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指鹿为马乱真假(二)
作者:几字微言|发布时间:2024-06-29 01:45:21|字数:27856
随后,赵高便冷声朝着满朝文武,道:“你们告诉我,这是鹿,还是马啊?”
“回禀丞相……这是马!”奉常谄媚。
“是马!”神色谄媚的郎中令跟着回答。
满脸谄媚的卫尉也道:“回禀丞相,这是一匹千里良驹,丞相的眼光真是极佳!”
“的确是一匹千里马!”太仆如是道。
“是千里马!”典客如是道。
“确为千里马!”治粟内史也跟谄媚看向赵高。
大秦九卿,除了一直空缺的廷尉,被章邯占据的少府,还有子婴担任的宗正。眼下七卿齐声回答,全都整齐划一,直指核心:这是一匹千里马,而非胡亥、李由、冯劫所言的鹿。
尽管事实上,这真的是一头鹿!
原本打定主意一言不发,不参合这些事情的子婴此刻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子恐惧,一股子令人心悸的恐惧。这大秦的江山,还是赢氏的吗?尽管赵高也有稀少的赢氏血脉,可眼下,堂堂大秦的王,大秦的天子,大秦的皇帝。竟然被自己的一条狗,一个卑微的奴仆逼得如此境地。
子婴看着气得发颤,脸色渐黑却越发惨白的胡亥,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盛。但他却无力抗拒,因为他发觉了这殿内丝丝萦绕的杀气。子婴是大秦的皇族,更是大秦的男儿。年少也曾参加过战事,眼下清晰无误地感觉到了那杀气。感觉到了那似乎无可抗拒的命运!
果然,待到此刻。赵高似乎还要宣布一次胜利一般,终于直视胡亥,眼中带着胜利者的倨傲,似乎下一秒就会说出:送胡亥去静养休息的命令来!
而这般看完,赵高还十分玩味地看了一眼子婴,笑道:“不知宗正以为,如何?”
不待宗正回答。赵高忽然怒声高喝道:“宫内宿卫何在,本相刚刚接到国尉府秘密情报。沈舍叛逃,李由、冯劫更是沈舍同党。来人,给我拿下这两个大秦的叛徒。以正国法!”
“喝!”帐外忽然走来一列兵丁,领头的,赫然是那宫门侍卫头领蒲鑫。谁也不知道这位曾经的中尉第三把手怎么榜上了赵高,但见蒲鑫丝毫没有犹疑地拿着绳子走向了李由和冯去疾。殿内一干官员此刻齐齐惊悚,似乎蒲鑫每一步发出的响声都是敲打在了他们心扉之上。
直至蒲鑫牢牢抓住李由,一边的冯去疾怒声道:“放肆,吾等乃是天子任命,朝廷大员。岂能容尔等未经证实就要逮捕。尔等眼中还有没有国法秦律,还有没有大秦天子!”
蒲鑫冷漠不言,依旧动作。
赵高漠然地看着冯去疾,竟是忽然轻笑一声,道:“本相指鹿为马,那这鹿,就是马。本相说尔等犯了国法,勾结沈舍叛党,尔等就是叛党。至于天子?天子肯定会同意的。来人,送天子入宫休息,天子犯了重病,知道重病是什么吗?那就是不能见任何外人,不能让其走出殿中半步的重病!”
“喝!”一干身康体健的寺人听此齐声领命,走到金銮殿上,竟是不由分说将已经气了个半死,毫无力气死沉死沉的胡亥抬走就是。竟然丝毫没有半点轻柔照顾,仿佛是哪个阉割失败,承受不住的无名寺人一般。
殿内一股子森寒涌过。尽管殿内火盆火力十足,温暖如春。可殿内所有人却彷佛感觉到了严冬来临一般。
赵高依旧说完这些,蒲鑫已经完美地将李由和冯去疾捆了个结结实实。待蒲鑫带着宿卫将两人带下,由在奉常点名之下,陆续缉拿完几人后。赵高终于又有了动作,缓缓看向宗正子婴,笑道:“不知,皇叔以为如何?这马,可还入得你眼?”
“这……”子婴勉强抵御住了眼下赵高强大无匹的气场,勉强笑道:“很不错。”
半是默许。但在子婴心中,如已经滴血一般,如同耻辱。
“哈哈!”赵高酣畅大笑,状若疯子。但谁也不敢说出心中这个确认无疑的答案,赵高拍了拍梅花鹿的头,笑道:“天子无福消受,既然如此,这匹骏马。就送给皇叔了。哈哈!”
赵高走出殿中,带着一干亲信,带走了殿上所有臣工。除了子婴!
看着孤零零冷清非常的殿中,子婴想笑,又摸了摸眼角,发现那都是泪水。
“笑,会有泪水吗?”子婴想想,眼中一片酸涩。大秦的基业,难道真的要葬送在他这一批人手中?无论刚才赵高许诺了他怎样的好处,就算真的如猜想那般。是王位,是皇位。
可那又如何?
退了皇位,将皇位送给北边那个人就能让兵祸消融吗?也许赵高的确不知道,就在前日。消息更快一步的石姜已经秘密见过了子婴,作为对北边战情了解最为全面细致的人。子婴十分清楚,眼下的咸阳秦庭已经成了必亡的死局。
也就是说,赵高眼下再如何嚣张跋扈。也不过只是疯子最后的挣扎,他看到了肤施陷落之后对咸阳朝政的冲击。于是赵高先一步疯狂地以指鹿为马的手段逼迫了朝局,他再一次用李由、冯去疾的官位甚至头颅来教训天下臣工。
赵高,依旧是这片土地之上说话最是管用的那个人。没有其他人,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如赵高这般强大。包括胡亥,甚至,他拥有换掉一个皇帝的能力。
比如他现在向子婴投出的橄榄枝。换掉一个皇帝,真的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子婴愿意吗?他知道了北疆的战局,知道了肤施的陷落,甚至比赵高知道更多。子婴还知道萧关已经陷落,固原已经投降。就连王离的亲子王逄也被涉间杀死,河南之地已经开始逐渐盘活。
整个北疆的战局朝着有利于扶苏的局面,不可逆转地发展着。
到了这个时候,秦庭真的只是那落日余晖罢了。接受这个皇位,不如说是接收了一个发烫的山芋。
子婴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他还有办法拒绝吗?没有了,无论赵高怎样疯狂。
无论扶苏在北疆如何强大,至少短暂地看。在咸阳城内,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内。赵高依旧是强大的,他真的依旧是那个大秦有史以来最为强大个官僚。一个强大甚至比拟了皇帝的官僚!
子婴心中这般下着对赵高的定义和论断。
终于将思路重新扯到了眼下,立在章台宫内,看着正南方巍峨的阿房宫。眼中一片嘲讽:“难道,不久以后,我就要入主那个地方?”
“的确。从实际上看,皇叔你已经再也没了选择。更何况,这未尝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低沉的声音可以确认无误是一个男子。能够出入宫城的男子,这个发现让子婴身体有些僵硬,随后忽然明了了过来,道:“你就是那个主动要来说服我归顺赵高的宿卫校尉?”
“正是末将!”说这话的,竟是蒲鑫!
身为宿卫头领,却不是天子的亲信。蒲鑫这个亲卫头领的派系之分,自然也就能够清清楚楚地看了明白。他是赵高的人!
而且,还是赵高队列之中颇为亲信的人!能够为赵高去执行捕捉李由、冯去疾的任务,并不谁随便谁就能做的。要是到时候领着一干侍卫的蒲鑫突然反水,宣称忠于天子,听从李由、冯去疾的命令。那赵高岂不是白忙活了?
一念及此,蒲鑫在赵高心中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而今这蒲鑫又过来亲自说降子婴,自然惹得赵高麾下一干亲信嫉妒不已。这丫的,是不是抢功劳不要钱啊。竟是如此拼命积极?
赵高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对于蒲鑫如此重用可用,还是十分欣赏的。于是也本着试试就试试的念头就去让蒲鑫去说降子婴了。
而今看子婴见到蒲鑫这恍然的表情,蒲鑫心中还是有些埋怨石姜,这出风头的事情,连这位都知道了。这事情办的!
虽说怨念,可蒲鑫却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笑道:“皇叔想来,是怨恨丞相的吧!”
“哦?你身为赵高心腹近臣,竟是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听了这话,子婴有些愣神,玩味地看向蒲鑫。他知道先秦事那些游走天下的纵横家就对这一套法子极为熟稔高明,而最让人心动的,就是这些纵横家一副为你说话,真是为你考虑的策略,十分成功。
无疑,蒲鑫用的,就是这一套法子。
果然,蒲鑫真诚笑道:“这自然是为皇叔着想。而丞相也是说了,这能够做事情的人,总是要被那些无能庸才嫉恨的。这天下缺少明主,若不然,大秦如何会沦落到这种境地?故而,这才请皇叔继位,肃清奸邪,用心做事。将大秦挽回这衰落,击败东方强敌,成我大秦万世基业!而且,就算皇叔无暇顾及国事。可身为一宗正,皇叔能有几分权力?身为王上,又能有几分权力?”
“一旦成了这天子秦王。面对任何强大的臣子,都天生地站在了不败的地位上!”蒲鑫说到这里,极其推心置腹地道:“到了那时候,拥有了真切力量的皇叔。如何不能改变这糟糕的世界?”
