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自毁长城入范阳(二)


  “大王,白龙鱼服,此次无论如何是再也不能去了!”萧何神色严肃,看着扶苏。
  扶苏无奈一笑,道:“眼下事业已成,部下们也多能独当一面了。我自然不会再去前线,此次,不过就是走在前面看看。不亲眼看到实处,从纸面上得来的消息,终究还是不成啊!”
  萧何狠狠摇头:“王上历次深入险地,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此刻,殿下万金之躯,如何能再赴凶险。谁又知道,前线敌军会不会遣来一名勇将,领军直入,突袭王上?”
  扶苏连连摆手:“罢了,此次在代郡我不出战。但西线,我需要亲自主持!”
  西线,才是扶苏最为重视的地方。那里,是扶苏和咸阳政权决战的地方!
  提及西线,萧何也势能干瞪眼。扶苏麾下虽说将校无数,但真正能够主持一面的,却是几乎没有。而汉初三大名将,韩信、英布、彭越。扶苏是一个都没寻得,此三人特科虽说辗转希望能够收纳。可成效甚微,故而,到最后扶苏对此也是没有了多大兴致。
  扶苏手中,能够组织一场高达三十余万人大会战的,几乎没有。或许李左车、周勃、涉间、苏角这些历史上的名将有这功夫可以。但他们的威望无疑是不行的。
  到最后,唯一合适的,只有扶苏。
  “王上,伏承密保!”此刻,一名特科内卫人员到了扶苏身边。躬身地上一封文件,扶苏接过来,打开一览。笑道:“此次东线,可以好好打一场了,而且其顺利恐怕将会超过你我的想象!”
  扶苏大笑一声,将密保递给萧何。
  萧何一目十行看完,顿时惊讶无比,连声道:“自毁长城,自毁长城啊!”
  伏承已经和李良接触完毕,除此外,还有李良和武媒冲突前后的叙述。
  “此战,让蒯彻负责!以亲卫三营为主力!”扶苏说罢,看着城内,道:“至于我的护卫问题,无须担心。代县城内,可是有‘数万大军’的!”
  扶苏说完,萧何也不禁为之一笑。
  扶苏说的数万大军,实际上就是掩人耳目!一切,都是为了将王离大军调离北上,用东线的进攻来让咸鱼相信扶苏腹背空虚。同时,用源源不断的调兵来吸引王离。
  谁都知道扶苏敢于身处前线激励士气,故而,扶苏要是来个御驾亲征,还真没有谁会觉得以外。而一旦御驾亲征,其规模肯定不会小了。且不说扶苏身边亲卫三营,青龙营、朱雀营、玄武营三营。一营三千人,一共九千人身为此次出征的精锐。
  这九千亲卫,具是扶苏从军中精选而出的强兵悍将。此次被扶苏拉出来当做先锋,磨砺锋刃。顿时就将全天下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连扶苏的亲卫营都出动了。其余兵马,难道会少了去。
  而确有不少细作在边境发现了各部军队频繁调动,大体,都是从西往调。
  如此一来,咸阳、肤施一众人都是提神提气。
  但实际上,亲卫三营全体出动不假,扶苏坐镇代郡也不假。但代郡的六万兵马,实际上只是六千人轮流进城十次罢了。白天进城,到了晚上就出城。如是往复十次,全城百姓都知道这里来了大军了。
  至于东方往西方轮流调兵,那其实也不过是晋阳六千新兵营和从长城军团退下来的府兵组成,一起轮流在路上进行训练罢了。只是往北在草原上绕了一个大圈子,到了草原,就有鲜卑人和匈奴人的走马可以调用,实际上全程都是在扶苏身边这个儒雅年轻大臣主持进行的欺骗天之举罢了。
  “也多亏了萧何啊,不然只怕咸阳太尉府的人也不会这么激动了!”扶苏酣畅一笑,道:“王离所部,可动了?”
  “秋高马肥,骑兵倒是动了。只是步卒,还没有。眼下正是农时,到了冬日,才是真正大战之日。”萧何解释道。
  扶苏点点头:“不知周勃在银川镇准备得如何,罢了,还是静候蒯彻的消息吧!”
  蒯彻是文官,是监察系统之中二号人物。实打实的实权职位,但听闻战事,蒯彻却主动要求能够调换岗位。扶苏也正瞅着东线没有主线人选,估摸着一个个能用的将帅都有了位置,一听蒯彻请缨便考校了蒯彻对此次东线经略之要义。
  这一问,竟然还真让扶苏颇多欣喜之感。蒯彻认为,攻赵之关键,不在攻城伐地,毕竟他这个还真不擅长。而在分化人心,武臣自立赵王不过两月。时间尚短,民心未附。且燕赵之地民风彪悍,硬攻不为上上之选。
  而赵国之局势,关键两点,一在范阳,一在常山。常山郡眼下在朝廷的掌握之中,赵将李良几次攻打损兵折将,可以从李良身上入手。若愿意投降,则使其分化赵国君臣。若不能,则其部最为孱弱,可先行攻打。对邯郸以居高临下之势!
  另一要点范阳,同样是在起义军大潮之中坚守下来的坚城。援救范阳,对付大军在握的陈余。则赵国强枝尽数被剪除,弱干之邯郸一地。便不足为虑!
  至于燕地韩广,多有自立之心。且险关尽数为扶苏掌握,自己不去找他麻烦都欢喜不已了。更何况还来主动挑衅扶苏?
  对于韩广,扶苏是知道的。这货,学了自己上司自立为王。他的上司武臣在陈王手下自立自己做了赵王,而这货,取得了燕地故国勋贵的支持后,竟然也自立成了燕王。
  听了蒯彻的分析,扶苏闻之大喜,当下拍板。此次东线副帅,就是蒯彻了。
  而主帅,自然是挂名的扶苏。不是扶苏揽权,而是扶苏此次的确要在东线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不然王离要不北上,扶苏岂不是亏大了!
  当是时,秦王扶苏元年十月,亲征伪赵王武臣,王师伐赵,以蒯彻为副帅,余部将羊牟、牛天照、上官泰三人,领军三千出代郡入燕地。
  当是时,燕地震慑。
  韩广闻言,领一万两千军攻蒯彻。青龙营主官羊牟出战,一战溃韩广前锋,骑军冲杀,悍勇无比。使韩广连退百里,至广阳郡坚城蓟县方得喘息。
  羊牟夸功阵前,三营御林军为之鼓舞。
  范阳城外,南路军帅帐。
  “御林军副帅,说的倒是好听!”蒯彻对着地图,心中满是无奈。扶苏身边亲卫三营,青龙营、朱雀营、玄武营。三个看名字就知道是扶苏身边的御林军,寻常人看起来,能够统领御林军怎么也是见天大的荣誉。
  可临了到了自己身上,蒯彻才知道这是个好看不好摸的差事。
  虽说蒯彻是文官,在带兵上颇多优势,可面对这群货真价实的强兵悍将,蒯彻也是无奈。他是文官不假,是他们的副帅不假。可底下这些军将面上尊敬,却架不住人家实际上并不把你当回事。
  蒯彻没有带过兵,虽说说服冯江归顺晋阳行在是一桩大功,可也只是在扶苏身前得了好彩罢了。一群军将面前,蒯彻那真是一个彻底的生面孔。
  就说那韩广来袭,蒯彻命令众将迎敌,刚刚下令让羊牟进攻。结果羊牟得了将令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三千人硬是将对方一万两千材官打得退到坚城这才罢休,斩首千数,夸功阵前,威风无比。
  可也让蒯彻十分无奈,他拦不住人家撒欢地打到蓟县城啊。
  思来想去,蒯彻也知道想要镇住这群强兵悍将,那只有军功或者过人的成绩才能办得到的!
  “来人,去召羊牟校尉、牛天照校尉、以及上官泰校尉过来!”蒯彻说罢,目光落向了范阳上。
  不多时,三名黑甲英武的将官便入了蒯彻帅帐。
  “末将,见过将军!”蒯彻此番是副帅,但在军中拥有了自主权后,却是将军领校尉单独行动。故而,三人都叫蒯彻将军。
  蒯彻伸手一指,道:“众校尉请落座吧。蒯某此番也不赘言,范阳坚城,虽说挡住了陈余的大军,可范阳令徐原迁是个刻板死硬的家伙。摆出了一副忠贞咸阳,绝无二心的架势。我等便是见了,也是难办。我们攻城倒是可以,可一来人言可畏,二来毕竟这是忠秦的!”
  蒯彻前面一番话三人都是有些不屑,以为蒯彻没个决断,瞻前顾后,但最后一句一出,众人便神色严肃起来了。山东之地的糜烂,几人都是知晓的。那叫一个迅疾,可以说让人没有反应过来,那个郡失了,这个郡守死了,然后哪个县令又降了,哪个郡守县令什么的又自立了。
  这个范阳令徐原迁,再如何对扶苏的军队不感冒,也毕竟是大秦的人。在这山东之地,比不得秦陇。总不能把忠秦的臣子也给杀了了事。
  “诸位校尉,可有应对之法?”蒯彻看着三人。
  三人这下面面相觑了,一番商量,都是些没用的法子,最后苦笑,还是羊牟道:“想必是将军已经有了应对之法,要我等遵从罢了。将军请说,网上临走前,可是严令不得违抗军令的,只要将军说了,我们三人,定会照办!”
  “范阳令自称为咸阳忠臣,可在我看来,并不会这么简单。我欲入城,持王上给予之节,入城说降徐原迁!”蒯彻一字一句说完,神色严肃。


第五百零一章 君臣猜忌离间计(一)
  “将军!”三人都是大惊,你一言我一句惊惧不已:“孤身入险,岂是帅者所为?”
  “将军,不可啊!”
  “正是,若是将军有了差池,大军如何应对?”
