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九龙治水(二)


  “直隶总督曾国藩,御前大臣塞尚阿,上海巡抚沈桂芬入直军机处。”
  一日之间,三人入直军机,这样的大新闻一出,又是让人议论纷纷,军机处就有了九位军机大臣,有人就说话了;“九九归一,这朝政就稳妥了。”
  “嘿嘿,稳妥个屁,九龙治水,从来是治不好的。”又有一个人说道,“你看看,这军机处,有亲贵,有后戚,有八旗子弟,还有湘军首领,还有清流文臣,样式多了去了!”
  “这样不是极好?”
  “好什么呀,怕是好不了咯,原本这军机处,是六王爷最大,李师傅不过是靠边站,而胡林翼大学士呢,素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素来是少说话,多干活,遇到什么矛盾,立马躲得远远的,这位爷,四九城早就有了一个雅号赠与他了。”
  “哦,是什么雅号?”
  “野狐精,说其精明的很哪!他虽然是持身甚正,可也不必如此,在军机处似乎透明的一半,可如今曾剃头进了军机处,你说,野狐精还能是野狐精吗?两个人都是湘人,又一起在南边平叛过,曾国藩号称中兴第一名臣,功勋卓著,这样大龙入海,怎么也得掀起几道大的波浪吧?加上野狐精,还有当着大司马的江尚书,允文允武,野狐精有了仰仗,什么时候变成老虎(胡),也是指不定的事儿!”
  “还有这位皇后的祖父,咸丰爷的时候就当过领班军机大臣,你说,入了军机,岂能不摆谱?”
  “是啊是啊,二哥你的见识实在是高!”
  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边上有人咳嗽了一声,吓得两个人顿时噤若寒蝉,见到来人,连忙点头哈腰请安行礼,来的人朝天翻着白眼,双手背在身后,“你们两个胆子真是大极了!敢在交通部大堂嚼舌头根子!小心被中堂大人听到,不给你们几个板子受一下,真是辜负了你们这样的大胆!”
  两个人吐着舌头,上前连忙请罪,“实在是不知道您在这里,小的该死,该死。”又是一番奉承,这才把来人的脾气伏了下去,来人气尤不顺,“仔细你们的皮,这几日尚书大人脸色难看,若是伺候不到,你们这些苏拉也就别想当差了。”
  来的人走了出去,剩下两个人在暗自咂舌,“二哥,您说尚书大人怎么心情不好了?”
  被人称之为二哥的人语气里有些恨铁不成钢,“我说小老弟,你要是再这么懵懂下去,将来可怎么办,你说这沈桂芬还是咱们老大人当巡抚的时候久了,怎么他都入军机了,咱们尚书大人还没进呢!你说,这心里头能舒服吗?”
  教训完两个苏拉,来人不敢耽搁,速速进了交通部大堂的东花厅的签押房,交通部满尚书穆扬阿慢条斯理的正在喝茶,见到自己的亲信进来,点点头,“你来了,今日喝的茶倒不是名贵的,只是枸杞金银花泡的茶,你也来一杯?”
  “多谢大人,枸杞滋润,金银花下火,最适合部堂大人现在用了。”
  穆扬阿苦笑,“莫要打趣我,这年纪大了,名利心反而更热了起来,想着如今这煊赫,没有我的份,到底是心里不舒服。”
  “大人何必担心?大人在交通部办下官道,铁路火车,电报等赫赫功绩,就连工部户部瞧着咱们交通部的金山银海,都十分羡慕,是第一等的肥缺,且交通部从无到有,都是大人您一手创立的,比起那些因循守旧的人不知道强多少倍,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啊。”
  “再者,部堂大人有两位太后在后头撑腰,还用担心什么呢?”来人笑道,“何须现在就入那个是非之地与人争斗呢?”
  “你说的极是,送进宫中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重阳节的节礼已经备下了,这是最简单的,还有另外的,是交通部创出来的东西,太后见了必然喜欢,这可比什么节礼好。再者,若是将来京宁铁路通车,大人如此功绩,谁敢拦着大人入军机处!”
  “是这个道理。”穆扬阿又有了斗志,精神抖擞起来,“京宁铁路,耗时极长,我怕四五年内是修不好的,所幸各地督抚都愿意自己境内的修一段起来,我才省下不少力气,这事儿叫部里的人盯住就成了,别的还有事儿要交给你,还是修铁路,不过是到口外的!”
  “口外?”
  “是,从京师到张家口,先修起来。”穆扬阿点点头,“先修这么一段,日后要准备通车到库伦!”
