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本性


  “青天大老爷,人都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那女人突然冲了上来,跪倒在当中:“和这几位老爷没有关系!”
  “放屁!”那老人怒喝一声:“一个弱质女流能杀得了几个壮汉吗?!罗大人,看到没有,这些人都是一伙的,我们要斩草除根了!”
  “格杀勿论!”罗源发冷冷的补了一句。
  “狗急跳墙么?一种疯狂的情绪……”钱不离脸带笑意,眼神闪烁不停:“我还真是低估了你们!”
  那十几个家丁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起冲杀上来,他们个人的武技到底怎么样不知道,但十几把明晃晃的长剑看起来很是吓人。程达带着两个亲卫纵身迎上,可还没等交锋,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震耳的巨响,啪……
  程达三人还好些,其余的人全都被巨响吓了一大跳,跪在中间的那女人用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耳朵,一脸痛苦之色,那些家丁们一起停下,其中一个家丁被吓得把剑都扔在了地上。
  嗵地一声,一把项弩从蒋文台的手中落到了地上,他的身体也软软得向下瘫倒,从正面看,蒋文台眉心处出现了一个诡异的血洞,而从后面看,那就不是诡异了,而是恐怖,蒋文台的后脑出现一个碗大的窟窿,黄白色的脑浆拌着鲜血向下流淌。
  站在蒋文台身后的罗源发和那个老人看起来也很恐怖,子弹透脑而过爆出了血浪,罗源发和那个老人被喷了个正着,再加上那突如其来的巨响,罗源发和那老人都被震住了,傻傻的站在那里,竟然忘了去擦脸上的鲜血和脑浆。
  “愚蠢!难为你们都不知道,我钱不离是因为什么才被册封为天威将军的么?!”钱不离的身前有青烟在飘荡,他的双手却背在身后,这样才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天威是怎么发出来的,钱不离的脸上虽带着笑容,但眉眼间正浓郁着凛然的杀机。
  “狂徒胆敢残杀内阁命官!给我拿下、拿下!”这一记天威没能让罗源发屈服,他大叫一声,随后转身向楼梯冲去。
  “他只有一个天威,大家一起上杀了他!谁能抢到天威,我就把女儿许配给谁!”那老人也没有屈服,一边大叫一边向后退,但退的速度却不慢,以致于到了楼梯处一脚踏空,倒栽了下去,下面响起了罗源发的惊呼声,接着又响起了物体滚动的声音。
  那老人心志虽坚韧,可方法却用错了,再怎么慌乱,也不应该承认钱不离拥有天威!话都挑明了,那十几个家丁面面相觑,其中两个家丁率先扔掉了手中的长剑,跪倒在地,别的家丁有样学样,等程达冲过去时,家丁们已经没有站着的了。谁也不是傻子,宜州现在的主人就是天威将军钱不离,继续动手的后果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杀……楼下突然爆起了喊杀声,杨远京身先士卒冲向了城防军。钱不离改革军制,给刀手配置的是一柄战刀和一面轻圆盾,而杨远京却另辟蹊径,玩起了双刀,如果说钱不离是暗器鼻祖的话,那么杨远京无疑就是双刀流的创始者。
  两把战刀划出了一排又一排的刀浪,只眨眼之间,杨远京就在城防军中扫出了一条血路,而众亲卫挥舞着刀剑紧紧跟在杨远京后侧。不管是个人武技,还是训练、装备、经验、气势,城防军都远远不能和钱不离的亲卫相比,虎入羊群之后,那只是一面倒的屠杀!
  站在前方的一个城防军小队长刚刚拔出长剑,就被杨远京一刀把整条胳膊都卸了下来,随后的一名亲卫则挥着战刀劈下了那小队长的人头,周围的城防军吓得怪叫一声,哄然四散。
  杨远京冲进了十里飘香楼,还没等歇口气,从楼梯上连滚带爬冲下来两个人,正是罗源发和那个老人。
  杨远京双刀轻磕,大步迎了上去,而罗源发和那个老人一起惊呼一声,又掉头往上跑。
  “站住!往哪跑!”杨远京口中在厉喝,脚步却不紧不慢,只是吊在两人的身后,向楼上冲去。
  罗源发和那个老人被吓昏了头,竟然一口气跑回了三楼,三楼上,家丁们已经跪倒了一地,钱不离则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向罗源发和那个老人。
  “末将前来护驾!”杨远京笑呵呵跳出了楼梯口,躺在地上的蒋文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杨远京走到蒋文台身边,用脚挑了挑蒋文台的脑袋,咋舌道:“在楼下就听到大人发威了,真是惨啊!”
  罗源发和那个老人扑簌簌发着抖,他们的脸上都溅满了鲜血,倒是不容易分辨表情,突然,罗源发颤声说道:“原来……原来阁下真是钱将军……”
  “废话!”清脆的回答来自浮柔的小嘴:“难道你们这些当官的除了草菅人命和说废话以外,就不会别的了?!”
  钱不离拍了拍浮柔的手:“怎么?现在不把我这个狂徒拿下了?罗源发,你一个小小的县主竟然有这么大的胆量,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不过……我不知道你的胆量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你们都不怕死?!”
  “大人,您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张贤看到大势已定,脸上的神情变得很轻松:“那个老家伙就是练市县的伯爵望治济!他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唯一的儿子……已经被大人处死了。”
  “张贤,不能乱说话,我没有处死谁,买了东西总得让人验货吧?”钱不离瞟了张贤一眼。
  “是、是,小人胡说八道,小人该死!”张贤陪着笑脸道,续道:“他的大女儿嫁给了我们的罗县主,二女儿嫁给了蒋守备,就是……那位大人。”张贤用手指了指蒋文台的尸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大人,这练市县可是他们的天下,盘剥百姓、私吞财税,擅圈土地、欺上瞒下,可算是无恶不作了!他们三人把练市县搞得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今天大人救了这一县百姓啊!”
  “想出这些词你花了不少时间吧?”钱不离一笑,旋即皱眉道:“听说百里克诚为官倒是很清廉,难道百里克诚就由得他们胡来么?”
  “大人,王治济的夫人就是百里克诚的一个远房堂妹。”临桌的一个贵族微笑着说出了关键。
  钱不离回头冲着那贵族笑了笑,沉思起来,一个小小的练市县,贵族们之间的关系网都搞得如此复杂,那些大贵族大阀门之间又会复杂到什么程度呢?
  “请将军恕罪。”罗源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军,卑职万万想不到将军会来练市县,这场误会真是……好无来由!将军怎么不给练市县发张公文呢?完全可以避免的啊……唉,卑职情愿受将军责罚。”罗源发口称甘愿受罚,但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他竟然在平摊责任。姬周国的内阁有规定,纵使是上官巡查下府,也要发送公文,因为内阁的政事一向以稳定为主,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矛盾已经很尖锐了,贵族们之间的矛盾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所以内阁才制定了这么一项让巡查变了味道的规定,上面巡查,下面做好准备,这样才上下都有面子。
  罗源发一口咬住钱不离没有发送公文,更一口咬定这是个误会,按他的意思论起来,钱不离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钱不离发了公文,自然就没有任何误会了。
  “将军,小老儿也有罪。”王治济也跪了下来:“小老儿心痛犬子惨死,以致于失了分寸,认定将军是假冒的。自古刑不上贵族,小老儿以为如果阁下真的是钱将军,绝不会把犬子断然处死,所以……天意啊,小老儿认罪,请大人处罚!”和罗源发的反咬一口相比,罗源发显得太文雅了,王治济这是拿屎盆子往钱不离头上扣,身为将军当然要遵守律法,擅自杀人的当然是凶徒。
  “说的不错,还有吗?”钱不离懒得和对方针锋相对了,笑呵呵的问道。
  “将军,那张贤说我盘剥百姓、私吞财税,擅圈土地、欺上瞒下,这根本就是在血口喷人!”罗源发朗声道:“将军,帐薄就在县府中,请将军去校对一下,我罗源发行得正、走得直,绝不怕小人栽赃陷害!倒是将军要防备一些,那张贤心肠狠毒,数次激起民愤,都是卑职看在他痛哭悔过的份上,帮他遮掩过去,没想到他竟然恩将仇报!将军不妨查查他,哼哼!一个小小的衙役,竟然养了三个侍女,他哪里来的钱财?!”
  张贤急得脸色苍白,他想辩驳一番,可是刚才这两个人把屎盆子往钱不离头上扣,钱不离都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他可不敢擅自出言,只能用恨恨的目光盯着罗源发,可惜罗源发眼中的恨意要比他浓厚得多。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形容你们了。”钱不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我想和你们讲道理的时候,你们却一定要和我比拳头,现在碰得头破血流了,反过来又要和我比舌头,你们是聪明还是愚蠢呢?选择权在你们手里么?”
  “自古刑不上贵族?嗯……这就是你们最大的依仗吧?数百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让你们变得麻木了,到现在你们还没有明白,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钱不离玩味的一笑:“宜州府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过来,否则你们绝不敢和我说这种话,官杉伯爵你们知道吧?还有辛辉震子爵,他们企图刺杀公主殿下,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么?人不人、鬼不鬼的呆在监狱里呢,他们很快就要被处死了,而他们的家人已经被我打入了奴籍,发配福州!”
  “将军,您这么做违背了姬周国的律法!只有国王和内阁才有权力处罚伯爵!处死……姬周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伯爵被处死的先例!您会受到制裁的!”罗源发大声说道。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有了第一个很快就会有第二个,我可以保证,官杉伯爵绝不会是我处死的唯一一个伯爵!”钱不离的目光在王治济身上停留片刻,淡淡移开:“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动物叫做‘狼狗’,你迁就它、怜悯它,它就会变成一条则人而噬的狼!如果你鞭打它、威吓它,它就会变成一条听话的狗,你们就是这种动物吧?”
  罗源发和王治济都说不出话来,钱不离话里的杀机溢然,在这种危险的时刻他们不知道是应该继续给钱不离施加压力还是应该服软。
  “我太慈悲了,以致于被你们当成了一块豆腐,不用否认什么,你们早就认出了我的身份,可这并不妨碍你们的凶心!你们是贵族,而我不是,这套规制、这种把戏你们已经玩了数百年,经验丰富、花样繁多,我却只是一个新手,所以……我不会傻头傻脑的和你们在这方面争个高低!我只需告诉你们,用剑和血告诉你们,就算我钱不离是一块豆腐,你们所依仗的却是比豆腐还要脆弱的泡沫,来一阵小风就会把你们吹散。”钱不离转过身:“张贤,你身为练市县府的衙役,应该知道他们的家都在什么地方、家里都有什么人吧?”
  “知道,大人。”张贤连忙低下了头。
  “你想做什么?”罗源发大惊失色,竟然忘了说敬语。
  “你已经没有资格问我了。”钱不离淡淡的回道。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马蹄声,由远至近、滚滚而来。
  “大人,庆国到了,那些城防军该怎么处置?”援军总算是到了,程达长松了一口气。
  “杀光,一个不留。”钱不离回答得很快,话音里带出了一丝寒气,显然早就做好了打算。
  “大……大人,城防军只是受了他们的欺瞒,他们……罪不致死啊!”程达张口结舌的回道。
  “程达,你想让我重复下两次命令么?”钱不离轻轻说道。
  “遵命,大人!”程达再不说话,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面红色的旗帜,套在剑鞘上,随后走到窗前,大力挥动了几下。其实程达倒不是有意质疑钱不离的命令,只是因为这个命令过于残忍,程达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罗源发和王治济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如果连城防军都要杀光的话,钱不离刚才问张贤知道不知道他们两家在什么地方、家里都有什么人的潜意就呼之欲出了!株连!!在这个世界上,纵使是残忍的暴君也很少株连罪臣,各国的权力架构都差不多,王权虽然至高无上,但内有内阁和军部平衡,外有各大贵族高阀牵制,纵使是国王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杀人!除非是那罪臣的家小接二连三的企图颠覆王权,否则国王也不愿轻易犯了众怒。
  “将军,您到底想做什么?”王治济嘶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将军不愿饶恕小老儿的冒犯,尽管处罚小老儿就是!”
  钱不离懒得再说什么了,走到窗前向下观望,王治济大喊大叫的站起身,向钱不离冲过去,杨远京飞起一脚,正踢在王治济的小腿上。老年人本就是骨质疏松,杨远京还真没有用多大力,可这一脚当场就把王治济的小腿踢断,王治济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窗外也响起了惨叫声,带着亲卫队赶来支援的阎庆国看到窗外飘扬的旗帜,没有一丝犹豫,摘下长弓,箭矢如流星般射出,举着城防军的旗帜、呆呆看向亲卫队的掌旗官连惨叫都没能发出,直接从战马上栽了下去。
  阎庆国摘下长枪,怒喝一声:“杀!”
  围在十里飘香楼前看热闹的百姓当即就乱成了一团,哭爹喊娘、四散奔逃,数个不幸的人被人流裹倒,又被无数只脚踏上去,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逐渐陷入了昏迷。
  冲在后面的亲卫看不到前面的景象,只能看到楼上飘扬的旗帜还有前面的兄弟在射箭,遂摘下长弓,拔出了箭矢。钱不离的亲卫队不过二百余骑,飞向天空的箭矢自然远不如箭营齐射那么壮观,但在练市县的城防军看来,世界上最可怕的景象也莫过于此,眼见身边的士兵中了箭在挣扎惨叫,侥幸没有受伤的人哪里还敢站在这里等死,纷纷向另一边逃去。


第二零零章 血
  长街上躺着一具又一具尸体,鲜血在尸体下缓缓流出,汇集到一起,沿着地势流到路边的阴沟里,空气中夹杂着一股诡异的腥味,令人作呕。路边的所有店铺、住家都用最快的速度关上了大门,把所有的、一切能搬动的东西都搬了出来,挡住了大门,根本不考虑自己将如何出去,然后躲在角落里簌簌发抖。
  在前一刻还显得很喧嚣的街道,现在已经变得鸦鹊无声,甚至连儿啼声都没有,唯有几只不知怎么得到‘消息’的乌鸦落在屋脊上,小心打量着下面的动静。
  练市县城防军的人数和钱不离亲卫的人数相当,可双方的战力则太悬殊了,尤其是对拼命奔逃的人来说,杀死他们和拍死一只苍蝇没有多大区别,都是挥一挥手就可以轻松完成。除了数个城防军借着熟悉地形逃入了巷角之外,城防军全军尽墨,而钱不离的亲卫却无一伤亡。
  长街上腥气在弥漫,十里飘香楼中弥漫的却是臭气,十几个酒楼的伙计被吓破了胆,又不敢逃走,和店里的账房一起跪在二楼,有几个伙计已经吓得动弹不得了,偏偏还能从股间散发着失控的气味。二楼上的顾客大多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不管内心愿意不愿意,他们也跟着跪倒了一地。兵祸不是人人都有缘得见的,屠杀更是一场噩梦,看到楼下的惨景,没有人能不恐惧,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人们都希望自己成为焦点,可在这种时候,他们却希望三楼的那个贵人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每个人都象在比赛一样,比谁的头能垂得更低。
  钱不离从三楼走下,看都没看那些跪倒的人,走下一楼,踏上了长街,风儿吹过,却无法吹散长街上浓郁的腥气。
  程达等人依然默默跟在钱不离身后,罗源发和王治济也被几个亲卫推搡出来,看着这以红色为背景的街道,他们的心情已经不能再用恐惧和惊悸来形容,罗源发和王治济只感觉脑海里嗡地一声,一根弦崩断了。
  好似根本感觉不到弥漫的腥气,钱不离长长吸了口气,缓步向前走去,步履从容,犹如在园中漫步。血,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已经见得太多了,没有什么不可忍受的,不止是钱不离,程达等亲卫们的脸色也很平静,如果说军队是战神手中的屠刀,那么鲜血就是军人披着的战衣,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挥舞刀剑的必然结果,这一次不过是他们生命中的一环而已,只要他们还是军人,就不会放弃自己挥舞刀剑的权力。
  “你这个魔鬼……”尖利的叫声撕裂长空,罗源发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嘴角渗出了鲜血,短时间内,罗源发已经不能再说话了,这一声叫喊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以致于声带都撕裂受伤了。
  钱不离回头看了看,淡淡一笑,他的脚步继续向前。
  每一个人都在时刻影响着社会,也时刻被社会所影响,人的心灵可以变得成熟,但不会定型,每一次震撼心灵的片刻,都能重新塑造人的性格。
  严格的说,钱不离并不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莽的枭雄,此次出巡,他的目标也仅仅是除掉正阳县的县主宋乃光,其余的县主他不想动。将军需要有无坚不摧的锐利、无往不前的顽强,而搞政治则需要无中生有的圆滑、无懈可击的缜密,钱不离向下放军权,转而抓政权的决定是正确的,军队不过是政客手中的宝剑,他不想做看起来寒芒四射的剑锋,他要抓住剑柄!从而钱不离的性格也变了些,到宜州以来,他的手段一直是很含蓄的,除了该死的官杉和辛辉震以外,他没有伤害、为难别的贵族。当然,他和月色公爵之间的关系已经变了味道,以前的矛盾不包括在其中。
  他杀掉了那个强抢民女的公子哥,其一是那公子哥实在太恶劣了,让人心烦,其二正好可以杀鸡儆猴,给练市县的县主罗源发施加压力,等到秋收的时候,罗源发绝不敢再阳奉阴违。可钱不离没有料到,这些贵族的反扑如此疯狂,无视他钱不离的地位、威严,悍然行凶,而最不能让人容忍的,就是行凶不成,竟然转而用规则来压迫他钱不离,这是一种戏弄,也是一种侮辱!
  如果是一个平民,他会默默忍耐,如果是一个没有势力的商人,他会强颜欢笑,可他钱不离手掌重兵,是福州集团的灵魂人物,他没有必要忍耐什么。
  当然,从政治的角度说,钱不离过于冲动了,拉拢、收买所能带来的利益远远大于屠杀和威吓的效果。可惜一个人做事不可能象机器一样,永远条理分明,钱不离是个年轻人,虽然可以凭着理智控制情绪,但不能永远控制下去,胸中的激情受到压迫自会爆发,如果不是有这种激情在,早在雪原城钱不离就连夜逃跑了,又怎么会甘心情愿带领着雪原城的士兵去打一场不可能打赢的战争?!
  钱不离不怕挑战,更不怕挑衅,与其容忍将来的一次又一次挑衅,不如用残暴、毒辣的手段威吓住所有心怀不轨的人,纵使不能在姬周国引起震惊,至少也要让宜州府的贵族们人人胆寒,而这一切需要鲜血,需要很多人的鲜血。
  “钱不离,你这个没有人性的屠夫!!”王治济狂叫起来,本已老迈的身体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两个亲卫在后面踢打也不能让他停止叫声:“你等着瞧吧!你目无王法、屠杀城防军,陛下绝不会放过你,你要受到万人唾弃……咳咳……”
  杨远京用刀背劈在王治济的背上,这才让王治济闭上了嘴:“老家伙,想找不自在是不是?”看到王治济吐出口鲜血之后还要张嘴,杨远京又是一记耳光抽在王治济的脸上,当场就打落了数颗牙齿。
  “万人唾弃?你说得太夸张了,姬周国有上万贵族么?”钱不离回过头来,淡淡一笑:“不要以为只有你们贵族才能看得到利益,你们三家这些年来积攒了不少家财吧?我把能带走的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的分给百姓,嗯……田产也是要分的,你以为是唾弃我的人多还是赞颂我的人多?”
  王治济蓦然抬头,可惜早已准备好的杨远京又一拳击上了他的小腹,王治济几乎缩成了一团,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大人,和这老家伙废什么口舌?!”杨远京嘿嘿一笑。
  “是啊、是啊,大人,干脆一剑砍死算了!”张贤连忙接道,他在极力保持镇定,满地的尸体、鲜血对他的刺激是巨大的,能跟在钱不离后面他已经鼓起了全部勇气。
  “我现在不杀他自然有我的道理,远京你轻一些,不要把人给我打死了。”钱不离淡淡说了一句。
  ※※※
  后队的步兵已经进了城,派出少部分人巡逻之外,其余的士兵已经在张贤的‘带领’下冲进了罗源发、王治济和蒋文台的家中,控制住了一家老小。而钱不离的亲卫则留在县府,护卫钱不离的安全。
  县府的帐薄就在桌面上,钱不离却懒得去看,既然罗源发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主动要求钱不离来检查帐薄,这帐薄肯定是假的,钱不离很吝啬,他不愿意把自己的精力花费在这方面,管他是真还是假,罗源发都一定要死!
