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攻与防(十)


  利用缴获的官府印信伪造书信,冒充官府中人,然后设下埋伏。这种计策水准也并不比后来的三国演义高明到哪去,可问题是,在这个时代,这种计策已经够用了。毕竟在另一个时空里,建州野人也是靠着三国演义作为兵法指导。
  天威营仗着自己是官军,心理上有优越感,不把那些泥腿子放在眼里。骄傲自满的情绪,本来就容易吃亏,加上乱军各种印章很齐全,吃个闷亏也很正常。
  不管怎么说,安陆最大的救星,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了,他们即使没有伤到筋骨,整顿队伍,调整心态,都需要时间。而且吃过这一个亏之后,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必然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进军的速度肯定要大为降低。
  而乱军之前攻打王府失利,士气上是受了影响的,可是打残了天威营,不但让他们缴获了一批军资,更让他们在心理上有了自信。不管真实情况如何,至少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认为自己很了不起,能够在野战中光明正大的打败官兵了。
  像黄广武这次用计诓兵,之前他们是绝对不敢做的,心里先会认为一定会被看破,官府比自己聪明,这种任务就是送死。而现在他之所以敢来,就是乱军已经开始看不起官军,轻视他们的战斗力,也轻视他们的智力,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在各种层面上吊打官军,人类已经阻止不了他们了。
  乱军的兵力多,一旦拥有了这种自信,再受一点训练,其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就不能小看。杨承祖吩咐道:
  “大家抓紧审讯,争取多问出一些什么来,这些情报里有真有假,他们中会有软骨头,也会有故意给咱们放假消息的真义士。不过不管他们说真话还是假话,其实都是情报的一部分,咱们要做的,是浪里淘沙。既然乱贼给咱们送来这么一份大礼,咱也不能不要不是?做事吧,安抚士兵的工作,大家都要做,别让自己人乱了心。”
  先有希望再被打碎希望,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这些士兵本来以为天威营就要来了,自己就要得救了,可是接下来听说救星居然被乱军收拾了,要说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这种思想工作,肯定要逐步的去做,至少要给士兵以我军必胜的信念。
  院子里,几日里不见踪迹的陶仲文,换了一身崭新的道装,站在众人面前,飘飘然如同神仙一般。王府的仪卫,巡检司的弓手以及那些江湖人,都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安陆人都知道他是有名的活神仙,至于证据,王爷的信任就是证据,没有道术的人,能得到王爷的信任么?听说这是能空手变蛇的大仙,说不定使个什么神通,就能把敌人退了。
  陶仲文道:“这几日贫道没露面,你们知道是在做什么么?我告诉你们,贫道这几日在祭炼飞剑,那还是龙虎山张真人赐予贫道的护身法宝。一旦施展起来,就能发出万道剑光,纵有千军万马,在这神通之前,也会化成脓水,这点乱军算不了什么。不过施展这法宝,要等到合适的日子,否则便发不出威力来,你们再等几天,贫道一做法,这些乱军都要死光。至于今天么,我是准备施展另一种神通,金钱占卜。”
  他手中拿了五十枚铜钱“这上面一面是通宝,另一面的字,已经被磨去了。待会贫道将这些金钱朝天抛撒,落下来之后,若是字面朝上的居多,则我军必胜。若是无字的一面向上的居多,那就是我军不吉,这门神通很灵验的,你们看仔细了。”
  他踏罡步斗,走了几圈之后,忽然大喊了一声,将那一把金钱全都丢到了天上。日光之下,金光闪耀,甚是好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的发言和表演吸引过去,等到铜钱落地时,大家都去看那铜钱,有的落在外面的,就拼命朝里挤着,非要去看个结果。只听里面的人大喊道:“是字,全是字,五十个铜钱,都是字面朝上,我们赢定了,我们赢定了!”
  低迷的士气再次得到了振奋,在这个迷信的时代,所谓的神迹就像是法术一样,都能带给人必胜的信念。陶仲文演练完了这法术,带着笑容,迈步向着杨承祖走去,两人等到进了议事厅,杨承祖抱拳道:“道长,多谢了。”
  “同舟共济,说这种客套话,有什么意思。老道的富贵是兴王给的,白莲教跟我不咬弦,若是他们打进王府,那还有老道的活路么?做这事,其实是在帮我自己,你不用感谢我。只是那飞剑,你是知道的,怕是到我死了那天也使不出来,退兵的事,你别指望我了。”
  “道长这一功,已经不小了,至于退兵的事,交给我就好了。不就是天威营败了阵么,算的了什么大事了,胜败兵家寻常事,九边那边被蒙古人打破城堡,杀人无数的事多了去了,也没见大明就因此亡国。我们这边的人马不少,只要咬着牙打下去,逃的肯定是他们!”
  陶仲文道:“关键就是,他们能不能咬着牙打下去啊,这些人毕竟不都是王府仪卫,一旦知道自己打的是没有希望的战斗,还能坚持多久,这才是问题关键。”
  “所以我们要给他们一些希望,让他们以为,只要坚持,就一定能得救。让他们坚持住,先守住,再等待胜利,早晚有一天,我们要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安陆州衙内,安陆义军的士气再次沸腾了,虽然黄广武进王府之后没了消息,似乎凶多吉少,可是对于其他头目来说,并没有太多的触动。刀头舔血的主,生死不过寻常事,左右不过是早死几天晚死几天,这次能够痛宰天威营带来的鼓舞,远比黄广武的折损影响大的多。
  这些绿林中人,不管多凶多恶多霸道,遇到官兵就只有跑的份。这次他们将天威营杀退,不管过程里是否用了计谋,也不管天威营是否伤到了根基,总之,赢了就是赢了,自己可以打赢官军了,自己天下无敌了,这才是关键。
  石金梁摆了摆手,众人就迅速的安静下来。经过这次胜利,石金梁的威望已经得到了确立,乱军的头目们,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首领的身份,至少认可了他能带领大家打胜仗。
  石金梁得意的一挥手“天威营已经被我们打破了胆,现在安陆还有人能阻止我们么?没有!兴王府的人虽然抓住了黄三哥,可是绝对不敢加害他的性命,他们还等着用黄三哥来和咱们谈判呢。我的态度就是一条,打进兴王府,救出十一哥,顺带打死那些人,一个不留!”


第四百零一章 攻与防(十一)
  瓶酒方肉,足足吃了一顿犒劳的乱军,在安陆沦陷后的第五天清晨,再次在兴王府外列好了阵势。部队还是那支部队,要说表面上的改变,无非是人数比上次多了些,盔甲比上次也多了些,可是不管是乱军还是守军,都能敏锐的感觉到,这支队伍变了。
  那种变化不是说装备战具上的改变这种简单的表象,而是更深层次,一种精气神方向的变化。如果说上次的他们只能算做武装暴徒,而短短几天之后,这些人已经有了一些军队的特质,可以将其称为军。
  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似乎出现了一种名为朝气的东西,一种气势正在缓慢的积累、发酵等带着突破。那种气势一旦形成,就将势无可挡,任你千军万马拦在我面前,我都能破给你看,碾给你看。
  其实要说几天时间,即便是孙武子再世,也不可能真把士兵练成什么样子,只是他们已经有了一种信念,一种必胜的信心。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马已经开始认同一个意志一个声音,不管这个意志是对是错,都将去完成他的命令。
  当这些人终于认同了一个首领时,其战斗力的提升,就呈现几何倍数的增长,让人不敢直面其锋芒。
  “石金梁看来有些门道,这人马,已经有点意思了。”躲在墙后的杨承祖仔细看着那些部队,轻轻叹了口气“人才啊,确实是个人才,可惜就当了反贼了。”
  石金梁看着宫墙,心内也是同样的念头,自己当初确实该刺杀掉杨承祖的。这个人实在是给自己制造了太多的麻烦,如果不是他在,或许这座王府自己已经拿下来了,现在该率领大军,转战湖广一省,而不是困居于这一地了。
  他左右一边是那个位红儿姑娘,另一边则是个高大威猛的和尚,这僧人法号了空,绰号生铁佛,乃是湖广道上出了名的硬手。
  他一身武功高明,杀人放火不所不为,在绿林中也是个异数。原本起义时是不把这等凶徒算进去的,可是或许是安陆这边的血腥味太大,将附近的鲨鱼都吸引了过来,生铁佛居然主动前来入伙。
  他一身武艺目前军中少有抗手,在绿林中又有凶名,因此石金梁将他提拔在身边,也算是个格外的关照。三人一路下了高台,来到三军队伍,石金梁照例大声宣讲,之后就是劝降。
  “天威营全军覆没,荆州、襄阳,自顾不暇,已经分不出兵力来救你们了。安陆乡下的那些劣绅已经尽数被我们诛杀,满门尽斩。朝廷兵马一败涂地,顺德天子雄兵十万,不几日就要兵临安陆。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走出来投降,只要放下武器,我会考虑给你们留条活路。第二,就是等我们杀进去,把你们揪出来,全部砍掉!何去何从,我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不用一盏茶了,现在就能给你答案。来人,把东西给他们送出去,让他们知道,我们的答案是什么。”
  嗖!嗖!
