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吕公美眷虞美人(一)
作者:几字微言|发布时间:2024-06-29 01:45:21|字数:28919
却不知此时的扶苏心中都乐开花了,刚才还在想怎么把未来的名臣猛将翘过来,现在人家主动上门,哪里有啥不开心不乐意的?
至于所谓门第之见,门户之分。尽管皇室可谓是天下最显赫的名族,但揣着未来人灵魂的抉苏又如何会顾忌这个?
不过,矜持总要有的。而今的扶苏不仅仅只是扶苏,还是故楚之地曾经百年世家苏家的独苗。若是太过热情难免惹人怀疑。
毕竟太轻易得到的总是容易被轻视的。
佳公子轻轻皱眉显得有些纠结迟疑,众人都是心口稍稍一提,静看佳公子回应。
不多时。扶苏欣然一笑似乎挣脱了什么,洒然道:“有何不可?自古草莽多英豪。我观诸位情义感人,能得结交,那是在下之幸!哈哈,在下苏扶云见过绪位!”
“苏扶云?”几人心中纳闷地暗道一声,都是暗自琢磨了起来。樊哙确实没有理会许多,他见苏扶云并无世家子的倨傲心中便多了一份好感,再加上先前的入门时的好感,这下对苏扶云却是有了深交的意思。
而周勃,也为苏扶云的赤诚心中感怀,有了好感。于是脸上厉色掩去,换上了些微笑容。
至于卢绾,则不住地打量着刘邦的神色,想要看刘邦如何动作。心中却是隐约想到了什么,看着苏扶云,心中也是有好感的,于是面带微笑。
到了曹参这里,反应却是最快的。惊道:“公子祖上可是洛阳苏氏?”
苏扶云点点头,却是一脸苦涩的神色。又在刘季等人邀请下入了席间,而那老仆石姜却是坚持要随侍苏扶云左右。几人心中都是微微羡慕地看着苏扶云,尽管家里破败了,但依旧能有如此忠心耿耿的老仆跟随,也是令人艳羡。
众人落座之后,刘季首先敬了一杯待气氛热闹了些这才问道:“刚才听了苏公子说,是洛阳苏氏?”
苏扶云缓缓点头:“家中破败,一言难尽。”
一听苏扶云面上难看之色,刘季连忙转移话题。歉意道:“在下的确冒昧了,竟然都忘记为苏公子介绍大家。实在抱歉……”
众人连声无碍。
于是,刘季这边开始介绍起来。首先指着腰大膀圆,满脸横肉凶相,浑身不少于三百斤的彪形大汉樊哙:“这些都是刘季情比手足的兄弟,这是樊哙。”
樊哙一拱手,粗声道:“某家樊哙,是个杀狗为生的屠夫。苏公子你竟然瞧得上我一介屠夫,真心结交。那便是樊哙的朋友,在这沛县,若有事情尽管找我。这三百多斤,你尽管使唤!”
苏扶云连连声道不必,樊哙这是意气相投许下了诺言,扶苏却不能轻易接下。若是惹了刘邦芥蒂,又有了警惕,扶苏再想挖人就难了。
刘季畅怀一笑,对自己这个最亲近的兄弟也有些无奈。指向有些紧张的卢绾道:“这是刘季邻里,自幼长大的好兄弟,卢绾。”
卢绾身上多多少少带了一份读书人的气息,看着让扶苏有些亲切。
卢绾起身微笑道:“在下卢绾,靠着家中几亩薄田为生。今日能结识苏公子,实在在下幸事。”
扶苏心中对此人打了个叉叉,看似热乎,实则客气棘手。这名日后的大汉燕王可不是易于之辈,而且和刘季关系太近,必须打叉叉。
此时,刘季将目光投向神色一直保持严肃的周勃身上。
实际上周勃并不是个严肃的人,寻常面对自己朋友兄弟都是面带笑容,很是放得开。只不过今天差点因为他的话让整个小集体一下子崩溃了下来,心中有些担心和自责。不自觉地,脸上就塌了下来。
看到刘季将目光投递过来,周勃面上挤出一丝笑容,却是十分之别扭。这让刘季很是尴尬,不过刘季不愧是手腕灵活哈哈一笑便揭了过去继续道:“这是周勃兄弟!”
周勃起身拱手对苏扶云道:“在下周勃,家中乃是用蚕丝做乐器过活的小户。今日见了苏公子丰朗神骏,实在惊艳。”
周勃口拙,这本来是一番夸赞苏扶云外貌的话,实际上恐怕任何一个人见了苏扶云这漂亮的面容都会如此说。便是樊哙,第一次见面不也心中暗道这副漂亮容貌当去做兔儿爷么?
不过周勃这副直性子说出来的话,不知情的听了难免觉得这是周勃在讽刺扶苏是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无用之人。
扶苏苦笑地摇摇头,却莫名地对这个周勃有了好感。周勃说这话有些不恰当,可心底里却是诚挚的。扶苏喜欢这种诚挚,这和刚才卢绾的心口不一成了截然两种不同的对比。
当下苏扶云同样笑容诚挚地谦虚几句声道:“刚才听周兄放声宣言男子汉当行之伟业,扶云听了,真是心生摇曳啊。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说得极好,甚好!”
周勃眼睛一亮,快速地点点头,满意地坐了回去。
刘季的笑容有那么微微的一僵,不过调整的十分迅速。转而将目光对象最后一人,声道:“这便是我们兄弟中最为出息的,曹参,乃是兄弟几个最为聪慧之人。”
曹参无论是容貌还是礼仪都要远超这场内几人,看起来风度仪态都是令人舒心悦目。这草根阶层在世族豪户充斥的官署里,想要做出成绩,费去的努力和功夫都是远超常人的。
而曹参也算是幸运的,有一个被扶苏挑中了的萧何是老朋友。自萧何做了雁门郡长史,实际管理数郡之地政务之后。曹参在县署之中受到的待遇也是越来越好了,最后更是破格将他一介监狱末吏提成了有官秩的县署主簿。尽管主簿只是县丞的属官,但如论如何,这都是官。官和吏的差别犹如庶族和士族的差别,几乎是天壤之分!
扶苏仔细观察着曹参的一举一动,心中不自觉地却乐了起来。这曹参,和刘季的关系并不如预想之中那般亲密嘛。
曹参此刻战起躬身行礼,一举一动莫不附和规范。便是最苛刻的宫廷礼仪官来见,也挑不出错误来。曹参面带微笑,声道:“沛县微末小官,曹参见过苏公子。”
扶苏心道:简洁的话语,难道不知道如此有些着相地避嫌么?
实际上,扶苏现在还不清楚,曹参以前并不认识刘季。真正认识刘季的是萧何,刘季和曹参中间若是没个萧何,只怕根本不会有这般感情深。而今,刘季和萧何有了裂缝,那刘季和曹参之间的“情义”又能维持多久呢?
第三百零一章 吕公美眷虞美人(二)
当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经行入了沛县时,天色已然渐渐黑了下来。风餐露宿总是不好,而且这世道渐渐乱了起来。始皇帝在咸阳带卫士出行的时候还被刺杀过,更何况几个小民?
虽不至于驰道之上公然抢夺,但一旦入了夜色,只怕什么腌臜事情都能发生。
见此,便是最为贪玩的殷倾月也是同意了下来。尽管看起来野外宿营颇为有趣,可城外的条件有多差光是想想就知道。更何况……
“哼,本女公子这么漂亮,要是被哪个不开眼的山贼看上了,抢去当压寨夫人那该怎么办啊?”殷倾月看多了小说家的传奇话本,不由地也胡思乱想了起来:“本女公子盖世英明,可不能毁在一干臭烘烘,脏兮兮的山贼手中……”
秀拳紧握,殷倾月作势用力地狠狠一击。恰巧帘子掀开,虞妙戈正正坐了进来,却不曾想竟然伸出一双白嫩可爱的修长恶爪,刚好抓住虞妙戈的亵衣……
虞妙戈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对于这个小魔头般的殷家女公子,虞妙戈可真是吃够了苦头。当然,并非是说虞妙戈这堂堂二八年华又一的青春美少女被殷倾月这个双八年华缺一的可爱萝莉给虐待了。
实际上,殷倾月别看面上贼可爱地凶巴巴,可心肠却是极好的。尤其对自己人,对美丽又多才多艺的虞妙戈更是心底软软的。
但面对别有居心的坏分子,那就另当别论了。于是鱼家忠心耿耿的新任管家,四十多岁的沧桑中年大叔陈空就满脸挥泪了。因为一次不小心听到了殷倾月对虞妙戈大施展淫威。陈空立时便被罚前要打探迎敌,后要断后阻敌……分外悲苦。
听得马车内又是一番嬉笑,陈空一脸贼笑。不过一想到那个殷家女公子之恐怖,面色一正,一夹马腹前去探查去了。
不多时,这浩浩荡荡数百人的车队便入了沛县县城。作为淮中地区,偏近中原之地。沛县还是颇为繁华的,便是比起一些偏僻地区的郡治之所也是不差多少的。当然,比起两女家乡的会稽而言就要差了不少。
非是没有会稽繁华,而是那人文气息不同。这市井草莽之气在沛县这等地方便寻常可见,而无赖登徒子更是不少,若是虞妙戈和殷倾月任何一个人出现在市坊中,只怕整个沛县都会为之惊动。为了一见此等美色,怕是万人空巷也道寻常。
当这一队两百余人的马车队平凡不起眼地从东门入了沛县时。
另外一边,沛县县城最为繁华的西门此刻却有些静谧。非是其他,正是沛县县令张九融在西门静静等待,似乎在迎接某人。
正当东门看热闹的无良观众瞎猜的时候,西门远处几里路外一个马车上的声音也渐渐响了起来。
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响上,一对父女生在说这话。
只见这中老年男子捻须捧着一卷书籍津津有味地看着,而另外一个女儿家却是频频掀开窗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父亲。”看着渐渐将近的沛县县城,吕雉终于开口了:“这离开家乡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那年岁五十余的中老年男子赫然便是吕文,吕叔平。也是齐地单县一代有名的学者,算是殷实富足的书香门第。只不过此番吕家却是遭了大难,惹上了正在怒时的临淄豪族。
没奈何,那豪族势大财雄非是吕文可以对付的。但惹不起,总是躲得起的。吕叔平便带着妻儿子女,典卖了全部家产一并来了沛县。
这沛县乃是泗水大县,恰好,吕叔平有一可交心的老友张九融便在沛县做县令。两人书信来往之时,吕叔平也曾提过,见此,老友显然颇为开心,于是一力应承下来。而今,据老家人所探,县令张九融领着私人幕僚班子来迎接了。
将思绪从即将到来的老友会面中挪开,吕叔平这才注意到了女儿的情绪呵呵笑道:“离开家乡自然是谁都不喜欢的事情。可是,女儿啊。多走走,这天下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为父当年为练习谶纬之学游走天下看那世间百态之颜容,这才得有大成。今日移居沛县,便学学当年,为我家女儿找个称心如意的相公!”