“你到底是谁?”子婴真的听进了这些话,转身,却是厉声说了一句毫不相干却切中核心的话。
第六百零一章 烈火染尽帝王怨(一)
“一个得蒙王上恩赐兵书的幸运儿!”蒲鑫沉默良久,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子婴沉默了,这段典故极少有人了解。但石姜,却特意和子婴说过一次。石姜说了典故,只说了扶苏在途径银川镇三关口的时候,曾经给过一个不错的苗子一本兵书。
在那个纸张还未有出现的年代,一卷书籍。对于常人而言,是极其难得的财富。更何况,还是这种专业性强。差错极少,甚至可能是原版原著的兵书。
寻常大秦的将官自己的兵法感悟,都是通过战场之上生死磨练感悟出来的。能够系统学习兵书的,除了大富之家和权贵之家外,可以说极少极少。
所以说,得蒙扶苏赐予兵书。那真是一种无上荣耀的幸运儿!
当初,石姜没有说这个幸运儿是谁。其后,子婴有意去查,却遭遇到了极其难以描摹的阻碍。
一念及此,而今看到蒲鑫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子婴心中的激荡,让他都感觉有些头脑发晕!怎的,这个赵高无比亲信,甚至亲手捉拿堂堂大秦内史,御史大夫的宫中宿卫统领,竟是扶苏的人!
如此震惊的消息,让子婴久久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他真是被扶苏隐藏如此之深给吓到了!子婴当然知道扶苏想要回到咸阳的决心和计划一日都没有减少,可谁也不知道,扶苏竟然埋藏如此之深!且不论特科在内史的力量,就说扶苏曾经相厚的那些老臣勋贵,谁敢否定那些人和扶苏没有过联系?
这些,子婴都有猜测。并不惊讶,就算石姜的出现再如何突兀,就算领着石姜出现的那个人是冯去疾的老管家。子婴心中都有了准备,他知道扶苏在咸阳肯定有十分强大的隐藏力量,所以就算石姜说得再是诚恳,再是将北疆的乱局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子婴依旧没有下定决心要投向扶苏!
可今日,听到蒲鑫的这一句话。想到扶苏那不可测的底牌和计划,子婴不得不感慨。这大秦,终究是没有弱了下来!
在咸阳的这个秦庭已经腐烂了起来,外敌环伺之下,一群掌权者忙忙碌碌的,竟是和自己人互相算计起来。无论平素再多宿怨,可大秦在崤山以东的国土已经逐渐被那些老派敌人占据并且根植了下来。
让帝国纠缠数百年才方灭二十年的楚国余孽,项氏一族在江东根基日深,子婴最新收到的消息,项梁领着八千精兵已经北上。而胡亥却是命令章邯舍弃了楚国余孽这个大敌,却对付根本不成气候的魏国!
当然,还有居于东北,安然发展闭关自守的齐国。纷乱的山东之地越发精彩,可这一切的精彩和属于六国人的光环,都是建立在大秦的耻辱之上!
因为,他们脚踏的,是大秦的国土!
一日不能收归王土,大秦的耻辱就难以消磨!
可一干掌权者依旧内斗内斗,还是内斗。
好在,北方那个人已经成长了起来。没有正统,滥用术法的咸阳秦庭终究缺少了底气,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缺乏大气透着一股子精精算计的味道。整个咸阳,让子婴感受的,是帝国的暮日!
而今,见到了扶苏深藏的一张底牌。子婴决定不再犹疑,于是欢畅大笑,道:“好!如此大秦危局,我宗室男儿,岂会退缩!蒲鑫!”
“卑职在!”蒲鑫改了称呼,这是因为作为特科二室室副,作为扶苏埋藏在咸阳极是隐秘的深海鱼的称呼。
“好自为之,咸阳,当是吾辈立功之所!”子婴声音低沉,透着一股子决然的气息。
蒲鑫猛然站直了身子,坚定道:“喏!”
中丞相府。
再一次回到丞相府的蒲鑫震惊了一干嗤笑不已的幕僚,没有人觉得这个笨拙纳言的蒲鑫会成功说服子婴。作为宗室里面辈分足够,又实力雄厚的皇叔。子婴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要知道,昨日丞相才刚刚当众羞辱了天子。
虽说这天子和皇叔之间的感情着实淡薄,可毕竟大大地侵犯了皇族尊严。这时候巴巴地找过去,不是给子婴当做出气筒用嘛?
一干丞相府幕僚和赵高的亲信都是人精似地人物,自然猜想到了,这时候过去,着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于是乐得见蒲鑫过去找死,反正还能多出个调笑的由头。
只是如此一来,谁有直道蒲鑫原来还掩藏着这么大一个底牌呢?
每个人都是嗤笑地看着蒲鑫,似乎再等待这副木讷面孔之下,沮丧的消息。
但出乎意料,不多久,单独进去汇报工作的蒲鑫再次出来。跟随的,却是面带喜色,神情放松的赵高。好生表扬,极力赞许的赵高对蒲鑫显然十分喜爱,道:“你老实去宫中值勤,此次改朝换代。定然不能少了你这次功劳,用心做事。一切有我!”
“喏,末将拜谢丞相!”蒲鑫回答十分干脆,行礼完毕,便回了阿房宫。
见此,一干幕僚亲信都是震惊莫名。看着这副场景,心中一个劲地急剧思考。看到赵高脸上的喜色,哪里还不明白。蒲鑫竟然做成了!他竟是真的做成功了!
一念及此,那脑子慢的心中升起了嫉妒怨念的情绪。脑子快的,却是立马纳头便拜,齐声恭贺赵高,道:“学生恭贺丞相,贺喜丞相。大事可期!”
“吾等恭贺丞相!”众人齐声念道,心中一派复杂。
赵高畅然大笑,巨大压力之下,看到子婴同意下来在他的支持下登基,他终于可以放松了下来。只要有了子婴这个幌子继续他的权势,那他便不会在短时间内遭遇上层强大的威胁。
至于胡亥!
赵高心中冷哼,难道刚才唤蒲鑫过去,就真的只是值守阿房宫,忠于职位吗?那可是有了密令的!
蒲鑫神色有些恍惚地入了阿房宫,身边十数个忠诚的心腹跟随进去,一队队卫士闯入深宫,分列戒严。原本奢华旖旎的阿房宫此刻冷请无比,一个个宫娥寺人入了夜都被严令不许外出。
于是十几个人行走在宫中,显得极是寂寥。
忽然,一个单独的人影走来。看服饰,只是一个普通低级寺人,但见了那面容,蒲鑫却是心神一凛。
第六百零二章 烈火染尽帝王怨(二)
“石姜!”蒲鑫双眼圆睁,惊愕道:“你怎么敢进阿房宫!”
“王上诏命,有何不敢?”石姜回答简洁从容。
蒲鑫皱眉,目视左右,此刻阿房宫因为赵高需要执行机密任务。故而这才会安安静静,所有人都被清空,不然,石姜此刻出来叫外人知道了,所有计划都要成空!
故此,蒲鑫压抑着不满,道:“此地危急,你此次来,到底有何事?”
“胡亥虽是大逆不道,但此刻,却不是可以死在赵高手中的!”石姜也没废话,直接道:“无论胡亥再是不堪,他也终究是大秦宗室。至于他称皇帝天子,这自然有王上来定罪。而非无罪而死,到时候宗室就要忍受巨大耻辱!我此次所来,便是要告诉你这些。另外,阎乐已经过来!你,只有一个时辰!”
说罢,石姜一点头,迅速消失在了阿房宫林立的宫阙之中。
看着沉沉的暮色,蒲鑫心中有些发紧。
处置胡亥本来不是蒲鑫想要去干的事情,干掉一个皇帝,似乎是十分荣耀的事情。可蒲鑫一点都不想去沾手,尽管他眼下十分得赵高新信任。可毕竟是一个崛起于微末的小人物,并没有深厚的底蕴和强大的背景。就算是在赵高一派之中,也并不是强大的人物。
论起根基,蒲鑫排名要从后数。就这么一个不甚强壮的身板,要去杀死胡亥,日后少不得要面对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麻烦。
甚至,还未动作。蒲鑫就已经受到了来自阎乐的压力!
阎乐是赵高的女婿,也是阿房宫外围守卫的头领。从某个角度来说,是蒲鑫的“助手”。但这个助手蒲鑫却是宁愿不要。阎乐平素自持是赵高的女婿,故而十分嚣张跋扈。对蒲鑫,更是说不上尊重。
他也没有那么多深思熟虑的,只是知道干掉胡亥,能够更加得到自己岳父的赏识。也是一桩十分值得夸耀的荣誉和值得说道的功劳!故而对此事,最为积极的就是阎乐。
而且,就是原先的历史上。杀掉胡亥的,也就是这个阎乐。
只是而今蒲鑫横空出世,竟是抢了这个饭碗。如此看来,阎乐对蒲鑫的怨念,可想而知。
而今石姜又是直接将扶苏的命令传了过来,自然容不得蒲鑫去拒绝多想。赵高给出暗示让蒲鑫去摆平胡亥这个障碍,可暗示就是暗示,到时候干掉胡亥的若不是蒲鑫,而是阎乐。想必赵高也不会介意。
可是去要真是进展到了那一步,蒲鑫可就惨了。一念及此,蒲鑫脚步一急,身后千数宫中宿卫已经准备妥当。
持剑上殿的蒲鑫稍稍有些紧张,入了胡亥的寝宫,竟是一个宫娥也是没有。诺大的阿房宫,所有宫娥宿卫都被清空。三百步内,除了蒲鑫带着的一应戒备的亲信。连个苍蝇都是没有!
寒冬之下,胡亥居住的阿房宫显得极是冷清。一点声音也是没有,蒲鑫踏步入内,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皮靴他在金殿上发出的踢踏声。见此,单独入了胡亥寝宫的蒲鑫显得有些发冷,紧了紧身上甲胄的内衬,蒲鑫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忠诚部属已经开始在各个地方警戒起来,单独一人,蒲鑫要弑皇,尽管是没有得到正统承认的伪皇,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令人血脉喷张的任务!
同样,也是一个令人恐惧的任务!
