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拙衣静美
作者:几字微言|发布时间:2024-06-29 01:45:21|字数:37238
一双秀气的,精致的纤纤素手击在曾经恋人如今新婚夫的脸上。痛了,是扶苏愧疚的心口,又何尝不是月芷掩埋一段感情的伤痕?
……转身离去,不带走这晴朗天空的一片云彩,月芷走出喧嚣又突然沉寂的厅堂,看着朗朗天际的彩虹,心中轻叹:他的婚礼,身旁的女子却不是我。罢了,已逝烟花,又如何留恋?
短襟褐衣,朴素归真。素颜不施粉黛,拙衣静美极研。恢复墨者的装束,提起无锋重剑。月芷回望一眼咸阳,轻夹马腹,蹄声起,归神农。
厅堂中,热闹更兼喜气的婚礼被徒然打断。凌厉的决绝的一清脆的耳光打在扶苏脸上。飘然而去,留下震耳的话语和令人瞠目的一扬手,挥去、拍打。这个素颜拙衣女子让在场宾客心脏猛然收缩,屏声敛息,静静低头,伸耳。
左右侍卫,目眦欲裂,面色血红。三百精锐勇猛的战士先失公子,后又放漏一女子如此侮辱主上,主辱臣死,这是他们难以洗刷的耻辱。三百勇士瞬间从四面八方楼顶,廊边,门左墙右窜出来。集体协作,瞬息之间。只待伏承一声令下无论这女子武功如何高强,便可当场截杀或生擒活捉。伏承目不斜视看向扶苏,却见扶苏面色怅惘,见了卫士举动,心神一震,清醒过来。大喝一声:“放肆,还不退下。不得对芷姑娘不敬!”
卫士徐徐而退,盯着月芷生怕这身形娇弱的女子化身魔王暴起伤主一般。月芷却直接无视近不过三尺远的枪尖矛锋,飘然而去。
扶苏深吸一口气,歉意望一眼王芙。却听悦耳平和的声音道:“夫君不必顾虑妾身,夫妻本一体。荣辱当共负。再者毕竟是妾身的不是……”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飘忽起来。
扶苏重重捏了捏王芙的小手,面拜嬴政,道:“儿臣罪过,徒留风流事。请父皇莫要降罪月芷姑娘。若有惩罚,儿臣愿一力承担!”
重重拜下,扶苏之言如同油锅入水一般沸腾起来。正当言论蜂起时,一个更加让宾客惊诧的人站了出来。
蒙毅身姿挺拔,面拜始皇嬴政,道:“臣有罪,管教不严。致使月芷做出这等荒谬之事。请吾皇饶恕月芷,臣下愿一力分担责任。”
说罢看向扶苏既是欣赏又是惋惜,神情复杂。
嬴政看着视界尽头越走越远的那个倩影,心头也浮现一个女子的身姿。心叹息,嬴政此生刻薄,独独爱过一个女子。而今为皇帝十数年,未立皇后。何也?还不是那个温情如水,暖人心扉的女子!如今她与嬴政的孩子将要成家,可郑妃早已逝去。嬴政妃子万千,喜新厌旧,早失心爱之人。而今扶苏又风流情债一身,因果如此,真是世事难料!
想到此节,嬴政有些微涩的苦笑:“扶苏孩儿,人不风流枉少年,这点,你倒是做的比为父好。连蒙恬家的女儿你都敢胡乱招惹!你且说个缘由出来,若不然,这责任是你的,你得担起来,不是,你也抢不走。尽管你是我的儿子!”
扶苏心中一跳,感受到周遭所有人聚集的目光,其中各种或明或暗的意味。好意的,心怀不轨的,怜悯的,同情的不壹而足。诸多情绪,一时交加心头,令扶苏心绪有些激荡起来。
面色肃然,正对嬴政,扶苏缓缓将两次月芷救下扶苏性命之事都说了出来:“当日贼人一箭射出,正中孩儿。落入水后,孩儿身体乏力,若不是月芷姑娘水中接一口气与我。恐怕,孩儿早已丧命于神农暗河之下。”
说罢,扶苏再一拜而下:“恳请父皇莫要难为月芷姑娘,一切,皆是孩儿的过错。”
不显眼的角落里,胡亥的怨毒的眼神冷冷盯着扶苏。看着扶苏到了眼下这等地步犹自强撑着,心中冷笑。心中也不自觉心疑起来,难道扶苏真有何底牌不出?眼下秦朝两大将门扶苏几乎一个人得罪了个便。有了未婚妻子王氏竟然还去勾搭蒙家的女儿,眼下婚礼之上被这月芷一搅合,就算扶苏能够平下事端,王家此次的颜面已经损伤。更何况扶苏还替王芙的情敌辩护……
一眼望过去,姚老夫人的脸色明显不好看。
再看一身婚服华美艳丽的王芙,胡亥心底火热,一股子窝火的感觉直窜心头。五指捏拳,当空挥了挥,终究还是无力垂下。
听了扶苏的解释,胡亥不知道的是,满堂之人虽说还有些不信。可体谅的目光已经显出,尤其是王芙嘴角微微翘起,有些松了口气地笑了。姚老夫人的目光也已经不似刚才那般严厉,虽然依旧不好看,可眼神之中分明多了一份体谅的味道。
始皇嬴政摇头笑了笑,扭头对蒙毅道:“说怪罪,扶苏这孩子不成器,当是我教子无方,给你蒙家道歉才是。”
满堂具静,这婚礼现场装饰华美,够身份进婚礼现场的普天下不过十数人,这些高官贵勋对堂上那个人的性情当然知晓,这种自我批评的话哪里像是嬴政说得出的?满堂之人都是心中奇异之余警惕非常,敛声屏息。
谁也不知道这位皇帝是否借此试探,或者换了一种掀起政潮的前奏。总之,事出反常必有因果!