吕雉吹破可弹的脸颊上顿时浮起一层红晕,娇嗔道:“爹爹……”说罢,狠狠将吕叔平拿着书卷的右手摇了起来。
这一摇,可算是要了吕叔平的老命。连连讨好道:“好女儿好女儿,别摇喽。再摇,爹爹这一个字都看不清啦。”
吕雉轻哼一声,看着窗外默然不语。
吕叔平看着女儿这天下仅此的面容,心中叹气一声。几年之前,吕叔平暗自为女儿观命理之时得出的结论是:夫人天下贵人。然此刻,再侧时却差点没让吕叔平年迈的心肝跳了出来。
女儿的命理竟然捉摸不定,时而夫人天下贵人,时而却又成了悲苦凄凉之命,时而竟然又是帝妃之命。时常变化,实乃吕叔平生平仅见。
正当吕叔平还想继续测下去的时候,却突然心下发颤。他知道,这是上天在警示。谶纬之学乃是禁忌,一不小心便将遭受天谴。吕叔平年至三十方才得了一女便是明证。(历史上的吕雉有很多兄弟姐妹的。长子吕泽,次子吕释之,长女吕雉,次女吕媭。这里算作因为蝴蝶效应发生的小岔道。)
然而,吕叔平的担心还是得到了印证。不多时,吕叔平的一次友情相面惹来了大麻烦。倒不是他相面不准,而是太准,却让人恼了拉不下脸面。结果强行打压,吕家小门小户,尽管殷实富足,可哪里敌得过一郡豪族?
“唉。”吕叔平看着渐渐入睡绿儿平静温顺的样子,心中叹了一口气:“女儿啊女儿。未来之事,你可要自己把握好啊!”
不多时,吱呀……马车停顿了下来。
“老爷,到沛县西城门了。县尊在城门处迎接!”老仆在马车外的话让吕叔平把视线拉回现实。
“女儿,女儿。快起来了,你张伯伯在西城门接我们了。要知礼,快整理着装!”吕文对老友如此大礼,也有些意外,心中却是感动不已。连带着催女儿也有些急迫。
吕雉一听,也顾不上睡意了。出身书香门第的人对礼节看得十分重要,这直接反应一个人的综合素质。吕叔平话还没说完,吕雉便利落地收拾起来,临了,还十分顺手地给吕叔平整理了起来。
不多时,面带儒雅的吕叔平便带着女儿吕雉下来见礼张九融。
张九融便是沛县县令,作为户口万数以上的一县之长,官秩六百石的张九融在此地过得还是颇为如意的。
看着老友携女移居,张九融自然是很是开心。人到老年,便喜欢念旧。这念旧有什么能过那老友之间的友情?自然,对来个伙伴,张九融是十万个欢喜。
“叔平,欢迎到沛县移居啊。这沛县青葱玉树,风景独好很是适合养老。而且此地,人杰地灵,也够你喜欢的谶纬之学应用了。来,来,我与你介绍一二。”说罢,张九融便开始给吕叔平介绍其自己的幕僚班子。
这幕僚班子,实则颇多宗族子弟。两家若是交好,介绍这个是表示通家之好的意思。
“这是县丞张余。”众人目光移向一个发须雪白的老人,吕叔平并着老妻、女儿吕雉赶忙见礼。对于一县之县丞如此年老,吕文是有些了解的。
“这是主簿曹参。县署有名的大才子!”张九融有些得意地介绍了曹参。
说起来,越是基层,事物越是繁忙。在郡一层,要管的东西多是偏向宏观。基本上便是督促地方官署做事,掌握财权还有一些和中央直面的问题。但地方,也就是县一级事物是十分繁忙的。
郡署下达任务要收税,于是从县令到快手捕役全部都要出动,一个个下乡进村,几乎弄得鸡飞狗跳几个月这才能堪堪将任务完成。
除去收税,还有治安,还有别人打官司,这家少了头牛,那边某某通奸,忽而哪里有死人了。一条条一桩桩从上级下层一级级堆下来,直接将压力传递到了县署。
别看一县之内方圆几百里都是县太爷县尊老爷一个人说了算,可真正把事物担起来却是极难。于是,这才会有一人当官。尤其是基层主官,四面八方地招揽幕僚,紧要部位安插信任亲信。反正各个县官为了做好本职,不说绞尽脑汁除非他想混日子得过且过。
吕文知道这位老友,是大秦传统好官僚。几乎是大秦刻板,严肃法律体系下成长起来的官员。这种官员,想要他不去做事,偷奸耍滑那是鲜少的。秦时民风淳朴,官员道德操守也还保有得不错。若不是秦二世用混账的命令合着赵高这个治国白痴一起,几乎搅乱了整个大秦的秩序。大秦根本不会如此难堪地面临各种尖锐矛盾的集中爆发!
自然,大秦基层便是各类矛盾的爆发场所。若是没几个有本事的幕僚,一两个有威望的帮手,张九融便是三头六臂也处理不了一县之事。
“这是小女,吕雉!”吕文很是骄傲地向所有人推出了他家的女儿。这女儿,可是吕文的手中宝啊。温良谦恭,又是生得极漂亮。将来,定时个贤良淑德完美版的妻子!
张九融看着这个漂亮女孩不住点头道:“真是个漂亮温婉的女公子!好了,好友,随我入府吧。明日,我亲自主持为老友接风洗尘!”
几人聊得极是畅快,却不知刘季一双眼睛自从看到吕雉羞答答露出来的面容后,便再也移动不开眼珠子了。
第三百零二章 盛宴谁得焕佳彩(一)
酒楼的宴席将要接近尾声的时候,出了意外。
正当扶苏和一众未来名臣猛将加深关系,联络感情的时候。一个县署的捕手跑了过来,捕手在沛县是不如雁门那般,有正规身份的。实际上就是几个捕头的帮手,算是披着民皮的公人。
这捕手在曹参耳边轻语几声,不多时,满脸歉意的曹参便拱手朝众人道:“县尊有令,要曹参去迎一老友。这……曹参真是对不住众位了。”
刘季心中不由为曹参高兴,也是有些艳羡。拉着下属去见一个私人朋友,这可不是为了公事,显然曹参在县署里过得不错。县令对曹参很是器重,拉着下属去见老友,固然是表示和那老友是通家之好。可也表示对曹参很是喜欢啊!
刘季转而一想,而今他这身份不过一介亭长。眼看着老友一个个发达,自己却依旧停留不动。这能够让男儿成就伟业的时机到底在哪里?
刘季的目光随着曹参的离去定格在了门外,越发深邃。
宴席也随着曹参的离去迅速结束,吃也吃够了,感情也联络到了。留着,也是无益。眼见天色渐暗,众人皆是互相道别便各自回家。
除了酒楼,呼吸一下南市这新鲜空气,刘季心中的烦闷也稍稍有些化解。
“让开,让开。公门公事,速速让开!”一对快手捕役飞快跑过,街上顿时一阵惊叫,齐齐都是散开。
刘季兴许是吃了些酒,反应竟是有些慢了。被带头的捕快用力推到了一边,这被人近了身子刘季的反应却是不满。
转身立定,伸手锁喉一下便拿住了那带头的捕快。见此,这队捕快十来个人齐齐都是停了下来。
噌……噌!
见老大被人锁喉缉拿了,这下快手捕役们哪里肯定,一下子抽刀的抽刀,举铁尺的举铁尺,甚至还有一人慌慌忙忙也搭弓射箭瞄准了过来。
长期从事刑侦行业的刘季对危险的感觉是敏锐的,一下子不多的酒意便完全醒了过来。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迅疾地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对一众明晃晃的刀剑箭头全然无视,见了这带头的捕快,却是尴尬笑道:“原来是老李,唉……这都叫什么事……”
这下,刘季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那捕头老李见了这有些醉醺醺的人竟是刘季,面上的凶狠统统散了过去,一拍刘季左肩道:“刘三,瞧你一身酒气,难道又是去买醉解愁了?”
众捕快顿时面面相觑,搞半天,这原来都是自己人。这下,几个眼力见的也认了出来。这是沛县交游极广,上至县官下到蚕农都有结交的刘三啊!
见是自己人,捕快们纷纷将刀剑铁尺之类的齐齐斗了起来。那一看就是新手模样的捕快还有些慌乱地收着长弓。
刘季见此,笑道:“那弓手,这十步之内强弓可无多少实用。你若有本事,求县尊给你一具强弩比这猎弓强去十倍。哈哈,老友,你这呆着一队人,可又是哪家不长眼的干犯了王法,可要刘季帮忙?”
捕头老李挥挥手,道:“何须你这小沛公出面?县尊老爷要去接老友,财货人马太多。总需要带着人弹压弹压,不然有些不长眼的浪荡子还真会劫了去。到时候,便是你我的大麻烦了!”
