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忘形


  “唉……”蒋维乔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蒋老先生,不知道你见过假死的人没有?假死就是指已经没有了呼吸和脉搏的人可以在一段时间之后突然醒来,你看这王明复是不是假死?”王明复受伤之后,周抗不惜使用蒋维乔交给他的奇药,为王明复止住了流血,随后连夜启程赶往皇城。只是王明复再没有醒来过,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但钱不离不愿意放弃希望,还是把蒋维乔找了过来。
  “大将军说的假死我也见过,但……”蒋维乔掀起了王明复的衣服,指点着说道:“大将军请看,他的身体已经出现斑点了,王明复不是假死,而是真的死了!”
  “尸斑?”钱不离的心一凉,他知道尸斑意味着什么。
  “是的。”蒋维乔点头道:“大将军,您再看这里!”说完,蒋维乔伸出手掌按住了王明复半睁半闭的左眼,随后又抬起了手,王明复的左眼居然被按变型了。
  “大将军,如果他还是活人,他的眼睛是不会被人按变型的,王明复已经死了!”
  钱不离缓缓坐在了椅子上,无力的挥挥手,示意人把王明复的尸体抬走,月色公爵、顾坚等人都陪在一边,没有人说话,这纯粹是一个灾难性的意外,一时间大家谁都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大将军,都怪末将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末将愿接受处罚!”阎庆国扑嗵一声跪倒在地。
  “我已经说了不怪你,如果我怪你的话,早就把你从马车上踢下去了。”钱不离轻叹了口气:“起来,别象个小孩子似的!”
  阎庆国缓缓站起身,走到一边垂头不语,他心里感到非常难受,虽然没有人指责他什么,但他自己有数,王明复的横死就是因为他失职!如果钱不离真的骂他一场或者痛打他一场,他心里还能好受些,谁知钱不离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这让阎庆国更难受了,他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看人。
  “顾坚。”
  “卑职在。”
  “我走这几天,史达祖有没有找过你的麻烦?”钱不离问道。
  月色公爵提顾坚答道:“你放宽心吧,史达祖只是左民部尚书,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来挑我们的毛病。”
  顾坚接道:“是啊,史达祖倒是找过卑职一次,他的言辞非常客气。”
  “找你做什么?”
  “他想见见王明复,卑职推说武大人不在皇城,不好去都监府提人,就这么推脱过去了。”
  “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这事情是推脱不过去的。”钱不离苦笑一声:“早晚也要来一次重审,那时候就全露馅了。”
  “不离,你要赶紧想想办法!”月色公爵用充满期盼的目光看着钱不离。
  “办法是说想就能想出来的?”钱不离的笑容更苦涩了,他暂时用了个李代桃僵,留下个假的王明复,然后把真的王明复带走,想方设法把王明复说服了,最后想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换回来,谁知道真的现在死了,牢里还剩个假的,事情已经糜烂到了这种地步,他还能想出什么办法?!
  “别人也许会被难住,但……难不住你吧?”月色公爵笑道。
  其他人的目光也集中到了钱不离身上,在他们心目中,钱不离是一个不可能被难住的人,以往每当陷入绝境、束手无策时,钱不离总是能使出奇招,带领他们反败为胜,别说他们,就连月色公爵这般冷静的人,也对钱不离抱有盲目的信心。
  钱不离扫了众人一眼,刚想开口,武钟寒从外急步走了进来:“大将军,卑职已经审出来了!”
  “是谁指使他们的?准么?”钱不离急忙问道。
  “卑职是把那几个刺客分开审讯的,但他们的供词却一样,供出来的都是外院左民部员外郎张勇。”
  “员外郎?”钱不离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官职。
  “就是指待举的官员,比如说当左民部的尚书和侍郎出现空缺之后,一般情况下都是从员外郎中选拔,员外郎只不过是领一份薪饷而已,没有什么实权,也没资格参加朝议。”月色公爵解说道。
  “一个员外郎会是指使者么?你们有谁熟悉张勇的?”钱不离问道。
  顾坚想了想,接道:“大将军,卑职和张勇只见过几面,彼此不太熟悉,但是……卑职倒是认得张勇的姐夫。”
  “是谁?”
  “张勇的姐夫是外院度支部侍郎董解元。”
  “这就对了!”月色公爵拍案而起:“董解元一向给人总唯唯诺诺、老老实实的感觉,这一次竟然挑头为难大将军,其中肯定有鬼!依我看,董解元才是刺客背后的指使者!”