  三人纷纷攘攘,尽管话语都是关心。但却触动了身为文人敏感的心灵,这些人话语倒是真诚,可对我却明显没有敬畏之心。扶苏在此,自然谁也不敢喧哗。
  可他在,却难以差遣住这些悍将。如此,也越发坚定了蒯彻要进范阳说降的信心。起身正色,看着三人,严肃道:“三位校尉莫要再说了,本将既然已经下了这个决定,那便是军令。至于危险,本将自然也是有过考虑的。再怎么说,范阳令也是大秦的官员。难道还会在外敌面前,加害于我吗?”
  “更何况,眼下周遭数十城池虽说已经为陈余所夺。可据我所知,范阳令徐原迁在本地威望甚高一旦能够说降范阳一城。那其余数十城,蒯某只需要王上一檄文入手,便传檄可定!”蒯彻也是个有决断的人,说完也带了斩钉截铁的架势。
  再加上蒯彻毕竟是军中副帅,扶苏不在,他就是军队的最高长官。在最终阶级之分的军中,三位校尉最终还是没有反抗的信念,只要齐声道:“吾等,谨遵将军令!”
  “好。那本将就布下军令了!”蒯彻下定了决心要身入险地,那么对待几个天子悍将也少了三分忌惮,肃然道:“羊牟校尉!”
  “末将在!”羊牟出列,抱拳行礼。
  “本将不在之时,你代行统领之事。进攻蓟县,若时机可趁,那边不妨攻入蓟县震慑广阳郡。若是不可,那便袭扰周遭数郡,复伺机复渔阳、上古、右北平。同时派人去联系辽西、辽东之地!”蒯彻杀气腾腾,发布军令。
  羊牟高声应下,毫不迟疑,事实上这也是他所期待的军令:“喏!”
  “牛天照、上官泰!”蒯彻看向余下两人。
  “末将在!”两人齐齐起身抱拳。
  “本将命尔等在本将不在之时遵从羊牟校尉之命令,协助其伺机进攻蓟县。袭扰周遭数郡!”蒯彻道。
  “喏!”
  “诸将去吧!”蒯彻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一股子豪迈的感觉油然而起!
  “韩广,特科说你有自立之心。此番三员虎将一去,只怕张耳邵骚都要巴不得你能有自利之心吧!”蒯彻眯着眼睛,如是猜想。
  蓟县。
  “报将军,那羊牟又领军杀来了!”冀县广阳郡郡守府中,奔波操劳刚刚安静下来的韩广徒然又被惊了起来,一问,竟然又是那该死的羊牟杀了过来!
  “兵丁全部都给我上城防守,组织青壮,死守,死守!”韩广突然爆发着吼出这么一句。
  在那谒者惊愕的目光之中,韩广忽然反应了过来:“罢了,让将士们在城上,莫要放松了警惕!”
  他这才反应了过来,这些前所未见的骑兵野战的确厉害。比起车兵更加厉害,车兵冲锋的确锋锐,可说起来,车兵横冲直撞不好拐弯操控,难免多了些臃肿。但骑兵就要灵动了许多,杀将过来,侵袭骚扰,正面冲锋,怎么让你头疼他就怎么能耍起来。
  便是东胡人的骑卒,十个也没扶苏麾下的这些骑卒一个厉害。
  但眼下,是蓟县啊!
  “呼……也是本将自己吓了自己。战马再厉害,能冲上城墙不成?”韩广回过神来,自嘲一笑,道:“眼下我算是复了广阳。原本右北平已经快被我说服将要归降,其余上古、渔阳功夫都做足了十之八九。可叫羊牟、牛天照、上官泰这么一顿猛冲猛打。眼下,精悍之卒不多的燕地如何去反击?”
  谒者本来也只是个清客的干活,做些传令,搬东西的伙计。眼下听了韩广的牢骚,闷闷不敢回话。良久,韩广也冷静了下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去将各个世家豪族的族长宗长都请过来。有些事情,恐怕要再议了!”
  “还有,连发侦骑探马告急邯郸。要是赵王不来救,只怕……燕地迟早都要陷落!”韩广神色沉重,越发让那小小谒者头带低低的不敢插话。
  这事情一个个都是大条无比,他可不敢胡乱插话最后把自己给拐带进去。
  看到谒者这德行,韩广烦闷地一摆手,等着一干燕地“豪杰”也就是那些故国贵族过来商议了。他韩广,之所以能过这么迅速占领蓟县,将势力范围扩充到广阳郡。当先的,可不是他原本一个广阳小吏的作用。而是这位成功扮演其了燕地豪族们的利益保护者,同时也取得了燕地豪族对他的支持!
  甚至,眼看着燕地数郡。广阳郡、右北平郡、渔阳郡、上谷郡就将要落入手中。这厮自信心膨胀,想要学起上司来个自立为王。
  当然,这丫心思还没涨起来。就悲哀地遇见了想要拿亲卫出来练兵的扶苏,结果羊牟、牛天照、上官泰三人就粮于敌,愣是将燕地搅得天翻地覆。韩广的野心还没涨起来,就给一碰冷水浇灭了。
  邯郸郡。
  “这个韩广,简直就是废物。麾下一万余大军,被三千人追杀百里。他还有脸要让我给他援军?”武臣捏着一封奏报,愤恨不已。
  邵骚是个儒雅文弱的中年男子,看着颇多书卷气,皮肤白皙身材微胖,很有些老好人的样子。接过这封奏章,看着上面的字迹,感叹一声,道:“眼下燕地分外重要。邯郸一郡,钱粮要供给十万大军已经吃力。而且常山郡久攻不下,一旦被反攻。邯郸郡便要面临战地,若是过了秋收尚可。但一旦挨不过,这邯郸郡的牵连便要顷刻间有兵祸灰飞的危险。到时候,大王十万兵,如何供养?”
  “故而,这燕地,不得不救啊!”邵骚最后一句,声音沉重。
  武臣看着邵骚,心中有火也发作不出来,只要闷闷来了一句:“既然如此,范阳先别管了。眼下王离已经兵临榆中,扶苏恐怕自保都来不及。主力赶着要回防行在,陈余五万大军也别窝着了。去救援蓟县,不要拖沓!”
  说罢,武臣拂袖离去。将一应政务丢给了邵骚和张耳。


第五百零二章 君臣猜忌离间计(二)
  “乱弹琴!”陈余丢下诏书,闷声道:“要我抛下范阳不去攻取,放着这周勃数十唾手可得的城市不去攻取。去远赴数百里外,救一个被九千人围攻的蓟县?什么时候堂堂燕国王都,连九千人都的进攻都守不住了?”
  看着这封让他去起兵救援冀县的诏书,陈余心中一股子荒诞的感觉升起:“邯郸里面,都是些干什么吃的?眼下范阳令自称忠贞胡亥,扶苏都不会去救他。这个时候不去攻取了,难道要等里面的官吏反了他徐原迁,投了扶苏,我再去攻取吗?”
  “大将军说的是。可是眼下,这诏书,却是不得不奉行啊!”陈余在帅帐之中发着牢骚,一名的谒者,也就是负责传达跑腿的亲信门客这般附和。这些门客,大多是陈余招募的客卿。有本事的给他整理军机文书,没办事的,就只能端茶倒水了。
  “不可。”陈余斩钉截铁,他也是个有决断的人:“这是乱命,我不能接受。若真是去了,不仅丢失了范阳周边数十城池,还要将李良给得罪死了。一旦李良投了常山郡李毅,只怕赵国倾覆就要眼前!”
  “大将军……”几个幕僚还要劝说。
  陈余却是直接挥手,道:“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尔等就不必再说了!”
  说罢,陈余就要闭目沉思。
  众人面面相觑,只好下拜出外。
  陈余死死按住不援军蓟县,韩广也不知吃素的。知道眼下凭借着嫡系力量,莫说反击扶苏强悍的亲卫三营,就是将城内那些意见不一的故燕国豪贵压住也是不能。故而,死死扣住赵国君臣的帽子,拼着得罪燕国豪贵的代价连发数十道救援文书要邯郸援军。
  邯郸这里,李良自从宫门受辱之中便不再出现在赵国君臣的视线之中。草草一封奏章给了武臣,便将家中门客全数钱财全部带到了前线上去,算作是微薄之力。当然,武臣是不知道李良连他亲眷都带走了的。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武臣开了自立为王下克上的坏头,他一干属下,就算没有不臣之心,也有了这样的顾虑之意。
  且说,蓟县的奏表一挨到了宫门,便立刻迅速递交了上去。与李良层层受阻完全两样,似乎武媒对韩广的孝敬极是满意,几番施加了影响。
  武臣一看到蓟县的告急文书,顿时大怒:“这陈余是怎么回事。君令下发,明文黑字。难道他还要否认吗?”
  一边的张耳见了,也是面上变色。他是赵国的左相,可排位却只是老二。赵国尊右,不尊左。若不是陈余这个在外面为大将的老兄弟彼此关照,只怕他连左相的位置都坐不稳。
  眼下陈余出了这样的事情,张耳自然是面上变色。心中有些惴惴!
  此刻邵骚出言道:“王上,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将军在外征战,军机稍纵即逝,自然是有顾虑,不肯去救援数百里外的冀县的。”
  “混账东西!”武臣此刻勃然变色,听了邵骚的话,没有按下怒火,反倒是更加高涨。
  邵骚见此,乖巧地拜倒在地,一言不发。
  武臣立刻便是死死盯住张耳,道:“左相,你与陈余交好。倒是为我解说解说,范阳城外他驻兵数十天,除了开头打了几仗外。为何眼下既不攻打范阳,又不驰援蓟县啊!”
  张耳心中牢骚一堆,范阳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城池。那可是一等的坚城,更何况范阳令徐原迁声望极高,范阳上下一心用命要保家卫国。你让陈余拿着一堆刚刚组建了不过一个多月的农夫如何去攻打一座上下一心的坚城?
  眼下刚刚训练了一个月不到,难道就能成为百战雄师?精锐可都在您老手里捏着啊!