刘季一日之内两次听闻这县尊的老友。对于这县尊,刘季心中既是佩服些,也是不屑一些。
县尊名作张九融。此人治政本事是足的,很会用人。有精明强干的幕僚如萧何曹参,也有如威望足够且可信任的左右手县丞张余。
如此,这县令在沛县算是做得不错。但近年来自咸阳、官署的压力是越来越大了。不是增税就是加派徭役,就是刘季也干过几次加税增徭的活计。但加税、增徭无论如何对百姓不会是件好事。本就求活不易,这苛捐杂税繁多徭役还压上来,哪里还有何生路?
故而,这一年来沛县的情况算是不大好了。不过前些时日北疆传来一场大胜,切切实实的大胜。就如大秦帝国一次次用辉煌的军事胜利来压服国内矛盾一般,此次沛县隐隐蠢蠢欲动的矛盾也因为一场大胜被压制得迅速沉寂。
但刘季却有些敏锐地发觉,这次沉寂,恐怕不会简单。便如从曹参那边听闻的消息所言,北疆数郡东至辽东西至陇西都被要求再次增税,原因,恰是北疆大胜后的犒劳让中央财政有些吃紧。
这个吃紧,并非是中央无钱。而是帝国要全力为嬴政修建陵墓了,这个从嬴政十三岁开始就修建的陵墓,一直都是由李斯主持,章邯监制。前些时日,因为长城、直道、阿房宫等修筑需要,始皇陵被刻意放缓速度来缓解对财政的压力。
然而,随着直道、阿房宫、长城或者即将完工,或者压力被转移。始皇陵便被重新提上了日程。如此一来,中央的财政需要应对加速建造的始皇陵。当然,这些都是只被帝国顶层人物知道的消息。而始皇身体欠佳更是仅有不过五指之数的人知晓。
但对于帝国紧张脆弱的财政,却是刘季窥一隅有所猜度的。
摇摇头,刘季将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看着交好的同僚捕头老李道:“这等事情,我还是随你过去吧。要真是出了不知所畏的愣头青,有我在,也能收拾几个!”
听了刘季如此说,老李咧嘴一笑:“既然你不怕麻烦,有你这身手在,我还有何担心的。不过,刘三,你也不用去换公服了。便这身便装,在那人群之中暗藏吧。”
刘季点点头:“如此甚好!”
不多时,这一对捕役快手上便多了一个成员:泗水亭亭长刘季。泗水亭亭长差不多就是后世的某某乡镇派出所所长一般的职务,便装而行的小沛公光是往人群中一站,多年积累的威望下也让一群登徒浪荡子不敢乱动。
而今刘季三十余岁,在沛县别的没干成。这江湖上无论是强人盗匪,还是三手奸人,见了刘季,都要老老实实夹紧了尾巴。
无他,刘季在黑白两道上的通吃的确当得起头面人物。当然,这个头面是那些官吏、士绅都不承认的。便是寻常家世清白的良民也不屑与之为伍!
沛县西城门。
“吕雉见过张伯伯。”吕雉温婉一笑,盈盈福了一礼看得张九融连连点头。却心中暗恨自家儿子早些结了婚配,不然这等模样极佳,更知书达理的女孩子哪里去找?
张九融从身边小厮举着的盒子上去了一样手镯,递给吕雉笑道:“只可惜我家那痴儿早些有了意中人,不然……罢了。这手镯品相上佳,想必也就吕家女儿能配得上了。来来,接着!”
吕雉双眼迷醉地看着这品相俱佳,显然珍品无疑的手镯。小心翼翼地收好,吕雉有些羞涩地拜谢了,这才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戴了上去。
而此刻……一双直勾勾一动不动的眼睛便看着此处。于是,这才有上文所提刘季呆呆的目光。
“抓贼啊!”尖叫声起,一个吕家奴婢搬着一件显然贵重的物品想要过来,却不想正经过人群的时候,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猛然经过,不多时那里面的物件便全然都是没了。
捕头老李见此,顿时浑身紧张了起来。县尊老爷在此,竟然真被他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有那不长眼的小毛贼穷疯了!
但老李心中并不慌乱,因刘季可是在沛县混了十数年的,当很容易就处理好吧,结果一转眼看过去。
瞎了我老李纯银的镶金眼啊,这刘季,竟然发傻了!
小步跑过去,一巴掌拍在刘季头上:“刘三,有贼啊。你竟在此发傻,难道十多年全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刘季心中怒火一串,谁那么没个眼力劲。没看我老刘在这看美女看的好好地嘛?
不过刘季的火气来得快,去得更快。眼力劲不差的刘季很快便看到疾跑的那衣裳褴褛的乞儿。
这下,不用捕头老李提醒刘季都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撒腿一跑,在所有人都为之侧目的情况下,一个颇为英武的背影便迅速抓住了那行窃偷拿的乞儿!
捕头老李连连和面色尴尬的张九融讨好谄笑,带着捕役连忙过去帮刘季擒拿贼人了。
吕文一路上什么风浪没见过,对此并不以为意道:“老友,世风不平,此等事情。我也是见得多了,无碍无碍。走吧!”
说罢,吕文果然是毫无异色地带着女儿走了过去。刘季三十多岁大叔的年纪,今日却徒然间觉得这枯燥的抓贼之事有了几分趣味。频频回头,只可惜吕雉一直有些无趣走神地看着这沛县街道旁边的景色。比起边郡繁华许多的沛县,一比齐地单县却又差了一截。
吕雉心中想着:今日初到异地,还不知将会面临什么。邻里是否友善,能不能交到相好的闺蜜……还有最最让人心中挂怀的,便是爹爹要说的给自己找什么夫婿……可真是羞人啊,一想到这里。吕雉的小心肝便如小鹿乱跳,久久平静不下来。
站在小楼上的苏扶云看着城门处抓贼的喧嚣,心想:刚才那贼难道是刘邦自己放的?忽然眼珠子一转,苏扶云将目光投递到楼下车队。赫然看到一块帘子掀开,一双纯净的眼眸恰好投注过来。
扶苏单打独斗身处异地,触觉十分之敏感,立刻便回望了过去。那女子一见此,慌忙又是落下了帘子。
扶苏心中暗自品味:好害羞的一个纯妹子。
吕雉的心肝跳的更快了……
“刘三,不是我说你……今日你脸可是丢大发了……”捕头老李一个劲地喋喋不休,而刘季却是失神地看着那马车驶入望之不可及的县令府。
第三百零三章 盛宴谁得焕佳彩(二)
面无表情的石姜此刻眼中略带些忧色,尽管有些事情不是臣下可以干预。但石姜却总是觉得那女子会和扶苏发生什么牵扯,果不然,这封最新收到的情报印证了石姜的担忧。
“曹参负责接待宾客,主持宴席?而且张九融还和‘自己’有旧?”扶苏看了一眼这条情报,心中琢磨了起来。历史上刘邦解决人生大事,也就是第一个发家的起点便是此处。
刘邦一介吊丝伪装高富帅进了吕家宴席的大门,最后更是被吕文吕叔平看中成了吕家东床快婿。
有句话说得好,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成功的女人。
于刘邦而言,吕雉便是刘邦身后那个一直默默支持着的女人。初时的吕雉,并非是中国历史上那个狠毒的吕太后。而是一个勤劳、善良为了刘邦大手大脚而努力忙活着的女人。秦时吏员薪俸很少,亭长这等末吏更是没有多少收入。
而刘邦花钱偏偏又是大手大脚,一把子兄弟交了不少,可钱却让妻子愁云密布。而为了让家中开支维持,吕雉是亲自劳作的。而刘季……从未见过有下地的记录。
扶苏将视线拉回来,看到这封情报,淡淡道:“想个办法,这次宴席。我要参加!”
石姜心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默默躬身离去,特科的力量此刻悄然拉开。
说到特科,扶苏的投入是十分大的。扶苏几乎一直都用私人财产给吞金巨兽特科维持开支,好在,扶苏不是什么懵懵懂懂的愣头青。在两千多年历史经验的支撑下,特科在扶苏的指导下尽量少走了许多弯路,眼下工作情况已然得到了最大的开展。
而最让扶苏心伤的巨额开支也得到了相当大的改善。
首先,是扶苏严控了一部分大秦的先进技术,禁止这些流入草原。其中,控制得最为严厉的不是弓弩技术,刀剑铸造技术。而是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马中三宝:马镫,马蹄铁,高桥马鞍。
这个马中三宝,实际上在扶苏有了第一支骑兵:三百宫骑宿卫的时候就悄悄配备过。然而,这个时间很短。几乎是一战斗完毕就会被扶苏的亲卫全部收缴过去根本不可能外流被发现。
故而扶苏的骑兵,在同等条件下往往能够干过双倍甚至三倍数量的敌人。
等到扶苏大规模装备马中三宝的时候,扶苏依旧用了几乎最严格的控制手段。比如必须是精锐的、忠诚的军队,每个军人都要进行洗脑,内容便是忠诚、保密思想。同时,扶苏还从生产源地布局严控。
这个任务,自然是非特科莫属。于是,特科在集合了墨家、公输家后人、各路高手的情况下。这马中三宝的生产任务便落在了特科的身上。特科,有了初步的利润赚取,尽管微博但量大不是?
