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上元游(一)


  上元节时的秦淮河也是热闹的所在,即使那些花魁都被叫到杨记表演,高端客源流失严重。但是中低端的客户,依旧可以保证秦淮河上各家行院今晚上忙碌不停。
  冷飞霜带着杨承祖自然不是找个地方喝花酒,而是直接出了城,来到了城郊河畔的一座无名树林内。与城内的热闹喧嚣对比,这里就是另一番景象,四周一片漆黑,远处民房的偶尔有些灯火,也照不到这里,整个树林显的阴森可怖,与节日气氛大不相同。
  两人手中各举着一个灯笼照明,走了一段路,就见到树林深处,某些小树上也插着两盏灯笼,在那里来回摇曳。想来是有些情侣,也冒着大的风险,到这僻静的地方谈情说爱。那些灯笼,无疑在释放着请勿打扰的信号。
  两人对视一笑,走到林中深处,这里地处偏僻,就是白天,也没几个人敢来,这时就更为清净。四下看看,找到了一个光秃秃的树桩,冷飞霜径直坐了上去,将手中灯笼交给杨承祖:
  “学那些人的样子,把灯笼插好,免得有人来打扰。”
  等到杨承祖插好灯笼,又寻了枯枝,点起了一丛小小的篝火,冷飞霜笑道:“你说,会不会有强人,在这个日子里来打劫这些情侣。如果有的话,我就找过去一剑一个,杀他们个干净。这种日子都不让人好好的说说话,简直可杀不可留。”
  “难说,哪年都有类似的案子,不过总体上,还是平安的占多数。再说就算有不开眼的,也不会被你看到。咱手里拎那灯笼上写的是锦衣卫衙门,就算不认识字,也见过这几个字的模样,不会来找死的。”
  他边说边取了块油布铺在地上,坐在了冷飞霜身边,不过由于基座高度不一样,反倒是显的冷飞霜比他高了一大块。
  “圣女,这次的事,真的要说声谢谢了。如果没有你手下人马的帮忙,南京漕帮的事,也没有那么顺利解决。看来我之前判断有误,贵教在东南的势力还是不小的,在漕帮里,居然有你们这么多的弟子门生。”
  冷飞霜却摇摇头“这些教徒,不过是信教求个心安,再者就是希望有一些同门,自己可以少受点欺负而已。归根到底,还是你的杨记有足够的吸引力,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才肯帮你,跟我关系不大。我要是跟他们说些教义,他们一定听,但是说拉他们造反,就一定不会做。所以当初宁王造反的时候,白莲教动用的棋子里,没人想过他们。因为他们第一个身份是力夫,第二个身份才是教民,像你说的那种杀身殉道的人,有限得很的。如果每一个白莲教徒都可以为圣教随时牺牲,我还用给你做保镖么?”
  她边说边瞪了他一眼“在那帮人面前,霜儿霜儿,叫的很开心啊,好象我们真有什么一样。现在他们都不知道怎么想我,将来你还让我在东南立教,怎么立啊?难道要大家说,快看,这是杨指挥房里的姨太,出来当教主了?”
  杨承祖也只好笑笑拱手赔罪“没关系,其实你将来可以培养个人出来站台,用她做傀儡教主,你躲在后面指挥就好了。再说,我说过了,你立教是要他们忠君爱国,教他们做本份人,好好生活。又不是要你立教之后,成神封圣,划地为王,要大家那么崇拜你干什么。一个人如果总是让人把自己当神看,那他离地就会越来越远,不接地气,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冷飞霜并没理他,而是在树桩上待了一会,忽然说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当初也曾经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来着。如果不是遇到那场大水,我现在应该已经嫁为人妇,在闺中刺绣女红,相夫教子了。”
  在这上元节的夜里,她娓娓道来,念叨着自己的遭遇,以及带入白莲教后的修行。“跟我一样的孩子有几十个,她们开始都以为遇到了好人,从此可以进入天堂。只有我知道,天下不会有白吃的饭,所以我就比她们都努力。拼命的练功,拼命的念经,拼命的学东西。所以,今天我在这里,而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却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最后的一关,就是两两一组,进入一间房子里,只有一个人可以出来,另一个人要么死,要么就要废掉武功,然后去卖。我杀了我的师姐,一直以来最照顾我的师姐,我的武功有一多半是她教的,我的命也是她救的。大家都以为我无情,其实只有我知道,师姐是自愿被我杀的,因为她累了,她说她就算这次撑过去,下次也多半撑不过去,所以想要个解脱。”
  杨承祖伸出手,捉住了冷飞霜的手,对方并没有挣扎。他的手指嵌入对方冰冷滑腻的指缝之间,十根手指,紧紧牵在一处。
  冷飞霜并没拒绝,也没有挣扎,反倒是显的很从容,自然。“如果我不是遇到师父,或许也不会死,万一落到人牙子手里,也许被卖到府里做丫鬟,也许卖到清楼。你说如果是那样,会不会有一个像水生一样的好人,拼了命工作,就是想赚钱,为我赎身?”
  “肯定会有了,你这么漂亮,肯定会有的。不过我想,更大的可能,是你已经被那个什么六少爷收做了房里人,有钱也没用。”
  “是啊,我也想到会是这样,我一直以来想要领兵造反,不是为了自己荣华富贵,更不是为了做皇帝。我只是想要改变大明朝,让这个天下变个样子。变得,富人不能随意欺压穷人,穷苦老弱,也可以有一条活下去的路。生有所养,老有所终,让所有人,都有一条路走。这条路我知道很艰难,也很难走,但是我不怕。我可以拼了我的性命,我的一切,用我的剑,缔造一个好世界。只要能实现这个目标,粉身碎骨我也不在乎。不过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或许我的路已经实现了,而且也不用无数水生、桂花这样的人牺牲,就能实现这个目标。”
  “你是说杨记?”杨承祖握她手的力量重了些,对方的手上,似乎也微微有了些热度。
  “没错,就是杨记。我知道,现在的杨记还做不到,不过等到你的杨记像你构想的那样,开遍整个大明朝时,或许我所想要的那个世界,就能出现了。我决定了,帮你!”冷飞霜的手猛的反握住了杨承祖的手,语气坚定,举头望着耿耿银河,满腔壮志几欲化成烈火,把整个树林化为火海,照亮这无尽的黑暗。


第七百零一章 上元游(二)
  “谢遵修桥补路,急公好义,遇到灾年就要慷慨解囊,是个远近闻名的仁义儒商,有名的善人。不过他只要随便抬一次米价,炒一批粮食,就不知道要多少人妻离子散,卖儿卖女,乃至失去最后的田地,变成他家的佃户。可是这种事,大家都觉得是对的,灾区的粮食就是要加价,这就是商道,就连首辅杨廷和也认可这种混帐观点,所以他是善人,我是恶人。其实不说这个,就说谢遵本人,他在外面养的三个女人,都是南京城有点名气的女掌柜。因为家里的男人不中用,就出来维持家业,为家庭奔走。谢遵最喜欢的就是征服这种女人,这里面用的许多手段让人屈服,就是想也想的到了。”
  “还有,那个曹主事的事,其实徐公爷他们也有所耳闻。之所以会翻船,是因为和谢遵一起做生意,就是京师炒粮这次。因为京师里的粮价没能涨上去,谢遵就要他承担损失,曹主事的钱,是从户部挪的工款,还胆大包天挪了库粮,结果就成了这样。其实说到底,还是他女儿漂亮,谢遵不搞到他发配充军,又怎么要他女儿做姨太太?”
  冷飞霜另一只手挥出,一道白虹闪过,抽剑还剑一气呵成,身边一棵古树的树杈轰然落下。“你怎么不早说,我要知道是这样,他今天就不要想下的了酒楼!”