  至于蓟县,张耳更是想对邵骚这个外表温和内里阴暗的右相骂娘。我是一堆破事琐事管着每日每夜干活,尼玛掌管着钱袋子也不肯给我一点支持,就是陈余想要驰援数百里去救蓟县,你倒是把钱粮给拿出来啊!
  数百里驰援,那用的银子和粮草可绝对不少。眼下维持将近十万大军就上下头疼了,哪里还有额外粮饷!
  韩广,也忒不识好歹了!
  张耳心中一顿吐槽,可临了开口了却不得不是另外一番话:“大王莫急。想必是陈余将军顾虑粮草不济,又唯恐来无影去无踪的扶苏亲骑截杀,断了粮道。故而,这才迁延不前。不如,等邯郸筹措了钱粮,微臣这再催促出兵?”
  武臣面色稍缓,张耳这名士的名望终究是让武臣听进去了不少。
  然而,此刻邵骚却又是拿出一张奏表,道:“刚才微臣入宫时,蓟县传来急信。是韩广愿意供养五万大军所需辎重的奏表!”
  张耳面色剧变,心中暗骂:尼玛老家伙坑爹啊。
  武臣脸色先是一喜,又是半笑不笑地看着张耳。
  却不料,邵骚这还没罢休。又是接着道:“奏表上说,韩广数日前已经私信到了陈余大将军手中,愿意供养大军粮草!”
  邵骚继续装死人。但张耳的脸色已经是爆发快要到了前奏了,接连深呼吸,这才按捺住了没有冲上去把邵骚一把掐死的心思。这邵骚,分明就是想将张耳、陈余这两个互为表里的将相给打落马下啊。
  而且看武臣的脸色,邵骚一干辛苦,并未白费。
  武臣面色变来变去,终究还是看着张耳,分不出喜怒,道:“有劳左相,去一趟范阳陈余大营吧!”
  张耳一言不发,礼数做得极是周全,拜下,道:“尊王上命!”
  范阳陈余大营。
  陈余在范阳外安安稳稳操练兵马的日子很快便终止了下来,此刻,一名亲卫快步走进帐内,拜倒在地道:“将军,左相来了!”
  “什么?”陈余闻言失声,反应过来,神色徒然凝重,道:“除了你外,可还有人知道?”
  “王上的内侍也来了!”陈余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奸臣误国啊!”
  “罢了,我去迎他!”陈余快步走出,见了张耳,见礼之后便入了帅帐。又是一堆金银贿赂撇开了那内侍,两人对坐帅帐内,相对无言。
  “陈余,为何不去派兵驰援蓟县?”张耳开门见山,目光深沉,看着陈余。
  陈余呼吸有些沉重,显得有些不耐烦,道:“张耳,此事无需我再多言吧。驰援蓟县,不过是给一竖子助威罢了。眼下扶苏主力未出,只是用九千精骑出来练兵。若是之因此,便让我五万大军过去大张旗鼓九原,那等代郡主力尽出之时,大王邯郸之主力,可愿出来?”
  张耳摆摆手,道:“这些事情,我知道。这五万大军是陈兄贤弟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大军,可你想过没有。大王见此,会是如何表情?”
  “嘿嘿,罢了。就算我为咸阳、王离做一番好事。愿意出兵,那钱粮呢?”陈余看着张耳,目光之中带着怨恨:“粮草之事,一直以来都是由右相邵骚秉持。他愿意将贪污的钱粮给将士们?哪来这么好的事情?”
  张耳忽然换了一种眼神盯着陈余,如同初见陌生人一般:“韩广将愿意提供粮草的奏表给了邵骚,之前,我一点消息都没有!”
  “于是你被阴了?”陈余一阵愕然,有些了然的模样。
  张耳的眼神更加陌生了,道:“但韩广说这封书信,提早了七日给了范阳你陈余大将军的大营!”
  陈余腾一下地起身,看着张耳怪异的目光,瞠目压抑着声音,低喝道:“你是说,我联合韩广、邵骚阴了你?”
  张耳有些木然,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陈余健壮的身躯上此刻着了一声华丽坚固的银甲,将甲脱了,又将佩剑丢到案上,道:“你若能在帅帐之中找到韩广的书信,那便一剑将我刺死罢!”
  张耳摇摇头。
  陈余越发烦躁起来,高喝一声,道:“来人,将这些时日,我所有收到的书信公文军令,全部给我搜出来!”
  一个个动作矫健的亲卫在莫名其妙的命令下将整个帅帐翻得乱七八糟,一封封书信、公文、军令被翻了出来。此刻,忽然一名谒者急吼吼跑过来,拜在陈余面前,道:“大将军可是在寻那些未有翻看的书信?”
  陈余点头,一双眼睛摄人地看着那谒者,道:“你知道?”
  这谒者被陈余看得头皮发麻,拜首,道:“小人不知。只是大将军命小人将家中书信置于大将军斯床榻之上,小人这才有此一言。”
  陈余目光似乎要噬人地看了这谒者一眼,挥退帐内亲卫和谒者,看向陈余,道:“我的床榻就在你身后,你自己去寻吧!”
  张耳一番搜索,两人是至交,彼此也有过同榻夜饮,同榻夜谈之举。故而张耳一番搜拿,忽然身子略显僵硬,果然在一封家书之中翻出一封韩广署名的书信。
  此刻,陈余也没有暴怒发作了,而是冷冷地看着张耳。
  张耳默然一言不发,将书信丢在桌案中央。
  “我以为你会将这书信烧掉!”陈余目光森冷,指着桌案上一盏油灯:“我说这封书信,我从未看过,不知你信与不信?”
  张耳又是缓缓摇头:“或许未看吧。”
“一贯的口是心非!”陈余忽然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道:“罢了!”
  “这将印,你拿去吧!”陈余在怀中摸索出了一方将印,丢在桌案之上:“你不是想要吗?拿去啊,五万大军的将印,尽可拿去!”
  说着,兴趣极是索然无味的走出帐外。


第五百零三章 旌旗招展话北伐(一)
  肤施城。
  此刻的上郡首善之地,旌旗招展,迎风鼓舞之下,各色大小各异的旗帜在王字帅旗下,众星拱之。十余万大军,将整个肤施大营填的满满,好在王离有过统领十万大军的经验,不然这十余万大军组织起来,将是分外艰难。
  王离原本有军力十万,嫡系三四万。后来借助胡亥的圣旨,强行收纳了廖柯席品所部的指挥权,最后加上被王离抬举成为裨将的柳毅。王离直接控制的军力达到了六万,几乎将全部长城军团一系掌握在了手中。其余的不是在偏僻关城要隘坚守,就是已经叛逃了扶苏,比如文冬,或者就是已经战死在沙场之上。
  其战场之上本事不见得独步天下,然权谋却是独树一帜。
  剩下六万的王离和扶苏在榆中、肤施一线对攻,双方都是损失惨重。扶苏军力有了增加,战损比不高,自己损伤不过万数,却俘获伤亡王离会下的大军三万余。
  但扶苏一方却是损失了一位顶天柱般的大秦军神!
  蒙恬的损失几乎可以说让扶苏觉得犹如丢了十万精兵一般,失去了这位带去哪军神般的支持。扶苏短期之内,再也不能南下了。
  而王离,也是因为丢失了三万余精锐,元气大伤。虽说最后得知蒙恬必死无疑,然也弄得士气大跌,不能为继。故而两方暂且在榆中、肤施一线僵持。反而让王离脱手去争夺固原、银川三关口一线长城的驻军。
  落后扶苏一手的王离强势无比,带着胡亥的圣旨和数万大军,连拉带打得到了固原一线的四万余驻军。最后想要进逼银川的时候,却被冯江逼退,自此形成了银川—固原对峙。榆中—肤施对峙的局面。
  但王离也在固原上得到了军力的补充,和月氏人的对峙让大秦在固原到银川一线布置了十万大军。王离甘冒月氏人入内的风险,硬是抽调了固原一线驻军的大部。
  最后,整个肤施大营又有了七万余精锐大军。等到此次南方胡亥编练好的十万大军北上时,王离在肤施大营掌握的兵力已经到了十七万之巨。
  当然,这对军需后勤的压力也同样到了变态的程度。
  若是贰拾万大军在肤施大营不动,也不去训练,不去打仗。那么压力还会小点,毕竟当初大秦支持蒙恬三十万大军北上,一路上都是毫无支持的草原。但依旧强势无比地打赢了过去,没道理此次十余万大军最后落个一事无成。
  故而,王离十分强硬地让咸阳全力支持北伐军需后勤供应。至于章邯,再一次被胡亥选择成了抛弃的目标。二十万骊山刑徒军需要靠三川郡来供应供养,好在荥阳拥有天下首屈一指的粮仓,这才让李斯有这信心给他接受下来。
  “大帅,柳毅将军和沈舍将军又冲突起来了!”一名亲卫过来报告,王离揉揉脑袋:“走,过去看看!”
  “将军,您这样布置大营,是有问题的。一旦到时候敌军冲过来,这样的营寨根本不能坚守。更何况,您如此布置,我们如何进出?”柳毅压抑住火气地解释。
  一个中年将领不耐烦道:“本将布置,自有他的道理。你们要出去,我不是给你们布置了一条路吗,从哪里过去便是了!”
  “如此一条羊肠小道,怎么可行?”柳毅惊呼,已经快要压抑不住心中的不爽,道:“大军出入,一旦堵塞。那就是性命攸关的事情,请沈舍将军不要如此……”
  “本将行事,无需你来干涉!”沈舍此刻也是脸色发黑,他这胡乱指挥,只是想增加以下存在感和威信罢了。胡乱改一下布置营寨,结果却被一个认真做事的柳毅给指责了出来,还当面指出了这错误。
  当下,沈舍也挂不住脸了。虎着脸,蛮横地呵斥一句。
  柳毅闻言,顿时就要爆发了。也顾不得这是上官,就要张口反驳。但此刻一声淡淡威严的话响起:“柳毅,身为部将,岂可和上官顶撞?”