其后,等到扶苏发现秦时道路发达时。扶苏便让特科开展邮递业务、物流业务等到给特科人员光明正大行走的身份。
这些业务,放在后世信息发达的情况下都是盈利的。以古代这个情况,市场的需求几乎从未得到满足过,而能提供的又是少之又少,简直是一片处女地。
于是,特科在发展本职情报业务的同时,也渐渐将邮递、物流业务发展了起来。明面上,自然是咸阳贵戚的物流坊掌柜、主管、小厮。暗地里,便是令敌人毛骨悚然的特科特工。
在特科渐渐买上正规的同时,其造血能力也渐渐健全。扶苏除了将特科的财政审核权收归到后院一帮女人手上后,对特科的扶持和投入也渐渐少了起来。
而今,为了支撑扶苏在楚地的行动。扶苏的私库再一次投入巨大财力,完成了在楚地的布局。于是,这才有了扶苏这个苏扶云的身份。
要知道,古代豪族世家几乎就那么点,各个都是一地之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似扶苏第一次那般不精心地在王芙面前化身“苏扶”实际上很容易被王家查到。
好在,苏姓并不是很难办。苏姓源于历史上西周开始的苏国,曾经动手干预周王室内讧的苏国在战国时已然被灭了。苏姓于是流落天下,遍布在洛阳周近。当然,也有远的比如秦陇之地的扶风,吴楚之地的寿春都有苏姓人的分布。
最后,特科挑了一个在寿春破败的苏姓大族。这个大族的确破败,特科的介入也十分顺利。很快,扶苏刷刷一变就从雁门到了寿春。一下子换了粗布衣裳,手上也因为勤练武艺布满粗茧。
便是刘季有本事能到寿春那里去查,扶苏这百年世家破败子的身份也不会有半点差错。而这期间,特科能够成功在千里之外完成一项大行动最关键的便是特科自己有了新的业务方式。
因为,在扶苏灰扑扑地成为苏扶云的时候。各种邮递流通商行也呼啦啦地布满了洛阳到寿春的路线。而极少人知道,这些商行和在肤施城的一个咸阳贵戚的商行干系颇深。
而今,扶苏又要公开参加当地人的聚会。这让特科的能力再一次受到挑战,显然,此次能不能保证扶苏安全的同时,各种漏洞不出的情况下,让扶苏完成目的,将成为这个年轻情报机构的又一重要课题。
扯远了,扶苏可没管伏承、石姜会怎么烦恼这个课题。实际上,扶苏的想法很简单。了解这个几年后能在这片土地掀起飓风大浪的帝王人物,同时,尽可能挖一挖他的墙角。
当然,也不排除扶苏心中的确有见一见未来大汉皇太后吕雉的意思。而今日白天在酒楼上那个羞答答的纯妹子更是让扶苏有些探究的冲动。
不过而今将要奔三的扶苏显然不是个愣头青了,诸般政务、大战各种挑战的磨练下。而今的扶苏不说达到帝王级别,一个势力集团的主公却是合格的。
正当扶苏想着明日如何去赴宴的时候,另外住在一处干净院落的虞妙戈和殷倾月也有客人登门拜访,送上了一张请柬。
“张九融?”殷倾月看着漂亮硬纸制作的请柬,心中翻了翻:“怎么这么倒霉?跑到了沛县,竟然还能发现老爹的旧敌!”
虞妙戈也美眸珠光流转,显然很是两难。泗水郡郡守在得知两女虞妙戈是得到朝廷承认,要向皇帝献舞的舞队之后,便大开绿灯。更是一纸政令让沿途各县好生照顾这几人!
而当张九融接到这命令之后,苦笑一声便将此次宴席的名单上加上了两女的名字。此刻,他还不晓得殷倾月是殷通的女儿。只是想着十分正式得体地请求虞妙戈轻舞一曲……
第三百零四章 纯眸善睐谁得倾(一)
刘季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家门也不顾房内正在大吃大嚼的大兄刘伯以及兄嫂,换了一袭萧何送的朱色锦衣华服,在院中小潭子里照了又照这方才走了出去。
刘季平整一下身上的褶子,平定心绪,昂首走向县令府。
一路上各色黑白两道的强人盗匪见了刘季都是侧身走开,实在躲不及的,立马老实行礼。刘季十分矜持地点点头,依旧昂然走向县令府。
及至此时,若是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来了什么神仙高人。但知内情的却明白,这刘季,不过一混混头子罢了。至多,算是披上一层亭长公服的街头无赖子。
看着刘季走向县令府,几个浪荡子都是面带惊奇不知道这小沛公是要作何动作?
县令府在北城,作为整个沛县官吏名流居住的地方,北城无论是环境还是治安都远超刘季所在的南城。
相比几乎是个贫民窟一般杂乱的南城,北城截然不同地院落齐整,环境优美绿树成荫。一个个在此行走的,莫不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罩来。
这是一种社会阶层之间明明知有,却触之不可及的分割线。想要跨过平头老百姓和沛县名流之间的隔阂,刘季需要面对的阻力不是一般大。
刘季脚步坚定,面无异色地走到了县令府面前。好歹是混迹沛县十余年的老江湖了,这点场面,刘季很是平静地迈了过去。
“西市曲行首贺礼一千五百钱,白璧一对。”高声场合的张家老管家念着贺礼,而一脸英气的曹参则安安静静地写着名单。
“故邯郸郡令史朱方贺礼两千钱,人参一株……”听了如此高的贺礼,县令府内有些轻微的躁动。而曹参依旧安安静静地写着名单,曹参的字迹很工整,每次张九融见了都是大为赞叹。
……
“安国坊裘员外贺礼五百钱,蜀锦一匹……”老管家念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摇头,不过很是轻微。但依旧有人看见了,心中涟漪涌动。
曹参心中冷哼一声,也没多事,安安心心写着记录着名单。等会,他还要主持宴会尽管不单他一个。但此次张九融几乎把整个沛县的名流都请了过来。甚至泗水郡郡治相城的几个豪族也会派人来见礼,他可不想犯了什么不该的错误。
但接着,让曹参心烦的事情就来了。显然有些人把这当做吃大户了,张九融虽说性子温和。算是个官声不错的好官,也比较清廉。但若是这个人拿三只鸡,那人拿了两匹布就要进堂入宴那不是乱套了?
“安国坊……陆启贺礼一百钱……”老管家念到这里也有些面色难看了,这陆启不过是仗着泗水豪族陆家名头的旁支,竟敢如此放肆地过来蹭吃蹭喝!
“老管家,且慢!”曹参这时候也没法不动静了,起身放下刀笔站在门堂上拱手朝着包括刚进门的陆启等宾客道:“诸位能来参加县尊为吕公所办宴席,鄙人谨此,代县尊拜谢诸位了。”
说罢,曹参十分规范美观地躬身一拜,接着道:“但诸位也看到了,厅堂虽广,但人心无涯。还请诸位心意虔诚,贺礼又满了一千钱的宾客入内堂宴饮。若是心意不够虔诚,又是贺礼不足的。还请到堂外宴饮!”
这下,包括陆启的一干打算混吃混合的人就不干了。但人家嘴上说得极是漂亮圆满,又不是说不足一千钱就不能进,得看你心意诚不诚。若是诚了怎会拿一千钱都不到的贺礼?当然若是硬拿了不到一千钱贺礼想要进来的,先不说丢份,光是后面一句贺礼不足不准进,还是给卡死住了。
更何况这实打实可是县太爷的家宅,难道想要来武的?便是六国之地的死忠份子对归属秦地不满,可也不会有人找死般公众说出。此时的县署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当然对刘季这种面厚心黑的人就不大管用了。
等曹参重新坐了回去,场内已然静谧了许多。一个个来宾有自持身份,可不会故作豪言,胡咧咧说话。
曹参刚刚松下一口气,却不想,一个熟悉的声音猛然炸响了整个县令府。
“刘季,贺礼一万钱。请入厅堂!”刘季背负双手直直走了进来,一身朱色锦服看起来很是一个有魅力的中年大叔。
一万钱!
几乎都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齐齐惊得坐了起来,似开头那般,将贺礼出到两千钱的人已然绝无仅有了。此人,竟然直接贺礼一万钱。
这究竟是什么人?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注到这名朱色锦服中年人身上,不多时刘季这个以前堂内众人正眼都不会一瞧的亭长顿时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刘季有些爽意地看着所有人人看向自己惊奇,不敢置信,还有目瞪口呆的表情。当然,也有那知道刘季底细清楚刘季为人的人先是嫉恨,又留有艳羡。
这刘季,难道要将萧何送来几个兄弟的钱财全部拿来当做贺礼吗?曹参心中掩不住的震惊,看向刘季的目光越发深邃了起来。这个大兄,到底有什么倚仗敢如此放肆?
场外的骚动引起的堂内正在聊天叙旧的几人,张九融、吕文以及张余都是齐齐一阵皱眉。这沛县之内,有谁敢在县令府惹事?到真是天谈奇闻了!
但很快,几人便知道了堂外发生的事情。
“刘季贺礼一万钱,请入堂内?”张九融和张余都是面带惊色,这刘季到底是何人竟然如此……口出狂言?亦或,此人真是豪爽无比,乃奇人也?
吕文却是面色平静看着窗外那个中年男子,心中也是起了兴趣,心道:刘季……罢了,这谶纬之学先不用。且看此人一万钱说出后面不改色便知道是个心志坚定之人。而且此人目光四处游走却不游离,显然不是个性子圆滑狡诈的。面厚心黑,此人真是有做大事之人的潜质啊!
吕叔平强忍着没有用谶纬之学来测刘季未来,迅速起身对老友和县丞张余道:“九融兄,余兄。我见此人当不是一般人啊。我去看看此人,两位请稍待!”
说罢便急急离去,一旁的张九融歉意地对张余道:“二哥,叔平若是见了好苗子就会如此。只怕到时候还是忍不住用那谶纬之学。”
第三百零五章 纯眸善睐得谁倾(二)
“此人是哪里来的头面人物,竟然如此豪爽大方。一万钱,便是县尊一年也未必有如此高的薪俸吧。”一名在堂外进不去的宾客见此,不由轻声议论起来。
一名知情者用满腹不屑的口气道:“此人说是豪爽大方的确不错,但也只是能和那些屠夫、吹鼓手还有……总之也就和那些贩夫走卒大方大方,多买壶酒罢了。”这名知情者显然有些顾忌到曹参的影响力,斜看了一眼算是留了分寸。
但显然,也有那偏爱说闲话的:“这南城的刘家小三能是何豪爽大方的头面人物,年岁三十余连个一妻一妾都无。若说大方,跟那个屠夫一齐,倒是能大方给你多一斤狗肉!”