  二十几个包裹被从墙内扔出来,开始还有人以为是官军在扔毒火球,可是等落地之后,发现没有爆炸等迹象。有人举了盾牌过去拣了个包裹回来,里面包的,乃是一颗大好的人头。
  “你们派进来使诈的人,我都给你们送出去了,听说里面有你一个结拜兄弟。死尸待会我扔给你啊,你找个地方把他埋了,也算成全你们兄弟一场。不过记得一点,千万不要立墓碑,也不要做法事,将来他是要开棺戮尸的,被我找到尸体,保证他很惨。我建议你随便找个空地一埋,让我找不到人,就一切都好了。”
  石金梁面色一变,他本以为官府是不敢杀人的,现在这种情况官府处于弱势,按说即使捉住了人,也该留下来做筹码方便以后谈判用。这抓住之后直接开刀问斩,不是绝了谈判的路,难道,他就不怕被杀满门?
  那可是自己的结拜兄弟啊,江湖中人义气为先,整个安陆的乱军,也是靠名为“义气”的东西来维系着部队的结构,此仇不报自己有何面目?他愤怒的脱掉身上的那件龙袍,就要亲自冲锋。
  生铁佛道:“千岁,这事不劳您出手,贫僧愿意代您,取下狗官的人头。”
  “那就有劳大师了,只要能砍下狗官的人头,为我义兄报仇,所得财物一半赠与大师。”
  “我是生铁佛了空,想要发财的想要立功的,就跟我来啊。”大和尚一声巨吼,声如雷鸣,手中水磨禅杖高高举起,一骑当先冲了出去,在他身后,许多面旗帜也开始了移动,随着旗帜,一队队士兵开始举着门板盾牌,扛着长梯紧跟着冲了上去。
  这些人马还是以绿林人物为主体,行事上,自然就沾染了很重的绿林习气。谁的武功高谁的名头大,大家就更愿意追随谁。了空在湖广绿林里有很强的号召力,他带头一冲,有很多头目就认为既然了空都冲了,那肯定能胜,也就跟着杀了上去。
  人潮如海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宫墙上梆声大做,箭矢如雨而下,将这海浪的前锋打的出现一个又一个缺口。只是这些缺口刚一出现,就被后面的人补上,让人恍惚间觉得,那些箭雨似乎没起到什么效果。而进攻部队的脚步,也没有丝毫的停顿,依旧是呐喊着向上冲去。
  有人总了箭,身子一软,手中的旗帜倒向地上,立刻就会有人接过这面旗帜,继续高举着带头冲锋。长梯搭上了墙头,随即就被撑木撑开,可是第二张梯子随即就搭了上去。滚水金汁泼下来,士兵惨叫着跌落,但是后面的人如同没看见一样,咬紧牙关继续向上爬。
  经过不久前那次胜利之后的安陆叛军,已经有了一个信念,只要服从石头领的命令,就一定能够胜利。不管付出多少代价,赢的一定是自己,冲进去,干掉他们!


第四百零二章 攻与防(十二)
  虽然从天威营手中缴获了不少军资,可是安陆叛军的武装情况还是不容乐观,至少在远程火力方面,依旧是贫弱的很。天威营的弓箭,与安陆军所用的弓箭一样,都是软弓轻箭,只能用来吓唬人或是杀伤无甲士兵,对上有甲的,意义不是太大。
  所以从一开始,石金梁就知道要想啃下这个王府,就得付出足够多的性命。他之所以设计想把人从府里骗出来,就是想要减轻这种不必要的损失。然而到了黄广武身亡之后,一切的算计就都没用了,两下结的是死仇,不死不休,只能以一方的倒下作为结局。
  短短几天时间,虽然进行过训练,但是真想把伤亡降低到一个何等低的程度,那根本就是白日做梦。大家的装备依旧简陋,攻城器械依旧匮乏,甚至于攻城时的配合依旧生疏。
  可是与上次不同,这次的部队已经有了信念,而且能够不再考虑自己的那份收益,或是已经有的家底,可以做到一门心思都放在作战上,终于能给防守方带来压力。
  一张张梯子被推上去,即使被夜叉檑、狼牙拍砸个粉碎,但是依旧有人举着新的梯子树过来。由于窝棚等等都被杨承祖拆了,原本设计的火攻等计策都用不上,就得拿人去填。墙头上的开水、金汁、石头纷纷打下来,不停着收割着生命。可是这些进攻方终于表现出了绿林人的悍勇与坚韧,紧紧咬着牙,拼命的向上猛冲。
  长枪刺出,一名乱军的小腹被捅穿,可是他紧紧攥住了长枪不放,不让那名士兵能收回武器。而在他身后跳上来的一名乱军,则举起手中的板斧,朝着那长枪手砍过去,他的斧子钢刚舞起,身子猛的一软,一支箭已经穿透了他的咽喉。墙头上,终于进入了白刃战环节,已经有士兵成功的上墙了。
  一根又一根的钩索,也被抛了上去,飞抓的抓头咬住了墙头,顺着绳索,那些身手矫健的汉子开始向上攀爬。不时有人被打的掉下去,可是进攻者如同没看见一样,依旧是向上急速爬行,然后跳到墙上,开始交战。
  “杀啊杀啊!让你们见识一下,佛爷我的手段!”生铁佛了空终于也上了墙,手中禅杖舞开,势如猛虎下山一般。而以他为核心,又有十几个头目级的人物登上来,其他上墙的汉子也立刻向这边靠拢,这一区域的宫墙竟被他们所占据,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突出部。
  “快上快上。”后面的人也渐渐朝着这边攀登,只要上去的人够多,这里就能成为乱军的控制地带,接下来就能扩展攻势,把整个宫墙都拿下来。
  石金梁在高台上见到这情形,也一阵大喜“得手了?”按照与天威营交手的经验,官军更善于使用火器以及弓弩,虽然这几样东西杀伤力都不大,但是官军还是乐于用它们对敌。如果进入近身格斗的环节,官军的斗志就会迅速瓦解,然后分崩离析。
  天威营的溃败,就是中伏在先,接着被十三鹰带人冲入军中打接近战,让这些朝廷官军顿时失去了斗志,没命的逃亡。刀枪器械丢的到处都是,王府仪卫终究不是官军,应该表现的更差劲吧。
  “擂鼓,让后军跟上!”石金梁一声令下,这边的战鼓敲的更响了,郑蛮婆挥舞着双戟带领着一大批士兵呐喊着向着宫墙下冲去,下一刻,似乎就该看到官军兵败如山倒,大败亏输的情景了。
  一只、一只、又一只。在这些乱军攻势正猛时,墙头上,忽然扔下了二十几只木桶。这些东西应该是用抛石器械一类的东西投掷出来,可是威力不大,也没砸中几个人。这些乱军中大部分都是安陆营当过兵的,也认识一些朝廷的军械,可是这种木桶从没见过。
  他们只是愣了一下,但随即还是举着云梯向着墙头下猛攻,并没有人注意,这些木桶上面,还带着燃烧的火绳。
  “轰”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在这秋末的时节里,仿佛炸响了一个又一个的惊雷。在全无防范及征兆下,进攻方的人潮中,瞬间出现了一片火光,接着就是一道道的黑烟。而在黑烟之中无数惨叫声响起,仿佛就在方才,地府的门被打开,无数妖魔鬼怪杀将出来将凡人的血肉作为自己的食物任意吞噬。
