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当阳桥头(一)


  “忘了人家的性子,今个可有他们的苦头吃了。”
  “你放肆!”醇亲王轻轻喝了一声,“那是承恩公爷,孝哲皇后的父亲,如今瑛皇贵妃的义父,什么鞑子?你也敢这样说话?要不去西圣跟前分辨一二?”
  辅国公顿觉失言,却还是忿忿不平,“一个汉人女子,算的什么?”
  醇亲王眯起眼来,“你们的意思,我都知道了,这样围着,可没什么好事儿,今日先回去,这事儿,原本也是我们议了不算的,八旗议政王会议总是也要开几次,听听大家伙的意思,到底如何,总不能是十分亏待了各位,这事儿,西圣也有数。”他站了起来,“这样闹在这里成什么样子,到底叫老百姓们瞧着笑话,说你们这些黄带子红带子们和朝廷不是一条心。”
  “王爷。”一个奉恩将军冷笑连连,“您是知道的,旗人最在乎的就是脸面,若不是这实在没法子,大家伙也不至于豁出脸面围着宗人府,您的面子虽然大,也不至于大到了这样的地步,大家伙没有句准话是不会离开的。”
  “要什么准话,你说!”醇亲王这可真的有些怒了,在烈日之下暴晒了这些日子,自己可是没准备齐全来的,不比跪在地上的这些,什么龙虎人丹都一一备齐,自己好说歹说,这些人都不听,急的满头是汗,他沉下了脸对着那个奉恩将军喝道,“我倒是听听你们有什么牛黄狗宝可以掏出来的!”
  见到醇亲王阴了脸,那个奉恩将军有些胆怯,奕询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他顿时来了勇气,硬着脖子犟道,“只要朝廷下旨,凡是宗室八旗爵位依照前例,一概不动,我们才会退下去。”
  醇亲王大怒,反而嘿嘿冷笑,“你们几个都是这个心思?”大家见到了醇亲王脸色不好,有几个人心里惴惴不安,但是这时候骑虎难下,八旗爷们丢什么也不能丢了面子,“自然是一样的。”几个人稀稀落落的回答道,“都是一样的心思。”
  那个奉恩将军见到后头的人都支持自己,斗志顿时就起来了,见到醇亲王只是冷笑不语,以为他被自己将军将住了,越发来了劲,“若是这样的旨意下来,我二话不说,一步一磕头,进宗人府给七王爷请罪,王爷要杀要剐,或者是圈禁高墙,但凡我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配是爱新觉罗的子孙!”
  众人连番喝彩,把在戏园子练就的叫好声都用在这宗人府大门前,一时间叫好声连天,似乎哪一家的名角儿在这里唱堂会一般,醇亲王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众人,他又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继续喝起茶来,众人见到醇亲王无动于衷,反而声势又弱了下去,最后直到了没有声音。
  “劲儿都消了?”醇亲王看着天上,也不看众人,慢悠悠地说道,“劲儿都消了,就听我一句劝,我当差这么多年,别的没有学到,只是学到了一句话,那就是,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赚的,你们这样子闹,丢的可是自己的面子,和朝廷半分关系都没有,自己没本事只会瞎胡闹,这面子和里子是什么都赚不到,到时候只会成为四九城的笑话!”
  恭亲王送走了李鸿藻,转过头对着宝鋆笑道,“这个李保定,举荐的人倒也不算很差。”
  “现在这些清流断档断的太厉害咯。”宝鋆说道,“之前可有十多年,足足是一个清流的进士都没招,这可是大伤元气了,若不是西圣换了主意,只要李保定这批人都老了,底下的人成不了气候,就什么都没有了,翁常熟,是个好人选。”
  翁同龢家事渊源,一门三尚书,是海内有数的学问大拿,且德高望重,又是帝师,入直军机,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不过宝鋆也提醒了恭亲王:“他昔日在户部,到底是有些权柄拿过去的,虽然还不及如今的阎敬铭,却不是和李保定那种一味着只会说道德文章的人,入了军机,可是难办啊。”
  “不难办,他们翻不出什么浪花儿来。”恭亲王解决了一件事,心情也好了许多,他转过身,盘腿坐在了坑上,“将来咱们呢小心着些就是,他进来我是要对付左季高的,这点事儿做不到,那么自然也可以退出去,毕竟只是军机处上学习,翁常熟若是实在难缠,我就把八旗的事儿交给他去办,看他敢不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这事儿他不敢。”宝鋆笑道,“翁常熟最是爱惜自己的名声,不会把自己这样推上风头浪尖的,八旗的事儿,除了咱们王爷,谁都办不下来。”
  “这事儿,我原本是不想沾染的,翁常熟爱惜羽翼,难不成我就不爱惜吗?”恭亲王说道,“只是看着他们闹得实在是不像样,这才要想接过来自己办,免得他们办砸了日后这事儿就不好再操持。”
  “七王爷去了宗人府,只怕也没什么用。”宝鋆笑道,“那些大爷说好话是没用的,这件事可见到的就是要灰头土脸的收场了,等着王爷救驾呢。”
  “我又不是赵子龙,救什么驾呢。”恭亲王笑道,这时候在外头守着消息的景廉走了进来,“不好了,王爷,宗人府那边似乎动上手了?”
