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苛政?


  钱不离走出角门,见顾坚恭立在一边,轻声开口问道:“你知道马场发生的事情了?”
  “是的,卑职已经听阎将军说过了。”
  “胡天明是你的手下吧?这个人怎么样?”
  “胡天明的忠心应该没有问题,他的优点是做事细心,勤恳能吃苦,但为人有些缺乏主见,容易受他人左右。”
  “应该没有问题?”钱不离微微摇了摇头:“我要的是准确的回答!”
  “请大将军给卑职一些时间,卑职马上就去调查。”
  “好吧,做事稳当些,别让人看出来,打草惊蛇会留下隐患的。”
  “卑职明白了。”顾坚低声道。
  “北州那边的事情有回信了么?”钱不离换了个话题,顾坚可是‘老特务’了,早在密谍机构刚刚组建时,顾坚就是总负责人,可以说,整个密谍机构是顾坚一手铺开的,其能力提高也颇为显著,让顾坚去调查这件小事,简直就是用宰牛刀去杀鸡,钱不离相信顾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已经有回信了,那些大土豪的胆子越来越大,以重金雇佣佃户之名,聚集了不少私兵,但暂时还没有人敢挑头闹事,卑职的人已经混进去了,他们的一举一动绝瞒不过卑职的耳目。”顾坚回道。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钱不离冷笑一声:“还敢招募私兵?胆大包天么……很好!顾坚,派人去通知杜兵,加快速度赶过来吧,他们图穷匕现的时候快到了。”
  “大将军,卑职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嗯?”钱不离瞄着顾坚一眼:“顾坚,你跟着我这么长时间应该了解我的性格了,有什么话你尽管直接了当的说,不用犹犹豫豫的。”
  “大将军,那些大土豪不是胆子大,而是情非得以,他们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
  钱不离一愣,脸色沉了下来:“顾坚!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不是朝臣,如果敢对朝政指手画脚的话,这就是不可饶恕的逾越!!明白我的意思么?!”钱不离深知‘特务’干涉政治所可能引发的后果,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出现,顾坚只有调查权,任何逾越都要被坚决制止!
  “卑职不敢!”顾坚连忙跪倒在地:“这是卑职的肺腑之言,望大将军明察!”
  “好一个肺腑之言!”钱不离真的有些生气了:“起来!我倒要听你说一说,那些土豪是怎么被我逼上绝路的!”
  “大将军改制赋税,是为了……为了控制土地兼并、减缓阶级矛盾,卑职知道大将军的本意是好的,可是在很多时候,好事也容易变成坏事。”顾坚总算是想起了钱不离的‘新词’,顿了顿续道:“卑职记得大将军常说,世界上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一种方法在一个地方行之有效,换一个地方未必能收到同样的效果。大将军,您想一想,为什么顺州、阳州等地的土豪能遵从内阁的政令,而北州、安州、卢州的土豪却想着闹事呢?”
  钱不离沉吟片刻,走到一边的栓马石上坐下:“别和我绕弯子,有什么话直说!”
  顾坚连忙跟了过去,低首道:“大将军,北州、安州、卢州的土豪却是活得艰难,卑职的人已经把当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报上来了。内阁从各地召集佃农,向罗斯国移民,为了能赶上春耕,内阁主要是从北州、安州、卢州等三地移民,而且内阁的条件非常优厚,不但给每个人分发十亩的土地,还无偿租借农具、牛马供佃农们使用,所以北州、安州、卢州等地的佃农几乎走空了,那些大土豪的土地根本无人耕种。大将军这一次改制赋税,是按照土地的多寡而征收杂税,虽然说明文规定是从收成中扣除税收,但此法漏洞多多,有些为富不仁的土豪经常隐瞒收成,借以逃避税务,所以各地主官都是用估税的方法收税,而不管实际收成多少。北州等地的土豪本就急得焦头烂额,又碰上大将军改制赋税,各地的主官可不管土豪的地有没有人种,该收多少就要收多少,否则会影响到他们的仕途,大将军又明令有抗税者一律以谋反罪论处,北州等地的土豪们进退无路、怨声载道,只得铤而走险了!”
  钱不离听了顾坚这一席话,沉默起来,顾坚在一边垂手而立,等待着钱不离的决定。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良久之后,钱不离轻声问道。
  “卑职不能干涉政事,卑职只是大将军的耳目,一切听凭大将军做主。”顾坚恭敬的说道。
  “苛政猛于虎……想不到今天我也变成一只猛虎了?”钱不离自嘲的笑了笑:“这些消息都准确么?”
  “千真万确,卑职布置在北州、安州、卢州一带的密谍有上千人,大部分人传回来的消息都差不多。”
  “我想想……”钱不离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他在那个世界受到的教育使得他本能的厌恶各地的土豪,何况在目前这种土地兼并日益严重、阶级矛盾日趋激化的情势下,必须要下狠心打压土豪。但目前的情况超出了他的预料,厌恶他们不等于一定要逼他们作乱,可是改制赋税又必须要坚持下去,这让钱不离感到很为难。
  “你把这消息上报给内阁了没有?”钱不离问道。
  “卑职只对大将军负责。”
  “明天……不,今天就派人回皇城吧,把所有的情报都原原本本的报上去,问问贾天祥是什么意见。”钱不离站了起来,他知道,比起处理政务方面的事情,他远远比不上贾天祥,贾天祥的意见是至关重要的。
  “卑职这就派人回皇城。”顾坚点头道:“大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你先下去吧,调查胡天明的事情要抓紧,什么时候找到线索了马上来找我。”
  “卑职明白。”顾坚说完悄悄退了下去。
  钱不离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走向角门,进门正对上姬胜情那温柔中带着几丝忧虑的目光,钱不离连忙露出笑脸,走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姬胜情问道。
  “没什么事。”钱不离挥退了柯蓝、柯丽,捧起姬胜情的长发,深深的嗅了一口,从后面搂住了姬胜情。
  “你呀,什么事也不想和我说,总是拿我当不懂事的孩子。”姬胜情的身体后仰,靠在了钱不离的胸膛上:“你不知道,我有……我有多想帮你!”
  “真的没什么事,你又听谁瞎说了?”钱不离继续装糊涂。
  “我明白你想让我过无忧无虑的日子,所以只要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总想自己担起所有的烦恼,你啊……”姬胜情轻轻叹了口气。
  “无缘无故叹什么气?快乐一些多好,有时候真羡慕那些山野村夫,我们什么时候能过上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呢……”钱不离答非所问的回道,只是这话说得有些虚伪,一个人在权力场中侵淫久了,对权力会产生一种深深得眷恋,如果真的退下来,不知道会有多不甘心,哪里还谈得上什么享受生活。何况钱不离很年轻,根本不到厌倦的时候,说钱不离其乐融融倒差不多。
  “差一点从马背上掉下来也是无缘无故么?”姬胜情微笑道。
  “……”钱不离被问哑了。
  “要不是已经看到你平安无事了,说不定我要急成什么样子!你还瞒着我?”姬胜情嗔怪着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找蒋老先生了,让他替你看一看,千万不要留下隐疾。”
  “我真的没伤到。”钱不离忍不住苦笑起来:“谁的舌头这么长?把我的事告诉你了?”
  “你钱大将军遇险可是大事,一下子就传开了,刚才是柯丽告诉我的,怎么?你还要去找她算帐?”
  “我一猜就是那丫头!”钱不离四处看了看,柯蓝、柯丽早就走没影了。
  角门猛然被人推开了,蒋维乔急步走了进来,看到钱不离与姬胜情亲密的样子,老先生可被吓得不轻,连忙转身向后走,竟然差点撞在门框上。
  “蒋老先生……”姬胜情脸色发红,急忙挣开钱不离的拥抱:“大将军正好在这里,你来为他查看一下吧。”
  “我真的没受伤!”钱不离辩到,他有些避讳看医生,不过当姬胜情的身体有不妥的时候,他倒是非常热诚的让蒋维乔来为姬胜情看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圣人的处事标准,钱不离可做不到。
  “受没受伤不是你说了算的,要蒋老先生说了算!”姬胜情端出了国王的架子。
  “好吧、好吧。”钱不离无可奈何的说道。
  蒋维乔面带尴尬,缓缓走了过来:“大将军,我们进去吧,这里风大,老臣不好诊脉。”
  “我真的没受伤……”钱不离嘟囔了一句,无奈的抬步向行宫里走去,身后的姬胜情强憋着笑意,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钱不离的背影。


第五零零章 让
  当第一缕阳光射在了窗纸上的时候,钱不离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姬胜情嘤咛一声,翻过身又沉入了梦乡。也许是因为羡慕月色公爵的孩子,也许是因为出游在外、放开了自己,姬胜情昨夜与钱不离抵死缠绵了一番,钱不离倒没什么,依旧是生龙活虎的,姬胜情可累坏了,往日她睡觉很轻,只要钱不离动一动她就会醒过来,现在却什么也不知道。
  钱不离披上外衣,柯蓝正坐在外间打瞌睡,听到动静连忙起来要给钱不离穿衣,钱不离‘嘘’了一声,示意柯蓝不要惊动姬胜情,随后独自蹑手蹑脚推开了房门,走到了外边。
  钱不离有的时候心很细,有的时候却很粗心,擦身而过却没有留意到柯蓝的眼神。钱不离与姬胜情是极为特殊的例外,一般的大户人家主人都有为数不少的贴身侍女,做为贴身侍女,必须要时时刻刻准备为主人服务,哪怕是主人正在翻云覆雨时,她们也要在一边侍候着,所以富贵人家的主人宠幸贴身侍女已经成了风俗,经常观看这种‘活春宫’表演,早晚会闹出些不当的事情来,还不如由主人把她们收入房中。
  钱不离和姬胜情都是喜欢亲力亲为的人,尤其是姬胜情,少女时代就苦惯了,一般的梳洗打扮都由她自己来做,不用别人侍候,纵使现在身为一国之主,也经常是自己照顾自己,所以贴身侍女到现在也仅有柯蓝和柯丽两人,天雨总管倒是给姬胜情安排了不少侍女,可没两天就被姬胜情打发回去了。当然,这样一来柯蓝和柯丽就要辛苦很多,规矩不能废,不管姬胜情需要不需要她们照顾,必须要有人值夜,她们两个人轮流着来,只能在清晨稍事休息一下,白天还有白天的活计。
  柯蓝听了半夜的春宫,这对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来说,影响是非常大的,她不敢直视钱不离,却又忍不住偷眼去观察钱不离,见到钱不离那副平淡的神色,柯蓝的心是五味具杂,哪怕钱不离只是关切的看她一眼,她就能感到满足了,可惜就连这小小的奢望也成为泡影。
  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也是无法弥补的,睥睨四方的雄狮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头小鹿身上,纵使那头鹿再漂亮,钱不离同样无心去欣赏柯蓝的美丽,虽然明知道柯蓝是自己的贴身侍女,但钱不离总是保持着超然的姿态。
  外面明艳的阳光与柯蓝的心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钱不离正沐浴在阳光中,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大将军,您起得好早。”顾坚笑着从外走了进来,昨天他是冒着莫大的危险向钱不离进谏的,钱不离的态度让他非常感动,顾坚觉得能在这样的人手下供职,是他几辈子修来的幸事。
  “嗯,你一夜没睡吧?”钱不离看到了顾坚眼角的红血丝。
  “卑职习惯了。”顾坚笑道。
  “做事情应该劳逸结合,有张有驰才是正道,我都没有逼你,你又何苦逼自己呢。”钱不离微微摇了摇头。
  “这事情牵扯到了卑职的属下,卑职怎么敢不尽心尽力。”顾坚叹了口气:“大将军,此事与胡天明无关,卑职已经查出些端倪来了。”
  “哦?”
  “胡天明接管这个马场时,马场中只有四千六百余匹骏马,牧马人则有七百二十三人,现在马场中已经有数万匹骏马,牧马人也激增到了五千余人,其中清浊难分。”顾坚缓缓说道:“扎木合派人护送马匹过来时,胡天明用高价留下了一批有经验的牧马人,如果此次真的是有人在搞阴谋的话,扎木合的原部绝对脱不开关系!”
  “确定么?”
  “这种事情没办法确定,除非大将军能允许卑职把他们抓起来分批拷问,卑职才能问出个来龙去脉,现在卑职只能猜测。”
  钱不离沉吟片刻:“有没有具体的可疑人选?”
  “大将军一再嘱咐卑职不要打草惊蛇,卑职不敢大肆盘查,可疑人选么……大概有那么几十个人。”顾坚抬头看向钱不离:“大将军,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问个究竟?”
  “不用了,现在还不是时候,由得他们折腾吧。”钱不离笑了笑:“那么,现在的结论是……扎木合一边和我合作,一边指使他的人在姬周国逗留,寻找机会谋害我钱不离,是这样么?”
  “卑职以为……差不多是这样。”
  “你确定与北州等地的土豪无关?”