  浮柔的神色有些恍惚,时而看向钱不离,时而看向程达,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她天生就是一个不善于掩藏自己心事的女人,情绪稍有变化,就能脸上看出些端倪。
  “浮柔,你怎么了?难道你也觉得我残暴了么?”钱不离本不想多嘴,可对方就在那里想自己的心事,竟然忘了服侍自己,这让钱不离有些不满。
  “不是的,那些人杀得越多越好!我在想……”浮柔连忙否认,同时用眼睛瞟了瞟程达,那意思就是你出去吧,我有话要对他说!
  程达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浮柔所动,练市县不是宜州府,他们初来乍到的,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谁来担责任?
  “你在想什么?说出来让我听听。”钱不离笑看着浮柔。
  “咳、咳!”浮柔有些生气,瞪圆了眼睛看着程达,还干咳了几声。
  程达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给浮柔面子。其实程达身为钱不离的亲卫队长,虽然身份比钱不离的几员重将低了不少,但位不高而权重!纵使天真烂漫的柯丽也绝不敢在程达面前使小性子,地位尊崇的姬胜情也要对程达客客气气的,不过浮柔是土族人,没有什么心机,总是直表自己的喜怒哀乐,今天她瞪着程达,并不影响明天拉着程达的胳膊说笑。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程达又不是外人。”钱不离感到几分奇怪,往常他们说话从来不避着程达,除非脱衣睡觉‘摔跤’,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浮柔咬着嘴唇低下头去,一向爽朗的她真难得露出这种羞态:“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第一句话?”钱不离认真回想了一下,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逢时是兵戈相见的:“什么话?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就是他射我那一箭的时候!”浮柔把‘射’字咬得很重,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浮柔企图活捉钱不离,却被程达毫不留情的一箭射穿了大腿,这是浮柔心中永远的痛!至于程达为什么要用箭射她,不在浮柔的考虑之中,她只注意结果,在很多时候,女人都是这么蛮不讲理的,当然,她们要先有蛮不讲理的本钱。
  程达依然目视前方,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可他的脸却红了起来,虽然他到现在也认为自己没做错,但浮柔的地位却发生了根本变化,把当日的事情拿出来说,确实有些尴尬。
  “我当时说了什么?”钱不离倒是很‘欣赏’程达的尴尬,这种景象可难得一见啊。
  “你说,我应该谢谢他,如果不是他射了我一箭,我……我早就死了!”浮柔拉住了钱不离的胳膊,脑袋也凑了过来,仔细打量着钱不离的表情:“你……当时是不是想用天威了?”浮柔以前只是听说过天威的威力,今天才头一次见到,震惊之余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从前,危险的从前!
  “怎么会!”钱不离放声大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那让人惊叹的美丽,我怎么会忍心伤害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呢?!”钱不离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第一:他当时确实准备开枪了,如果没有程达那一箭,子弹早已射穿了浮柔的身体。第二:浮柔的姿色倒算是上等,但没到让人惊叹的程度,尤其是让钱不离这样的人惊叹,连他看到姬胜情的时候也没有表露半点痴迷。只不过对现代社会的男人来说,稍微有些泡妞经验的就绝不会傻头傻脑的煞风景。
  “是么……我不信!”浮柔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那张让钱不离惊叹的脸,嘴里说不信,可眼中的喜色却在告诉别人,她现在是多么高兴。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钱不离的表情很诚恳,这是一句烂到了极点的话,也是午夜剧场里负心的男主角必备的一句话:“好了,你别总乱想,先去给我泡杯茶来是正事。”
  浮柔喜滋滋的出去了,时间不大,竟然用托盘端着两杯茶上来,连曾经射了她一箭的程达也有幸喝到一杯。
  就在这时,张贤一路小跑跑了进来:“大人、大人,我都查清楚了!”
  “稳当点!”钱不离皱了皱眉:“你说吧。”张贤做出副气喘吁吁的样子,无疑在显示他是多么的尽心尽力,不过钱不离也懒得拆穿张贤,这种水平的小人物纵使插上翅膀也飞不出自己的掌控,拆穿张贤反而会令他吸取经验,更成熟了一步。
  张贤掏出张纸,陪笑道:“大人,那罗源发家里有夫人一人,贴身侍女七人,子女共有十二人,其中外出游玩公干的三人,已经出嫁的一人,管家三人,账房四人,幕僚有六人,男仆共有四十一人,女仆共有七十一人;王治济家里有夫人一人,贴身侍女……没有,子女有四人,其中死亡一人,出嫁两人,尚余一女,管家三人,账房三人,没有幕僚,男仆有五十五人,女仆有十人;蒋文台不是本地人,他的居所只有两个贴身侍女,还有二十多个仆人,据小人所知,他的家在南星城。”
  “王治济家里怎么没有贴身侍女?女仆也太少了吧,只有十个?”
  “大人,王治济的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厉害!嘿嘿……这次小人也开眼界了,我们进去的时候,那老太太竟然带头冲了出来,让仆人们操起家伙动手!”
  “哦?有意思,人呢?”
  “被杨将军踢倒了,现在生死不知。”
  钱不离沉吟不语,程达等人知道钱不离的决定事关这些人的生死,没有人敢多话,场中变得静悄悄的。
  半晌,钱不离才开口说道:“让阎庆国进来。”
  接到亲卫命令的阎庆国大步走了进来。
  “罗源发、王治济、蒋文台的近亲一律收监,管家、账房和幕僚也收监,男仆女仆都给我押解到福州去官卖,把他们家里的金银细软收缴上来,书画古玩可别忘了收!其余的物事……发一条公告吧,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他们有力气从罗源发等人家中搬走东西,那些东西就属于他们了,还有,无田可种者马上来县府签名,到时候就可以分给他们田地。”
  “大人,这个……有些不妥吧?”张贤怯怯的说道。
  “哦?有什么不妥?”钱不离很吃惊,张贤竟然敢反对自己的意见?
  张贤很利索的跪倒在地:“大人息怒,可小人不能不说实话啊!罗源发他们的田地都是交给佃户耕种的,如果大人把田分给了别人,岂不是……把佃户逼上了绝路?!”
  钱不离一愣,旋即笑道:“是我想得不周了,你起来吧,依你说应该怎么办才好?”
  张贤吁了口气,站了起来:“大人,还不如让佃户来签名,到时候把田分给他们好了。”
  “嗯……好吧。”钱不离点了点头,心中暗叹,均田地是他那个世界每一朝每一代的农民起义军必喊的口号,没想到他来到这里也要重复一次。


第二零一章 通州之危
  旭日初生,树叶间、草地上的无数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晶莹、透澈,欢快的鸟儿在树丛间窜来窜去,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声。为了鼓励人的勤奋,曾经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可是,有些懒人针锋相对提出了反对意见,早起的虫儿会遭到什么待遇呢?当然是……被鸟吃。
  十几匹战马不急不徐的在草丛间跑过,一路之上不知道有多少晶莹的露珠被扫到了泥地里,灿烂对露珠来说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对人来说也一样,昨日黄花正是人们怀念过去的写照。
  关盛志突然勒住了战马,眉心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身后的斥候们也一起停了下来,等待着上官的命令。
  关盛志续李霄云之后,接任了天威军毒龙旅旅长任帅的副将,按理说,他用不着亲自带领斥候们出去侦察,但此刻的情况不同以往!二十天之前,毒龙旅接到了钱不离从宜州发来的紧急军令,谨防敌军从雍州进犯,或从怒江运兵截住虎石台的退路,所以任帅命人沿着怒江设造了很多高高的木架,每隔一里就安放两个,蜿蜒伸展至五十余里,只要发现敌军的行踪,木架就会接连点燃,任帅和据守虎石台的天威军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这还不算,毒龙旅的所有斥候都集中在通州一线,增大搜索范围。这种应对虽然付出了大量的人力,但没有人敢掉以轻心,自钱不离建立天威军以来,侦察就成了天威军的第一要务。
  可是就在三天之前,发生了一件怪事,毒龙旅的斥候在侦察中突然遭遇了不明来路的斥候,双方在不同的地点几乎同时发生了三次遭遇战,而遭遇战的胜者全是毒龙旅的斥候。消息传回来之后,任帅大惊失色,一方面连夜通知杜兵做好撤军的准备,一方面紧急备战,可是,敌军的斥候却莫名消失了,和莫名的出现一样突然。
  斥候战都是数人对数人,从人数上根本无法分析什么,毒龙旅的斥候在这三天里如同梳子般搜遍了方圆百余里的范围,却什么也没发现,没有敌人的斥候,更没有敌人的主力军队。
  昨夜任帅借调了郑星朗的三百斥候,连同毒龙旅的斥候一起,由关盛志带队,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搜索行动。但整整一夜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关盛志感到无比焦虑!王瑞将军珍贵的小册子已经流传开去,天威军中的各级将官都以拥有一本小册子为荣,关盛志自己也有一本,他牢牢记得册子上的一句话:事出非常必有妖!敌军的斥候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更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其中肯定有阴谋!
  但是大军不能盲动,必须查出敌军的消息,然后做出相应的动作,天威军的各位将军都在等着自己带回去消息,难道又要白白浪费一天?要知道,现在已经浪费三天了,等不起啊!关盛志忍不住叹了口气。
  身为任帅的副将,关盛志知道很多内幕消息,天威军之所以要苦守虎石台,很大原因就是为了通州这一年的赋税,作风谨慎的王瑞将军已经提出自己的意见,要求全面撤军了,可是主将杜兵却迟疑不定。关盛志理解杜兵为什么迟疑,如果现在就撤军的话,意味着放弃了一直以来的努力,一个月的血战等于白打了,什么都没换来!在这时候放弃了通州等于被打回了起点,罗斯帝国、合众国大兵压境,姬周国边关危机带来的大好机会,被白白浪费!关盛志明白,换了谁谁也不会甘心,虎石台血战弟兄们伤亡了四千余人,才挽回了颓局,就这么放弃了?!
  “大人,前面就是小黄村,按照计划,我们要回去交令了。”一个斥候沮丧的说道,累了一夜,什么也没发现,也难免会沮丧。
  “去他妈的计划!”关盛志本来就焦急,被‘回去交令’这几个字一激,当时怒火上冲,回去做什么?任帅将军满怀期望自己能带去好消息,难道回去说什么也没找到么?
  “大人,要不……我们再往前走上一阵?到正午再往回赶也来得及。”
  “一直往前走!妈的,就算一直走到雍州我也得把他们挖出来,找不到人老子就不回去了!”关盛志怒气冲冲的说道。
  众斥候面面相觑,这话明显是气话,怎么可能不回去?不过看到大人气成这样子,没有人敢多嘴。
  关盛志带着自己的小分队脱离了斥候大队的扇面,冲过黄村独自向前,其实斥候搜查的手段很简单,主要是观察蹄印、马粪,还有向各处的农夫询问消息,而最关键的,就是到所有适合扎营的地方去查看。不管敌军为了隐秘行军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在扎营休息的时候也不敢掉以轻心,那么在四周必然留下这样或那样的痕迹。普通的百姓倒很难看出究竟来,但对精锐斥候来说,从地势、营地的大小、建造防御设施和灶台留下的痕迹,就可以判定出敌军的大概人数,骑兵的多寡,敌军斥候的能力出不出众,甚至可以看出敌军主将的性格是趋于谨慎还是有些莽撞。
  看起来难但说起来却很简单,行军扎营里的每一个举动都积攒了上千年的智慧,从灶台可以很容易判断出敌军的人数,马粪的多少可以推断骑兵的多寡;如果灶台的痕迹全都被破坏掉了,留下的马粪也被收集一空,那只能证明一件事,敌军主将有着近乎苛刻的缜密心思!要知道清理痕迹也要花费士兵们的体力,给第二天的行军增加负担,而且扎营时留下的痕迹是清理不干净的,只要被对方的斥候找到营地的位置,就会被人看穿,所以有很多主将不会清理自己留下的痕迹。至于敌军斥候能力的强弱则要从营地四周找起,如果在营地方圆数里处,留下了大量的蹄印和马粪,说明敌军的斥候是非常认真负责的,如果蹄印和马粪比较少,说明敌军的斥候有懈怠的情绪。
  关盛志带领的斥候小分队虽然没有杨远京的斥候精锐,但比起铁浪军团,却一点不逊色,可惜的是,从清晨一直走到了正午,他们依然没有找到任何痕迹,连路上的马粪都仔细观察过,可最后得到的还是失望。
  “大人,我们去前面的村子里休息一会吧,啃了好几顿干粮,啃得舌头发干,在那里买点什么吃的换换口味也好。”一个斥候赶上一步,轻声说道。
  “好……好吧。”关盛志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他现在消沉到了极点,如果在清晨就往回赶,充其量只是让任帅失望,可是现在回去,还要多了一个擅自行动的罪名。
  一个斥候拿出通州军用地图看了看,那是一个叫瓦亭村的小村子,在地图上只是一个黑点,说明那个村子人口还不过百人。
  没有理会村中错愕吃惊的农夫,关盛志带着人来到一户看起来比较富裕的农家前,跳下了战马,他想买点酒喝,住着茅草屋的人家里能有点粮食就不错了,想买酒还得找这样住着瓦房的人家。
  一个四人出头、满脸皱纹的农夫迎出来,看到关盛志等人,吓了一跳,怯怯的问道:“几位军爷……你们……”
  “老乡,不要怕,我问你,这几天看到有当兵的从这里过吗?”关盛志三句话不离本行,同时仔细打量着那农夫,一脸的皱纹、脸孔呈黝黑色,双手骨节宽厚,翻开的左手掌心长满了老茧,一看就是个纯粹的农夫。
  “没有、没有。”那农夫连连摆手。
  “你这里有酒么?”关盛志也没指望从这里打探出什么大消息了。
  “酒倒是有些,军爷,都是我家自己酿的黄酒,就怕……不合军爷的胃口啊。”
  “管他什么酒,我买了。”关盛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铜币,大概有二十来枚,他把铜币递了过去:“给我的弟兄们找一些吃的过来,要好的。”
  那农夫呆呆看着铜币,露出副想接又不敢接的样子。
  “接着,快点把酒给我拿来。”关盛志喝道,他的情绪非常坏,自然没有好气色。
  “谢军爷了。”那农夫大喜接过铜币,小跑着跑向屋子:“老婆子,快出来侍候军爷,找些吃的……要好的!”
  关盛志大摇大摆的做在了院中的马扎上,习惯性的向周围看了看,标准的农家小院,很平常,其余的斥候也都涌了进来,各找各的地方休息,短时间内骑马奔驰是享受,骑得久了就变成遭罪了,不止是人,连马也要休息的,何况现在日头正毒,确实应该避一会再走。
  那农夫的老婆先走出来沏上了茶水,农夫家里的茶当然是劣品,不过斥候们倒不在意这些,如果有资格享受谁愿意来当兵呢?军人就是要打仗的,而斥候吃的苦远比普通士兵多,逼急了连雪水都喝过,何况眼前的还是茶水!
  在那农夫的老婆跑进厨房,点燃了灶台后,一个斥候闲着无事也跟了进去,想看看能给自己准备什么吃的,时间不大,厨房中响起了喝骂声:“操!大人给你们钱让你们准备好吃的,就给老子准备这东西?你们想死是不是?!”
  关盛志心情本来就不佳,听到斥候在喝骂人,不由勃然大怒:“哪个兔崽子在那里大喊大叫的?!天威军军规第七条是什么?不许扰民知不知道?我看想死的是你,给我滚出来!”
  那斥候连忙跑了出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满脸委屈的说道:“大人,您给他们钱,让他们准备吃的,可他们准备的是什么?是豆饼!”说完,那斥候伸出手来,手中握着的正是一块豆饼,这东西是战马的饲料,也难怪那斥候发火。
  农夫的老婆跟了出来,陪笑道:“军爷,这东西用水泡开煮着吃,可是很香呢。”
  “你他妈的还挑肥拣瘦!给我滚一边凉快去!今天中午饭你就别吃了。”关盛志说完转向那老婆子:“老乡,你不用害怕,别管他,今天我还就吃豆饼了!”
  那斥候暗叹自己倒霉,触了大人的霉头,他什么也不敢说了,乖乖的走到角落里蹲下,其余的斥候互相挤着眼睛,没人说话。
  那农夫的老婆一口一个“多谢军爷”,转身向厨房走去。
  关盛志长吸了口气,低声嘀咕着:“这帮兔崽子,还挑起豆饼来了,老子小时候还巴不得能天天吃豆饼呢!当了几年兵还当娇贵了……”说到这里,关盛志突然愣住了,双眼爆出寒芒,大喝道:“你给我站住!”他的眼睛凝视着那老婆子的背影。
  关盛志的喊声极为响亮,那老婆子吓得几乎坐到地上,而斥候们则一起站了起来,手牢牢握上了剑柄,不机灵的人根本无法当斥候,从关盛志的喝声中,他们都听出有不对劲的地方。
  关盛志大步走过去,从那老婆子手中抢下了豆饼,仔细观察。战马是娇贵的,必须要有粮食供着,才不会掉膘,而豆饼相比起其他粮食来,有便于运输、不易变质的好处,所以各国军队都用豆饼来做战马的饲料。问题在于,这家人的豆饼是从哪里来的!从硬度和颜色上看,这和军队用的饲料没有差别,绝不是自己家人做出来的,关盛志小时候看过父母做豆饼,百姓们做豆饼是为了吃,而军队做豆饼是为了利于运输、利于储藏,其间的质地相差很大。
  “这是从哪里来的?!”关盛志的声音转冷。
  “这是……这是我们自己家做的。”那老婆子明显惊慌起来。
  关盛志冷笑一声,游目四顾,用有心的目光观察,一下子就找出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关盛志推开那老婆子,大步走上前,牛栏中拴着一只小牛,可是栏角堆着的,却是一堆马粪,关盛志用脚踢开粪堆,里面赫然还是潮湿的。
  “你家里还养了马?养了几匹?马呢??”
  这时,斥候们已经配合默契的站在了院子的四角,还有人站在栏杆上悄悄向外观看,而那个农夫则被斥候抓了出来,扔在地上,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被赶了出来。
  “军爷,小人家里没有马啊……”那农夫吓得手足失措,哭叫着。
  “没有马那马粪是怎么回事?”关盛志精神大震,走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农夫的衣领:“这豆饼又是哪里来的?”
  “马粪是小人在村里拾的,豆饼……豆饼是小人做的。”
  “放屁!”关盛志一脚把那农夫踢倒,抽出长剑贴着那农夫的脖颈刺到地面上:“再敢胡说八道,老子宰了你全家!给我说!豆饼哪里来的?”
  “偷的、偷的,是小人偷的!”那农夫怪叫起来。
  “哪里偷的?”
  “是……”
  斥候们识相的一起抽出长剑,威吓道:“快说!”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充满了凶光,很是吓人。
  “是小人从军爷那里偷的,别杀我。”那农夫再不堪恐吓,眼泪都流了出来。
  “军爷?你开始不是说你没有看见过当兵的么?”
  “军爷,那些军爷说我们要是乱说话,他们要杀我全家啊……”农夫哭叫道。在战乱的年代,民不如草,幸好两支军队都是本国人,如果是异地作战的话,为了保证消息不走漏,这个村庄早就被屠杀一空了。
  “老乡,你别害怕。”关盛志放缓了口气,随后又掏出两枚银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然后这钱就属于你了。”关盛志让那农夫不紧张,可他却满脸紧张,这消息实在太重要了。
  战争中没有小事,再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也可能扭转战局,关盛志这一次只是源于不忿,比计划多走了三十里而已,可谁又能想到这三十里路却成了天威军的救命稻草!