历来敢有这个举动的人,极少能有得到好下场的。在先秦,敢杀掉自己王的,莫不是最后被胜利者再行诛杀。
蒲鑫提起长剑,拨开帷帐,看到了缓缓从床榻上坐起的胡亥。
胡亥面色苍白,身体有些虚弱。看着蒲鑫,一阵激动之下似乎要起身进攻。终究支着身子摇摇晃晃之下,没有跌倒后,神色颓唐地做了下来。这一刻,胡亥死死撑着,看着蒲鑫,那份大秦宗室子弟的刚强终究没有丢到。笔挺的身子立着,胡亥仰起头,神色嘲讽:“赵高命你来杀我的?”
“夜黑风高夜,杀人恰好时。”胡亥自嘲一笑,道:“却想不到,最后这天下,竟无一人肯帮我。无一人,空无一人。阿房宫内,竟是叛徒。所有人,尤其是你。全都是叛徒!”
“什么忠臣美人,全都是狗屁。”胡亥发泄地一顿怒骂,似乎是临死前的恐惧激起了心底里的不甘,强撑着身子,怒喝地发泄。
“你不会死!”蒲鑫听不懂胡亥说的,也没心思去管胡亥所说的。他眼下,需要的是偷天换日。而不是陪着一个走路都没有力气,说话都要喘气的废物聊天:“至少,今晚你不会死!”
“你!”胡亥双眼圆瞪,满是惊喜,心中急剧思索心想难道这蒲鑫是受了赵高非人虐待,而要转投自己?自己到底要不要接受,亦或者需要什么样的封官许愿才能让他动心?
这般想着,却不料蒲鑫接着去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死死浇灭了胡亥所有复起的可能。
蒲鑫眼神冷漠,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我本想杀你,也不惧这弑皇的罪名。但有人不想你死,王上不希望因为你的死亡而让大秦宗室门楣羞辱。王上更不希望因为你,而有损大秦的威严。但一定会死,但绝不是现在!”
胡亥浑身冰凉,感觉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听着蒲鑫这些话,尤其是听到了北边那个人出手,而且布局埋子如此深藏不露。心中感觉到了扶苏那如海一般的城府,也感觉到了自己原来奋斗了一生,用尽了所有。终究还是没能及上别人一星半点!
在扶苏眼中,他之所以不死。并非是念叨着兄弟情义,而是因为胡亥身上的血统。因为大秦的王是不能让自己的臣子杀死的!
而今,扶苏的威严已经照入了咸阳这个地方。时隔数年,扶苏终于要回到这个国都了。胡亥心中乱糟糟地一片嘈杂,不知想着什么。也不知自己想到了何处,就是这般傻呆呆地站着。
蒲鑫是一点感受也没有,悲春伤秋的念头不会在一个铁血战将身上演绎。他说完了这些,便略带恭敬地道了一声:“你稍后换上我亲卫的衣服,身上会带点伤,装作伤兵退出。此后,这寝宫也会多上几具有过战斗痕迹的尸体。当然,会有一具和你身量彷佛的,其中会有你的玉佩和印记。此后,希望你能有信心活下来。因为吾王需要亲自手刃你!到时候,希望你能开心些!”
说完这些没有营养的废话,蒲鑫一个呼哨,十数精干的亲卫便开始动作。
预先准备好的尸体被搬了进来。一切都借助此次极高级别的戒严进行得十分顺利。稍待,蒲鑫便十分利落地挑断了胡亥的手筋脚筋,看着已经成了废人的胡亥,毫无表情地套上了一具甲胄,命人一起抬了出去。
待到场面已经布置好了,蒲鑫深吸一口气,接过属下递来的火把,看着奢华的宫殿,感慨道:“恐怕,我将是内史百年以来,作案规模最为惊人的纵火犯了!”
说罢,蒲鑫将火把到寝宫床上。红纱满帐,床榻金丝一点点燃起,火苗越窜越大。最终,将尸体吞噬,将一切痕迹吞噬。
而做完这一切的蒲鑫却是安然地走到了宫门上,看着急急赶过来,刚好用了一个时辰的阎乐,笑道:“阎乐校尉,阿房宫内寝宫失火,如此火势,蒲某难以为之。还请阎乐校尉出手帮助!”
说罢,蒲鑫侧身一让。将那滔天的火势展示给紧赶慢赶,满头大汗的阎乐。
阎乐瞪了一眼蒲鑫,心中懊悔无比。这么出风头的事情,为什么就是不能让他去上场呢?如此大功,竟是被这个边关来的厮杀汉给抢了先。而且,动作还如此干净利落。
宫殿木制建筑,燃起大火是时常的事情。咸阳周遭这么多宫殿,经常有被大火焚毁的。甚至后世明代,也有紫禁城内三大殿被雷电击中,或者其他原因而燃烧焚毁过的。
这阿房宫内主殿寝宫,最是高耸的木质建筑,起了大火走了水,实在是一个合理有效的打掩护的理由!
至于其中是否会惊愕地发现胡亥的尸首,那又有谁知道?
“哼!”阎乐冷哼一声,看着身后自己辛辛苦苦带来的数千兵丁,怒喝道:“还楞干着什么,还不快去救火。阿房宫要是燃了,谁都别想得了好处!”
“喏!”一干御林军呼啦啦地冲进大殿浇水扑火,忙的热火朝天。阎乐更是将心中火气出在了一干部属身上,倒是显得极是认真干练。
只是恐怕谁也不知道,胡亥却是已经成了伤卒,晕倒在几个士卒的怀中,被抬出去后受到了严厉的关押。而石姜,冒着暴露的危险领着特科精兵强将迅速将胡亥接过,整个过程迅疾严密。
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之下,今日的咸阳之主已经被秘密转移了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降了这场大火,看着冲天的火苗,似乎是在祭奠着什么。
第六百零三章 项氏北上初破局(一)
翌日一早。
惊天的新闻便传遍了咸阳城,传遍了内史,一直往者全国扩散。
而作为咸阳秦庭极其重要的税赋负担地,三川郡,自然也很快便收到了胡亥驾崩的消息。一念及此,原本还想着进京挽救自己儿子性命的李斯听了胡亥的死讯,顿时惊愕地摔了一跤,面上之惊异错愕,难以描摹。
提起三川郡的处境。自然不得不说眼下山东之地的烽火狼烟!
山东之地的反秦势力,自然是成体系的。这个体系,是张楚!也就是陈胜吴广当年打下来的基业,尽管最后主力尽数败亡,吴广身死自己人之手,陈胜也被特科设计取了首级。可张楚尽管败亡了,一干干着造反事业的人心气儿却没打下来。
至少,在两淮,在楚地。这反秦的义旗依旧是高举传扬!
就说这正朔,自从苍头军将军吕臣,带着全部家业向着陈县进发,击败一路秦军壮大了声势后,便克复了张楚国都陈郡。如此迎头一击,让张楚的军势为之鼓舞,也改变了世人对东南反秦力量不足为虑的印象!
而其后,作为张楚麾下另一个实力派和演技派兼容的大将。秦嘉,领着一干心思各异的将领拥立了楚王景驹。自认为反秦正朔,张楚正统!
而东南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大秦强敌,楚国名副其实的余孽项氏一族。也挣脱了秣陵镇的枷锁,带着八千兵马,在召平矫诏相迎之下,北渡大江,以楚柱国的地位领军向西,向大秦发起进攻!
渡江北上后的项氏一族发展迅猛,很快便将根基扎在了江北。
只不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理清楚了广陵东海郡南部,以及九江郡的情况。而且靠着楚国项氏一族的威望,和正儿八经复楚的旗帜。项氏一族迅速摆平了东南乱局,至少,在复楚的大旗之下,收拢了就将英豪英布和陈婴。
有了这两人的加入,再加上召平的投靠。原本只不过江东子弟精兵八千的项氏一族迅速兵马扩大到了三四万,实力比起苍头军强一头,只略逊于秦嘉。
不比吕清吕臣是两代张楚老臣,也不比秦嘉立了景驹自命正统。在名分大义上,项梁依旧只有一个柱国的身份,而且,还是召平矫诏给的身份。
没有大义名分,想要进入两淮,收拢张楚余部。项梁便是阻力重重!
就如写八股文需要破题一般,面对而今境况。项梁需要迅速破局!而破局的着眼点当在哪里?
项梁最终选在了秦嘉身上!
秦嘉在张楚余部的声望之中极是不好,且不说根不红苗不正。就说坐视陈县陷落,陈王身死这两样,也让秦嘉在张楚余部的口耳相传之中成了最大的反派。
打反派,立声望。通过军事加紧掌握手下实力,并且用军功震慑一干小弟。这是项梁准备好的思路!
说干就干,自从端月北渡大将,收拢大将急剧扩大势力后。大秦扶苏元年三月,项梁挥师北上,目标正是秦嘉!面对这个眼下张楚余部最为强大的势力头子,项梁十分紧张上心,用尽了全力费尽了心思。
许是项梁的超水平发挥,总之,领军北上的项梁对阵上了秦嘉的部曲后。打得十分勇猛,身先士卒的项梁且不说,八千吴中子弟兵也是强悍非常,用命敢杀。
如此强悍,再加上项氏一族毕竟是楚国之后的底蕴。顿时领兵初战的项梁毫无疑问地先手获胜。见此,秦嘉不得以领兵后撤到胡陵。
首战获胜,项梁自然是大喜过望。接着军功胜利,连忙示恩于下,加紧对部下的掌握,迅速消化着战力。
面对项梁,首战便败,秦嘉不可谓不晦气,心中也不可避免地不想和项梁死拼。于是一路西撤,最后到了一个叫做胡陵的地方!