  “动上手?”恭亲王大吃一惊,“谁动手了?是老七?”
  “具体还不清楚,大约是七王爷,毕竟门口的那些人是没有戈什哈护着的。”
  “快快快。”恭亲王一叠声地喊道,“叫人去看看,叫警察署去!”
  宝鋆和恭亲王面面相觑,心情顿时变得沉重无比,居然动了手,就算没有什么伤亡,但是这样的事儿,对于政局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宗人府前,乌压压的一地人听到了醇亲王的讽刺话语,不由得都红了脸面,“七哥。”奕询低声喝道,他的脸上也十分难看,“大家都是天家一脉,凡事要留些颜面!”
  “颜面?”醇亲王冷笑道,“我给你们面子了,你们给我了吗?我这么苦口婆心的说了长篇大论,你们倒是好,一点儿反应没有,我可是立下了军令状,日后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径直来找我就是,你们倒好,还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来,怎么地,以为朝廷,军机处是你们家开的?要怎么地就怎么地?”
  “什么事儿都要按照法度规矩来办,世易时移,这世道和以前的不同了,八旗的福气享受了这么多年,也是个变革的时候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祖先这么多年传下来的爵位,接下去可就要靠着自己的本事再去挣了,什么饭都比不上自己当差赚钱来的饭吃的香。”
  醇亲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奕询:“四弟,你是个明白人,我也知道,这些人里头就属你的脑子最灵光,我的话摆在这儿,你若是听得懂,将来自然有你们的好处,今日就给我一个面子,都退了家去,今日就不要闹了。”
  奕询听懂了其中一些的话,所以有些犹豫,这样大张旗鼓的出来,若是无功而返,将来又如何立足?别的人犹可,自己这个面上出头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硬下了心肠,“七哥,不是咱不相信您的话,只是事关重大,不仅关系着老祖宗传下来的铁饭碗,更是关系着八旗爷们的面子,这名和利都占了,实在是退步不得。”他环视后面坐着的一群人,“这些八旗的兄弟们也是同一个意思。”
  之前众人都是等着奕询的意思,见到奕询坚定了立场,不由得长长出了口气,边上的人已经按捺不住怒火,见到奕询说完了话,连连冷笑,论起嘴皮子功夫,这些人是半点都不差的,“我们倒是不敢说朝廷是我们开的,只怕是有人的儿子当了皇帝,倒是把这个朝廷当做自己家开的了吧?我告诉大家伙,不能够,啊,里头有西圣老佛爷,外头有贤王恭亲王,别的人想要当操莽,先要过了这两位的关儿!”
  “就是,更别说咱们这些忠肝义胆的黄带子红带子们了!”
  奕询边上的那个辅国公更是冷笑连连,“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容不得我们自己手里头丢了,若是丢了就是败家子,我知道七王爷现在生发了,往后就是妥妥的太上皇,那么看的上这亲王的家业?自然不会为了我们这些人出头了!”
  “大胆!”醇亲王气的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什么词语让他十分的在意,只见他跳了起来,一个跨步上前,给了那个辅国公一个响亮的巴掌,“你好大的胆子,什么话儿都敢乱嚼舌头根子!”