  她出身富豪之家,骤逢变化,沦落江湖。心中对于遭遇类似的曹小姐最是同情,也就把谢遵当成了自己的仇人看待。
  “不跟你说这些,就是怕你有这个反应,我们是做商人,不是做强盗。出来打几下,让对方知道,我们有实力,如果他动邪门手段只会死的更惨就够了。真要搞到当着众人的面把他的头砍下来,就算是万岁再怎么关照我,也得把我调回京师,这杨记的生意就做不动了。”
  冷飞霜也知道他说的是道理,从树桩上下来,挨着杨承祖坐到了那块油布上。“你这么一说,倒是我太冲动了,看来三年时间,我不光是给你做保镖,也可以跟你学着点做生意。其实一直以来,我除了师父,谁都不服。不论是用计谋还是作生意又或者带兵打仗,我自问不做第二人想。可是今天一见,那个红脸的年轻人,论武功不在我之下,论做生意,我也不如你,看来确实是该好好学学。那个红脸的,是叫俞大猷是吧?他的武功真的很厉害,你这个层次的看不出来,只有到了我这个修为的才能知道,他到底是有多强,如果再练几年,怕是我师父也未必能赢他……”
  杨承祖连忙打断她的话“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给我当护卫,或者是到军营里卖命。真正的强人是用这里。”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笔永远比剑有力量,真是的,还不明白这个,难怪闯江湖。”
  冷飞霜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起来,她向来是一副天上仙女模样,就算笑也是讲究个仪表风度。可是这次她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什么风度都没了。“你啊,你在吃醋!你居然吃俞大猷的醋!真是的,明明家里那么多女人了,我又不是你什么人,看一个男人都要吃醋,小气鬼!”
  “手都摸了,还说不是什么人,做人能不能不要这么矫情啊。”杨承祖伸手想去搂对方的肩膀,冷飞霜却已经像条游鱼一样,溜了出去,人站的远远的。“我跟你说说话,可没允许你乱来,虽然今天是上元节,可是不代表我跟你到这种地方,就表示要和你有什么。”
  她再次坐回原处,不过手已经不交给杨承祖握着“江湖中人,没那么多俗礼,摸个手,乃至抱一下,都不算什么的,你不要想太多。我先不说愿意不愿意嫁人,就算嫁,我也不愿意当小妾,可是你又不可能娶一个反贼做正妻,所以别费力气了。大家做朋友,不是很好么,你我之间,就把对方当成伙伴,我觉得也很好。跟你说正经的,今天你立了威,杨记的生意,是不是就好做了?”
  “当然没那么容易,谢家好歹是经营多年,没那么容易垮。他要么是让我扫不到货,要么就是打价格战,把我挤兑的做不下去。不过我有勋贵府上的帮忙,他就算按住货源,也没太大用处。至于说价格战,我有勋贵们的股本,也不容易。而且这种事,以本伤人,损人不利己,谢家要承担的损失也很大。我在考虑,他到底是要从谁的身上,把这些损失先弄回来。”
  见他陷入沉思,冷飞霜这次也没说话,乖乖的坐在他身边。良久之后,更是主动的拉起了他的手,“你想的也有点多,谢家能有什么手段,充其量,不过是个富商士绅,他的手段,能高明到哪里去?见招拆招,见式化式,我们自己先有了章程,也不怕他的变化。”
  杨承祖摇摇头“话是这么说,不过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自从见到那些倭人之后,我的心里,其实一直都不放心。圣女,我说这话你别笑我,我当初遇到北虏贼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是怕的。那帮人很厉害啊,马快箭准,一不留神就把命送了。可是这些倭人有什么?我看到他们,心里的感觉,比遇到那些虏贼还糟糕,总觉得,最近就要出什么事一样。你能不能让你的人,帮我盯一盯他们?”
  “那容易的很啊,大不了,解决他们也不是不行。”冷飞霜自信的打了个手势,然后又安慰着杨承祖“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一群倭国的使者,有什么大不了?他们连兵器都被锁在市舶司的仓库里,能犯的起什么风浪,难道靠手啊?”
  她说到此,莞尔一笑,语气也变的有些调皮。“功夫连到我这个地步,以一敌一,徒手也没什么问题。若是以一敌五,就一定要拿兵器,以一敌十,就只能先逃再说。那些人看样子也看的出来,里面确实有武人,不过那又怎么样?手无寸铁,难有作为。再说,该担心的是他们才对,大明朝一颗倭级可换银二十两,他们十几个人,等于是两百多两银子在街上走来走去,如果不是有本地人做保镖,早就被人砍头换赏金了。你绝对是多虑了。”
  杨承祖没办法对她科普一下自己后世所知的倭寇问题,而他本人也确实搞不清楚,大规模倭寇是从哪一年发生的,就只好姑且相信对方的说法。考虑一下,几百人的商队,按说也确实闹不起风波来,最后只归结于自己多疑。
  他看看冷飞霜,忽然心中一动“圣女,我看现在这个时辰,我们回家天也亮了。不如我先趁着这个时侯,给你讲个故事吧,故事的名字,就叫大唐双侠传吧!”


第七百零二章 曹小婉(一)
  “所以我当初就说了,天刀这个外号太矬了,我今后的绰号,要叫邪王。……你问原因,这不明摆着么,当邪王可以把圣女搞到生孩子。当天刀就要被圣女耍的团团转,你说你选哪个。……是你自己要问的,怎么还拿石头丢人,不讲道理啊。”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整个天地之时,杨承祖与冷飞霜说笑着走出树林。真正在这树林里能谈一夜话的也没几个,这种天气里,也没多少强者会真的在这树林里干什么,他们出来时倒是没碰到什么同道。
  这一晚既谈了未来的发展,又讲了故事,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冷飞霜的态度上与他也亲近了几分。如果说以往她在杨府做护卫,总是给人感觉隔了一层,这时的反应,就确实像是一家人了。
  当然要说遗憾也不是没有,比如杨承祖一直念叨为什么要吃元宵而不是吃麻辣烫,冷飞霜则一直没闹明白,麻辣烫到底是什么美食,让他如此念念不忘。等回了家,家里的几个女人看冷飞霜的眼神,也非常的不友善。杜氏等几个女人,还不是杨承祖的女人,不过不妨碍她们以杨的女人自居。
  杨家对她们倒是客气,可是再客气,客卿也是客卿,总归是隔着一层。再者守着这么个俊美多金的后生,要说不动心,那也是骗鬼。昨天晚上那种场合,她们以为自己或许就能抓住机会,就真的成了好事。可是杨承祖让马车把她们送回家,自己则是与这个女保镖消失了一晚,这帮人心里就有点发酸。
  杜氏端详了冷飞霜几眼,自言自语“看这走路的模样,分明还是个原封的,可是看他们那模样像是一晚没睡。这一晚上什么都没干,干什么去了?难道只用了手和嘴?”
  郭九姐倒是十分大方,对冷飞霜也很热情,只是抽空将杨承祖拽到一边“是不是要把冷女侠收房了?那给她排什么日子陪你,什么日子陪我睡啊?”
  话没说完,头上就被杨承祖敲了一记爆栗,她不服气的做了个鬼脸“哼,你还有脸打人,昨天晚上说是去做正经事,还不是整晚不归?谢宅那边,还送了个谢老爷的螟蛉义女过来,这又怎么算啊?”
  “曹氏已经送过来了?人在哪,我去看看。对了,你先找个稳婆验一下,看看她可曾破了身?”
  郭九姐见他如此着急,又执于曹姑娘是否是完身的问题,脸色也有点不好看。小蛮靴撒气似的踢着地上的石子“你放心吧,人一来,我就让人去看过了,绝对还是个大姑娘。长的也是国色天香,年纪也正在妙龄,不过那你也不用这么急吧,连早饭还没吃,就要做那个。难道就不能等到晚上?”
  见她那副怄气模样,杨承祖一把将她的腰揽住“九姐,夫人,你啊把我想差了。我确实有点想吃人,不过不是吃她,是吃你。”他说到此,伸手一抄,将九姐以公主抱的方式抄起来,向着房里走去。
  九姐大吃一惊,连忙大叫着“快放心快放下,今天不是我的日子,不能抢。还有……你还没吃东西呢,先吃东西,再吃人也不晚……”
  “回头让人把点心送到房里来就好了,现在咱们先来锻炼锻炼。”一脚踢开房门,就那么大方的走了进去,玉环红着脸带上了门,也不用人招呼,自己解了外衣,跑过去帮忙。三个人乱战成一团,杀声震天!