不错,正是砀郡和泗水郡交界处的胡陵。也就是当初刘邦南下想要攻略砀郡,最后反倒先得便宜后吃亏的胡陵!
一路撤到了胡陵,秦嘉稍稍喘了口气,却被项梁穷追不舍,一副打蛇就要打死的模样。见此,秦嘉也再无犹疑,至少眼下情况已经成了你死我活,不再吝惜兵力,最后战力爆发,领着主力死战不退,从清晨打到傍晚。依旧不分胜负!
战局发展到了此刻,似乎秦嘉已经成功拦截住项梁无可抵挡的兵锋。可恰在此刻,泗水郡忽然冒出了一路豪杰!
这一路豪杰也是反秦的老牌子,正是沛县刘邦。几经周转依旧未有成功成为大势力头子的刘邦自然不可能看不到在南边胡陵发生的战斗!毕竟,胡陵隔着泗水郡的首县相城可是不远!一举一动,刘邦都有察觉。
此刻,见双方久战部下。作为围观者,刘邦自然获得了押宝下注的机会。这个押宝下注,赌得可不是钱财金银。而是以后的发展和前途!尽管在战前双方都不待见这个战力不过数千,还要面对大秦兵锋和周市以大欺小的小家伙。
可战局的关键时刻,任何一个变数,都会产生无可预料的后果!双方此刻,自然都是希望刘邦能够站到自己这一边!
面对站队,面对押宝下注。刘邦按说是应该领兵直接杀向项梁这个外来过江龙的,毕竟,刘邦先前投靠的是秦嘉。而对于东南来的过江龙项氏,却是一点都不了解。做生不如做熟,怎么看也该是刘邦去找项氏的麻烦。
可看着项氏军阵沉稳厚实,刘邦却是改变了初衷。仔仔细细分析着双方的优劣,最后毅然找到了项氏少主项羽。纳头便拜,口称“诛暴秦,伐无道”,最后透出了投靠项氏的决定。
见此,项梁自然是大喜。于是命项羽领兵和刘邦一起出击,兵锋直抵秦嘉中军帅帐。
项羽一路如碾路机一般,横冲直撞,莫不斩杀。迅速推进到了秦嘉所处,于千军万马之中,领军取了秦嘉的首级。
战一日溃退的秦嘉至此覆灭殆尽,而项氏一族,也借助秦嘉的头颅,迅速引得侧目。
斩秦嘉,亡景驹。彻底覆灭了秦嘉一系的项梁正式显露了自己的目的:全面接管张楚的底子,自此,反秦的旗帜,项氏来扛!
第六百零四章 项氏北上初破局(二)
秦嘉一死,景驹被杀。这个眼下东南风头最劲反秦大佬死后,东南的一干义军再次面临洗牌的问题。
原本东南的局势是陈胜吴广一死,散乱如泥沙,你方唱罢我登台。吕清吕臣占据了张楚国都陈县,收拢了一派陈郡本地反秦势力。但吕臣麾下的苍头军实力毕竟不强,对上秦庭,对上秦嘉都只能说到自保有余,进取不足。
而秦嘉呢,则拥立楚国王室之后景驹为楚王,拉起了一个大幌子,一派楚国正统的模样,实力也是最强。若不是秦嘉之前做事太不地道,也缺乏气魄胸襟,只怕这会东南张楚的遗产已经被这家伙全盘接收了。
而今,项梁接管了秦嘉的底子。实力扩充,兵力十数万。虽说其中水分不少,能够战斗的精兵强将定然只有那么几万。可假假的,项梁已经成了东南梁帅这边,最是强大的反秦势力头子。
在胡陵击败了秦嘉,势力急剧扩充的项梁一时间风头无两。威震东南!
到了这一步,项梁却是停了下来。屯兵不前,不再大打出手了。反而是使者四处,开始试探各方群雄。
渡江北上后的项家有其自己的计划,先期从秦嘉此人手上破题入局。
一举成了东南最强大的势力,这自然是一个极大的威名。和同样,也容易引起秦庭的注意最后被扑灭。项梁自己的确有几分势力,可过在被秦庭盯上,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项梁初始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领袖,注意问题方方面面也都考虑到了。眼下东南尚未平定,张楚灭亡,陈胜吴广死后的遗留问题实在太大了。“伐无道,诛暴秦”的口号依旧响亮,可声音却未免显得有些杂了点。
各有各的口号,各有各的心机和打算。谁也不知道项梁击退了秦庭进攻后,会不会有其他人一举攻来。其他不说,陈胜的旧将邓宗,吕臣,周市就未必服气项燕之后这个名头。甚至算远些,眼下占据一国之力的田氏三兄弟,占据战略要地巨鹿郡,北疆燕地的韩广这些人也未必会服气项氏。
说到底,大秦前期一举击破张楚,打散张楚政权,打垮张楚组织结构的策略是十分高明的。至今为止,都难有人将如此复杂多变,庞大分散的反秦势力集合到一起。都有共同的敌人,表面上有共同的利益基础,可实际上内里之复杂多变,根本难以理顺。
项氏而今想要将东南这个小圈子整合起来,都是艰难。
秦嘉名声不好,根不红苗不正,加上坐视张楚灭亡的罪行实在太过也严重,如此自然惹得项氏出手其他人都是作壁上观。就连在西南不远三四百里的陈县吕臣,都未有动手,而是冷眼相待。
薛县。
作为当初孟尝君经营起来的繁华地带,用来安置项梁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说起来,不少人已经要嘲笑刘邦了。为何,这薛县其实是刘邦的地盘。刘邦南下攻砀郡不克,依靠着砀山险恶,秦庭在砀郡的实力依旧强大,更和秣陵镇隐隐联系互助。于是北上攻略薛郡,将薛郡的大半地盘给打了下来。
若不是刘邦着实时运不济命运多舛,最后叫周市以大欺小偷袭了丰县,因为老根底沛县不得不和周市死磕,不然薛郡大部分地盘就已经沦入了刘邦的手中。到时候,坐拥两郡之地,刘邦少不得也是一个和邓宗一个层面的人物了。
只可惜事物没有如果,尽管随后借助项羽大军将薛郡彻底打了下来,可薛郡最为繁华膏腴之地薛县,却被项梁拿了过去。
说来有些可笑,项氏根基在江东,在九江广陵。以至于大军打了过来,在胡陵周遭却寻不到一个合适的根基之地。原本彭城是合适的,那里是项氏一族自己的祖宗之地,可离着陈县太远,这时候过去岂不是表明项家只是一个守家之犬,不足为虑?
这是万万不可的,项梁还有进一步发展,不说灭亡秦国,至少也要复兴了楚国呢!
于是最后地点就选在了薛县,虽说这个决定让刘邦心中有些滴血。可为了得到项氏这个大腿的支持上位,刘邦也不得不吐血奉送了!
薛县的密室内,一干项梁麾下的头头脑脑都是齐聚。每个人看着上首那个空位,都是心中思虑。不多时,项梁来了。跟随其后的,还有项羽、范增等亲信。
众人列坐噤声,此次项梁召集众人议事,级别和郑重都是绝少仅有的事情。不仅项梁、项伯、项羽,项庄,项它这些项氏核心成员齐齐列坐。就是召平、邓宗这些大将,范增此等谋士,也尽皆肃然列坐。
“本将打算召集各路反秦将领,共聚薛县议论反秦大业。不知各位,以为如何?”项梁没有多话,直接提出问题,目视左右,十分认真。
项梁如此发问,众人也都是明了,这就是项梁接下来的打算了。聚集各路将领,进了项梁的地盘,到时候一起商议推举首领,将力气聚集到一起反秦。这个办法,倒是解决了名分上的问题。可谁会来呢?
于是众人纷纷攘攘,这个说一句,那个也插个话。都是道,项梁眼下虽是击败了秦嘉此子,杀掉了伪楚王景驹,可项梁再是强悍的过江龙,也只是一个新入反秦大业的后进新生。来议论反秦大业,谁都想举办,就是大家怕来不起人,丢脸啊!
场面十分热烈,说话的人也很多。你一言我一语,意思都是说得明白。
可最后却不得不叫项梁神色沉重,沉默地不言。
见了项梁的神色,众人彼此相望,都是沉默了起来。破局成为反秦之中响当当一号后,却要面临排资论辈的地位。项梁自然是不好受,可一干人的话都没说错。对于平明百姓而言,项梁的确是大佬,是项燕之后,项氏一族在东南也颇巨人望。可对于一干陈胜部将而言,这点名望却不足用。
项燕是谁?一干跟着陈胜打天下的草根可不知道!
且不说在陈县的吕臣吕清,在临济对抗章邯的周市,以及齐地田氏三兄弟,燕地韩广。就说秦嘉的几个部将,如朱鸡石,符离,这些人对项梁可有福气?
十数万大军,名头响亮。服气项梁的,恐怕连邓宗召平都未必在列!
当堂内沉默凝滞的时候,有人打破了沉默。
这是一个年老却依旧健硕的老人,此子,便是在项氏颇受尊重的谋士范增。
范增开口道:“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起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
范增的话说得文绉绉,意思就是。陈胜那打败了仗,自己挂了,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初,秦国灭掉六国,其中楚国是最是无辜怨恨的。当年怀王入秦十分老实,也没有想着使坏,可却被秦人扣押了威胁楚国。现在楚人想到这里,依旧十分怜惜。所以楚国南部有人说:“楚国就算只有三户人家,灭掉秦国的依旧是楚人。眼下陈胜首倡义举,很是了得,可没有立楚国的后人却是自己做王,没有取得楚地的民心,这势力运道,是不会长久的。现在武信君在江东起事,楚地的热播蜂拥过来,争先恐后要归附武信君,这是民心所向,认为项氏会拥戴楚国正统,世世代代做楚国的将领,这样,才能兴起楚国啊!”