  “大将军,卑职这就带着人去把董解元擒拿归案!”武钟寒说道。
  “别急,董解元的事情先缓缓再说,只要看住了他,让他跑不了就行。”钱不离摇了摇头:“关键的问题是……等到重审王明复的时候,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我们能做些什么?”
  厅中陷入了沉默,这个问题他们刚才没法回答,现在依然没法回答,难度太大了,不是短短时间内就能想出办法的。
  过了片刻,钱不离突然开口说道:“我们把董解元抛出来怎么样?就说王明复被刺杀了,凶手是董解元指使的!”
  “能不能换一个?”月色公爵摇头道:“你每一次被刺杀之后,都会有很多人跟着倒霉,在福州如是,在皇城也如是!”
  “这次是真的啊!”钱不离辨道。
  “我也没说是假的,问题是……次数太多了,你让天下人怎么想?”月色公爵叹道:“再说,董解元为什么要杀王明复,私贩兵械的事情也能赖到董解元身上么?”
  钱不离闭上了嘴,思索起来。
  “其实御史台的御史们还有外院各部的尚书侍郎们心里都清楚,私贩兵械的事情多多少少都会和你有些牵连,不说兵械的数量极大,如果没有沈继栋的默许,这批兵械会在夹脊关全部被扣押下来,私贩兵械不但罪名极其严重,还是一个血本无归的买卖!这样的买卖谁敢去做?谁会去做?”月色公爵叹道:“只是因为他们惧怕你的地位、实力,才不敢把矛头指向你,你还没发现么?虽然他们都非常反对和扎木合做生意,但除了董解元和沈德浅以外,满朝大臣还没有指名道姓弹劾过一个人,就连罪名难洗的沈继栋都没遭到大臣们的攻击,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你肯定会死保沈继栋,他们不愿意和你发生直接冲突!”
  “你说的有道理。”钱不离点了点头。
  “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我们这里找几个替罪羊了,找几个你能接受的,又能让大臣们满意的。”
  “我是这种人么?”钱不离淡淡一笑。
  “你不是,所以……想让风波平息就变得很难了。”月色公爵再次叹了口气:“可是如果你想把罪名都推在董解元身上,肯定会遭到朝臣们的反对,他们都知道此事肯定与董解元无关,你强而为之,就触犯了他们的底线,你可以给董解元栽赃,自然也可以给他们栽赃,在人人自危的情况下,他们肯定联手以求自保,你愿意这样?”
  “我明白,也许到了那时候,在他们看来,董解元派刺客暗杀我的事情也成了栽赃陷害的实例了。”钱不离缓缓站起来在厅中来回踱步,此事硬不得也软不得,太过棘手了!
  “大将军,卑职找人去教那剩下的王明复换种口音说话吧,也许能搪塞一阵呢。”武钟寒说道。
  “搪塞一阵又能搪塞多长时间?没用的。”钱不离摇头道。
  “试试也好,我们总不能干等着。”月色公爵道:“钟寒,你把王明复的尸首也处理一下吧,停在这公爵府里可不是个事,让别人看到就麻烦了。”月色公爵虽然没参加过战斗,但也曾经上战场观望过,她不怕死人,可这里已经成了她的家,家里停着死人太晦气了,她心里有反感。
  “卑职明白,尸首好处理,在皇城外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武钟寒笑道。
  钱不离的身形猛地一顿,一点一点缓缓的转了过来,他的眼睛有些发直,动作更是象木偶一般。
  “不离,你怎么了?”月色公爵惊讶的叫道。
  一点喜色在钱不离瞳孔中绽放,扩散到脸上,钱不离的嘴角开始上翘:“这叫什么?这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月色公爵等人愣住了,他们想不懂钱不离为什么来了作诗的兴致。
  “来人,马上把蒋老先生请来!”钱不离脸上在笑,头脑却在飞速的运转着,灵感只是骨架,想让计划变得切实可行,还要添加很多血肉,钱不离浑然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身边都有什么人。
  “啊……”陪坐的蒋维乔目瞪口呆的看着钱不离的背影。


第四三零章 故事