  王离步子不疾不徐走来,低喝一声。让柳毅完全清醒了过来,对这个在军中拥有强大威信的男子,柳毅不敢轻慢,脸色难看地躬身道:“末将鲁莽,还望沈副将恕罪!”
  沈舍故作大方地摆摆手,道:“年轻人做事难免冲动,嗯……一会,我让营中部将再将此处营寨整修一下。咳咳,王帅觉得,如何?”
  “沈舍将军如此,自然是大善!”王离不失风度地回复,心中却是不屑的冷笑。胡亥以为派一个当过中尉的沈舍就能来牵制住他王离?至多,不过只是多了一个眼睛到了这肤施大营罢了。
  听了王离如此说,沈舍干笑一声,在王离强大的气场下有些没了底气,找了个借口便溜之大吉。
  总计贰拾万大军的副将,岂是一个只知道在京都钻营的曾经中尉可以胜任的?
  虽如此,但王离还是不喜欢被人盯着找错的日子。可为了不让胡亥派一个更加强悍的副手来制肘他,王离也只有对此忍了。至于沈舍还要再找这存在感,那也就由不得他自取其辱了!
  “等会沈舍就会派人俩将营寨重修修好,你无须担心!”王离安慰着这个颇有悟性的手下,又道:“好生去训练麾下的兵马,到时候,你们出头的日子到了!”
  说着,王离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作为材官王道的推行者,在原定历史上败于骑军强悍的反秦联盟军,虽然是面对绝世猛将项羽。可同样也与王离拒绝骑兵有不少关联。
  而在这个时空中,王离又再一次败于拥有新式骑兵的扶苏。拥有了革命性变化的骑兵在近战上的犀利让王离一遇到骑兵就皱眉感到头疼,故而,对于柳毅这种应对骑兵颇有经验和悟性的将领,王离也不得不提拔,同时,也加紧训练自己的骑兵部队。
  如柳毅,王离麾下五部新凑齐的骑兵军团的统领。
  柳毅双眼闪亮,道:“末将谨遵大帅命令。只是,末将斗胆一问,可是要……北伐了?”
  王离神色淡然,听得出这些军将心中的渴望。军功啊,每个军人日日夜夜渴望的东西。轻笑一声,王离负手看向北方,道:“快了,快了!”


第五百零四章 旌旗招展话北伐(二)
  “报!”王离和柳毅这般说着,一骑快马来报。直入帅帐,王离目光之中带着期待。
  果然,来者高声道:“大帅,扶苏先锋亲卫三营已经入了燕地,击溃赵将韩广,围广阳蓟县。武臣急遣国中精锐发去营救!”
  王离目光灼灼,心中恨不得大叫一声,高声厉喝道:“再探,给我死死盯住常山郡和燕地的情报!”
  “喏!”那执掌情报的细作头目高声应下。
  王离转身看向帐下满满一屋子高级将领:沈舍、廖柯、席品、柳毅,道:“加紧训练,同时准备好战备,一旦扶苏和武臣大打出手,那便是我们北伐之日!”
  “末将领命!”众人齐声高呼。
  秦王扶苏元年十月初,常山郡,郡守府。
  “伏承科首,本官李毅,有礼了!”李毅在这位地方大员在伏承这位扶苏身边头等亲信面前不敢怠慢,久战之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伏承也没有托大,这年头不过三月的时间天下就变幻了模样。常山郡能够忠于大秦,这李毅功不可没。至少,寻常人就没有敢在战前斩杀了和故赵王族赵家多有牵连的郡尉!当然,这擅杀郡尉的后果就是李毅在抵挡住李良凶猛的进攻后,永远失去了进入中央,入三省枢院的可能。
  伏承笑吟吟回礼,开门见山点出自己的目的:“伏承见过使君。伏承此来,一来是王上嘉许常山守李毅使君于国危之时的忠贞表现。二来,也是为使君解危来了!”
  说着,伏承手中拿出了一方黄色锦帛。
  见到这方黄色锦帛,原本表情僵硬的李毅顿时神色激动了起来。这可是扶苏的嘉奖啊,能够在最高领导人面前得到好的印象,这可是天大的际遇。
  顿时,李毅好一番繁文缛节地接受圣旨嘉奖,手中抱着扶苏的亲笔,面上的肌肉不住地因为激动发颤。
  伏承对此有了准备,笑吟吟结果之后,李毅对其态度已经好了许多。
  两人落座,李毅脸上的笑容生动了许多,道:“伏承科首先前说奉命来为常山解危,可是真的?”
  “诚非戏言!”伏承肯定着说道,又从怀中拿出一份关于李良的详细情报,交给了李毅,道:“这是特科之中非常机密的情报,是王上亲自允许让使君观看的,关于李良的所有奏报。”
  这份档案之上,将李良和武臣之间的冲突明明白白写了出来。非常直白地显露了特科在邯郸王宫内的情报力量,除此外,关于李良在常山郡的详细兵力,其部将的姓名,背景,以及主要关系都简明写了下来。
  看了这份情报,李毅心中不由将特科的分量蹭蹭加了两层:“公之功劳,胜十万雄兵矣。”
  “此王上之谋划,伏承不敢居功。”伏承笑着摇头:“郡守可明白了,伏承此解危之妙计?”
  “明白了!”李毅目光复杂,看了看情报,又看了看残缺的城楼,以及一个个疲惫的将卒。这些天,李良日子不好过要接连去邯郸求援兵相助。原因还不是就是李毅性格坚毅,死守常山郡,几番让李良无功而返。
  两方彼此厮杀,短短旬月便让常山抛尸数千,损失惨重的又何止是李良。身处受到进攻的一方,常山郡的损失也不小。
  伏承看着李毅目光复杂,开解道:“常山郡身处战地,一朝不能解脱与战火之中,一朝便不能休养生息。这战事,生生死死本就平常。眼下天下乱象将起,只王上治下方的安息。使君,可要分清楚厉害啊!”
  李毅缓缓点头:“本官晓得。”
  “但本官也有一个担忧!”李毅凝视伏承:“常山郡和李良之间互相的死仇不少,谁又能知道李良不是想借此诈入东垣县?”
  “使君的意思?”伏承眼睛眯起,这个问题他当然有了察觉,可和李良接触时日尚短,这类深入性的问题现在还不适合谈及。
  李毅冷哼一声,道:“江湖之中,常有一物名作‘投名状’。他李良想要改过自新,自然也要拿出诚意。不然,单单只是倒戈一击,还不如多等一会,王师南下,赵国君臣,也不过只是土鸡瓦狗!”
  伏承心中哑然,对李毅的办法他倒是认同。可后面那李毅自持的底气他却感到有些底气不足,李毅虽然是常山郡郡守,两千石官秩的大员。可扶苏这种顶级机密,也就那么十几个人知道,李毅还不在内,不知道眼下扶苏麾下大部军力都会云集西线。
  叹息一声,伏承心道,自己眼下也算得创造历史了。灭一国,虽说是乱贼所立之国。但只用万把人……
  “如使君所言,此计甚好!”伏承赞同:“李良在国内造下累累血债,自当以功勋弥补罪孽。”
  东垣县,李良军大营。
  李良拖着疲惫的身子入了伤兵营,见到的,却是一个个同样疲惫的身影。以及数不清的哀嚎,低声的呻吟,甚至更加冰冷的死躯。走过其中,李良一次次重复宽慰的言语。
  “放心吧,你不会死去的!”李良看着一位身上伤痕累累,一条大腿半耷拉着的将士。
  又对另外一个半边胳膊断掉的人道:“你们的家属,军中都有钱粮供给。李某虽说不能带你们开疆扩土,但照顾尔等妻儿,还是足够的!”
  “将军恩典,只是小人却不能跟随了!”一名重伤病奄奄一息地模样,强撑着,含泪道。
  一名年龄大些的老卒却是悲愤道:“将军莫要安慰我等了,邯郸恶了我们,当初将我赶出来攻打常山,本来就没存好心思。常山虽非坚城,可地势崎岖,险关要隘难下。眼下,将军连自己的家属都只能一日两餐,勉强过活,我们又……岂敢奢望。”
  李良看着这名老卒,眼中神采忽明忽暗,这名老卒是他的亲卫队一个什长,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所说的也并没错,连亲卫队都要上阵。可想而知,面对常山,若不是李毅兵力缺少,不能更多杀伤。只怕眼下李良麾下不过五千兵力都要被杀溃了。
  “住口!”李良怒喝一声,道:“尔等既然抛下家小,随我李良去建功立业。我岂会吝惜钱粮,尔等家小,我定会竭力奉养。不负所托!”
  安慰了人心士气,李良重新回到自己的帐内,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深深叹息。眼下,李良的处境的确艰难到了极点。
  李良尽管在赵国体系内挂了将军名头,可他原本并不是武臣的嫡系。自身只是常山郡内小县之中的乡豪,因对人意气相托,又兼武艺出色。故而乱象一起,便领着一帮子乡里男儿击退了进犯乡里的盗匪,最后县城无兵,便占了县城。等到武臣自立为赵王的时候,乡豪便支持李良,于是李良又投了武臣,被武臣任命成了将军。
  李良去攻略常山郡,是武臣考虑李良是本地人熟门熟路应该好办事些。但常山易守难攻,又有李毅这样的良吏最后李良只是无功而返。这李良平素对治下并无恶性,也无敲剥之状。最后军粮无所依托,只能困顿于东垣内,等待后方救援。
  “救援……”李良凄然一笑:“韩广攻略燕地如此之顺畅,兵马粮草何曾短缺过。竟然让陈余去救援韩广,而抛下在东垣苦守的我等。还不是武媒那贱妇!”
  李良眼中徒然闪过一丝厉色:“眼下军中人心,都是我用最后的存蓄在苦苦维持。一旦救援不至的消息传出。军心定将崩溃,到时候,天下之大,李良哪里还有栖身之所?”