  破碎的木片,木屑、铁钉,在爆炸的威力下旋转飞出,以不规则的方式运动,肆无忌惮的钻入身旁人的体内。它们欢快地切开人的血肉,割断人的血管,吸收着血液,散布着死亡、伤痛以及恐惧。
  这些士兵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踏上了不归之路,没死的也被这巨大的响声,以及突然的变化惊的不知所措。整个部队的进攻节奏,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接着,就是一阵混乱。
  万人敌这种防御工具,原本是出现在天启年间,此时的官军中并无列装。杨承祖前世曾经无意中看过一段这种武器的介绍,但也只是看过就算了,并没太在意。直到在兴王府布防时,钱夫人送来的火药很多,他又想到当初炸俺答时的举措,就想着如法炮制,提前把万人敌研发了出来。
  这种武器最大的好处,就是杀伤士兵为主体,对于建筑没什么损害,不用担心威力太大把城墙也炸了。而乱军不曾见过这东西,一下子就吃了大亏,伤亡惨重。那些没死的也出于恐惧,拖着旗子和兵器退了下去,这种前仆后继的态势,为之一缓。
  而与此同时,杨承祖已经集合了百多名仪卫,手中挥舞着宝刀大喝道:“兴王府需要每一个人尽忠职守,儿郎们跟我来,全军白刃战准备,砍掉那些乱贼,把他们杀光!”
  生铁佛那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搞的不知所措,可是他们毕竟是悍匪,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大喊着“功名富贵就在眼前,冲到王府里抢女人啊。”继续鼓舞着士气,死命守住自己控制的这片区域,即使是乱箭和火铳,也无法动摇他们的阵线。
  他们知道,自己这点人不可能攻下王府,但只要自己钉在这,后面的部队早晚能上来,王府就能得手。可就在这时,一支人马已经举着刀枪冲杀过来,口内还的声唱着“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
  “杀啊!”生铁佛举起禅杖!
  “干掉他们!”杨承祖举起宝刀。
  两排巨浪撞在处,无数浪花飞溅,然后就是一方被另一方碾过去,打散,推平!


第四百零三章 定心(一)
  生铁佛武艺高强,他这边的队伍人数虽然不到百人,但是里面有二十几个头目级的好手。任意一个拿出来,都是湖广绿林中,颇有些名气的巨盗。在这种白刃战环节,只要兵力差的不是太多,他压根就不认为自己会输。
  方才已经有一些人马想要夺回这段宫墙,冲上来,又把他们打下去。内中还有一些江湖人,武艺也很不错,不过全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不管是有些名气的镖师,还是有名气的侠客,在生铁佛面前,很少有能接过三招,就被他那沉重的禅杖打的飞出去。
  冲上来这百多人的官军,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只要一个对冲,就能杀的他们落花流水了吧。可是对上之后,生铁佛却郁闷的发现,这些官军竟然比那些武林高手还要难对付。
  官军的个人武艺并不如何高明,如果单打独斗,就算十个人也不是生铁佛一人的对手。但问题是,他们不是十个人,而是上百人,自己这边,明明也有百十来人,却感觉都是一个人在战斗,压根感觉不到同伴的存在。
  这些江湖人并不怎么擅长结阵交战,最多是一些头目平日里关系比较好,或是一起做过什么案子,有过联手对敌的经历。但那也只能叫做对敌,没资格称为结阵。只不过以往他们跟官军撕杀时,对方也没有结阵,大家烂仗对烂仗,个人的武艺在这种场合就能发挥巨大的作用,纵然打不赢,也能逃的掉。
  可是这回他们对上的仪卫们,武艺并没有多高,阵势却很完整,明明双方人数相差不是太多,给这些乱军的感觉,是自己一个人同时对上了对方几十人。长枪、仪刀、金瓜、九节鞭,各色兵器铺天盖地的袭来,而当自己反击时,对面的盾牌如同铜墙铁壁,只能徒劳的在盾牌上砸出几声闷响。
  一个又一个以武勇闻名的豪杰,曾经在刀光剑影中闯荡出来的武林高手,纵然是对上成名剑侠也足有一战之力,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无名小卒刺死砍翻。那些喽罗们,则倒下的更早。每一个头领倒下,他手下那些直属的喽罗,都会受到极大影响,本就散乱不堪的队型,就更加的不成话。
  这些江湖人的进攻和防守,都严重依赖于自己的头领,只要老大跟着冲,做小弟的就没资格缩回去。可是老大被砍死了,这些当部下信心动摇也很正常,整个场面迅速的恶化下去。
  “杀尽不平!”一个头目绝望的喊出一声口号,头上已经中了一枚弩箭,尸体坠下墙头。官军这边除了前排的大刀长枪外,还有几十名弩手,在后面时不时的射出弩箭,集火攻击这边的好手。在有限的空间内,腾挪都不方便,这些弩箭一轮齐射,几乎就是必杀之局。
  生铁佛勃然大怒,虎吼着挥舞着禅杖猛冲过去,他力大无穷,禅杖舞开如同风车,将那些长枪大刀都磕的飞了出去,铁杖横扫千军,竟是一击将三名士兵打落墙头。他哈大笑,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眼前金光闪动。那些士兵并未像以往遇到的那些官军一样,因他的勇武而退却,相反踊跃的将手中的兵器刺出。
  纵然以生铁佛的神勇,在一口气打杀了七八名士兵后,也觉得阵阵气喘。他的肩上、胸前、小腹都以受伤,一身僧袍被划破多处,周身浴血,如同一尊魔神。
  “来吧来吧,佛爷今天超度你们所有人往生极乐!”他大吼着高举着禅杖猛冲,目标就是位于队伍正中的杨承祖,擒贼先擒王,只有打杀敌人的首领,才有可能瓦解这支部队的意志。
  旁边长矛刺来,九节鞭缠在他的腿上,他向前猛冲,士兵不敌他的神力,反被他拖拽的倒地。一排劲弩射来,被他挥舞着禅杖拨打开,但是身上还是插了几支箭,远远看去,他巨大的身躯仿佛豪猪般,威猛中带着几分可笑。事实上,他流的血已经很多,气力已经即将衰竭,但是一种莫名的信念还是支撑着他向前做出最后的冲锋。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女子喝道:“秃贼,吃姑奶奶的箭!”