  “大将军,外院左民部已经数次提出要重审王明复,您总这么推脱下去也不成呀。”尉迟慧坐在春凳上,一手托着香腮,一手剥着葡萄,含笑说道。她没参与钱不离的具体计划,也不知道王明复被钱不离带出了牢狱,后来又被杀了,但是尉迟慧能感觉到不对劲,钱不离等人对迫在眉睫的危急浑不在意,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尉迟慧认为钱不离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她觉得自己有资格、也有理由知道里面的内幕,这也是她一早跑到公爵府的原因。
  “早晨露水重,吃沾了露水的东西对身体不好。”钱不离弯弓搭箭:“庆国,给尉迟小姐取一杯豆花来。”做为一个将军,藏拙可以藏一时,但不能藏一辈子,所以近年来钱不离开始苦练弓术,当然,他只在亲卫队面前练。现在钱不离的箭术虽达不到神箭手的程度,但百步之内十箭中能有个六、七箭能射中靶心。
  “算了,我还是喝杯茶吧。”尉迟慧手中的那颗已经贴近了嘴边,听到了钱不离的话,她又把葡萄放在了石桌上。
  “空腹喝茶对身体也不好,容易得胆结石。”
  尉迟慧羞答答的瞟了钱不离一眼,虽然她不懂‘胆结石’是什么东西,但钱不离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呀,这让尉迟慧感到很是欢喜:“公爵府就是公爵府,规矩真多!”尉迟慧娇憨的回了一句。
  “这哪是什么规矩?这叫饮食卫生!”钱不离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把长弓扔给了一个亲卫,走到石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呵呵……山人自有妙计!”钱不离的长眉上挑,带出了几分得意:“不出三天,他史达祖就会变得心慌意乱了,现在我只需要等就可以!”
  “当真?”尉迟慧很是好奇。
  钱不离故作神秘的一笑,没有解释。
  尉迟慧不由轻咬了下嘴唇,如果她和钱不离没什么关系,自然无需去顾虑钱不离的生死,那么也就不存在好奇不好奇的问题了,如果她和钱不离的关系非常密切,象情侣一样,又可以用撒娇或威胁的办法让钱不离说出答案,可惜她和钱不离的关系不远又不算太近,钱不离一心要钓人胃口的话,她还真是无技可施。
  “原来是尉迟小姐来了。”话音落处,月色公爵缓缓走了出来,现在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依她的本心,除了处理公务之外月色公爵更愿意一天到晚呆在床上,可是钱不离却不允许她这么做,甚至还给她规定了时间,分早、中、晚让她在园内走动,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赖皮也没有用,完成不了作业是要受钱不离‘惩罚’的。
  “公爵大人,您小心些!”尉迟慧挺会来事,急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月色公爵身边,搀住了月色公爵。
  “没事的,多谢尉迟小姐。”月色公爵在尉迟慧的搀扶下缓缓坐了下来,随后对钱不离摆了摆手。
  “干嘛?”钱不离奇怪的问道。
  “真没眼力价,你是想让我一直站着还是让尉迟小姐一直站着?”月色公爵白了钱不离一眼。
  钱不离左右看了看,站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接着在原地活动几下,对程达说道:“把草人给我抬过来。”
  尉迟慧既惊讶月色公爵的‘无礼’,也惊讶钱不离的‘听话’,其实她不知道,钱不离可算是天下最讲究平等的人了,尤其是在家居生活中更没有尊卑的分别,夫妻还讲什么贵贱?现在的月色公爵逐渐被钱不离感染了,在外人看来,她的‘嚣张’确实让人吃惊。
  “尉迟小姐……”
  “公爵大人,您以后就叫我小慧吧,这样方便。”尉迟慧笑道。
  “也好。”月色公爵也笑了起来:“那你以后也别和我讲究什么俗礼,就叫我月姐吧。”
  “月姐不好听,色姐比较好。”钱不离抽出一柄飞刀,瞄了瞄草人,顺口插了一句。
  尉迟慧听到这句话,急忙使劲咬了下嘴唇,才能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色姐……实在是太难听了!