  想到这里,李良胸中涌起无尽杀意,最后一想到军中无数伤卒,以及短缺的军粮和数不尽需要供养的军属,顿时让李良如同没了骨头一般软了下来。
  “若我说有呢?”一个黑影突然在李良的大帐内出现,幽幽的声音让李良翻身而起。
  “是谁?”李良眼中忽然闪过一个个身影,全身徒然绷紧,对这名陌生来客的潜伏手段忌惮到了极点。他进入帐中这么久,身边也具是亲信的卫士。五千人的军营,却被对方如此轻易地潜入。这让李良心中涌起无尽的恐惧,若是对方真要下毒手杀他,他可能闪过去:“明人不做暗事,这位英雄若是有话,何不对坐细谈,在暗处,鬼鬼祟祟岂是男儿所为?”
  “李良将军倒是男儿,只可惜武臣不臣,先是反了大秦后是反了陈王。眼下,又对李良将军如此不公。让李良将军对自己家乡人下手不说,还累的三军将士面临断粮之危。陈余大军不来救最近的你,却跑去数百里外救了已经有自立之心的韩广。李良将军,亏得你如此赤诚之心,竟然被人接二连三抛弃……”
  “到底是谁!”李良双目忽然泛红:“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消息的?”
  “还有,你说韩广……有自立之心?”李良又是一阵愤怒。看着在帐中阴暗角落闪烁不定的黑影,忽然背上一凉,道:“你是在邯郸特科的人?”
  “严格来说……”伏承走出黑影,看着李良道:“是王上的特科。当然,眼下我兼职一个副业……救将军与水火之中!”


第五百零五章 三尺不烂图坚城(一)
  蒯彻立于范阳城前,看着戒备森严的城墙,以及城墙上人影憧憧,冒戟林立的寒光。一股子豪情突然涌起。
  “范阳令何在?”蒯彻带着十数个艺高胆大的扈从,纵马立于范阳城前。无视北门上,一个个寒光闪烁的箭头。声音嘹亮,百步清晰。
  城头之上一阵骚动,很快,一个百将模样的军官走出来,看着城下蒯彻,道:“城下是谁?求见县尊何时?”
  “求见?”蒯彻冷哼一声,气势不减,道:“蒯某乃晋阳行在,代郡行营副使,官秩两千石。乃是朝廷命官,今日宣召范阳令徐原迁。尔等,还不快去通传,若是误了军国大事,你们谁能吃罪得起?”
  蒯彻一番话,又是让城头上的将卒一番骚动。扶苏在代郡设立行营,负责收复失地的军事行动。扶苏身为主官,在代郡、晋阳、九原三弟跑来跑去,有时候还去一趟河东郡。
  但一应日常事务,都是蒯彻这个副使在负责。当然,他这个副使也不好当。代郡三部兵马,有两部是跟随扶苏到处乱跑的。只有一部是留给他做最后应急手段,当然还有亲卫三月在燕地搅得天翻地覆,但那三营蒯彻自持还不能驱使得动。
  且不论这些让蒯彻恼人的事情,总之蒯彻对外的名头,那是非常响亮的。行营副使,官秩两千石。哪一个都是能砸晕城头上一干小兵小将的。毕竟,这些人不似范阳令徐原迁那般,自称忠贞咸阳,对扶苏的晋阳行在不屑一顾。
  至少,范阳内一干百姓。都是知道西边扶苏治下,不说大治,可在扶苏的恢复性治理下,已经有了安居乐业的景象。
  而更更重要的是,这货是蒯彻!
  “蒯彻,可是范阳固城的那个蒯彻?”那百将高声问起。
  蒯彻昂扬而立,笑道:“正是!”
  “竟然是固城蒯家的小子?”
  “就是那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子!”
  “听说他在外面发达了,我还不信。原来,竟然是在晋阳当了大官!”
  “行营副使,多大的官儿。领着几万人的大军,可不是的大官儿?”
  百将HOID不住了,确认了来人,顿时高声回道:“请副使稍待,小将这就去请示县尊!”
  “放肆!”身边一个扈从忽然纵马到了城前,喝道:“我家使君乃是王上钦命之朝廷命官,权责覆盖范阳周边城池数十,今进范阳,难道还要下属来允许不成?”
  百将呐呐无言,干咳一声道:“此事,小将不能擅专,再说,小将一名百将也不能匹配行营副使长官,还是请我家县尊来和副使使君对话吧!”
  小将心思聪慧,竟然一个转弯将话语搁到一边,换了一种方式让那扈从无言以对。实际上小将也是无奈,这个徐原迁的族人任职城门小将,心中对族叔的想法也是知道一些的。总不能说咱徐原迁就是不想服晋阳行在的这个王化吧。
  这般说着,小将迅速转身跑下城墙,但稍待,便又是重新回到了北门城门楼上。而身边,一个中年文弱男子身着墨色县令官服,踏步走上,虽文弱却有虎虎生风之息。
  “县尊!”一应守卒见此,都未有动作,只有几个领头的百将拜见。
  徐原迁对此稍稍点头,看向城下来人,见一身紫色公服的蒯彻气度威严,目视左右,道:“你们之中,可有见过蒯彻的?”
  那小将出列,道:“族叔,小侄曾经见过。确实此人,只是代郡行营副使是不是蒯彻,小侄就不知道了!”
  徐原迁点点头,看向城下凝然岳峙的蒯彻,道:“来者是客,更何况,又是远出故乡的贵客。只是眼下战时,徐某就不能出来迎接蒯先生了。来人,放箩筐!”
  说着徐原迁看着这蒯彻,既然你想用气势来压过我,让我出来请你进去。可我压根就不提你的官位,到看你接不接招。徐原迁就是范阳县令,也是本地大族范家的宗长。可以说是本地十足成色的老大,故此,徐原迁也有这胆色敢抵制扶苏的威严。
  蒯彻是范阳固城人,对此,自然是清楚。心中一笑,一夹马腹,纵马到了城墙前。几个箩筐吊着,一路升了上去。
  蒯彻头一回做这直升机一般的待遇,左摇右晃之下,依旧气度沉稳,便是翻上了城墙,也是不疾不徐和左右见礼。看向眼前这名文弱的中年男子,见其颔下胡须蓄起,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徐公了!”
  “乡野村夫,些许薄名,见笑了!”徐原迁回礼:“今日一见先生,方知天下名士风采翩翩,一老奴,朽木矣!”
  “哈哈!”蒯彻大笑:“若是蒯某只此风度,便可折服陈余五万兵马,那便是让蒯某去赵营走上十圈也可。”
  “果然是名士风度。”徐原迁侧身一让,道:“请!”
  看着蒯彻毫无身陷敌营的自觉,徐原迁心中异样的感觉升起。这蒯彻,不寻常啊。他徐原迁,作为这方圆数百里真正的掌控者,拉起胡亥的虎皮并非是想要真的效忠胡亥,只是为了一个自立的名目罢了。
  而今,这蒯彻一入城,只怕范阳风云将起了!
  两人入府议事,相对而坐。
  只见蒯彻身边僮仆拿出一套茶具,一通赏心悦目的功夫茶下来,清香诱人的茶香飘起。蒯彻依旧只是和徐原迁品茶,时间似乎就在这样毫无烟火气息的过程之中流逝。
  徐原迁心中不尽地揣摩着蒯彻的目的,徐原迁身为范阳令,能在周遭群狼环伺的环境下生存下来,除了实力外就是徐原迁的多谋。然而此刻,徐原迁的多谋却给了他无尽的烦恼。
  不尽地揣摩,徐原迁也在想着蒯彻此行的目的。但蒯彻就是一言不发,徐原迁也不知道其来意,几番揣摩,自己都快疯了去。
  良久,徐原迁终于熬不住了,笑道:“这功夫茶果然是赏心悦目,蒯先生此来,不若锦衣回乡,见见那些老友?”
  “不必了!”蒯彻看着徐原迁,忽然道:“难道徐公不知,大祸已经来临了吗?”


第五百零六章 三尺不烂图坚城(二)
  “蒯先生,这是何意?”徐原迁端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抖,看着蒯彻,目光渐渐锐利。
  蒯彻神色淡淡,道:“自然是为救徐公而来!”
  “哦?”徐原迁眯着眼睛,轻笑一声,道:“徐某可不觉得能当副使如此厚爱!”
  “范阳令大人眼下终于想起了蒯彻的本职?”蒯彻看着徐原迁,目光戏谑。
  徐原迁心中隐隐动怒,啪一下趴在桌案之上,道:“想必使君来范阳,不是为了来戏弄徐某吧?”
  “哈哈!徐公勿怒,小子莽撞,无礼之处还望海涵!”蒯彻见徐原迁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知道徐原迁还是隐隐对晋阳行在并不存在抗拒的,当下笑道:“蒯彻此来,一来是为了军务。二来,自然是为徐公分说厉害的。毕竟,这范阳也是蒯彻幼时生息长大之所。不然其因战火崩坏啊!”
  蒯彻提出了乡情,徐原迁也不在抗拒,心中对蒯彻如此放下姿态也是有些得意。人家官秩两千石的行营副使,眼下还不是得对他这个官秩不过六百石的县令客客气气?
  满足了下虚荣心,徐原迁忽然想起了蒯彻刚才所提的大祸,心中一紧,拐弯抹角提了出来,道:“眼下范阳一切安好,城中守军数千,皆是上下一心,又得坚城可倚。想必蒯先生所担忧,是多虑了!”
  蒯彻笑眯眯看着徐原迁,道:“蒯彻也希望如此。但小子斗胆,敢问徐公所倚为何?”
  “小子再斗胆猜测,莫过是官署职司,或者是大族宅田民众。”蒯彻开始掰着指头分说:“若是官署职司,则徐公所倚仗的咸阳自身难保。一旦王上一诏书之内,满城黎庶,可真愿意抵抗王师?所不愿者,不过是徐公一片公心罢了。至于大族田宅民众,则眼下战乱不平,生产难安,百姓难息。一旦日久,则范阳之地成白地,与徐公而言,岂不是大祸?”
