子,只要很低的租金就能入住,他们的孩子甚至可以免费到堡内的学堂读书。
  流民们在堡内的工地上干活,拿的跟其它做工百姓一样的工钱,没少他们一分一厘。偶尔也有一些只是孤寡老人或者幼小的孤儿孩童跟着其它流民前来,他们做不了工,也没有钱,可刘大人依然收留了他们。
  这段时间陆续来到虎头堡的流民已经过千,使得堡内人口突破了三千之数。也正是这些人的到来,大大加快了虎头堡的建造,十字街建起来了,九座土楼建起来了,许多新的房子建起来了,如今连原本列入第二期工程的堡墙、堡门,甚至是护城濠沟和内衙城的堡城都加固了。
  现在大家已经即将完成第三期工程的建设,角楼、箭楼、翁城,和更多的民房、商铺等也即将完工。
  堡内的十字街两边遍布商铺,如今许多商人在这里开设店铺,甚至建立仓库,做为武昌与洛阳之间商道上的一个补给中转站。
  九头鸟营服务社也正式迁进了西街的大街上,一栋三层的大楼,里面有丰富的各种商品。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物品精美,而且还便宜,当然,前提得是你有积分券。
  积分券只是一张纸,由九头鸟营印发的一张纸券,可却比朝廷印发的纸钞还值得好用的多。
  只有凭积分券,才能在服务社选购商品。
  原先服务社只向九头鸟队员们服务,而现在,则是向任何人开放,但却只能用积分券结账,金银铜钱纸钞都不行,只认积分券。
  积分券是九头鸟发给队员们的,队员们平时训练以及作战时表现出众,都能获得积分,原来是一个积分薄,现在则直接出了积分券,向队员们发放积分券。
  持有积分券可以在服务社购买商品,且有价格优惠。或者,也可以交给家人亲戚朋友们使用。当然,也允许出售流转。
  由于服务社的商品丰富,而且还只能用积分券购买,且积分券购买还优惠,因此现在积分券极为受欢迎。在服务社的大门前街上,每天都有不少人专门等在那里,找队员们换积分券。
  好多人一开始只是换来自己用,好入服务社购买一些外面商铺没有的商品,可后来干脆就兴起了一伙人专门倒卖积分券,从队员们手里收进来,再加价卖出去。
  对于这群投机倒把的人,九头鸟视而不见,并不理会追究,也越发使得现在积分券的炽手可热。
  张冬狗直接往服务社大门走去,许多人一看他军常服胸口的九头鸟绣像标志,立即一拥而上。
  “长官,有积分券不,六十积分换一两银子!”
  “兄弟,跟我换,我这有最好的金花银,九成九成色的花银,一两银子只换六十五积分。”
  “一两银子换五十积分,五十积分。”
  七八个人拥着张冬狗,纷纷报出自己的价格。服务社里的商品,算起来,其实积分比银子有九成优惠,但因为里面只收积分,导致有银子也买不到,因此积分券便在不断上升中。如今早不止九折优惠了,甚至有七折六折,有些狠的家伙,甚至开出的兑换价格等于一百积分换二两银子,这比官价涨了足足一倍。
  “我这里有一千积分券可换,那个五十积分换一两银子的,你银子几成的?”
  “绝对九成的花银啊,长官跟我换,我急着换了积分券买东西。”那先前喊五十积分换一两银的五十左右的胖老头连忙喊道。
  “一千积分,你全吃的下吗?”张冬狗问,他手上积分不少,可以说是全营积分最多的人,第一次就得了一万分,后来虽用了些,可之后又得了一些积分,大多数都没舍得用,现在见积分炒的这么火热,便也不时出手兑现一些。
  那老头连忙笑道,“吃的下,吃的下,一千积分二十两银子,我全收。还有么?”
