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静极思动(一)


  皇后退了出去,太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问进来伺候的安茜,“安茜,你说我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这是那里的话。”安茜说道,“这不是您关心皇帝嘛。说都不敢说什么不是的。”
  “我是不得不担心啊。”太后有些发愣,“你说这荣安,嫁出去这些日子了,肚子也没动静,她是女孩子,我不好意思问,想必她自己心里肯定也是急的,可皇帝在宫里头,也是这样难生养?珣嫔好不容易怀上,又掉了,之前你跟着我去遛弯,也听到那几个小太监在嚼舌头,说什么有人害了珣嫔,这事儿我不当真,但是也是有个疑云在心里头,如今六宫嫔妃这么多,一个有动静的都没有,坐胎药一幅幅的灌下去,来请安的嫔妃身上都有药味了,也是没有动静。”太后烦躁的摇摇头,“但是我也不好意思和皇帝说,叫他努力?这事儿也不是努力就会有的啊。”
  安茜拿下了残茶,安稳太后道,“您自己个当年也不是入宫好些年,才有了皇上嘛,可见这福气是在后头的,急不得。”
  “所以这些事儿也只好吩咐皇后了,她就想做个贤良人,那里成呢。”太后说道,“瑨贵人。”太后沉思,下了决断,“她的身子没调理好之前,就别伺候皇帝了。”
  “皇后娘娘必然会处置好的,您就放心吧。”安茜说道。
  慈禧不得不担心,可也不好和安茜直说,点点头,“罢了,人都说紫禁城里头宫殿日子久了,阴气重,到了圆明园,这里头空气好,环境好,心情好了,想必就有好消息了。人啊,上了年纪。”太后啧啧出声,“就是开始关心这些事儿了。”
  皇帝原本心情极好,北海战事虽然是胶着,可也是层层推进,新疆自然不用多说,土耳其斯坦总督府原本就是靠着大炮轰平此处,人心早就不稳,如今左宗棠指挥诸部入浩罕,只不过是在摇摇欲坠的墙边再轻轻推了一下,就稀里哗啦闹成了一锅粥,土耳其斯坦总督就是法力通天,两只手也降服不了这么多的孙猴子,浩罕国主纳西尔丁汗在安集延重新继浩罕国王之位,出使俄罗斯归来,未曾返京尚在伊犁的曾纪泽在左宗棠的强烈要求之下,出发在安集延观礼,并在各内藩诸部首领的见证之下,宣读圣旨,并册封浩罕国主未“哈萨克南汗”。至此,藩属国王即位,都必须由中国派出使节宣读圣旨和观礼才算是名正言顺。
  刽子手思科别列夫无暇顾及曾纪泽作为总理衙门的官员公然在浩罕国出现,表示的支持之意,他更惧怕的是浩罕国主身上的这个“哈萨克南汗”所蕴含的意思,之前这些傻子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眼睁睁的看着哈萨克汗国灭亡而无动于衷,哈萨克汗国和南边的几个汗国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起来都是一奶同胞也不足为过,如今浩罕国主虽然只是回复了半边之国,但是这个头衔,足以够浩罕国主横行哈萨克草原而畅通无阻!
  有时候一个头衔一个名义,就是和草头天子不同,名正言顺,思科别列夫或许不知道这个词,但是他现在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纳西尔丁汗复国主之位后,将汗国和新疆接壤大约几百里的土地进行划分,允许各族放牧,“永为两国交好之意。”
  这说起来,虽然没明面上割让土地,到底也是丧权辱国的,但是纳西尔丁汗十分清楚,当圣彼得堡一个寓公,还不如眼下的权柄来的实在,毕竟这土地还是浩罕的,只是让他们放牧而已,与其给俄罗斯人,还不如给愿意帮助自己的中国人。
  纳西尔丁汗又和各部联军挥兵西进,兵临浩罕台城之下,这时候思科别列夫早就知道,所谓联军的主帅是左宗棠帐下第一得力帅将,但是他无力再行交涉抗议,逼近故都情绪日益激动的纳西尔丁汗根本不听任何投降之外的交涉,凡此强硬的使者,一律处斩,不听任何建议和要求。浩罕台城于是被围,思科别列夫貌似派出骑士往总督府进行求援,而总督府在里海一带要防着波斯的军事行动,北边又被土尔扈特部和承化寺白莲教等牵扯住了脚步,南下准备支援过一次浩罕,却被土尔扈特部咬住了尾巴,不得南下,总督府还告诉了思科别列夫圣彼得堡的意思,希望他能顶住一段时间,为外交部的斡旋提供基础。这话的潜台词就是,“你要是能顶住久一点,将来谈判就能少让步一点。”
  思科别列夫冒着枪林弹雨在浩罕台城里头咬牙坚持着,他一直相信北路的哥萨克骑兵会在解决掉那些小杂碎之后能南下救浩罕都城之围,只要保住浩罕都城,安集延三城让给中国人也没关系,在浩罕国,还是平手!