听了范增的话,堂内一干人顿时又是嚷了起来。又说反对的,又说支持的。可每个人越是议论,都是双眼发亮。
透过现象看本质,范增说来说去就是要让项氏支持楚国之后。似乎是一个老楚人对故国的思念和支持,可仔仔细细琢磨,看着话里话外,那就明白了。
这是要项梁借用楚国王室的威望,再加上项氏世世代代忠于楚国的忠诚历史,来招揽天下楚人的民心士气啊!
对付吕清吕臣,周市韩广这等老牌将领。上层斗争的路线似乎已经走不通了,既然这样不成,何不走基层路线?有道是民心向背才是历史大势的走向!
有了楚地楚人的支持,还怕不能成就大业吗?
如此一想,项梁顿时愁眉渐散,笑道:“如此甚妙,就如范公所言!”
薛县密室内的一番议论似乎并没能立刻改变天下大势,可且不论对大势有何影响。这一桩定策之后,却是立刻改变了一个人的生活,改变了这个人的命运。
这个人头发不健康地微黄,脸颊也显得有些消瘦。身板挺直在端月的寒风之中,却显得有些单薄。衣服也不甚厚实,一阵风吹来,薄薄的衣裳总是一荡一荡的。
这个牧人的生活状态着实可怜得普通,却无人关注。每天赶着地主家的牲口,日出而出,日落而归,在牛棚之下,捉着跳蚤想着是否能从地主家投些带油腥的菜来。
但当粗莽闯入牛棚的那几个人出现在熊心的视线内后,这个叫做熊心,是楚王室之后的子弟命运改变了。
这是一个人的命运,也是天下又一条支线在转变。
第六百零五章 刘邦克丰章邯乱(一)
接下来的日子对熊心而言简直就是做梦一般,每天再也不用天一大亮就赶着牛羊出去放牧,也不用担心哪只牛羊跑了就惹得地主生气。更不用担心自己偷吃厨房的剩菜剩饭残渣骨头后悔被毒打,那个面色和蔼的中年将军甚至说,如果他愿意,可以一手用刀去将那些牛羊全都杀了。甚至可以宣布原先的地主是勾结秦人的叛党。
于是原先的东家痛哭流涕过来求饶,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寻常的短工牧人,竟是楚怀王的孙子。
没错,这个一日之间仿佛命运全部转变的幸运年轻人就是楚怀王之孙熊心。
一干大臣议论来议论去,都认为这个年轻人有楚怀王的遗风,认为楚怀王这个王号最是合适。
理解了内情的熊心没有辩驳,所谓遗风纯粹是扯淡。就算真的有遗风,那就是相同的,都是悲惨的命运吧!熊心这般想着,他知道楚怀王对一般民众而言是多么特殊情感的词汇。
若不是当初秦国扣押了怀王,最后国内动荡。当初天下疆域最大远超六国的楚国怎么会被秦国灭亡?
对此熊心沉默地答应了下来,迅速适应了安乐奢华生活的熊心记住了这次耻辱。却忘记了项氏的功勋!但项氏可没想着自己这个怀王要有多聪明,这种被架空的王,太过聪明了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沉默的怀王,项梁甚至还暗地里高兴。心想我这么好吃好喝,锦衣华服,宫殿美婢地伺候你。将你从最是卑微的境地里拉了上来,怎么说,你也要感恩感恩,不给我添麻烦吧!
楚怀王的名声的确很大,十分吸引了底层百姓的同情和支持。有了楚怀王这块招牌,项梁的发展顿时便顺畅了许多。
当时间划到两月的时候,项梁已经巩固了击败秦嘉,收复其部曲的胜利果实。正式在此扎下了根基,而且越发深厚。
在此时刻,项梁麾下的诸多部将也并未有罢手。而是纷纷四处攻城略地,其中最是璀璨的,便是项羽和刘邦。项羽且不论,那是八千子弟精兵的头号大将,力能扛鼎,勇武之名传遍四方。
项羽本来底子就好,勇武强悍,军心用命。又是大军少帅,将士归服。如此境况若是还不能有军功卓著的表现,那也太是难过了。
至于另外一位刘邦,则是叫不少慧眼之人睁大眼睛去看。
刘邦是一步步从基层里面崛起的,本来军势极其低微。被周市大军一把刀插在心口上,丰县驻扎的雍齿叛贼是刘邦难以磨灭的痛楚。而在砀郡的秦兵,更是刘邦发展的最大难关。
好在,当项羽和秦嘉爆发大战的时候。刘邦投入到项梁怀抱,于关键时刻帮了项梁后,项梁极是高兴。最后分给了刘邦六千降卒!得了六千兵力的刘邦十分高兴,和项羽一块并肩作战。
东征西讨,率先将薛郡给打了下来。让薛县成为了自项梁驻扎下邳后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本营!
得了六千兵力的刘邦随后和项羽,一起进攻砀郡。对于这块夹在薛县和陈县中间的地方,项梁十分渴望。再加上砀郡眼下是秦兵掌握,和项氏死地秣陵镇干系很大,于是项梁命项羽出战,让刘邦也跟着过去。
项羽并着刘邦等一干精兵强将,浩浩荡荡南下进攻。
砀郡长官郡守安平,以及郡尉方与竭力抵挡。但此次反秦兵锋强大远非以前刘邦可以比拟!不说上次刘邦七拼八凑才得了三千兵,就说此次刘邦单独领兵就有九千人,更不用说精兵强将远胜刘邦的项羽了!
楚兵锐气正盛,对上被反秦势力围困许久后力不济的砀郡郡兵,后果自然不言而喻。安平战死,方与领着兵马一路南逃,最后得了楼船士掩护南下。
至此,砀郡为楚兵所据。
攻克了砀郡,楚兵还想继续进攻秣陵镇在北岸的据点下邑。可此次施小陌和吕雉再也不想后退半步,于是强硬回击。项羽看到了老对头的强硬,于是得胜回师,不再招惹两个强悍的女人。
砀郡被攻克,距离陈县的距离自然就更加接近了。
项羽得胜回师,享受一应的荣誉。作为保持独立自主地位的小军阀刘邦而言,却需要自己用自己将士的鲜血浇灌胜利果实。那便是丰县!
丰县是刘邦发展的阿克琉斯之踵,若是不能解决占据丰县的叛将雍齿,让周市的兵锋远离自己的心口。那么的根据地沛县就随时可能会被打下。尽管刘邦的亲友,一干主要大将的亲友都已经撤向了更加繁华安全的相城和薛城。
可刘邦的老底子,那些骨干的中高层军官,却亲友大多在沛县。要是全部迁徙,根本不可能!
如此一来,丰县就成了刘邦发展的瓶颈。
为了拔掉丰县这可钉子,刘邦借着胜势向项氏索要了辎重。随后领着九千兵马,玩命地攻打丰县。
面对比起往昔更加强大的战力和似乎不可抗拒的玩命攻势,丰县的坚持并不能维持太久的时间。于是守将雍齿将希望寄托在了北面自己的主子魏国!
魏国眼下当家的是魏咎,实际主事者却是周市。
至于雍齿,更是周市亲自招降下来的刘邦叛将。按说,周市无论如何也不会疏忽丰县的雍齿。如果章邯没有来,这一切自然是顺理成章。
然而,按说终究只是按说。历史也没有如果!没有得到回应的丰县最终被刘邦攻克,带着残兵突围的雍齿远奔临济。
章邯二十万刑徒军主力在击溃了张楚主力,逼得陈胜被特科设计杀死后。已经忽视了东南一干张楚的部将,却是将兵锋调转投向了魏国,还有魏国其后的齐国。
甚至,咸阳方面还十分希望章邯能够有击破周市,击破吴广田臧,如击破陈胜那般的疯狂战力,一举击溃周市击溃田氏三兄弟,击溃韩广后绕过去攻击晋阳,来一个围魏救赵!
但咸阳的希望显然小看了魏国的力量!
面对威名赫赫的章邯,周市一早就决定后撤拉长对方的补给线。最后将自己的大本营从邺城改到了临济。
最后,周市更是使者四处派发,求援抵抗秦兵。而收到周市求援,田氏更是二话不说,老大田儋带着主力就过去援救!
第六百零六章 刘邦克丰章邯乱(二)
根据当世天下最是权威的情报分析,田氏的崛起和周市的联系密不可分。
作为当世种田乌龟流的典范,田氏的发展让不少创业艰苦的起义者十分羡慕。田氏三兄弟起兵反秦,起点,是在狄县。斩杀了狄县县令后,田氏三兄弟东征西讨,从十月起义,到第二年二月。就已经占据了整个齐地,可以说在六国复辟之中,最是强悍的就是齐国田氏了。
就算是热热闹闹,闪电立国声势威震天下的张楚,比起来地盘占据也未必有齐国大。更何况,楚国疆土是先秦最是广袤的,可张楚手中复国的却连一半都没有。而齐国田氏,却是最全的一个!
而实力保存,齐国也是最为完备的一个。除了本土的秦国实力,田氏三兄弟发展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其他势力的阻碍。一路顺顺利利,便将齐国给复辟完成了个七七八八。
可以说,隐性势力里面。最为强大的,那就是齐国了。
故而,当别人遇到麻烦的时候。也往往会想起齐国,打这个注意的不少,遇到的事情也十分关键重大。但唯一能够成功的,却是周市!
齐国的乌龟流战术说来也要和这些求援的消息有关,提起齐国的策略,便不得不提一个人。这个人便是秦嘉!
面对项氏来势汹汹的挑战,秦嘉并非没有应对。也不是想着一个人扛下去打天下,至少他也知道自己麾下朱鸡石符离之辈委实有些那么不靠谱,于是秦嘉便命自己麾下嘴皮子最厉害的公孙庆北上求援齐国!