  “先生所言,自然是有理的!”徐原迁见蒯彻将这些厉害说出,知道眼下算是开门见山做出一搏之姿态。这是要一局定胜负啊,心中琢磨着蒯彻还有什么绝招没有拿出来。
  斟酌着词汇,道:“只是一来,这县令之职,徐某便是不为朝廷,也得为满城数万户百姓着想。故而,便是朝廷要免去,在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当下去。至于王师,徐某自然是欢迎的。军需辎重,一有所求,莫不相许。只是范阳城小兵寡,难以驻扎大军,又难以背负出征之责。如此,确实有心无力。而先生所言之生息,徐某倒是不觉得邯郸武臣,有那底蕴可驻兵百里外半年之期!”
  蒯彻仔细听着徐原迁一一回应。明白了徐原迁的底气,他说徐原迁能够统治范阳依靠的有两点。一是县令的职位,这样他可以通过国家机器来巩固对这片土地的掌握,在大义上享有优先权。
  其二,便是徐家大族的能力。有人,有钱,有粮。有人则可以安插要位,有钱则可以维持机构运转,立于乱世,有粮则可存余乱世有立身之基。
  而蒯彻认为徐原迁面临大祸,就是因为县令之职咸阳顾忌不到,扶苏可以通过就近更强大的影响力免去徐原迁的官职,而战争则会让徐原迁的大族天地不能生产。人员不能得到生息安稳,百姓会因为持续的战争对徐原迁产生埋怨,同样,因为战争会让徐家的物质财富迅速缩水。
  故而,这便是大祸。
  蒯彻这么一说,徐原迁也迅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第一,官职的问题就算朝廷要免去,可县里一干“民众”也不会答应,会硬是将其推举上县令的位置。至于扶苏军队的威胁,他也表达出了退缩的态度。合作可以,要钱要粮要犒劳军队也可以,但在范阳驻兵不可以,让范阳协同出兵也不可以。至于徐家会持续的战争物质财富缩水,徐原迁十分肯定地认为赵国打不下去,因为底蕴浅薄的武臣支撑不了五万大军的供应。
  可以说,蒯彻和徐原迁的初步交锋就是这样了。蒯彻点出厉害,让徐原迁生出了一些妥协的条件。可以说,至少范阳短时间内是不会成为扶苏一方的敌人了。
  看似的成功,蒯彻却不接受。
  而是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徐公可知,伪赵丞相张耳,已经到了南城陈余大军的营帐?”蒯彻终于抛出了手中的重磅炸弹。
  “什么?”徐原迁听此,顿时惊讶得站了起来,目光凝视蒯彻。眼下,他终于等到了蒯彻手中那个可以扭转眼下谈判局势的手段,然而,这封情报却让徐原迁有些吃不消。
  “陈余驻军五万于范阳城前,除了初始和范阳交战试探外,便再无动作。每日一方面催促邯郸钱粮辎重,一方面便是勤练兵丁。倒是让陈余麾下兵马精锐了几分,可眼下,张耳来了,徐公可知为何?”
  “张耳来了,那又如何!”徐原迁从初始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重新盘膝而坐,目视蒯彻,神色平静:“某家又何曾畏惧过这群乱臣贼子。眼下范阳上下一心,不惧任何外敌!”
  后面几字,徐原迁盯着蒯彻,神色坚定。
  蒯彻品了品茶,笑道:“看来徐公的情报,也不弱嘛。对邯郸的情报,了解的不错。”
  徐原迁面上稍稍有些得色,他也是知道扶苏麾下有个极厉害的细作机构,一群探子,似乎天下事情都再难逃出扶苏的手心,故此,听到蒯彻如此称赞,也不免有些得意:“不敢不敢,沾了些地利。故此,才得知了一些事情。”
  蒯彻忽然起身:“或许,再过些时日,徐公的耳目更加清晰一些,那说话才好更加方便。今天能得徐公盛请,蒯某十分荣幸,只是眼下天色将暗,就不打扰徐公休息了!”
  蒯彻干净利落地走了,只留下徐原迁一个人坐在这里发愣。
  看着蒯彻挺直的背影,徐原迁心中不好的感觉徒然浓重了起来。蒯彻此人,徐原迁也有听说过。弃文从军,而且还是官秩两千石的御史中丞之中弃文从军,这份胆色,寻常人是谁也不敢奢望的。
  但徐原迁也对这名范阳出身的强大官员有过揣摩,御史中丞,看似显赫的官职。头顶大佬蒙毅,是扶苏体系内监察系统名副其实的第二号人物。
  看起来,当真是显赫的紧。可实际上,在战争时期或者说战乱时期,监察系统的权力已经被几度弱化。便是扶苏不说,蒙毅也会刻意压制一下不让御史闹得太凶,战争时期,一切都要为军事上做出让步。
  若是在国内掀起大狱,一下子倒下几个大官,反腐倡廉倒是蛮好,可让军队怎么能安心打仗,国内政治不稳,军事行动就无从谈起。
  故而,监察系统之中蒙毅自然是无碍,人家有那本事在哪儿都能安然发挥影响力。但蒯彻就不成,御史中丞再如何显赫,一旦蒯彻不能立下大功,可能一辈子就只能停留在这个职位,最好也不过致仕的时候挂上一个九卿级别的虚位了。
  故而,蒯彻决心弃文从武,在军事上取得重大功勋图谋进步。而显然,范阳成了蒯彻的最好地点。这是他熟门熟路的地方,没道理不来这里取得功勋。
  如此一来,蒯彻无论如何也不想只是单纯衣锦还乡索赞誉的。
  “一定有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徐原迁好谋,说不好听的,那就是多疑。顿时几番猜想,立刻将麾下的探子全部发出去。
  到了第二天,探子还没回来,情报却是自己飞上门了。
  “宗长!”掌管细作的一名年轻族人急急来报,道:“陈余大军……打过来了!”
  “什么?”徐原迁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不可能,张耳不是过来催促陈余发兵救援蓟县的吗?怎么可能会此刻起兵进攻?”
  无论徐原迁再如何不相信,然而,此刻陈余的大军的确是开始扣城了。
  蚁附攻城,各色攻城器械也开始推向城墙。五万人,围起来足够将整个范阳围困,典型的围三缺一后,便是正面南门的凶猛进攻。
  也不知是谁在主持攻城,陈余五万大军,明显分为五个批次,一个作为总预备队。四个轮流攻城,一万人的攻城队伍中,南门承担了大部分的压力,至少六千余人的兵力让满城兵丁青壮加起来不过破万的范阳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攻城了!”蒯彻身着坚甲,在城墙之上看着,身边扈从一边注意着箭雨投石,也防备着蚁附攻城下的敌军军士。
  “敌将是个难缠的对手!”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将卒有条不紊的攻城,还有一个个庞大的攻城器械被组装起来,蒯彻也不得不感叹,如是道。
  “护城河或许派不是多大用场了,敌将准备很充足啊!”旁边一个扈从惊呼。
  果然,城下一波军士开始推着一个用两根长圆木为基地,上面钉上木板,下面安上两个木轮的攻城器械开始进发。这是飞桥,也叫壕桥!
  只见这些飞桥过来,护城河以及那些壕沟迅速被填平,军士快速通过,根本无惧一个个陷阱和并不算宽敞湍急的护城河。
  “吕公车来了!”忽然身边传来惊慌的声音,只见两个数丈高,完全和城墙齐平甚至更高的庞大攻城器被数十力士推了过来。


第五百零七章 天予弗取受其咎(一)
  这种攻城器械车高数丈,长数十丈,车内分上下五层,每层有梯子可供上下,车中可载几百名武士,配有机弩毒矢,枪戟刀矛等兵器和破坏城墙设施的器械。进攻时众人将车推到城脚,车顶可与城墙齐,兵士们通过天桥冲到城上与敌人拼杀,车下面用撞木等工具破坏城墙。这种庞然大物似的兵车在战斗中并不常见,它形体笨重,受地形限制,很难发挥威力,但它的突然出现,往往对守城兵士有一种巨大的威慑力,从而乱其阵脚!
  如此庞然大物,两个一来,顿时让范阳城中一片惊慌。
  范阳令徐原迁更是神色凝重,看着吕公车,道;“准备火石,投石机,火油,迅速泼上去,烧了他!”
  指挥一下,城内的投石机也开始发言。徐原迁的准备不可谓不少,十数投石机齐发,在城内,倚靠城池,让对方看不见也无法摧毁。不多时,数十巨大的石头便开始砸在吕公车上。
  然而,陈余准备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尤其是只为了勾心斗角?
  这吕公车,造的颇为坚固。通通通的石头砸上去,也并未让这吕公车有何异状。而吕公车也在数十壮汉的吆喝声下,齐声开始大喝,推挪向范阳坚城。
  范阳坚城高大三丈,换今天的话就是有十米高,而这吕公车,却足足约莫将近四丈。居高临下,又有数百兵士藏于其中。顿时,吕公车一处,攻城一方的信心高涨起来。
  数不尽的云梯开始搭上城墙,数百将士蚁附登城,一个个尽数开始攀登。
  “不要慌,不要慌!”徐原迁的族侄徐古高声呼喝,作为被加强到南门的百将军官,领着百余人的徐古喊着号子,将一根根檑木抬了出来:“一二,一二,扔下去!”
  “喝!”众力士齐声高呼,喊着号子在徐古的指挥下将一根根巨大的檑木丢下城墙。
  嘭……
  “啊……”巨木砸下,三丈高的城墙上,一旦攀登不成掉在地上,不死也要残废。
  “弩箭准备!”徐原迁坚守一线,一个个训练不过十余天的民壮拿起弩箭,在军官的组织下开始装填弩箭,准备齐射:“射击!”