  那个辅国公大约从娘胎出来都没有人动过他一根手指头,昔日就是娘老子在时候也不舍得打骂的,今个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居然被醇亲王打了,他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醇亲王,脸上迅速的红肿了起来,又羞又怒,“好你个老七!”他跳了起来,把垫子踢到了一边,“别以为家里头出了一位万岁爷,现在就摆起太上皇的谱儿来,居然还动手打人!我且告诉你,我的太爷和高宗皇帝谈笑风生的时候,你在那个娘们的腿肚子里都不知道呢!什么身份,我呸!飞上枝头你还能成凤凰?怎么地,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我?”他一味着上前,扯开了自己的朝服顶戴,就穿了一件中衣,“我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把八旗的人都开了出去,这天大的祖宗基业都归了你们爷俩受用是不是?今日我就脱了祖宗传下来的龙袍凤冠。”他把自己的脑袋朝着醇亲王顶去,边上的人怎么拦都拦不住,“你来,你且来,最好今日就杀了我,不然明日我就去太庙哭太祖太宗去,瞧一瞧如今居然后代也出了这样的奸王!撸了大家的爵位铁杆庄稼不说,还要人的性命!”
  醇亲王也是气急了这才打了一下,打了之后自己的脑袋反而清醒了过来,见到那个辅国公朝着自己冲来,连忙后退了几步,那个辅国公见到醇亲王退却,越发得意了起来,“我告诉你,醇老七,你若是今日不敢杀了,你就不算什么爷们,更不算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以后见到爷们我,就不要摆什么亲王的架子,太上皇的派头!呸!”
  三庆班里,赵云护送着刘阿斗下场了,这会子轮到了张飞表演的时间,只见穿着石青色戏服的张飞雄赳赳的上了戏台子,“耳听得西北杀声震,曹操连夜兵势狂!主公已退下当阳桥,留下我燕人翼德张,且不忙!”张飞一个顿足立案甩靠旗,扎了一个稳稳当当的马步,挤眉弄眼似乎在做思索之色,“看那曹操人马,犹如潮水一般,咱的人马不到百骑,倘若杀到此处,叫咱老张是怎样地杀,怎样地战?哎呀,这……有了。”张飞挽须,翘起了脚,显然是有了主意,“三军的!你们将树梢砍下,绑在马尾之上,从东跑至西,从西跑至东,跑起尘土以为疑兵之计。你们与咱老张跑哇,你们与咱老张跑哇,你们与咱老张跑哇!”
  “动起手了?”张佩伦站了起来,这可不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儿,在他看来,这样多的宗亲闹事,唯一让步的只能是朝廷,可动起手来,将来可是不好说了,宝廷也十分惊奇,“怎么会动起手来了?”
  “这可比这三庆班的戏儿有意思多了。”张佩伦奇道,“套好马车,咱们去赶一个晚席儿!竹坡兄,同去否?”
  “自然是同去。”
  边上的人尤嫌不足,闲闲的又加了几句酸话,“也就是我们现在没了权势,家丁也不曾有过,若是以前生发的时候,说不定就要起兵勤王了!”
  “就是,就是要清君侧,把这些蛊惑圣心的人都杀了,先杀了蒙古的崇绮,再杀了满人的叛逆载凌!”
  原本淡然看着闹哄哄场内的奕询听到了这句话脸色大变,连忙正欲喝住,但是这些人见逼倒了醇亲王,轻易那里能够听劝,越发顺着嘴什么难听的话儿都说出来了。
  醇亲王哈啊哈一笑,场内的人倒是被震住了,一时间集体失声,醇亲王哈哈一笑,看着奕询顿时变色的表情,不屑一顾的哼了哼,随即肃然喝道,“大逆不道!”
  “清君侧诛奸臣是你们这些起子说的话吗?我今个是看明白了,你们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爵位丁银,是要这大清江山啊,清了君侧,接下去是不是要改换天子了!”
  三庆班的戏台上,张飞横着蛇矛站在当阳桥上,白脸的曹操看了张飞的样子,念白道:“此人威风凛凛,倒是一员虎将!来人,问过姓名!”
  “呔!桥上那一将官,通名受死!”
  张飞白道:“燕人张翼德!”
  问话的那个白鼻子丑角大叫一声,顿时吓死,张飞呀呀乱叫,又大喝三声,“吾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和你爷爷一战!”
  “呔!你们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哪个有胆量的近前来,与咱老张决一死战!”
  “哎呀,扯呼!退兵!”


因顾惜朝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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