闲言碎语不断击打着刘季的心房,但在沛县闯荡十数年,什么流言碎语没听过?刘季淡然处之,只是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老管家。当然,还有身边那个一脸沉思的曹参。
刘季这一万钱显然是句空话,但一身朱色锦服却让县令府的几个捕快有些忌讳。且不说人家刘家小沛公的名头,就是这一身锦服显然是诚心来入县令府赴宴的。这么杀将出去,到时候弄了误会,倒霉的却只会是几个小楼喽。
正当所有人将震惊转为鄙夷的时候,一个面色儒雅,知识分子气息弥漫的五十多岁老年男子走了出来。
这老人一出,这些没有资格进入内堂宴饮的人顿时齐齐震惊了。刚才震惊最多只是震惊数目,最后震惊刘季的胆大妄为。可而今看,这分明就是刘季得到了内堂中的内堂中人的认可啊!
果然,吕文吕叔平一脸和蔼地围着刘季看了一圈。啧啧称奇的声音连连发出,这老头,终究是忍不住生平所学的谶纬之学。
而在刘季身上测验的最终结果,也是印证了先前所说,刘季,当真是未来大有前途之人啊!
“你叫何名字?家住何方?”吕叔平倾着身子仔细问着,一动不动盯着刘季。
在这老人和蔼却有带着抽丝剥茧般目光下,刘季直觉得这老头能把他心中所有事情全部看光一般,见此,刘季十多年混出来的气度也有些走样,不过依旧面色平淡道:“小生刘季,丰县中阳里金刘寨村人,现住沛县南城。”
刘季说着自己的身世,并无卑微之色,无屈膝之言。
吕文吕叔平见了,抚掌大笑:“好,好。果然是好男儿,这赴宴的诚心是有了,一万钱贺礼也是足够了一千。请入内堂宴饮吧!”
刘季心中徒然一松,在曹参微笑鼓励的目光下走进了去。显然,吕文吕叔平若是没有遇到刘季,今晚最闪光的男主角恐怕便是这曹参了!
刘季此刻神情放松跟随吕文吕叔平入了县令府堂内。
正当所有人还来不及消化这个震惊和突兀的时候,又是两人走了进来。若说刘季初时走进来的时候纵然不觉突兀,因为刘季一身朱色锦衣华服显然是个体面人,至少有一件体面衣服罩着。
然而,当进来的两人入了县令府时,几乎无人觉得此人和这个地方有任何合适了。但这个几乎还是有特例的,目光不凡的曹参一眼便看出了苏扶云在刻意掩饰着身上的痕迹,于是连带着那自然而然的优雅气度也是收了起来。
而堂内站在窗边看着门外一场突变的两个人也都是面色古怪起来,一县之令显然不是那些庸俗之人刻意比拟的。至少,有时候一两天见过的事物便要比起寻常人一辈子也要更加丰富。
用见多识广来形容屋内的这两个老人一点都不突兀,对于两个老人而言,门外那个人就太过突兀了。
收发如心的气度,俊秀难掩的面容。这一切的一切都显示了此人肯定是一个百年以上底蕴世家才培养出来的英才啊!
可,如此英才竟然沦落到穿一身粗布麻衣来赴宴?姑且不说这翩翩佳公子,光是他身边那个目光锐利武艺高强的老仆那也是顶尖的武士啊。这么一个武士,竟然如此忠心耿耿地随侍此人左右。
这不更加印证了此人肯定是百年大族出来的世家子吗?
这下,沛县县令和县丞都是齐齐坐不住了。
一脸笑意的吕文吕叔平正要和老友和县丞说说今天找到的这个人有如何令人惊奇,其未来将是如何辉煌。总之,一句话全力捧他,把这个英才引荐给掌握沛县国家机器的两人手上。
却不想,沛县县令张九融却是来不及和他客套带着自己的副手,沛县县丞张余急忙忙过去。
吕叔平一脸疑惑,于是,回到内堂的两人又化身成了刚才的张九融和张余,隔着窗子看堂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来者,敢问姓甚名谁?”沛县县令张九融见了眼前这个风度翩翩却一身粗布麻衣的男子,心中惊异难以掩饰。
一边的县丞张余也是打量着面无表情的石姜,似乎在疑惑这方圆数百里究竟哪里有这等一看就是武艺高强之辈的武士。
苏扶云看着面色和蔼带着急迫的沛县县令,心中一笑,鱼儿上钩了。于是苏扶云一脸淡定从容,声道:“在下苏扶云,祖籍洛阳,原本家住寿春而今正欲乔迁他处寻亲友投奔。今日路过贵地,见谶纬大师吕公在此,又见县尊为吕公接风洗尘。故而,特来一见送上贺仪。”
看着双手空空的苏扶云,众人又是一脸疑惑。这苏扶云,到底搞什么啊。难道又来了一个刘季?
可刘季好歹还有一身锦衣华服,这年轻男子却是只身带着一个看起来很能打的老仆。这是作甚?转让老仆?亦或什么鬼东西?
那些没眼力劲的人都是疯狂起来了,心中抓狂至极,这到底都是什么叫什么啊!
张九融和张余放松地对视一眼,都是看到了眼中得知真相的优越感。尼玛今天来了一个刘季极品也就罢了,要是再来一个什么底细都摸不清楚的那就太让人该尴尬了!
张九融笑着看向苏扶云道:“可是苏国之后?寿春百年世家的苏家?”
张余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苏扶云。
这泗水郡虽说也算富庶,可实际上可比不得人家堂堂曾经一国之都的寿春。而且还是七国之间国土最雄厚故楚国的国都。那就完全比不上了!
一国之都的底蕴,又是一个积累百年的世家,便是破败了,也是完全抵得了泗水富庶的世家!
世家之间,固然看那实力。但同时,百年甚至数百年积累下来的荣誉、名人、故旧、关系网络这些才是决定世家之间真正高地的东西。比的,不是简简单单暴发户般的金钱,也不是粗鄙武夫的武力。而是各方面真正的实力。
就如唐时,别看李家在隋时也是晋阳名族。可就是等到李家夺取了天下,成了享国数百年的唐朝皇室。人家千年世家孔子之后当世大儒,国子监祭酒孔颖达编订世家谱的时候,李家没门!排名差了同在太原的崔家三条街去了!
故而,可以想象。当张九融看到百年世家苏家的后人竟然带着全家(就他和一个仆人流了下来……)来给自己和老友贺仪的时候,其震惊和惊喜是有多么强烈的。
眼下,别说来了泗水郡的那些土豪强,就是郡守使君来了,也不能怠慢了这苏扶云啊!
张九融竭力拿出最和蔼的笑容,一脸甚至可以说暧昧无比的笑容盯着苏扶云道:“真是寿春苏家。哈哈,扶云,扶云。取抟扶云直上九千里之意!对吧?”
听了张九融的话,苏扶云顿时变了容颜。面上淡淡的优越感和从容也散了:“敢问县尊是如何得知?”
张九融见苏扶云变了颜色,嘿嘿一笑道:“贤弟啊,贤弟啊!”
噗……!
嘭……!!
咔嚓……!!!
这下不仅那些进不去堂内的无聊之人跌碎眼珠,就是堂内一些自持身份的也是差点给吓尿了。什么情况,堂堂五六十岁的一县之尊竟然喊一个不过二十多岁小年轻为贤……贤弟!!?
众人不由回想一下,刚才自己的耳朵真出了问题吗?
古时民风淳朴,爱幼未必完全,敬老却是必须的。尤其是身份的老人,矜持身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一个一介二十多岁的少年如此跌份地喊贤弟?
众人凝神静听,都想看看这个小滑头到底会说什么。却见这苏扶云竟是一脸震惊至极的神色,盯着张九融道:“县尊……之父可是伯父张廉?”
张九融顿时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年幼时,我时常听父亲大人说其曾在寿春有一过命的忘年交。曾经帮助父亲很多,而那时父亲便说了。约定……你我为这兄弟!所以,你所说要去投奔的,自当是我父了!”
苏扶云顿时一脸惊喜至极的样子,看着张九融也不管那世家风度了大笑道:“大兄,这可真是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来,为大兄端上我这贺礼!”
石姜依言而行,取出原本如包裹长柄武器一般的长卷。
苏扶云显然极开心,打开卷轴,哗啦啦地展开。赫然一张上好雁纸书写的八个大字:吕公乔迁,恭贺新喜!
“竟是雁纸,贤弟此礼。重逾万钱啊!”张九融不住抚着这卷雁纸,很是震惊地感叹。
第三百零六章 佳人美眸流溢彩(一)
竟然是雁纸!
这不是吸水性差的锦帛,也不是沉重难移动的竹简。这是轻轻巧巧,洁白如玉,平整如镜的雁纸啊!
曾几何时,当咸阳宫廷里传出来的圣旨换成雁纸的时候。几乎整个城市都为之疯狂了,作为天下首善之地。文化人,或者说附庸风雅之人自然是最多的。
当他们发现,有一种极其漂亮,又十分简便实用的书写材料出现时,那该是如何一样划时代的东西!
于是,尽管宫廷订购价格已然达到了五百钱方尺一张的天价。但在扶苏刻意压制的饥渴销售中,无论何处需求一直都是大于供应。甚至,有那不要命的寺人揣着一方尺纸张拿出去卖与豪族世家,价格竟然达到了一千钱之巨!
尽管那段时间已然过去了数月,而今咸阳寻常的纸张价格早就跌落到了数十钱便可购买一张。可而今,那种宫廷御用级别的纸张依旧少见。
但无论如何,纸张是一种近乎奢侈品的消耗用品!
就沛县而言,别说县尊,就是最为富裕的世家也未必拿得出如此一卷长长的、质量上佳、书法飘逸的书卷。
这等上佳的纸张,不由让所有人将想象力跳到了宫廷御用级别那个档次上去!
不错,扶苏出售之初打得就是上流标签的牌子。而扶苏拿出的纸张,也是上佳的顶级产品。别说拿来参加一个县级聚会,就是去洛阳、临淄、益州那等名称大邑那也绝对是拿得出手,最为得彩的!