  关盛志问得很详细,士兵的铠甲、旗帜、人数、战马数量都问了个透彻,当然,那农夫的解答很模糊,比如问起人数,那农夫只是说很多很多,具体有多少,他却说不出一个数来,不过关盛志觉得自己了解的东西已经足够了。
  关盛志让那农夫找出了两套衣物,随后带着斥候们离开了瓦亭村,这个重大的消息必须尽快传回去,众人再不爱惜马力,拼命抽打着战马,向虎石台狂奔而去。其间,有三骑离开了大队,沿着那农夫所指的方向进发,他们的任务自是打探敌军的下落,通州的战火就此拉开了序幕。


第二零二章 逆鳞
  钱不离在练市县,倒是‘玩’得风声水起,公告发布之后的第一天,只有一个平民和一个中年乞丐听到别人的议论之后,跑进县衙里碰一把运气,钱不离当场兑现,给他们一人分了三亩地的地契。
  区区三亩地,贵族豪绅等人物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是对生活贫困的平民来说,那简直就是他们的命根子,第二天县衙前就变成人山人海,不过钱不离却下令停止公务,暂休一天。
  这一天是给罗源发和王治济家的佃户一个机会,张贤说得没错,如果把田都分给了别人,那么原来的佃户就被逼上绝路了,分田的原则当然是佃户优先。
  黄昏时,钱不离派人把堵在县衙前的人都赶走,让他们明日来县衙排队,而在当夜,张贤已经和县府的衙役们暗中通知了那些佃户,让他们连夜进城排队。
  罗源发和王治济家的田地并不是只有一大块,也不全都分布在城边,而是分布在练市县的各个地方,那些佃户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赶来时县衙前的人已经满了,他们根本无法靠近,在这时候接到衙役的通知,不亚于绝处逢生。
  清晨,练市县的县衙再次被堵得水泄不通,钱不离说到做到,共计八百一十一家佃户,全都分到了土地,另有一千余人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地契。至此,王治济家祖上经营了二百余年才攒下的四千五百余亩肥田,还有罗源发积攒的田地,全都被分发一空,练市县到处都是欢声雷动,就算没有分到土地的平民也在为别人高兴,这是真真正正的人心思变,不知道有多少平民的目光盯在了其余的贵族们头上,暗自期翼着他们也被钱不离打入监牢,再来第二次分发土地。
  千万不要小瞧‘知识’这两个字,书读得少见识就少,平民们受到教育的机会远远不如贵族,他们当中很少有人意识到他们正拥有着可怕的力量,如果他们能团结在一起,纵使是钱不离也得抱头鼠窜的逃出练市县!倒是有几个怀才不遇或者有大局观、有野心的人试图借着良机煽风点火,可惜的是,只有钱不离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因为只有钱不离给平民们带来了天大的好处!那几个人暗中窜连在一起,竟然想鼓动乡民攻击县府,刚刚开始鼓动,就不知道有多少乡民暗地里赶到了县府,向衙役们告密。钱不离本就为了控制民变而努力,怎么会容许别人学自己的办法在自己头上动土?那几个人的下场是必然的,消失、永远消失!
  世界上犯错误的人有很多,有些是错估了形势、太过高看自己,有些则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心,把手伸向了不该伸的地方!练市县的大部分贵族豪绅都不约而同的闭门谢客,不敢再惹风头,可有些贵族竟然派自己的家丁伪装打扮,扮成平民的样子去县府签名,其中一个最胆大的贵族一共派出了四十一个家丁,冒领了一百二十三亩肥田,其余的贵族豪绅多则也分了上百,少的也混了四、五十亩。
  钱不离对这些事情都了如指掌,在这种时代,消息最灵通的人可不是象传说中一样,是什么青楼的妓女、是什么媒婆、或者是什么地痞流氓,每一个地方消息最灵通的人都是那地方的衙役,他们的消息来源是最广的,管他三教九流,想在一个地方混个明白,就要打点明白这些大爷,要不然有吃不完的苦头!
  钱不离很轻松的就获得了全部衙役的效忠,从王治济的家财中取出一些,给每个衙役分了五枚金币的重赏,纵使是衙役利用手中的职权营私舞弊,这五枚金币也足够他们熬上数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来自现代社会的钱不离对钱的理解比这个时代的人要高得多。
  他没有立即动手其一是为了落实罪名,其二因为眼前得要务是控制平民的情绪,等鼓动乡民作乱的人都被除掉之后,一心要以最恐怖的手段威慑所有贵族的钱不离开始动手了,他用冒领官田的罪名把那几个贵族豪绅都关在牢狱中,可是单凭这种罪名不可能把人至于死地,钱不离转而鼓动乡民来县府控诉那些贵族豪绅,说白了,就是有冤的来报冤、有仇的来报仇!
  如果钱不离初到练市县就来这么一手,不会有几个平民响应的,官官相护可不是什么潜规则,而是平民百姓也知道的道理。有前面的例子摆在眼前,百姓们蜂拥而来,不知道有多少陈年烂谷的事都被倒了出来。钱不离命令二十个衙役分开来接待百姓,即使这样,记载那些烂事也整整记录了一天。
  百姓们的纯朴让钱不离感叹不已,事情闹到这般地步,稍有些心机的人都知道胡编乱造也可以了,可那边百姓一个个苦思冥想,连多少年前,某某抢了我家的一只鸡、某某摸了我家十二岁小姑娘的屁股,这些事情都被说出来,但很少有人在瞎编,不过最后各种大罪小过,还是多得数不胜数。
  钱不离在练市县又掀起了第二轮高潮,监牢中关押的贵族一个也没放过,分批处死,在标准的满门操斩制审核下,所有的直系亲属都受到了株连,所有的奴仆都充做官奴押往福州变卖,家中的土地象前次一样分发给平民,不过耕牛、骡马、农具、种子等生产资料都被充公了。
  紧接着,钱不离又开始玩起了阴险的花样,变卖所有的生产资料,其价格要比市面上的价格低上一些,如果是平民买,价格减半。表面上,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而实际上,这却是一个充满了杀机的圈套,练市县中有不少商户,如果他们借着平民的名义买下这批生产资料,转手就会有一倍的利润,如果面对着百分之百的利润,资本家敢于冒任何危险!这是马克思说的,钱不离阴险的等待着猎物上钩。
  意外的是,也许因为这还是封建社会,没有什么资本家,也许因为钱不离的手段太残酷、太血腥了,所有的商户都保持了沉默,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冒领。反倒有不少平民几家或几十家一起凑份子钱,购买耕牛、骡马等物,实在没钱的平民就去四处借钱,练市县有一家叫金源的首饰店不知道受到哪位高人指点,竟然在店门处张贴告示,表明金源首饰店愿意给平民借钱,利息虽然设得很高,但还是门庭若市。
  阴谋落空的钱不离在惋惜之余,也注意到了那家金源首饰店,他派人把店主请到了县府,经过一席长谈之后,金源首饰店又张贴公告,把利息降低了一半,而县府也发出了公告,除了金源首饰店以外,不允许任何人向平民拆借钱款。当然,钱不离在里面也得到了一笔不小的好处,官商……不管在什么时代都吃香啊!
  最后,钱不离召集练市县所有的贵族豪绅,参加自己的夜宴,钱不离的态度很和蔼也很诚恳,没有留难任何一个人,反而给贵族们做出了保证,不会让他们遭受平民的攻击。结合之前发生的事情,钱不离的姿态已经很清晰的呈现在贵族们眼前,所有配合他钱不离的人,哪怕是保持沉默、不偏不向,钱不离也要保对方一家平安,所有敢找麻烦、敢和他钱不离敌对的人,钱不离就要杀一个鸡犬不留。
  这是第二场夜宴,钱不离从贵族们中挑选了一个叫周详楚的子爵续任县主,当然要为对方召开一次宴会,这是收买人心必备的手段,或者说,是必备的程序。
  参加这一次夜宴的人有很多,练市县的各个还活着的贵族,钱不离手下被贵族们视为杀人魔王的杨远京和阎庆国,而出力最多的功臣张贤也带着几个衙役来到了夜宴中。
  “将军的文韬武略着实让卑职佩服,卑职敬大人一杯!”新任的县主周详楚带头向钱不离敬酒。
  钱不离微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政治这玩意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入门之后全看个人修行,而钱不离早就入门了,他的心机也远比常人缜密得多。在座的这些贵族,包括新上任的周详楚在内,没有一个是真心投靠福州集团的,因为每个人都在为他钱不离歌功颂德,却从来没人提起过公主殿下姬胜情!钱不离给过他们机会,可他们连表面上对姬胜情效忠都做不到,如果有心,暗中来县府说上几句心里话总没有问题吧?换句话说,这些贵族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只是惧于钱不离的军队,才不得不做出了低姿态,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当铁浪军团来到宜州之后,这些贵族会怎么反咬自己一口!
  这些蠢货还认为内阁会大胜么?钱不离在心中暗自冷笑,如果是在半年前,他的战略构思还远远不成熟,再加上兵力相差悬殊,他自己也没有底。可现在不一样了,帝国的三大军团都被吸引到边境上,皇家禁卫军也在忙于剿灭民乱,只要打垮了铁浪军团,就是他钱不离插上翅膀的时候,各位贵族大人们,你们就和我玩吧,一年后我们再见!钱不离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近乎诅咒的预言……
  “各位,我钱不离有一句心里话想和大家说。”钱不离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各位都是练市县的头面人物,生活优越富足,可是……百姓们的生活却太苦了。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谁在为我们挖井?就是百姓!百姓是我们大家的衣食父母!!我希望大家从今日开始能善待百姓、爱护百姓,我钱不离在这里先谢过大家了。”钱不离本就没指望能让贵族们诚服,他需要的是收买民心,这一席话自然会有人传播出去,他在练市县的威望将无人可及。
  “将军真是爱民如子啊!卑职再敬大人一杯!”不管心中怎么想的,周详楚连忙又一次举起了酒杯。
  钱不离笑着一饮而尽,把杯底亮了出来,众贵族也不甘落后,纷纷喝光了自己杯中的酒,下首的张贤明显酒量不济,几杯酒下肚,舌头都打卷了,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大……大人确是爱民如子,不过可别……别忘了我们这些功臣啊!”
  钱不离朗声笑道:“我钱不离可不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你带着弟兄们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奔波劳苦我都看到了,浮柔,出来替我敬酒。”以钱不离的身份怎么也不能亲自给张贤这等人物敬酒,让浮柔来代替自己正恰到好处。
  浮柔有些害羞的从堂后走了出来,她今日的打扮与往常不同,云鬓高耸,桃红色的脸颊代表着她的羞涩,而两道剑眉又给她增添了几分英气,她的嘴唇呈娇艳的红色,这是钱不离的杰作,抹口红的专利终于在他手中发挥出来了。一袭明黄色的长裙光彩照人,浮柔的个子本来很高,也许是因为从小练习武技的缘故,她有一双连姬胜情也无法相比的修长的腿,裹在长裙中的窈窕身材充满了诱惑力,让人心动不已。
  哪个贵族家中没有动人的侍女?浮柔的打扮虽然很让人心动,但贵族们很快就回复了神态,只是眼中还不时闪动着羡慕的神色。
  张贤却看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在了浮柔身上,连嘴角有唾液流出都不知道,贵族们不由发出了轻轻的嘲笑声。
  浮柔含羞带怯,捧着酒壶缓缓走到张贤身前,想往张贤手中的酒杯中倒酒,那张贤浑然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也浑然忘了眼前是什么人,竟然伸出一只手摸向了浮柔的脸,另一只手搂向了浮柔的肩膀。
  浮柔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张贤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脸,“啊……”浮柔不由发出了惊叫声,一把推开张贤,急步跑到钱不离身边,拉住了钱不离的胳膊:“他……他……”
  “大人可别怪罪他,张贤虽然失礼了,可都是大人这里美酒的过错啊。”周详楚连忙接过话头:“你们快把张贤扶下去休息吧。”
  按理说那几个衙役把张贤扶下去,这场尴尬就告一段落了,谁知那张贤死命挣开衙役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小……小人求大人一件事,如果大人能……能成全小人的话,小人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什么事?”钱不离的声音转冷,任谁都能看出他强忍着自己的怒火。
  “小人……小人……”张贤抬起头,看向浮柔,眼中全是痴迷之色。
  贵族们没人再说话了,在他们眼中,张贤就是钱不离的一条非常听话的狗,让他咬谁他就咬谁,谁也不想打断这场窝里斗的好戏。虽然把自己的贴身侍女转赠给他人是常事,但谁都不会把自己的心肝宝贝赠给别人,钱不离巡查各县,只带了浮柔一个贴身侍女,可见浮柔所受到的宠爱有多深,再说张贤是个什么身份的人?钱不离怎么会把最宠爱的贴身侍女赠给他呢?!
  “想要什么,给我明明白白说出来!”
  “小人求大人割爱!小人求大人割爱!”张贤一边说一边磕起头来,磕了一个又一个,酒色真是害人不浅,如果张贤能保持三分清醒的话,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这句话。
  “放肆!”钱不离勃然大怒,猛地站了起来,一脚把前面的方案踢倒,酒菜溅得满地都是:“来人,给我把这个不知道尊卑上下的东西推出去,就地斩首示众!”人有逆鳞、触必杀人,而张贤正触到了钱不离的逆鳞,士可忍孰不可忍的逆鳞!
  从外边冲进来几个亲卫,不由分说抓住张贤就往出拖,张贤身后的衙役们一起跪了下来,哀求道:“大人,张捕头只是酒后失德,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
  “都给我闭嘴!”钱不离气得手指乱点:“这等小人留着有什么用?谁再敢多话,我就把他一起砍了!”
  “大人!张捕头这些天为大人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果大人就这么把张捕头处斩的话,有枉杀功臣之嫌,末将请大人三思!”一向对钱不离忠心耿耿的程达竟然跪下为张贤求情。
  钱不离飞起一脚把程达踢了个仰面朝天:“汗马功劳?难道仗着点功劳就可以骑在我头上放肆不成?”
  “大人,张贤只是酒后无德,醉不至死啊大人!”阎庆国也跪了下来。
  “罪不至死……”钱不离不由一愣,他虽然在练市县杀了不少人,但都是想方设法找到了不少罪证,才根据律法大开杀戒的,因为酒后无德杀了功臣确有些不妥。


第二零三章 利益
  周详楚看到程达和阎庆国都出来说情,而钱不离的脸色也有些犹豫,心知把张贤处斩是不可能了,不如自己也站出来做个顺水人情。想到这里,周详楚离开自己的座位:“将军,张贤虽然以下犯上,但都是因为饮酒过量,就这么处死的话……将军未免罚得太重了,张贤做事一向勤恳、任劳任怨,此次练市县险些闹起了民乱,将军能这么快控制住局势,张贤功不可没,求将军看在以前的份上,就饶了张贤一命吧!”
  “饶了他?”钱不离冷笑一声:“你让我就这么饶了他?”
  “将军略施薄惩即可、略施薄惩即可。”周详楚连连陪笑。
  “大人三思啊!”程达和阎庆国一起高呼。
  钱不离怒冲冲的盯着张贤,脸色不停的变化着,显然,这些求情的人都说到了点子上,他没有犯什么大罪,也没有故意伤害什么人,只不过是提出了一个不合适的要求而已,冒然处死显得太残暴,可是不处罚钱不离也怎么能甘心呢?
  “来人,把张贤给我拉出去,重打三十大板!”钱不离总算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大人,就凭张贤的身子骨,三十大板早就把他打废了,求大人开恩。”程达急忙接道。
  “滚开!”钱不离一脚又把程达踢到一边:“给我就地行刑!”
  那几个亲卫不由分说按住了张贤,另外有亲卫从外边拿了两根军棍进来,军棍可比县府用的刑棍重多了,也狠多了,纵使是个女人,只要性格坚强些,也能在刑棍下挺个几十下,如果换成了军棍,只需二、三十下就能把人活活打死。
  周详楚和别的贵族交换了一下神色,钱不离说翻脸就翻脸,重罚为了练市县奔波游走的张贤,显得过于残暴,不过众贵族们的神色却莫名变得轻松了。其实一个残暴的人并不可怕,世界上最可怕的是那些心机深如海、变幻莫测的人,没人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可知的东西才可怕。如果钱不离能忍下一口气,把自己的侍女赠送给张贤,这样的钱不离远比残暴的钱不离更可怕。
  钱不离重女色而轻功臣,这样的上位者能在权力之路上走多远?他能得到部下的真心爱戴么?不需多说什么,贵族们能从自己同伴的目光中找到一个明显的答案。
  两个亲卫一人拎着一根军棍,开始行刑,只第一棍下去,张贤醉眯眯的双眼蓦然瞪得老大,嘴里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嚎叫声,可是声音还没有停止,第二棍就把张贤的嚎叫声打了回去,张贤喉头发出的呜咽犹如垂死的猪在呻吟。
  打到第十棍,张贤嘴角流出了鲜血,那是他自己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他额头的青筋绷起老高,视力好的人可以清晰的看到张贤翻起的眼白都布满了血丝,短短的时间,张贤的嗓子就变得嘶哑了,可他还在不停的发出嘶喊,可惜,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听懂张贤喊的究竟是什么。
  张贤的屁股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每一棍下去都能带起一蓬血花,行刑的两个亲卫都恨透了敢于冒犯钱不离尊严的张贤,有十分力气绝不用八分,简直就象行军作战一样,要把张贤毙命于军棍之下。
  第十七棍,左手处的亲卫用力极猛,只听咔嚓一声,军棍竟然断成了两截,张贤蓦然抬头发出了非人样的嚎叫,旋即脖子一软,就此昏迷过去。
  在一边旁观的贵族们不由感到阵阵心寒,不管怎么说,那张贤也是一个功臣啊!钱不离真是个心性凉薄的人……
  “来人,用水把他泼醒,给我接着打!”看起来钱不离还没有出气。
  “大人,要是继续行刑的话,还不如把他斩首示众……也省得他遭这翻活罪了。”阎庆国又跪倒在地。
  “是啊,将军,您就饶了张贤一命吧。”周详楚也接话了,其余的贵族们也纷纷应和。
  浮柔轻轻拉了拉钱不离胳膊,等钱不离转过来之后,又摇了摇头,浮柔也不忍心在看下去了。
  钱不离满脸的杀气,并不为诸人所动,只是在看到浮柔的神色之后,杀气才逐渐转淡:“今天……我就便宜这个畜生了!”
  浮柔乖巧的把椅子搬了过来,扶着钱不离坐下,早有亲卫把张贤泼醒,张贤的醉意已经消失了大半,睁着双充满惶恐而又绝望的眼睛看向钱不离,想必他终于明白自己干了些什么。
  “把张贤给我赶出去,削职为民,永不得再用!还有你们!”钱不离用手一指那些为张贤求情的衙役:“全都给我赶出去!”钱不离把剩下的怒火都发泄到了那些衙役身上。
  张贤缓缓侧过脸,如果钱不离还用他,那么他张贤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可现在钱不离把他最后的希望也给掐断了!
  人可以不畏艰险困苦往高处爬,但是从高处跌下来的那种绝望却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了,历朝历代,登上舞台、叱咤风云的人不知凡几,可是能真正做到东山再起的人却少之又少,其一就是没有铁一般的毅力、耐力,其二就是没有了时间。失败的人有很多都做起了隐士,把酒高歌,来一句‘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感叹,这是超脱,不过……什么是真正的超脱?
  超脱是一个充满了暧昧的词,历史上以超脱之名笑谈天下的人几乎都是那些争过了、最后又失败了的人,而争过了最后胜利了的人却很少有超脱在尘世之上的,其实比悟性比能力比才智他们并不比那些超脱者差,为什么胜利者不超脱,只有失败者超脱?说白了就是一句话,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如果给那些超脱者一个崭新的、年轻的生命,他们真的会拒绝登上历史的舞台么?
  以李白之豪放,写下了无数仙气十足的诗句,可他也是一个失败者,才刚刚登上权力舞台,就被人推到了台下的失败者!
  所谓的超脱只是一种掩饰,因为尊严,他们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其实他们错了,失败者的身份并不影响他们在历史上留下灿烂的一页!从毅力上来说,很多名人甚至还比不上小人物,张贤的眼中闪过一缕恶毒的凶光,他不服,借着钱不离给他的权力,他在练市县可算是呼风唤雨,甜头没尝上几天,就被削成了平民,他要挣扎要反抗!
  痛苦没有让张贤失去理智,他不敢对钱不离有任何不满,避开钱不离的视线侧过头之后,怒火才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张贤侧头时正面向左侧,坐在左边的周详楚和数个眼尖的贵族都看到了张贤眼中的凶光,他们会心的一笑,没有人多嘴提醒什么。
  钱不离的亲卫们毫不客气的把张贤扔了出去,那几个衙役也被赶走,周详楚和几个贵族对视一眼,纷纷起身告辞,钱不离此刻心情不好,谁都不想再发生意外,万一惹到这个魔鬼,自己贵族的身份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他们有觉悟。
  钱不离也没有挽留,挥手送客,时间不长,一众贵族们都走得干干净净了。程达和阎庆国四处巡视了一圈,又走回到大厅中。
  “浮柔,今天表现得不错,我真怕你控制不住自己,当场给张贤一脚,这戏就没办法往下演了。”钱不离笑着拍了拍浮柔的小细腰。
  “我才没那么笨呢!”浮柔显得很骄傲。
  “大人,打得太重了!末将给张贤送些疗伤药去吧?”程达有些担忧的说道,张贤的身子骨确实太单薄了,这一顿打估计他至少也要在床上躺两个月。
  “不行,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要和张贤接触了,万一被人发现了破绽,张贤的苦不是白吃了么?!而且……刚在这里挨完打,回去就上好了药,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你放心吧,会有人给他送药的,不用你担心了。”钱不离笑了起来。
  其实这一次的意外,根本就是钱不离策划的一场戏,前天钱不离暗中把张贤找来,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我需要你先吃上一顿苦刑,然后我会给你一场大富贵。”
  张贤的回答更简单:“多谢大人栽培!”