  一弓四矢,箭如流星,铁禅杖脱手,划做一道长虹向前飞掷。生铁佛那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头一般,向着墙下摔落,那柄禅杖也将一名士兵打的口吐鲜血摔下墙去。
  而适时躲开这垂死一击的杨承祖吐了口唾沫“原来,他也不是生铁的,被箭射中,一样会死呢。儿郎们,给我冲,杀掉他们。”
  生铁佛一死,这些留在墙头的喽罗就失去了主心骨,他们中其实还有不少悍勇之徒,拥有一战之力,但是首领的死去,使他们的斗志瞬间消亡,只想着连生铁佛那样的好汉都死了,自己又算的了什么?有些人想要顺着云梯退下去,有的人则是直接朝着墙下跳,这么高的墙,跳下去纵然不死,也成了残废。
  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一百多人,瞬间就土崩瓦解,将好不容易取得的好局势损失殆尽,还搭上了一个新投奔的生铁佛。石金梁抽出刀来,将自己那件龙袍的下摆斩去一幅,大喝道:“不杀杨承祖,我誓不退兵,来人啊,我亲自带领大家去把这王府拿下来。”
  他这话其实也只是振奋一下人心,表示自己这边并没有失去作战的勇气,先是被那些木桶炸了一下,又损失了上百精兵,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士气,又跌落到了谷底。现在继续猛攻,也不会有太好的效果,只能暂时先收兵,等到把部队整顿一下再打了。
  不过与上次的收兵不同,这一次乱军并不是单纯的撤下来,而是主力不再发动大规模进攻,而小股部队的骚扰进攻,始终没有停止过。
  所谓守城必野战,道理也在于此,像杨承祖这种守法,类似于打拳时把两只胳膊支起来护住头面,任对方随意打,自己坚决不还手。这样的结果就是从战略上全面被动,对方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你是没办法反击的。
  可是如果让他把部队摆到外面去打,又要面临一个客观问题,那就是他不会指挥。别说这么几千人,就是让他指挥一百人,他也未必指挥的了。让大家走走队列还成,真说指挥这些人如何进攻,如何防御,显然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不过在损失了生铁佛这样的高手之后,乱军这边的骚扰攻势影响也不算太大,也只能算是个骚扰,只要官军这边不出大的纰漏,这样的骚扰是很难取得战果的。杨承祖带着郝青青索性下了城头,一边用手巾擦着脸上的血水一边道:“那个大和尚看来很厉害的样子,他一被杀,乱军又要休整一下,至少我们可以吃个安生的午饭了。”


第四百零四章 定心(二)
  “当家的真有你的,那万人敌好厉害,将来我们山上也要弄。”
  “放心吧,不但要弄,还要弄比它更好的。你是我的女人,肯定要有更好的东西。”两人说着走下马道,陆炳已经在那里候着“大哥,王妃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要商量。”
  这次候在卿云门那的依旧是黄锦,由他领着路,一路来到凤翔宫。方才的战斗里,这边也交了手,不过寝宫防卫森严,杨家的女卫也投入了战斗,并没出现什么危险,就把敌人给打了下去。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局面也不太平,外面还能听见阵阵喊杀之声,小股部队的骚扰,并没把这里落下。赵幺娘已经带了两个丫鬟上墙协防,凤翔宫外的戒备,也比往日森严了许多,不少带着武器的宦官宫女走来走去,还有人身上披了甲。
  等到进了东阁,发现今天倒是清净的很,除了蒋王妃外再无旁人,就连与她形影不离的两个宫娥,也不见了踪迹。杨承祖跪下行了礼,蒋妃照例让他坐下讲话。而在他座位之前,则放着一个锦匣。
  “那匣里是王府的地契,买卖铺面的契约,以及一些银票会票,还有二十四颗珍珠。这些珠子,还是千岁当年离京就藩时,宪庙的赏赐,每一颗都价值连城。换句话说,这些东西就是王府的家底,你把它带起来吧。”
  杨承祖忙道:“臣不敢。这些东西太珍贵了,臣还要指挥作战,万一物品有失,臣粉身碎骨,也难赎罪之万一,请王妃三思。”
  “你别客气了,我这几天和你娘相处的不错,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信的过你,这东西留在我这,其实更不安全。今天贼人已经上了墙,听说差点把宫墙拿下来,到了那时候,大家就得退守卿云门内,男女混杂,人多手乱,万一东西丢了,反倒没处找了。”
  “娘娘放心,臣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今天这事算是特例,那和尚武艺高强,在乱军中,也不容易再找到这样的好手了。我们接下来的战斗,确实会打的艰苦一些,可是不管怎么样,只要我有三寸气在,就不会让他们惊扰了王妃的安宁。”
  蒋氏勉强笑了笑“杨仪正,你说的这些我知道,我也相信你的忠心。不过万事,有备无患。打仗的事哀家是不懂的,不过敌人比我们人多,这个哀家是知道的,万一有不测,也不能怪你。等回头,你可以调一部分信的过的男人,进入卿云门内,协助这边的防卫。人选你来挑,哀家信的过你。”
  杨承祖对于这边的情形确实不掌握,闻听之后问道:“方才的交战中,这边伤亡很大?”
  “具体的事是王夫人去弄的,哀家也不清楚。不过即使伤亡不大,也要调些人过来,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眼下不是顾虑那些的时候。世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哀家要保证最精锐的力量,随时保护世子,所以宫墙的防卫,就要用一些你的部下了,你那里还有人手么?”
  “王妃要的话,要多少有多少,您只管放心,臣一定挑选最得用的人过来。”
  虽然卿云门里是寝宫所在,平日不许男丁擅自进入,但不是说这里真的来了几百个男人,就会真发生丑闻。只是说这种礼教之防,讲一讲没有坏处,如果真到了需要人的时候,调一部分兵进来,也有相应的监督手段,可以保证不出问题。
  与其考虑这个,其实防盗更为重要,王府富贵无双,那些士兵大多是穷人。万一谁看了什么眼红,顺手偷点什么,那影响就非常恶劣了。做这种事,只能用仪卫司的人,最好还是用老兵,他们的家眷都在这边,想来也不敢犯法,至于那些江湖人,是万万用不得的。
  王妃沉了片刻,又道:“杨仪正,哀家这次叫你过来,除了调人的事,还有一些事问你。哀家与你的母亲柳氏相处很是相得,也就算你个长辈,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句实话,这一仗能打的胜么?我不要空话套话,只要你一句发自肺腑的实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走漏风声,哀家只是想有些准备。如果万一守不住的话,我也会支持你打下去,只是能够提前备下追随老王的器物,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东西。”
  万一王府被攻破,作为女眷,她不会活着受辱,肯定是要一死全节。这是可以想象的事,也没什么可震惊的,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这一战于王府的人来说,王妃算是避无可避,就算知道打了肯定会输,她也得打,因为没有投降的空间。
  杨承祖也不怕对她说了实话她就会动摇,因为她没有可动摇的余地,至于说逃,其实也一样没路可逃。她的封国就在这里,又能逃去哪呢?