别说重逾万钱,便是拿一万钱来,也别想买到这等级别的纸张。
张余和张九融对视一眼,心中直道:这就是百年世家的底蕴啊,别看破败了,随便拎一个出来泗水郡里的都未必比得上。
张九融哈哈笑着,立马和张余将苏扶云请了进去。一旁的曹参悄悄吞了口唾沫,这苏扶云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一下子便将自己大兄的名头完全盖了过去,或者是要考虑其他了……
沛县驿,后院。
“妙戈姐姐……”殷倾月看着发丝散乱慵懒娇媚到极点的虞妙戈,弱弱道:“真的要去那个所谓的县令,张九融那跳舞吗?”
虞妙戈慵懒无敌地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发丝,在这个小妹妹面前,她倒是感到了极少见的安全感和安心感。别看殷倾月十五岁的年纪一个小萝莉,可偏右聪慧至极,虽说有些无良腹黑,但诡计百出是真的。一路上的大大小小麻烦,多亏了她那连续不断的诡计应对……
在会稽郡,殷倾月就有内郡守之称。在外面呼风唤雨的会稽郡守殷通到了家里,便要老老实实听着自家宝贝儿女殷倾月的领导。不仅是因为这个殷倾月可爱非常,惹人怜爱得紧。更是因为殷倾月似乎天生对政治有独特嗅觉一般,各种消息透过那颗可爱的小脑袋都能迅速化成各种有用的决策。帮助殷通在会稽郡呼风唤雨起了最大的作用!
当然,这个小家伙有个最大的弱点……太贪玩了!
而且,殷倾月时常喜欢跑到外面去。不是去踏青郊游。那是她喜欢故意借着漂亮外表勾引无良大叔,等歹人想要施暴,立马凌厉还击,到最后,只要因殷大娘子一出门,全城所有青皮无赖立刻有多远跑多远。
而今,在会稽玩够了的殷倾月又跑到了泗水郡。此次,却突然发现,她在外没了郡守权势的支撑。光靠聪明的小脑瓜子,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比如此次,殷倾月在虞妙戈身前大喊:“啊……我不要被可恶的爹爹抓回去啊!”
怨念的殷通面对被全宗族宠坏的幼女,有时候气急了在一个亲信面前说:“要是等我发现这丫头也有摆平不了的事情了,我一定抓她回去狠狠训她一顿!”
如此,殷倾月萝莉又多了一个光荣而伟大的目标:不要被可恶的爹爹抓回去教训……
虞妙戈一脸我奈你不何的样子,慵懒地翻身起床,却是找了即将出演的盛装。看着身着蚕丝亵衣,皮肤细嫩光滑惹人嫉的殷勤月道:“妙戈也不想去。但为了宗族计,却是不得不敷衍这些。只要能早些到陛下面前将舞献了,我也能早一日得了解脱。当然,倾月妹妹若是不想跟着,只要报上内郡守的名头,谁敢阻拦哦……”
殷倾月顿时一阵气结,张牙舞爪地冲向了慵懒媚人的虞妙戈。一时间,随着两女的嬉笑这紫纱帐笼罩的床上,春光弥漫,令人迷醉。
过了好一会儿,殷倾月却是担忧道:“妙戈姐姐,要是那个很老很老的皇帝看上了姐姐,要姐姐做妃子……这该怎么办?”
除非虚荣心很强的女孩子,不然恐怕不会有哪个青春貌美的女子喜欢去做一个行将入土之人的妻子。要知道,在秦时,是有将不重要妃子拿去生祭可能的。尽管始皇帝后来用了陶俑,不在喜欢要活人陪葬。可谁知道继任者会如何想?
虞妙戈整理者衣着,看着铜镜上那副魅惑苍生的容颜有些凄冷道:“那不正是应了那些老家伙的愿望吗?虞家出了皇妃……哼!”
看着虞妙戈有些发白的指节,殷倾月心中却是心疼了起来。抱着虞妙戈白嫩细滑的身子道:“真想有妙戈这样一个姐姐……”
虞妙戈看着闭眼不知想着什么的殷倾月,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傻丫头还担心着我,难道不知道太过刚强的女儿家,哪里有那夫婿喜欢呐?将要到了十六,逃过了十四定亲,难道十六你还能在违逆一次?
县令府。
“快快……备食材,这山雀的舌尖可是今天要用的主菜。要新鲜,立刻去做。听了老爷说,今天可是有寿春来的大族子弟啊!要是丢了颜面,看我不收拾你,这县令府也没你们的地方!快点,统统快点去做!”一个负责雀舌盛宴的厨房管事正在声嘶力竭地喊着,这道菜,可是张九融家中的招牌菜,就是为了对得住这个世家子的贤弟!张九融可不希望砸了自己的面子。
随着一道精心制作的雀舌盛宴送到了堂内张九融、吕文、苏扶云、刘季以及一干知名士绅所在屋子时,众人苦等久矣的宴席便算是正是开始了。
而此刻,在扶苏下首空着的两个位置上,也终于迎来了他的主人:两个漂亮到极点一大一小的美人儿……
第三百零七章 佳人美眸流溢彩(二)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堂内来宾席上竟然如此突兀地出现了两个女子。一方面既是心想这方圆数百里哪里有如此惊艳的女子,这时候的民风尚且开放。世家大族的青春貌美女子也不会宅在深闺,多有时常走动的。
故而,沛县一县之内有几个美女一些花丛中辈都是清清楚楚。
可而今,这两个惊艳无比的女子却亮瞎了他们的镶金双眼,这一大一小两女子实在太漂亮了!
而且,这两个女子的位置也透露出了她们的地位。秦时女子地位本来就不高,宴席之上能出席的可能更是极少。而且这位置排在前列的更是少之又少,原本以为扶苏下首那地方可能是什么老老朽矣的大人物,可而今一看,竟是两个如花似玉般的貌美女子。
这叫什么事?
参加一个县尊的宴席罢了,竟然出了如此之多的意料之外。
扶苏也是有些诧异地看着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几个女子,不过出于良好风度,扶苏还是微笑示意,拱手行礼算是见过。
虞姬也不想自己上首竟然是如此一个俊秀风雅的男子,心中多了一份好感,又见对方主动向自己行礼更是微微感动。无论如何,在女子地位卑贱的秦时,能够尊重一个女子主动行礼这可是极少见的。
殷倾月也是好奇地看着扶苏,对那些世俗礼节,殷倾月保持着很大的轻视。但此刻见了虞姬面上的神色,心中对扶苏也是有了好印象。
忽然转而一想,殷倾月又是勾着虞姬的左臂,愣是将虞姬和扶苏中间弄了一个小人墙……
见到众人自虞姬、殷姬出场后都是惊讶哗然。主持宴席的曹参此刻起身对众人道:“诸位能参加县尊此次为吕公接风之宴席,小生在此代县尊拜谢了。”
又是一次美观规范非常的拜礼,接着道:“还请小生为诸位介绍两位佳丽。此女是吴中名族虞家虞姬,另外一女则是会稽名族殷姬。”
虞姬,意思就是虞家女儿。殷姬,同样意思就是殷家的女儿。毕竟人家女孩子的闺名不好透露,实际上殷倾月的名字在虞姬再三强调之下根本就没人传出去。
不然,以殷通和张九融之间的旧恨。到时候,以虞姬而今的状况,便是殷倾月再如何诡计百出也难以抵过一县之令的刁难!
“虞家……殷家。”刘季嘴上轻轻念叨着,看了曹参一眼。对于这两家,刘季的情况是知道一些的。虞家还好说,据说是得罪了人逃难到了会稽,而殷家似乎就会稽豪族殷家了。殷家是会稽郡的豪强,族长更是曾经在寿春有过任职高官的勋贵。便是到了秦时,也有郡守之职出任。
这等豪族,身份不比那苏扶云差啊。若不是女儿身,只怕苏扶云也要让座那右首之位了。要知道,秦代尊左而左首之位已然被正主吕公吕叔平占据。右首之位,却让扶苏给占据了过去。左首次位,让张余这长者做了,在下面,才是刘季的位置。
而扶苏的下面,也就是张余的对面,赫然便是大刺刺的两个青春貌美的女子。
众人心中琢磨,这又是为了何事。竟然让两个女子入席?坐在主席上的张九融这会也不能沉默了,开口道:“诸位,虞姬是为陛下献舞的舞者。身上怀有少府所下文书,今日所来是为老夫亲自请来。”
说罢,张九融朝着虞姬道:“虞家娘子能来此,实乃老夫幸事。”
虞姬魅惑轻柔的声音响起:“能为县尊舞一曲,也是虞姬之福分。”
扶苏看了一眼虞姬,此刻心里早就不平静了。本来以为此次赴宴能够见到的至多也是人家吕公家的女儿吕雉,没成想,今日,竟然连未来西楚霸王项羽的妻子虞姬都见到了。
而且,还是如此近距离的观赏!
扶苏心中一时间有些心潮澎湃,一堆人互相的吹捧也是一句没有听仔细。只是心中一个劲地想着,虞姬有没有婚配?又有没有见到会稽豪族项梁的侄子项羽?
史书上所说是虞姬倾慕项羽故而嫁了过去,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有,为何虞姬会不远千里跑到沛县?真的是为了给皇帝献舞吗?难道殷通不知道而今始皇的身体哪里还会喜欢什么乐舞,他最重的是长生啊!
那么虞姬回去以后会不会又见到那个项羽?这个美丽又多才多艺的女子难道会重复历史上的慷慨悲歌吗?
不由的扶苏的心境已然脱离了此处宴席,心中也不由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情轻语: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利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几乎是用心里的情感在轻轻念着,扶苏看向身旁的这个女子也有了其余不同的意思。这个女子,生得美丽动人更是多才多艺。可偏偏生在了这乱世末年,在乱世,一副好的容貌根本不会是幸运的符兆。
也许历史上的真相根本就不是什么虞姬倾慕项羽,故而嫁项羽为妻。而是会稽大乱之后,虞家没了任何安全保障于是将家中虞姬——这个魅惑苍生舞艺多姿的女儿送给了项羽!