  “没有关系,此马场是重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出入的,牧马人也是每三十人为一批,互相照应,其中有些是卑职的人,如果外面有人来与马场中的接触,卑职的人应该有所发现。”顾坚答道:“卑职已经查过了,十天之内,到马场来的外地人只有三个,其中两个是卑职派出的信使,还有一个是胡天明的本家弟弟,来马场是想混个出身,都没有问题。”
  “有意思……”钱不离的白眉挑了挑:“扎木合的长处在纵横游战上,现在居然想开始搞这些阴谋诡计,不伦不类的徒惹人笑话,呵呵。”
  “大将军,真的要由他们折腾么?”
  “他们还是有些用处的。”钱不离摇了摇头:“你留些人帮着胡天明重新布置一下,尽量控制住那些牧马人,嗯……最好不要让胡天明知道真相,此人喜怒形于色,一个大意就会让那些牧马人产生警觉,那就事与愿违了。”
  “卑职明白了。”
  “要尽快,这里已经没什么好逗留的了,后天启程去北州,你只有一天的时间去布置。”钱不离看了顾坚一眼:“你一夜没睡,又在你身上加担子,吃得消么?要不然让周抗去帮你一下吧。”
  “卑职打熬惯了,不碍事的。”顾坚笑道。
  钱不离点点头,淡然看着顾坚的背影,他很信任顾坚的能力,也很信任顾坚的为人,但又不能不做出一定的预防。绝对的权力会产生绝对的腐败,人人都一样,钱不离了解自己也能控制自己,不代表别人能和他一样,在密谍刚刚组建时,顾坚是大权独揽的,只对钱不离一人负责,而钱不离并不干涉密谍内部的事务。等到钱不离的实力扩张之后,开始逐步分化顾坚手中的权力了,武钟寒名义上是顾坚的副手,却掌握了密谍一半的权力,周抗表面上是独来独去、孤身一人,实际上在钱不离的支持下也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黄门侍卫统领郑星望在钱不离的帮助下组建黄门侍卫的外围组织,这四个机构互相支持又互相牵制,四个主持人谁也没有只手遮天的能力。
  顾坚的表现让钱不离感到非常满意,掌权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分权时大大方方、光明磊落,钱不离向来认为一个人的能力有多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人的品行,顾坚觉得能在钱不离座下效力是他的幸事,钱不离又何尝不为能得到顾坚的效忠而欣喜。
  “不离……”姬胜情的一声娇呼打断了钱不离的沉思。
  钱不离转身走回到寝室之中,见姬胜情也坐起来了,柯蓝正在一边服侍着。
  “多睡一会吧,昨夜……”钱不离猛然反应过来柯蓝站在一边,连忙闭上了嘴。
  姬胜情的脸色发红,嗔怪的白了钱不离一眼:“不离,刚才好像听到你说要走了?”
  “嗯,我们再游玩一天,后天启程去北州。”
  “这里的事情怎么办?”从顾坚频繁来见钱不离的情况看,姬胜情已经分析出钱不离昨日遇险之事必有隐情,她的心地很仁善,对那些伤害了她的人,也许经过时间的推移,姬胜情最后会原谅他们,但是对那些企图伤害钱不离的人,姬胜情是无比痛恨的,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无妨!”钱不离笑道:“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是扎木合在唆使人捣鬼,呵呵,灭族之祸就在眼前犹不自知,还有心情和我斗,我就让着他几步好了。”
  “是扎木合?”姬胜情皱起了眉头。
  “嗯,是扎木合搞得鬼反而让我松了口气,原本我以为是北州等地的土豪联合在一起企图作乱呢。”钱不离坐在了床沿上:“这些力量不可小窥,现在看来,他们还没有拧成一股劲,那我们要做的事就容易多了,该拉的拉、该打的打,他们再没有机会联合在一起了。”
  “你有信心就好。”姬胜情笑道,随后看了看柯蓝:“柯蓝,你先出去一下。”在姬胜情看来,钱不离的信心就是她的信心,至少到现在为止,钱不离还没在大事上做出过错误的选择。
  “是,陛下。”柯蓝应声退了下去。
  “不离,我和你说件事。”见柯蓝的人影消失在门外,姬胜情轻声说道。
  “什么事?”
  “以后让柯蓝跟在你身边侍候你吧,柯丽的年纪还小,将来再说,你经常在外率兵做战,身边没个人照顾,我总不放心。”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姬胜情总会忘了自己是国王,只把自己当成钱不离的妻子,帝国在外统兵的大将身边大都有侍女照顾,钱不离则显得太孤单了,所以姬胜情在为钱不离操心。
  “咳咳……这事情以后再说吧。”钱不离苦笑道。


第五零一章 报应
  北州之境,与往日大不相同,现在的时令已经到了春末,如果在平常,庄稼地中早已经长出了绿茵茵的秧苗,钱不离放眼望去,看到很多庄稼地都荒在那里,竞相出头的全是各种各样的杂草,这种场景让钱不离身后的两个老夫子打扮的人摇头叹息不已。
  两个老夫子是钱不离从顺州府借调出来的官员,一个叫辛童,一个叫杜庆生,套用现代语说,他们对农业发展、农业建设都是很有经验的,钱不离把他们借出来,就是为了采取刚柔相济的办法处理北州等地的土豪,他们聚众企图闹事的举动虽然法理难容,但情有可原,如果不是逼不得已,钱不离也不想用过激的方法处置他们。
  一路行来,钱不离总能看到两侧的耕地中有不少农夫在忙碌着,靠土地吃饭的人争得就是一个时间,如果在春天没有打好底子,日后纵使再辛苦,收成也好不了,这时候的农活绝对耽误不得。
  而北州忙碌的农夫却连其他州府的三分之一都没有,看起来就带着几分荒凉味道,对农活没什么经验的钱不离都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轻轻勒住战马,回头说道:“杜主事!”
  杜庆生连忙拱手道:“卑职在。”
  “情况你大概都知道了,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难,难啊……”杜庆生摇头道:“回禀大将军,现在已经错过了播种期,就算赶播一场,到时候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什么收成了。”
  钱不离皱起眉头,民以食为天,如果北州今年的收成锐减,到时候难免要闹出乱子,虽然可以由内阁资助百姓,但平白背上一个大包袱,就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了。
  “到前面的驿站里休息一会吧,随便找些百姓来问问具体的情况。”钱不离说道:“程达,马上派人去通知北州府的刺史苏百业,命他速来!”
  “遵命!”程达答应一声,随后做了个手势,两个亲卫驱马直冲而出,向北州府的方向驰去。
  驿站虽然很小,但是在不知道姬胜情驾临北州的情况下,驿站里依然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钱不离先把姬胜情安顿妥当,随后又夸奖了驿站的小吏几句,这时候顾坚已经带着几个老农过来了。
  “几位老人家,坐吧。”钱不离用手一引,自己当先坐了下去,他不先坐在场的人是没人敢先坐的。
  几个老农只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是朝廷的官员,但不知道具体的身份,互相看了看,有些拘谨的坐在了木凳上,默默的盯着钱不离。
  “几位老人家别紧张,叫你们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北州地境这么多地为什么都没人种了?”钱不离笑道。
  “这位官爷,话说来就长了,官爷也应该知道我朝钱大将军大败罗斯国的事情吧?大将军打下来数千里地的疆土,无人耕种,朝廷征召农夫过去,据说每一个人都能得到十亩地呢,还有免费的牛马可以使用,俺这地界没田种的庄稼人听到这等好事,都拖家带口的去北边讨生活了,唉,所以这人是越来越少了。”一个很健谈的老农回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呢?”
  “官爷,人说落叶归根不是?俺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不愿意去别的地方,再说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勉强能讨个温饱,算来算去,俺们就留下来了,不过俺村里的年轻人大多走了,在这里干一辈子,也未必能攒下来几亩地,到那边不管大人小孩,按人头分地呢,不比在这里干强多了?”
  “说得也是。”钱不离笑道:“不过北州这么多地都没人种了,地的主人不是要急死了吗?”
  “说句不中听的话,官爷,这是报应啊!”那老农叹道:“那些大户人家要是在往年……”
  那老农的话还没说完,他身边的人却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那老农马上闭嘴不再说话了。
  “老人家,你放心吧,在我这里不管你们说什么,也不会有人来难为你们的。”钱不离看到了对方的小动作。
  “官爷是巡风使吗?”那健谈的老农好奇的问道。
  “不是。”顾坚插嘴说道:“老人家,我们是大将军的人,你们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就算是你们北州府的刺史在我们面前也要规规矩矩的,所以你们不用怕谁,也不用怕什么。”
  顾坚不说话还好,刚刚说完,几个老农的目光一齐集中在钱不离那双银白色的长眉上,钱不离这个特点太过显著了,几个老农刚一进来就注意到了钱不离的眉毛,只是他们不敢相信面前的年轻人就是姬周国的大将军,以为钱不离是另一个同样长着白色眉毛的人。现在听了顾坚的暗示,再傻的人也知道面前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了,几个老农都变得紧张起来,手脚乱颤,不知道放在哪里好,想给钱不离跪下磕头,可钱不离又没有明示自己的身份,想就这么说话,又怕唐突了钱不离,左右不是。
  这时,阎庆国端着几个茶杯走了上来,钱不离则端起茶壶,亲手为几个老农沏上茶水,然后笑吟吟的坐下:“老人家,先别急着说话,都口渴了吧?喝点茶水再说也不迟,来、到我这里就不要客气。”
  几个老农端起茶水,在极度的惶恐不安下竟然忘了注意茶水的温度,有的老农被烫得把茶水喷了出去,有的则忍着痛苦把茶水咽下,结果被烫出了眼泪,场面变得有些乱了,其中一个老农最倒霉,竟然把茶水喷在了钱不离的脸上、身上,吓得扔掉茶杯,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上,浑身如筛糠般颤抖着。
  “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钱不离急忙站起身,用双手把那老农搀扶起来,可对方的身板已经被吓得僵硬了,腿还是那么屈着,钱不离的力气又大了些,最后那老农悬在了空中,幸好顾坚踏前一步扶住了那老农,要不然就闹出笑话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确实有道理,如果在场的主事者换了个人,纵使他不说什么,他的下属早就开始呵斥这些老农了。钱不离的亲卫们都知道钱不离的禀性,没有人跳出来狐假虎威的呵斥谁,反而人人带着充满善意的笑容在看热闹。
  那老农被吓得不轻,坐下来之后尚自双眼发直,钱不离轻声劝慰了几句,随后把目光转向了那健谈的老农:“老人家,赋税改制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怎么样?有什么意见你尽管说。还有,刚才你说没人种地是报应?这话我有些不明白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这一次就没人再传递什么信号了,那健谈的老农犹豫片刻,开口说道:“大……官爷,官差告诉俺们说赋税什么的都改了,俺们开始还吓了一跳,等问个明白之后,可把俺们高兴坏了,俺家里有六口人,只有九亩地,这下我们不用再交什么税了,天大的恩德啊!”
  “是啊、是啊,俺家以后也不用再交税了!”
  “俺家得交一成,可也比往年强多了。”
  其余的老农也纷纷附和道,提起将来,他们脸上的神色比刚才缓和了不少,都挂上了笑容。
  “不过,那些大户人家就惨了……”那健谈的老农看了看钱不离的神色,续道:“怪不得别人,他们往日里就知道刁难佃户,现在可好,佃户们都走了,他们才想起佃户的好处,晚喽!”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田地没人种?怎么不想想别的办法?”钱不离问道。
  “能有什么办法?就算那些大户人家降低租金,也没人愿意给他们出力了,别的地方俺不知道,俺那地方家里没地的人是都走了,全村的人少了一大半,家里有地的人还要忙活自己的活,做大户人家的佃农也包不了多少地,那叫……那叫杯什么来着?”
  “杯水车薪?”钱不离笑道。
  “对了,还是官爷有学问。”那老农一拍大腿:“所以啊,这地也只能看着长杂草了,忙不过来呀!”
  “他们的牢骚一定很多吧?”
  “那是,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当然要发发牢骚,可这有什么用呢?早先想什么了?”那老农嗤笑道:“官爷,不怕您笑话,俺们虽然穷,但穷得有良心!那些大户人家要是往日里能对佃户们好一些,谁都不会马上撂挑子,怎么也得等到主家雇到人之后再走,官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往日他们不管佃户的死活,现在谁还管他们的死活啊?”
  “李大善人家的佃户就只走了两户,其他的都在给李大善人干活呢,他们准备过了夏天再走,春忙可耽误不得,大家都知道这理。”另一个老农插嘴道。
  “李大善人?他们家在哪里?”
  “从官道往前走个十里地,然后往东拐的土道,周围那片地都是李大善人家的。”那健谈的老农说道:“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李大善人长着一副热心肠,谁家有个小灾小难的求上门去,李大善人就没推搪过,现在人不得到实惠了?!”