  不问会遭到什么苦刑,不问能得到什么富贵,如此干净利落的回答让钱不离不禁有些刮目相看。钱不离已经了解了张贤的品行,这是一个喜欢耍弄小聪明的人,自私而贪婪,据罗源发和王治济攀咬,张贤逼死过人命,还不止一次,不过他很知道分寸,在罗源发的手下他是一个酷吏,但是在钱不离手下,张贤没有做过任何营私舞弊的事,从四处抄家开始,到鼓动乡民来县府登记,张贤有很多伸手的机会,其实钱不离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张贤贪得不过分,他就会装不知道。
  出乎钱不离的意料,张贤一直老老实实做自己应该做的事,除了钱不离赠给他的奖励之外,他没有得到一点好处。
  对缺少人才的钱不离来说,张贤这个人还是可以用的,钱不离用人的观点一直与众不同,他认为一个知进退的小人远比一个正气凛然的君子更为得力,张贤是个墙头草、容易背叛?不错,这是一个潜藏的危险!但话说回来,只要自己能一直保持强势,让张贤看到未来的希望,这种聪明的小人怎么会自寻绝路呢?背叛?背叛也是要有机会才会发生的,张贤已经为了他自己的富贵遭受一场苦刑,背叛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背叛到贵族那一边,一个小小的县主又能给张贤带去什么?
  象程达这样忠心的人是一种用法,象张贤那样有危险的小人是另一种用法,要求自己所有的部下都对自己忠心耿耿、至死不悔的人真是太可笑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权谋之术,而他们的结果是必然的,当有一天,被自己的部下出卖而深陷绝境时,睁大了不甘的眼睛问一句:“为什么?”,他们能留下的也只有‘为什么’三个字。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应该的、必须的,忠心不是等来的,而是要靠自己用手段去争取。靠自己的人格魅力感化部下?大笑话!连沧海都可以变成桑田,誓约三生的爱情也会变得淡泊,甚至是分裂,人格魅力比爱情还要恒久么?莫非是……玻璃吧?
  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恒久的话,利益二字无疑是最恰当的,如果有人单纯的把利益理解成财物,那就有些无知了!钱不离给杜兵权力,让杜兵带兵纵横沙场,立下赫赫威名;钱不离给程达信任,他不管做什么事,从来不瞒着程达;钱不离给姬胜情感情,象呵护宝贝一样千方百计让姬胜情开心;钱不离给贾天祥尊敬,犹如面对着长辈一样和谐的尊敬;当然,钱不离首先要给所有人带去希望,未来的希望,这样才能把人团结在他周围。
  每个人都有他最需要的东西,而这东西就是他的破绽。收买人心要针对人的性格使用不一样的利益手段,刘备用礼贤下士请出了诸葛亮,用金银财宝贿赂了杨松,用眼泪与感情套住了赵云,如果换一下,他用金银财宝去收买诸葛亮,又哪里来的三国鼎立?
  “大人,那些贵族真的不妥吗?”阎庆国插话道:“要不然……我们立别人做县主吧?”阎庆国一直不明白,钱不离为什么明知道周详楚和福州不是一条心,却偏偏要立他为县主。
  “当然不妥,那些家伙拿我钱不离当什么人了,在我面前还互相递眼色,呵呵……”钱不离笑了笑:“县主是不能换的,周详楚为人非常谨慎,所以在秋收的时候他绝不敢和我们作对,一定会千方百计完成练市县的任务,让他过一年滋润的日子吧,等我们回来之后再和他算帐!”在钱不离心目中,不止是自己的部下各有各的用处,摇摆在中间的人,甚至是敌人,也有他们的用处,关键要看怎么利用。
  “大人,真的不用派人去看看张贤怎么样了?”程达还有些担心,张贤这些日子以来对程达、阎庆国等人曲意逢迎,很得程达、延庆国等人的好感。
  “不用了,知道我为什么把那些衙役也一起赶出去么?正是要他们去照顾张贤的,等到明天再把他们从衙役中除名,你说他们会去谁那里述冤呢?还是张贤!我给了张贤不少钱,不管是要收买人心还是做什么,都绰绰有余。我既然选定了张贤,自会维护他首领的位置。”钱不离摇了摇头:“别担心张贤了,倒是……正阳县的宋乃光,很让我头疼啊!程达,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顾坚派了几个手下先去正阳县探查,其中一个已经赶到了练市县,向钱不离禀报了他们初步查出的消息,那宋乃光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官,极得百姓的拥戴。身为贵族、身为县主的宋乃光竟然会抽时间和他家里的佃户一起下田耕作,绝不克扣佃户的工钱,逢遇罕见的灾荒之年,他不但减免佃户的租税,还拿出自己家的粮食济灾。宋乃光的私人生活也很‘纯洁’,家里只有一位夫人和两个贴身侍女,而他的夫人经常亲自下厨做饭,这对豪奢惯了的贵族来说,简直不可想象!
  人说:凛凛正气可以让邪小退避三舍,这话……好像有几分道理,钱不离对宋乃光是一筹莫展,他以前惯用的方法都不可能用在宋乃光身上,象杀掉罗源发一样杀掉宋乃光么?上哪里找让人信服的罪名?
  程达和阎庆国面面相觑,想不到胸有百变奇谋的大人也会有难题!阎庆国眼睛一瞪:“大人,要不然……我们下黑手,暗中干掉他?”
  “胡闹!我前脚刚到正阳县,宋乃光后脚就被暗杀?傻子都会怀疑到我头上来!我的名声岂不是被败坏完了?!”钱不离连连摇头,此刻的钱不离到真有那种名士爱惜名声如仙鹤爱惜羽毛的风采。其实钱不离是警于练市县骚动的民潮,万一杀了宋乃光之后搞得民间大乱那怎么办?等福州军从宜州撤退了,百姓愿意怎么乱就怎么乱好了,但现在不能乱!
  “大人,把他家里人都抓起来,威胁他?!”杨远京接道,这几个人在钱不离身边呆久了,坏主意倒学了不少,怪不得人说近墨者黑!
  “滚蛋!少在那出馊主意!宋乃光绝不是容易屈服的人,这不是在逼他就范,而是在成全他的名声!”钱不离瞪了杨远京一眼,旋即忍不住叹气道:“其实宋乃光是个人才,可惜……唉!”


第二零四章 做案
  不管有没有办法对付正阳县的宋乃光,留下了一个伏子之后,钱不离带着部队离开了练市县,继续巡查石棕、新安、斜桥这三个县,练市县发生的事情已经传播了出去,再没有人敢耍花样了,钱不离到每一个县都受到了最高礼遇。
  赶到斜桥县之后,钱不离故意多逗留了一段时间,前往正阳县调查的人接连赶回来几批,不过他们传回来的消息基本上都差不多,宋乃光的人品、名望非常让人赞叹!换句话说,他是一个难得的君子。
  对这种人威胁利诱是不成的,宋乃光根骨清正,不乏舍生取义的决心,栽赃陷害也行不通,说出去谁会相信?想来想去,钱不离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暗杀,当然在暗杀之前他要想办法和宋乃光接触一次,试试能不能把宋乃光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虽然希望渺茫,但钱不离还是决心试上一次。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故意迟迟不离开斜桥县,同时悄悄把阎庆国和数个亲卫派到正阳县,和当地的贵族接触。按照钱不离的判断,平民与贵族之间的矛盾是很尖锐的,如果那宋乃光广得民心,必然会引起一些贵族的反感,钱不离倒不是想和贵族联合,他要利用贵族,找一个替罪羊。
  钱不离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如果一个人在上能得到贵族的支持,在下能得到百姓的拥戴,那么这个人也太可怕了!宋乃光已经在正阳县当了十几年的县主,一个心机如此可怕的人怎么会甘心在小小的县主位置上呆上十几年呢?
  但是最后还是出现了意外,阎庆国已经走了七天了,只派人回来过一次,禀报他在正阳县毫无进展,可钱不离已经等不下去了,继续拖延下去,斜桥县的人一定会产生疑心。
  钱不离于夜间召集贵族,发表了一通毫无意义的讲演,内容不外是希望贵族们能为了他钱不离出力,或痛斥内阁和军部的荒诞,随后钱不离告知贵族他将在第二天带兵去正阳县巡查,这个消息让斜桥县的贵族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夜宴结束之后,钱不离却没有休息,他偷偷溜出了县城,连程达、浮柔都没有带,只带着杨远京和数个亲卫马不停蹄飞奔正阳县,有程达和浮柔在才能让别人相信自己宿醉不醒、不能见客。
  小半夜加上一个白天的飞驰,钱不离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正阳县,‘画眉’术再次施展,钱不离等人分批在城门关闭之前、混入了正阳县城。
  为了不引人注意,阎庆国单独租住了一户独门独院的房间,当钱不离推开门大步走进去之后,正在吃晚饭的阎庆国当即就傻了眼,竟然忘了应有的礼节,他怎么也想不到钱不离会这么快赶到了正阳县。
  “还是没有任何进展?”钱不离也懒得废话,这一路急奔过来,他确实有些疲倦,可看到杨远京等人精神抖擞的样子,他只能把‘苦’憋在心里,都是年轻人,他吵嚷累的话岂不是被人小看?
  “大人,我也是平民,实在找不出办法结交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贵族啊!”阎庆国苦笑道。
  “你身上带的钱都花完了?花完了也没有任何效果?”
  “大人,这不是钱的事,就算我为了他们花了再多钱,人家贵族也瞧不起我啊!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一个暴发户而已。”阎庆国的脸色显得很不自在,他明白他以前在宜州府混入敌人内部立下大功,很得大人赞赏,所以这一次大人把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可惜有些事情不是以人力为转移的,饶是阎庆国狡猾多智,但如果不是同样身为贵族,再经过长时间接触,根本无法得到贵族的信任。虽然有世家多纨绔子弟这句话,可纨绔子弟并不是傻子,他们的傲气远比他们的长辈要高,平民不过是他们眼中的玩物,试想一下,玩物又怎么能得到他们的信任呢?
  钱不离沉默起来,他不是没有想过让阎庆国假冒贵族,问题在于,假冒贵族实在太难了!钱不离到现在还是一个平民,虽然有新贵族的诞生必须要经过内阁承认这一条规定,但钱不离既然可以借姬胜情名义分封将衔,也同样可以借姬胜情名义得到爵位,可惜的是爵位易得,贵族们的礼仪和那种看起来雍容的气度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钱不离知道,如果让阎庆国在胸前挂上贵族的勋章,说不上几句话,就会被人抓起来送到县衙里去。
  “看来我们只有一个办法了!”钱不离叹了口气:“远京,你派两个人把我们的战马都送到城外去,一个马上回去报信,让程达不用故意拖延了,尽快赶到正阳县,一个就在外边看着战马吧,小心些,不要让不相干的人发现!”
  “现在城门还不能关。”阎庆国犹豫了一下:“可是……大人,把战马送出去做什么?”
  “战马的目标太大了!”钱不离把脚放在了桌子上,借以缓解一下身上的疲劳,别的不说,单就凭着这种动作,除非是改掉坏毛病,否则钱不离一辈子也没资格做贵族了:“庆国,正阳县的治安怎么样?流氓地痞之类的人多不多?县府的衙役很精干么?别告诉我这些事情你也不知道!”
  “正阳县里很少有人惹事生翻身,闪电般落在了院子里,如果不是落地时差点崴脚的话,这一跳堪称经典!饶是如此,杨远京和阎庆国眼中都显出了敬佩的神色,因为……”
  “做什么?我们要作案啊……我的阎将军!”钱不离哭笑不得:“总不能被衙役怀疑上,然后我们硬杀出正阳县吧?真是这样……我还不如带着大军来呢,省得被这么的百姓把我的骨头都拆了!”
  “大人天威在手,谁敢和大人做对?!”杨远京拍了一记非常愚蠢的马屁。
  “你他妈的少说两句没人拿你当哑巴!”钱不离气不打一处来:“用不用我做一面大旗,上面写着:宋乃光死于钱不离之手?”
  杨远京嘿嘿干笑几声,不敢再接话了。
  “大人,行军作战我懂,这个……这个……怎么作案我就不懂了,大人,您说我们应该怎么做?”阎庆国轻声说道。
  钱不离挠着头,把自己脑海中可怜的反侦察知识梳理了一遍,又沉吟半晌:“宋乃光家里都有什么人?”
  “宋乃光生活很简朴,只有一位夫人,两个贴身侍女,家里只有六个仆人,三男三女,连账房都没有,他自己封地的帐务都是他自己统计的。”阎庆国回答得很快。
  “宋乃光是住在县府里吧?有没有城防军守备?值夜的衙役有多少?宋乃光经常在什么时间睡觉?他的居所你知道不知道?宋乃光本人会不会武技?他的家人会不会?你刚才一直没有说他的孩子在哪里!几个?多大?”
  阎庆国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道:“大人,宋乃光没有孩子,所以正阳县的百姓都说苍天无眼,让这样的好人绝后;我在夜间探过县府,不过……”
  “这些东西你好好想一想,我先休息一会,嗯……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探查了,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动手,一会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钱不离站了起来:“庆国,派人出去收购药材,别挑那些贵的买,挑便宜的,最好能买上十几包,在院子里铺开,上次进福州的时候,姬胜烈派他的亲卫来给我传令,从那亲卫的身上翻出了一块金质虎牌,实在不行,只好用这东西来搪塞了。”
  “遵命,大人。”阎庆国心中暗叹不已,想不到大人布置起‘作案’来都这么井井有条。
  躺到了床上,钱不离倒真想睡上一小觉解解乏,不过他的头脑却很清醒,毫无睡意,从这次阎庆国与贵族失败的接触中,钱不离感觉到自己必须尽快建立一个宗教了,身为主将却没有和职位相匹配的爵位终归有些不妥。不如在教内建立一套完善的等级制度,用宗教的制度与贵族的爵位相抗衡,当然,想推行这种制度,首先要拥有强大的武力保证!
  就在钱不离的沉思中,时间飞快的流失了,将近子夜时分,杨远京敲响了钱不离的房门。
  阎庆国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可惜他知道的东西并不多,毕竟他只来了几天,但在钱不离仔细盘问下,一些东西还是浮出了水面。例如钱不离问县府里没有石锁、箭靶等物,武技高如杜兵、程达,也要时时苦练、闻鸡起舞,这样才不会退步,而宋乃光的县府中并没有这类东西,钱不离断定宋乃光纵使会些武技也极其有限。
  至于宋乃光在什么时间睡觉就不重要了,他们在子夜商定动手的办法,悄悄掩到县府时已经是后半夜,宋乃光再勤政也早已休息,而且正阳县被宋乃光治理得井井有条,没有那么多要思虑的事务。
  有没有城防军守备、有多少衙役值夜,这是一个危险,可惜他们没有时间去打探,钱不离认为和平最能消磨人的斗志和警觉心,正阳县的治安这么好,想必那些形同虚设的城防军已经过惯了舒服日子,只要自己动手谨慎一些,不会惊动什么人。
  派出去探查巡夜人时间间隔的亲卫回来了,众人准备妥当打算出发时,阎庆国突然想起来一件,县府的后院里有两条狗!虽然阎庆国解释说那狗不是凶猛的行军犬,而是普通的土狗,可钱不离还是重重给了阎庆国一脚,难道土狗就不会叫了?
  钱不离从小到大一直苦专军事,对侦破方面的理解只限于小说和各种纪实,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感悟,那些暴力型罪犯就没有必要说了,那些智力型的罪犯有很多都是因为在小处露出了微小的破绽,最后才落入了法网,虽然这个世界的侦破能力还很原始,但能小心周到些还是好的,和行军作战是一个道理。
  夜色好似在怜悯清正的宋乃光,白色的月芒照得大地一片通亮,可惜这难不倒钱不离,从他们居住的小院子到县府,要经过两条街道、一条长街,有三批巡夜人在巡逻,事先派出去的亲卫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间隔时间,以钱不离当先,杨远京照顾侧翼,而阎庆国倒退着走、观察后侧,众人都带上了项弩,弩箭上弦,以备不时之需,一路走得无惊无险就来到了县府后墙。
  杨远京翻上墙头,往院子里扔了几块早已准备好的肉骨头,时间不长,两条土狗寻着肉骨头的香气从前边钻了出来,其中一只土狗发现了墙头上的杨远京,汪汪叫了两声,可另一只土狗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扑上前啃咬起肉骨头来,最终,警觉性蛮高的那只土狗没有抵抗住肉骨头的香气,不再管杨远京了。
  阎庆国翻上墙头,他和杨远京举起了手中的项弩,瞄准土狗的咽喉一起发射,那两只土狗连叫都没有叫出来,一头栽倒在地上,只有尾巴还无力的晃动了两下。
  钱不离露了一手,他的双手搭上墙头猛然发力,一个鹞子翻身,闪电般落在了院子里,如果不是落地时差点崴脚的话,这一跳堪称经典!饶是如此,杨远京和阎庆国眼中都显出了敬佩的神色,因为……那一个翻身翻得太漂亮了!虽然落地有些不稳,但瑕不掩瑜!
  其实在天威军中,没人知道钱不离的武技、箭法高低,钱不离是神秘的,也只有神秘才能让人感到莫测!天威军中各将领有事无事总喜欢互相切磋一下武技,可是……谁敢向钱不离挑战呢?想找打不成?而钱不离在众将切磋时,总是评论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这就更让人感到高深了。最关键的一点是,钱不离曾经创下了一个奇迹,在福州遭遇脚踏弩的暗算,那么短的距离内竟然可以闪开要害,换了谁谁能做到?暗杀的执行者郑星望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钱不离,这个评价得到了天威军众将的一致认可。
  后面的几个亲卫也翻了过来,他们拎起死狗,塞进带来的木桶里,放好盖子,这样血才不会流出来,随后又在木桶上套上了一层麻袋。还有一个亲卫把沾染了狗血的泥土挖出来,小心的放在另一个袋子中,接着把别处的浮土扫过来,填补好,因为钱不离的要求是在院子里看不到任何血迹,也看不出任何被整理过的痕迹。
  后院中有五间瓦房,不过那五间瓦房都同样的破败,看不出宋乃光住在哪一间,阎庆国按照计划溜进厨房,片刻之后拎着两把剔刀走了回来,这东西是剔肉用的,家家都有。
  钱不离悄悄摸上了第一间瓦房,正阳县还真是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好地方,门竟然没有插,钱不离和阎庆国悄悄走到床前,借着月光看去,这是一男一女两个仆人,钱不离观察了一下那男仆的长相,摆了摆头,阎庆国扑了上去,挥起剔刀刺入了那男仆的心脏。那女仆被人捂住了嘴,刚刚从梦境中醒来,阎庆国手起刀落,又结果了她的性命。
  钱不离踏入第二间瓦房,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摆着几本书,他留下一个亲卫看守,又悄悄退了出去,这间很可能就是宋乃光的居室!
  如此搜遍了五间瓦房,除去一个看起来年轻、壮硕的男仆和一个相貌姣好的侍女被钱不离蒙上被褥打晕之外,所有的仆人都被杀死了,留下这两个人自然有留下他们的用处。
  回到第二间瓦房,钱不离走到床前,轻轻掀起床幔,那宋乃光和他的夫人对外界一无所觉,睡得正香。宋乃光看起来只有四十余岁,但据钱不离所知,他的实际年龄已经超过五十了。宋乃光的五官倒很端正,只不过睡觉的时候,眉心也皱成一团,凭空添了几分忧郁之气,看起来有不少烦心事。而宋乃光的夫人背对着钱不离,看不到长什么样子,只能看到那是一个肥胖的妇人。
  一个亲卫轻轻拿起了被褥,时刻准备着,而杨远京也拿起了被褥盯着宋乃光,只要他们一有大喊大叫的征兆,被褥就会捂上他们的嘴。
  钱不离轻叹一声,伸出手去,拍了拍宋乃光的脸,这个人他确实不想杀,清官难得!如果宋乃光能投靠自己的话,那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所以,钱不离必须要尝试一次,靠自己的口才去说服。


第二零五章 痕迹
  宋乃光倒是很警醒,钱不离的手只在他脸上拍了两下,他就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床前多了几个不明来客,和正常人的反应一样,宋乃光不由大骇,张口欲呼,钱不离伸出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
  宋乃光的夫人若有所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个亲卫堵住了她的嘴,压低声音警告道:“不要乱叫!”