  “娘娘,臣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的军官,带兵的事,其实并不怎么擅长,若说如何会用兵,知兵要,就更谈不到了。所以我手的,不一定对,只是个人的一些看法。这一战,我不敢说一定会赢,但是可以保证不会输。”
  “他们虽然进攻的势头很猛,但是我们也一样坚持住了,现在王府里还有几十个万人敌,我想再做二十到三十个也不成问题。而那些人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万人敌,哪怕丢些空桶出去,也能吓的他们心惊胆战。这宫墙既高且厚,弓箭子药储备数量甚足,打上几天没什么问题。可是留给叛军的时间,我看未必有几天了。”
  “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在王府的另一处角落里,一些人悄悄的聚在一处,听着来人的宣讲。在那场攻坚战中,虽然牺牲了生铁佛这样的高手,但是石金梁方面也不是全无所得。至少他的这个密使,总算成功的潜入了王府,与留在王府的暗线接了头。
  石金梁在王府里有自己的细作,内中既有一些人是钱夫人所雇佣的护卫,也有几个是藏身在大成武馆,胜威镖局里,早就进了府。整个安陆的城狐社鼠圈子里,早就被白莲教渗透进去,能够安插一些人,其实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这些人的数量太少,形不成什么规模甚至连传递一些情报都不敢,生怕暴露了身份,搭上性命。最多只是跟着传传闲话,散布一些舆论,多的就不敢做。
  那名密使对这些人道:“石王爷这两日里就会对王府采取动作,你们需要做的是……”


第四百零五章 定心(三)
  “老王爷虽然不事奢华,但是毕竟是王府,这么多年的积累,是有一些家底的。这个王府里的东西,不管你看上了什么,只管和哀家说,哀家都会赏给你。如果叛军杀进来,就什么都没了,这个时候不会有那么多规矩,也不用有那么多的避忌,喜欢什么只管开口。即使……即使你看中了某名宫娥,哀家也会将她赏给你,只是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杨承祖知道,蒋妃毕竟是个女人,万一府邸被乱军所破,她或许有寻死的勇气,但是在那之前,她肯定有着对战局的担忧,以及前途未卜所带来的焦虑。有动摇有恐惧乃至六神无主,这些都是很正常的表现,事实上,大多数藩王宗室家的女性,遇到同样的情况,表现还远不及她。
  就像那位侧妃王夫人,虽然忙里忙外看上去比蒋妃要有用,实际上,她做的很多工作都是无用功,或是纯粹的瞎忙。她这么忙碌的原因,也无非是通过忙碌,来减轻自己的压力,使自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这王府万一失守,贼人万一杀进来,又该怎么办这些事情。
  招他来问一问军情,要他一个态度,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王妃居然会开出如此优厚的价格,府邸之中女子财帛任取,而要求的事,却是万一王府沦陷,要自己务必保住世子的性命。
  “按朝廷规矩,熜儿要和他的封国共存亡,一旦封国有失,他也要以身相殉。但是他只是一个孩子,还没袭爵,就这么去殉了国,这对他不公平。所以万一王府守不住的话,我要你答应哀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熜儿救出去。我也允许你到那个时候带着自己的家小逃走,不用陪着这座王府一起毁灭。只要记得好好对待熜儿,让他做一个不愁吃穿,无忧无虑的普通人,哀家就感激不尽。”
  提出这个托付的蒋氏王妃,与其说是一个高贵的王妃,不如说就是一个普通的母亲,这种托付,固然与朝廷体制不合,却让杨承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作为对他的恩赏,王妃甚至允许他和自己的家眷去见面,哪怕宿在那边,也没关系。
  这几天里一家人虽然都在王府,但是内外有别,除了郝青青能在前面助阵总能看到他之外,其他女眷是见不到他的。又知道前面撕杀的凶险,这些女人心里全都不安生,等他一过来,就连柳氏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里含着泪,手在杨承祖的脸上手上摸个不停:
  “你受伤了没有,你究竟受伤了没有?我听说前面打的很凶险,死了许多人,伤了许多人,你究竟有没有事,让娘好好看看。”
  苗氏本来因为怀了身子而陷入某种焦虑之中,此时干脆抱着杨承祖不放道:“便是让天下的人都笑话,我也认了,就让他们都说我是个不知廉耻,伤风败俗的女人好了,哪怕是真的沉潭,我也要光明正大做你的女人,再不和你分开。”
  其他的女眷也是哭个不停,只好流水价哄过去,铁珊瑚则垂头丧气看着自己已经鼓起的肚子“要是没有宝宝就好了,我可以在外面跟夫君一起杀敌,我也有一身好枪棒,不会输给那个女匪。”
  “我知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娘子,有文有武,有智有勇,哪个我都离不开。”杨承祖一路亲过去,又笑着问道:“幺娘呢?怎么不见她回来,还有奉剑、捧弓,那两个丫头到哪去了。”
  “幺娘守城时,遇到一个老宫女,说她练的武功不全,师父多半就是没学齐全的,所以教的就不完整。那老宫人看她顺眼,要把自己的本事都传给幺娘,她啊,在那边学功夫呢。不过我派红芍去送了信,我想一会就回来了。”如仙一边温柔的为杨承祖按摩着肩膀、后背,一边温存的说道。
  她虽然哭的也很厉害,但是这时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知道这个男人能从火线上回来已经不容易,进入王府后工之地,更是不知费了多少气力,这时候不是哭的时候而是该让他尽力放松。
  李玉娥问道:“夫君,你怎么到了后寝工来,这里不是不许男人随便进入的么。该不会你是为了见我们,偷偷溜进来的吧?”她想起当初在滑县时,杨承祖也是这么偷偷溜进自己的家,摸进自己的房里和自己交好,又因为如此,竟是把姐姐也弄上了手,脸上微微一热,心道:是不是相公这几天忍的难过,所以就如此胡闹了?
  “当然不是,我是王府仪卫正,能带头犯律么?是王妃见召,又特许我过来看看你们,今天王妃娘娘下了旨,我可以宿在这边了。”
  “那前敌那面……”
  “是啊,话是这么说,不过前敌那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起来,宿在这边可能不大。不过么……安慰安慰我的娘子们,却是行的。”见他有些胡闹起来,柳氏脸一红,假意嗔道:“放肆,娘还在这,怎么就这么没大没小的乱来,真是的。王妃娘娘叫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公事,可耽误不得。”
  “其实,是这么回事,不过你们保密啊,不能说出去的……”
  等杨承祖说完,柳氏眼眶微红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王妃娘娘,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啊。其实她做的也没什么错,如果我们两个易地而处,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承祖,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你就带着她们几个逃,不要管娘。娘这里该准备的,一直都准备着,不会落到乱军手里,给杨家的祖宗丢人。”
  杨承祖急忙站起身,来到柳氏身后,轻轻的给她捶打着后背,按摩着肩头“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了,你儿子不是无能之辈,乱军没那么容易打进来的,如果他们真要是打进来,我会带着您和她们离开,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会丢下任何一个。”
  这当口幺娘带着两个丫鬟也从外面回来,叫了一声夫君,便过来替手,又吩咐两个丫头道:“别愣着,快去给相公准备些吃喝,我们一家人可以好好团聚团聚,多说一些话。”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监面带笑容,脚步轻快的来到杨家的这处别院前,传达着一个命令“世子殿下宣仪正到丹房那边,请仪正速速前往。”
  时间过了不长,衣衫不整还有些狼狈的杨承祖从院里出来,没好气的问道:“小公公,世子殿下的旨意就这么急么?”


第四百零六章 定心(四)
  任谁在进行着某项关乎人类繁衍生存的伟大事业的过程中被人打断,心情都不会太好,何况他今天正要慰劳一下这些女人,而那些爱妾们也难得的疯狂一次,居然同意他大白天就大被同眠的要求。正在他志得意满,胡天胡地时,被面红耳赤的红芍打断,态度自然就不那么恭敬。
  那小太监看着他那狼狈神色,微微一笑道:“这是世子见召,奴婢哪敢怠慢,没有搅了仪正大人的什么好事吧?”
  某种莫名的味道传到这小太监鼻子里,使其心内暗笑:大白天就做这事,也真不怕丑。可是又想起当初的相见,以及脑海中幻想着两个雪白的人儿肉搏做一团的模样,又有些脸红,头微微的垂下去。
  杨承祖这才仔细端详着这个小宦官,年纪似乎二十上下,比自己略大一些,皮肤光洁,身形娇小玲珑,面似桃花,眉似柳叶目如点漆,齿若瓠犀,领若蝤蛴。这模样若是个女子便是个绝色,这做了太监……难道是伪娘?