也许虞姬在被送给项羽之后是幸福的,因为项羽尽管脾气暴躁,有十足的暴力倾向,但同时又是一个用情极其专一的男子。
项羽幸甚,他遇到了一个容颜无双、多才多艺,配得起他当世霸王身份的虞姬。而这个虞姬跟随他度过了整个人生的起起伏伏。
虞姬呢,她是幸,亦或不幸?也许他是幸运的,无论什么方式到了项羽身边。他遇到了一个古代罕见的用情专一的英雄男儿,但同时也是不幸的。
皇朝末年的动乱让这样一个本该拥有幸福安宁生活的女儿家在乱世颠簸,更是悲情地死在了项王的军帐之中,跟随了一个注定失败的所谓英雄男儿。
扶苏记得他在读剑桥中国秦汉史的时候有句话:他最后只带着二十八个追随者,然后非常英勇的自杀了。
英勇地自杀,扶苏轻轻念叨着,注视着虞姬这副盛装下魅惑动人的容貌。
似乎是感觉到了扶苏的目光,虞姬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不过身边的殷倾月却是和很不客气地瞪了扶苏一眼,殷倾月心底里包裹着的小心思里面就有一条……这样的好姐姐就应该只是她一个人的……
对于扶苏略带侵略性的目光,倾月自然十分严厉地做出了防御反击的姿态。
拍拍手,张九融的动作让众人将视线从女子身上回归到了宴席。清咳一声,张九融道:“今日诸位能参加老夫为老友吕叔平举办的宴席,老夫实在感谢。”
“县尊哪里话……”
“这是应该的。”
……
不愧是一县之令,在政府威权强大的秦时。尚且还没有哪个敢有那胆子挑战官署的权威,故而张九融在县内的威望十分强大。
虚虚一按,随着张九融的动作。似乎排练好的,声音瞬时间沉寂了下来。看着众人张九融一手指向吕叔平道:“这位是老夫的老友,今日乔迁沛县,日后便是沛县名流啦。吕公可是齐地有名的学着,谶纬之学的大家!”
吕叔平颇为矜持地朝着众人一点头,知识分子的清贵在此显露无疑。就如那些世家子看不起泥腿子出身的人一般,读书人对不在一个档次的人也是有些优越感的。只不过书香门第更加看重礼仪,交际方面多是出彩。自然不会将优越感摆在脸上这般惹人厌恶!
众人对吕叔平的矜持不以为意,这等学着,脾气倔强奇怪的不知多少。而且,在识字率极低的古代读书人的社会地位是颇高的。
而对于沛县的名流而言,吕叔平头上的谶纬之学大师更是一个招人亲近的大帽子。刚才扶苏脱口而出吕叔平乃是谶纬之学大师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心中蠢蠢欲动想找吕叔平。
神秘主义是一个十分吸引人的名字,而几乎代表了神秘的谶纬之学更是让众人对吕叔平兴趣大增。
当下,便有沛县知名的士绅开始向吕叔平讨教谶纬之学的问题。
不多时,在一众人眼热的目光下吕叔平宣布了不在回答此类问题。自从有了在单县给吕雉相面却冥冥之中惹了仇家被迫迁徙到沛县,这让吕叔平对自己所学也有了忌惮。故而,今日兴起讲解一些谶纬之学之中的山川地理也便罢了,想要深入,吕叔平却是不敢。
随着宴席的深入,气氛也是渐渐好了不少。
然而并非没有恶心的事情发生。红颜祸水,扶苏以前倒是没见过,今天倒是见了一例而且还发生了在眼前。
看着大的虞姬魅惑苍生,小的纯美的天真无邪自然吸引了太多了目光。
不少自诩名流的士绅纷纷上前搭讪,其目的自然不会有多纯洁。甚至扶苏恶意地想,若不是因为虞姬、殷姬有少府的文书只怕对待一介女子,这些人是不会怎么讲究风度的。
啪……
殷倾月忽然拿着饮酒的酒爵狠狠砸在了一只伸过来想要一亲芳泽的某位名流的咸猪手,浑然不在意道:“哪里来的苍蝇,扰得本公子连宴饮的兴致都没有了。”
嘭……
殷倾月忽然将一个颇重的青铜器皿装作不小心地狠狠掷了出去,最后泪眼花花地看着主席上目瞪口呆的张九融,很是无辜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张九融看了一眼司空见惯的同时袒护表情十足的虞姬,挥挥手示意仆人打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捣乱的咸猪手主人。
第三百零八章 英雄男儿露峥嵘(一)
吕雉坐在帘子后,隔着窗帘看着里面几个人。初始,最为让吕雉注目的自然就是刘季。这个被父亲引以为最得意之人,将来必成大器的刘家老三。
但吕雉却不大喜欢刘季,首先是年龄。女孩子自然是喜欢比自己大一些,看着有安全感的人。但这个差距也不能太大了吧!
眼下的刘季自然是非常非常成熟的,出生于西元前256年的刘季到了而今始皇三十七年也就是西元前210年已经有四十五岁了。
四十五岁,忙活了小半个世纪却只区区一个亭长的身份。虽说比起一些贩夫走卒这算是个体面的职司,但对于吕家而言却是微不足道。
出身书香门第的吕雉什么样的男儿没见过,比刘季出彩的更是不知凡几。而今父亲找了这么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来做妻子,这让吕雉怎么甘心?
吕雉而今年岁放才双九年华,这才早婚的古代是很少的(挥泪啊,吕雉在此时真是的年龄应当是三十岁……所以咧,别苛求啊。要真写一个御姐,这前面都需要推翻重写。),但虚岁十八还不结婚的确让吕文夫妇有些着急。
按照吕文自己的说法,那是因为自家女儿将来嫁的人一定是做大事成就大业的。这样的人,没有找到之前是不能嫁给那些庸人的。
结果,在娃娃亲,指腹为婚流行,十二十四就订婚的秦时,吕雉一直到了十八岁却依旧没有嫁出去。
而今搬到了沛县,吕文找到自认为肯定会成就大事的刘季时,吕雉悲哀地发现自己将来要面对的丈夫竟然是一个年级大自己一圈的中年大叔。
而且刚才根据张家妹妹了解到的情况,这个刘季并非是单身,年轻时也有过不少风流债。而今在乡下老家还有一个小娃娃在,也就是说吕雉一嫁过去就要面对一个孩子,成为未孕先母的例子。
如此,吕雉如何会喜欢这个刘季?
尽管吕文在吕雉面前说得天花乱坠,但女儿家的直觉却不认为这个刘季会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吕雉将目光在场内扫视一拳,忽然掩住樱桃小口低头闪开躲到了另一开屏风之后。那个俊秀无比,丰姿伟仪的男子竟然就在这宴席之上!而且还是在自己父亲的对面!
扶苏眨眨眼,忽然将目光投注到吕文身后的一块屏风之上,那旁边不易触觉的角落内一个身影刚刚好闪开了过去。
扶苏看得不甚真切,但那翠绿罗裙的确可以表明无疑那是一个女子。
扶苏心中不由思绪飞舞,难道这老头张九融竟然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扶苏目光一转看着张九融至少六十岁的年纪,心中一阵恶寒。六十多岁,生下的女儿只怕做自己老妈都够了。
扶苏摇摇头,将这么一点旖念丢掉,转而看到一脸儒雅的吕文。
此刻的吕文正在和一边的张余谈笑着,内容恰是关于扶苏在雁门推行的新政。对于这个内容,扶苏面上顿时感到一阵奇怪……
“雁门新政,当是利国利民的。俭省赋役,将民之收入多归于百姓。官署不使之竭泽而渔,使百姓得以生息。大皇子此举,真是大气魄啊!”一旁的县丞正欲不住地感叹着扶苏的新政。
而另一边的吕文却不由皱眉起来,虽说吕文是谶纬之学方面的大家。可吕文同样是一个儒者,儒家对于固有秩序的维护那是相当坚定的。维护秩序没错,但由于各路儒家常常缺乏执政经验。从孔子那代起,儒家的学术并没有多少机会得到太多的实践。
比如孔子为鲁国国相的时候,也并非完全采用那套仁义约束,而是以礼法为核心杂糅其他的体系。有时,孔子还需要借鉴法家的办法,甚至可以说儒法结合。
而后,从战国到大秦。儒家学者并不能深入中枢,甚至当地方主官来实践儒家的学说理论!故而,在论及治政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沦落为想当然的地步!(几字并没有通读儒家经典,秦时儒家发展程度我也未曾严考,故而请莫苛责……拜谢)
当世显学中,比起法家,儒家门人在中枢大多是以参赞、教授。最为显赫的,也不过是博士淳于越,而扶苏的儒学便是学于淳于越身上。
而当儒者吕文听到扶苏在雁门大肆改制,更改政令政策的时候不免有些微词了:“雁门革新,乱礼法,兴刑狱。我听闻皇长子在雁门大肆缉拿,堪堪过去了不过半载。死于牢狱刑罚之世家子便有千数,而流刑边塞偏地的更是不计其数。这等治政,不免失之仁义!”
县丞张余听了,笑笑不置一词。对于儒家的治政手段,没有经过历练,恐怕很多人会将不切实际的东西奉为圭臬。
刘季静静听着,年逾四旬的刘季很清楚如何在宴会上长袖善舞。这种明显不适合借口的话题还是不提为妙,但刘季紧接着便发现了一些可以利用的东西。
扶苏静静听着,听到县丞说此举利国利民,实乃大气魄的时候心中不由会心一笑。面上也是露出一些赞同的神色,待听到吕文所说失之仁义的时候,尽管微微嘲讽的神色并不明显,但依旧被刘季给捕捉到了。
刘季心中一动道:“刘季倒是觉得似世家豪族而言,自然不会喜欢这等新政变革。与我等小民而言,却是破天之幸事。吕公出身书香门第,家宅良田数千亩,想必是不了解小民困顿之情。”
吕文听了,点点头倒是没有以为刘季反驳自己的话而感到有何不妥。也许是爱屋及乌,对刘季的话他倒是先入为主赞同了三分。
县丞心中却是吃惊不小,对于这个所谓的“小沛公”张余也是有所耳闻的。这等市井之徒,最喜欢的便是左右逢源,十分之圆滑。怎么会参与自己和吕文的争论?