蒙毅更是惊惧,不明所以。长拜而下:“微臣不敢。是微臣管教无方才是。”
嬴政摆摆手,看向扶苏,历喝道:“孽子,还不跪下!”
扶苏心肝尖儿连着一颤,恭谨跪下:“是。”
嬴政眯眯眼,对扶苏道:“你身旁的这位姑娘是你一生要伴随的妻,你谨记着,莫要有一日忘却这句话,更莫要有一日负了她。另外我令你,一定要找到刚才走的那位姑娘。好生给她道歉,如若不然,你今生进了蒙毅将军和蒙恬将军,绕道一里!可记得?”
扶苏瞠目结舌,听到嬴政最后一句,木然点点头回道:“儿臣记得。”
嬴政点点头,转向蒙毅:“蒙将军以为如何?”
蒙毅心中一转,对嬴政的心思有了几分了然:“微臣以为十分妥当。”
嬴政点点头:“好,婚礼继续进行吧。右相,开始吧。”
冯去疾有些苍老的面庞露出一丝微笑,和蔼道:“好。三,夫妻对拜。公子,芙小姐,开始吧。”
厅内的气氛徒然恢复喜气洋洋的局面,始皇费了这么许多心思,这些高官勋贵哪个不是人精似的?当然明白其中窍诀,小小的婚礼气氛,调剂起来,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祝福的话语和目光汇集在中央场地的两个人儿身上。
扶苏和王芙对视一眼,齐齐弯身,对拜。
“恭喜恭喜……”
“贺喜公子百年好合。”
“王家小姐可真是找了个好夫君啊。”
“扶苏公子也寻了个好漂亮的妻啊。”
……
在一派喜气烘托的气氛中,扶苏将王芙送入新房。
一个时辰后,有些醺醉的扶苏在侍者的搀扶引领下走入新房。
饮了交杯酒,燃了红蜡头。扶苏醉卧床铺,轻揽王芙入怀。揭下床上帷幕,红幕遮掩。两个人儿贴作一团。
带近了,王芙睫毛颤动,睁开凤眼:“夫君。”
扶苏有些迷糊,听了王芙的声音嗯了一声,示意正在听着。
王芙取了从丫鬟柳杏手中取了一杯醒酒汤,扶起扶苏,轻轻喂着:“父皇今日举动,夫君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扶苏轻笑一声,将醒酒汤多喝了一些,说道:“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他终究不放心我。”
王芙微微一顿,有些不敢接下话头。
扶苏撑起身子,将王芙搂在怀中,摸了摸王芙有些冰凉的小手:“等了有一个时辰了吧。手都冷了。唔,接下说,夫妻之间有何不可言?”
扶苏身为皇子,婚房装饰不仅在华美,同样也极为实用。尤其是新房,不仅装饰精美昂贵,地下火龙燃烧,热气不绝,若说冷,还真未必。
不过王芙听得这话却极为受用,轻轻嗯了一声。接下刚才的话头道:“父皇为了平息事态。狠狠斥责了夫君,这虽说让夫君刚才失了些许颜面,可也给夫君留下了大好局面。”
扶苏面色笑意渐浓,看着王芙,示意鼓励。
王芙轻轻往扶苏怀里凑了凑,似乎想拥有更多的温暖。接着道:“婚礼之上,对夫君而言最大的莫过于蒙家和王家的态度。此次婚事,老祖母本来是不中意夫君的。只不过母亲一力支持,加上夫君的及时回归和许廷尉的大力帮助。这才得以定下。”
扶苏轻轻笑了笑,手上用力紧了一分:“你现在是我的,将来也是。永远都是。”
王芙轻轻嗯了一声,分外乖巧。接着道:“月芷姑娘的到来,实在出人意料。当众那般……其实最难过的是夫君了。”说罢,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扶苏。
扶苏摇摇头,示意无碍。
王芙接着道:“月芷姑娘喜欢夫君,夫君也是。这我知道……只不过正妻只能有一个……月芷姑娘当众那样,夫君出于本心不可能让月芷姑娘因此受到责罚,因而一定会让老祖母和父亲母亲和哥哥不欢喜。这样,就恶了娘家那里。”
“可让夫君不为月芷姑娘出头,又更不可能,我知道夫君心软,尤其对自己喜爱的女子。可无论夫君如何做,蒙家那般都不会对夫君报以好颜色。可今日父皇帮夫君开口了,蒙家和王家都全了颜面,也对夫君有了谅解……唔,夫君……啊,夫君……”
扶苏一直都听着,静静听着,可手上早就不老实起来。轻拢慢捻,往往复复,王芙凹凸有致的身材让扶苏着实过了一把瘾。
不过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听着听着,就更不老实起来了。
善解人意的王芙遇上善解人衣的扶苏,红色镶边的黑色喜服被扶苏剥去,白色亵衣露出更衬出了王芙曼妙的身姿。
唇儿相凑,舌儿相弄。扶苏用直接的行动堵住了王芙拒绝更透着诱惑的声音。
缓揭绣衾抽皓腕,勾朗颈,亵衣渐去。
二八花钿,胸前如雪脸如莲,秀眉微弯,回眸入抱。相思红豆分两瓣,双手覆去,绵软滋味,百炼钢成绕指柔。
肤若凝脂饶霜雪,雪脖微露,月色映照羞怯。修长玉腿胜和璞,微伸,微弹。
王芙睫毛轻颤,如若惹人怜惜的小白杨,胸前玉兔挺立,两相思豆动情。红唇轻启:“请,夫君怜惜!”