  宋乃光的夫人极力挣扎,可惜她的力气太小了,怎么也挣脱不出去,杨远京毫不客气的用剑柄在她的胸口敲了一下,威胁道:“再动就杀了你!”
  “兰儿,别怕!”宋乃光已经完全清醒了,他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宋乃光的夫人逐渐安静下来,她的手摸索着抓住了宋乃光的腕子,宋乃光一翻手,两人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兰儿?你们还真是患难夫妻啊。”钱不离的目光从两人的双手移到宋乃光的脸上,含笑说道。
  “阁下是什么人?深夜光临寒舍到底想做什么?”宋乃光毫不犹豫的迎上了钱不离的目光。
  “我是钱不离。”钱不离的话非常简单,他的眼睛凝视着宋乃光的眼睛,想从宋乃光的变化里寻找什么东西。
  宋乃光的目光先是震惊,接着变成怀疑,又变成不解,最后化成了恍然大悟:“原来是钱将军!卑职真不明白,如果将军想见到卑职,只需一封公文即可,将军何必要如此废力气呢?”
  “宋乃光,我一直认为在两个聪明人中间是用不着废话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钱不离一笑:“我只需要一个回答,为什么要和我做对?!”
  宋乃光愣住了,沉默了半晌坦然笑道:“将军想要听真心话么?”
  “当然。”钱不离回答得很快。
  “将军可知道姬周国现在的处境?”
  “呵呵……现在是我问你,而不是你反问我!”此时次地又不是要开辩论会,说得越多越能打动观众,钱不离轻巧的回避了问题:“你继续说下去。”
  “姬周国危在旦夕矣!”宋乃光叹了口气:“在内,扎木合深入中原腹地,四处肆虐几达数月,清州……已经到了千里无人烟的程度了,通州半州之境也惨遭血洗,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民乱四起,已经威慑皇城的安危!在外,罗斯帝国与合众国趁我姬周国危急之际大兵压境,前有狼、后有虎,可算是内外交困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将军,姬周国面临亡国之危,将军却不服从军部的命令,悍然出兵宜州,难道将军忘了兄弟阋墙这四个字了?!”
  “呵呵,扎木合深入中原腹地,可不是我的过错吧?那是姬胜烈故意把扎木合放进来的,与我何干?悍然出兵宜州?当初百里克诚带兵攻打福州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呢?”
  “大人,我们现在说的是天下大势,而不是论事的对错!纵使陛下做过什么错事,他也是名正言顺续位的国王!再说如果不是将军在福州擅自招兵买马、图谋不轨,还收容夹脊关的逃将郑星朗,百里克诚大人又怎么会带兵攻打福州?”
  “照你这么说……”钱不离眼中杀机连闪:“不管姬胜烈做过什么事,我都要奉他为主?”
  “如果将军能上书服从内阁的调遣,那么铁浪军团就可以北上兴海,集我四大军团之力,大战罗斯帝国与合众国!将军再带领大军去清州平定民乱,我姬周国内外交困之局指日可解!”宋乃光没有回答钱不离的问题,反而就钱不离投降只后的事情展开联想。
  “然后呢?姬胜烈可以把立过无数汗马功劳的老将军郑朔逼入绝境,他会放过我钱不离么?姬周国大势已定的时候,就是我钱不离的死期吧?!”钱不离突然笑了起来。
  “将军,如果将军肯在这时候归附内阁,善莫大焉!内阁和军部绝不会难为帝国功臣的,真的出现了意外,卑职愿意联合宜州的贵族为大人担保!只要卑职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大人遭受不公!”宋乃光很诚恳的说道:“将军,古人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果将军能为国家大利而弃一己之私,天下幸甚、万民幸甚!”
  “想不到这里的古人也说过这句话啊……看样子,我还真是误解你了。”钱不离好整以暇的说道:“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话吧,愿意不愿意帮我?”
  “如果大人愿意归附内阁,解了这场兵危,卑职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宋乃光斩钉截铁的回道。
  “呵呵……”钱不离差一点就仰天大笑了:“宋乃光,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保我平安?就凭你???”
  “将军,卑职自知能力低微,可是卑职愿意发誓,只要卑职还剩一口气,就绝不会让大人遭受不公!”宋乃光睁大了眼睛看着钱不离。
  “省省吧,这话你刚才已经说了一遍了。”钱不离缓缓站了起来:“你的命有那么金贵么?能抵得上公主殿下、抵的上我钱不离、抵的上天威军数万条生命?我操……我真是不应该和你说这么多废话!”
  钱不离挥挥手,杨远京连忙用破布堵住了宋乃光的嘴,又和另一个亲卫一起把宋乃光绑了起来,钱不离事先吩咐过,千万不要弄出痕迹上,所以杨远京先在宋乃光的腕子上缠上了布条,再用绳子绑的。
  “大人,这个呢?”阎庆国看了看宋乃光的夫人。
  “杀了!”钱不离随手摘下床头宋乃光佩戴的长剑,转身离开了房间,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阎庆国手中举着血淋淋的剔刀,毫不留情的刺入了宋乃光夫人的身体里,其实凭着阎庆国的准头,一刀就已经致命了,不过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来,阎庆国一口气刺了十七、八刀,迸溅的鲜血粘了他一身。
  宋乃光挣扎着想和钱不离再谈上几句‘知心话’,看到眼前的惨景,眼中爆出了悲痛欲绝的神色,随后头一歪昏迷过去。
  钱不离大步走进第三间瓦房,两个亲卫正守在房间里,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侍女,床下还躺着一个男仆。
  “把那女人扒光。”钱不离略犹豫了一下,命令道。
  那两个亲卫不由面面相觑,但还是按照钱不离的命令把侍女身上的衣物都扒了个干干净净。
  钱不离走到那男仆身前,随手拿过半杯茶水,往那男仆身上一泼,随后蹲下身去,用手捂住了那男仆的嘴,长剑拔出架到了那男仆的脖子上。
  那男仆悠悠醒转,刚想挣扎,钱不离手中的长剑一划,在那男仆脖子上划出了一条小伤口,那男仆不敢动了。
  “想活还是想死?”钱不离冷冷的说道,同时手微松了松,以便他能回答。
  “活……活……”
  钱不离伸手抓住那男仆的脖领,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歪了歪头:“看到床上那女人了么?”
  “看……看到了。”那男仆看了一眼,连忙低下头去不忍再看。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洋河上的水盗,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今天不杀你,是想拉你入伙,告诉我,愿意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干?”钱不离随口编出了瞎话。
  “我……”那男仆犹豫了一下。
  “看来你是不愿意了?那我只好杀人灭口,一了百了!”钱不离手中的长剑一紧。
  那男仆吓得魂飞魄散:“我愿意、愿意!”
  “入我们这行,要交投名状的,知道什么是投名状么?我们这些人都有命案在身,所以才不怕有人投靠官府出卖大家,如果你想得到大家的信任,总得先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让大家满意才是。”
  “大……大哥让我做什么?”那男仆颤抖着问道。
  “床上的女人是宋乃光的贴身侍女吧?上床,干男人应该干的事。”
  那男仆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停,眼中的恐惧逐渐被坚定代替,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张口欲喊。钱不离看到那男仆眼中的神色,已经明白出了纰漏,他手腕向前一送,长剑在那男仆的咽喉间划过,把刚刚凝聚起来的声音硬生生切断了,血花迸溅处,那男仆晃了晃,软软倒在地上。
  杨远京和一个亲卫拎着昏迷不醒的宋乃光走了进来,其后阎庆国也走进了房间。
  “把人放下吧。”钱不离瞄了杨远京一眼:“远京,你上床去,在那女人身上泄泄火。”
  “什……什么?”杨远京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床上的女人,又看了看钱不离:“大人,一定……一定要这么做?”
  “必须要做。”钱不离点头道:“你以为县衙里的仵作都是傻子?只要一验身就验出破绽来,演戏就要演全套!”
  “大人,您说的现场……对就是现场,现场已经搞成这样了,只要我们把男仆的尸体运走,衙役一定会认为这是场奸杀,不用非得那么做吧?”杨远京苦笑道。象杨远京这样的年轻人胸中不乏激情,他们参军其一是为了立功名,其二也有保家卫国的雄心,杀人他们不怕,只要是钱不离的敌人就一定要死,可淫人妻女那是另一码事了,杨远京心里很别扭。
  钱不离扫视了一圈,几个亲卫都在回避他的目光,连阎庆国也不例外。
  “看来,你们没人愿意做了?带你们来也许是个错误,如果我带的是顾坚的人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钱不离缓缓摇了摇头:“刚才你们听到宋乃光说的话了吧?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们,他说的话没有错,如果没有我钱不离,内阁会调遣铁浪军团北上,姬周国内外交困的局面会得到很大的改善。”
  阎庆国和杨远京等人有些不安起来,悻悻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我也没有错!如果让姬胜烈掌控大局,姬周国只能多几十年的平安而已,迟早还会大乱的,到那时候,一切都不好说,也许我们所有的国人都成了别国的奴隶!但我要的是长治久安,我的目标是整块大陆,只要你们跟着我,我会带着你们去打倒一个又一个敌人,现在的内战……不过是让你们练兵而已。”
  “我知道,和你们说这些……你们是听不懂的!听到宋乃光说了吧?让我投靠内阁……呵呵,为了姬胜烈的大局,我钱不离不应该继续活下去,天下幸甚、万民幸甚啊!至于公主殿下和我钱不离是不是无辜,那都不重要,为了大局总会有很多无辜的人死去。而我现在想做的事,也是为了我们的大局,我承认宋乃光是一个好官、清官,但是他挡了我的路,他就要死,不管他是否无辜,和我钱不离也是该死的一样!”
  一个亲卫听不下去了,踏前两步道:“大人,让我来!”
  “算了,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不想难为你们。”钱不离摆了摆手:“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不是在找乐子想淫辱女人,也许……当初我就应该悄悄离开雪原城,扎木合奇袭又关我屁事?!象闲云野鹤一般周游天下该多好,你们以为现在这样天天算计人、又天天被人算计的日子很好过么?!”
  钱不离这些话说得太重了,阎庆国、杨远京等人一起跪倒在地上,杨远京颤声说道:“大人,我……我来做!”
  “我已经说过了,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钱不离走过去挥剑砍下那男仆的两根手指,回身扔在了床上:“把这个人装起来带走,血迹就不用收拾了,把宋乃光拉过来,就在这地方杀掉!”
  阎庆国连忙把宋乃光抱了过来,挥舞着剔刀在宋乃光的身上留下了十数道伤口,随后又把宋乃光的衣服弄乱。
  钱不离走到床前,吩咐一个亲卫把那侍女弄醒,就在那侍女睁开眼睛的瞬间,钱不离挥起长剑重重的劈在她的脖颈上,那侍女仰面栽倒,双手痛苦的扒着伤口,双腿则把床缛踢得一团糟。
  钱不离观察了一下,感觉一切都很自然,随后走到宋乃光身前,掰开了宋乃光的手指,把长剑塞到了他手中,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仵作能辨别指纹吧?那也太神奇了!
  “大人,还……还用我做吗?”杨远京不安的问道。
  “好了,你们四处去看看,还有什么纰漏没有。”钱不离转向阎庆国,把杨远京谅在了一边:“该带走的东西一定要带走,千万注意!”不是钱不离心胸狭窄,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也是一个热血青年,只不过懂得东西比常人多了些,性格也比常人沉稳、冷静而已,所以他才会在初到福州时,看到贵族虐杀土族人之后,勃然大怒,杀光了那些为非作歹的贵族。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权力倾扎洗礼,他的心比以前硬了很多,手段也毒辣了很多,可是今天,钱不离却无法打消心内的不安,而杨远京的疑问极大的刺激了他的自尊心。
  “遵命,大人。”阎庆国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确认没有遗漏之后,钱不离下了撤退了命令,而杨远京面对着面无表情的钱不离,难免心中忐忑,可又不敢说什么。
  一行人来到后墙翻了出去,同样无惊无险的回到了独门小院,换下了染血的衣物,拎着长索又悄悄溜往城边。
  不是战时,城防军才懒得在城墙上巡逻,把长索拴在城垛上,钱不离带着亲卫们滑了下去,不过为了扫清所有的痕迹,他不得不留下了两名亲卫,让他们把长索扔到城下之后,赶回那独门小院。
  汇合了看守战马的亲卫,钱不离找了处小树林,把两只死狗还有装血的木桶、衣物等东西埋到了地下,而那装着男仆尸体的麻袋则被一个亲卫驮在了战马上,一行人快速往来路上奔去。


第二零六章 十天之期
  飞尘漫天,钱不离纵马飞驰,他有一个习惯,心中不痛快的时候,就要自己找点罪受,用肉体上的痛苦来压制将要爆发的情绪,以保持高度冷静。现在钱不离正是这么做的,去正阳县他骑马飞奔了将近一天一夜,只休息了小半天,又夜入县府,随后骑马往回赶,跑到旭日东升,再跑到天过正午,他一直没有说话。
  钱不离已经跑得一身是汗了,从腰到腿又酸又痛,眉毛上的墨汁已经被汗水洗了下来,眼圈成了黑色,和另一个世界号称国宝的动物的招牌眼圈差不多,脸上还挂着几条黑道。
  钱不离不说休息,谁也不敢擅自减低马速,跟在钱不离身侧的阎庆国能看到钱不离的‘花脸’,可是钱不离眼神冰冷,给阎庆国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阎庆国数次张口想提醒钱不离一声,最后又合上了嘴,什么也不敢说。
  而杨远京则夹在中间,他连头都不敢抬,当时他只是下意识的以为钱不离的命令有些荒诞,才拐弯抹角推搪的,现在想起来那和违抗军令有什么区别?杨远京等着钱不离处罚他,可钱不离只当看不到他这个人,这让杨远京更加不安了,他宁愿被钱不离狠狠责罚一顿,现在的气氛太压抑了。
  日头向西方飘下的时候,钱不离遇到了中军派遣出来的斥候,那些斥候看到前面的烟尘,从三面包抄上来欲探个究竟。钱不离现在这副尊荣实在是让人吃惊,迎上前来的三骑斥候盯着钱不离看了片刻,才认出钱不离,他们连忙收起了手中的刺枪,滚鞍下马:“大人!”
  “中军离这里还有多远?”钱不离冷冷的问道。
  “大人,还有十里。”
  钱不离没有再理会那几个斥候,双腿一夹战马,继续向前飞奔,留下那三个斥候面面相觑。
  十里路转瞬即至,钱不离冲到了中军,程达正带领亲卫队簇拥着几辆马车前行,做为钱不离最信任的亲卫队长,程达不必从脸孔上去分辨,只需看到骑马飞奔的姿势,甚至仅仅看到一掠而过的身影,他就能马上认出来人是谁。
  “大人!”程达连忙迎了上来,打完招呼才看到钱不离的脸,沉稳的程达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大人,您的脸是怎么了?”
  “程达,你走的时候和斜桥县的县主是怎么说的?”钱不离好似没听到程达的问话,淡淡的问道。
  “大人,末将说大人想在路上训练部队,正在布置训练事宜,不用他们相送了。”程达发现钱不离不对劲,连忙收起笑脸,回答完之后把目光转向了钱不离身后的人,满眼都是询问,阎庆国和杨远京等人一起低下头去。这些年轻人自以为是军中精锐,向来目中无人,套句老话,他们就算是天子近臣了,纵使见到毒龙旅几个新进的团长,他们也敢摆架子。但是在程达面前,他们一个比一个老实,县官不如现管啊!
  “训练么……很好,如此就算我们加快行军,也不会让人起疑心了。”钱不离沉吟一下:“程达,下令加快行军速度,于明日黄昏前,全军必须赶到正阳县!”
  “遵命、大人!”程达连忙应道。
  钱不离催马来到自己的马车前,掀起了门帘,一头钻了进去,坐在马车里无所事事的浮柔正在摆弄着自己的弹弓玩,一眼看到钱不离的脸,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的举起弹弓瞄准了钱不离。
  “你干什么?”钱不离也吓了一跳。
  “你……是你呀!”浮柔长松了一口气:“你的脸怎么啦?嘻嘻……真丑,都把人吓了一跳。”
  如果换成往日,钱不离会和浮柔调笑几句,现在他哪有心情,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大花脸,虽然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不过他双手的手背都已经黑了,那是抹汗抹黑的。
  钱不离歪倒在地毯上,舒展开四肢,幸好他从小就在爷爷的督促下苦练武学,如果没有好底子,这两天的飞奔下来,骨头早就颠簸散架了。
  浮柔看到钱不离没有理会自己,不由认真打量起钱不离来,再粗枝大叶的女人,观察自己的男人时,她们的心都会变得很细很细,浮柔很快就发现钱不离眼中毫无笑意,她悄悄伸了下舌头,从旁边拿过一只瓷瓶,把手巾浸湿,随后跪坐在钱不离身前,为钱不离擦脸。
  从来不知怎么侍候人的浮柔学会了不少东西,当然,这都是小柯丽的功劳。那些繁琐的宫廷礼仪浮柔不想学,她只羡慕柯丽的一双巧手,女工之类的东西学了一阵也放弃了,浮柔学会的东西都与钱不离有关,例如说梳理头发、穿戴衣物和铠甲,擦脸洗脚之类的东西当然不用学,只要心眼灵活些,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就好。
  很快,浮柔把钱不离的黑渍都擦干净了,她支起车窗想把毛巾扔到外面,突然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浮柔探出脑袋看了半晌,才退回钱不离身边:“那个……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钱不离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
  “没有。”钱不离回答得很肯定。
  “骗人,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还有……我刚才看到程达在用鞭子打杨……杨什么京呢!”浮柔摇了摇钱不离的胳膊:“和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你出主意呢,我很聪明的。”浮柔认真点了点头,她在给自己信心,也想给钱不离信心。
  钱不离哭笑不得,‘聪明’这个词和浮柔八杆子挨不到一起去:“我真的没什么事。”
  “你不相信我?”浮柔看起来相当委屈。
  “我不相信你我去相信谁呢。”钱不离无奈露出一个笑脸:“好了,我现在想安静的躺一会,来,陪我一起躺吧,这两天把我累坏了。”
  “那我帮你捶捶腿吧!”浮柔连忙跳了起来。
  浮柔的技术虽然经过柯丽的指点,但力道还是大了些,钱不离懒得再说什么,任由浮柔在自己腿上折腾,他闭目陷入了沉思。一个真正的领袖要时刻注意的形象,有许多不能拿到明处的事情都要靠自己的属下暗地里完成,领袖必须要是光明的!可他的情况却正好相反,缺人啊!尤其缺少那些无条件执行自己命令的人!顾坚心狠手辣,倒是个统领密谍的好人选,不过用一只眼睛看世界很容易出现偏差,钱不离需要两只眼睛,换句话说,他需要两支谍报组织!留在福州搞谍报的关誉东和郑星望都缺乏锻炼,而且关誉东同样是军人出身,郑星望么……经过上次打击之后,心性成熟了不少,但钱不离计划让郑星望和顾坚做搭档,以互相牵制,另一支谍报组织的首领就难选了!
  到入夜、到天明,一直到远远看到正阳城,钱不离除了睡觉之外,一直在沉思,不只是考量手下的人选,更主要的是如果想建立完整的宗教,那就必须一下子就能抓住所有人的心!这些东西不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能解决的,必须早先一步做好全面构思。
  “大人,前面就到正阳县了,探路的斥候有急报。”程达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一天来他都没敢打扰钱不离,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和钱不离接触。
  “什么事?”钱不离翻身坐了起来。
  “大人,杨将军发现在一片树林里围着不少百姓,杨将军说,那树林……很重要,他已经去察看了,让小的来禀报大人一声。”一个斥候在车厢外说道。
  “什么树林?”钱不离一愣,浮柔快速为钱不离整理好衣物,随后掀起门帘,钱不离走了出去。
  “大人!”程达欣喜的迎上来,开口想说什么,可惜他是一个不善言辞表达的军人,不知道在这种气氛中应该说些什么,最后讪讪的低下头去。
  “我没事的,程达。”钱不离笑了笑,他明白自己这一天多来的沉默让众将忐忑不安:“哪个方向的树林?”