  直到一场交锋结束,郭九姐的怨气也消了大半,歪在杨承祖怀里,用手在他的胳膊上轻轻一拧“你啊,真是不像话。大白天刚一回来就弄这事,我在娘面前都丢光了脸,大家肯定说我是狐狸精,只贪图快活不顾丈夫身体,不够资格当大妇。坏蛋,坏蛋,再不要理你!……我跟你说啊,那个曹姑娘的模样,确实挺可爱的,你今晚上就宿在她那吧。还有冷女侠,也给人家一个名分,总是这么偷偷摸摸的,不是个办法啊。”
  玉环早就穿好了衣服,到外面端了粥进来,跪在床前喂着杨承祖喝粥。杨承祖边喝边道:“虽然你们这么大度,不嫉妒,这些都是好事。不过事不是你们想的这个样,曹氏那个女人,我确实想要见一见。不过,我不是为自己去看的,你们知道么,我这次出京,身上带着皇命的。”
  他边喝边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九姐也吓的目瞪口呆,用手盖在了嘴上“天啊,幸亏你说的早,要不然我还想……不过这行不行啊,你这个时候带美人回去,不是跟陈皇后对着干么,她不会放过你的。陈皇后小门小户的还好对付,她背后站的是张太后,那可不是好惹的。当心他们说你进美色惑君王,寻个错处斩了你的头。”
  “我不带几个回去,皇帝就先不放过我了。有没有这事啊,张太后她们都要斩我的头,也不差这点了。当然,要是模样不行,就别进宫了,我就把人放了,落个好名声。好了,玉环,你和九姐在这歇着,我去看看曹姑娘。”
  客房里,被连夜送到杨府的曹小婉规矩的坐在床沿上,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如同老佛入定,一动不动。从原本集家中宠爱于一身的娇生惯养大小姐,到现在仿佛货物一般被人推来送去,她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反复告诫自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为了报答谢老爷出钱搭救父亲的大恩,她情愿下嫁给这个年龄比自己爷爷还大的大善人,也不计较名分,情愿去做个小妾。
  莫名其妙的,自己又成了谢老爷的义女,连夜从家里被抬出来,送到了这个杨将军的家。除了让自己用心侍奉将军外,谢家那边并没有再多的嘱咐,于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可吩咐的。
  自从父亲被拿,接着就是抄家、发卖,现在住的那个地方,根本不能叫家。不管侍奉谁,都比住在那里好,也比被发卖的母亲、姨娘、弟弟过的要好。这位杨将军的名字她是知道的,家里情景好的时候,她的闺房里放了许多杨将军写的话本。甚至也曾梦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嫁给这位将军,做个比翼双飞的鸳鸯。
  至于现在……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资格奢望这些,只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希望佛祖保佑,杨将军家的大妇不要太凶恶,这位将军能对自己多几分宠爱就好。
  她已经念了几百遍的观世音菩萨,不知道还要念到什么时候,又想着今天晚上是不是杨将军就要来宠爱自己,一想到那些,她的脸还是难免有些发烫。房门忽然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房间里充满了暖意。


第七百零三章 曹小婉(二)
  “将军。”受过良好教育又接受了特殊培训的曹小婉,见杨承祖进来,连忙起身盈盈下拜,直到杨承祖连说了几声请起,才低着头,满面羞红的站起身来。如同少女初见情郎一样,一颗芳心乱跳成了一团,手足无力,不知如何自处。
  虽然大明朝并不闭塞,南方的风气也比北方开化,像是曹小姐自己,也绣的一手好辟火图,之前也受过如何侍奉男人的训练。可是不管怎么样,一想到自己今天晚上可能就要在这个男人身下雪雪呼痛,请求怜惜,她就周身颤抖难以自持。何况杨承祖英俊雄伟,与那年近古稀的谢遵有天壤之别,只一见之下,曹小姐就觉得身心俱醉,不知道将满天神佛感谢了多少回。
  这样的相公,即便是家里一切都好的时候,也足以让自己心满意足了。自己从今天开始就是他的人,一心一意的伺候他,以他为自己的全部。他就是自己的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
  初一见面的曹小婉,在心里就发下了这样的宏愿,见对方的眼睛紧落在自己身上,端详自己五官的样子,心里并不觉得对方无理。反倒是觉得有几分甜意又有几分忐忑,生怕自己模样不合夫君心意。
  杨承祖的目光在曹小姐身上转了几圈,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仔细端详,在这个时代,她绝对可以算的上绝色。
  她个子很小,身形娇小玲珑,柳腰纤细,怕是一阵风就能将人吹倒了。一张巴掌小脸上,精致的五官罗列其上,整个人就像个瓷娃娃,让人心生怜惜,总是怕一不留神,就弄伤了她。拖地长裙盖住了脚,不过想来大户人家的千金,总该是三寸金莲,这就不需要检验了。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都是个足以称为美人的佳丽,只是身高上矮了点,外加其年纪也就是十六七,这两点不符合他的审美,否则就准备把她漂没掉。对比一下孙雪娘,他还是觉得这个女人更好一些。既然嘉靖连雪娘都爱的发狂,这曹氏还怕受不了宠?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谢遵把人送来之前,已经喝了头啖汤,不过家里有几个有经验的女人,还是能保证她的贞洁完整。他笑了笑,表现的很是可亲“曹姑娘你好,在下杨承祖,乃是三品锦衣卫指挥使,实掌南镇抚司。昨天晚上我有事不在府里,你在我家住的可还习惯,没有人欺负你吧?”
  “奴家曹小婉,今年一十七岁,蒲柳之姿本难入将军法眼,侥天之幸得以侍奉将军。自当全心全意,不敢在内宅生事,更不敢与各位姐姐有争斗之心。其实妾身很久以前,就仰慕将军的才情,将军的那些话本,我都看过,只盼今后可以长侍将军左右,为将军开枝散叶,延续香火。”她的脸已经涨的通红,但是还是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情意。
  在送去谢府之前,她已经开始学习如何侍奉男人的技巧,知道如何让男人对自己满意。看天色还早,应该不至于到那一步,可是想到杨家那么多的女眷,自己不表现的主动一点,怕是将军记不得自己。也就抓紧时间,倾诉着自己的仰慕之心。
  杨承祖咳嗽几声,打断她的话,“曹姑娘,令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在我过来之前,已经安排人去做几件事,一是把令堂,和你的手足都赎出来,带回来让你们一家团圆;二就是找人到刑部,去打点令尊的官司。我问了一下,令尊虽然判了发配,不过因为感染时疫,身体不大好,还在牢房里没动身。我已经派人去打点,争取把人捞出来,还有其他几个在监狱的家属,本官也安排人去捞了。”
  曹主事的案子虽然判了,可是人并没有真的发到西北边卫去,谢遵那边也有点吃不住情况。万一曹小姐性子刚烈,知道自己爹无恙,转头就上了吊,自己的安排就都白费了力气。将人留在监狱里,也是一个保证,可以确保曹小姐不会反水。
  事实上曹家的家产充公后,曹主事欠的亏空已经不大,再加上发卖,谢遵前后出了不到两千两银子,就把这事抹平。以两千两银子买一个官家小姐做妾,这事确实得算便宜。但从另一个角度想,有几个人肯为小妾的家里打点官司,出力周旋的?
  如果曹小姐自己把自己卖到教坊司去,用多少身价救父那是一回事,可是到谁家做妾,也不过是保证自己过的好点,至于夫家出多少钱帮她打点官司,就是完全看自己。谢遵当初义伸援手,为曹主事填补亏空,被人称为急公好义,基础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曹小婉自己也知道,家里这次的关系有多大,虽然杨承祖说的轻松,做到这几件事都不容易。她檀口微张,随即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将军……妾身……妾身无以为报,只有这清白之躯,可以报答将军大恩大德。”
  听到她自称清白之躯,杨承祖心里也一块石头落地,连忙将她搀起来,正色道:“曹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杨某救你一家,只是因为觉得你全家确实可怜,在下既然知道,就不能袖手旁观。曹小姐,难道在你眼里,杨某就是个趁人之危险之人?”