扶苏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感受两手间的柔软挺翘,一手覆住玉兔,一手轻托玉臀。亵衣尽去,扶苏健美的身材映在王芙眸中。王芙诱人的身姿更令扶苏心醉。
“定,不负……芙儿!”
扶苏前挺,娇儿轻颤。血丝渐渐绕弄梅,且把今日云雨,尽付春宵中。
第一百零一章 丫鬟与诡刺
清晨,扶苏府。
一抹阳光,穿透繁茂枝叶,过窗栏,斜照床幕。泛着红光,照得王芙睫毛微动,眼帘微启。刚欲一动,却感到身上某处痛得厉害。轻呼一声,恰在此时,扶苏已然醒了。支着手肘,促狭地看着王芙,调笑道:“娘子可是乏了?”
王芙虽说掩盖了身上将门女子的骄悍之气,可骨子里是不服输的。被扶苏这么一说,当即想要反辩。
扶苏更是个聪明人,王芙凑来。一阵怀笑,一双似有魔力的手起伏回往,弄得王芙娇喘不已,身子欲动,羞处的痛楚传来。心中惴惴,可看到扶苏可恶的笑容,心中不服输的气势上来,仗着自幼习武的优秀体质,反而主动起来。弄得扶苏是暗爽不已。
有哪个男子会在这种事自认不行?扶苏心中坏笑之余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趁着此时王芙初次驯服这个绝色尤物,不然夫纲何在?
唇儿相凑,舌儿相弄,臀儿相兜。红帐之内,巫山云雨飞。
屋外,柳杏灵动的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听得新房里声音,面含春情之余更是有些担心。这时辰不早,再过不久就要小姐去给扶苏长辈敬茶,现在两个人连洗漱都没有……想到此节,柳杏的眼珠子转的就更加显得灵动了。刚要动作,看到眼前这个俏丽灵秀的女孩子就有些泄气。
柳杏一早来了门前,就怕自家小姐贪欢忘了时辰,可一来却发现这个叫昭儿的丫鬟来的比自己还早。愣是不让自己进去。
昭儿当然没有板着脸,反而面带微笑。陪着柳杏说说笑笑,可话题只要一触及开门喊人之类的。立刻就委婉表示拒绝,弄得柳杏搅尽了脑汁也进不去一步。
柳杏年岁十四,娇悄可爱。眼见文的不行,只能来武的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可爱的小脸上堆出讨好的笑容,腻声对昭儿道:“昭儿姐姐……”
昭儿年岁十五,略大些。一听姐姐两字,眼睛弯月,显得极为受用。应道:“柳杏妹妹,有事且说无妨。”
灵光一闪,柳杏心中嘀咕:说是可以,可你又不答应。心中这般想着,嘴上不停,腻声问道:“你说是芙姐姐好看,还是月芷姐姐好看……呐,啊!”