  张冬狗把那老头带进服务社,直接往一楼门口的一个柜台去。那是方清的柜台,她依然是一身蓝色的衣裙,不过整个人精神很好,看到冬狗过来,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我今天休假。”冬狗笑着说道,说话时有些紧张。
  说完,他让那老头拿出银子来。
  “你跟他换积分券啊,我帮你看下银子。”方清在服务社呆的久了,也渐渐淡了再回家的心思,她现在只想着好好在这里做事,然后每月托人把钱寄回家里。在服务社,她还学会了鉴定银两。
  老头把四个五两的银子递过去,方清拿出等子,这是专门用来称金银贵重物品的称,也叫戥子,可以精确到五十分之一两。
  方清称量一遍,重量确实不差,甚至还重了两分。然后她又仔细的鉴定这银子,看、扎、刮、削,好一会后,她对冬狗子点头,“九成以上的花银,不错的成色。”
  听到方清这样说,冬狗子才从怀里取出一个油布包,点出了十张一百积分面额的积分券。这积分券和钱庄的庄票类似,有各种印章等防伪手段,并不难鉴别。
  老头看了一会,又给方清看,方清点头,老头满意的收下积分券,这桩生意做成。大家各自满意,冬狗子本值十两的积分,换到了二十两现银也是相当满意。
  老头则拿着积分券满意的进了里面,去选购服务社里新到的一批洋玩意。许多人换积分券其实就是想买这些东西,来自海外的自鸣钟、千里镜、老花镜、香水、玻璃、呢绒,甚至绵花、倭刀等,此外还有洋参、鱼翅、珍珠等,当还有不是洋货的热销商品,如服务社出售的盐、糖、火铳、刀、剑等,好多东西这边都货不足,甚至没有,以往只能到武昌、洛阳这样的大城去买,现在虎头堡也有,大家倒是省了许多时间和路程,哪怕贵一点他们也接受,何况这里的商品都很好。
  “方姑娘,我这里还有一些积分券,要不我都放你这里,有人要换,你就帮着换出去。”张冬狗道,这段时间他换了不少出去,但手里现在还有六千积分券。
  “都换了?现在积分券可是很抢手的,你留着说不定以后价更高。”方清对张冬狗印象不错,很替他着想。
  “告诉你一个消息,刘大人准备以后队员们的钱粮都直接发积分券了,甚至听说还打算以后替堡内做工的工匠们也一样发积分券不再发现银。”这样一来,积分券可就到处都是,不可能再如现在这般抢手。现在出手,说不定还能赚一点。
  “你确定?”
  “基本不会错。”冬狗回道,“其实这样也方便,以后队里直接发那积分券,不用再发银钱布发盐发米,直接发券,大家要什么就来这里买就是了。”
  冬狗子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整整六千积分券。若是能按现在最高一比二兑换,这可相当于一百二十两银子。方清有些激动,“这么多积分券你都交给我,你不怕我拿了换了银子跑了。”
  “我信你。”
  “那你以后就叫我姐,别喊什么方姑娘,我早不是什么姑娘了。”说到这里,她有些情绪低落,其实她也看出冬狗子对她有种特别的意思,她也觉得冬狗子人不错,踏实、安全。可一想到自己有丈夫孩子,还曾经失身于匪,她就觉得自己配上不他。
  “清姐。”
  “叫方姐。”方清纠正。
  “好了,积分券放我这里,我有机会就帮你换,现在要换积分的人多,一比二差不多都能换出去。”
  “方姐,中午等你下工后,我请你去前面酒楼吃饭吧。”
  方清打量了冬狗子一眼,又垂下了眼帘,伸手把积分券收好。“浪费那钱做啥,你若想感谢姐,那一会姐去买点菜,回宿舍自己做,省钱还合口味。”
  冬狗子一听心里极为激动,“好啊好啊,要不我先去买菜。”
  两人说好后,冬狗子出了服务社,感觉脚步都轻松了许多。其实以他如今的条件,要找个更年轻更漂亮的黄花大闺女根本不是问题,可很奇怪,他的心里总忘记了方清的影子,一看到她,总觉得心跳的厉害。
  刚走了一段路,突然看见前面一群人围着。
  冬狗子加快几步上去,看到几个队友走过来,连忙问,“出什么事了吗?”
  “张队总。”几名队员是步兵司的队员,认出张冬狗先向他行了一礼,然后一人小声的道,“确实出事了,有乱匪潜进堡内了。”
  “乱匪?”张冬狗惊讶,“抓到了吗?”