  在家中就被教导的对男人千依百顺的曹小姐见杨承祖发怒,连忙二次跪倒行礼“不,将军……妾身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谢老爷将妾身送来,就是要妾身侍奉将军……”
  “谢老爷怎么安排是他的事,杨某要是与曹小姐做了什么,不成了趁机要挟?你只管放心在我家住下,我待你就如同对待我的妹子一样,绝不会有任何冒犯。小姐快快请起,千万不可想差了。”
  杨承祖说到做到,曹小婉先是搬到了采光最好的一个院子,又有几个听话的丫头任她支使,还送来了几箱笼的首饰绸缎上好衣衫。柳氏见了她一次,对她也是客气的不像话,说了几句话,就将她收做自己的义女,让她成了这家的半个女主人。
  曹小婉只觉得发生的一切,就像在做梦一样,认定自己这次真的遇到了君子。等到几天之后,她的家人,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彻底的将杨承祖视做再造之恩的大恩公,情愿粉身碎骨以报大恩。


第七百零四章 报恩
  母亲、弟弟、兄长、嫂嫂,看着一大家子人除了父亲基本都出现在自己面前,曹小婉忍不住扑到母亲怀里大哭起来。从天党到地狱又回了天堂的曹家一家人,这些日子已经充分体会到什么到世态沧桑,几个女眷里甚至有人已经被发卖做了官纪,这次重新变成了夫人,也自有重新做人的感觉,抱着曹小婉大哭起来。
  哭了一阵,一名曹家的媳妇却是左右看着,谨慎的问道:“小姐……这杨家跟你,到底是?”
  “是啊,婉儿,娘知道你从小性子要强,可是现在咱家的情景……娘这几日给人做厨娘,过的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你看看娘这手,都变成什么样了,能有这么个好男人拿你当个宝,你可不能再使性子了。……什么,你还没和他同房?这可怎么行?你爹的性命,还指望杨将军搭救,若是不同房,人家凭什么救你爹啊。”
  曹小娥红着脸,点头称是,但是怎么也无法解释清楚,并不是自己放不下架子。事实上,她的心已经给了恩公,把身体给他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杨将军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却连一根手指都不肯碰自己,就连话也没说过几句。这种话说出去,谁又肯信?
  杨承祖按着小辈见长辈的样子过来与众人见了礼,把曹家一家单独安排到一个院子里,又安排仆人侍奉,招待的很是殷勤。曹小婉趁人不备,拉着杨承祖到了一边,红着脸,语气颤抖着说道:
  “恩公,是你救了小婉一家,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小婉知道,恩公不是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但是小婉愿意侍奉恩公。如果恩公不弃,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就让小婉侍奉吧。”
  “曹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杨承祖似乎受了很大的污辱,愤然站起“我过来,只是给各位见个礼,绝没有什么不良企图。姑娘,你把我当成这种人,实在是让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的为人将来你会知道。我来是想说一句,伯父的官司已经有重大转机,我想二三日间,或许就能让你们全家团圆。杨某不便久坐,告辞了。”
  见他要走,曹小婉急道:“恩公且慢,你说家父的官司……那不是已经定案了么?”
  “没错,这官司确实定了,要想把人救出来,也不大容易。不过小姐是官家子弟,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这句话你一定听说过。杨某就算倾家荡产花尽家私,也要救令尊平安无恙。”
  事实上,杨承祖打点这官司所用的开销,于他眼下手上控制的银子来讲,根本就是九牛一毛。虽然杨记成立,启动资金要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但是有勋贵入股,又在杨记酒楼立威,现在想要入股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为了保证杨记的绝对控制权,他不搞股份制经营,勋贵的股份只是分红用,其他民间资本概不引入。可是他可以在钱庄贷到款,又顺利的和几家大户签订了契约,有这些契约,贷款就更容易。
  现在他手上有充足的现金,真若说打点官司,其实不费什么劲。更别说他救人,很多时候也不用自己花多少钱。
  南京刑部主事张孚敬,就是因为为蒋妃上尊号的事,被杨廷和赶到南京的,算是帝党的人,与杨承祖是天然盟友。南京镇守太监宋保,则是担心自己的过去被清算,也拼命的巴结杨承祖。
  打点官司的钱,宋公公自己就拿了大半,再有张孚敬斡旋,这官司于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个事。之所以不让曹主事现在出来,不过是人为拉长一点时间,好让曹家知道这官司不是那么好周旋的人也不是好救的,惟有如此,才能让他们真正感恩戴德。
  但是这些信息,曹小婉并不清楚,她唯一听到的,就是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又想起当初抄家时,家中财产被扫荡一空的情景,那些兵丁看向自己身体时难贪婪的眼神……
  自从她被抄家那一刻,千金小姐的矜持就已经与她无缘,是做妾不是做妻,就没有那么多扭捏,让男人在自己身上得到欢娱,才是报恩的手段。前段时间那些特殊的培训,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杨承祖刚刚要走,不想曹小婉猛的从后面抱住了他“恩公……恩公你不要生气,小婉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妾身如今已经一无所谓,惟有……惟有这清白之躯可以报答恩公。在嫁到谢家以前,她们有很多人教过我,我知道该怎么让你感到高兴,保证能把你伺候的舒服。我长的丑,你不喜欢我,我都明白。不过我可以不要名分,也不会和谁争什么。只要能伺候你,为你生孩子就够了。你想起小婉的时候,就过来看我一眼,我就心满意足。恩公要了我吧,哪怕只有一次,小婉也心满意足。”
  “姑娘,你……你这是要置我于不义。”杨承祖没想到自己的演出似乎有点过火,现场的反应,有点超出自己预料。而且这妮子似乎真的是受了很不简单的训练,手已经向他的腰下滑去,场面几乎就要失控。
  好不容易挣脱开曹小婉的怀抱,见她那副羞怯的模样,心里也不由泛起无边波澜。玩火,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面对一个任君采撷的鲜花,想要不去伤害这娇嫩的花瓣确实不那么容易。
  她只有十七,不符合自己狩猎标准!他在心里不断的用这些话来提醒自己,笑了笑,“曹姑娘,你听我说,你很美,没一个男人可以对你不动心。杨某也是血肉之躯而非圣人,如果说不想要你,那就是骗人的。我真的很想让你做我的妾室,可是我初见小姐时,就觉得小姐五官清奇,贵不可言,他日必有一番大造化,大机缘。若是配了杨某,就是浪费了这番机缘,会害了你一生的。”
  曹小婵微微一愣,随即苦笑一声“恩公,我知道自己貌丑,不配恩公,也不敢奢求名分。只求让我服侍你一次,可以报答恩公的恩情,死亦无憾。恩公就不必用大贵人的话骗我了。如果不是恩公,我现在恐怕已经成了谢老爷的一个侧室,家里的女眷不是做奴仆,就是做娼纪,又有什么贵字可言?”
  “曹小姐,我这人看人很准的,你不要以为我在糊弄你。我真的是想要你成为贵人,真正的贵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小官的如夫人。”他拉着曹小婉对面坐下,第一次讲起了自己的谋划。
  等他走出房去,曹小婵忍不住在房中踱了几步,在穿衣镜前照了良久“难道,我真的可以做皇后?如果我做了皇后,是不是就能报答恩公了?可是恩公,你为什么不明白,比起做皇后,我更愿意做你的女人,你好傻。”


第七百零五章 教习
  自从曹小婉一进杨家,曹主事在监狱的日子也就好过了一些,后面杨记出面使钱又托了关系,就没人敢为难他。等到过了二月二,曹主事终于从监狱里释放出来。一家人在杨家重逢,自是有说不尽的离别之苦,全家人抱在一起痛哭,场面很有些感人。
  杨承祖过来见了礼,又拿了房契过来“曹老伯,你家的房子我帮你买了回来,你们一家人,还能回到自己的房子去住。至于其他产业,慢慢想办法。婉儿已经被我娘收为义女,也就是我妹子,咱们就是一家人,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小侄会一力承担。那些家具陈设,我也派人送过去了,奴仆保镖都做了安排,你们搬过去,有什么困难只管开口,我会帮你们的。”
  “贤婿……哦不,恩公!”曹主事推开身边的家人,抢步上前,用力的磕头道谢“恩公,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不等发配,就已经死在监牢里了。救命大恩,恩同再造,下官……不不,草民来世愿为恩公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虽然谢遵表面上出手为曹主事填补亏空,摆出要帮助故人的态度,实际上却是在背地里下了黑手。曹主事人在监牢里,于这些事有切身感受,更从几个狱卒那里听到令他毛骨悚然的消息:只要等到曹小婉与谢遵入了洞房,这边就动手送他上路。
  曹主事在户部管钱粮,手上有一定的职权,与谢遵之前一直是合作伙伴。经他手盗卖的官仓米就是个大数字,把新粮卖掉,买进发霉的陈粮充数,或是在买米时,故意以高价买入霉米,已经做了不知多少回。这些粮食里绝大多数都是发往九边的军粮,是给军汉们吃的,就算里面掺上一半的沙子石头,他们也干的出来。不过一旦被踢爆,想要抹平手尾也不那么容易。
  这次谢遵的行为,显然就是准备吃干抹净之后,杀人灭口。如果不是惦记曹小婉的美色,曹家一家早就被杀个干净。杨承祖这次义伸援手,实打实的是救了曹家满门的性命。
  曹小婉当初答应嫁给谢遵做妾,报答对方对父亲的搭救,就知道是个孝顺老爹的女儿。一听说这些事,脸色渐渐变白,自己居然差一点,就嫁给了毁了自己全家的仇人?并且为了取悦这个仇人,还学了那么多侍奉男人,让男人在自己身体上得到快乐的方法?