刚说完趁着昭儿思索的时候,柳杏绕过昭儿就要推门而入。
谁料,一双手从后向前抱住柳杏。
吱呀……
新房门开,扶苏穿着小衣,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可人儿,两个悄婢奇怪又可爱的样子……
两个小丫鬟被突然打开的房门弄得措手不及,愣着没有反应过来。被扶苏奇怪的眼神看着,小丫鬟懵懵懂懂,着实不明白公子眼中奇怪的意味。
昭儿从后向前抱住柳杏的双手刚好覆在柳杏胸前两个小馒头上,而柳杏这个宜嗔宜喜的小丫鬟则是瞪着纯净的眼睛没有意识到。
至于另一个清纯小丫鬟,则是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扶苏,这才收回双手,将事情始末一一说了清楚。
扶苏含笑点头,眼睛眨巴眨巴一下。看着两个小姑娘,心想我家有女已长成啊。这念头一闪,不由抽一抽自己。这两个小姑娘才十四五岁,实在罪过罪过。
朝着眼睛里带着小星星的柳杏眨眨眼,笑道:“去吧,娘子今日行动不便。你去好生服饰些。呵呵……”
眼睛一瞟小丫鬟胸前初具规模的小山包,心想:唔,果然已经长成啊。
牵着小婢昭儿的小手,扶苏做到镜子前。昭儿则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为扶苏梳头,洗漱。
而王芙则是被小丫头柳杏扶着,走到了梳妆镜前。看向扶苏,嗔怨几声随即便老老实实坐在梳妆镜前,开始洗漱之后的梳妆。
扶苏和王芙两人,换上华美的正装。进入皇家御用马车中,驶向阿房宫。两月不见,阿房宫的进度有进了一层。七十万民工在帝国有效的体制下为他们的陛下修建史上最庞大、壮丽、华美的宫殿群。
虽说尚未完成主体部分,可心急的嬴政迫切想离开那座代表过去的宫殿。无论是甘泉宫,或者章台宫。都比不得这个自己登基为帝后定下的阿房宫。秦国每一代秦王都喜欢修建宫殿,只要条件允许,都会建代表自己王位的一座宫殿。而不是像继承先代秦王的王位一般,继承他的所有。
皇家御制的马车,平稳舒适。在行驰了不过三刻钟后,马蹄踏在青石地板的皇宫前,停了下来。
皇宫内侍总管赵高面带讨好笑容迎接这一对新婚夫妇。此时的赵高凭借自己一步步的努力下,成功成为天下最接近皇帝的人,虽然是个阉人。
不过赵高深切明白自己富贵的源泉,就是那个正在享用天下最华丽宫殿的帝王。他很清楚始皇嬴政对扶苏和王芙婚礼的重视。所以,赵高完全收敛了自己的矜持和倨傲。用自认最亲切的笑容迎接这一男一女都不平凡的两个人。
扶苏有些玩味地打量着两人,点点头:“劳烦总管领路吧。”看了一眼,扶苏心中没有泛起多少波澜。天下间的名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当朝丞相李斯,将军蒙毅,汉代丞相萧何等等,如果见一个太监也要激动的跳起来去问长问短,是不是太丢份了?
更何况,这个人是扶苏注定要消灭的。虽然眼下苏党处理绝对的守势,扶苏更是数字遭逢性命之忧。可扶苏从来都是个性情坚定的人,前一世有过太多的遗憾和窝囊,这一世重新来过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即使一个人独抗历史的大车轮,扶苏也不会畏惧。
初见赵高,扶苏原本以为那个大奸大恶的指鹿丞相应当是尖嘴猴腮,面色丑恶之人。可眼前之人相貌堂堂,看上去一表人才。完全不像一个太监,反倒是一个勤于工作的奋发小职工。若不是声音尖细,面白无须的特点出卖了他的身份,扶苏难以将那个断送千年秦国的人联系起来。
牵过身旁娇妻的玉手,扶苏朝赵高示意。
赵高心中嘀咕,心想这个大皇子还真是谦逊。扶苏下轿的地方并不是阿房宫门口。而是距离阿房宫外的大广场上。
昂首挺胸,扶苏当然算得上颇为得意。对女人的征服欲和对江山的征服欲一样能够从根底里牵动热血沸腾起来。
感受身旁人依偎在身上传递过来的温暖,扶苏心中窃喜之余更是有些感慨。半年前,自己不过是个浑浑噩噩等死之人,眼下,自己成了天下间权势顶尖儿的人物。身旁娇妻相伴,身后猛士相随,身前大道辉煌。天上高悬烈日,而自己,则要在烈日光辉的照耀下扫除世间所有敢于阻碍自己的污垢。
一念及此,扶苏的心神激荡。一种冲天而起的欲望萦绕心怀,这种欲望在看到辉煌庞大、壮丽华美的阿房宫后更加炽热。
这瞬间炽热的欲望令扶苏一瞬间有些失神。呆呆看着眼前奇迹般的阿房宫,浑然没有注意到数个面容普通,身材普通,衣裳普通的小贩提着货篮而来。
六个货郎都是丢入人堆便能消散不见的那种,凑近了,也尚未引起宫门侍卫的注意。
交织不同的行进路线,从闹市而来的几个货郎以不同的轨迹朝着相同的目的不急不缓过来。
名作姜七的宫门侍卫有些狐疑地看了马车一眼,皱眉起来。心想阿房宫外哪里有什么人来人往的,这几个货郎可真是蠢笨。竟然到这里来卖只有贫民才买的物件。
心中这般想着,猛然抬起头来。看向那几个货郎,狐疑大起。这货郎独卖,怎么可能结伴而行,更何况,这几人轨迹虽然不显眼。可只要仔细瞧,都能看得出这几个人竟然是盯着……扶苏公子!
脑海猛然炸开,姜七想起那个救下自己妻女性命的大官。
“呵呵,老夫跟随扶苏公子,本想开疆辟土。没想到却要谪戍蜀国。这救下你家妻女,不过是路见不平之举。何况我大秦男儿,入伍卫国。怎能让孤苦在家的军属受欺?”
“小人……愿守卫大人左右。报大人恩典!”