要知道,这其实并不算争论。张余并没有继续探究的欲望,也就意味着实际上他便是帮着张余反驳了吕文也不会得到任何一方的好感。
也许吕文不会怪罪,但恐怕刘季在张余的心中已经有了两面三刀的印象。
然而,苏扶云的不假思索的发言徒然让张余有些明了:“雁门新政却也未必不利于世家豪族!”
第三百零九章 英雄男儿露峥嵘(二)
扶苏说完这句话才反应了过来,眯着眼睛看向刘季却见刘季一副笑眯眯憨厚的样子盯着自己。
一肚子邪火猛然窜上心头,扶苏在北疆纵横驰骋何曾被人这般算计过。
这刘季,竟然猜到了扶苏心中所想。顺着思路一带,就让扶苏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说出了自己的评价。
可这个评价,是应该在公众场合说的吗?
没错,扶苏在雁门施行的新政的确是有利于世家发展的一面。那就是扶苏将大世家都打完了,结果那些中小世家突然发现天空上笼罩着的层层巨山般的世家都没了,生存的空间徒然之间扩大了。
这个扩大,不是扶苏扩大了原先的容量。而是扶苏将原先的老虎们都给打掉了,雁门的四大豪族几乎尽殁。唯一留存的郡丞庞录所在也不过因为很早便暗投了扶苏这才得意留存了几口人。当然,那个李左车也要算上。可李家实际上也就那么几个人,若不是李家牵扯的人太多李家可以说嫡系里面损失人数最少的一家。
扶苏在下意识间所说的对世家有利的确是有的,众人便是争论起来也能分辨得出,但关键是……
看着众人望过来层层凝聚的目光,扶苏淡然一笑对刘季接下来挑衅的目光不置一词。刘季千方百计想勾着自己在这个错误的话题上继续,可扶苏哪里会如愿!
此刻,泗水郡大族陆家子弟忽然起身致歉道:“小侄偶感风寒,颇觉不适。此番,却是不能继续参加县尊的宴席了,抱歉……小侄告退。”
哗啦啦,又是两个泗水豪族起身。这些豪族,家中至少都有一个县级主官在朝中任职撑着,便是没有的那也多是底蕴雄厚人脉深不可测的世家。这些家族,别看一声不吭,可实力摆在那里,根本不需要通过话语来加强什么,只需要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时不时汇聚过来。
看着接二连三的离去的大族子弟,刘季面色平淡看不出丝毫倾向只是静静吃着那道雀舌盛宴。
扶苏忽然开口道:“这雀舌盛宴的确美味,嗯,比起寿春的味道也更甚一筹。为了县尊这道盛宴,敬县尊一杯。”
苏扶云而今百年世家子的身份提议,自然不少人都是齐齐迎合。别看扶苏一身麻衣,可能拿出那等宫廷御用级别的纸张,那就是身份是地位差别。别看人家落魄了,可依旧拥有全国上流社会的入场券!
这极可能需要一万钱都未必买得到的顶级纸张,也许人家都有稳定渠道持续购买。
至于人脉什么的,更要远胜那几个泗水土豪。人家走了,连瞧一眼的兴致都无。
“的确,此雀舌盛宴可是县令府中有名的佳肴。这沛县方圆百里,可没有哪个不想尝尝的。”西市行首这会也看到了而今宴席气氛有些不对,顺着话题将这带了过去。
却不想,这会却是吕文不干了。继续盯着扶苏道:“敢问苏公子。这与世家有益又到底是何情况?据我所知,扶苏使君此次在雁门,所行所为可称得上是血流漂橹,死者具是世家子弟啊!”
吕文并不是不近人情的人,面对苏扶云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书香门第出身的吕文看人,喜欢看人的风度,言语。他认为一个人的风度出自此人环境对其熏陶的结果,若是一个正派的人,一言一行便是有缺也是透着正气。
而吕文综合判定一个人,喜欢看此人的言语。说话时的情况,比如你说话时的眼神、语速甚至遣词造句。
而扶苏在被刘季勾出来这么一句话后,吕文对其的印象便是大为拉低。扶苏明明在雁门诛杀了那么多世家子,这厮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为了替雁门说话,竟然混淆视听,胡说八道。
这种不诚不信之人,岂能放过去?
果然,随着吕文这一番话一说出来。场内的空气似乎徒然便冷寂了下来,就连张九融也缓缓放下酒爵沉思不语。
平心而言,张九融是不想自己的宴会出了问题的。但苏扶云若真的是那种心口不一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说起来,过了最初是惊现故人的惊喜之后,张九融对苏扶云的亲近之意就也渐渐开始淡薄了起来。
毕竟初见之下,苏扶云是何人品,道德如何,操守可否良好?这些都是无迹可寻的事情,若是因为识人不明最后惹了什么大麻烦。这叫张九融太过难堪了!
故而,张九融此刻也保持了沉默闭口不言。
而其余的人,唯一能站在扶苏一边的恐怕就只有三女了。吕雉在屏风上担心地看着苏扶云,虽说初见,但还是觉得爹爹对这个好看的男子太过严厉了。
而那虞姬皱皱眉,这女子冰雪聪明。竟是看到了扶苏这失言是被刘季勾出去的,毕竟四十多岁的刘季社会历练是远强过扶苏的。也许论起战战事、政事等等都胜过刘季,可这小把戏小伎俩,扶苏却有些防不胜防。
苏扶云这下不好再沉默无言了,对众人道:“敢问诸位,可是真切了解雁门的新政?可亲身去过雁门?”
“我曾听闻一老友离我而去未曾辞别,然其次日便来拜访,此谣言之误,而耳听之未必为真!我曾见我一心爱女子与一朱袍显赫者亲呢万分,心中惶怒,实为其父。此眼见之未必为实!”苏扶云看着场内众人,语气诚挚:“既然亲耳所听未必为真,亲眼所见未必为实!如何能只因未经证实之传闻,心怀偏见之感触而妄下判断?”
苏扶云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由沉思起来。这并非是哪个故作惊人之言的狂徒说的。而是有百年世家牌子的苏扶云说的,若是刘季说这番哲意颇深的说,就未必能引起这众人的反思了。
虞姬心中也不由为此人机敏感叹,这番驳斥还真是精彩。吕文之所以未怪罪刘季的反对还不是因为对刘季的看好和喜爱?故而对刘季不感冒的张余便觉得其人两面三刀,圆滑诡诈,只是故作大方!
对其赞同毫不领情。
这个苏公子一番话不仅暗讽吕文之偏听偏见,更是对刚才的质疑作了最佳反驳!
你们都没去过雁门,亲见亲闻都没有谈何妄下判断!
吕文心中不由老脸一红看向刘季时,却见刘季已然变脸一副赞同之色看向苏扶云佩服道:“苏兄此言。真是贴切啊,就刘季捕盗三十余年来,所见各色贼子强人混迹百姓之中,光靠见闻如何能得分辩?”
众人心中越发疑惑了,这刘季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对付苏扶云吗?为何又是一副赞同之色,一点都不见异样?
扶苏拱手称谢:“自与刘兄昨日一别,却不想今日又见了。可真是缘分。”
众人这下明白了,敢情人家早就认识了,看起来还是好朋友。早先刘季并非是习难苏扶云而是正常讨论啊!
只有殷倾月和曹参在一旁冷笑!刘季之所以服软,还不是因为刚才苏扶云说了那番反驳之后,众人呐呐不言坐实了未曾亲见亲闻,让扶苏一下子立于了不败之地。这时候争论起来,再怎么吃亏也不会是扶苏!
尽管如此,刘季依旧是一个经验丰富,十分难缠的对手。其一句话便轻轻巧巧将苏扶云置入险地,尽管苏扶云应对迅疾,反击凌厉但并不能因此伤害到刘季。
而刘季一开始也并未露出破绽,事实上也是立于不败。至于那陷害苏公子的罪名。……人家本就是朋友,正常讨论嘛!
当然,苏扶云刚才可以不认,可到时候翻出来怕又是一个坐实苏公子居心不良,人品不佳的印证!
故而尽管不愿,扶苏还是认了下来在徒争无益的情况下不再纠缠。初次交锋,便在这电光疾闪的情况下写了句号。
在刘季身上找不到场子,可扶苏岂是那种肯吃亏的?不能找回场子,扶苏就要翻起威风!
苏扶云拱手朝吕文道:“吕公!在下这有些雁门见闻,却是想分享于诸位。!”
“这……”
“他真去过雁门?”
“苏扶云不是寿看人吗?”
……扶苏此言一出顿时群情骚动。吕雉、虞姬殷姬更是齐齐侧目面声惊奇地看着苏扶云,他竞然跑到雁门去过?
扶苏当然去过,也理解众人的惊奇。古语云十里不同乡,百里不同俗。实际上侧面说明古代信息之敞塞,交通之困乏。
山东之地多贼寇,尽管经济发达,道路平整。但敢出远门的还是很少的,不仅因为恋乡更因为此时节盗匪丛生除了商人极少外跑。难道苏扶云是要钱不要命去经商?
这下众人的神色更加复杂了。
吕文声道洗耳净听!
扶苏便道:“说来去雁门的确为了行商贾之事,然,此绝非私利,而是为南地学子计!”
众人齐齐皱眉,这是何意?
只有殷姬和曹参忽然猜到了一些,而吕文也是微微颔首。这让一直稳坐不动的刘季一下子挺直身体认真看着苏扶云。
此刻苏扶云感怀了一会,这才道:“苏家于寿春本是名族!只可惜在下愚钝。醉心教学,经营无计,以至财货倾尽。宗族无以为继!故此,当我听闻雁门有一物名纸,物美价廉远胜竹简百倍时。其时之心绪,欣喜若颠狂啊!”
有道是男人最认真时是最有魅力的。当吕稚见到苏扶云如此感怀认真时,不由想到一个年轻、朝气蓬勃有才华,又风度优雅的男子在私塾上认真地教着书。
而虞姬殷姬更是齐齐侧目,不想这苏扶云竟然还是一名教书先生,还是很敬业的教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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