第五零二章 急变
  随着时间的流逝,钱不离与几个老农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熟络了,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从实际情况说,钱不离的赋税改制得到了绝大多数平民的支持,几个老农话中总是带出感恩之语,对土豪们的窘境则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
  顺州府的辛童和杜庆生也加入了聊天,从国政对百姓的影响谈到乡土民情,从乡土民情又谈到国政,其实几个老农没什么独到的见解,不过在钱不离和辛童、杜庆生的诱导下,大家总有说不完的话题,都谈得兴趣盈然,一直到接近黄昏之时,北州府刺史苏百业一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赶到了驿站。
  苏百业倒是知道姬胜情与钱不离出巡的消息,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到北州,钱不离的亲卫赶到北州府时,苏百业正在堂上办公,听到钱不离通知他去见驾,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急急忙忙就往驿站赶。不过苏百业是个文官,不会骑马,只能坐轿子,而轿夫的力气有限,又不能一直赶路,坐一程走一程的,这一路急赶可把苏百业折腾坏了,冲进驿站之后,苏百业的衣袍上到处是褶子,满头汗水也来不及擦,或者说,是故意不擦,就那么双膝跪倒在钱不离面前。
  “苏大人,起来吧,看你累成这样子,赶紧坐下喝口水吧。”钱不离和颜悦色的说道:“陛下正在里面休息,你先等上一会。”
  “卑职多谢大将军。”苏百业听到钱不离在和颜悦色的说话,心中稍安,陪着笑站起来坐到了一边。
  几个老农的心情是最激动的,钱不离距离他们太过遥远,苏百业可是他们的父母官,虽然苏百业不是在向他们跪拜,但多多少少也沾了些光彩,回去之后可有胡侃的本钱了。
  钱不离看了看天色:“大家都没有吃饭吧?顾坚,你让人去准备一下,我和苏大人还有几位老人家一起吃。”
  “官爷,俺们还是回去吧,俺们……”一个老农怯怯的说道,聊天是聊天,和眼前这些大人物一起吃饭,他还是感到很不自在。
  “一顿便饭而已,老人家,你不要客气。”钱不离笑道。
  就在这时,一个亲卫从外面走了进来,凑到程达身边耳语了几句,程达禀道:“大将军,外面有个小孩来找一个叫孙二铁的人。”
  “官爷,是找俺的。”那个很健谈的老农站了起来,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失声叫道:“哎呀!!俺忘了!”
  “老人家,出了什么事?”钱不离一愣:“有什么事和我说,我给你做主!”
  “回官爷,不是什么大事。”那很健谈的老农笑道:“俺孙子这几天有些不舒服,孩他爸、孩他妈都回娘家帮着做活去了,没人照顾,本来俺想着晚点儿带他去抓药呢,现在才想起来。”
  “这事怪我。”钱不离笑道:“外面的就是你的孙子?”
  “是的,官爷,肯定是俺孙子。”
  “他来得倒巧,程达,让人去把孩子带进来吧。”钱不离做了个手势,示意那很健谈的老农坐下来:“老人家不用急,我这里可有我朝最好的医生,有他在保你药到病除,呵呵……顾坚,去把蒋老先生请过来。”
  “遵命,大将军。”
  “这怎么好……”王二铁很拘谨的搓着双手,能和钱不离、苏百业这等大人物在一起聊天,对王二铁来说已经是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了,现在钱不离不但要请他们吃饭,还要给他的孙子治病,这让王二铁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老人家,这是我举手之劳而已,来,坐下再喝些水,等一会酒菜就准备好了。”钱不离笑道。
  时间不大,王二铁的孙子被阎庆国带到了院子里,小孩子长得倒是很好看,不过脸色有些发黄,好似营养不良一样。院中的人大都带着和善的笑意,那小孩子没有紧张,急步跑到自己爷爷身边,偷眼打量着周围的人。
  “大将军,您找我?”蒋维乔紧跟着步进了院子。
  “你看看那孩子有什么病,顺便再给孩子抓些药。”钱不离指了指那小孩子。
  蒋维乔走过来,轻声慢语的和那小孩子交谈了几句,在结识钱不离之前,蒋维乔就是一个四处游历、增加自己见识的医生,与小孩子打交道是很有经验的,很快,那孩子的神色变轻松了,笑嘻嘻的伸出手腕,让蒋维乔给自己把脉。
  这边的酒菜也准备好了,酒是好酒,菜只是常见的家常菜,当然肉是肯定要有的,钱不离刚要招呼众人上桌,蒋维乔突然发出一声低吼:“别动!不要闹!!”
  钱不离一愣,转头望去,见那小孩子被吓呆了,眼睛发直,片刻之后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就要挣开蒋维乔的手,躲到自己爷爷怀里,王二铁也被吓了一跳,一方面心疼自己的孙子,一方面又不敢说什么,满脸都是苦笑。
  “别动!”蒋维乔的神色看起来很吓人,动作也显得粗鲁:“转过来!!”说完不顾那小孩子的反抗,一手强行按住小孩子的脑袋,一手捏开嘴,盯着里面看了半晌,才缓缓松开,转头向王二铁问道:“这孩子平日都是什么症状?”
  “这个……”王二铁心中有些不满,他看了看钱不离,才轻声回道:“俺孙子总吵吵脑袋疼,后来骨节也跟着疼了,还有些发烧。”
  “几天了?”蒋维乔沉声问道。
  “差不多有三天了。”
  蒋维乔回身看了钱不离一眼,转身走到院门处,钱不离连忙走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了?那小孩子的病很严重?你也治不了么?”
  “大将军,那小孩子的病倒不严重,卑职花些精力就能治好。”蒋维乔苦笑道:“但情况却非常严重,大将军,那小孩子染上的是时疫啊!!”
  “时疫?”钱不离反问道,他没听明白。
  “时疫就是疫气!此病一旦流行开来,危害极大!”
  “你说的是……瘟疫?”钱不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的,大将军!”蒋维乔回头看了看,轻叹道:“疫气从口鼻而入,防不胜防!一人得病,传染一家,轻者十生八九,重者十存一二,合境之内,大率如斯。大将军,现在情势万分紧急,您要拿个主意啊!”
  “对这种事我什么都不懂,你让我怎么拿主意?”钱不离沉吟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还是你有经验,你拿主意吧,你说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蒋维乔想了想:“大将军,时疫之事我倒是在年轻时候遇上过两次,此病倒不是很难医治,关键是流传得快,病人数不胜数,光凭我一个人是治不过来的。”
  “我知道了。”钱不离点了点头,回身说道:“苏大人,顾坚,你们过来一下!”
  顾坚自不用说了,苏百业也是久在官场侵淫的人,见到蒋维乔把钱不离叫到一边低语,知道肯定有事情发生,他连忙站起身,和顾坚一起走到钱不离身边:“大将军,出什么事了?”
  “都镇定些!”钱不离沉声说道:“从现在开始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要露出大惊小怪的样子!”钱不离虽然不知道如何治疗瘟疫,但他知道控制瘟疫都需要注意什么,最重要的就是要安定民心、控制人口流动,现在还有很多情况没有掌握,如果百姓们知道本地爆发瘟疫了,必然会惊惶失措的向外地逃窜,病源将迅速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说实话,这种办法就是让百姓们安心留在危险区,承受不可测的危险,看起来这种办法很恶劣,可又是必须的,纵使在现代化的国家,遇到这种事情也要如此做。在多数与少数之间,为了保证多数人的安全,关键时刻甚至要放弃那少数人!这是很简单的选择题。
  “卑职知道了。”苏百业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液,顾坚却只是点了点头,神色依然不变。
  “那个孩子染上的是……时疫,这种病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染上,有一个就会有十个,有十个就会有一百个!苏大人,你在北州府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么?”钱不离沉声问道。
  苏百业身形一颤,头上刷地一下冒出了冷汗,真是祸不单行!最近土豪们联合起来向各地的官府施加压力,最终压力都汇集到了他这个刺史头上,苏百业忙得是焦头烂额,现在倒好,土豪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突然又闹出了时疫,苏百业有种要发疯的感觉。
  从县主做起,苏百业为官已经二十多年了,他知道时疫对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
  “苏大人,你在北州府没有得到任何消息??”钱不离重复了一遍。
  苏百业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是说时疫还没有爆发!”钱不离看向蒋维乔:“蒋老先生,我认为现在染上时疫的人还是少数,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第五零三章 预防
  “大将军,卑职先去煎一些药汤,让大家喝下去,万一这里有人感染了时疫,传染给了陛下,后果不堪设想!”蒋维乔一边沉吟一边说道:“据卑职所知,瘟疫有疫、疫气、疠气、疫疠、温热、天行疠、瘥、大头瘟症、疾疫、等等数十种,那小孩子喉头充血、骨节疼痛,呼吸有些困难,这是天行疠!卑职需要大量的银花、板蓝根、蒲公英、野菊花等药材,越快越好、越多越好!卑职还需要大批的帮手,要不然卑职一人是忙不过来的!”
  “苏大人!”
  “卑职在!”苏百业连忙应道。
  “蒋老先生的话你都听到了吧?”钱不离缓缓说道:“这些事情都交给你了,必须尽快筹集大批的药材!还有,把各地的医生、哪怕是赤脚医生也要召集起来,听从蒋老先生的命令!”
  “卑职这就命人去安排!”苏百业跌跌撞撞就往外走,救人如救火,时疫这东西片刻耽误不得,苏百业急晕了头,竟然忘了掩饰自己的神色,不过这种场面落在钱不离眼中,倒是博得了钱不离的一些好感,分辨一个人为官怎么样,只看他能不能急百姓之所急就可以了。
  “等下!!”蒋维乔急道:“卑职还需要大量的石灰,所有的街道、哪怕是乡村的土道也必须要用石灰水泼洒一遍,嗯……一次不够,如果做不到天天泼洒,最少也要每隔三天泼洒一次!还有,通知百姓们,家家都要熏醋,必须要不停的熏!”
  “还有一点,要隔离!北州之地每个村落都要隔离开,不得相互走动!”钱不离补充道:“苏大人,蒋老先生要求的东西你能在几天之内准备齐全?”
  “回大将军,银花、板蓝根等物都是常用药,各个药店里应该储藏了不少,可是卑职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万一不够的话……”苏百业苦着脸道。
  “顾坚,派人去通知阳州、顺州、陈州等府,全力收集银花、板蓝根等药材,还有陈醋、石灰等,火速运往北州!”钱不离说道。
  “卑职明白了。”顾坚点了点头。
  “还需要什么?”钱不离看向蒋维乔。
  “暂时就需要这么多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大将军,卑职……”苏百业怯怯的插话了。
  “有什么话就说,现在不是犹犹豫豫的时候!”
  “如果大将军要隔离各地,那……田里的农活怎么办?天时耽误不得啊!”北州今年的产量已经锐减了,如果再把各地隔离开,百姓们无法做农活,秋后只能混得一个颗粒无收,到那时候,他这个刺史也算干到头了,苏百业虽然也在为百姓们着急,但事关他的仕途,苏百业就要好好想一想了。
  “人命重要还是农活重要!”钱不离沉声说道:“必须要隔离!只要人没有事,今年的农活耽误了还有明年!人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为官这么多年,连什么是根本也不明白么?”
  “卑职知道……”苏百业低下头去。
  “你不要有顾虑,如果真的被耽误了,我可以提请内阁免除北州之地的赋税!”钱不离看出苏百业在担心什么。
  听到了钱不离的许诺,苏百业一颗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扑嗵一声跪倒在钱不离面前:“卑职替北州府数百万百姓多谢大将军活命之恩!”
  “起来吧,快去做事才是正经。”钱不离摆了摆手,他不想说什么冠冕堂皇、标榜自己的话,首要之急是把疫情控制住!
  “卑职先去准备了。”苏百业毕恭毕敬的说道。
  钱不离点了点头,转身看去,刚才的场面太过让人震惊了,一会有人大叫,一会有人下跪磕头,几个老农也感觉出肯定有大事发生,王二铁正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孙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几位老人家,刚才有些事情不得不处理,让大家久等啦。”钱不离笑着坐在了椅子上。
  “官爷,俺孙子的病是……”王二铁怯怯的问道。
  钱不离沉吟了片刻:“老人家,你千万别激动,我不想再瞒着你了,你孙子患得是时疫!”
  ‘时疫’这两个字出口,把周围的人都吓呆了,几乎在瞬间就呼啦一声退到了一边,钱不离的亲卫们虽然停在原地不动,但一个个都显得非常紧张,战士们并不怕真刀实枪的战斗,对瘟疫却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什么?”王二铁猛地站起来,看了看钱不离,又看了看自己的孙子,哭喊着跪倒在地上:“大将军,您一定要救救俺的孙子啊!俺家就这一根独苗啊!大将军,俺求求您了!”