“不必,这天下值得守卫的多了去了。这大秦的江山就要你们每一个将士用命去护着,我一条老命,还轮不上。去吧,好生坐着你的本职之事。”
……
姜七心中只念着开头几句。猛然想到扶苏身影,眼角瞥到远处酒楼,一把秦弩架上,一支弩箭搭弦。激射而来,目标正是扶苏。
姜七来不及反应,也顾不得想为何扶苏有娇妻在侧还这般孤身独行,连个侍卫都缺缺。姜七只来得及扑上去,挡住那道激射而来的弩箭。
噗嗤……
姜七只觉得胸腔猛然被撕裂洞穿,喉中腥甜的感觉冲入大脑。嘴上喃喃道:“老大人,小人的恩情……报了……”
六个或远或近的货郎被这突然一幕打乱步骤,可依旧未有心慌。挑着的扁担徒然抽出六把精炼的铁剑,货筐中更是抽出五把弓箭,搭弓射箭熟稔无比,齐齐射向扶苏和王芙。
动作迅疾,有条不紊。显然是训练有素之士,五个货郎结阵前行,瞬息之间就冲了十步。相比而言,扶苏的动作更加迅速。
顾不得赵高,拉着王芙的手就退到马车旁。马车夫掀开斗笠,左右闪动,躲过一支角度刁钻射来的箭。
以力能扛鼎的架势,从马车中猛然丢出一个大箱子,里面数把精致利剑,一支雕花宝弓散出。甚至还有三幅皮甲。
扶苏动作迅疾,一把抢过一壶箭和一把雕花长弓,扔向王芙。自己则抽出腰间佩剑,左右格挡。叮当之声连连响起,几只断箭掉落,扶苏身形疾闪,三支角度刁钻的冷箭齐齐失效。
跟在无名小货郎身后的最后一名小货郎,在无人的掩饰下,终于直起身来。此时一把楚弩已经组装完毕,寒光闪闪的箭头直对着扶苏的心口。
嗡……噗嗤……
弓弦颤动,一枚羽箭钉在小货郎的额头上。倒地,楚弩松动,掉在地上。远方的王芙微微笑,显然对此颇为满意。
而此时,五名货郎已经凑近了扶苏。
马车夫斗笠掀开后,一张熟悉的面庞显露。眼神凛冽,手中利剑更是凌厉。左挑右刺,腾挪转身,愣是没有一名刺客凑近扶苏的身子周围五步内。
弩箭激射,宫门侍卫半蹲地上,三十余支弩箭将五名刺客死死盯在五名刺客身上。
反手持剑,扶苏冷冷看了一眼蜷缩在马车角落的赵高。刺客尽数击杀,扶苏心中却根本没有丝毫喜悦。心中隐隐觉得似有阴云笼罩。
果然,伏承低头在扶苏耳边轻声道:“皆是短襟褐衣,似……墨者打扮。”
扶苏瞳孔猛然一缩,墨者?
第一百零二章 弈亲,禀情
刺杀之惊险绝对是扶苏历次遭遇之最,为最危险的时候,若不是那个宫门侍卫为扶苏挡下一箭。扶苏不知道那一箭若洞穿自己的肉体凡身会不会正中要害让自己命丧当场。
嘱咐伏承好生抚恤这名宫门侍卫的亲属,扶苏也从其余侍卫的口中得知了这名侍卫的经历。事情很简单,这名宫门侍卫的妻女都很漂亮,外出之时被一名贵家子看上,图谋不轨被发现后,就要强行掳掠。此事正巧被南下任职的周校遇到。顺手教训了那个贵家子,周校志高趣雅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这名作姜七的侍卫却记在了心中,于是姜七看到他大恩人的主公遇险,报恩之心发作,以身挡住了这险之又险的冷箭。
唏嘘不已,扶苏不知道历史上的扶苏究竟遭遇过多少性命之险。可自己却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遇险,好在数次性命之忧都有人帮助躲过。
这走向金銮御座的道路,果然是尸山血海。扶苏自嘲几声,嘱咐宫门侍卫统领好生料理,步入打开的阿房宫门。
宫门高险,坚不可摧的代价就是这宫墙深厚至极。莫名的扶苏感到一股子宫门似海的感觉,昂首步入,扶苏心中无暇去深思这莫名而来的感觉,刚才的一幕给了扶苏一股阴云压城的感觉。
对方的目标显然不仅仅是自己,两波刺客,都用弩机这种强横的武器。而且远方酒楼远距离射杀的手段扶苏实在熟悉不过。另一波墨者的装束,更是十分刺眼地触动扶苏敏感的神经。
眯着眼,扶苏心中疑窦纵生。这天下,扶苏可以不畏惧所有人,但有一人扶苏必须要保持足够想象力的畏惧。那边是始皇嬴政,不要质疑这个一统天下的所谓“暴君”。这位政治智慧绝于天下的始皇绝对可以让你足够恐惧。
所以,扶苏从没有小瞧过始皇的能力。自然扶苏难以想象刺杀的幕后主使人到底有什么胆子胆敢在阿房宫门前做这等惊天骇人的刺杀事件。要知道,人的想象力是丰富的,尤其对于始皇这种帝王而言,帝王多疑,你既然可以在我的宫门前杀我儿子,那是不是代表在宫门前杀我?
这样的角色互换实在简单不过,是谁这么没脑子有如此凶悍决绝地要来刺杀与我?猛然一个念头划破扶苏的脑海,惊得扶苏身体猛然感到一阵冰冷,紧接着便是无尽的愤慨!