  “巡逻队巡逻时发现一个家伙行迹可疑,上前问话时那人言辞闪烁,巡逻队要带他回去盘查,然后那人就开始逃跑,不过没跑几步就抓回来了。据审问,那人是个流匪,而且他不是一个人进来的,有十几个同党混进来了,现在我们正在追查呢,堡门已经关闭了,刚才我们发现一个,可那家伙伤了一个百姓跑掉了。”
  张冬狗调头,不再去菜场,转头往衙城营房返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要立即归队。


第一百零九章 钻天豹
  全副武装的九头鸟战兵们在衙城的门楼端着火铳,神色警惕的打量着前方。张冬狗走到门前,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前九头鸟图标,又从腰间摘下了自己的队牌亮起。
  一个军牢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他,然后抬起右拳砸在左胸口衣服上的九头鸟标志上,向他行注目礼,并让队员开门放他进入。
  进入衙城里后,张冬狗发现里面气氛越发紧张,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队员。向守门的队友打过招呼,张冬狗往自己队的营房走去。不出意外,抬枪队的队员们也都已经全副武装,都站在小校场边上,等待命令。
  在衙城里有一个监狱,处于地下。刘钧在数名军官的陪同下走入地牢,外面炎热无比,可里面却十分的阴冷幽暗,空气里飘荡着一股霉味道和灰尘混杂的味道。刘钧站在那里一会,直到眼睛适应了地牢的黑暗,才继续前行。
  地牢不大也不算小,是原来巡检司时就早有的设置,用以关押逮捕的盗匪和走私贩等,足以同时关押二三十人。深处地底深处,唯有一条出口,牢房又有铁栅栏封闭,想从这里逃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两排牢房沿着地牢两边的石墙设置,中间一条两丈多的通道,走到尽头的墙下,则是一块空地,算是临时的审讯室,或者说是刑讯处。
  那面墙上,挂着烙铁、皮鞭、铁签、尖刀等各式刑具,甚至昏暗的灯光下,墙上还有一行用白灰刷写的大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八个大字下,几名军牢看到刘钧过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在他们后面,一根木杆上,吊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子,身上已经有许多鞭印。
  “哦,怎么样,审出什么来了吗?”刘钧对刚才一直坐在一边观看的把兄弟镇抚常升道。
  “都差不多了。”常升把自己的审计记录递给刘钧,刘钧拿起这还沾着血迹的记录看了几眼,“确定他们就是老回回的部下?”
  “都是老回回手下的细作,一共十八个人混了进来,都已经被拿下。”常升禀报道,声音里有些自豪。贼人虽狡诈,可依然没有逃过巡逻队的眼睛,这些人刚潜入虎头堡,甚至都还没有来的及有半分动作,就一个接一个的被抓了。
  常升家祖上曾做过刽子手,不过很久远,是在元代了。元末时,他祖上加入反元义军,后来也混了个小官,不过到常升祖父时起,家里已经没人做官了,改行经商。如今常升担任九头鸟镇抚一职,本专管军纪,如今也负责反间等,倒是做的相当顺手。
  “辛苦了,难得你今天休假一天,却碰上这档子事。”刘钧拍了拍把兄弟的肩膀。
  “既然都审问出口供了,这些贼匪都处理了吧。”常升扫了眼那个已经昏死过去的贼匪细作道。对于这些人,他是没什么怜悯之心的,甚至平时在队里,因为管着军纪,常升也一直是个黑面神的形象示人,队员们大多都有些畏惧他。
  刘钧却捏着下巴在沉思,事情的经过已经很清楚了。上次围攻赵巡检的那伙贼人中,有十几个精锐的马贼,这些人都是老回回的老兄弟。除了逃了几个,这伙老回回的老兄弟都被刘钧宰了。
  刘钧并不知道的,被他杀掉的马贼中,有一个年轻人身份却不简单,他是老回回兄弟的儿子,是他的亲侄儿。本来上次老回回并没派他出来,结果年轻人一心想要立功,偷偷的就跟着出来了,然后直接就死了刘钧手下。
  老回回再见到侄子时,只见到了一个人头,一个早已经腐烂的看不出面目的人头。老回回大怒,他的兄弟更是大怒。
  “老回回的兄弟钻天豹马守承得了他兄弟的应允,带了三千流匪杀过来,据说此人相当心狠手辣,最喜杀人作乐,剖心煎了下酒,还喜欢奸淫官员士绅的妻子,也不论老丑,越是丈夫身份贵重的,他越喜欢,连五六十岁的老妇人都不放过。这贼子率贼而来,却是狡诈,先选派了许多精锐,扮作商贩百姓,潜入各关隘,准备里应外合,伺机夺门。”
  再精锐的贼也终究是贼,在常升的刑讯下,最终还是把情报透露出来了。
  “三千流贼来犯。”刘钧觉得有些牙疼,既然带队的是老回回的亲兄弟,那这三千贼肯定就不是上回那三百一样的乌合,一击即溃了。而且这伙贼人居然这么狡诈,没有直接杀过来,反而先派出了细作过来,潜入堡中,准备做内应开城。
  幸好刘钧剿了几伙贼,最近又在拿盐贩开刀,因此心里也担心那些人的报复,便增加了巡逻队,让他们多加警惕,倒是让虎头堡把贼人的奸计瓦解了。
  “立即把这情报送去保生堡。”刘钧开口。
  这次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关闭堡门,实行戒严,堡内从现在起,许进不许出,没有我的亲笔手信,任何人不得出堡。再派人核查各个客栈、商铺,以及民宅,我们得确保没有了其它细作潜伏在堡里。”
  刘钧又扫了一眼地牢,目光中在那些贼匪之中扫过。
  “老常。”刘钧伸手向常升招了招,“你觉得这些细作里,有没有肯反正的?”