  她颤抖了良久,忽然抓住杨承祖的胳膊“恩公,你说你会看相,发现我的命格贵不可言,这话是真的?如果是的话,我求你帮帮我,让我像你说的那样,一飞冲天。我要报仇!”
  “报仇这事,不需要一飞冲天也可以,你难道忘了,我是你的兄长。你的仇就是我的仇,这个仇我肯定帮你报。一飞冲天的路,并不好走,我会找一些人教你,让你学会很多东西。不过我希望你明白,我教你这些并不是要你做什么,更不是一定要你走到哪一步,只是希望你能拥有自己选择道路的资本。如果你学会了之后,发现自己找到了意中人,我一定为你准备份丰厚的嫁妆,将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谢谢兄长。”曹小婉盈盈下拜,这瓷娃娃般纤细精致的美人,原本是一朵温室内的花朵。在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后,终于到了破茧而出的时候,准备去迎接属于自己的风雨。
  杨承祖见她终于肯叫自己兄长,心内暗出一口气,这个袖珍美人,大概是不会再想着用身体报答自己的恩情了。他却不知,当天晚上,曹小婉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坐着八抬大轿嫁进了杨府做夫人。恩公温柔的为自己脱去全身衣物,拥着自己说着情话,她的娇躯不由自主的扭动着,手向下伸去,发出了声声梦呓“恩公、夫君、达达……”
  “要我们几个人,教那个曹小姐?”杜氏等人听了杨承祖的要求,颇有些哭笑不得。她们倒不是只想吃不想做,像马氏那样能教女人番语,她们从心里就羡慕。能做点事,既可以打发时间,还可以与杨承祖多点接触,于这几位女子而言,从心里是支持的。
  可问题是杨承祖是要将曹氏送到宫里,让她们来教,这似乎有点找错了人?杜氏朝杨承祖飞了个媚眼,“你是没去过豹房,不知道那里的情景,那虽然在宫里,却是个没规矩的地方。先帝不喜欢被人管着,设豹房,就是为了无拘无束,不受那些条条框框的管辖。我们在那里面,就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越随便越好,对宫里的规矩,知道的也不多。你要捧她做贵妃,那得找宫里的人教,让我们教人,就是问路于盲了。”
  “我说的不是宫里的规矩,那些东西,她进了宫自然有人教。我要你们教她的,其实就是怎么自然,当然不是没规矩。可是也不能太死板,那种恰倒好处的自然,是万岁最喜欢的。当今天子,其实也不喜欢被束缚。不过他不像先帝,也不是喜欢太没规矩的那种,这里面的关节,很难把握。你们毕竟是在豹房出来的,很多东西别人不懂,只好请你们来教。”
  杜氏点点头“原来如此,这倒也没什么不行,我会尽力帮忙。不过么,你就不怕把她教成个狐媚子?就像……我一样。”杜氏说到此,身子微微前倾,以一种压迫的姿态压了过来。
  “我知道,你在内宅里养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很神秘,我们都见不到,肯定有来头。不过我相信,我不会比她差,你不是想要我教她本事,难道不想先试试,我这个教习的手段?”
  “娘娘,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只是现在的时间,似乎还不够长……”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属于女人的时间很短的,不能及时抓住,一下就消失了。我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女人,要我给一个死人守一辈子节,我说一句:守不住!我想要你做我的男人,想要跟你睡,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早就找个人嫁了。看着你和你那些女人在一起,我的心里就恨!你若是心里有我,就要了我,让我见识下你的本事。若是看不起我这残花败柳,就给个痛快话,我也不是没人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家谁也别挡谁的路。”
  杨承祖见杜氏几乎是摆明了摊牌,无奈的摇摇头“杜娘娘,我这个人有个习惯,从不拒绝送上门的干粮。之所以不动手,不过是碍着先帝恩德,可是与其让你们投入别人怀抱,我还不如留下自用。你说的很对,要招教习,总要先考教考教才行,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本事!”
  他抱着杜氏走向屏风后的帷帐,两人身上的衣服,沿途落下,伴随着这些衣服,则是杜氏那发自肺腑的笑声,笑声持续的时间很长……很长。


第七百零六章 心有猛虎
  “达达……”将积郁多日的玉望舒畅淋漓的宣泄而出的杜氏,发出了一声悠长的身银,整个人无力的瘫软在杨承祖身上,一头青丝随意披散开,在杨承祖的胸前轻轻蹭着。伸出香舌,舔着男子胸膛上的汗珠,仿佛是在吸着天庭仙酿。
  “我这教习的手段,可还入得方家法眼?我肯定会用心教那个曹氏,保证把她教成一个十足的狐狸精!”
  “就像你一样么?”杨承祖笑着在她身上一捏,他家中虽然也有豪放的女子,或是如仙这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可是像杜氏这样久旱盼甘露的久旷妇人却是不多见。尤其杜氏不但容貌上佳,年纪也比杨承祖大几岁,身体健康极为耐战,根本不用怜惜,只需要全力争杀。这一场杀伐下来,也让杨承祖说不出的惬意。
  再者一想到曾经皇帝身边的女人,如今在自己身下任自己采撷,又肯摆出各种花样,就连二十四桥明月夜,或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都乖乖照做,一种突破禁忌带来的快感让他乐在其中。当日教坊司内那么多人肯在杜氏几个女人身上撒钱,也就不难理解。
  杜氏嘴角向上翘着,带着一份如醉如痴的笑意,明明已经无力承受,却还箍着杨承祖的腰,不让男人起身。“我就是狐狸精,一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肯不肯把心让我吃啊?”