  “你……”月色公爵一阵羞窘,这时候她应该用动作来惩罚钱不离,但身边又还没趁手的兵器,她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这东西可是有来头的,钱不离还没有做出‘神器’之前,这东西是钱不离的第一项发明,也是野丫头浮柔最喜欢的贴身宝贝,没想到现在落到了月色公爵手里。
  月色公爵摘下一颗葡萄,为了不让葡萄破碎,她很小心的把葡萄放在牛皮套环中,拉开了弹弓,一边的程达和阎庆国是面面相觑,又只能装做什么也没看到。
  “看我的小李飞刀!着!”钱不离看不到身后的动静,全神贯注投出了手中的飞刀,这东西他很熟练,虽达不到传说中那例不虚发的程度,但说射眼睛就不会射到草人的鼻子,更不会射脱靶,算是百发百中了。
  啪地一声,钱不离感到屁股一凉,紧接着传来丝丝疼痛,他扭头一看,发现月色公爵在那里晃着弹弓,象狐狸一样笑得很是开心。
  钱不离用手指点了点月色公爵,无可奈何的转了过去,如果不是有尉迟慧在这里,他可以用行动来报复,现在就不方便了,他只能忍着。
  尉迟慧的眼睛都直了,她以前和钱不离、月色公爵等人接触,都是为了商量事体,这等玩闹的事情从来没见过,她脸色发红,想起身告辞,又觉得太唐突了,留下来又感到不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月色公爵把弹弓塞在了尉迟慧手中,向着钱不离的背影使了个眼色,示意尉迟慧也来一次。
  尉迟慧象被烫了一下似的,急忙把弹弓塞了回去,连连摇头不已,脸色愈发显得红了。
  啪地一声,钱不离的屁股第二次中弹,他愤然转过身,却惊讶的看到,尉迟慧正举着弹弓在发呆。
  “你……”这次轮到钱不离无语了,月色公爵打他是夫妻间开玩笑,尉迟慧凭什么给他一下?
  “不是我、不是我!”尉迟慧急忙把弹弓扔到了地上,现在已经她已经是满脸通红了:“真的不是我,是月姐打的!”
  “小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月色公爵正色说道:“我承认是我让你打的,我是主谋,可你也不能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在我身上呀?”
  尉迟慧往日的聪慧不见踪影,心头象藏着头小鹿一样砰砰乱跳,虽然长大之后追求过她的男子很多,但她基本上没有给过别人机会,谈不上有什么经验,而钱不离又是她心仪的男人,这种玩笑对她来说是太大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解释,只知道低着头、揉捏着衣角,根本不敢抬头看钱不离的神色。
  钱不离只顿了片刻就明白了,肯定是月色搞的鬼,他苦笑着摇摇头,抓起地上的沙袋绑在了脚上:“程达,来,陪我跑几圈。”
  钱不离的心是很细的,尉迟慧感到含羞、难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钱不离在这里,如果他走了,尉迟慧会好受很多。
  等钱不离和程达离开了好半晌,尉迟慧才慢慢的抬起头来,抱怨道:“月姐,你这是干什么呀!”
  月色公爵一笑:“小慧啊,以后别总是有事才来,闷在家里多没意思?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来陪我聊聊天嘛,他呀,知道的东西多着呢,和他聊天是不会气闷的。”
  尉迟慧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至于那个‘他’是谁,两个女人都心中有数。
  “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呵呵……别的不说,他肚子里呀,有着讲不完的故事,真的很好听!只要你听过一次也会入迷的。”
  “故事?”
  “嗯,比如说昨天他就给我讲了个神灯的故事,讲得我也想得到一个神灯了。”
  “月姐,你也给我讲讲好吗?”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两个女人沉浸在故事中的时候,一个满脸风霜的骑士正单膝跪在钱不离面前,递上了一份十万火急的密信。
  钱不离打开密信,密信上只有两个字:完成。
  钱不离露出了微笑:“闹得大不大?露出什么破绽了没有?”
  “事发的时候卑职就离开了,不知道,明天还会有信使到皇城,他们应该知道。”
  “很好,去总管那里领赏吧。”钱不离点点头。
  那骑士站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程达,王明聪什么时候能到皇城?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明日正午左右能赶到皇城,大将军放心吧,节度使大人虽然年少,但做事精干,这么点小事必能处理得妥当。”
  “嗯……”钱不离突然想起了什么:“程达,想没想过独领一军出外征战?”
  程达一愣:“大将军,末将……末将不想走,末将已经习惯随侍在大将军身边了。”
  “也好,不止是你习惯,我也习惯了,一时看不到你,我就象缺了点什么似的,只是……太委屈你了。”


撞破南墙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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