  钱不离这时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动作,他走上前去把王二铁搀扶起来,很诚恳的说道:“老人家你放心,我已经想办法了,我担保你的孙子没有事!”
  “真的?”王二铁睁着混浊的泪眼看向钱不离。
  “大将军说你孙子没事,你孙子就不会有事!”程达在一边说道。此刻程达脸色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其实他最想做的事情是马上把面前几个农夫赶走,免得钱不离染上时疫,可钱不离不发话,他什么也不敢做。
  “太谢谢您了,大将军,太谢谢您了!”王二铁的眼泪犹在腮边挂着,嘴却笑得咧开了。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你们村里有多少人染上了时疫。”钱不离叹了口气:“老人家,你想一想,这个问题千万不能马虎,一个不好会死很多人的。”
  王二铁低头想了一会,脸色又开始变了:“大将军,俺家孩子也有些发烧,不过没有俺孙子这么重!他会不会也染上这病了?”
  “你刚才说……你儿子去娘家干活去了?他娘家在哪里?”
  “在牛屯呢,大将军,俺该怎么办?是不是让人去把他找回来?”
  “牛屯?”钱不离在心里已经把牛屯当成了重点封锁区:“不用找了,老人家,你们就放心留在家里吧,千万不要四处乱走了。”
  “嗯、嗯,俺听您的。”王二铁连连点头。
  “几个老人家,我给你们安排一个地方住吧,你们放心,只是暂时安排一下,你们的吃喝我都会负责的,不用你们操心,而且我还会派人去通知你们的家里人,让他们不要牵挂你们。”钱不离轻声说道,眼前这几个农夫必须要隔离开,也许他们就是日后的传染源!至于派人去通知他们家人的事情也只是说说而已,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派人去病源区无疑是派人去遭罪!
  几个老农对视了一眼,低声说道:“俺们听大将军的安排。”
  蒋维乔的药汤已经煎差不多了,鉴于需要服药的人数众多,蒋维乔干脆是用大锅煎的,上至姬胜情、钱不离,下至马夫、士卒,人人都要喝上一碗,一锅不够那就再煎一锅,反正人人都必须做好预防措施。
  蒋维乔给那小孩子专门煎了一帖药,又给了王二铁一包药草,嘱咐了具体的用量,让王二铁回去自己给小孩子煎药。
  送走了几个老农之后,众人就在桌子旁围成了一圈,现在不是要怎么样对付那些地主土豪的问题了,而是该如何面对这场时疫!
  刚才有些话不好说,因为那几个老农可能会把大家的谈话泄露出去,此刻可以有什么就说什么了,主事杜庆生率先问道:“大将军,真的要减免北州的赋税么?”
  “如果灾情非常严重,那就必须要减免了。”钱不离的话说得很坚决,但心中却在苦笑,他知道在自己这个穷兵黩武的大将军影响下,内阁的财政一直很吃紧,占领默干城之后,倒是缴获了大笔钱财和物资,总算让内阁松了口气,转眼又摊上这档事,还要大掏腰包了。
  钱不离是个熟知历史的人,他看过这一方面的统计介绍,在那个世界的夏商时代开始,二千六百余年的历史中,史书共记载了七百余次程度不同的瘟疫,几乎是四年就爆发一次!
  隔离是欧洲人想出来的办法,什么也不懂的古人面对瘟疫往往是束手无策,“死者不可胜计”,“丁尽户绝”,“户灭村绝”,等等就是用来形容瘟疫爆发时的惨景的,魏文帝曹丕也曾对瘟疫感叹过:“家家有伏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声,或合门而亡,或举族而丧!”
  其实钱不离比蒋维乔更了解瘟疫的可怕,蒋维乔能了解的东西还是片面的,他只能看到一村、一城焉或一州,却看不清大局,更无法统计出死在瘟疫中的人到底有多少。钱不离却知道,一场大疫足可以至数百万人于死地,控制不当,整个北州会成为千里荒野之地!
  与将要面临的疫情相比,土豪们那些龌龊之事什么都不算了,减免赋税等干系到国家收入的事情也变得微不足道,在这冷兵器时代,人口是最重要的,有了人什么事情都好说!
  “大将军一番拳拳为民之心,真是可敬啊!”杜庆生叹道。
  “杜主事,现在没时间说这些无用的话,还是多想想我们应该怎么做吧。”钱不离对这种阿谀奉承的话是免疫的。
  “大将军,如果要把所有的村子都隔离开……怕不是很容易。”顾坚说道。
  “不容易也要做,否则我们根本控制不了疫情!”钱不离摇头道:“如果让疫情扩散到临近的几个州,纵使我们全力以赴也未必能控制住疫情了!”


第五零四章 隔离
  “如果是想隔离开附近所有的村落,那么就需要大军了。”顾坚看向钱不离:“杜兵的疾电军距离此地有七十里左右,郑星朗的疾风军、王瑞的天翔军皆在百里开外,大将军,需要卑职派人去传令让他们加快行军么?”
  “这个……”钱不离犹豫了一下,这三支骑兵队不但是天威军的核心,更是姬周国的精锐所在,其中每一个战士都在战场上经历过严酷的考验,沙场裹尸倒是战士的本份,如果死在时疫中就有些不值了:“北州府的常备军有多少人?”
  “卑职不清楚,还是等苏刺史回来之后,大将军问问他吧。”顾坚摇头道:“那么,卑职就派人去通知杜兵原地扎营了?”揣摩上司的心思是每一个下属必备的本能,顾坚看到钱不离在犹豫,转而问起北州府的常备军,已经隐约猜出了钱不离的想法。
  “也好。”钱不离点了点头。
  顾坚叫过一个下属,低声说了几句,那人转身小跑出了院门,时间不大,苏百业又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显然他往日没做过什么锻炼,身体又有些肥胖,现在又变得满头大汗了。
  “苏大人,北州府一共有多少常备军?”
  “卑职想想……大概有六千左右。”
  “把人都集中起来吧,你以刺史的名义发布公报,明令所有的百姓不得擅自离开自己的居所,各城、县紧关城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钱不离想了想:“对了,召集一批织娘,让她们做口罩!”
  “口罩?”苏百业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很简单,用棉布反复叠压,缝出一块巴掌大的布片,能把口鼻掩住就好,口罩两边再系上布条,要两根,然后在脑后绑紧,这样就可以了。”钱不离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所有的士兵都要带上口罩!嗯……每次带口罩之前先要在口罩上洒上醋,不要怕醋味难闻,遭些罪总比染上时疫好!”
  “明白了!”苏百业抹了一把汗,连连点头:“只不过……大将军,如果隔离所有的村落,城门也不得开启,那百姓们如何吃用?现在是春末,百姓家里也没多少余粮了,这样下去……卑职怕出事啊!”
  “这些东西就从别的州府调拨吧,我会想办法的。”钱不离沉声说道:“还有,在公告上加上一条,命令百姓不得随地便溺,如有违令者以重罪论处!!”这冷兵器时代讲卫生的人太少了,纵使是在城里的街上走,无意中踩上一脚‘黄泥’也是常事,钱不离刚来的时候很不适应,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不管他的能力、他的威望有多少,也无法让整个社会来适应他钱不离,而只能去适应社会!
  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讲卫生的习惯必须要强令更改,否则将会导致细菌、病毒四处流行!
  苏百业愣了愣,点头道:“卑职明白了!”虽然他无法理解口罩的作用,也无法理解钱不离最后一条苛令,但这个时候他没有精力去想太多,只要能控制住时疫就谢天谢地了,一切按钱不离的话去做就是。
  “你下去吧,抓紧时间!”钱不离轻叹了口气。
  “卑职告退了。”苏百业转过身,又是一溜小跑,摇晃着冲出了院门。
  “发生了什么事?”姬胜情带着柯蓝、柯丽从内院走了出来,惊讶的看着钱不离,院中的人个个神情肃穆,不难引起姬胜情的怀疑。
  “我们进去说吧。”钱不离走了过去:“顾坚,派人去告诉蒋老先生一下,先把内院的各个角落都洒上石灰水,还有,拿些醋和炭火过来。”
  姬胜情一头雾水的被钱不离拉进了内院,见到柯蓝和柯丽关上了院门,姬胜情迫不及待的问道:“不离,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那些土豪……”
  “土豪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钱不离苦笑道:“蒋老先生刚才替一个小孩子看病,结果发现,那小孩子染上的是时疫!”
  “天呀……”姬胜情掩住嘴惊呼一声,旋即转身就往院外走。
  “你干什么去!”钱不离急忙拽住了姬胜情。
  “不离,你没有见过时疫流行的场面,你不懂的!我要马上召见北州的刺史!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耽搁!!”一边说姬胜情一边奋力向外挣扎着。
  她坐上王位的时间还短,虽然日渐成熟,但阅历上还有所欠缺。姬胜情倒是见到过疫情爆发的场面,可那时有她的父王做主,还有转运正常的内阁辅佐,压力再大也压不到她的头上,姬胜情要做的至多是代表她的父王到灾区走一走、看一看而已。
  现在是她坐上王位之后经历的第一次疫情,姬胜情听到消息之后,当即就乱了方寸,她的脸涨得通红,使足了劲要冲到外面去。
  “冷静些!”钱不离低喝一声:“胜情,说起如何治疗时疫,我确实不懂,但要说起如何控制时疫,这个大陆上还没有比我更明白的人!你相不相信我?”
  姬胜情顿了下,挣扎的力道变小了,对面前这个把她从困境中拉出来、扶着她一步步走上巅峰的人,除了浓浓的爱意之外,还有着根深蒂固的信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改变这种信任!
  “不离,这可是时疫啊!你真的有把握?”姬胜情吃力的问道。
  “你放心!没有人能比我做得更好、更周密了!”钱不离回答得斩钉截铁:“现在时疫流行的时间并不长,情况不是很严重,就算我不能在时疫爆发前清除威胁,我也能把时疫控制在北州府的范围内,不会影响我姬周国的大局!”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姬胜情微微点了点头:“北州府的刺史叫苏百业吧?不离,你让他来见我,有些事我要亲自嘱咐他。”
  “他现在忙得要死,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做安排,如果你在这时候见他,倒会耽误事。”钱不离露出了笑容:“一切有我呢!该嘱咐的事我都嘱咐过了,你要是出去乱跑,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再说刚才小孩子就在前面的院子里,院中的人都有染上时疫的可能,你还是乖乖的在这里呆着吧!”
  姬胜情听到‘乖乖’二字,脸色有些微红,不由白了钱不离一眼,在嗔怪钱不离在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调戏’她。
  “陛下,蒋老先生给我们送药来了。”柯丽叫道。
  “对了、对了,你们都马上吃药,这事情可马虎不得!”
  圣人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但是在事实上,这东西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人能做到。蒋维乔给大家煎药用得是大锅,给姬胜情煎药却是用的自己珍藏的药壶。北州的百姓们有人染上了时疫,姬胜情现在还没有生病,可第一个享受熏醋待遇的是姬胜情和钱不离,贵贱之分不是光靠着嘴皮就能改变的。
  姬胜情静静的坐在床上看着钱不离,里面所有的被褥都被换过了,桌椅也被搬出去了,地板、墙壁都被钱不离的亲卫们用石灰水洒了一遍,屋中的空气有些潮湿了,让人感到不舒服,但在平安与舒服之间做选择,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
  钱不离拿着汤匙,往炭炉上泼着醋,铜制的炉壁上接连发出吱吱的声音,一股又一股白色的雾气在屋中蔓延着,这时代没有消毒水,醋是最好的消毒手段了。
  “不离,够了吧?”随着屋中的酸气越来越多,姬胜情忍不住皱起了鼻子。
  “多多益善、多多益善!”钱不离又泼了两下,才把醋壶放到一边,接着回头看了看姬胜情:“忍一会就好了。”
  “天天都要泼吗?明天还是我自己泼吧。”
  “那可不行,你肯定要耍滑,看来明天我出去之后,要派专人来熏醋了。”钱不离笑道。
  “才不会呢!”姬胜情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脸,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远远不如钱不离,在时疫当前的情况下,钱不离能笑得出来,她可不行。
  “都老夫老妻了,我还不了解你?”
  “你……”姬胜情有些气急,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挺直身:“你明天要出去?”