  边说边在杨承祖的肩头用力的咬了一口“我知道,咱们的关系不能见光,你要名声,在外面要落一个照顾先帝遗孀的好名头,如果和我的事被人知道了,难免有损身份。咱们两人之间的一切,是秘密。你不会给我名分,等过几年我老了,不好看了,你就可能不要我了。不过我不在乎,你记得要对我好,不管多忙,都要抽时间来见我,我会用尽一切方法让你高兴。只要能让你欢喜,就算是马氏,我也帮你弄到手……”
  “别胡来。你就负责教好曹氏就好了,其他的事,不要多管。我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让你做的事,不要自作主张。”杨承祖正言厉色呵斥了一句“只要你别乱来,我会抓紧一切机会来见你,保证不会让你寂寞。”
  他和杜氏这种关系,是见不得光的,就连内宅的妻妾,也不能让她们知道。好在平日里这几个豹房的女人也喜欢腻着他,是以他在这里流连的事,倒没惹起几个女眷的猜疑。杜氏得了这个便宜,整个人都显的比平时有精神,开始全心全意的将自己的本事教授给曹小婉。
  曹主事一家已经搬回了原本的家,曹小婉也跟着家人回去,杜氏等几个杨承祖找的教习,都是到曹家那边授课。经过这番波折,他们的脑子未见得能提高多少,但是于人情世故上的本领,就算原本不行,这次也肯定锻炼出来。
  没谁蠢到去找杨承祖谈女儿的名分或是什么时候接过门去的问题,哪怕就是没名没分的当个外宅养,或是吃干抹净什么责任都不负,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至于教的那些东西,大户人家喜欢什么调调的没有,也没人在意这些内容。
  曹主事知道杨记与谢记打对台的事之后,数日不眠,将自己所知的谢记劣迹全部书写出来。他和谢家合作这么久,又做了这么久户部的官,于谢家生意中有哪些短板,如何偷漏赋税以次充好,又是如何内外勾结,全都了如指掌。连带谢家在官府方面的几条暗线,他也都点了出来,算是为杨承祖对付谢遵起到了导航的作用。
  虽然指望这些东西,不大可能真的对谢家如何,可是可以起到一个向导的作用,杨承祖对付谢家时就有了个明确方向。连谢家在官府里的几颗棋子,也都一颗被一颗的起出来,给了谢记商铺几记连环重击。
  谢遵的家中,各房的当家人全都聚在自家祠堂里,围着谢遵,述说着各房受到的打击,表达着对杨承祖不满与诅咒。像杨承祖这种既收了好处,又不肯做事的人,大大坏了江湖规矩,自然是众矢之的。可是除了这种无用的诅咒外,他们真正能提出的有价值的建议,实在没有多少。
  “大哥,杨承祖那个混蛋呢,开杨记跟咱们打对台,这是要逼咱们去死啊。不能放过他们,咱们在外面有那么多子弟做官,不能白白被人欺负,到京里,告御状,让皇帝处置这个狗官!”
  “阿遵,依我之见,此事宜缓不宜急。那是个江彬般的人物,真要搞到不死不休,我们不死也要脱层皮,最多是两败俱伤。不如咱们摆它几十桌酒席,请他来吃顿合头酒。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当面说清楚,请他高抬贵手,大家各退一步。”
  “是啊,三叔公说的有道理,你送的那个曹小婉似乎不大受宠,又被他送回曹家了。依我看,还是得送咱自己家的闺女,从哪一房找个庶出的女儿嫁过去做小,再送他一分家当,我想他怎么也该放手了。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僵,咱们宗族子弟那么多,搞急了,他也没好下场!”
  “十三弟,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谢家的女儿,怎么能给人做小?”
  “你这么说就是针对我了,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啊,让我们听一听。依我说,不但要嫁女儿,让他进来做生意也没什么。生意这么大,我们一家做的过来么?多个人分有什么了不起,只要大家在一条船上就好了。”
  谢遵即使在外面再如何了得,面对自己的兄弟乃至长辈,除了说好话之外,也没有什么办法。宗族的力量固然强大,同样也有着对自己族内子弟的约束力,即使他是这一代的族长,也不能对自己族内几位长辈及平辈兄弟说你们都是一群猪,有多远滚多远这种话。
  他只好一方面安抚各房,保证对各房所受的损失都会予以赔偿,又保证自己能稳定事态后,才将众人劝回去,祠堂内就只剩了他的长子谢昌。
  “昌儿,你看看他们,为父一生,就是为了保证这么一群人不至于饿死街头而奔波劳碌,现在想来,真是哭笑不得。为父老了,也做不了几年了,过几年以后,你就要对付这群老家伙。他们对付外人的时候只会送钱,送自己家的女人。可是对付起自己人来,一个赛一个本事,你将来,有的罪受。”
  谢昌为父亲捶着后背,恭顺的回应着“父亲身体康健,怎么可以这么早就想隐退的事,孩儿这点才干,哪里撑的起大局。咱们的家,终究还要父亲才能支撑。”
  谢遵看向儿子的目光里,充满了慈祥的父爱“昌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学着自己出来支撑门户。你的才学本事,都不弱于为父,我相信你。这次宁波的事,为父就交给你负责,咱们谢家能不能过的了这一关,就看你了。”
  他看了看祠堂外面,往日好好先生的儒雅表情,渐渐变的像铁块般凝固。目光也越来越厉,仿佛一只猛虎,即将扑向自己的猎物。谢昌也知道,每当父亲出现这个表情时,就是真的要流血,要死人。上次父亲露出这个神情时,对手的整个家族,从南直隶除名,这次的宁波,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


第七百零七章 宁波行
  良久之后,谢遵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儒雅精明的儒商模样,与方才的他判若两人。“昌儿,那些扶桑人不大值得信任,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不过你傲叔会帮你,记得万事以保住自己为上,不可逞强。”
  “父亲放心,孩儿有分寸。只是孩儿有点担心,那三百杆火绳枪,一百副铁甲,还有那么多子药,咱们又到哪里去弄?如果到时候交不上货,这些扶桑人翻了脸,咱们今后再和他们做生意是不是不方便?”
  “哼,一群倭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固然需要他们的银子,他们更需要我们的商品。大内氏与细川氏双雄并立,火并是早晚的事。大内家的军资,就要靠咱们大明的商品贸易,就算骗了他们一次,他们又能怎么样呢?再说,等到他们真的抢了宁波,这条官方贸易的路一封死,到时候他们除了依靠咱们,还能靠谁?我们所获得的利益就会更多。杨承祖不是想要做海贸么?我倒要看看,朝廷禁了海,他拿什么做海贸!”
  他又摇摇头“造孽啊,造孽。这次的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那些人会不会怪我?”
  “父亲,你也是为了咱们的家好。不通过扶桑人把钱赚回来,咱们家那么多人,又该怎么生存。您有您的苦衷,外人是不会明白的。”
  谢遵手上已经多了一副手串“是啊,他们怎么会明白,粮食是咱们家的命脉,哪怕不能全吃,也不能让官府进来。一旦官府进入粮食生意,我们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护住咱家的基业。可是我这次也是罪孽深重,怕是要折阳寿了。可是谁让我是谢家的族长掌门人?该我承担的东西,总不能推给别人,昌儿,扶为父到佛堂,我要念三天经文,吃一个月的长斋,否则心里不安。”
  刚刚过了二月的大明东南已是春暖花开,四处弥漫着春天的气息。雨花台山下,郭九姐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一大袋雨花石。
  “相公,你看我棒不棒,这么多雨花石啊,都被我收起来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干脆派一支军队过来,把这些雨花石全部弄走。将来谁想要雨花石,就得从杨记买,否则就挖不到,保证赚翻了!”