作为当时对抗秦国实力保存最为强大的两个国家,也可以说是两个唯一尚且完整的国家。齐国是实力是最强大的,而当初在东海郡对付东海郡郡守的时候,秦嘉竟是和田氏关系还算不错。
于是公孙庆满载着秦嘉对援军的期望北上去了,临走,带了大批金银财宝。
提起这次满载秦嘉期望的求援,自然就不得不说公孙庆此人。公孙庆在历史上着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地位,他是公认的秦嘉亲信的谋士。帮助秦嘉除了不少阴损管用的坏点子,于此,公孙庆在秦嘉阵营中地位颇高。
而公孙庆在秦嘉的亲信之下,少不得骄横跋扈,再加上读书人的清高和不该用的傲慢。让这个人颇为有些不惹人喜欢,可秦嘉此次求援的对象是齐国。是堪比秦嘉曾经老大陈胜的齐国。
派个性格好,温和谦逊的小兵过去自然也可以。可搞不好要是让齐国认为秦嘉是在怠慢齐国,那就太糟糕了。
于是在才能和地位之中选择,最后缩小范围下来,就只剩下公孙庆这么一个人。公孙庆去了齐国,承载着秦嘉的满心期许。
只是公孙庆其后去齐国的表现着实有些糟糕,对田儋颇为不敬。将傲慢和无礼还有使性子都用在了齐国,最后田儋见此,自然不想南下去参合那一摊子浑水。
公孙庆得了驳斥的回复,愣神良久,最后竟是受不了发飙要找田儋理论。结果结结实实惹恼了田儋,对上田氏三兄弟这种不知不斩来使的主,公孙庆十分悲催地被斩首了事。
当然,若是公孙庆日后知道会有一个人也在来使之后,被用更惨烈的办法诛杀后,想必会得意地喘一口气吧。
历史没有如果。
田儋也没有去救秦嘉!
但此次,周市只是寻常派了个不出色的时节,老老实实将情况说了,田儋却大肆紧张,厉兵秣马点齐将士要过去救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齐国紧张得准备着。更加北上的两个周市求援对象也没落下!
伪赵王武臣的余孽张耳带着残兵败将退守到了巨鹿郡,靠着赵歇这赵氏王族之后的牌子,再加上扶苏无力东顾。于是竟是让这赵国苟延残喘了起来,最后在扶苏的眼皮子底下,依靠着战略要地巨鹿郡,安然地恢复起了实力。
面对魏国的糟糕情况,赵歇和张耳聚集了一帮子文臣武将,商量起了是否要南下救援。最终的结果形成了两派,一派是陈胜余党,也就是当初跟着陈胜混的那帮子人,这些人以唇亡齿寒,物伤其类的理由要求赵国出兵南下,救援魏国。
“眼下章邯主力在魏,围攻临济。当世名将周市苦心抵挡,满城军民倾覆热心。此世间,再难找一个能有如此抵抗秦兵坚韧之地。若是我们不去救援,到时候秦兵攻破了临济,巨鹿便成了下一个战场!”张耳平实的话叫一干人都是警醒,不由沉思。
但此番,沉默良久的赵王赵歇却是厉声反对:“要说唇亡齿寒的,不是我们。应当是齐国!齐国此次如此热心,兵马尽出,国主田儋更是亲自上阵。难道真的只是和周市有旧情瓜葛吗?若是如此想,那便动动脑子。田氏在齐地,苦心积虑积蓄实力。终究是要爆发出来,为自己的利益而战。眼下,就是他们要展示肌肉,炫耀军功的。就算他们轻视了秦兵。可这个时候我们过去,难道就不怕周市联起手来和田儋一起吞了我们?”
赵歇显得颇为激动,又道:“莫要忘了,燕齐宿敌。为了能够占据北方燕地,田氏不知废了多少心思!”
一念及此,堂内顿时沉寂了下来。每个人琢磨着这场赵王和丞相的对决,不敢出声。
齐国风风火火准备救援临淄,而赵国却陷入了内乱难以抽手。至于韩广,则是在大秦兵锋之下,颤颤巍巍地汇集了一干燕地勋贵,打算复立燕国。却又担心大秦兵锋直指,到时候陷入刚刚复国又被灭国的囧境。毕竟,武臣那般丢脸的,一次就够了。
东方乱糟糟一片,章邯这边也并未有半点安宁。
围城临济,让章邯感觉颇为疲倦。这种疲倦,来自不是敌人。无论再如何强大的敌人,都不能让大秦的军人脊梁弯下,感到从心底里冒出来的疲倦。
这种疲倦,来自后方。来自后勤,来自政治,来自咸阳。
更准确地说,是来自赵高!
可以说,章邯是赵高一手启用的人。但随后的发展,显然并不如赵高那般预料。章邯的才华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包括赵高。无论是谁,也没有想到往日看起来强盛无比,喧嚣热闹的起义军贼寇在章邯的手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原本秦军对抗起来吃力非常的起义军主力,在章邯手中,却是如同泥人一般随意揉捏。
就连张楚,也被章邯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扑灭。
如此境况,如此卓著军功。如此撩人急剧攀升的声望,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赵高的掌控。
上位者最是害怕失去掌控的事情,因为事物一旦失去掌控,他手中的权力自然也就没了用处,没有用处的权力等若是废掉了上位者的臂膀,朝着心口尖儿捅了一刀!
对于赵高而言,章邯就是这么个情况。大秦注重军功,历来就算是文臣,若是没有协助大军处理后方后勤的资历,那也是难于服众的。就如李斯,面对山东群寇,也是游刃有余。
一想到李斯,赵高严重的寒光更甚了。
原本,章邯再是厉害。一个少府,就算军功再是卓著的少府。要到可以在中枢威胁赵高的时候,中间也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一个时间。可若是章邯转而支持了另一个人,那这事情就大条了。
赵高不是无敌的,至少他在惹毛了李斯一系和老臣一派后,他的处境已经十分堪忧。而今又要失去章邯这位大将,赵高简直崩溃得想杀人。
好在,赵高眼下执掌中枢。而大秦的中枢对地方掌握终究还是颇为牢固的,李斯在三川郡,暂时还惹不起风浪。
所以赵高停了章邯的后勤军需供给,至于军事上会不会对章邯造成影响,会不会让大秦的无敌雄师打败仗,那就不是赵高关注的范围了。
对于赵高的轻轻敲打,章邯的感受就是如遭雷击。
打仗讲究后勤,讲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尤其越是兵力庞大的,后勤压力越重,后勤也越容易出问题。一出问题,就立马十分严重。轻则动摇军心士气,重则兵马崩溃。
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里有力气打仗去。
好在,当赵高自以为是“轻轻”敲打章邯的时候。另一个人挺身而出了,这个人,便是三川郡陪都留守李斯!
作为曾经的大秦丞相,而今的陪都留守,咸阳秦庭最主要税赋源地的掌控者。这些头衔在李斯身上,对章邯而言几乎没有威慑力。但当李斯举起手中敖仓的王牌后,原本坚定不想和李斯走近的决心顿时一阵摇晃!
好不容易辞别了李斯,章邯艰难地欢来司马欣,道:“眼下朝中争斗越演越烈,我不幸搅入其中。而今李斯拿着敖仓的粮食来吸引我入伙,可这党争之烈,远超你我想象。我是决计不到最后不打算掺入其中,你此去,速速面禀中丞相我之窘境。恳请他高抬贵手,速速将后勤补给恢复顺畅。不然……”
司马欣震惊莫名,终是肃然领命!
第六百零七章 王离身死指南路(一)
听得如此惊天隐秘,司马欣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凛然听命后的司马欣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休息一晚,他就要出发回到咸阳了。作为大秦的高级将领,章邯二十万刑徒军的行军长史,司马欣的地位是十分关键重要的,是章邯的左臂右膀。
行军长史的职位相当于后世的市委秘书长,也就是章邯幕僚班子的最高成员。可以说是章邯的嫡系亲信!
如此一人,在大秦的地位不可谓不高。
司马欣是秦人,身份家世不详。出身贫寒,奋斗了小半辈子也才得了一个栎阳狱橼的职司,勉强进入了中等人家的行列。栎阳(YUEYANG)是战国时期的秦国都城,也就是说而今大秦的旧都,狱橼呢,就是一个管理监狱的小吏。
从一介狱橼成长少府大将章邯的行军长史,官秩千石司马欣的奋斗历程可谓是十分励志。
但此刻的司马欣却是面色痛苦,显得极是纠结。
大秦是正统,无论如何,对山东所有地区享有合理合法的统治法统。这也就说明,任何大秦人,都不会对那些六国余孽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但万事万物都没有绝对,比如司马欣,他对反秦势力,尤其是楚国势力,心态是极为复杂的。
谈及这里,就不得不谈及司马欣和项梁的渊源。
不错,身为咸阳秦庭最是强悍将领的首席幕僚,司马欣和反秦的最耀眼新星是有渊源,有旧情的。
当年少时,司马欣还只是一个栎阳狱橼的时候和蕲县狱橼曹咎有旧,相互之间感情颇厚。年少时的友谊十分珍贵,所以当项梁在栎阳犯事,大概是密谋反秦什么的被抓了,投入到了栎阳大牢。
项氏的实力显然在秦庭核心区域十分薄弱,根本不能照拂到项梁这个冒失鬼。于是项梁找到了蕲县狱橼曹咎,曹咎是和司马欣有旧的。于是曹咎书信一封,言辞恳切地请求司马欣帮忙,把这项梁从监狱里给捞出来。
收到老友信件的司马欣二货不说,便将项梁秘密给转移出了监狱。
可以说,项梁是有一条命,欠了司马欣的。而项梁也是个性子豪爽大方的人,在交际手腕上,颇为出彩。于是刻意交结了司马欣,司马欣出身卑微,在论家世的浮华世界里少有人如此刻意结交。何况,还是项梁此等楚国项燕之后,此等高门豪族,纵然是国家灭亡了,家族依旧是保存还留有实力的。故而,一个个高门世家子,莫不是神色倨傲。不要提项梁这种不分贵贱都去结交,就说能不歧视寒门之子,那就极少极少了。
于是不多时,两人便成了至交好友。
其后,司马欣靠着自己的才能和基层的了解认识获得了章邯的赏识。一路青云,成了官秩千石的章邯长史。只是叫司马欣怎么也想不到的,竟是项梁在江东,反了!