  他忽然想起传说着正德和刘瑾等八虎,似乎就有好基友一被子的关系,所谓老儿当的勾当,难道嘉靖也喜欢这个,和太监……。
  当然大明朝男男关系并不被视为异端,也没人会去对他们说三道四,相反还被文人说成风雅之事。翰林风,可是很有些名气的。那些读书人身边五官端正的书童,官员身边带的门子,大多是这种能干的下人,这里面的事,其实都是这么回事。乃至这种风气一路跨海,都影响到了日本,战国大名身边的小姓,也都是同样的情况。
  他个人对这种玩意很是反感,可是这小太监的相貌……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这小宦官身上还散发着某种香气,让人闻了之后心旷神怡,就连那被打断的怒火,都渐渐消除几分。
  想着单薄的嘉靖和这太监搞在一起,似乎画风也没那么恶心,算了不能再想下去了,杨承祖急忙把这种念头终止住。无论这个小太监生的多俊,自己也不想踏入那个诡异的领域半步。
  “你头前带路吧。”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这院落三拐两绕,就渐渐走入王府庞大复杂的后寝工建筑群内。
  杨承祖固然是仪卫正,可是这三尺禁地,他来的也不多。每次都是由黄锦领着,走固定的路线,去指定的地点,其他地方并不熟悉。因此几拐几绕后,也有点转向,只是觉得,这丹房似乎修的有点偏?
  修道之事,追求清净倒也是正常,又走几步,杨承祖问道:“小公公,贵姓?”
  “我姓白,穷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名字,就叫白二。”
  “白公公,往日里都是黄锦黄公公宣召,怎么今天换成你了?另外,为什么我觉得,咱们两个似乎在哪见过?我看你有点面熟。”
  “仪正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奴婢,你怎么会见过我呢?”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听着外面传来阵阵撕杀之声,似乎比之前又密集了?杨承祖道:“白公公,我看你还是跟世子说一声,这召见的事,回来再说吧。我听这杀声比方才响了一些,我得到前面去看看。”
  那名小太监转过身来,依旧满面笑容的看着他“杨仪正,都已经到了这,又何必急着到前面去呢?这杀声虽急不乱,可见王府守军还能控制的住局面,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石金梁的人马新败,重新集结队伍也没这么快法。再说今天你用的那些万人敌,让他们全都寒了胆,就算他现在想要组织进攻,也未必能组织的起那么多兵力。”
  杨承祖听他这么说,又仔细端详着这名叫白二的太监,越看越觉得他面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小公公,这次我想不是世子召见我吧?我不认为,世子身边有您这么一位消息灵通又懂些兵法的小公公来着。而且我看你的步子,似乎有功夫?您的真实姓名,能否告知一下,也好让咱们算认识认识。”
  那小太监并没显出什么紧张或是恐惧又或者是愤怒,依旧是面带微笑,神色十分友善。“看来是瞒不住你了,我姓冷叫冷飞霜。这个名字你应该听郝青青跟你说过吧,从她那论,我该叫你一声……姐夫。姐夫,不要这么紧张么,咱们是亲戚,见了面就喊打喊杀的多不好,前面那个仓库过去是我看的,现在咱们进去聊聊吧,相信我,里面不会有任何埋伏或机关。我也没想过要害你,如果要害的话,我已经有很多机会出手了,不是么?”
  “原来是白莲圣女,失敬失敬,不过你走错门了吧?你大队人马在外面,这里是我的地盘。如果我现在大喊一声拿人,你觉得你跑的掉么?”
  “姐夫,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吧。虽然在王府里你的人马多,可是也别想抓住我,我能在府里当宦官,自然是有我的关系,我完全可以逃的掉。到时候我就大喊你要飞礼我,然后一路逃掉。试图飞礼一个小宦官,姐夫,你的名声可就响了呢。”她说到这,掩口微笑,却是说不尽的娇媚之意,让人错不开眼睛。
  妖精,果然是个妖精,杨承祖开始以为她是小太监时,就觉得他是个极品伪娘。这时确定了她是女儿身,更是得承认,这是自己生平所遇第一美人,就是刘五儿、钱夫人,比起她来也要逊色几分。明知双方彼此对立,可是看到她这掩口一笑的样子,竟也是忍不住一阵心猿意马。
  自己家小的院落她是知道的,纵然她不见得有力量能加害她们,但是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眼下还真是不适合把事情弄僵。除非有把握一击必中,否则不要和她刻意翻脸。杨承祖想到此,点点头道:“既然圣女有此雅兴,在下也就却之不公了,有请圣女带路。”
  仓库的门打开又关上,把两个世界隔绝开,正如冷飞霜所说,这仓库内并没有埋伏,她似乎也没有动手翻脸的意思。人一进了仓库,她坐上了一口箱子,又一指另一口箱子道:“坐吧,虽然是个仓库,不过茶水点心酒水肉食,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为你搞到,想吃点什么?”
  “不麻烦了,不过圣女阁下,你把我从我女人的床上拉起来,然后说请我吃饭,贵教都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白莲圣女终究是个大姑娘,做不到满口荤话,只好微笑道:“搅了姐夫好事,对不起了,谁知道你大白天就……好了,我们不说这个,说点正事。现在的局势你也看到了,怎么样,投降吧?”


第四百零七章 定心(五)
  “投降?圣女原来是个喜欢说笑的,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我想我该回到我的岗位去了。还是说,你想在这把我留下?”
  冷飞霜的巧笑嫣然,已经逐渐变成了宝相庄严,她的修为已经到了不必刻意保持宝相,亦可蛊惑人心的地步。这种神情的转换,如行云流水,不让人感到丝毫突兀,异常自然。
  “姐夫,不必着急么,我今天不想和你动手,也没有加害你之心。其实你想一想也能明白,如果我要加害你,又何必等到今天。石金梁起兵之前,派遣几个亡命徒,做博浪一击,难道是什么难事么?这王府虽然大,但是我们白莲教依旧可以把人派进来,不管是行刺,还是做其他什么事,只有想与不想,没有做的到或做不到。”
  “那我该感谢你不杀之恩了?你说的或许有道理吧,不过没试过,谁知道呢,对比起你们谋反的大局,一个我又何关紧要?就算杀了我,又能怎么样,这个王府就算打下来,你们的谋反就能成功?外四家军一到,这些人,全都要死,所谓的举兵,从一开始就是飞蛾扑火的自杀而已。”
  白莲圣女并没表示反对,反倒是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所以从一开始,就是石金梁的谋反,而不是我的谋反。如果这一切是我计划的话,第一不会选择这个时机,第二不会选择这个地方。要起兵,也要在北方起兵,趁外四家军南下,北地空虚之时举起大旗,转战河北、河南、山东、山西,未尝不能成功。不过么,石金梁既然急着想死,那就由他去好了,我也无能为力,只希望少造些杀业就好。”
  她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仿佛真的是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杨承祖道:“少造些杀业?你是想说,这几天安陆城里的杀业,也跟你无关么?还是以圣女的才智,想不到谋反之后,会有这样的情况?”
  “没办法,不破不立,所有起兵都要有牺牲。当年红巾起兵时,情况比现在还惨,大家也撑了过来。只要等到恢复了秩序,一切都会变好的,总是会有人死,总是会有人倒霉,很公平,这就是命,大家都要认的。我并不认为我会做的更好,只是我会让这些人死的更有意义一些。”
  她看看杨承祖“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在滑县就曾经坏了我的布局,让我的计划功亏一篑。不过我并不恨你,因为这是你的职责所在,官兵抓贼,天经地义。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都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今天想要劝降,也是真心实意,否则的话,我何必暴露自己的行踪呢?”
