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欲取姑予(一)


  “这事关咱们的大计,是必不能因为这么一个承诺而有所移转的。”李慈铭笑道,“什刹海那位,到底是斤斤计较,让人看轻了。”
  “不过只要能掌握住了南洋水师。”张佩伦又给李慈铭倒了一杯茶,“这就报了恭亲王的提携之恩,又报了李总督的知遇之恩,以后的事儿,自然就是咱们做主了。”
  光绪八年四月初三,太后、皇帝御驾起圆明园,开始了居住在夏宫日子,帝国的政治中心随即转移,到了西郊外的圆明园,过了几日,恭亲王御前奏对申请要把翁同龢援引入军机,慈禧太后十分惊讶,垂问李鸿藻等人,众人都是支持,只有左宗棠虽然觉得这翁同龢才干一般,虽然德行甚好,所以不屑一顾,且也不宜在这种事情上树敌,不置可否,太后默然许久却也是答应了下来。
  之后又商议南洋船政大臣的人选,恭亲王提议让张佩伦升任此职,左宗棠一听之下勃然大怒,他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张佩伦是翰林不假,但是他可曾通兵事?南洋船政大臣兼管南洋水师,他一个书生,难不成一下子就想统帅南洋水师吗?”
  “中堂大人昔日也是书生出来。”宝鋆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怎么如今当了军机大臣,也看不起书生了?要知道新军之中,不少人都是书生投笔从戎的,您这话大有歧视之嫌。”
  “宝大人不要混淆视听。”左宗棠冷声说道,“我何曾说过歧视书生,如今的新军里头,这些书生乃是骨干,有知识有文化,比那些纯粹的武人更有才干,我怎么会有歧视之理,再者老夫虽然是书生一个,也不曾中进士,但是从湖南一路杀到浙江,再从浙江杀到新疆,都是一步步的走上来的,若是没有昔日当幕僚参赞军务的日子,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统领三军,更别说张佩伦了,他道德文章自然是了得,我自叹不如,可若论军务,岂能和老夫匹敌!”左宗棠傲然说道,他是有这个资本来说话的,出将入相,说的就是他和曾国藩。“如今法国人不稳,在越南屡次生事,南洋水师屏障两广浙闽,威震南海,位置十分重要,平时倒也罢了,现如今这样的时刻,派一个文人去南洋,我真是怀疑议政王您是什么居心了,是想要南洋水师全军覆灭吗?要不然,嘿嘿,议政王,你想让他成为纸上谈兵的赵括吗?”
  恭亲王亦是冷然说道,“张佩伦此人,为人干练,凡是上折子弹劾时事都是极为中的,累疏陈经国大政,慷慨好论天下事,才干了得,如何不能去浙闽?再者南洋水师亦是有提督,职责有别,张佩伦亦不敢外行指导内行,且朝中有太后垂帘,凡事清正严明,怎么可能发生纸上谈兵的事儿?若张佩伦是赵括,那左大人岂不就是廉颇?”
  “廉颇老矣,尚能多饭!”左宗棠说道,“这位置我自己倒也是当得,只怕议政王不肯!”
  若是左宗棠能够去福建回炉,恭亲王自然是千肯万肯,日后大不了福建一省,包括南洋水师自己一概不管就是了,留给左宗棠折腾,但是,慈禧太后果然发话,“朴存公乃是宰辅,岂能轻易外出料理南洋水师之事?万万不可。”
  宝鋆显得十分失望,如果要把南洋水师交给一个不够格的张佩伦,还不如把这个最碍眼的左宗棠给请出去,可惜太后不肯,他听到了慈禧太后继续说道,“你朴存公的意思,你觉得什么人合适啊?”