  可他唯一坚持下去的信念也在七月三号的那日崩溃了,土尔扈特部有白莲教作为探子,承化寺北上走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哈萨克草原,白莲教又行医布药,广播药德,三支队伍所向披靡,犹如潺潺流水一般流入了哈萨克草原,瓦解着俄罗斯人的统治,他们每到一处引起轰动,离开之后又大方的赠与本地部落军火之类的装备。他们也不和骑兵正面对垒,只是弯曲扭折在草原上行走,哥萨克骑兵追之不及,反而吃了好几个伏击,所以北路部队一时半会是来不了浩罕解围了。
  更为吐血的事,土尔扈特部图穆德尔汗也被中国政府封为“哈萨克北汗。”有了这样的名分,思科别列夫冷汗淋漓,连夜就决定撤军,边打边跑,放弃了浩罕都城,北上把被土尔扈特部纠缠住的北路骑兵解救了出来,再南下在浩罕都城的西边和北边修筑工事,设立防线,防备中国人再度西进。
  思科别列夫也算是将才,如此还能想到在浩罕城西附近摆下防线,不然按照联军的气势,一下子打到咸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七月初四,纳西尔丁汗得还旧都,喜极而泣,下了马,赤脚一步一步的走进了被烧毁的王宫,在王宫前就写下了奏折,履行诺言,“版图并入天朝,设置州县于浩罕国。”
  伟大的天朝又怎么会这样不顾道义只顾利益呢,当然是下诏拒绝了,并申明,“天朝与之藩属,乃父与子也,焉有父为字抗敌而求回报,以失天下之心焉?”故不从其请,赐火药火器种子给浩罕国,又派左宗棠修缮伊犁到安集延之官道,左宗棠在官道两侧遍植柳树,后世仍有遗泽,世人称之为“左公柳”。
  至此,浩罕再无反叛之心,纳西尔丁汗因在战中妻子皆亡,上请中国赐宗室女子为正妃,皇帝仿照赐婚蒙古的习俗,在宗室之中找了一位女子,认为义妹,加恩封为公主,带着字典、书籍、种子、工具、商人等一同入浩罕,从此浩罕复强,国土虽然减少,可所出之产尽数入中国,和中国联系愈深,愈不惧怕俄罗斯人,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西边的新疆战事无碍,可北边的战事却越发不好了起来,乌兰乌德战局突变,西西伯利亚总督府把所有的兵力都排了出来,压在了乌兰乌德北海一带,这原本没什么,可黑龙江,又出了事情。
  “俄罗斯人的舰队出现在黑龙江的入海口?”恭亲王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七月十一日,吉林将军来报,俄罗斯之舰队出现在黑龙江入海口,炮击两岸,随即有士兵上岸,杀了庙街几个渔村之人。”
  “死了多少?”
  “大约在百多人之数。”
  “哎哟。”宝鋆惊叫,“这可是不少,皇上又要生气了。”
  “这人死了多少倒是其次。”恭亲王恼火地说道,“可这俄罗斯的舰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吉林!这可不是好事!难道俄罗斯沙皇准备和中国全面开战吗?”
  如今可是麻杆打狼两头怕的意思了,曾国藩细细看了看吉林将军的奏报,“这里头说此渔村尽灭,并无官员见到是否是俄罗斯人,只是见到舰队所悬挂之国旗,王爷,这事儿还需斟酌。”
  “恩?曾公你的意思是。”沈桂芬说道,“难道不是俄罗斯舰队?”