  “嗯,口罩做出来之后,我要亲自检验一下,还要监督那些常备军。”钱不离点头道。
  “不离,现在太危险了!万一你……”
  “不怕!”钱不离笑着甩掉了长袍,指了指自己的胳膊:“看到没有?小时候不知道打了多少防疫针,我不会有事的。”
  “防疫针??”姬胜情愣道。
  “这个这个……就是能治病的东西。”钱不离连忙掩上了自己的胳膊,在姬胜情面前显耀自己身上预防针留下的痕迹无疑是对牛弹琴:“你不懂的,反正你知道我不可能得病就行了。”对自己的身体素质,钱不离一向有信心,打过预防针是一方面,据那妖狐说他的身体已经被彻底改造过了,想来小小的时疫是奈何不了自己的。


第五零五章 杀一儆百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钱不离下令严守秘密,可是时疫爆发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最后钱不离索性不再隐瞒了,把所有的问题都敞开了谈。刺史苏百业发布的公告也由隐涩转为直接,百姓们原来不知道为什么要封城、封街,此刻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人心恐慌是免不了的,可也接受了官府的做法,毕竟他们自己也害怕和染上时疫的人接触。
  苏百业这个人为官是否清廉暂时不提,其人的办事效率倒颇为可嘉,一天到晚东奔西走,至多能睡上两个时辰,整个人瘦了一圈,嗓子喊哑了,脚底长满了血泡,晚上睡觉时都痛得哼哼唧唧的,可付出代价必然会有收获,北州府各地所有的医生,包括还没出师的学徒,都被他召集到了北州府,共一千七百余人,正在接受蒋维乔的‘短期培训’。
  苏百业召集的织娘也生产出了大批的口罩,这种口罩的针线活虽然很不错,但却有让人难以忍受的特点,戴上口罩的人总感到喘不上来气。现代化的口罩都是用纱布做的,既能净化空气,又保证了呼吸的通畅,用棉布叠压出来的口罩隔离性能太优良了……普通人戴上一会之后,就要把口罩摘下来休息片刻,要不然可能会被活活憋死,无奈的钱不离只得告诉织娘们削减口罩的厚度,否则这样下去口罩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
  阳州、顺州、陈州的救援物资也开始送过来了,如果苏百业以自己的名义告急,其他几州的物资也许不会送得这么快,但钱不离在北州,姬胜情也在北州,这两个人要是出了点事,谁也担当不起,几州的刺史也算是不遗余力的支援北州抗灾了。
  校场上,钱不离阴沉着脸看向下面的常备军们,各州府的常备军性质虽然差不多,但本质上却有巨大的区别。遍数姬周国,当属雍州、云州、福州的常备军战斗力最强,雍州是毫无争议的第一,不要说雍州的常备军,就连雍州乡勇也是名扬天下的,雍州常年抵抗倭寇的骚扰侵袭,如果地方武装的战斗力不强,不知道要被倭人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云州的常备军经常协助龙虎军团与罗斯人激战,战斗力也练出来了,稍事训练,就能把他们训练成一支合格的正规军。在钱不离南下福州之前,福州土族小规模暴乱一直没有停息过,福州的常备军负有镇压暴乱的职责,战斗力也算可以。
  北州的常备军却让钱不离大失所望,士卒们训练不精、士气低沉,领兵的人也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德行,毫无锐气,行军时象一群乌合之众,休息时象一群没头苍蝇,纵使在他钱不离训话时,常备军的表现也很不堪,有打哈欠的,有低声谈笑的,更有拄着武器在那里打盹的。这些钱不离还可以忍受,常备军毕竟只是常备军,没法对他们提高要求,可让钱不离愤怒的是,当他把常备军的任务传达下去之后,常备军们知道自己将要在疫区停留一段日子,转过身就有不少人连夜当了逃兵。
  钱不离被搞了个措手不及,他带精兵带惯了,他的部队里极少出现逃兵,再说现在面临的又不是相差悬殊的死战,何况他钱不离又再三讲述了防护自己的办法和注意事项,北州常备军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失望!
  得知士兵逃走的消息,钱不离几乎把自己的亲卫队都派出去了,并下达了抵挡者格杀勿论的命令。不过钱不离的亲卫队虽然都是骑兵,但人生地不熟的,效率有限,北州常备军一共有七百余人逃走,亲卫队只追回来四十余人,斩杀了一百余人,其余的逃兵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等事是绝不能善了的!钱不离把常备军召集起来,让士兵们在校场上站了两个时辰,自己却一言不发,点将台前,还有四十余个逃兵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听候发落。
  顾坚曾劝钱不离不要用过激的办法,他在担心引起兵变,不过钱不离的主意是很难改变的。如果只因为怕就改变自己的主意,那还能做出什么大事来?世界上可怕的事情太多了,怕这怕那、畏首畏尾,终其一生也只能落得个碌碌无为的结局!
  钱不离心中也有底,虽然北州常备军的人数在五千左右,他的亲卫队却只有七百余战士,但如果真的闹出所谓的兵变,北州常备军绝不是他亲卫队的对手。
  “董宣!”沉默了许久的钱不离终于说话了。
  “末将在!”北州常备军的统领董宣急忙排众而出,跪在了点将台前。
  “你知罪么?”钱不离的话音非常冷漠,他已经决定拿董宣开刀了。
  “末将……末将有失察之罪。”董宣心头一阵黯然,北州府常备军出现大规模的逃兵,他这个统领是难逃其咎的。
  “你知罪就好!”钱不离冷冷的说道:“来人,把董宣给我拿下,行三十军棍,除去一应军职,剥夺爵位,永不得录用!”
  “大将军!”董宣猛然抬头哀呼道:“卑职冤枉啊!末将本部并无一个逃兵,那些逃兵大都是三角湾、方元等县的士兵,原不归末将所属,望大将军手下留情,末将冤枉啊!!”董宣万没想到钱不离的处罚如此之重,他本以为会夺去自己的统领之职、以观后效,现在钱不离是一竿子把他打到了底,还永远夺去了他翻身的机会,这让董宣万分不甘心。
  “我可以留情,但军法不能容情!”钱不离喝道:“行刑!”
  阎庆国带着几个亲卫走过去,三下五除二把董宣放翻在地,军棍击打肌肉的噼啪声在校场上响了起来。
  董宣虽然担任军职,但一直都做着太平官,很少受过苦,吃第一棍时就不禁放声惨叫起来,挨到第十棍,状若疯狂,发出的是歇斯底里般的惨叫声,等过了十几棍,声音却愈见微弱,随后人就昏迷过去了。
  阎庆国视若未见,整整打满了三十军棍,才让亲卫把董宣拖到一边,让军医给董宣医治。
  “倪宽!”
  “末将在!”副统领倪宽胆战心惊的走出了队列。
  “即日起,你便是北州府的统领!”钱不离的声音放缓了些:“接令!”
  倪宽连忙双膝跪倒在地上,程达走下点将台,把令箭递交给倪宽,倪宽小心翼翼接过令箭,心中的感觉异常复杂,这明显是个烫手葫芦,接过令箭他未必管得好北州府这五千常备军,不接又没那个胆子。
  “倪宽,以军法论,临阵脱逃者该当何罪?”钱不离沉声问道。
  “当斩!”倪宽明白了什么,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大声说!!”
  倪宽犹豫了一下,旋即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临阵脱逃者当斩!”
  “你们都听到了吧?”钱不离的视线落在了跪在台前的逃兵们身上:“行刑!”
  阎庆国一招手,带领一队亲卫直向着那些跪倒在点将台的逃兵走去,每一个逃兵后面都站着两个亲卫,一个人揪住头发,另一个人则缓缓拔出战刀。
  那些逃兵们顿时发出了哭喊声,他们本以为自己聪明,没有象同伴那样反抗追捕,而是老老实实的跟着钱不离的亲卫队赶回了北州府,谁知到最终还是难逃一死,没有人愿意接受这种结果。
  “斩!!”点将台上的钱不离喝道。
  四十余把战刀整齐的划出了一片刀浪,旋即刀光又化成了血光,钱不离的亲卫队经历过无数大阵仗,对他们来说,临时充当一次刽子手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亲卫们满不在乎的擦了擦战刀上的血迹,随后收刀入鞘,转身看向校场的常备军士兵们。
  整个校场变得鸦鹊无声了,以往他们只是听说过钱不离的威名,但那些或辉煌或血腥的战迹距离他们太过遥远了,今天亲眼见到钱不离转瞬之间就接连处死了几十个人,这才知道害怕,每一个人都睁着惊恐的眼睛看向前方。前天还活蹦乱跳的同泽今天就那么倒在血泊中,死也不得全尸,这种场面实在是太恐怖了。
  “倪宽!”
  “末将在!”倪宽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他也是一个太平官,虽然刚才预感到了钱不离杀鸡儆猴的心思,但这种场面同样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领兵者当知道慎乃出令、令出惟行的道理!董宣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希望你能管好你的下属。”
  “末将明白。”倪宽恭敬的应道。
  钱不离扫视着下面的常备军,不由暗自叹了口气,他本意是想先整顿整顿常备军,然后让蒋维乔‘培训’出来的人检验一下,看看常备军中有没有人染上时疫,这样既可以锻炼那些医生,又可以消除内患,谁知道这些胆小的士兵闹出这等事,其实他也不想用这种血腥手段,可是又不能不用!


第五零六章 生化
  时疫终于开始爆发了,幸好的是,蒋维乔及时发现了隐患,钱不离反应迅速,事前做了大量的布置,一场足以引起社会动荡的瘟疫被有效的控制住了。
  除北州之外,安州也有部分人感染了时疫,不过安州刺史罗萧做了应变的准备,集结了全州的常备军,时疫刚刚被发现,罗萧马上学钱不离在疫区划分封锁线,时疫的影响被减少到最低。
  钱不离把所有的疫区以村为单位分为四十七个重灾区,七百七十五个轻灾区,还有数千个无灾区。蒋维乔是在北州府附近发现疫情的,但北州府却不是中心灾区,最先爆发疫情的是北州府南一百余里的康平县及附近的四十余处村庄,疫情爆发三天之后,全县人近三分之一卧床不起,近半数染病,死亡的人也占了全县总人口的一成,县主黄建虽然得到了苏百业的传书,并做好了紧急准备,但疫情爆发的第二天,黄建就突然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了,没有人统筹大局,所有的准备都成了摆设,疫情不可抑制的在康平县蔓延起来。
  钱不离迅速做出决定,严密封锁了康平县的边境,在疫情爆发之后的第五天,康平县的人口已经死亡了一半以上,很多百姓怀着恐惧之心向外逃窜,却被常备军无情的堵了回来,有强行逃亡者当场格杀勿论!钱不离下了严令,如果有百姓从某个地方逃出了康平县,驻守在那里的士兵将受罚重刑,其将官全部处斩,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士兵有些于心不忍,但谁也不敢放纵百姓。
  这还不算,钱不离还派人散步有关时疫的流言,把时疫的可怕性夸大,在百姓们眼中,从疫区中出来的人都成了一种可以散发疫气的怪物,哪怕有人从‘怪物’走过的路上经过,也会染上时疫,疫区之外的百姓们对那些从疫区里偷跑出来的人畏如蛇蝎又恨之入骨,不是马上向常备军禀报就是干脆自己动手行凶,哪怕是自己的亲戚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钱不离这些办法确实很残忍,但又是唯一的办法,纵使在现代社会,那些抵抗隔离的政令、向外逃窜,给社会造成巨大威胁的人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蒋维乔忙得要死、苏百业忙得要死,钱不离也很忙,不过一般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
  钱不离弯着腰从一间黑暗的小屋中钻了出来,此刻他的样子非常诡异,头发被严严实实的包起来,嘴上带着两只叠在一起的口罩,右手带着手套,手套与袖子之间被一条绳子绑得紧紧的,左手干脆缩在袖子里,袖口同样被绳子绑紧,连脖子也被布条裹得密不透风,钱不离一身上下除了眼睛之外都被包起来了,简直就象粽子一样。
  如果是一个现代人看到钱不离的模样,马上会想起电影里那些生化实验室的研究人员,但是在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钱不离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三个大木桶,木桶边有一个木制的洗脸盆,还有一个正在燃烧的炉子,钱不离开始小心翼翼的脱衣服,最先脱的是手套,他的动作放得很慢,尽量不让手碰到衣服的外层,脱下的每一件衣服都直接扔到了炉子里,院中燃起了渺渺青烟。
  让人惊讶的是,钱不离的外衣下面还有一套武士服,整整脱下了三套衣服,才见到钱不离的内衣,最后钱不离把内衣也脱了下来,甩到了火炉中,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走到一个大木桶边嗅了嗅味道,抬腿跨了进去。
  桶里装得并不是水,而是北州产的烈酒,用烈酒洗浴属实太奢侈了些,不过在姬周国还没什么人敢挑钱不离的毛病。
  钱不离紧闭着眼睛,沉到了酒水中,过了片刻露出头来大喘了几口气,如此几番之后,又摸索着抓起木桶边的汗巾,把脸上的酒水擦得干干净净,又用净水洗刷了一下,这才跨出木桶,走到另一个大木桶边。
  这木桶里装得是少量的陈醋,钱不离用汗巾沾着陈醋,在自己身上仔细的擦抹着,如此反反复复擦了半天,跳到最后一个大木桶的清水中,舒服的洗浴起来。
  直到黄昏时分,钱不离钻出了木桶,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净,拿起木架上早已准备好的衣物,穿戴整齐,缓缓走出了院子。
  门外顾坚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见钱不离走出了院门,连忙迎了上来:“大将军,完事了?”