  那斥候伸手遥遥向西方指去:“西边的那个树林,不大,周围有一片油菜地。”
  钱不离心中猛地一跳,西边的小树林?周围还有油菜地?那岂不是自己埋起罪证的地方??钱不离转过身,手搭上额头,向西边看去。
  远处有两骑飞奔过来,为首的正是杨远京,他今天没有穿戴轻甲,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昨天程达在他的后背上重重抽了十几鞭子,虽然还能活动,但铠甲是没办法穿的,其实遭受军刑的人可以休息,不过杨远京却没心思休息,总想做些什么,所以今天的斥候领队还是他。
  杨远京的神情有些不安,他看了看钱不离,又看了看四周,和程达一样,欲言又止。
  钱不离眉头一皱:“你上来说吧。”随后钱不离退回到车厢中。
  “大人,出事了!”杨远京钻进车厢之后直接跪倒在地毯上,压低声音:“我们……埋的东西都被人挖出来了。”
  “不可能!!”钱不离的神情略有些变化:“当时四周绝对没有人!埋好之后我们又仔细布置过,还在上面移栽了野草,怎么会这么快就被挖出来?”
  “末将听那些百姓说,是正阳县的武捕头牵着自己养的虎头找到那小树林的。”杨远京苦笑道。
  “虎头?”钱不离一愣。
  “大人,那是姓孙的捕头养的狗。”
  钱不离呆住了,牵着自己养的狗一直找到小树林,不成了他那个世界的警犬了?冷兵器时代还有人能训练出这种狗来?如果那狗尸被人挖出来……别的还好说,狗脖颈上弩箭造成的洞穿伤必然暴露无遗!真没想到头一次作案就能遇到如此厉害的捕快,这叫什么事?!
  “大人那些百姓都知道宋乃光被杀身亡的消息了,他们还知道那两条狗就是宋乃光养的狗,他们……他们要过来拜见大人,求大人为他们做主,为他们的县主报仇。”
  “报仇?呵呵……”钱不离的脸色突然一变:“糟糕!城里的弟兄危险了!远京……算了,阎庆国!!”钱不离大喝了一声。
  阎庆国催马从后面赶上来,跳上马车,钻进了车厢:“大人,什么事?”
  “你马上带着斥候赶到县府,把所有的衙役都集合起来,不能让他们妄动!庆国,你给我记住了,纵使看到我们的人已经被衙役抓起来拷打,你脸上也不得露出半点怒色,就当不认识他们一样!否则……我饶不了你!”既然对方可以利用狗找到小树林,那么留在城里的两个亲卫也许早就被人抓起来了,或者……已经力战身亡!钱不离眼中凶芒闪动,他这些亲卫跟着他历经十数次战阵,从无一人阵亡,如果在这小小的正阳县阵亡了两个,他一定要让这里的人付出上百倍、甚至上千倍的代价!
  阎庆国窜出车厢、跳上战马大喝道:“左翼的弟兄们,随我来!”说完阎庆国双腿一夹战马,战马撒开四蹄、狂奔起来。钱不离让阎庆国去正阳县探查,阎庆国从亲卫中挑出来的都是和他关系最好的人,这也就是无法禁绝的小团体了,既然有立功的机会,自是提携和自己感情好的弟兄,而且他了解自己弟兄的脾气、能力,指挥起来也方便。此刻阎庆国听到两个弟兄陷入了危急,心内的紧张可想而知。
  杨远京满眼都是失落,把头垂了下去,钱不离刚才先喊了他的名字,接着又改成阎庆国,他能明白其中的意味。
  “远京,正阳县有几个捕头?叫什么?”钱不离又转向杨远京。
  “武捕头叫武钟寒,还有一个捕头好像姓孙,叫孙竖锋。”
  “远京,你不要想太多,说实话,我真想狠狠教训你一顿,不过……程达昨天已经请你尝鞭子了吧?就算他替我打了。”钱不离读懂了杨远京眼中的失落,他笑道:“我让庆国去是因为庆国比你机灵得多,你也知道,他在宜州府的时候把那些刺客耍得团团转,换成你你能做到么?”钱不离并不是小心眼的人,而且……如果他真想不再起用杨远京了,也绝不会用冷落的方法,小孩子玩游戏么?今天不理这个明天不理那个?象杨远京这样知道自己那么多秘密的人,永远不会有产生怨恨的机会,钱不离会根据杨远京的能力,尽力给他施展的机会,如果杨远京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人失望,钱不离会把杨远京调到别的位置上,宁愿把他养起来。换句话说,只有在杨远京这个人不识分寸、无能而又逞能的情况下,钱不离才会用最迅速的手段让杨远京消失,而不会象孩子一样故意去冷落谁。
  “那小子……确实能演戏。”杨远京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
  “大人,那些百姓过来了。”程达在车厢外说道。
  中军已经停下了,从远处走过来数百个百姓,什么打扮的都有,不过脸上的表情是一致的,充满了悲痛。那些百姓涌到了路边,纷纷跪倒在地,看起来没有人组织,都是自发的,因为他们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喊,吵吵嚷嚷乱成了一团。
  钱不离钻出车厢,毫不犹豫的迎上了百姓。
  “看哪,白眉毛,是将军、是将军!”有百姓在大喊。
  “将军啊,宋大人死的惨啊!”有百姓在哭叫。
  “求将军为大人报仇啊……”
  程达跳下战马,踏前几步大喝道:“大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都给我闭嘴!”随着程达的喝声,众亲卫一起高喝,把百姓的哭声压了下去。
  钱不离抓住机会,仰首望天,脸上的表情肃穆无比,良久才高声说道:“我刚刚听到正阳县的县主宋乃光被人杀害的消息,真是人让人感到无比的震惊、无比的悲痛!虽然我以前没有来过正阳县,但宋县主的名声早已如雷贯耳!清廉刚正、爱民如子、生活简朴、行善四方,宋县主堪为姬周国所有臣子的楷模!今天,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我钱不离在这里发誓,十天之内,我一定要为宋县主报仇雪恨!如果我做不到,十天之后,我会回到这个地方,自绝以谢天下!请各位父老乡亲为我做个见证!!!”钱不离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全场。


第二零七章 破绽
  “将军,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正阳县的子爵高尽臣跪在大堂上哭嚎着。
  今天清晨,高尽臣在家中和自己的子女笑谈钱不离的十日之约时,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突然冲进了他的家,把一家老小都绑了起来,接着挨间房子仔细搜查,最后在柴房中搜出了一具尸体,右手缺了两根手指的尸体。
  钱不离令高尽臣说出尸体的来历,可高尽臣怎么能说得出来?如果他的态度很好,也许会免遭皮肉之苦,但高尽臣竟然敢当堂指责钱不离,一场夹棍下来,高尽臣的双腿已经有些变形了,纵使能侥幸逃出生天,他这辈子也休想再站起来。
  “不知道?尸体是从你家里找出来的,还有这两把凶器!”钱不离冷笑一声,摆弄着两把剔刀:“想用‘不知道’三个字搪塞本将军么?”尸体已经经过仵作的检验,正是宋乃光家里的男仆,凶手现场遗留的手指也被仵作认定是那男仆的手指,再加上两把凶器,高尽臣可算是证据确凿、不容狡辩!
  “将军,我真的不知道啊!”高尽臣用嘶哑的声音叫道。对生活优越的高尽臣来说,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到了极限了,数次死去活来之后依然不松口,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家人。那钱不离在练市县动辄杀人满门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高尽臣知道只要自己服软,他的家人肯定会一起陪葬!
  “大胆!还敢抵赖!”阎庆国飞起一脚,把高尽臣踢翻在地。在场中这些人里,阎庆国是最急于结案的,当日他赶到县衙时,确如钱不离估计的一样,看到数十个衙役正在刑讯他的部下,那两个亲卫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阎庆国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怒火,装作不认识,命令衙役先把两个疑犯收监,然后准备迎接大人。而在这几天里,钱不离严禁任何人私自和那两个亲卫接触,虽然他派了五十个步兵和狱卒一起看管犯人,但也只是防止爱戴宋乃光的狱卒暗中动用私刑,监狱中人多眼杂,阎庆国只能远远看着,不敢过去接触。那两个亲卫身上的伤处已经开始化脓了,如果再不救治的话,前景堪忧,所以阎庆国一心等着今天就结案,好把自己的人救出来。
  “冤枉啊……”高尽臣还是咬紧牙关,拒不服罪:“宋县主的为人让小人敬仰有加,小人怎么能谋害县主大人呢?冤枉啊……”
  “不错,骨头很硬啊!”钱不离冷笑道:“我倒要试试你家里人的骨头是不是和你一样硬!来人,把高尽臣的老婆和子女都带上来,一并受刑!”
  “不要啊……”高尽臣的喊叫声马上就在一阵拳打脚踢下中断了。
  “将军,重刑出冤案啊。”一个主薄小心翼翼的说道:“高尽臣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将军,这里面……应该有出入的。”
  “冤案?出入?”钱不离似笑非笑的看了那主薄一眼:“李主薄,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能从高尽臣的家里找出尸体和凶器?在我看来,这起凶杀就是那男仆与高尽臣合谋的,如此狼心狗肺的小人怎么折磨也不为过!可是……你为什么看不下去呢?难道平日收过高尽臣的好处?”
  李主薄连忙跪倒在地上:“将军,卑职一向以宋大人为楷模,怎么敢私自收取他人的好处!望将军莫要折辱卑职。”
  钱不离什么也没说,只是瞟了杨远京一眼,杨远京低下头去,内心懊悔不已。钱不离本想把宋乃光之死布置成因奸情而暴露引发的凶杀案,但正阳县的衙役赶到现场之后,很快就排除了奸杀的可能性,钱不离的破绽太多了!那侍女根本没有和人媾和过的痕迹只是其中之一,宋乃光手持宝剑死在家仆的房间里,剑鞘却留在自己的房间,这是一个无法解释的破绽!如果宋乃光早就发现了奸情,他会安排别的家丁和自己一起捉奸,而不会自己独自动手;如果他刚刚发现,有回自己的房间取长剑的时间,大可以把别的仆人也叫起来;还有那男仆和侍女偷情的时候,怎么会随身携带两把剔刀呢?从现场上看,宋乃光先杀死了那个侍女,随后又砍掉了那男仆的两根手指,接着就被男仆击杀,证明那男仆的凶器是随身携带的,难道他知道今天会出事不成?还有县府的后墙有人攀爬的痕迹……
  钱不离看了文案之后,自嘲了一番,隔行如隔山……没想到自己错了这么多!不过钱不离不会让杨远京看这份文案的,他要让杨远京感到歉疚,就是因为杨远京没有按照命令行事,才惹出了许多麻烦,这样在将来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时,杨远京便会毫不犹豫的服从命令!也许,这算是一种善意的欺骗吧……
  “大人,这都三天了,是不是让衙役们回家歇息一下?”赵主事在一边说道。自从阎庆国来到县府只后,所有的衙役都被集中起来,不得离开县衙,也不许家人探望,连县府的主薄和主事也不例外,这点让他们感到几分不安。
  “不行!你们都知道我和正阳县的父老乡亲们已经定下了十日之期,此案不水落石出,谁都不许走!”钱不离断然回道。其实钱不离也感到了不安,虽然那些衙役从表面上看,没什么异常,但钱不离总感觉那些衙役不时转向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古怪,至于到底怪在哪里,钱不离却说不出来,反正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钱不离扫视了一圈:“武捕头和孙捕头还没有回来?”对正阳县的捕头武钟寒和孙竖锋,钱不离盯得相当紧,其中武钟寒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孙竖锋刚过五十,这一老一少被正阳县的百姓传得非常神奇,据说哪怕是外地的盗贼一走一过留下了案子,也逃不出他们的追捕。正午时,武钟寒和孙竖锋禀报钱不离,说他们的线人发现了重要线索,钱不离为了撇清关系,没有阻拦他们出去查案,只是命程达派十个亲卫‘协助’调查。
  “没有,大人。”程达轻声说道。
  这时,一个亲卫从外边急步走了进来,他没有和程达说话,直接凑到钱不离身侧低声耳语着,如果按照军规,他应该先通禀程达,然后由程达根据事情的大小缓急决定那亲卫什么时候上禀钱不离,这种逾越只代表着一件事,事态万分紧急不容拖延!
  果然,钱不离的眼皮抖动了几下,随后缓缓站起身,扫视了一圈,众衙役本来都把目光集中到钱不离身上,此刻又纷纷低下头去,避免和钱不离对视,气氛还是那么古怪。
  “你们留在这里等消息吧,本将军也发现了一条线索!”钱不离冷笑着对杨远京使了眼色,带着程度走出了大厅。
  程达用最快的速度集合了两百名士兵,钱不离带着士兵冲了出去,直扑孙竖锋的家。钱不离心中惊疑不定,亲卫禀报说,有一个路人问武钟寒,抓到杀害县主大人的凶手没有,武钟寒大声回答说:“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凶手!”这‘真正’两个字意义很深,说明钱不离找出的凶手根本就不受人信服!但让钱不离怀疑的是,武钟寒为什么在明知道身后有人跟随的情况下,说出这种话?武钟寒的性格阴沉,从来不用正眼看人,总是低着头,用眼角悄悄打量着人的神色,俗话说:抬头老婆低头汉,这两种人是最难缠的!相比较之下,纵使他们真的发现了什么,也应该由性情暴烈的孙竖锋说出来,而阴沉的武钟寒会把自己的怀疑藏在心底!可是据亲卫说,当时武钟寒说出那句话之后,孙竖锋吓得脸色大变,紧紧捂住了武钟寒的嘴,由此可见,武钟寒的话远远超出了他的搭档孙竖锋的想象。
  钱不离知道,武钟寒和孙竖锋发现了什么是肯定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武钟寒布下了圈套,试图引他钱不离上钩去杀人灭口……灭口就灭口!钱不离心一横,一个小小的捕头能有多大实力?不管武钟寒有什么诡计,在全副武装的士兵面前,诡计如泡沫一样脆弱!死人又能做些什么?!
  正阳县这几天的气氛很紧张,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在亲卫的引领下,钱不离带着士兵很快就来到了孙竖锋的家门前,早就等在门前的两个亲卫连忙推开了大门,钱不离跳下战马径直走了进去,而程达紧紧跟在钱不离身后。
  孙竖锋的家并不大,两个正在闲聊的仆人吓得抱头鼠窜,钱不离大步流星走到正厅处,踢开门走了进去,厅内‘协助’调查的几个亲卫听到了外边动静,早已把长剑放在了武钟寒和孙竖锋的脖颈上。
  钱不离冷冷的看了武钟寒和孙竖锋一眼,轻轻挥手,两队士兵冲了进来,直奔着后堂而去,半晌,一个小队长走了出来,对着钱不离摇了摇头,后堂没有任何发现。
  孙竖锋已经吓呆了,言语不得,武钟寒依然是冷冷淡淡的坐在那里,好似看不到脖颈上随时可以带走自己生命的长剑。
  钱不离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略一沉吟:“孙竖锋,你愿不愿意从今天开始帮我做事?”在这两人之间,武钟寒有些难缠,年老的孙竖锋是个破绽。
  “将军,卑职已经快五十了,唉……这一身都是毛病,如果没有宋大人这档事,卑职早就退职呆在家里享清福了。”孙竖锋陪笑道:“卑职多谢大人抬举,可惜……真是力不从心啊。”
  “武钟寒,你呢?你也是力不从心么?”钱不离对着武钟寒露出了和蔼的笑意。他已经决定要杀人了,武钟寒那句话简直就是在向自己挑战!钱不离不想管眼前这两人想玩什么花样,只要他一声令下,一切都完结了!
  “卑职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武钟寒突然站了起来,那亲卫手中的长剑来不及撤回,在武钟寒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伤口,鲜血流出,可武钟寒不管不顾,跪倒在地上。
  这一跪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围绕在大厅的士兵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着钱不离的命令,谁知那武钟寒突然跪下了,真让人想不到,孙竖锋的眼睛瞪得很大,充满了不敢相信得目光,就连钱不离也呆呆看着武钟寒,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大人……”程达在钱不离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钱不离回过神来,凝视着武钟寒,缓缓说道:“武钟寒,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么?”
  “知道。”
  “说说看!”
  武钟寒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将军来了这里,想必那高尽臣已经招认了,将军当是来捉拿罪犯的。”
  “谁是罪犯?”
  “据小人所知,宋大人是被那高尽臣和孙竖锋一起合谋害死的,望将军为宋大人做主!”
  “钟……钟寒,你疯了?我……”孙竖锋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两个亲卫又按了下去。
  饶是钱不离素有急智,此刻也不由哑然无语,过了半晌,钱不离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旋即笑声猛一停,双眼爆出了寒芒,逼视着武钟寒:“孙竖锋是罪犯,你呢?”
  武钟寒坦然回道:“卑职愿意向大人效忠,自然不是罪犯。”
  “呵呵……”钱不离饶有趣味的观察着武钟寒,随后挥挥手,亲卫们押着孙竖锋退了出去,客厅中只剩下了钱不离和程达。
  “告诉我,为什么?我不想听到谎言。”钱不离淡淡的说道。
  “其实卑职一向胸无大志,只想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可是……没想到事情能搞到这种地步,那么卑职说不得就要用命来搏上一次了,也许……不但能好好活下去,还能搏来个荣华富贵!”
  “什么地步?说下去。”钱不离露出了微笑。
  “卑职在抓捕那两位军爷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当时卑职用查看行商路引的名义,把两位军爷骗到了院外,我们十多个衙役一起动手,呵呵……我们有绳套、有铁棍、甚至还用上了石灰,就算是这样,两位赤手空拳的军爷也打伤了我们好几个人。”
  “继续!”钱不离扫了程达一眼,示意程达稍安毋躁,因为程达听到武钟寒说出‘军爷’二字的时候,就按住了自己的剑柄。
  “紧接着,卑职在城西的小树林里找到了宋大人养的那两只狗,卑职才彻底明白,这一次捅上了马蜂窝!卑职祖祖辈辈都以做捕快为生,虽然技艺不精,但箭伤与弩箭伤之间的区别还是能看出来的。姬周国律法规定,私自藏匿弩箭者处以死刑!除了军队和侯爵以上的贵族以外,没有人敢用弩箭。可……不管是军人还是侯爵,都不是小人能惹得起的。”
  “你很聪明。”钱不离微笑如故:“不过,你故意说你已经找出了真正的凶手是什么意思?”
  “因为将军做事太不缜密了,我想提醒大人一下。”
  “呵呵……我到正阳县已经三天了,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偏偏要拖上三天才提醒呢?”
  “因为……有些东西不是一下子就能下决心舍弃的。”武钟寒眼中闪过一缕无奈:“将军,我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正阳县,您……应该懂得我的意思。”
  “舍弃、舍弃,没有舍又哪里来的得?!我明白你的犹豫。”钱不离一笑:“为什么要向我效忠?”
  “卑职已经说过了,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无论如何也要搏上一次。”武钟寒的态度始终都很坦然:“卑职还不到三十岁,家中尚无子女,卑职不想死。”
  “你倒是真敢赌!不过……我为什么要用你?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啊!”话说到这个份上,钱不离已经懒得辩驳了,坦诚是自己做的又怎么样?
  “卑职这几天和将军的亲卫接触过,知道将军从雪原城以来,屡战屡胜、从无败绩,将军是个做大事的人,不过……”武钟寒话锋突然一转:“将军做起小事来就太不缜密了,将军以为正阳县只有我一个人知晓秘密么?”
  “还有谁?”钱不离不动声色的问道。
  “别的人我不知道,只是县府的衙役就至少有一半以上都在怀疑大人,只不过不敢说而已!”武钟寒语出惊人。


第二零八章 随军司马
  “为什么他们都怀疑我呢?”钱不离不由吃了一惊。
  “将军,就说三天前吧,虽然那位带着士兵最先赶到县衙的将军很不简单,纵使看到我们正在用重刑拷打那两位将军,他的神情也没有一丝变化,可惜的是……他不是一个人来县衙的呀!那位将军手下的军爷神情变化可是大的很,呵呵,有几位军爷眼露凶光,恨不得要吃了我们……我们做衙役的首重察言观色,如果连这都看不出来,早就混不下去了。”武钟寒淡淡的回道。
  “唉……”钱不离忍不住叹了口气,居然还有破绽?颜面扫地啊!“还有么?”
  “卑职抓到那两位军爷之后,在他们的房间里搜出了一把奇怪的弧形武器,卑职试着练了几下,极利用劈砍,不过这种武器卑职从来没有见到过,后来,将军带着军队来了,卑职发现有不少军爷都佩戴着这种武器。”武钟寒一笑:“将军,如果说前一件事只能让大家怀疑的话,后一件事代表的东西已经呼之欲出了。”
  钱不离苦笑道:“我说那些衙役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呢,原因在这里啊!不过……战刀在哪里?你们怎么没有上报给我?”