墨者!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墨门,而扶苏,很可能只是这事件的附带品。
酒楼处的刺客一击不成早已远遁,就算九门关闭,短时间内也别想抓住这藏于地下耗子。可六名死的十分轻松的“墨者”却留下了尸首,还留下了十分显眼刺目的墨门弟子服饰。
昨日,墨门一大领袖月芷与扶苏决裂。今日,便有墨者刺杀扶苏。这种事情实在太容易让好事者联系起来,这样一来,因果衔接果然流畅。
若是始皇这种并不了解其中深情的人而言,更会将怀疑的焦点指向墨门。即使始皇直觉之下并不认为墨门一定就是凶手。可事实上,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始皇一旦产生这种怀疑,墨门的处境就沦入一个糟糕的境地。更何况……扶苏闭了闭眼,那个行事极有章法,掌控力强悍的丞相李斯跃入眼帘。法家和墨家……碰撞了。
扶苏有些心哀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个身影,随后过去行礼:“蒙将军。”
蒙毅此时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波动,看到扶苏的行礼,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友好回到:“扶苏公子。”
此时从寝宫奔来的赵高停在扶苏身前,行礼道:“陛下召公子和夫人前去。”
扶苏向蒙毅点头示意,牵着乖巧不发一言的新婚妻子去见自己的那位父皇。
赵高低眉顺眼对蒙毅道:“陛下未有传召蒙将军,请将军稍待。”
蒙毅心中泛凉,冷冷看了一眼赵高,一言不发矗立在殿外广场之上。
扶苏携着王芙,没有进入寝宫。事实上也没有在床榻接见儿子和儿媳的道理。始皇携着宠妃胡姬在主殿静候扶苏和王芙的到来。
此时的始皇面色忽明忽暗,静静思考刚才尉缭子的消息,默然不语。身旁的女子便是始皇自郑妃死后宠幸的胡姬,胡姬眼瞳微带碧色,血统之中有一部分的胡人成分。而胡亥能够得到始皇喜爱的缘故实际上一部分源于这个女子。
胡姬很安静,在一旁静静坐着,没有丝毫不耐的神色。
看到这一点,始皇莫名地有些松了口气。实际上除非躲不过去,不然一直以来始皇并不喜欢让胡姬和扶苏在同一个场合见面。
也许是对扶苏母亲郑妃的愧疚,始皇看到扶苏总会想起郑妃,因而也不想扶苏因为见到胡姬不喜。总之,扶苏对胡姬颇为陌生,若不是胡亥这个十八子的缘故。扶苏对胡姬了解不多,只是知道胡姬很安静,只是据老宫人说……胡姬安静得很像郑妃。
悠悠一叹,郑妃两字浮现心头,让扶苏一阵血脉深处的悸动。
一旁的王芙似乎感受到了新婚夫君的心绪,柔柔牵着扶苏的手,似乎想要将更多的温暖传递过去。
扶苏扭头一笑,似有坚冰破碎之感。
相视一笑,两人昂首步入主殿。
一男一女,走入这天下最煊赫之所。男的,面目俊朗,如温润君子一般,气度非凡,隐隐之中的凌厉目光更是衬出这个男人绝对是那种心志坚定之人。
女的,则是美若天成,美目若黛,如诗如画。一举一动,更透着那股子雍容自如的姿态。
当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夫妇。
始皇越看越是觉得这门子婚事真是恰当,面上暖色渐渐多了起来。一旁的胡姬则是面容端庄,含笑看着这一对新人。
扶苏王芙接过宫女端过来的茶水,扶苏恭敬端给嬴政。而王芙则是端给胡姬。
说来,这一礼节还是扶苏提出来新增的,始皇不过沉吟了一会,便应了下来。这才有了这一出敬茶礼。
王芙跟随胡姬到了一旁的偏殿,主殿之上留下了这一对有些静默的父子。
良久,嬴政开口打破沉默道:“皇儿,随我下盘棋。”
于是扶苏执黑子,始皇执白子。移步到一旁,内侍端出棋盘两人对坐谋弈。现代围棋黑子执先,而古代围棋则是白子执先。扶苏稍稍愣神。随即不再言语。
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扶苏和嬴政黑子白子落下开始座子。座子,就是先在对角星位分别放黑白两子,最大限度限制先手优势。
纵横棋线十七道。你来我往,棋局很快便进行到了中场。
扶苏生性平和,有温润君子之风。棋如人生,扶苏下棋讲究大道堂堂,你来我往,鲜有偏锋暗箭之举。
而嬴政落子,则带着帝王霸气,全局布下,强横难匹。每一个子的用处都用到极致,竭力发挥每一个子的能量。汇集全局,布局机锋之强,扶苏难敌。
行到最后,扶苏一枚棋子落下。嬴政苦笑摇摇头:“谁说君子不能行险棋,你这一手,我还真是没有想到。”
嬴政和扶苏是为父子,当然不必有那些俗套的让子之类的。你来我往用的都是真刀实枪,没有隐藏自己的实力。
两人都不是棋道大家,不过一法通万法通。都是心智搞绝之人,这棋道一途,实力都不低。只是扶苏毕竟年少,经验不及始皇,若不是最后行险,只怕也只有败落下来的下场。
扶苏接下始皇的话头:“父皇只不过没有预想到罢了。父皇的棋力还是远胜过我的,皇儿只有行险,才能胜过。”
嬴政含笑点头:“不错。你倒没有被一时胜利混过头,这棋如人生,十七棋线纵横如战场。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你谨记。”
扶苏应下。却不料始皇嬴政突然一句话说出:“也正因此,刺杀终究不过小道!”