  “嗯,差不多了。”钱不离点了点头。
  “大将军,还需要货么?”顾坚小心的问道。
  钱不离犹豫了一下:“不用了,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了,顾坚,这几天为了我的事你的密谍死了不少人吧?”
  顾坚低头道:“一组的人死了十七个,还有七个运气好,蒋老先生把他们救回来了。”钱不离在三天前给了顾坚一个艰巨而又荒唐的任务,让顾坚的人深入疫区收集病死的人身上穿的衣服,甚至还有病人病入膏肓时的呕吐物,顾坚不知道钱不离想做什么,但他的习惯是服从,而不是质询。顾坚的属下也一样,密谍组织的人从来没人敢违抗命令,哪怕是让他们去虎口拔牙甚至是自残,他们也会坚决的实行。
  钱不离需要的东西倒是收集到了,他的手下虽然事先做了预防措施,但一组二十四个人还是全部染上了时疫,蒋维乔亲自动手医治,也只救回来七个人。
  “他们都是大功臣!”钱不离轻声说道:“找到他们的亲属,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
  “卑职会处理好的,绝不会让其他人寒心。”顾坚明白钱不离的意思。
  “那就好。”钱不离顿了顿:“孙宗的人联系到了吗?”
  “已经联系上了。”
  “我就不出面了,你把屋子里的东西交给他们就好。”钱不离揉了揉眉心:“告诉他们,那两个瓦罐千万要注意安全,绝不能擅自打开,送到圣尼古拉堡附近之后,随便找个小村子,把瓦罐打破之后迅速离开,然后就没什么事了。”
  “大将军,孙宗以前倒是经常和罗斯人做生意,但现在不同以往,罗斯人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对我朝更是怀着刻骨深仇,他们不会顾忌什么了,如果抢了孙宗的商队那该如何是好?”
  “抢了孙宗的商队?”钱不离微笑起来:“那正是我期待的事情!只要瓦罐落在罗斯人手里就可以了,我顾虑的倒是别的事。”
  “是什么?”
  “自从罗斯国米哈伊尔兵败之后,两国之间的通商已经彻底断绝,连走私的商人都没有了,在这时候,孙宗的商队突然出现在罗斯国的领土上,很可能引起他们的疑心。”钱不离沉吟片刻:“到时候他们抓住商队的人,严刑拷打一番,自会明白商队是从哪里出发的了。”
  “大将军,由卑职的人把货物运到云州,然后交给孙宗的商队怎么样?”
  “这样也好。”钱不离点头道:“那你去安排吧,还有,进屋子取瓦罐时,一定要多穿些衣服,等到瓦罐被包起来之后,你们再把衣服脱下来烧掉,用陈醋洗刷一遍身体,这样就不会染上时疫了。”
  “卑职明白。”顾坚突然抬头看了看钱不离,犹豫片刻开口道:“大将军,您……没有事吧?”钱不离让他的人把搞来的东西堆在小屋里,随后自己进去鼓捣了半天,顾坚实在是担心钱不离会染上时疫。
  “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钱不离笑着摆了摆手:“你去吧。”
  顾坚微一点头,转身离开了,钱不离背着手,在院外来回踱步,过了好半天,开口喝道:“程达!”
  “末将在!”
  “你派几个人到前线去见尉迟风云,让他不要再与罗斯国起冲突了,全军后撤二百里……算了,你拿纸笔过来。”
  程达急忙命令一个亲卫去取纸笔,钱不离只写了短短几句话,把信口用火漆封好,递给了程达:“把这个交给尉迟风云就可以了。”
  “末将知道了。”程达一边接过信一边笑道:“大将军,刚才陛下的侍女来找过您几次了,听说陛下这些天闲着无事,学了些厨艺,特意给大将军做了几道菜,急着让大将军回去品尝呢。”
  “真不是时候。”钱不离苦笑起来:“我现在没办法回去,程达,你派人去告诉陛下一声,这两天我有事,不能回去了。”钱不离有些担心,虽然自己做好了消毒,但也不是肯定无事的,他依仗的就是蒋维乔始终在自己身边,万一回去传染给了姬胜情,那就闹出乱子了。姬胜情的身子骨很弱,用现代话说就是免疫力不强,这种病落在姬胜情身上很有可能会急剧恶化。
  “末将知道了。”程达答应了一声。


第五零七章 缓解
  疫情虽然来势汹汹,但是在钱不离等人组织下,很快就受到了有效的控制,重灾区内的百姓是管不了了,就算想管也管不过来,苏百业召集起来的医生是有限的,只有不到两千人,北州府轻灾区却达到了七百余处,算下来每一处轻灾区只能分到两名医生。而重灾区几乎是人人患病,如果没有一支三十人以上的‘医疗队’,根本无法缓解当地的灾情,何况去重灾区势必要冒着巨大的危险,那些医生一听到要去重灾区都是心惊胆战的,在这种情况下,钱不离别无选择的做出了保护多数人、放弃少数人的决定。
  有了病魔的威胁,百姓们非常乖顺的在钱不离制定的框架内生活着,随地便溺的人是一个也看不到了,每家都定时清扫门前的街道,还在街道上泼洒石灰水,家里的东西也尽量收拾得干净些,几乎每一家都把原来的茅厕掩埋了,重建了新的茅厕,而且还经常收拾秽物,半年甚至一年才清理一次的懒习惯也不翼而飞了。
  饭前便后,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双手洗得干干净净,指甲也剪得很整洁,其实在冷兵器时代,百姓们是从来不讲究这些的,现在却必须要养成好习惯!邻里间的聊天也变得轻声慢语了,不但小心自己的唾液喷在对方脸上,更防备着对方的唾液,如果此时在姬周国内评选五讲四美好城市,北州府肯定会排名第一!
  钱不离采用的是严密封锁重灾区、积极援救轻灾区的政策,成效是明显的,轻灾区内患者的人数是越来越少,当然,也有一些人是病死的,但更多的人被‘医疗队’救了过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轻灾区一个个摘掉了灾区的帽子,变成了观察区。
  百姓们开始的时候有些担心,现在是农忙的关键季节,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如果春天没有做农活,秋后自然是颗粒无收,直到看见了钱不离有关减免北州府一应赋税的公文,百姓们才安定下来。
  最幸福的人莫过于北州府的土豪们了,他们本在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谁知转眼间又爆发了疫情,可谓是雪上加霜,但钱不离一道命令使得土豪们从地狱升上了天堂,不止是今年免税,明年也是减免一半赋税,两年的时间足够他们筹措对策了。
  安州府的土豪们也沾了些光,最倒霉的是卢州的土豪,他们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还受官府逼迫为灾区捐献了一批钱款,不过他们的怨言传到钱不离的耳朵里,钱不离却没有一点恻隐之心。
  他借着控制灾区做过了详细的调查,不是所有土豪的佃农都走空了,最少有两成土豪的生活和往日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他们承受的赋税比往年多了些。百姓们是最善良的,他们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心思,只要能做到温饱就满足了,那些心肠好、平日知道体恤佃户的土豪们生活依然无忧,有的人家甚至一户佃农都没有走,用百姓的话说:“东家待俺们一直不错,俺们可不能坑人!”
  相反,那些往日对待佃户非常苛刻的土豪们却面临着双重灾难,佃户们听到移民的消息几乎是一哄而散,越苛刻的土豪家的佃户跑得越快,实话说,这是报应!你不管百姓的死活,反过来百姓们也没必要管你的死活!钱不离可是在那支有着打土豪、分田地历史的军队中服役的军官,何况他一心要控制土地兼并、减缓阶级矛盾,他在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观看着那些土豪的表演。
  这一日,钱不离正在案头的宣纸上画着什么,北州府刺史苏百业缓缓走了进来,陪笑道:“见过大将军。”
  钱不离抬头看了苏百业一眼,心中略有所悟,用手点了点椅子:“坐吧。”现在是该离开的时候了,最开始苏百业有事情来见自己时,往往是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而来,后来苏百业的动作一天比一天慢,这倒不是说苏百业敢在钱不离的面前摆架子,而是意味着北州府的情势一天比一天缓和了。
  “多谢大将军。”苏百业笑着坐在椅子上,他的身体比刚和钱不离见面时瘦了整整一圈,不过精神还好,满面红光的,由此可证,运动是生命之本……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苏百业一愣,旋即陪笑道:“五月初七了。”
  “再过两天,陛下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抓紧准备一下。”
  “准备……卑职明白了。”苏百业长叹了一口气:“大将军对我北州府百姓有着活命之恩啊!如果不是陛下与大将军正好巡查到北州,卑职真不敢想象现在的北州府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些话你就不用说了,我们相处的时日虽然还短,但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些。”钱不离摇了摇头,突然露出了笑容:“大前年四月到去年十一月之间,你分五次在顺州、陈州两地收购了两千余亩良田?”
  苏百业万万想不到钱不离突然谈起这些,笑容猛地变得僵硬起来,呆呆的看着钱不离,做声不得。
  “去年你为你的小儿子操办了婚喜,场面非常大,据说花费超过了数千枚金币,当然了,你身为一州刺史,这一场婚喜没少收贺礼吧?应该是超过你的花费了。”钱不离翻出一卷文案,看了片刻续道:“我发现你对土地情有独钟,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你购买田产总是在地契上写上别人的名字,查你的事情倒是让我费了不少力气,你不是心中有鬼吧?一个刺史的俸禄是多少……你知道、我也知道,好像不足以支撑你四处收购田产,苏大人,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
  苏百业脸色变得铁青,嗫嚅了半晌,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上,浑身上下犹如筛糠般颤抖着,他不明白钱不离为什么突然调查起他来了,但此刻他的底细已经被查得清清楚楚,除了俯首认罪之外他想不出还有别的路可走。
  苏百业还是不了解钱不离,钱不离只有在怀疑谁或者想启用谁的时候,才会亲自布置做一个详细的调查,否则他才懒得管苏百业是个什么样的官,那是御史台的事。任何一个时代,只要社会的制度是权力集中制,没有强大的监督机构,贪赃枉法之事便层出不穷,根本无法断绝,除非是惹到了自己头上,或者有人告到了面前,平常里真的没有必要去管。
  “起来吧,我只是想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用害怕。”钱不离一向认为想做出大事就必须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人之前如果不做个详细的调查分析,用起人来就没办法做到不疑。
  “罪臣不敢……”苏百业颤抖着回道。
  “我如果想处罚你的话,这些……已经足够了。”钱不离拍了拍文案:“让你起来你就起来!”
  苏百业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偷眼看向钱不离,他为官已经很多年,阅历倒是不浅,可怎么也想不出钱不离要做什么。不过钱不离刚才那句话倒是让他吃了颗定心丸,没错,这些东西已经足够把他全家都发配出去了,钱不离没必要和他绕圈子。
  “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做事有条理,也非常缜密,此次能迅速控制疫情,你苏百业是功不可没的。”钱不离微笑着说道。
  “大将军谬赞了,卑职只是个跑腿的,全仗大将军居中调应,我北州百姓才能……”
  “我说过,我不喜欢听这些。”钱不离摆了摆手:“功劳就是功劳,我钱不离还没到贪占下属功劳的地步,说实话,我很欣赏你的能力,想把你调入内阁,但是对你的品行我却有些放心不下,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苏百业默然无语,现在他不再为自己的安危担忧了,可也变得更紧张了,毕竟他有错在先,狡辩、为自己开解那是自寻死路,当场悔过、痛骂自己一番又显得太做作,苏百业只能沉默。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只有两条路,一个是选择功名,一个是选择富贵,如果你选择当一个富家翁,等疫情彻底停息之后,你可以回去,这些东西我会都毁掉,权当是你这一段不辞辛劳、甘冒危险的奖赏。”钱不离沉吟片刻:“如果你选择功名,这些东西你自己处理一下吧,我不想我提拔上来的人日后被御史台抓住小辫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苏百业再次一头跪倒在地上:“大将军恩德……”话没说完,苏百业又闭上了嘴,钱不离已经提醒他两次了,不想听这些东西。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钱不离缓缓说道:“还有一件事,现在春耕已经被耽误了,再过一个月,我会让人把豆薯送到北州府,不知道豆薯是什么吧?呵呵……这可是好东西!种别的庄稼都晚了,豆薯长得很快,三个月左右就能有收获,这件事情我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让百姓们学着种豆薯!”