  嗡……数百支弩箭奔向城下,一个个在赵军将士被弩箭射到,侥幸没击中要害的爬起来再上,不幸的则在艰难后退,在人群之中退到一侧,防止不被大军给冲垮。
  而此刻,吕公车也终于靠上了城墙。
  张耳族侄,部将张魇见此,高喝道:“吕公车已经靠上了范阳城墙,范阳徐原迁死定了,众将士,杀啊!”
  一众将士顿时齐声高呼,数千将士齐齐涌上城头。如同蚂蚁一般将整个城池上慢慢填塞,而吕公车上,两部数百将士更是死死将城头上的秦军压制住。
  徐原迁看着城头之上越来越多涌上的赵军将卒,冷静盯准一架吕公车,这吕公车上五层都是可以伸出武器的洞孔,一个个长矛秦戟死死压住城头穿刺进击,而城头上的秦军却难以反击。
  徐原迁秘密准备好了火油,见两部吕公车已经靠上了城墙,将目标锁定在一架完好不多大损伤的临冲吕公车上,一声高呼:“火油齐备?”
  徐原迁一声令下,数十力士抬着一个个坛坛罐罐从掩体中冲出,奔向徐原迁身边卫士令旗所指之方向,目标赫然便是那台死死压制住城头难得反击的林冲吕公车。
  “投放!”徐原迁高喝,又道:“火把,火把迅速都给我丢过去!”
  数十个装满火油的陶罐投上去,顿时将临冲吕公车上浇了个通透,见此,又是数十火把投上去。
  腾一下,火苗窜起。大火纷飞下,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在吕公车内响起五层,数百将士在烈火之中纷纷寻求生路,最高处慌不择路的赵军将士更是根本来不及退下,在混乱之中跳下数丈高的吕公车,最后活活摔死。
  一声声惨叫让城头上范阳守军的气势又是高涨了一些。
  然另外一边,徐古的厮杀搏斗的声音也是激烈无比。再另一家临冲吕公车上的压制下,越来越多的赵军将士快要登上城头。带着精锐战卒过来补缺的徐古很快就感觉自己有些不够用了。
  而此刻,徐原迁快步过来,高喝道:“都愣着做什么,准备拍杆,狼牙拍!”
  徐原迁一声令下,不多时,便有力士将狼牙拍拿出放置于城墙之上。
  这狼牙拍用榆槐木枋造,长五尺,阔四尺五寸,厚三寸。以狼牙铁钉数百个,皆长五寸,重六两,布钉于拍上,出木三寸,四面嵌一刃刀,四角钉环,以绳滑绞于滑车,钩于城上。原本是用来对付蚁附攻城的,眼下,徐原迁重新多多架上数个,两面齐齐拍向吕公车。
  竟然震得吕公车内一干赵军将士晕呼不语,便有武器,也尽数被扫罗,不多久,便有城头上守军用大锤敲破吕公车,箭雨齐射,火油投入焚烧,不多时,又是一个吕公车告破。
  城头之上一阵欢腾响起,击破两家吕公车,让城头之上的守军大为欢呼。士气也为之高涨,但城下的攻城赵军却不见有何士气低落。
  见此,徐原迁心中一沉。
  果不多久,城门之下,一阵阵有节律的号子响起。数十家喷轒辒车护着几架破城锤推向城前。
  百数力士喊着号子将破城锤砸向城池,一次次撼动之下,城墙之上每个将卒都是神色沉重。迅速将一个个大石砸下,一根根檑木丢下试图撞毁。
  但在数十轒辒车的守护之下,巨石砸坏这些拥有牛皮顶棚良好防护的战车效率太低,便是拼着损失如此,最后只怕城墙迟早也被对方砸坏。
  徐原迁目光阴沉,不知对方主将为何会发疯似地将往日根本不多见的攻城器具一窝蜂地拿出来使用。他知道陈余的底蕴,这些东西显然不是一瞬间就能拿出来的。毕竟此地不是什么中原的繁华名城,能够造上好质量攻城器具的,不是在官府手中,就是在大城里头。陈余攒出这么多资本,根本不该如此荒废。
  若是对方还有更多的攻城器具消耗,只怕,范阳坚城根本不能守多久。
  “砸坏了!”城头之上的将士又是一阵高呼,就在刚才,徐古带着守卒短处一盆盆沸油丢下,将一个个赵军将卒击溃,随后一个个巨石砸下,拼着损失,终于将这一批攻城器具打坏。
  但此刻,徐原迁一清点战损,喉中腥咸涌上,一阵眩晕。


第五百零八章 天予弗取受其咎(二)
  “火油总共搜拿不过千余斤,今日只不过对付两个吕公车就用了总计四百余斤。”
  “只不过一日,檑木,巨石就用去了千数,积累数年一日用去七分之一。若是找这么打下去,檑木巨石在七日之后就会告罄。”
  “还有箭支,弩箭齐发看起来好看,但第一天已经用掉了三万支羽箭,这还是蒯彻一旁提醒,这才省着用了。”
  “还有军士死伤,今天战死者已经有了一百余,轻重伤两百余。药材,热水,还有照顾伤员的人手都是不足了!”
  “又是兵甲、器械的损伤。十七架投石机,已经是倾范阳之力做出来的极限了。但今日,就有三架投石机损坏不可修复,其余用得多了,也恐有损坏难以修复之象。”
  “又有甲胄损坏攻击六百余副,兵器需要修复的长矛、秦戟千余柄。当然,这些坚持一下也是能用的,但效用嘛……”
  此刻的徐原迁端坐正中,看了损耗的清单他只是对损耗大体有了一个印象,但真正听到各个部门负责人的叙述,顿时又有了一层直观的印象。打仗真是一个……败家的活计啊,这才多久,就让他积蓄的物资损耗了七七八八。
  他当然也知道,他是在以一县之力面对一国之力。无论对面那个刚刚复起的赵国如何底蕴浅薄,但终究是有数郡之力,兵士十万的势力集团。也就范阳上下一心抵抗了下来,不然,陈余真是全力攻打,拼着损失重一些也能攻下范阳。
  而今,范阳苦心准备的物资在此时耗费如此之巨,就由不得范阳令徐原迁再次重新衡量他手中的资本了。
  “都出去吧,还有……去请蒯彻,不,蒯副使过来!”徐原迁这话一说,语气也显得有些无力。他主动去请,那自然是表明自己居于了弱势。
  细细想想,徐原迁也不由懊悔。昨日自己的自傲显然让他对自己的实力估摸有了偏差,也对自己在乱世之中自立的资本有了夸大。自以为能够在各方之中转圜做到游刃有余,但此次蒯彻一来,就撕开了徐原迁意图自立的倚仗。
  而徐原迁对张耳自以为是的猜测,也让徐原迁在一日的攻城战中损失颇多。显然,徐原迁对局势的判断出现了谬误。
  徐原迁认为张耳来陈余的范阳大营是想要让陈余出兵去救援蓟县,故而对范阳而言,肯定是百利无一害的消息。大军走了,徐原迁也不用保持战备,秋收也自然不会因此耽误太多。
  然而,翌日的进攻打碎了范阳城内一地的眼睛。
  城外五万赵军竟然发动了进攻!
  五万人,除了一万当做预备队,竟然四万人轮流投入到了对范阳的扣城之中。如此大的手笔,令徐原迁心神摇曳。他不仅判断错了赵军的动向,还判断错了赵军统帅的信心。
  显然,张耳不是单纯来范阳出催促陈余出兵救援的,至少,张耳的目的一定有徐原迁不知道的,比如对范阳的扣城。
  思来想去,徐原迁都有些没琢磨明白张耳的心思。说到底,徐原迁对张耳、陈余、武臣、邵骚、韩广甚至武媒这些人的了解并不多。了解不多,单凭片面,自然就对此判断会出现谬误。
  不多时,去请蒯彻的人又回来了过来。
  然而,来人却是神色铁青。此人,赫然便是徐原迁的族侄徐古。徐古面色铁青,拜下到:“宗主,小侄无能,没有请来蒯副使。”
  “哦?”徐原迁眉毛一皱,眯起眼睛,道:“到底是怎了,你一一给我说来!”
  “小侄在门外,便被蒯副使的扈从给挡了下来。说了请蒯副使来商议大事,却被那扈从说,蒯副使乃是上官,岂有上官来见下官之礼!”徐古忍住怒气,也没有被怒气冲昏头脑而是直接将这些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而不是添油加醋,借机报复。
  徐原迁踱着步子,心中腹诽,眼下我尊的咸阳的大秦政权,又不是服从晋阳行在的领导。你到我面前来装什么上官,竟然要我堂堂数百里方圆的大佬去见你一个领军不过万数的所谓副使,更何况,我还是老人啊。
  心中腹诽,但这也只是徐原迁发发牢骚发泄抑郁罢了。毕竟,徐原迁总是存了一条后路,不想和晋阳闹翻的。
  心中烦闷,徐原迁问向徐古,道:“细作的人都收回来了没有?谁能告诉我,陈余大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余大营。
  陈余怒气勃发,将大印摔在桌案之上,转身出去生气的不想见到张耳。
  张耳也端坐在帅帐内,一言不发。此刻的张耳无疑被架到了火上烤一般,十分难办。显然,两人的政治理念以及政治互信在这一刻找到了强大的危急。
  张耳对陈余的信任因为两人的地位变化而产生了变化,再加上一系列外因的发酵,让张耳对陈余的信任产生了动摇。而同样,性格刚愎自用的陈余对张耳的摇摆极其愤怒,直接用激烈的手段对抗下来,把将军印给丢了过去。
  将军印,那是陈余用来证明自己法统的证物。是身为将军的信物,而今暴怒之下,陈余将将军印丢给自己,其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这是对两人关系的最大危机。
  一直以来,陈余和张耳都是极好的朋友。数十年的交情,彼此的相互帮助,那是传为美谈的事迹。名士名士,光是有才能没名气,那是不会称为名士的。而陈余、张耳两人之中的名气,有一部分就是两人的友谊到了令人传扬的地步。
  而今,因为陈余五万大军驰援蓟县的问题,竟然造成了这其中两人的信任危急。张耳面对这个情况,顿时感到了极为棘手。
  首先,这将军印要不要接。
  要是不接,那自然是追出去缓和陈余的关系,当然少不了低声细语。可这并不符合张耳的风格,眼下他可是堂堂赵国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这么丢分的事情,张耳很久没干了。而且,他犯错了吗?