扶苏一听,手下稍稍一颤,黑子差点掉落在地。心思急转,回道:“父皇,儿臣有一言。”
始皇点点头:“你且说。”
扶苏心中斟酌字句,沉吟一声道:“父皇,儿臣听说林胡王。喜好猎杀人鹿,使人披鹿皮奔逃林中,而林胡王则骑马射杀。戏之以鹿!这人鹿虽披鹿皮,终究是人而非鹿。”
始皇眸光闪动:“嗯。”
扶苏心中有些不安,安安静静眼观鼻鼻观心,和嬴政一一收官,将棋子收入棋罐中。眼见手中最后一枚棋子放入棋罐,扶苏开口道:“父皇,蒙毅将军在宫外静候。”
始皇将围棋收好,突然开口道:“莫非,皇儿就这么不喜和为父多处一会?”
扶苏愕然,印象之中的秦始皇,扶苏一直以为是个铁血冷漠的男人。拥有四海,天下财富,百万将士。身兼天下一统的盖世大功,定然是个极为骄傲的人。再加上久不立太子,又徒费国力求长生,显然是个权力欲极为浓重的人。
各种印象和认知,让扶苏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有些失望的中年老男人挂钩起来。此时的嬴政鬓角霜飞,面目说不上和蔼,却也不是冷漠坚冰如铁。眼神之中透着失望的意味,一副被儿子伤心的老父形象。
扶苏鼻子一酸,血脉之中的牵动终究让扶苏无法无视这种从心中根底里萌发的悸动。眼前之人是他扶苏这一世之中唯一的血亲,是除了刚刚新婚妻子之外理应最为亲近的那个人。
可实际上,扶苏的记忆之中自从母妃郑妃在幼年身死之后,扶苏和这个男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直至最后扶苏一直以来的努力和坚忍之下突然让嬴政意识到当年那个在庭院中玩泥巴玩雪球的孩子长成了可以威胁自己权位的人。
于是,扶苏远走北疆。
可眼下……扶苏鼻子的酸味越来越重。随即回答道:“父皇有时间,孩儿当然……愿意。”
嬴政最后一枚棋子重重举起,又轻轻放入棋罐,轻笑一声。
一个是时辰后,扶苏和嬴政有些生硬,有些陌生,有些怀念,有些温情,有些沉默的聊天结束了。
扶苏起身离去,忽然悠悠一声从身后传来道:“去让蒙将军进来吧,你,亲自去。”
……
扶苏面带微笑,朝着站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蒙毅,毫不掩饰声音道:“父皇召蒙毅将军入殿!”
赵高带着见完胡姬出来的王芙,听到这句话,猛然一僵。随即恢复了有些僵硬的动作。
(世人都道始皇薄情寡义,可历代为帝王者,又哪个会多情过。陛下,应为外威天下,内厚父子的。不然胡亥也不会有这样的宠爱了。)
第一百零三章 特科、缺钱的扶苏
庭院深深,明哨暗哨密布。书房密室内,扶苏眯着眼睛倾听伏承的汇报。
扶苏自从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之后就一直在建设情报机构,良好的情报体系可以保障信息源,有了良好的信息源,自然可以比别人多了数成信息优势,抢先一步在别人动作之前了解到具体信息。从而为决策提供判断,对于现代人而言信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对于信息闭塞的古代而言,更是分外重要。
另外,扶苏印象之中是想建立一支堪比后世克格勃和中情局之类的巨头组织。可在看到伏承递交上来的第一期计划的账单以后扶苏就很快打消了这个暂时不切实际的想法。
扶苏穿越第一天后便开始调整以前扶苏布下的探子,首先,自然是经费的增加和人员的秘密训练。
从扶苏离开咸阳到从神农山回来的这一段时间内,伏承实际上已经开始着手训练和招募第一批人手。比如天地玄黄四字行动队就是这一段时间内最为耀目的成就。
这些或为招募,或为原先门客重组的各类奇才,精兵悍将日后在黑暗世界中掀起的腥风血雨令人胆寒,虽功勋卓著鲜少人知,但这柄利剑在扶苏的大业之中光彩着实炫目。
其后,跟随扶苏的步伐,伏承和咸阳的资金在咸阳,北地郡,上郡建立了一个三个分舵。最后,根据调整,扶苏没有将总舵放置在京师咸阳。而是在咸阳建立了一个更似联络点一般的分舵。
一方面,固然是忌惮始皇在咸阳城的掌控力。毕竟始皇身为帝王,有尉缭子这尊猛人掌控特务机构,在咸阳想要大动作,无疑艰难非常。另一面,则是扶苏根本没有将过多的希望寄托在咸阳城中。
一来,始皇眼下身康体健,完全没有死翘翘的征兆。二来,在扶苏消失的一个半月之中咸阳忠于扶苏的力量大为消弱。而将近三个月的离去,扶苏在咸阳能够获得的支持力度和威望都大不如前。此刻远离中央的弊端显露无疑。最重要的,扶苏根本不可能在咸阳呆多久,扶苏一直都没有收到朝廷对自己人事任命的更改,自然扶苏是要去北疆领军的。无论是否会立功边疆,扶苏在咸阳威势的削弱已经成为必然。