第五零八章 昏招
  北州爆发时疫之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姬周国,以贾天祥为首的内阁也没有闲着,一方面积极配合钱不离,向北州运送各种物资,一方面极力为姬胜情和钱不离造势。
  姬胜情继承王位的时间还短,虽然很得百姓们的拥戴,但根基还是尚浅,贾天祥把姬胜情和钱不离带着游玩性质的出巡描述成了亲临灾区‘指导工作’,全国上下所有的人都知道时疫的可怕,听闻姬胜情不顾危险亲临灾区,不由感慨不已,从心底里为拥有这样一个国王而自豪。
  灾情缓解之后,姬胜情和钱不离离开了北州府,苏百业的办事能力很不错,有些事情交代下去就可以了,用不着成天在这里盯着,再说这次疫情给钱不离带去了一个灵感,如果大局按着他的猜测发展的话,他需要重新布置一番。
  原本钱不离是想与罗斯国对峙几年,不急着给罗斯国最后一击,他要与金帐汗国比耐性,反正他还很年轻,不怕拖,如果金帐汗国的乌立娜心急之下屡屡向罗斯国发动攻势,那么罗斯国的战略重心必然会向北方倾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罗斯国毕竟是个曾经的军事强国,加上有米哈伊尔统领大军,乌立娜的贪欲没那么容易实现,纵使能做到彻底消灭罗斯国,也必将实力大损。但现在情况就变了,既然同样可以达成让敌人两败俱伤的目地,这种机会是不可以错过的。
  离开北州府之日,苏百业发动了整个州府的百姓出城送别,规模非常庞大,北州府虽然是轻灾区,但控制得极其严格,最后病死的百姓只有数百人,数万百姓怀着感恩之心跪在那里,目送着姬胜情的车驾远走,有不少人失声痛哭。
  在灾情得到控制、几乎没什么危险之后,姬胜情曾在北州府之内四处探望百姓,这种表现感动了绝大多数人。其实姬周国的安定与钱不离绝脱不开关系,可以说没有钱不离就没有现在的姬胜情,但钱不离毕竟不是国家的主人,姬胜情才是万众瞩目、名正言顺的唯一,她的举动永远比钱不离更引人注意。
  回到皇城,文武百官出城欢迎姬胜情回归,又举行了一场庆宴,能把时疫的影响减少到最低,没为此事出过什么力的朝臣们也非常高兴。
  钱不离则又开始忙了起来,行踪也变得神秘了,忽而在朝堂上出现,忽而连着十几天不见人影,军部与前线的联系也变得非常频繁,来往的信使是一个接一个。
  驻守皇城的皇家禁卫军一批接一批被调遣出去,随后就没了消息,皇城中仅有数千临时征调过来的常备军把守,自姬周国建立以来,这是皇城最空虚的时候了,不过现在的姬周国政通人和、局势非常稳定,纵使有机会也没什么势力能把握得住。
  当然,这种机会只是表面上的,钱不离绝不会平白无故去冒险,顾坚的密谍、武钟寒的都察院都进入了全面警戒状态,一旦皇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绝瞒不过他们的耳目。而疾电军、疾风军、天翔军轮流在皇城外驻扎,就是为了担起守护皇城的重任!
  钱不离想在数年之后再次发动战争,所以才会计划利用这几年的时间里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队,可现在局势变了,他也要随机应变,皇家禁卫军本身实力强劲,只不过因为久处于和平时期,有些懈怠了,但不管是古君当位、还是钱不离手握重权之时,皇家禁卫军的训练一向抓得很紧,在钱不离眼中,皇家禁卫军就是一把蒙尘的锐器!稍事琢磨,这把锐器就能大放光彩,而他把皇家禁卫军调出皇城,正是为了来一个封闭式集训。
  远在千里之外,罗斯国重镇特拉维城的最高军政长官阿纳托利正紧张的观察着地图,自从米哈伊尔兵败之后,特拉维一直在被动防御着姬周国的进攻,只不过没有钱不离指挥的姬周国大军士气不怎么样,所谓的进攻只是在敷衍了事,加上特拉维城池险峻,一直到现在也没遇到过大的危急。
  阿纳托利前天接到了一份情报,姬周国的主将尉迟风云急于打破僵局,摆出了一个空城计,自己率领大军绕到特拉维的后方,企图拦截特拉维城的辎重。
  坦白说,阿纳托利认为尉迟风云使出了一记昏招!特拉维周围方圆数百里居住的都是罗斯国人,只要姬周国的大军做出反应,就瞒不过周围的百姓,尉迟风云前脚刚刚率领大军出发,阿纳托利后脚就得到了消息!
  阿纳托利反复思考了很久很久,最后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让他率领大军去伏击尉迟风云……这他可是不敢的,特拉维城中只有七万余守军,凭这点兵力想攻击姬周国的风云、龙虎、惊雷三大军团,无异于肉包打狗、有去无回!阿纳托利趁虚而入的目标是姬周国的大营!
  尉迟风云出营之后,为了保证大军的行踪不被人发觉,施展开雷霆手段,遇到的大小村庄不是干脆杀了个干净,就是派人把所有的百姓都看管起来,这消息让阿纳托利再次确认了尉迟风云的意图。
  阿纳托利一边派心腹去通知后方,组建一支假的辎重队,依照原来的时间、原来的路线起行,这是在担忧尉迟风云起疑心,从而改变部署,而真的辎重队则暂时驻扎一段时间,反正特拉维城中的储备非常充足,不差这一趟。
  阿纳托利可算是小心到了极点,他派出去攻击姬周国大营的军队只有六千左右人,如果这是尉迟风云布下的圈套,六千人的损失他还是承受得起的,如果尉迟风云真的昏了头,竟然想绕过数百里的地境去袭击罗斯国的辎重,他这六千人足以把姬周国的大营搅得天翻地覆了!
  他的军队派出去已经有一个时辰,喊杀声刚刚响起来,虽然阿纳托利的指挥部就设在城墙上,出门就可以清晰的看到远方姬周国军营的夜景,但阿纳托利依然枯坐在指挥部里,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中了圈套。
  阿纳托利一边看着地图,寻找着自己思虑不周的地方,一边不由自主的揉动着自己的手,指甲已经被揉得发白了,他的军衔是元帅倒不假,可他一直是主管罗斯国后勤各部的元帅,打仗可没有打过几场,与姬周国的名帅尉迟风云直接对阵,他自然会有些患得患失。
  阿纳托利也知道,米哈伊尔之所以坚持让他来坐镇特拉维,一方面是因为老将名宿不是死在尼古拉七世的大清洗中,就是在内乱中丧命,实在是找不到能当大任的人,而他阿纳托利行事一向谨慎,米哈伊尔看中的,就是他的谨慎!所以阿纳托利镇守特拉维这几个月来,一直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但这一次机会实在是太诱惑人了,阿纳托利最终决定压上一小部分筹码,赌他一次!
  “元帅阁下!”门外传来了强自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有些尖锐。
  阿纳托利猛地抬起头,镇定了一下自己,缓缓说道:“进来!”
  来人正是阿纳托利的副官舒伯特,只见他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大声说道:“报告元帅阁下,我军勇士已经攻入了姬周国的大营!”
  “已经攻进去了……”阿纳托利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好似有些不相信这个消息,旋即追问道:“没有遇到埋伏??”
  “没有,姬周国人根本没有任何准备!虽然他们在大营中留下了万余人,但战斗力非常低下,已经被我军赶出去了!”
  “点火了吗?”阿纳托利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已经点火了,元帅阁下,您只要走出房门,就能看到姬周国大营燃起的火光!”
  阿纳托利猛地站起身,向外冲去,果然和舒伯特说得一样,位于西南处的姬周国大营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火光,把天边都照亮了,阿纳托利长舒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放声大笑起来。
  此战之后,阿纳托利如何授勋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尉迟风云听闻自己的大营被毁,连夜撤军,一口气退出了二百余里,于第二天黄昏时分,在拉加纳湖畔重新建起大营。一向‘嚣张’的尉迟风云从此变得老实多了,收拢三军,再不敢轻易挑起战事。
  阿纳托利却做到了胜而不骄,他下令全城加强警戒,时刻提防着尉迟风云来报复,等了很多天,见尉迟风云变成了缩头乌龟,这才真正放下了心。
  连尉迟风云都不知道,一支神秘的商队就在此刻绕过了战区,逐渐接近了圣尼古拉堡,两国之间的战争已经打到了这种程度,百姓们之间自然也是互相仇视的,那支商队刚刚接近人烟稠密区,当天夜晚就被一群百姓袭击了,十几个护卫们被当场打死,商人们四散奔逃,有被抓住的,也有逃出生天的。罗斯国的百姓们开始翻找自己的战利品,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一支不小的商队竟然只护送着两个瓦罐?几个心急的人当场就把瓦罐打破了,里面滚出来很多带着臭味的衣服,怪异的是,在衣服之间还夹杂着不少珠宝首饰,打劫的人这才开心起来,纷纷冲上去抢夺着,连那种古怪的异味也顾不上了,有的什么也没抢到,只得捏着鼻子仔细的在衣服间翻找着。


第五零九章 不还
  春夏时分是草原人非常忙碌的日子,征战只是副业,放牧才是主业,主次当然要分个清楚,没有了无数的马匹,他们就变成了折断翅膀的老鹰,别说去欺负别人,连保命都成了妄想了。
  米哈伊尔了解草原人的习惯,所以制定出了一个新的计划,准备趁此机会集中兵力反攻姬周国的大军,可惜阿纳托利的捷报使他的计划搁浅了,尉迟风云已经后撤二百余里,全军压过去太不现实了,罗斯国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肥肉,他的任务是守护圣彼得堡,争取喘息的时间,大军轻出,一旦后方有什么变动,那么罗斯国的覆灭就无可挽回了,派一部兵力去进攻尉迟风云更是个笑话,虽然米哈伊尔觉得尉迟风云的年纪大了,竟然能被阿纳托利攻占了大营,但他还是不敢小瞧尉迟风云,何况尉迟风云掌握着姬周国的三大军团,纵使他米哈伊尔集结全力去进攻,胜负也未为可知,只派一部兵力是不可能打败尉迟风云的。
  一个人或一种事物有规律的活动是谓习惯,不过这一次乌立娜却违反了习惯,她借着米哈伊尔暂时不敢出城反攻的机会,秘密抽调兵力,突然向飞鹰部落发动了进攻,扎木合一直忙于调解整合各个部落之间的关系,划分放牧的草场,而且部落内也出了些诡异的小问题,一向只信自己不信天的扎木合有些心慌了,举行了一场规模庞大的祭天活动,以期得到上天的保佑,全然没有防备金帐汗国,结果被乌立娜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钱不离曾经评价过扎木合,说扎木合是一个战术高手,可惜在战略上的认知却非常幼稚,扎木合的表现恰如其分的证明了这一点,他处变不惊,率领部落联军奋战了三天,见劣势无法扭转,遂带领联军突出了战圈,西撤数百余里修生养息去了。
  乌立娜见没有收到预期的战果,非常气愤,却又无可奈何,但不管怎么说,后顾之忧是暂时消除了,乌立娜集中八旗兵力,再次把矛头转向了圣彼得堡!
  乌立娜之所以如此着急彻底消灭罗斯国,是因为她心中害怕,她已经获知了钱不离与扎木合交易的消息,双方互助互利,一方能得到精制的武器,一方能得到充足的战马,这样的消息使得乌立娜寝食难安。
  乌立娜倒不是害怕扎木合,她害怕的是钱不离!钱不离能以一师弱旅崛起于福州,南征北战、势如破竹,征服了整个姬周国,赶走了姬胜烈,如果让这样的人继续发展实力,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乌立娜认为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只有尽快打败罗斯国,率数十万精骑南下,以金帐汗国的强势,胜算在她这一边!等到时间拖久了,钱不离羽翼丰满之后,金帐汗国早晚要毁在钱不离手里!
  乌立娜没想到、米哈伊尔没想到,连钱不离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会如此之巧!
  人是不太重视飞来横财的,突然得到了大笔钱财的人绝不会躲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去隐居,哪里热闹就要去哪里、哪里人多就要去哪里,抢劫了商队的罗斯人纷纷跑到圣尼古拉堡,在那里找快活,结果一场瘟疫极其迅速的爆发了。
  不止是罗斯人纷纷病倒,金帐汗国的士兵们也染上了时疫,到处都是人或战马的尸首,在死神的笼罩下,一场规模庞大的战争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双方都失去了斗志。
  可惜撤退并不能摆脱死神的威胁,反而是人走到哪里就把瘟疫传到哪里,人工诱发的瘟疫在数千里之内肆虐着,可谓是白骨山积,遗骸遍野,一直到入秋时分,天气变冷了,疫情才缓缓消失。
  长达数月之久的瘟疫给两国造成了巨大损失,对罗斯国来说,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对金帐汗国来说,也是国力大减,人还知道趋吉避凶,牛马可是什么也不懂的,一头牛、一匹马染上了瘟疫,往往导致一个群落的灭绝,在金帐汗国撤退的时候,近半士兵是靠着双腿走回去的,因为他们的战马已经差不多死绝了。
  姬周国皇城北三十里处,是一座新近修建好的长蛇状连营,这座连营的规模非常大,别的不说,单一个校军场就占了四十余里的地,此刻在大营中,正展开一场自姬周国建国以来声势最大的阅兵式。
  四万皇家禁卫军排列在大营的左侧,右侧是疾电军、疾风军、天翔军,中间是刀锋军、羽林军、破甲军还有孟铁头率领的四支纵队,大军的后翼,是新组建的三万四千余轻骑兵,还有近七万步兵。
  姬周国的骑兵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十万,虽然其中有一些战斗力不是很强的新丁,但这股力量绝没人敢小窥,何况新丁早晚有成熟的那一天!