  杨承祖没想到她居然无师自通垄断之路,只好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夫人,果然是个旺夫之相,这么快就想到了一条发财之路。不过我是来不及跟你做这生意了,要去宁波祭海神,不好误了时辰。这边的铺子,就委托你多费心了,有什么困难就找徐千岁帮你。家里那几位娘娘,也可以为你分担压力,还有那些女帐房,女管事,不要没事就去捣乱,如果实在搞不定,就给我写信。不过我相信,我的娘子是最棒的。”
  “放心吧,肯定没问题,这种生意的事,交给我准没错。”九姐拍拍胸脯,表示自己没有问题,不过又有些不舍的拉着丈夫的衣角:
  “你要早点回来,虽然这里有很多亲戚陪我,可是我还是想你。自从跟你在一起以后,我发现我不是像以前那么喜欢女人了,还是喜欢你抱着我的感觉。还有,不许偷吃太多,回来的时候,我要查公粮的。”
  大明的海神祭奠,分别是清明和霜降两个时间,地点除了京师以外,就是沿海的城市庙宇。宁波作为东南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修有天妃庙,到这里祭海神也是天经地义。
  选择这里祭祀另一个重要因素,则是杨记的发展,终归是要走向海洋。宁波市舶司是朝廷对外贸易的重要基地,杨承祖想要做外贸生意,自然就得关注这里。
  他的杨记想要盈利除了垄断部分商品的销售,另一条就是外贸。这个时代的远洋贸易,不是说官府想做就能真做的成,总归是要自己在海外有了门路,才能知道生意和谁做以及怎么做。
  宁波市舶司负责对日本的朝贡贸易,固然使者要进京,不过一部分贸易内容,则是在宁波,通过市舶司完成。再有就是采买,验货,乃至估价,全都是市舶司的工作范围。
  大明朝与藩属国的贸易中,实行厚往薄来的方针,回赠之物价值远高于进贡,市舶司就是个赔钱衙门。这也不是大明脑子不好,而是有着自己的考虑,或者说算的压根不是经济帐。
  明朝是东南亚朝贡体系中的盟主,如果想要发财,就等于是把这些进贡的国家放在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上,有这种想法,就是原则错误。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在大明眼里,周边所谓国家,不过是自己的藩属,地位类似于土司。像是朝鲜国王,在大明的体系内,就只是个二品官,在国内也不能自称皇帝,否则就等着大明发兵征讨。
  作为宗主,如果与土司的贸易还要赚钱,吃相就太难看了。因此朝贡贸易在大明朝的层面看来,就是商周时代,诸侯向宗主国进贡土特产,承认宗主地位的一种仪式。
  有这些正直因素在,再把目光放在钱上,就属于不分轻重。市舶司赔钱,也就赔的理直气壮,天公地道。这衙门作为一个对外窗口单位,自身掌握着一部分销售渠道,于海外行商也有些关系。杨记日后想要做海贸,肯定是要打朝廷的旗号,那就肯定要和这个衙门打交道。
  宁波市舶司镇守太监赖恩,早在过年时就过来拜了码头,还拉来几车瓷器、漆器、绸缎,作为给杨记的孝敬。他这衙门虽然赔钱,但是镇守太监却是个肥的流油的职务。
  他是正德遗臣,换了新君之后,要想保住这个职位,就得在巴结新君宠臣上卖力一些。不光是送礼,杨承祖需要什么材料他也愿意提供,到宁波那边祭神也是他一力邀请。还同意把自己名下的几个铺子直接交出来,并入杨记的码头。
  杨承祖手上有魏国公那边提供的资料,也知赖恩实际是个很有影响的宦官,宁波地方官有不少都仰他鼻息。有这么个人给自己的生意开绿灯,杨记在宁波的局面,也比较容易打开。
  宁波这边的局面肯定要打开,可是南京这边也不能放下,柳氏、郭九姐以及一部分家里的女眷就留在南京稳定局面,顺带扩展业务。杨承祖带了大批护卫,以及杨记的工人、伙计,拉着几船货物,起程前往宁波。
  为了安抚留守女眷的情绪,一家人在雨花台疯玩了半天,下午的时光,却是不足为人道。等到船队离开南京码头前往宁波时,杨承祖还是颇为回味送行的疯狂。冷飞霜在旁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早就知道这男人的荒唐,可是以往对这种事只是看热闹,现在心里则是越来越别扭。
  见他看过来,她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心烦,只好将手里一份情报递过去:在宁波,来了一个江湖武师,自称打遍东南无敌手,在那里设了个擂台挑战各方高手。冷飞霜总觉得,这种行为,可能是谢家对自己这边的某种谋划,提醒着杨承祖多做准备。
  杨承祖看了几眼之后,摇了摇头“匹夫之勇,不足论。我有飞霜你在身边,谁都不怕。”随手就将情报放在一边,反过来与她开始算计着,在宁波能把局面打开到什么地步,杨记的外贸生意,几时能走上轨道。
  这时的大明东南,春光明媚,风平浪静。至于几百名倭人在宁波等了太长时间那事,在这个时刻,没有任何人真正在意。


第七百零八章 新军雏形
  “你这次带这么多工人干什么?是你说的拉练?”与杨承祖谈了一阵,冷飞霜的火气又莫名不见,自她神功修成后,这样的情绪波动也是不多。心里总觉得这样不是太好,只好想着多聊一些正事,免得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对于杨记的工人,她心里还是很惦记,因为那些人在她看来,绝对不是工人而像是军队。这两个多月时间,杨记从浙江地面,招募了三千余名矿工、农民,打出的名义是招工。
  可是招募的都是青壮,负责招募的人,也是仪卫司旧人,挑选的都是健壮老实的百姓。训练他们的,也是那些仪卫司旧人,教他们练队列,练军歌。等到练出些模样后,又交给许泰、戚景通等人教习武艺,军阵,怎么看也是练兵。
  由于有四十九卫做幌子,这种操练倒没引起大风波,可是冷飞霜是造反专家,对于这种迹象总是比较关心。她心里总是觉得,如果能让杨承祖谋反,或许自己的心灵和他,才是真正的走近。
  这种私自练兵,难道就是他私心的体现?可是他搞杨记又是想要保证国泰民安,这两者之间,又是天然的对立,让她有些琢磨不透。
  “别乱想了,这些兵,是我为天家练的新军。事实上我这边的密折早就进了京,天子那边也有密旨过来,许我全权处理此事。要不要我拿给你看看?”杨承祖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你就别想着什么造反的事了,我是不会做对不起陛下之事的。倒是你啊,如果想学新军练兵,就去多看看他们怎么练的,将来也有样学样。”
  “有样学样?就是让大家走队列,唱那三国战将勇?我没看出有什么名堂,其实说到练兵,俞大猷也很厉害,为什么你不留住他?”
  杨承祖听她再次提起俞大猷,就更有些泛酸“留住他做什么?合则来,不合则去,爱走不走,谁稀罕他?难道我离了他就不成了?不过我警告你啊,你跟我有契约的,休想离开我去找那个家伙。”
  俞大猷已经告辞离开,说是要继续自己的游历,等待着朝廷武科再开时,去考取功名。显然不管怎么说,他也不是很杨承祖的行事风格,跟他合作不到一起。杨记的前途再怎么好,他还是更愿意走正途,通过武科取得进士功名,再经过兵部袭职,回家乡为官。
  他那些师弟倒是都留了下来,继续当护院,杨承祖心里还在吃他的醋,自然就没挽留。表面上很是客气,送了份程仪,又写了封推荐书,大家好和好散,不伤和气。他不是说遇到一个名人,就要刻意巴结,更别说这冷飞霜总是夸奖俞大猷的艺业,也让他心里不舒服。合则来不合则去,该走的留不住,能够维持个表面关系就已经不易。
  冷飞霜见他吃醋,就觉得心里格外舒爽,掩口一阵微笑。杨承祖也意识到自己上了当,装模做样的要扑过来用强,两人嬉笑打闹,追逐着,直来到了窗边。
  冷飞霜推开窗户,看着远方码头处遮天蔽日的船队,来往川流不息的小舟,离的近些,还能看到样式古怪,绝非中原形制的船只间或其中。忍不住脱口而出“好多的船啊。”
  “不是好多的船,是好多的钱啊。”杨承祖来到窗边,在她身边站下“当初到南京时,就觉得那里船好多,可是和宁波比,却又逊色几分。别看宁波城不如南京大,可是论起富贵来,恐怕还真就难说个高下。”
  船队一到宁波,赖恩已经率领宁波本地文武在码头上迎接。虽然他的官职并不高,可是实际权柄在这里反倒是最大,与京里以及靠近京畿的气氛不同,在宁波,赖恩由于控制商路,所以权势最重。如今换了天子,可是赖恩的一些旧关系还在,像是魏彬,依旧在司礼监做掌印,赖恩还是手眼通天的遮奢公公,就连宁波知府也要对他俯首听命。
  不过他在杨承祖面前,就说不上架子,远远的过来撩袍行了跪礼,就差牵马坠镫。显的与杨承祖十分亲近的样子,为他指点引见一众文武之后,又吩咐着部下搬运行李,向城里进发。
  码头上的商人也都要卖市舶司面子,他一来,就主动派了人过来帮忙,还有人过来想要说些什么,不过都被他的护卫给赶开。看的出,赖恩身边这些护卫比衙门里的差役或是官军凶悍,一群凶身恶煞般的人物横冲直撞,看着就知是一群凶人。
  等离的城门近了,就见那里围了很多百姓,时不时还传出呼喝声及吼叫声以及喝彩声。赖恩见杨承祖的目光看过去,忙分说着:
  “没什么,来了个狂徒,背了面牌子,写着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在城外设个擂台和人比武,听说力气大的不得了,能把磨盘当流星锤用。不过没什么用。有这么大力气,还是去挑大粪比较合适,比武能有什么前途?这种想出名的疯子每年都有几个,早晚被人打死。若是杨将军不喜欢,我回头就让衙门把他赶走。”
  等到进了城门,赖恩更是在杨承祖面前表着功劳“杨指挥,你上次说那帮倭人,要奴婢多加小心。奴婢可没敢怠慢,仔细检查了一次,结果这帮倭人,真的有问题啊,他们居然来了两批使者,拿了两种戡合!直娘贼,虽然是厚往薄来,但是也不能拿我们当冤大头,居然来两批贡使,哪有这种规矩!这次奴婢一定要重重斩他们一刀,让他们知道厉害才行……您说倭寇,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他们的兵器都在藩库里锁的结实,想要闹事,马上就砍死他们。将军,您和宝眷的房舍,奴婢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您看一看,如果哪里不满意只管说,奴婢再为您另觅新地。”
  这处府邸实际是赖恩自己的家,不过早在几天前,他全家都搬到了另一处临时住宅,将这个本宅腾给了杨承祖。这处庭院不但地方大,而且修的十分雅致,前后几层院落,建筑布局与北方大为不同。
  杨家这次除了护卫、家丁还带来了几百名工人,这些人不可能住在府里,就只好先住在宁波卫的营房。好在宁波卫现在缺员严重,实际兵力连八百人都没有,营房足够富裕,住几百人不成问题。
  赖恩吩咐着安顿杨家带来的人,又一拉杨承祖“将军,奴婢的贱内一直仰慕将军才情,一直想要见您一见,这次来您可一定要到奴婢家里坐坐。让贱内见见将军的金面,要不然她非跟我闹上几天不可。”


第七百零九章 夫人待客(一)
  他虽然是个阉人,但是不但娶了妻还纳了妾,他所娶的妻子,是宁波城里一位大商人的嫡女,正经过了贴,拜了堂的。家里的几个小妾,也都是知书达礼模样出色的小家碧玉。正妻二十五六的年纪,生的皮肤白皙,风姿绰约,细眉大眼模样可人,且有一种女强人般的干练与精明。
  这种精明干练,在杨家女人的身上多能见到,不过这个时代大多数女性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像她这么落落大方的并不多。等到彼此通报了名姓,才知这个妇人姓薛。两人彼此见了一礼,薛夫人就想要退出去,哪知一旁的赖恩的脸却忽然拉了下来:
  “贱人!你平时跟咱家怎么说的?说是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杨大才子,向他当面请教一下学问,你那床头放的,都是杨大才子写的话本。怎么见了面,连个人话都不会说了?若是被杨将军误会,还当咱家骗他,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要是再这副鬼样子,就滚回家里去!”
  杨承祖不好说什么,只好劝着赖恩“咱们之间聊公事很无聊,夫人听不下去也是寻常,不如让夫人回房休息,我与公公把酒言欢,说话也随意。”
  “那怎么行?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可聊的,自然是要有个女人陪着,这气氛才能谈下去。杨将军第一次光临寒舍,如果不能让您满意,奴婢这差事就白当了。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准备酒席了,您今天一定要给奴婢这个面子,在我这里喝个一醉方休。”
  薛氏被他一吓,又骂了几句,脸色有些发白,又有些泛红,当听到赖恩吩咐她坐下陪席时,脸色终于恢复正常,不过目光里总是多了些什么东西。
  酒席很快就摆了上来,这赖恩府里的厨师,手艺很是高明,与魏国公家的厨子比,也未必差到哪去。而且里面有一些菜色,明显不是中原形制,赖恩也得意道:“奴婢这府里,有倭国、高丽还有个暹罗厨子,能做各国风味。像奴婢这种不全之人,也就是在吃上还能享受享受,否则就算有个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
  他又命人取了个盒子过来,边拿着盒子边诉着自己的辛苦“将军,奴婢在着市舶司做事,人都说是个肥差,可是实际上,这个差使,也不怎么好做啊。那些倭商的交道不好打,稍有差池,也许就是场纠纷。官司打到京里,还要说奴婢盘剥贡使,有损朝廷体面,奴婢这日子过的……一言难尽啊。我承认,是积攒了一点家私,可是那也是一点点省出来的,结果很多混帐东西在胡乱编排,说什么奴婢中饱私囊,贪墨钱款。他们这是血口喷人,是陷害忠良!将军,奴婢知道您在万岁面前一言九鼎,您一定得为奴婢做主啊。”
  他说到此,将盒子顶在头上,不停的磕起头来,又对那女子呵斥道:“贱人,不要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在那戳着。就算是养条狗,也要它会叫几声,老子养你这么久,难道是要你在这里坐着?要是老子进了天牢,你也得卖到教坊司陪野汉子睡觉,你娘家一个也别想落好!”
  薛氏点点头,猛的仰头喝了一杯酒“老爷说的是,是妾身没用,妾身定会改过。”她说完这话,又满了杯酒,双手捧着递到杨承祖面前“将军,我家老爷这一次能不能过关,就全靠您周全,还望您一定要搭把手,我们一家人,都会感激您大恩大德。”
  “言重,言重了。”杨承祖一边搀起赖恩,一边举起自己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接过盒子,里面放的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什么奇珍异宝,却是一叠文书。
  “这是奴婢名下十六间铺子的契约,这些年掌管市舶司,就攒下这么点身家。奴婢情愿将所有铺面全都投献给杨记,从今日起,奴婢就是杨将军门下沐恩的小人,希望您能赏奴婢一口饭吃。”
  他做了好几年镇守太监,所积攒的当然不止这么几间铺面,不过他这种态度倒是明确,交出浮财,保留积蓄,换一个生路。杨承祖笑了笑:
  “只有铺子没用的,这些东西是死的,没有门路,其实最后说不定要赔钱。赖公公,我知道你在市舶司里是个能员,所以想要的,其实是你几句实话,不知道你肯不肯教了!”
  他边说边将盒子一放,向赖恩面前一推“这些铺子,你先自己收好,至于你有什么麻烦,也跟我说明白一点,能帮的话我一定帮。如果事情太大,我也无能为力。”
  “将军,请用酒。”薛氏忽然开口,将手中的酒杯一举,杨承祖笑着一端杯,却觉得桌子下面有些异常。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腿上轻轻蹭了一下,似乎是蜻蜓点水一般,一闪而逝。难道是有什么动物钻到了桌子下面?
  他正在想着这种情况的不靠谱程度,可是那感觉又来了,这次他明确的感觉到那不是蹭,而是踢。这赖恩发什么神经,这桌子虽然不大,但是也足够他伸开腿,踢自己犯的什么病?
  他正这么想着,手上的杯到了口边,第三下又踢了过来,而且这次,并没有及时缩脚,而是把脚在他的腿上来回的摩擦。这种表现,显然不是赖恩这种官场老手应该做的,而且看对面赖恩神色如常,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薛氏的神色倒也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巧笑嫣然,只是整个人的状态与初见时比,似乎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难道?杨承祖心里想着,却借着喝酒的当口,衣袖一拂,象牙筷子落在地上。他借着弯腰拣筷子的当口,果然见到,一只纤细尖窄的绣花鞋,顺着桌下踢了过来,就那么横在眼前,一条腿绷的笔直。
  这薛氏……又或者说,这赖恩?他抬头看一眼,赖恩的表情似乎并没发觉自己的夫人在撩拨着自己的贵宾,而是诚惶诚恐的赔礼:
  “将军,奴婢哪有胆子隐瞒不说,您想问什么,奴婢肯定都告诉您。至于说什么商路,这个也没什么稀罕的,总之就是市舶司里那点事,容奴婢说一句冒犯的话,咱们大明朝,哪个衙门里还没点私弊了?奴婢们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的。可是现在朝廷里,听说是要锁奴婢入京待参,将军,您一定要救我一救,要不然奴婢就全完了。”
  他在那里哭天抢地,全没有在码头迎接时的从容与气度,而在另一边,那只绣鞋在杨承祖的腿上来回摩擦,已经从刚开始的羞涩与胆怯,变的渐渐熟练大胆起来。而且这只鞋的主人,还在努力的将脚抬高,用绣鞋向其他的领域移动……推进。


黄梁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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