  “原来这种武器叫战刀啊?”武钟寒恍然大悟:“我们原本是要上报的,后来看到不少军爷都佩戴着战刀,知道不妙,就把战刀藏起来,主薄大人把战刀这一条也给勾掉了,所以将军一无所知。”
  钱不离闭目沉思起来,没想到情况已经恶劣到这般地步!该怎么补救呢?还要杀人??可是……用什么理由杀?一个不好,自己就臭名远扬了!
  “将军是个做大事的人,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劳神,如果将军能信任卑职的话,这种魍魉小伎的事情就交给卑职好了。”
  钱不离抬起头,默默的凝视着武钟寒,他能看出武钟寒有主动请战的意思,但他能把这么关键的事情交给武钟寒去处理么?
  “卑职知道自己深陷险境之后,苦思了整整三天,也想方设法和将军手下的亲卫接触,卑职能看得出来,将军的亲卫对将军的敬仰是发自内心的,说明将军不是一个寡恩薄义之人,所以卑职才下了决心投靠将军!”
  钱不离缓缓说道:“整整三天你都在想办法试探我是个什么人?就没有想过别的?例如说……想办法把我是真凶的事情传扬出去,好为你们的宋县主报仇啊!”
  “卑职说过,有些东西不是一时半刻就能下决心割舍的,所以卑职一直在犹豫。至于宋县主么……卑职并不欠他什么!记得卑职小的时候,家境富足,家父在正阳县也算是一个跺跺脚、地皮就要颤上几颤的人物,家父还娶了一位大家闺秀为妻,也就是家母。轮到卑职做捕快之后,日子越过越紧,不要说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卑职也娶不起,最后只得娶了一个屠户之女为妻!我们做捕快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讨生活,所得还不如一个屠户,真是贻笑大方!”
  钱不离点点头,神情有些松动。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们做捕快的总有受伤的时候,宋大人倒是知道体恤下属,从县府支钱为我们买金疮药,可是……不瞒大人说,那钱支得太少了!伤分内伤与外伤,内伤是需要用好药调理的,那点钱够做什么?最后还得要我们自己掏钱买药!将军记不记得衙役中有个脸上带剑疤的?他姓葛,我们叫他葛大疤,当时他被人在脸上砍了一剑,破相之痛啊……可宋大人只给了他五十枚铜币,让他去买伤药,结果那葛大疤年过三十才找了个嫁不出去的丑妻!宋大人确实对百姓有大恩不假,但卑职一直尽心尽力做捕头,真的不欠他什么!”武钟寒也叹了口气:“卑职一想起以前的日子就感到郁郁不平,我们做捕快的一月所得和平民差不多,一旦受伤或遭了意外,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如果敢说宋大人一句不是,走出去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钱不离笑道:“如此说来,宋乃光往日里对你们太苛刻了!”
  “哪个地方的衙役不捞些外快?就正阳县不成!可是……在宋大人手下,不想再做衙役也得做啊!卑职曾借着受伤之机,上书离职,准备做些小生意养家糊口,不过宋大人驾临寒舍,恳求卑职回县府助他一臂之力,当时卑职家里这个热闹啊……门庭若市!左邻右舍纷纷上门烦扰,最后卑职实在受不了了,只好回到了县衙。”
  钱不离叹道:“看来宋乃光这个人太迂腐了,连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也不知道。”
  “将军莫看这孙竖锋独门独院,家里还养了几个仆人,就以为我们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哼哼!如果不是三年前我们捕获了一个江洋大盗,把所有的赃物私自平分的话,我们能养活自己就很好了!”
  “那宋乃光没察觉?”
  “将军,卑职是做一行的,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卑职找了一个远亲,装成豪富来到正阳县,假托卑职和孙竖锋曾救过他一命,所以特来找卑职和孙竖锋以重金相赠,宋大人管得再多也管不到这上面来!不过饶是如此,我和孙竖锋还是在宋大人的恳求下捐了一部分钱财以济民,唉……济民、济民,我们做衙役的还不如平民呢,倒是应该救济我们才是!”
  钱不离沉默不语,看起来这武钟寒没有说谎,比如说私吞赃物的往事,是武钟寒由感而发、吐露出来的,到时候审问孙竖锋自然能审出真伪来。如果这件事真的存在,证明武钟寒确实不满以前的穷苦生活,那么在危难关头决心投靠自己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你的父母都在世么?”钱不离缓缓问道。
  “都在世。”武钟寒一愣,旋即笑道:“将军,卑职想求大人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
  “卑职想求将军把卑职的父母都护送到福州去,只是家父的年纪大了,干了几十年衙役还落下了一身伤病,望将军能派些人小心侍奉些。”
  钱不离再次陷入了沉默,这武钟寒表现得太机灵了,主动要求以父母为质,不但成全了钱不离的脸面,还恰如其分的显示了自己的决心和忠心,被逼无奈和主动为质之间的区别很大,将来能受到的重用差别也很大。
  “如果把正阳县的事情交给你处理,你会怎么办?”钱不离试探着问道。
  “很简单,将军,只需要一场大火!”
  “什么样的大火?”钱不离追问道。
  “一场很大的大火!县衙的主薄和主事两位大人为了县府的安危,带领众衙役奋勇救险,结果都死在大火中!大人把狱卒也调出来救火,牢狱中的犯人自然趁乱逃走了。”
  “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已经十几天没下过雨了,可能是天干物躁,也可能是……”武钟寒打量了一下钱不离的脸色:“也可能是某位贵族大人知晓将军已经查到了真正的凶手,随后火烧县府,企图烧毁罪证!”
  “谁会信呢?”
  “卑职在正阳县略有薄名,虽然和宋大人的名声比不了,但卑职说的话,还是会有不少人信的。”
  “你说自己难以决定取舍,你想舍弃的就是他们吧?”钱不离微笑起来。
  “是的,将军。不过卑职也没有办法,就如将军说的一样,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武钟寒说话毫不避忌,应该变成死人的还包括他啊!
  钱不离闭上眼睛,沉思起来。
  ※※※
  钱不离告别了对他感激涕零的正阳县父老乡亲们,踏上了回途,而他的身边,多了武钟寒这个随军司马。
  正阳县县府的大火不可避免的燃烧起来,县衙的主薄和主事两位大人带领着衙役们奋力救险,最终毙命在大火中!钱不离很是敬佩两位大人的高节,每一家都颁发了十枚金币的抚恤金,其余的衙役每一家也得到了五枚银币,虽然钱不是很多,但是钱不离的抚恤可比原来的宋乃光要大方多了。再加上钱不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查出了放火的主凶,并且从抄没的财产中拿出一部分接济受到大火牵连的平民,正阳县上上下下对钱不离一片好评,贵族么是被吓的,平民么当然是被哄的。
  历史的长河中不知道有多少冤屈,正阳县倒霉的人不是头一批,也不是最后一批,只要权势这个东西还存在,那就少不了这些蒙冤的浪花。
  至此贺子诚的要求都完成了,虽然宋乃光不是被安置罪名处死的,但钱不离这一次巡查杀了不少贵族,威摄力很大,别的县主可不像宋乃光这样清廉,谁都怕钱不离查到自己头上。
  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钱不离带领中军赶到斜桥县事,正遇上李霄云派出来的信使,他们带来了一个十万火急的消息!
  洪州境内出现了不明来路、不明人数、不明去向的敌军,天威军的杜兵等大将经过紧急协商,料定那支敌军很有可能奔袭洪州的龙岗县!其实龙岗县并不是一个险要的地方,依傍在一座小山脉中间,问题在于如果龙岗县失守,等到天威军撤退的时候必然要绕过那座小山脉,多走一天半的路程是致命的!紧随在后翼的铁浪军团可以穿过龙岗县,切断天威军的后路!
  杜兵知道不妙,下令全军撤退,退过怒江,在虎石台中留下两千人死守不退,并焚烧所有的军制器械和带不走的粮草辎重,在任帅第一团的配合下,天威军大部总算平安渡过了怒江,而留在虎石台中的两千人战死大半,其余力竭被擒。
  随后杜兵虚设营塞,用悬羊擂鼓,而天威军撤到二十里开外埋伏起来。
  桂明先派出小股斥候渡江查看,发现天威军的营塞是空营,桂明认为杜兵一定发现自己的援军,所以才慌忙败退下去。虽然按照常理,杜兵应该留下行动迅捷的骑兵沿着江边牵制铁浪军团的进攻,但也有可能是杜兵把所有的骑兵都派出去打通退路了,无力阻止铁浪军团渡江。战机是转瞬即逝的,派出斥候渡江侦察、两个来回就能浪费半天的时间,为将者在大战前期总是动用很多时间和精力去探查、思考,而在大战进入高潮阶段往往是用自己的经验和本能去指挥作战,桂明命令斥候继续向前搜索,同时命令先锋部队渡江,为了谨慎起见,桂明只派出了两千人的先锋部队。
  杜兵带着天威军杀了回马枪,歼灭了百余骑无路可逃的斥候和两千刚刚渡过怒江的步兵。桂明和杜兵就象两个棋手一样,你吃掉我一个子,我也要想办法吃掉你一个子!虽然从损失上看,桂明的损失要稍微大了些,但是天威军的实力不如铁浪军团,如果损失不相上下,那就是杜兵输了。
  杜兵发了狠心,在江边重新扎营,与铁浪军团在两岸对峙,同时派出秦重三率领一千骑兵与孟铁头的第三团一起南下,寻找敌军决战。这个决心冒了极大的风险,因为他还不知道深入洪州的敌军到底有多少人!如果实力对比悬殊,秦重三的骑兵和孟铁头的第三团反而被敌军击溃,那么沿江对峙的天威军就陷入了绝境!
  同时杜兵派数路信使赶往宜州,要求钱不离派遣援军,不堪重负的杜兵在信中极力请求钱不离东进洪州、亲自指挥两军交战。杜兵曾以怒涛之势席卷雍州,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现在天威军在他手中前前后后已经折损了六千余人,虽然他也拼死在铁浪军团身上咬下不少肉,但再来一次这样的惨胜,他杜兵还有什么面目担任主将?
  李霄云接到杜兵的加急快信之后,马上做出了反应,他留下了少部分士兵保护姬胜情公主,汇合由杨飞俊带领的福州援军,赶奔三眼井,在那里等待钱不离的命令。
  信写的很详细,前前后后有十几页,从洪州遭遇的小规模斥候战开始,一直写到沿江对峙,钱不离看完信之后,把信轻轻放在了桌子上,脸色平静。也许在临阵经验上,钱不离距离那些沙场名将还有一定的差距,但是在素质上,他并不差什么,现在天威军的大部还保持完好,他没什么可急的。纵使天威军已经损失惨重,福州集团的末日就在眼前,他也不会变了颜色,军国大事,不是靠着急躁懊恼就能改变结局的,而保持平静反而更能找出机会。
  程达看钱不离不说话,自己拿起信看了起来,他只想大致了解一下情况,主意是不需他来拿的,所以程达看的很快,随后他转过身对一个亲卫吩咐一声,那亲卫找出了一张洪州的地图,钱不离此行是来巡查的,所以一张沙盘也没有带,不过地图还是有的。
  “大人,末将了解杜将军,虽然杜将军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但他是个极有自信的人!他打得太苦了,否则……他不会请求您去解这个危局!”程达小心翼翼的说道。
  “杜兵和桂明相比,还是太年轻了。”钱不离看着洪州的地图,转移了话题:“程达,你也认为敌军会奔袭龙岗县么?”
  洪州偌大一个州,自然有很多险要之处,不过能阻挠天威军后撤的,只有四处,麻栗坡、石牙桥、龙岗县和武利城,这几处险要各有各的优势,也各有各的劣势,不过钱不离看不惯姬周国的地图,有山却没有山高的数据,有水却不标水流的深浅,和现代军事地图差别太多,钱不离只有面对着姬周国的沙盘才有灵感,更能发挥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末将以为杜将军的判断不会错!这四处险要以麻栗坡最为艰险!不过麻栗坡距离怒江太近了,如果杜兵以偏师阻挡铁浪军团,主力强攻麻栗坡,他们绝守不住!我想他们也应该知道。如果敌军破坏了石牙桥,我天威军完全可以顺着洋河向西,敌军总不会把洋河上所有的桥都破坏了吧?纵使他们能做到,我援军也已经搭建浮桥接应天威军撤退。武利城么……距离宜州不足百里,我援军从三眼井出发,最多两天就可以打到武利城城下,奔袭武利城比奔袭麻栗坡还要危险。所以末将以为,敌军的目地很可能是奔袭龙岗县。”
  钱不离沉吟片刻,笑道:“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别看今天跳得欢,小心明天拉清单,桂明也太嚣张了!他的女儿不是还在我们手里吗?就用他的女儿送给他一个教训吧!”


第二零九章 雾峰行宫
  在钱不离没有来这个世界之前,姬周国军队的日常训练都是锻炼以力量为主、技巧为辅,而锻炼力量的方法很单调,就是让士兵们举石锁、抱石鼓,其次就是练习剑技、枪技,还有依照各种口令摆出阵势,弓箭手只需专心练习箭术就可以,别的都不用练习。
  钱不离却打破了所有的陈规,石锁、石鼓那东西根本就遗弃不用了,取而代之的是俯卧撑和引体向上,最让天威军士兵头疼的就是长跑,以往士兵们总是用羡慕的口气谈论谁谁抱着二百斤的石鼓走了多少步,谁谁用一只胳膊举五十斤的石锁一口气举了多少下,现在却变成了谁谁最能跑。在这冷兵器时代,不用特意让士兵们去找沙袋来增加负重,一身的铠甲,加上手中的兵器,还有必备的口粮,重量已经足够了!而且钱不离不近人情的命令箭营的弓箭手也要参加同样的训练。
  不可否认,天威军士兵的素质正在一点一滴的改变着,钱不离下令急行军,只用了三天半,他就带着中军赶到了宜州边境处的三眼井,而那五百步兵只有十几个人掉了队。纵使换成风云军团,按照天威军的速度来一场历时三天的急行军,士兵们也会濒临崩溃边缘,剩不下多少战力了,可天威军的士兵依然有闲心在互相开玩笑。
  李霄云已经在三眼井等了两天了,做为钱不离帐下作风最谨慎的大将,他没有冒然带着第二团和杨飞俊的部队进据洪州,只是派出了斥候去打探武利城的消息,同时派出信使去联系秦重三和孟铁头的部队,命令他们在找到敌军之后马上联系自己,不得私自进攻,他是毒龙旅的副旅长,有这个权力。
  钱不离到达三眼井之前,斥候们快马加鞭跑回来向李霄云禀报了武利城无敌踪的消息,就在李霄云正在思考是应该继续在这里等钱不离,还是应该先出兵进占武利城时,后翼的斥候冲进他的大帐,告诉他发现钱不离的帅旗了。
  钱不离冲进军营,未等李霄云说话,接连下达了两条命令,一是全军今天提前休息,明日凌晨提前出发;二是派出斥候去联系秦重三与孟铁头,命令他们渡过洋河,沿着洋河北线向龙岗县靠拢,不得派出斥候惊扰敌军,在龙岗县北七十里处的半壁山等待命令。
  李霄云引领着钱不离走进帅帐,三张比例不一样的地图分三面挂在墙上,中央摆放洪州全境的沙盘,钱不离看了一眼,转身问道:“有龙岗县的沙盘没有?”
  “大人,末将这就让人去给您做一个来。”李霄云犹豫了一下:“大人已经确定他们的目标是龙岗县了?万一……他们奔袭的是石牙桥呢?”
  “占领石牙桥无法切断天威军的后路,敌军的主将敢长途奔袭,并且成功避开我军斥候的搜索,他的能力不能小瞧!石牙桥和龙岗县哪一个更重要,他会看不清么?”钱不离摇摇头:“杜兵在信中认定敌军的目标是龙岗县,程达也说过,在石牙桥与龙岗县之间,他有七成把握敌军要占据龙岗县,宵云,你以为呢?”
  “末将也以为敌军占领龙岗县的可能性大,不过……还是先探查一下石牙桥的动静才妥当。”
  “来不及了,别以为杜兵在信上说他保证可以在怒江死守半个月,他就能守上半个月,现在杜兵的手下只有毒龙旅四个团还有五千骑兵,五千雍州乡勇虽然彪悍,但没有战阵经验,如果天威军占据上风还好,如果落在下风,他们就会四散而逃,指望不上他们。铁浪军团现在还有四万余人,实力相差悬殊,如果那桂明狠下心来分兵强渡怒江,你让杜兵用什么去挡?”
  “大人,桂明身为帝国上将,也是久经沙场了,他不会下这种命令吧?届时铁浪军团的伤亡会是我天威军的数倍以上,如果真的动了筋骨、元气大伤,铁浪军团想恢复往日的雄风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了!桂明为人虽不如尉迟风云那么沉稳,但怎么不会如此莽撞的!再说,我天威军的实力远不如铁浪军团,纵使桂明强渡怒江打赢了,这么惨遭的损失也会让桂明成为帝国的笑柄!”
  “就因为桂明是个沙场老将,才救了我们一次!人的年纪大了,沉稳有余而血气不足,如果换成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愣头青为主将,不惜两败俱伤强渡怒江,我们怎么办?铁浪军团伤了筋骨想恢复往日雄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那我们呢?我们很容易就能恢复么?”钱不离反问道。
  李霄云沉默起来,现在沿着怒江对峙的天威军是福州的大半家底,如果真的伤亡惨重,纵使回到了福州,开始施展钱不离的游击战,也很难抵挡铁浪军团的攻势,没有了士兵就算有千条计也无处施展!
  “程达,派人去传我的命令,让杜兵马上撤退,他不是玩过一次悬羊擂鼓的把戏么?让他再玩一次,天威军连夜撤退,在他撤到龙岗县之前,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打下龙岗县!接应杜兵的大军!”
  “大人,洪州不要了??这……这马上就要秋收了啊!”李霄云惊讶的张大了嘴。借着罗斯帝国与合众国进犯边境的良机,天威军不但成功占领了洪州,还抢占了通州的许多城县,现在竟然被一下子打回到起点,连洪州也要放弃,尤其是在马上就要见到成效的时候放弃,这让一向谨慎的李霄云也感到憋闷。
  “吃了我的他们迟早要给我吐出来!”钱不离淡淡的说道:“你们放心吧,这一次我在宜州找到了一个宝,等我们回到福州之后,我做几件神器让你们瞧瞧!哼哼,到时候,我看谁能抵挡我们天威军!”
  “大人,什么……什么是神器?”李霄云呆呆的问道。
  “神器当然是神才会用的武器!我……”钱不离好似突然察觉自己失口了,他愤怒了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你们问那么多做什么??”
  李霄云、程达还有随军司马武钟寒都被吓得连忙低下头,不过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稍后他们又悄悄把头抬了起来,李霄云和程达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视线转向了钱不离的腰间。
  神器就是神才能用的武器!那么……天威也正是一种神器吧?大人会做神器???可是……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灵吗???
  钱不离为自己将要建立的宗教埋下了一个伏笔,这等机密大事李霄云和程达自不敢胡乱传扬出去,但在众将之间却会互相交流的,当众将都把自己的手枪当成神器时,宗教的原始基础就会悄悄形成,尤其在自己造出了新的神器,以匪夷所思的手段杀伤敌军之后,信仰会变得越来越坚定!
  钱不离扫视了一圈,目光中不乏警告之意,可他的内心确颇为自得,他要的效果达到了:“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怎么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龙岗县!”
  李霄云的目光回到了地图上,他苦笑道:“大人,难啊!我们根本不了解敌军的兵力!其实……我一直想派斥候打探石牙桥,就是担心敌军人数众多,能分兵两路据守石牙桥和龙岗县,那我天威军就危险了!”
  “不会。”钱不离摇了摇头:“我断定敌军的兵力不会超过三千!如果他们真的有能力分兵作战,当时倒不如攻打任帅的第一团,占领怒江南岸,彻底切断天威军的退路。”
  “有道理……大人想怎么做?”李霄云抬起头看向钱不离:“纵使敌军不满三千,如果他们据守龙岗县的话,凭我们这点兵力攻城……能攻得下来么?”