  “大哥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们能让一两个细作反水,然后再让这些人回去报信,就说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里应外合,你觉得可行吗?”
  “难。”常升摇了摇头,“而且我不相信这些贼匪,我们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反水,无法保证。万一他现在答应了,回去了就把情况如实一说,我们反而被动。”
  “那假装让其中几个逃走呢?”
  “让他们逃走?”
  “先故意让他们听到一些‘重要情报,’比如说我们的作战计划啊之类的,然后不小心让他们跑了。”刘钧有些阴险的道。
  “被抓了,又逃了,还带回了重要情报?只怕马守承也不会相信的。”
  “那你替我想想,有没有其它的什么办法,可以利用一下这些细作。”毕竟对方可是三千流贼,也许还能再有增加,刘钧凭借着这座并不大的虎头堡,还是有些担忧的。哪怕凭堡坚守能守住,可也会付出很大代价。
  常升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对了,既然这些贼人是来潜伏,准备里应外合的,那他们打算如何与马守承联络呢,总得有什么信号之类的吧?”刘钧问。
  “没什么联络信号。”常升摇头,这个他当然审过,“贼人会在今晚趁夜突袭虎头堡,然后等我们注意力都集中到城墙上时,潜伏的贼人就会在城中纵火,制造混乱,甚至刺杀大哥你,并想办法抢夺堡门。”
  “这样么。”刘钧想了想,“马上再传我命令,取消先前的命令,先不要戒严,大家内紧外松,守好城门,但不要搞的太紧张,我们得让马贼以为我们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进攻计划。”
  “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马贼把咱们想的这么简单,那就让他自己尝尝我们的厉害。”
  因为贼人势众,所以刘钧最后还是放弃了要出城伏击贼人的冒险打算。九头鸟正式和预备队员有近六百,甚至还能临时从堡内的流民百姓中再武装个几百出来,凑一千都不是问题。但贼人却有三千,还是些老流寇。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山贼,出去打太冒险了。刘钧打算还是凭堡而守,好在虎头堡经过这段时间的抢工,有了四丈高的堡墙,还挖了一条四丈宽三丈深的护堡壕沟,凭借这些,防守更加有利。
  四更天时分,黎明前的最后黑暗时刻,这时也是一天里人睡的最熟的时候。
  虎头堡的南面,钻天豹马守承带着大队流匪,悄然而至。
  马守承虽残忍,可却很狡诈,跟着兄长自崇祯初年起事造反,到如今也已经反了十几年。这些年,南征北战,东劫西掠,也算是久经大风大浪。
  可最小最喜爱的儿子,却死在了麻城一个小小的武生手中。若不是大哥的拦阻,他早就带兵踏平了麻城。等了这么久,终于收集清楚了情报,麻城的那些乡绅们也终于又麻痹大意起来,那些之前临时召集起来的民壮都又解散回了家,就连保生堡等几支精锐乡勇也移驻到了其它县内。
  麻城县北境五关,都又只有一支巡检弓兵,数十人而已,只有虎头关驻着他的杀子仇人刘钧,和他的那支组建不过月余的县团练而已。
  等了许久,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率领三千弟兄杀到后,他没有直接进攻虎头堡,反而费尽心神的先派精锐潜入各关,然后他带兵一夜间接连穿过了三座关隘,先向西然后折向南再向东,迂回绕了一个大圈,终于绕到了虎头堡的南面。
  马守承骑在马上,望着那座黑暗的城堡,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狗日的刘钧,你做梦也想不到老子已经绕到你的城堡之下了吧。城堡一片静谧,让他相信此时城堡里的人根本还不知道他已经到了城下。
  睡吧,做个好梦。
  他狞笑着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杀进去,屠光每一个会喘气的,一个也不要放过!”


木子蓝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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