  “你该不会是认为,这座王府守不住了,我就要为自己考虑条出路了?或者你想说,我即使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家小想,所以就该考虑换个人合作?”杨承祖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眼神中带了几分轻蔑。
  “不,我从没认为你该这样想,事实上,这座王府在你的打造下固若金汤,我不看好石金梁能拿下来。就算拿下来,我也不认为你该投奔他,此人与宁王一样,只能为王前驱,终究不是成事之人。我没让你投奔他,我是让你归顺圣教,辅佐教主。”
  “这没什么区别。不管是石金梁也好,还是宁王也好,又或者是你说的什么教主,在我眼里都没有区别。全是一群卢瑟……算了,这个词你不懂,换个你能听懂的词,失败者。这个天下,不是他们所能觊觎的,不管他们是拥兵数十万,又或者攻城夺地,再或者武功盖世,都没资格坐这个江山。比起来的话,其实你看不起的宁王,比你的那个什么教主,可能更合适一些。”
  “宁王虽然是个废物,但好歹也知道重用官吏牧守地方,而不是像你们,夸奖自己武功盖世,那有个什么用?经文念的好,能让每年的赋税多收三成么?等你们圣教里什么时候出来一个能征税,能管理好一个县的庶务之人,再想着什么打天下的事不晚。再者,李福达向来只是个名字是个传说,却连公开场合都不敢出现,搞的仿佛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一个没脸见人的教主,还怎么打天下?”
  听他这么说,冷飞霜一时竟是没了话,李福达待她有恩,按说她该是永远维护教主权威的。可是杨承祖说的话,恰好也符合了她的一些想法,只是这些想法太过离经叛道,即使她是圣女,也不敢说出来。
  她只看着杨承祖,半晌之后道:“那你想没想过,如果你投奔了圣教,你就是你说的这种人才?外面有几万青壮,用你操练仪卫的方法操练他们,他们的表现,会比现在的仪卫司好十倍。仗着这支大军,我们可以在湖广纵横驰骋,再不行,就去那些土司那里投奔。湖广十几个宣慰司,我都有自己的关系。将来……”
  “或许你可以成为一个王。即使将来教主或是其他什么人得了天下,你也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不用三拜九叩。而你守住了这座王府能得到什么呢?它像一个大监狱,你守护了它,它囚禁了你,充其量不过是个仪卫正,这样的位置上终老一生,你满意么?”
  她目光之中放出异样神彩,紧紧盯着杨承祖的眼睛,男儿汉谁不想紫袍金带,封侯拜相?功名富贵的诱惑,谁又能拒绝的了?她相信,以眼前这个男人的才干,绝对不会满足于当一个仪卫正,自己给他的希望,是大明给不了的,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杨承祖轻轻鼓了鼓掌“不错啊,这才是白莲圣女应有的手段,鼓唇弄舌,动摇人心么。不过作为一个美人,你的唇舌应该在其他场合发挥作用,如果你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真的,我很愿意当教具。”
  冷飞霜想起当初破庙内的场景,心内一阵狂跳,若非是最近功法突破,进境大为提高,差点连功法都要出问题。杨承祖接着道:
  “你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对我缺乏了解。封王也好,跟皇帝平起平坐也好,我对这些都没兴趣。我只想赚很多银子,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位,每天没有多少工作,可以混吃等死的骗俸禄。然后呢,抱着自己的老婆,生一些孩子,这就是我最大的追求。我跟着你走,这些追求都要靠自己动手来获得,而跟着朝廷走,我即使不努力,这些东西也都能倒手,我脑子又没毛病,你说我该挑哪一边?”


第四百零八章 定心(六)
  这场谈判,在这番话之后宣告结束,冷飞霜并没有任何为难杨承祖的意思,反之亦然。既然她敢来出面进行这场谈判,想来是有自己的凭仗,即使动手也未必有什么用。只是谈话之后,冷飞霜从怀内拿出了一个香包,自里面摸出一枚腊丸丢过去:
  “石金梁在王府里有眼线,这些是他们的名字,一网打尽之后,你们就清净了。张嗣宗在我们的手里,他的失踪,其实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不过这些即使我不说,你也很容易猜到,所以不指望你感激我。”
  “为什么给我这个?我觉得我们应该是敌人,而你与石金梁,才该是战友啊。”
  “你可以当做是我要收买你下的饵,也可以当做是我对青青姐做的补偿,还可以当做是我使的反间计。这些名字都是对王府忠心耿耿的忠臣,我要借刀杀人。总之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无法干涉。守住王府不代表你赢,石金梁全军覆没,也不代表我输,上次在河南,我们算打个和。这一次么,再赌赌看我们谁输谁赢,至于下一次见面时,如果你还是不肯归顺,我可能会……杀掉你。”
  她说完这番话时,已经脱掉了那身豆青色的外袍,露出里面一身洁白如雪的仙裳,足尖点地,长袖飞扬,人如同凌波仙子一般腾空而起,以极为曼妙的身姿,向远处遁去。风中留下的,是阵阵佳人的体香,和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
  杨承祖不料对方轻功竟然如此高明,以自己的身手若是与她对上,多半不是十合之敌。在那里呆了片刻,忽然道:“是她……那次救我的仙女,是她……。不过那不穿衣服的模样,究竟是真的,还是幻觉啊,下次再见时,一定要问个清楚。眼下么……怎么说走就走,好歹告诉我怎么出去啊。”
  他晕头转向的走了没多远,却听到几声女人严厉的呵斥声“谁?怎么敢闯到这里来?”接着就是钱夫人的声音“放肆,是杨仪正,不许无理。”
  那呵斥声消失不见,不多时,只见两个女子在几个宫女陪同下走过来,其中一个正是钱夫人。另一个女子年纪比钱夫人小几岁,正值二八妙龄,生的娇小婀娜,模样很是可爱。不过这姑娘面嫩的很,见杨承祖看向自己,忙把头紧紧的低下,还朝钱夫人的身后躲。
  “杨仪正,这里是王府的内寝工,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我们方才接到报告,说有个行迹可疑的人在这附近出现,你看到没有?”
  杨承祖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是这样,王妃怜我几日鏖战,特许我和家人团聚一下。后来我也是发现了有个行迹可疑的人,就追了过来,只可惜没追上,反倒惊扰了钱夫人。”
  “原来是这样,那就没事了,那人似乎武艺很是高强,杨仪正多加小心。你是现在王府的统帅,抓人撕杀这种事,应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你自己应该待在指挥的位置上。”
  “夫人说的极是,杨某以后会注意了,冒昧的请教一下,方才我只顾着追贼,没记路径。您能不能借个向导给我?”
  钱夫人万没想到,一向认为万事都有把握的杨仪正,居然迷路了。她初时是一愣,随即就觉得这事非常的好玩,最后竟是忍不住掩口微笑。
  “哦,是这样么?没想到我们的杨仪正,居然迷路了,这可不是个小事呢。是不是该和母……王妃娘娘说一声,今后给你配个小宦官专门领路,否则胡乱闯到什么要紧所在就不好了。”
  她又看了看天色“现在离天黑还早,你也不必急着回去,正好陪我走走,我给你指指路。你把路记熟了,以后就不会走错了。”
  说的好象我以后会随时进入内寝工一样,杨承祖心里嘀咕了一句,但还是跟着钱夫人身旁,看她为自己指引着这周围的路径。侯门深似海,王府尤有胜之,如果不是有人专门的指引,杨承祖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的混乱。
  钱夫人兴致甚高,又把那脸红的姑娘拉过来道:“她是我妹妹,我们叫她淳儿。以后如果有人欺负她的话,你可要为她出头啊。”
  “钱夫人放心吧,我们是朋友,谁敢欺负二小姐,那就是不给我面子,我肯定会为二小姐讨回公道的。”
  “二木头,听到了吧,以后啊,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找仪正帮你。他很能打架的,连乌景和都被他扔到江里,谁还敢欺负你呢?”