且不论秣陵镇这个北秦秦庭的势力让司马欣会不会不舒服,就说项梁在会稽郡的所作所为,就已经叫司马欣心中纠结万分。尽管这些年成就高位后,司马欣不乏结实不少出色的世家子。可司马欣心中认为够得上做朋友的,还是年少认识的那些人,如曹咎,如项梁。
只是项梁成了反秦的骨干,而今出兵攻打秦嘉,看起来胜势极大要上位了。至于另一位老友曹咎,则更是成了项家忠心耿耿的家臣。
如此境遇,叫身在秦庭的司马欣心中如何能不纠结?
“报长史,帐外有一蕲县人求见长史!”此刻,司马欣的亲卫忽然过来禀报。
司马欣略一皱眉:“蕲县?”
神念一过,司马欣顿时沉声道:“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你去将他带过来!”
亲卫恭声退下,司马欣却是陷入了沉思。眼下是他临行的前一天,曹咎却是急急赶了过来,这究竟……是何因果?
不多时,在那亲卫的掩护之下。曹咎入了司马欣的帐内,见了老友,司马欣怔怔看着,良久这才相视一笑,一个熊抱后,涩然道:“老友你这个时候前来,可着实叫我不知如何作感!”
“哦?”曹咎有些疑惑,笑道:“这又是为何?”
司马欣沉默了一会,道:“我将去咸阳,为少府筹措粮草。曹咎你此来……?”
“原来如此!”曹咎隐约触探到了咸阳内部更深层的东西,但却没有继续问,而是回道:“将军击败了秦嘉,又将立楚王之后熊心为楚怀王。章邯将军穷究天下反秦势力,首要以立国为基。陈县陈胜败亡之后,东南除秦嘉外未有再敢进去,而楚国声势也不复以前。故而章邯未有将兵锋指向东南,而是围魏国于临济。而今将军不日就要立怀王,将军希望司马……能多帮衬一二!”
“我又能帮衬什么?”司马欣心中极是痛苦,一边是友情深厚的老友,一边是简拔自己于微末中的上司。一边是反秦的逆贼,一边是大秦的正朔。他夹在中间,好生难为。
见司马欣如此表情,曹咎沉默长叹一声:“前日范增先生曾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此一言,博得满堂大彩。我知你未必相信,只是大秦气数已尽。上层党同伐异,罔顾国事。下层深陷水火,苛捐杂碎徭役无穷尽。如此境况,大秦之国势已经颓唐之此。我知你身受章邯将军简拔之大恩。可也要为自己身后之事计,此次去咸阳也好。至少或许可以躲过项梁将军和章邯将军的敌对!”
“你是说?”司马欣惊愕地起身,道:“端月项氏方才北渡,二月得收九江东海之豪杰。而今三月方有克秦嘉之迹象,便是立了怀王,恐怕也要到四月甚至五月方可吧。难道你们以为立了怀王,就有北上抗衡将军之能?切莫自误啊!”
司马欣连番质疑叫曹咎沉默长谈,最后喟然道:“将军这一路,或许是走得太顺了吧!”
“不止这些!”听此,司马欣有些不满。
曹咎看向司马欣,目视左右,司马欣面色肃然命帐外亲卫清场十步。
曹咎这才道:“吕清吕臣,此次被将军坑了!”
司马欣所言将军,自然是章邯。而曹咎所言的将军,当然非项羽莫属。
第六百零八章 王离身死指南路(二)
崤山以东的事情波诡云谲,叫一干人猜不透这世间的风风雨雨。
但咸阳城内骤然发生的胡亥被烧死事件,以及子婴将要登基的事情,却是立即惊爆了所有人的眼球。一瞬间,似乎所有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看向此处。
胡亥成为大秦历史上最不光彩的死亡帝王,在自己的寝宫内因为身虚体弱,在大火燃烧后逃避不及而被生生烧死。
所有的猜测都指向了赵高,这位历史上大秦最为强大的官僚。但没有一人敢对此发出声音,而连篇的压力更是铺天盖地地压向了蒲鑫。只是蒲鑫此刻,已经在赵高的亲睐之下,由宫卫统领荣升到京师卫戍军的副将。至于主帅,则是赵高的另一位亲信。
崤山以东的事情没有太多地干扰到了赵高的权势。
指鹿为马是事情传遍咸阳后,再加上胡亥的身死,一时间,赵高被抬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位。而唯一能够威胁到赵高的势力,老臣一系和李斯一系在赵高的铁腕打压,连番抓人,咸阳戒严之下,终于服软。
在三川郡做陪都留守的李斯言辞谦卑,请求赵高看在曾经是胡亥一派战友的份上绕过自己的儿子。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最为成器和寄予了李斯几乎所有希望的李由是李斯的软肋。为了营救自己的儿子,李斯拍下胸脯,愿意领兵拦截东面的反秦逆贼,用军功来获取自己儿子的性命。
至于另外一个老臣一系,冯劫在得知自己儿子冯劫下狱被捕后,年老体弱之下一病不起。最后零零散散的老臣一系不是被赵高抓入大牢,就是在子婴的托庇之下艰难求存。只是如此一来,大批老臣被下台,一批批阿谀奉承之辈靠着赵高的赏识走上了庙堂,操纵着政务。
而另一位重要人物子婴,则在胡亥暴死五天之后匆忙继位。
进入阿房宫的子婴被命令斋戒沐浴,举行宗庙礼仪,接受传国玉玺。
一番忙碌的礼节,看着宫中繁华之下的萧瑟,子婴沉默寡言,良久这才看向身边的两个亲子,以及亲信宦官韩谈道:“丞相赵高就在这座宫殿上胡亥,眼下他害怕群臣们诛杀他,便假作是行德义而立我为王。我听说赵高竟与楚国约定,消灭我国的宗族后瓜分土地在关中称王。现在要我斋戒,到宗庙敬祀祖先,这是想趁机在宗庙中杀死我。我推托有病不能去,丞相一定会亲自来到我这里;他一来我们就杀了他!”
两个亲子都是面色肃然,道:“父亲请放心,孩儿以及在宫殿之中积蓄兵甲侍卫。定能成事!”
韩谈也是躬身,冷然道:“老奴这边,一切无碍!”
“好!”子婴看着宫阙,重重呼出一口气,道:“此次,定然不能放走了那赵高老狗!”
朔方城。
忙忙碌碌,动用了人力十数万依旧还是没有找到王离踪迹的一干大将神色沮丧,彼此对视一眼,都是晦气的神色。对此,涉间不由摇头道:“那王离什么时候学会了当老鼠了,这东躲西藏都快十日了,依旧还是没有找到半点踪迹!”
“谁说不是?如此本领,如是当初用在了战事之上,怕是我们也进不了这朔方城了!”李左车对此调笑。
一边的苏角则是望向了刚刚进来的期泽,道:“期泽将军那里不知可有进展?”
“一丝也无!”期泽摇头叹息,也将目光期许地投向了曹参,道:“曹参都督可是河南地的地头蛇,不知可有王离的消息!”
“末将也是没有寸进!”曹参苦笑回应。
“如此说来,倒是只有看伏承的本事了!”涉间说完这话,一干人都是沉默了。
军队对特科的印象,是十分复杂的。事实上,有了特科的情报协助,军队执行任务往往会更加顺利,甚至,因为关键情报的得知,往往能够成就景甜大胜或者说挽回十分惨烈的失败。
比如在肤施城外剿匪,收拢溃兵,以及搜索王离忙得热火朝天的周勃。这位仁兄之所以能够翻阅大山,最后找到通往萧关的小道,以至最后破关而入,这不都是有特科的影子在么?
没了特科在,或许周勃也未能破关而入。周勃进不去,肤施就未必拿得下来。肤施拿不下来,战线只能回到战前的原点。而这些,对扶苏来说都是不可以接受的。扶苏投入如此之大,就是想要一举解决这么多事情。
如果最后只能维持一个战前的状况,扶苏无论怎么算那都是亏本而且还是大亏特亏的那种。
故而,特科在此战之中,纵然不能名列首功,可功劳是绝对少不了的。对于这么一个精干的战友,大家自然是欢喜的。可对于这么一个部门,众人的感受自然就有些复杂了。
即使忌惮,又是欣喜。总之交杂起来,难以描摹。
不多时,伏承先一步入内,摇头苦笑道:“特科也未有查到一些东西,只是王上临时取消了此次会议,一个人出去了。伏某还要过去警戒,各位将军,再会了!”
说罢,伏承礼貌地一个个行礼,这才作罢。众人回礼,都是一头雾水。
此次聚集到一起开会,本来就是为了讨论王离讨论此次入内史的。结果一干人到齐了,正主却是跑了。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愣神之间,曹参忽然惊愕道:“难道王上找到王离下落了?”
此言一出,群起哗然。众将连声道:“走,快随王上去!”
等等,资历最老的涉间忽然开口道:“王上单独去的!”
“正是!”曹参接口。
“如此大好天气,诸位同袍,不如一起散散步吧!”听此,涉间说罢,慢悠悠地绕起了路,极是缓慢地朝着城外走去。
一干将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曹参涩然道:“末将哪里知道,王上到底有没有和谁去?”