  在朝中尽心竭力保持着张耳陈余的地位,这功劳难道陈余就不想想?要是没有他张耳在朝中为其稳定后方,他军需只怕早就断绝了。那邵骚,会给他什么辎重?
  更何况,是你陈余涉嫌背叛了我们的友谊。凭什么我去低声下气来缓和矛盾,就因为你会强硬?
  这般想着,张耳心中顿时就不爽了起来。
  你小子陈余成了大将军了,竟然脾气比以前更加厉害了。还让不让我这座大兄的做事了!
  当下,张耳心中顿时不满涌动。但这还不足以让张耳选择断交,割袍断义,哪一个不是心中郁闷到死的。故而,张耳思来想去,都有些下不了决断。
  毕竟,这将军印说得好听能够拿着执掌五万大军,可接了以后,和陈余的关系那必定是降到了冰点的。差不多也就和割袍断义没啥两样了!
  张耳心中有些不舍,几十年的交情。真要因为一点嫌疑就因此割舍掉?
  哗啦。
  帐外的帘子被掀起,陈余部将张魇走入帅帐之中,见到张耳对着将军印发呆,呼吸顿时为之粗重起来。
  张魇一直在外面守护,刚才的争吵,除了张耳、陈余外,唯一知情的,就是这位张魇将军了。见到这方代表五万大军掌握权的将军印,张魇可没有张耳那么多顾虑。
  他是张耳的人,不是陈余的人。这年头,部将的部将虽然是你的属下,却未必会忠诚于你。乱世,人心隔肚皮谁知道真真假假?
  “叔父,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啊!”张魇没有说其他多的,直接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意思很简单,叔父啊,这可是老天给与的机会让你执掌五万大军,做到名副其实掌握兵权,你这时候不去接受他,那肯定会受到老天惩罚的!
  张耳神色微微动容,这句话他不是没听说过。越王勾践的典故之中,便有这么一句话“天予弗取反受其咎”。眼下用到自己身上,张耳心中顿时百味杂陈。
  这数十年的交情,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终究是比一张苏氏纸都要凉薄啊!
  “接了!”也不知是老天爷的恐吓起了作用还是那利益起了作用,张耳结果将印,看着张魇,道:“你可能掌握住这五万大军?”
  “陈大将军再时,末将自然不能。眼下叔父来了,小侄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张魇抬头挺胸,昂扬而起。
  张耳面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随后又是神情坚毅,道:“那就是锁了陈余、陈泽,此子敢不尊王上命令,骄横跋扈,暂且收押!明日,我会取王上命令,以及将印,召集众军校尉。其后,攻伐范阳!”
  陈余大军起了巨变。
  而当第一天的攻城战后,拼着细作损失惨重的徐原迁也终于收到了陈余大军内的剧烈变动的消息。
  张耳,竟然将自己的好兄弟好朋友,最好的支持者给锁了起来,还将陈余一系的大将陈泽给免职看押了下来。而且,还不知怎的,得到了陈余的将军印,拿着王上的命令,直接命令进攻范阳。听到这里,徐原迁心口绞痛一口鲜血喷出,连忙道:“备马,我要去求见蒯彻使君!”


第五百零九章 风云变幻燕赵地(一)
  “这么说,用不多久,范阳令就会哭着跑过来,求你收纳了喽?”一名黑衣男子笑着看向蒯彻,颇为佩服。
  蒯彻矜持一笑,道:“或许吧,范阳令想要自立自守,又多谋多疑。想必,不多时就已经能够弄清楚陈余大营的事情了吧!只不过是我代王上收纳一个投降的县令罢了!”
  “哈哈,徐原迁此次要自取其辱了!”这名黑衣男子,竟然是从常山郡过来的伏承:“说来,张耳和陈余竟然会反目。令人想不到啊,此次,东线看来能够顺利收复不少郡县了。”
  “如伏承科首所言,张耳和陈余反目。武臣手下真正的强干之士已经不多了,就是有,只怕伏承科首出手,伏承就要面临无将可用的地步了吧!”蒯彻看向伏承,目光之中隐含忌惮。蒯彻原先是当御史中丞的,对手下攻讦伏承的事情也听闻不少。
  他倒是没有出手,但对这些,也颇为认同。无他,实在是特科的力量太大了。扶苏用数千万钱堆出来的这个遍布全国的情报网络尽管在陈胜吴广大起义后受损不少,但留存的力量,恐怖的令晋阳不少人都感觉到森冷。
  扶苏的这柄利器太过犀利的,以至于许多人对此极其感到担忧。其中,就包括蒯彻。
  这样的纷扰,一直到扶苏下令将特科的财政系统掐死,将原先大笔钱财供应源的造纸坊收归皇室,这才平息了议论。但无疑,特科也正是登上了所有人的视线。
  而此番,蒯彻也算是亲眼见证了特科的力量。
  在五万大军环伺的情况下,这个特科的大佬头子,竟然悄然之间进入了徐原迁层层给蒯彻保护的院子,若不是伏承为了给蒯彻尊重敲门,只怕突然出现在蒯彻眼前的伏承就会蒯彻吓出个什么毛病来。
  这样的潜伏能力,无疑,是让人恐惧的。因为刚才,蒯彻换个角度想,一旦伏承对其有敌意,只怕已经能够将其格杀了。
  “侥幸,侥幸!”伏承谦逊,但气势之中透露的却是无可比拟的自傲。
  的确,依照李良的分量,恐怕真的能够成就一段万余兵士灭一国的功勋。一想到这里,伏承也不由想起和那次李良的对话。
  李良大营。
  “严格来说……”伏承走出黑影,看着李良道:“是王上的特科。当然,眼下我兼职一个副业……救将军与水火之中!”
  “非亲非故,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们是真心实意来帮我的?”李良神色嘲讽,在邯郸时,他已经和特科的人接触过。那时的李良虽说有过心动,但也只不过想着万一会用得到,故而这才接纳,却并未想过要去投降。
  而此番,武臣让陈余驰援远在数百里外的蓟县消息已经传入了李良的耳中。对于这个消息,李良捂得死死,因为一旦传出,那绝对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对李良的军心士气,将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但也正是如此,让李良对武臣算是彻底死了心。说起来,东垣县和范阳并不算太远。只是东垣县离着邯郸近了一些,常山郡的正南面是邯郸郡,其东南则是后世闻名的巨鹿郡,其正北面,是代郡,东北面,是广阳郡。
  贴着常山郡和广元郡的,就是范阳。也就是说,范阳其实是广阳郡的地盘。
  按说,眼下将广阳郡和邯郸分割的常山郡应该优先攻占下来,毕竟这样一来就能将威胁到扶苏的太原郡。虽说扶苏眼下四十余部踪迹二十四万余大军强悍无比,可晋阳和咸阳的不合敌对几乎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让扶苏多一份烦劳,应该是非常应该的。
  可武臣就是不给李良援军。
  于是常山郡就只有李良苦苦进攻,一直到最后一等李良拿下了常山郡,得了常山郡内数万兵马,回师邯郸就灭了武臣他丫的。
  眼下的这个历史上,李良拿下常山郡几乎是没可能了。毕竟,在巨鹿为武臣占领的情况下,似乎常山郡也并不是什么必须攻占的地方。更何况,广阳郡显然比贫瘠的常山郡好处更多。
  得知了这些消息的李良可以说对武臣是恩断义绝了,故而,脱离武臣对李良而言是确定的事情。但,李良对晋阳颇为警惕。毕竟,他在常山郡打生打死,彼此之间的血仇可不是几句话可以抹消的。
  “李良将军难道觉得武臣如此无道,会是你建功立业的良主?”伏承笑道:“张耳已经入了陈余帐内,放着不过百里之遥的东垣不来相助,反而要去那更遥远不切实际的蓟县。而且,这一切,还是武媒推波助澜的事情。将军堂堂七尺男儿,竟要被一妇人屡次折辱吗?”
  “自然不是,但我更怕到了晋阳,便是落入狱中再无出头之日。”李良神情悲愤:“我麾下部曲,和常山郡郡兵死战,已经成了生死之仇。谁手中,不是藏着对方数百数千的死仇人命。谁知道,我若是落入你们手中之后,不会被李毅打击报复?”
  “哈哈!”伏承突然欢颜一笑:“若是如此,那将军完全不必为此担心!”
  “此前,李毅使君已经与我有过深谈。你们的血仇,并非不可按下。”伏承目光凝视着李良,道:“李毅使君是个注重公事的人,故而,于此战场之上的生死之仇,还是看得清楚的。更何况,常山郡的郡兵死伤,自有王上让国库抚恤。他们是为国战死,是死于公义。岂是私仇可以耽误的事情?至于李良将军部下的安全……”
  李良此刻已经恢复了冷静,刚才的情绪暴露实际上是被逼到角落之后的反应。他不是个阴谋诡谲之人,也不是喜好勾心斗角之辈。这个李良,可以说是那种大丈夫当快意恩仇之辈的人。
  故而,眼下能对伏承这般说出担心,显然是有了极大的真诚:“伏承科首,这是何意?”
  伏承从怀中掏出一幅地图,在李良惊愕的目光下,伸手一点,按在邯郸城下:“李良将军想要保护自己部曲的安全,自然不能光凭空口白牙。便是王上下发诏书,让地方官吏和枢密院对降将降卒正常对待,但你们也未必会安心。故而……”
  “将军需要一份功勋,一份足够保护自己和部曲的滔天功勋!”


几字微言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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