  “除非是……”程达目光闪动,显然他想到了什么。
  “除非是把他们引出来打!”钱不离笑着接道:“但问题是,什么样的诱饵才能让他们动心呢?宵云,如果你是敌军主将,成功奔袭龙岗县之后,你会做些什么?”钱不离的爷爷戎马一生,只对打仗有兴趣,虽然在建国之后担任了某委的正职,但是他对和平时期的建设工作怎么也提不起来兴趣,一天到晚不过是盖盖章、签签字而已,所以他把精力都转移到钱不离身上,没完没了的推演,整整折磨了钱不离十几年,最后把钱不离折磨得象个一流演员一样,可以随时随地进入角色,沉浸在虚拟的战场上。
  三天的急行军,钱不离的脑子一点没有闲着,反复思考敌军可能做出的应对,一个计划已经在他的脑子里成型,不过程达等人可没有钱不离这种本事。
  “大人,您别考我们了,您直接说需要我们做什么吧!”李霄云苦笑道。
  “你们可以这样想,敌军占领龙岗县之后,他们做出的姿态不外两种。其一是虚张旗鼓,派出小股部队骚扰临县,消息传出去之后,自会给前线的天威军带去莫大的压力;其二就是想方设法遮掩自己的消息,等到天威军不敌铁浪军团的攻势,仓惶后撤时,出乎意料的截住天威军的退路。”
  “当然是第二种。”李霄云毫不迟疑的回道。敌军在小规模斥候战发生之后,带兵后撤数十里再改变进军路线,其用意就是遮掩自己的真正目的。成功占领了龙岗县,他们还要继续遮掩这支军队的存在,绝不会故意骚扰临县的。
  “杜兵据怒江防守,已经切断了铁浪军团和那支敌军之间的联系,长途奔袭的好处和弱点同样明显,他们为了不惊扰临县,不敢派出大量的斥候侦察,只能缩在龙岗县一地,换句话说,他们就象瞎子和聋子一样,根本不知道我军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只要我们的诱饵足够引起他们的垂涎,他们很可能会钻入圈套的!”
  “大人,您说的诱饵……是指什么?”李霄云问道。
  “我,还有桂明的女儿桂彤。”钱不离笑道:“你们看这里,距离龙岗县五十里的双塘涧,正好有一座雾峰行宫,岂不是天助我们么?”
  “大人,那行宫是国王陛下周游时歇息的地方,您去那里要做什么?”李霄云大惑不解。
  “结婚!我和桂明的女儿就在雾峰行宫结婚!”
  “大人,这……您怎么把这消息传递给他们,又让他们不起疑心呢?”
  “我可以传召周围的城主、县主,让他们进献礼物,如果他们真的有意,会在最短的时间把礼物送上来,借机查看我们的兵力,我只带着我的亲卫去雾峰行宫,宵云,你认为当他们看到我只有三百余名亲卫之后,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击杀我钱不离、并有很大可能救出桂彤的机会?”
  李霄云和程达等人面面相觑,这个计划实施得好了,确实有几分把敌军引出龙岗县的机会。
  “敌军长途奔袭,有很大可能是出自桂明的手笔,甚至这主将……就是铁浪军团的大将,如果眼睁睁看着桂彤和我结婚而不救助,将来他们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桂明?计划最关键的地方,就是让他们认为,我们还没有发现他们,所以我才让秦重三与孟铁头去龙岗县西七十里处的半壁山等待命令,我们的行动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他们发现任何征兆。”
  李霄云沉吟半晌:“大人,据前面斥候传回来的消息,百姓说他们有很多战马,如果他们全是骑兵的话……我们这点人手能打赢么?别打狗不成反而被狗咬了一口!我的第二团拼光了不要紧,大人……您在行宫里,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
  程达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骑兵?纵使是风云、铁浪等四大军团,每部也不过五千骑兵而已!”
  武钟寒突然插口道:“是不是哪一个军团的骑兵?”
  程达摇头道:“三大军团都在边境厮杀,通州只有一个铁浪军团。而铁浪军团的骑兵被我们歼灭了一半,剩下的在虎石台血战中损失惨重,他们没有能力长途奔袭!再说杜兵将军连铁浪军团的骑兵都走了也看不出来?”
  李霄云接道:“任帅将军在怒江一线布下了无数哨塔,铁浪军团是过不来的,而且……大家看,发生斥候战的地方在善莲县地境里,依末将看,这支骑兵是从雍州过来的。”
  程达道:“宵云说的不错,关键是军部从哪里调出来的这一支骑兵!边关叫急,清州有数十万乱民起事,洪州有我们的天威军,军部的兵力应该很吃紧啊!如果不是精锐部队,纵使他们能成功奔袭占领龙岗县也于事无补,只有能打得下来、也守得住,才能给天威军造成威胁!”
  “我……操!”一向冷静的李霄云突然变了脸色,从程达的分析里,他得到了某种启示:“大人,莫不是……桂明上书军部,要求调遣一部分皇家禁卫军来参战的吧??”
  帐中的人当即全傻了眼,就连静静的听着众将分析的钱不离也呆住了,皇家禁卫军在姬周国是一个永远不败的传说,是当年姬周国的太祖赖以征战天下的主力部队!虽然近百年来,皇家禁卫军一直没有出动过,但还是没有人敢小瞧皇家禁卫军,每一年里,皇家禁卫军都会抽调一批年轻军官去四大军团里任职,数年后再把他们调回来,以此来维续禁卫军勇武的血液。
  从待遇上来讲,皇家禁卫军是最好的;从装备上来讲,皇家禁卫军是最好的;从士兵的能力上讲,皇家禁卫军也是最好的,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只要是稍微有些志向的,皇家禁卫军都是他们的第一选择,有许多被皇家禁卫军淘汰而又生活无着落的人才会参加别的军团,胸无大志、只想着混口饭吃的人则会参加各地的城防军。
  别的不说,在每五年举行一次的大比武里,千人对千人的演练,从来没有一支军团的精锐部队能打败皇家禁卫军中的勇士,所谓的大比武,已经成了皇家禁卫军向世人展示勇武的戏台。
  “不会是……皇家禁卫军吧?”程达迟疑着说道:“据说斥候战我军斥候占了绝对优势,皇家禁卫军人人携带脚踏弩,我们的斥候离老远就会被他们射杀的。”
  “也许他们没有给斥候配备脚踏弩,如果他们用脚踏弩射杀我军的斥候,必然会引起我军的警觉!斥候战中我军斥候无一伤亡,你还没从这里看出什么?敌军的斥候根本无意交战,只是想逃走,能逃走的都逃掉了,被包抄住的才会被杀死,唉……如果抓几个活的就好了!”
  “好了,你们不要再争了。”钱不离缓缓说道:“我不管什么禁卫军不禁卫军,雾峰行宫我是一定要去的,无论如何我也要给天威军打出一条生路来!”


第二一零章 争吵
  正午的龙岗县城显得出奇的安静,东西南北四门如往常一样敞开着,每一个城门处都有十几个城防军在把守,小小的龙岗县真是出人才的地方,因为把守城门的城防军虽然一个个极力做出懒洋洋的样子,但他们身上却在散发出一种彪悍之气。让一只老鼠去学习老虎的威猛固然很难,可让一只老虎去学老鼠的卑微也不容易,这世界上很多东西确是难以掩饰。
  五骑快马远远向着城门奔来,城门处十几个城防军互相看了看,依然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
  阎庆国跑到最前面,经过钱不离短暂培训,又在宜州府的试练中取得圆满成绩的阎庆国自是做这等事的好主角,舍我其谁?!
  随后则是钱不离帐下的随军司马武钟寒,他已经得到了钱不离的信任,如果比起观察力,从小就在父亲的教导下,一心想成为神捕的武钟寒无疑排在第一位,就连钱不离也无法和他相比,由他做助手,可以帮助阎庆国弥补无意中露出的破绽。
  其后就是三名中军亲卫,用不着钱不离操心,武钟寒已经反复对他们强调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他们的样子一个比一个傲慢、一个比一个冷酷,如果不是太阳正在当空、无法直视的话,他们的视线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阎庆国大摇大摆的跳下战马,走向龙岗县的城防军:“喂,你们的县主在不在县府里?”
  那城防军看了看阎庆国的将衔,陪笑道:“将军,我们大人就在县府里呢,将军找我们大人有什么事吗?”
  “混帐!见到上官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吗?”阎庆国勃然大怒,挥手轮起马鞭重重的抽打在那城防军的脸上。
  那城防军闷哼一声,捂着脸向后退了两步,阎庆国这一鞭子力道很大,鲜血从城防军的指缝中渗了出来。其余的城防军不干了,呼啦一声把阎庆国围在当中,一副剑拔弩张的紧张样子。
  “干什么?想造反??”阎庆国怡然不惧,斜着眼睛打量着那些城防军,只有他本人知道,他的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
  武钟寒心中也是连连苦笑,这位阎将军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不过……也只有如此做派,才能让敌军完全丧失警惕。
  武钟寒勒转战马,缓缓跑出去,随后用不耐烦的声音叫道:“将军,和他们罗嗦什么?!我们不但要快点去宣录县,还要连夜赶回去呢!”
  那被打的城防军勉力睁开一只眼睛,眼中闪动了若有若无的凶光,脸颊上的肌肉也跟着抽动了几下,不过当他看到武钟寒和那三个亲卫胯下的战马时,凶光又消失了。武钟寒一脸不耐烦的向远处蹭去,看似很焦急,可他距离城门已经有四十余米了,那被打的城防军强自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如果他们突然动手,只能杀死或抓住眼前的将军,其余的人撒马狂奔的话,他们追之不及,龙岗县的秘密必然会泄露出去。而且对方的战马都是好马,纵使紧急调出骑兵追击的话,也未必能追得上。
  钱不离中军亲卫的战马能不好么?!当日郑星朗带着骑兵赶到福州时,用骑兵最好的五百匹战马更换了钱不离亲卫骑坐的战马,钱不离不缺钱粮,虽然不能象后世圈养跑马一样,甚至是用鸡蛋供着,但豆料和粮食从来不缺,中军亲卫的战马一个个都是膘肥体壮,看上去就让别的骑兵羡慕。
  挨打得城防军用双手推开自己的同伴,低眉顺气的说道:“小人拜见将军!求将军不要和小人一般见识。”说完,那城防军单膝跪倒在地上。
  阎庆国自然是见好就收:“下次给我机灵点,也就是本将军不和你计较,换了别人,早就军法从事了!”说完,阎庆国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把这个给你们县主,我们天威将军在十八日将和桂彤小姐在雾峰行宫举行大婚庆典,让你们县主提早备好礼品,一定要在十五日之前送到雾峰行宫,记住了没有?如果出了差错,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天……天威将军?大婚庆典??”那挨打的城防军呆住了。
  “怎么?”阎庆国又瞪起了眼睛。
  “明白、明白,小人这就把信交给我们大人。”那挨打的城防军陪笑道:“将军这一路上很辛苦吧?是不是到城里歇歇脚再走?”很明显,他想把阎庆国诓进城去,以报那一鞭之仇。
  阎庆国又不是傻子,会进城才怪!他摇头道:“不行啊,我们还要去宣录县,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忘了日子,如果我们天威将军发起了火,你们都得完蛋!”
  “一定、一定。”那挨打的城防军点头哈腰的说道,只是他脸上鞭痕犹在、血迹未干,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阎庆国翻身跳上自己的战马,向着宣录县的方向急驰而去,武钟寒带着那三个亲卫紧紧跟在阎庆国的后面。
  跑了一会儿,武钟寒回过头看了看,距离龙岗县已经很远了,武钟寒苦笑道:“阎将军,这就是您的即兴演出?下次能不能事先告诉在下一声啊……把我吓了一身冷汗!”
  “即兴演出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大人告诉我的,不过么……我现在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阎庆国笑道:“大人说的没错,这么演戏确实过瘾啊!”
  “将军,您倒是过瘾了,可把我们吓得要死啊。”一个亲卫无奈的接道:“将军,您刚才怕没怕?我看他们差一点就要真动手了!”
  “怕什么?不怕!”阎庆国回答得斩钉截铁。
  “真的?”
  “废话!当然是……假的!”阎庆国瞪了那亲卫一眼:“换成你你试试?”
  武钟寒和那三个亲卫一起笑了起来,武钟寒道:“阎将军,看起来他们真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意图,大人说的不错,依我说,这一次引蛇出洞很可能成功。”
  “问题不在这里。”阎庆国摇头道:“关键是我们能不能把他们吃掉!别打到最后,反而把自己撑死了……唉,我们连他们到底有多少兵力都不知道!大人还不让斥候去打探一番,真是让人担心啊!”
  “派斥候也没有用,看他们的架势,现在的龙岗县城是有进无出的,我们刚才在那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曾看到一个百姓从城里走出来的?纵使斥候伪装进去查清了兵力,他也没办法出城,一个不小心还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武钟寒说道。
  “只能看天意了。”阎庆国叹了口气,旋即微笑起来:“不过在我看来,我们大人可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的人物,真命……”阎庆国突然闭上了嘴,扫了武钟寒一眼。
  武钟寒眼中没有惊讶、没有疑惑,有的却是一种莫名的炙热,只有自己跟随的人物能坐到至尊无上的位置上,下属才能跟着水涨船高、叱咤风云。武钟寒能跟随钱不离,其一是因为被逼进了死路,其二和他自己的野心有很大关系,他不想再过他父亲那种日子,一个小小县府里的捕头算得了什么?县主还不是被人说杀就杀了?武钟寒为人警敏,他听出了阎庆国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可这只能给他带来兴奋。
  “将军,我们还要去宣录县么?”一个亲卫问道。
  “去,大人说过,做戏就要做全套,半途而废就是把破绽白白送给敌人。”
  “阎将军,我们回去的时候换一条路吧,您刚才那一鞭子可是真把他们惹火了,他们指不定能做出什么来呢。”武钟寒说道。
  “听你的,你的心思比我细。”阎庆国笑着认同了武钟寒的建议。
  在钱不离的帐下,众将领各有各的优点,也各有各的缺点,但绝对没有一个刚愎自用或者因私废公、不顾大局的人,这两种人在别的地方也许依然能找到升迁的机会,但是让钱不离发现自己手下将领中有这等人存在,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那人置于死地,因为这两种人是最能耽误事的。钱不离打算重用一个人之前,必然会以手段试探此人的心性、品格,过不去关的人他绝不会启用。
  就如宜州的降将余楚杰与黄立平,钱不离命令把他们手中的士兵分散编入浮梁的第四团一起训练,黄立平虽然无奈应允了,但满腔怨言,甚至在酒后和他的亲卫一起大骂钱不离卸磨杀驴,一个月之后钱不离把他们的本部士兵还给了他们,黄立平又恬着脸来拍钱不离的马屁,小人的嘴脸毕露无疑。
  而余楚杰则荣辱不惊,他只一心做好钱不离交代下来的事情,纵使钱不离命令他离开本部,负责把宜州官库里的钱财辎重等物押送至福州,他二话不说,连夜动身赶到了宜州府。可是那黄立平却三番五次推脱自己染病在床,就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本部。
  钱不离对手下众将的品格都有一定的了解,余楚杰还可以一用,那黄立平必须要除掉,他一直没有动手只是因为还没有到时机,等到放弃宜州的时候,黄立平难逃一死!
  就在阎庆国和武钟寒等人谈话的时候,那封信已经摆在了龙岗县县府大堂的桌案上,五个身穿铠甲的人依主次落座,互相在商议着什么。
  坐在上首中间的人只在三十上下,脸孔白皙、唇红齿白,此人虽然年纪轻轻,但举止雍容大度、风采照人,正是皇家禁卫军的后中朗将潘智超!潘智超在军中的资格并不高,可他的父亲潘犹关却是军部的元老之一,也是最早投靠姬胜烈的军部元老。
  后中朗将的品阶虽然在左、前、右之后,但从姬周国的品阶上看,已经非常高了,纵使尉迟风云身为帝国上将军,也不过比潘智超高了三阶而已。当然,皇城出身的军人自比地方上的军人容易获得将衔,就如钱不离那个世界的北京城,大校满天飞……但到了地方上,一个小城市的军区司令也只是个大校。
  姬周国有一个流传了数百年的说法,一千皇家禁卫军可敌一万天下精兵!这说法固然过于夸大了,但三人成虎啊!除了久经沙场的老将会付诸一笑之外,有很多人相信这个传说,尤其是皇家禁卫军中的将领,他们深信不疑。此次军部接到桂明上书之后,同意了桂明的计划,派出两千皇家禁卫军,用船运到雍州,然后直入洪州作战,在主将的人选上,倒是大大争议了一番,最后姬胜烈力排众议,让潘智超做了主将,新的国王当然要培养新的班底,他看好潘智超。
  “诸位,你们怎么看?”潘智超淡淡的说道,他一直想象他的父亲一样,做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所以虽然他的心非常不愉快,但他很成功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任谁也看不出一丝端倪。数天前发生斥候战的时候,他曾想率军横扫怒江一岸,击溃天威军的守军,彻底切断虎石台的退路,可是从铁浪军团调来辅佐他的三位将军全都坚决反对他的计划,潘智超不甘心又无法辩驳,因为对方占了道理,要求他按照军部的既定计划行事。
  这些蠢才就不知道战局千变万化、战机转瞬即逝么?潘智超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做为一个年轻将领,一个还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将领,他最缺少的就是决心,其实如果他一意孤行的话,没有人敢阻拦他。不过潘智超毕竟是第一次带领军队作战,心中着实有些忐忑不安,又想立下瞩目的功劳,又怕自己失误打了败仗,在这患得患失之间,无形中变得很容易被下属左右。
  “将军,那钱不离怎么会突然来到雾峰行宫?又突然要和小姐成婚?这……莫不是圈套?我们要从长计议啊!”铁浪军团的陈利斡缓缓说道,此人年纪已经在五十开外,年轻时就是桂明的亲卫,一步步从血与火中走上来的,极得桂明的信任。
  “从长计议?好!呵呵……我没有问题,只要我守在这里,就是大功一件,何必要出去冒险呢?!”潘智超微笑起来:“不过我倒很为三位将军担忧啊!你们明明知道桂彤就要陷入虎口,却毫无作为,等到日后桂明上将军问起来时,希望你们能找到一个合理的托词!好吧,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都下去吧。”潘智超用看热闹的目光看着铁浪军团的三个将军,其实对到底出不出兵的问题,他也在犹豫不决,当然,纵使出兵的话,他也不是为了桂彤而出兵的,他目地是为了成功击杀钱不离,那将是多么大的功劳、多么大的荣誉啊!他的风采会压在桂明上将军的头上,成为无数人敬仰的偶像。
  “慢着,将军,我有话要说!”铁浪军团的邵武石站了起来:“陈将军,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呢?我们就这么象乌龟一样看着机会溜走不成?将来大人问起来,是你去解释还是我去解释?谁能有那个脸皮去解释?”邵武石口中的大人自然是铁浪军团的桂明上将军。
  “如果……如果是圈套呢?谁来承担责任?”陈利斡涨红了脸争辩道。
  “原来陈将军只是怕承担责任啊……那我来承担好了。”邵武石冷笑道,他在铁浪军团里就和陈利斡有些矛盾,此时心急之下说话再不客气:“听说贵公子也喜欢小姐,数次求婚而被拒,陈将军莫不是一直有些怨恨吧?”
  “放屁!!!”陈利斡虽然年老,但怎么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污名,他当场跳了起来,手握在了剑柄上:“邵武石!你敢信口开河污蔑老夫?!”其实邵武石的话正好说在了点子上,陈利斡嘴里从来没说过,可心里一直反感桂彤,一个女孩子也太高傲了!太目中无人了!自己的儿子成为笑柄,他这个当父亲脸上也很不光彩。
  “你们想干什么!!”潘智超勃然不怒,猛地站了起来,身为主将的年轻人本就压了一肚子的火,眼见对方在自己的大堂上剑拔弩张,忽略了之间的存在,潘智超再也无法容忍了。
  “好了,你们吵什么吵,也不怕被将军笑话!”铁浪军团的刘少君连忙站了起来,分别把潘智超和邵武石压了下去。
  “我不怕被人笑话,我邵武石问心无愧!”邵武石梗着脖子:“大人对我有大恩大德,纵使拼着身家性命不要,我也得把小姐救回来!陈利斡,你想想将来怎么向大人解释吧!”
  陈利斡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事情已经吵到这般地步,纵使邵武石不说,也会有别人告诉桂明上将军,到时候他可怎么办才好?
  “你们两位说的都有道理。”刘少君和起了稀泥:“要我说,我们确实应该慎重些,不如……先派人去临县打探一下他们的动静,然后准备礼物派机灵些的人去雾峰行宫打探一下,不就全清楚了么?将军,您看呢?”刘少君转向上首的潘智超。


撞破南墙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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