  “广东水师提督吴长庆。”
  一语既出,不仅是慈禧太后十分满意,就连恭亲王也惊讶的很,吴长庆乃是淮军出身,如今这左李二人势如水火,左宗棠能够保举吴长庆,这绝对是举贤不避仇了。
  相比较之下李鸿章的心思就十分值得商榷的,景廉遮遮掩掩的说出了浙闽的意见,“李鸿章认为,张佩伦可堪大用,南洋船政之职可以胜任。”
  慈禧太后嘴角挂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只是这冷笑如同勤政殿前松针上的露水,太阳一出来,片刻之间消弭无踪,“那既然如此,就让张佩伦去福建历练一番吧,横竖是如今不会和法人动手,也不怕张佩伦不熟悉,是吧?议政王。”
  “太后圣明。”恭亲王觉得这事儿又成了,十分得意,听到太后说话,连忙回道。
  左宗棠只是连连冷笑,慈禧太后也不去理他,她深深的看了恭亲王一样,点点头,“草诏拟旨,进来用印吧。”
  “朴存公留下,其余的人跪安吧。”
  恭亲王等人出了勤政殿,翁同龢留在最后打帘子,几个人出了勤政殿这才互相交谈了起来,“这西圣留着姓左的要做什么?”宝鋆奇怪的问道,“要知道以前可都是咱们王爷独对的。”
  “能有什么。”景廉笑道,“无非是安慰一番罢了,南洋水师乃是他一手所创,如今人选不是他说了算,改成咱们王爷一言九鼎,怎么能不他抚慰呢。”
  恭亲王摇摇头,“这些不去说它了,你快把这事儿办好。”他对着景廉说道,景廉分管着吏部,官员的任命都是他的事情,“旨意发下去,就让他快快南下吧,南洋水师没人主持,万一巡航南海和法人起了冲突就不好了,告诉他,中枢没有命令,决不可出动南洋水师一片舢板!”
  “西圣,张佩伦乃是一介书生,夸夸其谈,微臣拿他做比作赵括,绝非是讽刺之语,再怎么说赵括也是赵国兵事世家出身,缺乏的仅仅是经验,可张佩伦只怕是什么都不懂,就靠着高谈阔论就能指挥水师?要知道水师之战,绝非陆地之战!”左宗棠忿然说道,“南洋水师原本就晚于北洋成立,这一应事务都要自力更生,沈葆桢就因此病逝任上,微臣绝不能够接受张佩伦此人去南洋水师胡搞一气!”
  左宗棠十分恼火,慈禧太后看在了眼里,劝解地笑道,“议政王有一句倒是说的对,南洋水师总是有提督的,凡事张佩伦他不敢多插手。”
  “微臣那句南下绝非气愤之言。”左宗棠沉声说道,“法国人威势逼人,南边没有得力的人主持水师,那水师的作用就一点都发挥不出来,要知道水师若是能够巡视顺化并西贡等越南海域,法国人必然不敢如此放肆!”
  “这且不忙,杀鸡焉用牛刀?朴存公乃是军机大臣,文臣班首,轻易可不能出动,就为了这几百号人就要兴师动众让您出马,未免也太高看他们了。”
  “话虽如此。”左宗棠叹了一口气,他到底是觉得在中枢和人勾心斗角,不符合自己的本性,“可张佩伦任南洋船政大臣,提调南洋船务,原本就是管着南洋水师的,若是他要一力整治,也是没办法。”
  “船到桥头必有路。”慈禧太后笑道,“朴存公勿忧就是,另外一件事我倒是要问问你的意思,八旗的事儿,闹了风波出来,他们和我说,这户部若是不支持,只怕是什么事儿都办不成,你说,户部要怎么办?”
  “阎敬铭在户部打理的甚好。”左宗棠说道,“宝鋆也不会拦着的,他的意思只要苏伊士运河股份的钱拿回来,他自然就能做去。”
  “若是那个钱等不到呢?”慈禧太后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左宗棠的眼神微微一凝,“西圣的意思?”
  “我不准备卖苏伊士的股份给法国人。”慈禧太后把茶盏放在了一边,抬起头对着左宗棠说道,“所以郭嵩焘再怎么谈,我都不会同意和法国人签订这个股份的转让,所以户部是拿不到这笔钱的。”
  左宗棠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本颓废的精神顿时抖擞了起来,“西圣的意思,微臣明白了。”不准备卖股份,那么意味着要对着法国人下一盘很大的旗!