一念及此,众将官纷纷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庆倪,心中很是舒了口气。的确啊,谁知道王芙有没有跟去?这时候风风火火去了,谁知道会不会打扰了什么?
“天色正好,哈哈,慢慢走吧!”众将都是道,再无一人愿意快些赶过去了,一个比一个都是走得慢了起来。
“夫君……”王芙看着撩起马车上的窗子,看着帐外茫茫青色,心神有些恍惚。
扶苏握住王芙的双手,笑容温和暖心,道:“有些事情,总是要去勇敢面对的!”
王芙点点头,又有些担忧地问道:“真的找到哥哥的所在了?”
“如果他不在那里,我实在想不到他还能去哪里了。”扶苏自信地喃喃一声,有些索然无味。
和自己的大舅子真刀实枪干了这么久,扶苏也有些无味起来。在他看来,王离实在太看不清局势了。放着自己这么好一潜力股不来投靠,非要南下找胡亥寻不自在。扶苏虽说打击十分严厉地打击军阀,可对将门世家并不抗拒。
只是扶苏不想让军队实权派拥有太多私人的政治诉求罢了。
靠着军队要富贵,扶苏一万个答应。可靠着军队来操纵政治,那可是皇位继承人才有的权力,其他人谁来沾,来一个扶苏就要斩一个,直至将所有伸过来的双手都斩掉!
很快,车队行驰到了红水淖北。当初涉间为了解朔方之围,杀了王逄之后,便将王逄葬在了红水淖。
那数百最后力战而死的亲卫也尽数葬在这里,而作为主持整个搜索计划的最高领导。扶苏或者是有意,或者是无意,都没有叫人来打扰这片自己外甥的埋骨之处。
当车队行到红水淖北的时候,整个王离最后的千数卫队已经被全部缴械。羊牟带着的青龙营三千卫士肃然挺立,其后朱雀营,玄武营六千卫士散落在整个周遭百里的所有地方,执行戒备。若不是在九原城整编的白虎营还未形成战力,恐怕这个距离会再往外拉出二十里。
当身着明黄简装的扶苏下来步入那一堆青土周遭的时候,扶苏看向那个依靠在墓碑前的男子,挥退了身边亲卫,道:“你这又是何苦?”
王离木然没有回头,王芙却是哭泣着已经对这跪在了王离身前,颤声道:“哥哥……”
扶苏抬眼望天,心中的柔软逐渐被坚硬包裹。王离,身为王芙的哥哥,却要朝着自己妹妹的幸福下手,悍然领兵北上。最后沦落如此境地,而扶苏呢?
身为胡亥的哥哥,不多久,将要再次提兵南下。只不过一个是主动侵犯,一个是被动反击。
这皇位权势,果真叫天下人为之痴狂。
王离涩然地看了一眼扶苏,扶苏对视过去,看到的是一颗沧桑过后,只余本心的男子。
“多谢了!”王离缓缓点头。
扶苏重重呼出一口气:“王家从此之后,做一寻常人家吧。自我以后,我赢氏也不会再娶大族之女。”
“你比我聪明。”王离说罢,颤颤地手中拿出一个红色药丸,王芙刚要阻止,可对上王离凌厉的眼神,只好泪眼退却。
王离看着扶苏,服下这枚毒药,似乎重重松了口气,看向南方,似乎是看扶苏,又是看那座雄城,道:“祝你好运!”
“谢谢,我会的!”扶苏握住王芙的双手,看向南方,那里,再无阻碍!
第六卷 席卷天下
第六百零九章 奸擘权阉死乱斧(一)
大秦扶苏元年三月。
从阿房宫返回的子婴并着一干大臣都是身着最为隆重的礼服。
身着冕服的子婴神色严肃地走出了寝宫偏殿,步入了阿房宫的正殿。他是倒数第二个到达正殿的人!余下朝中一干大臣,都已经在殿内肃立等待。
只是此次大朝会比起上次胡亥时,人数略有偏少。尽管这几日频繁有投靠赵高的官员升迁,但老臣一系和李斯一系的官员实在是不少。以至于到现在,朝廷的政务运转依旧有些吃力。
对于这些,子婴清清楚楚,却未有点破。
大秦的臣僚们悄然之间对视一眼,纷纷保持了沉默。大秦的准天子子婴都到了殿上,可百官之首的丞相却依旧没有到来。显然,在这种沉默无声的过程之中,是丞相和新任天子的对抗。
不少托庇在子婴麾下的老臣都是表情气氛,最终只能是神色黯然。
子婴见此,面色大变。挥袖起身,道:“朕身子不适,今日就不早朝了。来人,退朝!”
子婴说罢,转身就入了殿后。宫娥款款跟随,冕珠之下,子婴神色阴沉是个人都知道子婴眼下极是不满。
正当一干赵高的亲信要鼓噪的时候,韩谈此刻神色冷漠,道:“吾皇有命,退朝!”
“喏!”十数个人数只能说占据少数的老臣颤颤巍巍地拜了下来,看向子婴离去的背影,即是兴奋又是担心。兴奋的,是子婴在获得了帝位后,有敢于和赵高此等奸相权阉斗争的勇气。担心的,是子婴如此急躁,一旦失败了,大秦的未来可真的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对于一干赵高派系的臣僚而言,子婴的这个动作可就让他们坐蜡了。
赵高刻意晚来一步,自然就是要在刻意打压子婴的威风,让子婴再一次明确地感受到赵高的权势。让子婴以后老老实实听话,可如此境况,却惹了子婴天大的不满。
一怒之下,退朝了。
一干老臣已经听命,子婴都是早走了。再僵持下去,也终归只能是无益。一干人面面相觑,终究不得不承认这个难堪的问题。
于是山呼万岁之下,子婴第一次早朝就如此草率地结束。而大秦百官之首赵高,更是在新皇第一次早朝之上就来了个旷工!
刚刚进了阿房宫丞相官署的赵高听了亲信的汇报,当下气得拍桌子:“这子婴,实在气煞老夫!”
一干亲信都是面面相觑,不敢插话。子婴这么不听招呼,这朝政之事,恐怕转折就要多起来了。
一念及此,赵高也不得不过去找子婴威逼利诱,总之必须解决这登基之时。要是最后关头还来个反悔,赵高这威望就损失大发了。就算到时候赵高再如何惩罚子婴,也没了办法。
只是这子婴竟是不想当傀儡,以后赵高执政,恐怕也要多有龌龊。心中这般想着,赵高对子婴已经动了杀心:既然你这么不听话,少不得我也要将那几个不成器的帝子拿出来用了!
赵高心中闪过公子高等几人的身影,最后看向列坐在丞相官署,沉默寡言的蒲鑫,心中闪过赞许,道:“蒲鑫,你领两部御林军,今日严加查探。将阿房宫给我好好戒严起来!”
“喏!”蒲鑫回答简洁有力,叫赵高心中莫名地担心安稳了一分。
却不知,这位掌握了阿房宫宿卫和阿房宫外围护卫的嫡系亲信而今已经成了大秦历史上最是强大的卧底。
当赵高步入阿房宫,进入子婴寝宫的时候。
肤施城南门也是一片肃然,这个肃然,不是因为南面有大军北上,而是因为城内有贵人要出城。这个贵人,是真的太是珍贵威武了。让肤施城上下,为了他的安全问题,不得不绞尽脑汁。
时间倒退到一个车队进入肤施时的境况。
当九千兵马南下进入肤施城的时候,肤施城顿时吓了一跳。
周勃一面紧急关闭四城门,一面命令城内大军做好随时进攻的准备。而孙甘,则是早早让三千精骑在城门外列队准备出击,这样的情况,一直到扶苏那柄明黄闪闪,极是高耸漂亮的大旗出来时,城内这才放松了警惕,转而忙碌一边,紧张地打扫卫生,整顿军容,突击肃清城内治安。
总之当扶苏的车队进入城门前百步的时候,城门打开,城内一干文武满头大汗地列队出迎,山呼万岁。
拜在地上,周勃和孙甘都是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下来。扶苏这突然光临可叫城内一干文武忙坏了,光是治安,就出动大军扫荡。
扶苏笑容温和地接见了一干肤施城内文武,尤其是表扬了周勃和孙甘的军功,对于这两位此战之中表现卓异的将官,扶苏此次当真是不吝赏赐。升官发财,都是好说。
扶苏在朔方城的时候,便已经将李左车、期泽、苏角、涉间、曹参、庆倪一干文武的赏赐都是下发了下来。军功爵也都是依次提升,赏赐金银财宝,良田美婢更是不计数。
而今到了肤施城,虽说有偷偷地来的意思。可也是将枢密院赏罚司的人全都带齐了,大车之中,财宝金银都是齐备。
后世论起秦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印象。那就是功利,在军功爵赏赐军功的大秦里。若是赏罚不公,或者说该有的赏赐没给,甚至没有及时发放,那都是要出问题的。
就如后世宋朝,当初赵光义北上千辛万苦丢了那么多性命才打下了北汉,可就是因为赏赐没有及时发下来,说什么等打完了契丹把燕云之地捞回来一并发送。结果惹得将官大批抵制,最后对阵契丹萧后,一战尽数将宋朝收服燕云最好的机会葬送了下来。
扶苏作为穿越客,作为大秦的执掌者,这些东西,可是清楚得很。更何况,扶苏还有更加深层的谋划。
于是马蹄急入肤施,特科派员四处封锁消息。扶苏进入肤施的消息被严厉封锁,当封赏军功完毕后,扶苏这才道出最后来意。
“寡人此次决意南下,九千轻骑急入咸阳。”扶苏说罢,一指点在了阿房宫上,重重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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