  那被称为二木头的姑娘,脸红的更厉害了,朝杨承祖福了一福,喉咙里咕哝出了一个声音,大抵是谢谢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实在听不清楚。然后就想逃走,却被钱夫人紧紧抓着手腕,根本走不开。
  “跑什么,难道你这辈子不见男人的?放心吧,这周围都是我的人,没人会把这事说出去的,连娘也不会知道的。杨仪正,我们那边坐坐?”她用手指的是一处八角亭,这时候已经是秋末,这凉亭里已经确实很凉了,不是什么休息的好地方。不过佳人有邀,杨承祖也无法拒绝,再者更关键的是,就算他想离开,也要认识路。
  “钱夫人,你听这喊杀声……我觉得我还是该到前面去看看。”
  “不必,我的耳目一直给我传递着消息,如果前面真的吃紧,我不会留你。眼下么,如果这种小仗都要你亲自坐镇,不是要把人累死?我做生意的时候,小生意都会交给手下的掌柜去拍板,我不会对他们的决策说什么。如果有人的决策造成了亏损,或是不符合我的心意,我就会换人。但是在那之前,我也不会真的去干涉他的决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让手下放手去做,也只有让他们放手去做,你才能找到得力的人才。什么事都亲历亲为,很容易短寿的。”
  “钱夫人说的是,杨某受教。”杨承祖对这钱夫人越来越多了几分佩服,这个时代的男人,恐怕也没多少人有她这种胸襟和胆魄,在女人中就更不好找了。而她虽然不会武功,可是举止言谈中带来的那种压迫感和高贵气质,却比冷飞霜强出几分。杨承祖敢和冷飞霜说荤话,对上钱夫人,就规矩了许多。
  几个宫女在石凳上垫上了厚厚的坐垫,坐上去暖和的很,不会有任何凉意。又有人取了棋盘和两盒玉石棋子过来,钱夫人一伸手道:“陪我下盘棋吧。外面的战斗属于你的部下,这里的战斗,属于咱们,如果你赢了,我就把二木头输给你,怎么样?”


第四百零九章 定心(七)
  她这话一出口,那个被当作赌注的标的物就想用逃跑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不过马上就被姐姐给牢牢的控制住。弱者企图反抗强者的抗争,再次以失败告终。
  杨承祖则一脸尴尬的笑道:“钱夫人,你不要拿我打趣了,我可没有什么可以输给钱夫人的。”
  “有啊,如果你输了,就把你所有的女人输给我,然后自己给我当妹夫,我看也很不错。”
  见杨承祖发窘,她这才笑了笑“跟你开个玩笑的,我家这个二木头人老实,性子又懦弱,就是家里的奴仆,也常敢欺负她。所以给她挑男人,得挑个能保护她而不会欺负她的,可是要是找个比她大十几岁的,倒是会爱护她,我又觉得她受了委屈。所以觉得还是你比较合适,既会疼女人,又与她年貌相当,只是你的女人太多了,要不然这样,一盘棋一个,你输一盘,就输一个女人给我,赢一盘赢走一个女人,怎么样?”
  “钱夫人,我从不把我的女人押上赌桌,或是用来做其他什么交易。”杨承祖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但是神态很是坚决。
  钱夫人无奈的叹口气“那就没办法了,你舍不得那些姬妾,就只能证明你造化不够了。这一盘就不赌什么彩头,咱们权当玩笑吧。”
  杨承祖懂一些围棋,在前世也曾跟一些文化大师,国学爱好者来往,学过些围棋路数,不过总体而言,棋力只能算是入门。与钱夫人这一盘只对到中盘,就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那位淳儿姑娘初时是只想着要逃,但是被姐姐瞪了几眼之后,就不敢再动,又不敢看杨承祖的脸,只好看着棋盘。
  这时见杨承祖一路下风,几乎连招架之功都没有,忽然忍不住,伸出玉雕般的小手,用手指头点着棋盘上的一处“这里。”
  “二小姐,你是说这里可以落一子?”杨承祖转头看过去,却见淳儿姑娘的脸瞬间红成了苹果,把头紧紧的低了下去,最后干脆两只胳膊往桌子上一搭,头就埋到了胳膊里。“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
  钱夫人抬起巴掌,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别像个孩子似的招人笑话,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怕生呢。你就是不想看到他输棋,然后开口指点了一下,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两个一条心,难道我就怕了么?”
  她这两个人一条心一说,二小姐几乎都要哭了出来,半天也没说话。可是见杨承祖落下那一子后,后面走的又是一团乱七八糟,全不在地方。眼看好不容易扳回来的一点局面,很快又损失殆尽,估计再走十几步就要土崩瓦解。忍不住又伸出手来,指着棋盘上的一处“这里这里,你这个人怎么搞的,好笨啊。”
  又过了一阵,这位二小姐的胆子也渐渐变大了一些,可以大胆的支招,而不是说一句话就脸红。而且越来越敢于指责杨承祖的错误,直到这一局棋终究以失败告终时,她竟是对杨承祖道:“都怪你都怪你,我的棋力本来比姐姐高些的,就是你太笨了,所以我才输的。”
  “是啊,他要是赢了,就把你赢走了不是?”钱夫人微微一笑,淳儿道:“姐姐欺负人,我要回去了。”
  “坐下,难得你终于胆大了一些,现在就回去,还怎么练胆啊。”她听了听外面“撕杀声还在,看来这帮人是不打算停了。”
  “打仗不是打擂台,不是说打过一波大家歇一歇接着打,连绵不绝,如同长江大河,这确实是攻城的正道。”杨承祖觉得这姐妹两都很有意思,钱夫人年纪比自己大一些,不过也没大到如仙那地步,却仿佛阅尽沧桑,很有些老练。而这位二小姐,也得算大姑娘了,又像个小孩子一样,怕是和美娥能做好朋友了。
  “上次他们退的很彻底,是因为那些人都不想打,或者说他们都知道打不赢。在安陆都发了横财,谁也不想在王府这送了命,所以退的干净利索。这回的乱贼,比起上次来,其实不论是兵器铠甲还是作战的技术,未必有多大长进,但他们多了一样东西:信心。他们认为官府很弱,自己很强,官兵打不过他们,王府的墙也拦不住他们。以前的乱军只把自己当匪徒看,想的是发一票就走,而如今的他们,已经开始拿自己当成军队,想着打天下,坐天下这些事了,也就有了斗志,这仗怕是要打到晚上才停了。”
  钱夫人道:“是啊,这仗是越来越难打了,我们的人死一个少一个。他们的人死掉了,可以抓流民来补兵,所以打到后面,肯定会越来越艰难。说不定将来还会打到内寝工来,二木头你这个样子是不行的,今时不同往日,你不把胆子练的大一点,怕是到时候连自尽都没有力气吧,我是不是还要安排个人到时候帮你了断?”
  “姐姐,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自尽的。你看,守贞刀我一直带在身上的。”淳儿听姐姐这么说,手忙脚乱的从身上翻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匕首并不长,皮鞘上镶嵌着宝石,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杨承祖苦笑了一声,这个时代的女人,不管是如何强大,又或者如何的单纯,在某些问题上,也没多大区别。他对钱夫人道:“您只管放心,虽然仗肯定会打的越来越艰难,可能会有苦战有血战,但是不会到你说的那个地步。你们不要太悲观,也不用想那么多。”
  钱夫人轻轻将棋子落下“不是我悲观,而是局面上,确实不怎么得利。天威营败了,短时间内,怕是盼不到什么救兵。我相信你有本事,但是有时,人之力时有穷尽,大家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既然你认为我们是朋友,那我托付你一件事,你愿意不愿意帮忙呢?”
  “在下义不容辞。”
  “那就好。”钱夫人用手一指淳儿“如果真有王府失守的那一天,答应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要保护我妹妹的安全,不许一个乱贼染指她,也不许她死。你带着她杀出去,不管逃到哪里都好,然后,替我照顾她一辈子,不许任何人欺负她,能做到么?”


黄梁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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