  抑或还有针对别人,“既然如此。”他咬牙说道,“只怕是南洋水师有所损害,但若是能够为国效力与国捐躯,也是,哎,也是无妨。”
  这几个字说的字字泣血,惨痛无比,不知内里的人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左宗棠会突然提到和苏伊士运河毫无关系的南洋水师。
  慈禧太后默然不语,“也不到那个时候,且不急。”
  两个人打着哑谜,左宗棠想了想,“过些日子就是先妣的冥寿,微臣一直在外,父母的坟莹一直没有认真祭奠过,实在是不孝,西圣要微臣在军机处效力,微臣不敢推辞,只是希望着能够准假,回湖南祭祖扫墓。”
  “这原本是应有之义。”慈禧太后展露笑容,她朝着左宗棠点点头,“你过些日子上折子,我准了就是。”
  “恕微臣多嘴一句,八旗的事儿,是紧要,但是和外头的事儿比起来,到底是有轻重的,若是两下一起发动,微臣觉得八旗的事儿更容易起波澜。”
  “这事儿我知道了,欲速则不达,慢慢的做去先,如今抓了这么些人,接下去明面上没人会说什么了。”
  左宗棠跪安离开,慈禧太后一个人默默坐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叫宫女把折子拿过来,一件件的翻过去,问:“云贵那里可有折子?”
  这些宫女是这些年陆续选进来的有些文化水平的,平时担任的事儿算是慈禧太后的秘书角色,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年纪的宫女,她朝着慈禧太后微微一福,“回西圣的话,没有那边的折子。”
  “现在这些折子到底还没有电报快了。”慈禧太后翻了翻,也不想理会别的琐事,“请大格格过来。”
  荣寿公主就住在勤政殿附近的上下天光,过来极为方便,慈禧太后叫她过来就是懒得自己写字,一头倒在炕上,就着玻璃窗外的阳光看着折子,看完一份,让荣寿代为朱批,她看着荣寿坐着笔直在写字,不由得笑道,“我的儿,真是辛苦你了。”
  “皇额娘什么话,儿臣能够帮上忙,是儿臣的福分。”荣寿公主笑道。
  “你的小子也有大了,不如就放在皇帝身边,跟着皇帝一起读书罢,先让他跟着皇帝几年。”一边的宫女拿着樱桃喂给躺在炕上的慈禧太后,另外一个给太后扇风,她懒洋洋地说道,“过几年,再把亲贵大臣适龄的孩子都招进来,和皇帝一起读书,免得皇帝一个人在宫里头无聊。”
  荣寿公主身子微微一震,“是,这是华哥儿的福分,儿臣谢过皇额娘。”她十分明白这个陪皇帝读书的事儿是一个体面,更是把这些亲贵的后代一概绑在皇帝身边的最好方式,自己当然是无所谓,毕竟是太后的养女,生父又是恭亲王,但是将来自己的儿子能够跟着皇帝,见面三分情,这家族就能够昌盛下去,外头人谣言说皇太后不喜皇帝,单单就此事就绝非如此。
  “皇额娘到底是心疼皇帝的。”荣寿公主笑道,“如今就赶紧给皇帝准备好书童和马夫了。”
  “都是自家亲戚,说什么书童。”慈禧太后吐了一口樱桃核,笑道,“你阿玛帮着文宗皇帝,帮着我,你也帮着我,那么华哥儿自然也要帮着皇帝,一个好汉三个帮嘛。”慈禧太后把手支着脑袋,歪着头问荣寿公主,“八旗的事儿,你阿玛似乎不太乐意的样子,我倒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个意思。”
  荣寿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那里知道这些?我回府去,也只是问些家常的事儿,别的政事儿,难不成我还和阿玛谈吗?”
  慈禧哑然失笑,“你说的是,是我问道于盲了,载澄在我这里头当差,倒也老实本分,比以前。”慈禧太后有些唏嘘,“到底是年纪大了,稳重些了。”
  “载澄他没人管教,到底还是怕着皇额娘的,所以在御前正经极了。”荣寿笑道,“也不知道是……”话说了半截,李莲英走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西圣爷,乐梅城破,刘永福对李威利下了战书,说要择一地点决一死战。”


因顾惜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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