  “这还未可知,据俄罗斯方面来报,一个月之前,俄罗斯的波罗的海海军还在北冰洋,一个月就到了这里?就是为了炮击庙街,杀我们的渔民?然后就没有南下的消息了,未免有牛刀杀鸡之嫌。”
  沈桂芬低头不语,想了一会,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有神,“这是有人借刀杀人?还是有人帮着俄罗斯人来了!”
  “到底是谁,也不重要,既然他们挂着俄罗斯的国旗,这笔账自然就是俄罗斯头上了。”文祥说道,脸朝着恭亲王,“北边出现了俄罗斯人的舰队,北洋水师也要动一动了。”
  恭亲王点点头,“曾翁说的有理,这事儿,透着一股蹊跷,若论洋人们在海上的作战方式,宣宗朝以来,咱们都是见过的,一路路的打下来,若是俄罗斯海军南下,必然是沿着吉林这么一路路的打下来,绝不会就打一炮就走的,若是要隐蔽的伏击北洋水师,那也不会出现在黑龙江的入海口,要知道,咱们在东北,可是没有水师的,何须如此呢?”
  “故弄玄虚。”同治皇帝听到了禀告,又听了曾国藩的分析,微微冷笑道,“曾公说的在理,怕是什么不成气候的玩意故弄玄虚罢了,不用在意。总理衙门务必要叫俄罗斯大使,那个叫什么猪列夫的,一定要给出交代,若不然,打下乌兰乌德,凡是金发碧眼的,一律也按照庙街渔民之例,尽数处死!”
  皇帝鲜少说的如此杀气腾腾,大家低头不做声,皇帝的怒火是有道理的,六月二十九,杨岳斌见乌兰乌德城池险固,无法速克,于是亲自率一精锐南下准备绕过北海,伏击厄尔口城,可到了索霍尔山,遭受到了伏击,所幸未有大的伤亡,只是乌兰乌德又无法攻下,而厄尔口城又无法大军奔袭,只能继续胶着,车臣汗部原本是已经到了北海之北端湖面,眼见着就要断了乌兰乌德的后勤粮草补给之线,听到杨岳斌受挫,他毕竟是不敢和俄罗斯人正面作对,也只好南归,路上又遭到哥萨克骑兵伏击,损失惨重。
  “军机处定下策略,新疆和乌里雅苏台两路出击,新疆又有浩罕、土尔扈特部的阿尔泰,承化寺的乌梁海三路出击骚扰,论起力量,倒不如乌里雅苏台集中一点,论起武装等,库伦有官道通往,远非新疆偏僻之地可比;论战士,十二镇有不少人去了杨岳斌那里,怎么还会如此。”皇帝十分不悦,“还是如此难以奏效,如今还是咱们占上风,若是将来有所不济,我瞧着库伦,几日之间都要丢了。”
  恭亲王说道,“皇上息怒,新疆自从平阿古柏之叛后,左宗棠把新疆各部好好整治了一番,故此,臂如所指,加之俄罗斯人新平浩罕等国,实暴政,人心不稳,故浩罕国主登高一呼,新疆给钱给人给枪,这才顺利的拿下浩罕。而北边不同,俄罗斯几百年苦心经营,圣祖时候还和咱们打了一仗,军事实力和本土之地治理的极好,虽人烟稀少,但苦寒之地,人性彪悍不畏死,乌兰乌德城固难以攻打,此外正如前日大臣所言,外蒙诸部和俄罗斯交往甚多,杨岳斌在外,伯王在乌里雅苏台城,也不能十分指挥如意,故此难以攻克乌兰乌德。”
  “理藩院要拿出策略来,不能再继续如此。”同治皇帝吩咐塞尚阿。
  “是,官道一通,这些人就无法再各自为主了。”塞尚阿说道,他是蒙古人,很清楚这些人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什么,“请皇上放心。”
  “罢了,杨岳斌等还是有功的,大军出了库伦,打了几场,把战线往北推了几百里,算的上的大捷了,军机拟旨下去,宽慰将领吧。”同治皇帝说道,“不过话要说清楚,两城乃是俄罗斯在北海两侧的重城,这两个城还在俄罗斯人手里,北海就不是咱们,至于说什么把北海边上的土地给蒙古诸部放牧的话儿,以后也别提了!”


因顾惜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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