  姬胜情端坐在帅座的一边,扫视着自己的军队,心中波涛起伏、异常激动,以往的姬周国并不能算是一个强国,对敌做战时不是使用诱敌深入的计策,就是先被动防御、再找机会打个防守反击,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在实力上确实不如人。
  这一次远征意味着姬周国有实力把目光投向天下了,而点将台上的巨幅大字更表明了钱不离的决心:不破罗斯终不还!
  钱不离也在默默扫视着自己的军队,痛打落水狗这样的机会是不可以错过的!现在的罗斯国实力衰弱到了极点,正是一战定乾坤的时候!
  钱不离已经与扎木合联系上了,两个人是一拍即合,扎木合率领联军东进攻击金帐汗国,誓报春末之仇,钱不离则把目光锁定在罗斯国身上,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谁抢先击败自己的对手,就会在随之而来的再一次角逐中占据优势!
  雄鹰与猛虎之所以能相安无事,是因为两者的领地不同,没有利害冲突,如果猛虎长出了翅膀,那会怎么样呢?
  纵使天下人都可以成为朋友,钱不离与扎木合也绝不会有成为朋友的那一天,两个人都心里有数,一旦两国领土接壤,矛盾势必随之而来,双方都会撕掉伪善的面具,露出锋利的爪牙!
  同一片天空下,只能有一个王者!
  从表面上看,钱不离占了不小的便宜,罗斯国已经势微,金帐汗国却依然拥有不可小窥的实力,但细细分析起来却不是这样。罗斯国也是一个以农耕为主的国家,这样的国家文明程度要比草原人先进很多,对各个势力和百姓们的控制力也非常强,纵使钱不离能赢得胜利,想完全消化掉胜利果实必将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好比草原上的熊熊野火一样,扑灭野火并不是结束,还要把散落在各处的暗火扑灭,否则火灾还是会再一次蔓延起来!何况罗斯国与姬周国不是同一个种族,在相互之间恨意深种的情况下,想维持自己的统治又谈何容易!
  飞鹰部与金帐汗国都是草原上的部落,部落与国家不同,大部落是由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的,有核心部落、有从属部落、有外围部落,凝聚在一起就是一个强国。只要扎木合占据了相当的优势,那么属于金帐汗国的外围部落就会起了异心,此消彼涨,紧接着金帐汗国的从属部落也会思考自己的前途,只有核心部落才会与扎木合死战到底!
  钱不离轻吁一口气,停止了思考,他发现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没有品尝过轻松的生活,一个担子放下了,马上会有一个更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肩膀上,这种日子倒是充实,可也充实得有些过分了……
  钱不离转过身,正对上了姬胜情脉脉含情的目光,两个人不由相视一笑。姬胜情越来越成熟了,不再为了暂时的离别而闹情绪,当钱不离出征时,她要用最温柔的目光送自己的爱人远行,当钱不离回归时,她要用最动人的微笑迎接自己的爱人。
  程达亲自敲响了点将鼓,姬胜情缓缓站了起来,一身金黄色的王袍在初起的阳光中显得格外耀眼,王冠上镶嵌的那颗辉煌之石反射出了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点将台下的士兵们一个个屏住了呼吸,看着上面的姬胜情。
  钱不离撩起战袍,单膝跪倒在姬胜情面前,这是钱不离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郑重的向姬胜情跪拜。
  姬胜情缓缓摘下腰间的短剑,放在了钱不离手中,一般在这种时候,为君主者应该说一些勉力、授权之类的话,但以钱不离与姬胜情的关系,说什么都是废话,两个人都能从对方的眼神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钱不离站起身,把短剑挂在腰间,接着喝道:“全军出发!!”
  点将鼓的鼓点声变了,按照军旗的命令,皇家禁卫军首先踏出了大营,跟在后面的是以刀锋军为首的步兵队,殿后的是疾风、疾电军,天翔军和那三万余轻骑兵护在两翼,钱不离扭头看了姬胜情一眼,跳下了点将台,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第五一零章 得寸进尺
  将近二十万大军行起路来非常不便,而且事务繁多,有时候先锋部队已经走出了十几里,后翼部队还在营中待发。当钱不离赶到云州,与秦重三、关盛志、李创等部汇合在一起之后,队伍更加庞大了,调度起来也更加耗费精力。
  不过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中秋节的前三天,钱不离终于赶到了白令河,与尉迟风云率领的风云、龙虎、惊雷三大军团会师,全军修整了五天,随后拔营东进,进逼特拉维!
  从米哈伊尔的角度说,他希望战争爆发得越晚越好,可惜事情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虽然钱不离率领几十万大军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但还是逐步逼近了罗斯国的重镇特拉维,米哈伊尔只得命阿纳托利撤出特拉维,把罗斯国残存的力量全部集中在圣尼古拉堡,准备与钱不离决一死战。
  钱不离却是得寸进尺,只留下六千新军驻守特拉维,挥师转向东北,目标直指圣尼古拉堡。
  钱不离决意在秋季发动战争,在冬季来临前结束战争,战争的时间并不是随心所欲就可以选择的,而是牵扯到了很多因素。
  首先瘟疫已经彻底消失,可以放心去进攻,而罗斯国刚刚熬过灾难,还没等喘口气又要应对钱不离的进攻,弦绷得太紧是要崩断的!
  贾天祥的能力确实让人惊叹,他制定的各项移民措施得到了妥善、甚至是完善的实行,以默干城为中心四周数千里土地上,已经建起了无数个村庄,姬周国的平民们为了自己的将来热火朝天的奋斗着,而这片荒野的土质也确实象安德鲁说的那样肥沃,既政通人和,又风调雨顺,对姬周国数十万移民来说,这一年是一个大丰收年。
  虽然内阁有规定,移民在三年之内免除一切赋税,但钱不离并不缺钱,让他头疼的是长达几千里的后勤补给线,他可以用钱从移民们手中收购粮食,然后运往前线,这种做法大大减轻了内阁的负担。
  当然,移民们的丰收也吸引了众多的粮食商人,如果他们为了恶性竞争抬高粮价,会产生不小的影响。可是在这时代,商人没什么权力,根本没办法和政权相竞争,钱不离只需调控一下,在云州设立关卡,提高杂税,就能让所有的商人都赔钱,所以商人们还不敢做出格的事。
  据参谋部估测,罗斯国在瘟疫之后,实力大大损耗,所剩下的主力军团士兵应该在八万到十三万之间,钱不离却动用了四十万大军,给人一种杀鸡用了宰牛刀的感觉。但根据现在军事理论来说,杀鸡就是要用宰牛刀!以十万对十万,纵使能得到胜利,最后也会受到不容乐观的损失,如果以四十万对十万,只要战略部署得当,没有大的失误,不但会轻松的击败对手,其损失也会减少到最低。当罗斯国发生内乱之后,钱不离已经不把罗斯国看成自己的主要对手了,他盯紧的是金帐汗国与扎木合的飞鹰部落,所以他要尽可能的保存实力。
  由亚当斯率领的合众国大军也开了过来,其实合众国上上下下对目前取得的成绩已经非常满足了,但是钱不离一心发动战争,他们必须要从旁协助,他们要用这种动作承认姬周国的宗主地位,以赢得钱不离的好感,加深两国之间的友谊。
  九月二十四日,钱不离与亚当斯王子率领大军终于赶到圣尼古拉堡城下,整整五十万大军,用旌旗蔽日、擂鼓喧天来形容一点不过分,罗斯国统帅米哈伊尔在城头凝立了很久很久,黯然叹了口气,走下了城墙。
  做为一代名帅,米哈伊尔清楚的知道两军的实力有多大差距,何况现在的姬周国拥有钱不离、尉迟风云、张进武、潘智超等等优秀的将领,不是军中老宿就是后起之秀,而自己却找不到能独当一面的帮手,这场仗不用打,胜负已经见分晓了。
  “大将军阁下,请!”帅帐之内,亚当斯王子很恭敬的对着钱不离捧起了手中的酒。
  在临来之前,亚当斯王子得到了自己舅舅的指点,既然自己无力翻云覆雨,不如依附于一个强者!现在合众国刚刚平定了北方的暴乱,需要休养生息,而姬周国的国力却蒸蒸日上,钱不离的名声已威震八荒,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要千方百计搞好和钱不离的关系。何况现在的亚当斯只是一个王子,继承权花落哪家还是一个未知数,如果能得到钱不离的支持,他亚当斯的胜算就大了很多。
  钱不离一笑,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说实话,他心里也有些激动,自彼得元帅率兵犯境之时起,他屡行险招,幸好运气一直不错,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太不容易了!
  “罗斯国把他们的米哈伊尔吹捧得太过分了。”亚瑟笑道:“什么无敌战神!在大将军面前,米哈伊尔根本就不堪一击,当大将军斩杀米哈伊尔之后,不知道那些愚蠢的百姓会变成什么样子。”
  听了通译的话,钱不离微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其实他倒是有些可怜米哈伊尔,纵使在这时候,米哈伊尔虽然濒临绝境,但钱不离还没有在真正意义上、或者说是战术上打败米哈伊尔。
  不以成败论英雄,这句话很多人都知道,却少有人能做到,在绝大多数人眼里,赢了就是英雄,输了就是蠢材。
  “大将军,什么时候开始全军进攻?我军愿意打头阵!”亚当斯王子完全是用下属的语气说话。
  “等上一天吧。”钱不离微笑道:“我不想造成无谓的伤亡,我军的霹雳车太过沉重了,重新组装最少也需要一天的时间,后天才能准备就绪。”合众国人早晚会见识到霹雳车的威力,不如现在就说出来以示自己心怀坦荡。
  “什么是霹雳车?”亚当斯一愣,旋即歉然道:“对不起,大将军阁下,我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
  “没什么,在朋友面前,我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钱不离笑道:“霹雳车就是一种重型的投石车,投射的石头要比平常的投石重上几倍,投射的距离也比平常的投石车远上几倍,最远可以达到两千米。”米哈伊尔这个人的学习能力非常让人吃惊,如果他借用天威军的守城方式,加上大量的投石车辅助,想破开圣尼古拉堡的城防势必要付出惨重代价。所以钱不离在训练士兵的闲暇时间里,苦思制造巨型的投石车,还把汤云龙调了回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研究了两个月之后,第一台霹雳车终于问世了,最开始霹雳车的射程只有一千余米,车架也很不结实,投射过两轮之后,车架就被崩坏了,现在的霹雳车是经过数次改进的,不管是射程还是耐久度都有了很大提高。
  “两千米??”亚当斯和亚瑟异口同声的惊叫起来,两千米的攻击距离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傻子也能想得出,这样的利器将会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
  “是两千米,可是……也有麻烦,两千米的距离太远了,校准方面很成问题,最有经验的投石车手也难以操作,落点经常在目标之外。”钱不离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没有曲尺,没有系统的数学基础,一切都要靠估计、目测,其实汤云龙已经做得很好了,毕竟人很难看清两千米之外的东西。
  “圣尼古拉堡的城墙那么高、那么大,汤将军,瞄准城墙应该没有问题吧?”尉迟风云在一边笑道。
  “应该没问题。”汤云龙连忙站起身,点了点头。别看汤云龙在钱不离面前有说有笑的,在尉迟风云面前却恭谨有加,因为在汤云龙还是小新丁的时候,尉迟风云已经是帝国战神了,对那高高在上的传奇人物,汤云龙从骨子里感到敬畏,虽然他现在也是一名将军了,但少年时的影响却挥之不去。
  “那就好。”尉迟风云点头微笑道:“米哈伊尔上一次攻打默干城时,竟然准备了数千辆投石车,这一次肯定准备得更多,让他在那里干瞪眼吧。”
  “霹雳车……也是大将军制造出来的吧?”亚当斯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钱不离点了点头,他倒不是抢占汤云龙的功劳,而是要防患于未然,如果有人知道汤云龙也是制造者之一,很可能把主意打到汤云龙头上,还不如自己都揽到身上。
  “大将军真是……高明啊!”亚当斯叹道,随后再没问什么,他也算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应该问什么不能问,就如钱不离制造出来的神器,他一直感到好奇,但始终没问个究竟,更没打过神器的主意。
  高明?钱不离笑了笑,他明白自己并不比别人高明多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他受过专业而系统的训练,还比别人掌握了更多的常识而已。从第一战中制造雪崩到现在的借助瘟疫之力削弱罗斯国的实力,如果他不是掌握了大量的常识是做不出来的。


撞破南墙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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