  次日三位新任的军机大臣就进宫在养心殿叩见皇帝,皇帝嘉勉了几句,就让几个人退下,恭亲王带着三人一起出了养心门。军机处原本是临时机构,这值房也只是在隆宗门外简单的几出小排房,简陋狭小,军机大臣加上章京再加上苏拉,林林总总数十人,蜗居在此处,还是太后垂帘之后,深知军机处当差之苦,又道有失宰辅体面,原意迁居至文华殿,奈何文华殿在太和门边上,略微偏远,不利于军机处在御前奏对,故此太后下旨在隆宗门外,靠着崇楼把原来的矮小值房拆掉,起了三进极为宽敞的宫殿,以供军机大臣料理政事,这才一解困顿之苦。
  几个人到了军机处,军机大臣都迎了出来,恭亲王一一介绍,其实也不用介绍,大家都是熟识的,旨意上曾国藩排在第一位,但是他十分冲和,且敬重塞尚阿,一力要让塞尚阿走在前头,塞尚阿虽然有些老顽固,那也只是在家中,绝不会在外头表现出来,本朝虽无明朝内阁一般,以先进军机处为达者,日后这内阁首辅亦是按照年限来,但是名次先后,不可乱了规矩,故此两人十分推让,最后还是塞尚阿走在前头,曾国藩次之,沈桂芬殿后。
  三人到了值房,这是众人议事之殿,恭亲王坐在了正堂之上,其余等人雁翅排开,一一落座,恭亲王说了一些场面话,然后开始分派诸事,近来政事越发繁忙,新来的三个人都分到了不少事务,塞尚阿管着理教院和理藩院,曾国藩管教育部,协管礼部,沈桂芬责则只有一个:是漕运海运分管,其余的就没了,只是说明“参赞军政务”。
  塞尚阿虽然觉得自己管的东西未免少了些,可到底是新起复到军机处的,不宜太过要权,也就罢了。其余二人都是人精,更是不会说什么,众人略微坐了坐,也就散了。
  宝鋆拉着曾国藩到自己的值房去,说要协商十一月皇太后千秋节的仪注。恭亲王笑道:“你这厮,曾大人还未坐安慰,你就让人当差,这事儿且不忙,让三位先安顿下来,日后还怕没有当差的时候嘛?”
  宝鋆这才作罢,军机章京领着三人到了自己的值房,各人值房都不靠在一块,虽没有各自有套院,也是十分宽敞,又有苏拉上前禀告应诺,各人又看缺了什么,要仆役一一添全,如此折腾半日,才算空了下来。
  曾国藩正煮沸了一壶茶,就听到外头有脚步之声响起,曾国藩含笑站了起来,外头就走进了胡林翼,胡林翼看到曾国藩,微笑拱手,“涤生兄大喜!弟终于在军机处等到了涤生兄。”
  “润芝啊。”曾国藩拉住了胡林翼的手,两人一起到了炕上坐下,曾国藩亲自给胡林翼倒了杯热茶,“我本意是不欲进此是非之地的。”
  “涤生兄素日自诩为官避事生平耻,如今奈何做望而退却之态了?”胡林翼笑道。
  “在地方亦能当差做事,奈何入京呢?”曾国藩脸上十分疲劳,他如今已经是六十三岁,但是精神头来看,还远远不如七十岁的塞尚阿红光满脸,精神抖擞,“京中掣肘甚多,干成事儿的少,不易居啊。”
  “涤生兄乃是平洪杨第一功臣,又在地方上大办洋务,深得帝心,您不入值军机,还能轮的到谁?”胡林翼说道,“就算是皇上有别的心思,也不足为虑。”
  “皇上的心思兄大约能猜到一些,只是,哎,恭亲王昔日有提携帮助之恩,我实在不欲与其放对之。”
  “皇上也未必有此意,只不过是见不得一家独大罢了,弟在军机处独木难支,甚是尴尬,百花齐放春满园啊。”
  曾国藩捻须点头道,“这话却是没错,我在地方上观京中,纷争所有,但是君臣尚能一心图强,老夫入值军机,若是能秉公心行正事,想必不会辜负皇上和你们的一片苦心。”
  ……
  章京刚刚来到了塞尚阿的值房,“皇上的旨意,叫老大人预备着,今年诸藩入京朝贺,一定要加上土尔扈特部汗王和承化寺大喇嘛,西疆临国边境的藩属土王,也请大人斟酌添加。”
  塞尚阿点头应下了,恰好理藩院尚书,协办大学时庆海到了,于是两个人又是见面亲热一番,论起在皇家的辈分,一个是皇后之祖,一个是太妃之父,两个人正是同辈,塞尚阿年纪大些,就喊庆海是老弟,“老弟,我离开军机处太久了,这些年新政颇多,政事大多不认得了,理教院又是新设,这些活计我可不太懂,到时候要多靠老弟提点提点。”
  庆海连忙道不敢,“您是皇上的丈人老太爷,身份尊贵,散漫做去,谁也不敢说你的不是。我当差这么多年,只记得一条,上头叫咱们做什么,做好便是,绝不能学别人搪塞拖延,或是阳奉阴违。”
  塞尚阿哈哈一笑,“那也要为主子分忧,不能一味着尸位素餐呀。”两个人心领神会,又是哈哈一笑,庆海是理藩院尚书,塞尚阿就问道:“这皇上的意思,要特意加上新疆的藩属,是为何?”
  “我想着必然是为了俄罗斯人之事,别说是新疆,前几日兄长还未上任的时候,皇上已经下旨,让漠北诸部首领今年也要入京觐见。昔日蒙古诸部都是在热河朝见,今年又加上新疆诸部入京,还有一个浩罕国主,这必然是一番盛事,小弟肩上的担子重的很啊,到时候说不得要仰仗鹤汀老兄的虎威了。”
  “咱们都是为皇上当差的,说什么仰仗不仰仗的外话。”塞尚阿笑道。
  庆海复又叹道,“八旗中人,能干的少,能被皇太后,被皇上看上的更少,老大人如今复入直军机,可谓是简在帝心,必然能成就一番事业了。”
  两个人正在谈笑之间,塞尚阿带进宫的家人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塞尚阿沉下脸,“大惊小怪,一点规矩都不懂,客人在这里,让人笑话!”
  “太爷,太爷,太爷大喜。”那个家人满脸喜色,听到呵斥也丝毫不惧,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结结巴巴地说道,“珣嫔娘娘,珣嫔娘娘有身孕了!”


因顾惜朝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