所以,无论是客观上还是主观上,扶苏都没有将总舵放在咸阳可能。
至于这些总舵分舵的行事名义,扶苏则是按照完全的地下法则进行。秦朝武力强悍,但眼下已经不是战争年代。虽然帝国南征北战,但实际上多数地区已经进入和平时期。
此时的秦朝政治疲已经露无疑,耽于享乐的官吏们相比要死人的战争,金钱和美人无疑更吸引他们的目光。在中央,苏党和胡党厮杀惨烈,就连不少中立骑墙派也遭到殃及。若不是李斯蒙毅冯去疾等大佬未亲自搏杀,朝堂的运转恐怕已经出现混乱。
至于地方,中央委派的官吏若是清廉,则难以有效掌控整个辖区。秦朝根基之地尚好,距离中央近,朝廷的掌控力度要强许多,民心也尚可。但出了秦陇川蜀,到了偏远的地区。比如辽东,比如东海、吴郡等地。这些千万里相遥之地。朝廷的掌控力度事实并不十分大。无论是官吏是否廉洁,都难以掌控地方。若是官吏不廉洁的,与地方豪强世族勾结,情况更为败坏。
毕竟中央委派到各郡县的太守、县令最大的靠山只是中央朝廷。
这些官吏若是能够借助朝廷威慑进而对地方掌控还好。若是不行,想要保持权力,除非个人能力杰出,不然只有倚仗当地的豪强世族。这样的情况下实际上造成了朝廷对地方掌控力度的削弱,而始皇在中央近来的主要目标是如何?长生和威权。
对于地方掌控力,始皇有触及,但眼下未必分的心来处理这些。事实上始皇已经数次巡游天下以增强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度,委派巡查御史加强官吏廉政。
不过比起地方的负面消息,这些举措的力度则稍显不够。地方豪族的侵入实际上让地方行政系统开始腐化,对于豪族世家而言,有什么可以自持?当然是财富和女子,用重金和美人来诱惑腐化地方官吏,欺上瞒下坐拥地方威权。这种事情是每一代豪强世家的使命。也是每一代集权政府的难题。
说到这里,如此看来,地方之上,黑暗势力的生存空间极其巨大。在秦庭的掌控之外,由权贵演化而成的地方豪强世族、六国权贵遗族、巨商大盗这些形形色色的势力为秦庭的地下世界撑起一片天空。这片天空之大,可以在个别地区可以抗衡秦庭,甚至一些豪族强大秦庭势弱的地区完全超过秦庭。
这样的地方,可以说为扶苏情报机构的活动空间获得了天然的成长地方。在咸阳、北地、上郡这几个地方,扶苏都有足够的影响力。
咸阳且不说,扶苏浸淫了近十年的老巢,有一个廷尉坐镇和一个时灵时不灵的上卿大佬,任谁也得三思而后行。
其余北地郡则是郡守郡丞被扶苏双双干掉,扶苏不说影响力,单说威慑力就足够让北地舵生长。其后便是上郡,郡守、郡丞、郡尉、监察御史都是和扶苏接触过,军政监察三方面都被扶苏亲自领导过,扶苏留下的影响力完全足够支撑上郡舵的生长。
至于最后一个水很深的九原郡,作为扶苏将来要亲自坐镇的地方。当然会被扶苏亲自支持,撕开一个口子为扶苏这情报机构生长。
手指敲着桌案,扶苏睁开眼眸,凝视伏承。
伏承面不改色,垂首没有和扶苏对视。
扶苏开口道;“总舵,设立在九原。这机构,名作特科。以后,你便是特科科首。”
伏承面上喜色一闪,正色拜下;“属下定竭力以赴!”
扶苏点点头:“给你三日时间,给我准备好第二期器材经费和人员训练经费文书。这几日,你手头的人全部撒出去。所有沉下去的鱼群,除了天字、地字鱼群,你都可以浮出来。盯着胡党,一丝一毫的消息都不要放过!”
伏承面色肃然,这些深藏的鱼群都是扶苏一早钉在敌对阵营手中的棋子。这些棋子之珍贵,难以想象。天地玄黄,四个等级之下,都是扶苏建立特科以后将这些鱼群划拨过来。这些鱼群一直都是扶苏亲自掌控!
甚至伏承都以为这寥寥可数的几个天字和地字海鱼重要性都要超过他这个新任的“科首”。
一念及此,伏承心中激动翻涌的同时一股子昂扬的斗志也被激发起来。自己身为科首难道还要被几个下属超越吗?
扶苏温言宽慰几句,便让伏承出去开始行动。
不过三日之后的统计文书直接让扶苏陷入了呆滞状态。近来这些时日,扶苏花钱如流水,先是阵亡将士扶苏私人的抚恤。这些私人抚恤是扶苏私人财务系统为将士分发,这期间当然可以做到将抚恤送到将士手上。扶苏一路从咸阳到九原,见过的地方实情可谓分外丰富。有些东西委实超过了扶苏的想象。地方官吏和乡老里正是否会上下其手侵吞抚恤,用脚趾头也猜得到。
这是第一桩,并不算支出的大头。可这一桩已经让扶苏府上大管家理愁白了一堆发丝。
第二桩最大的支出当然是扶苏和王芙的大婚,扶苏身份尊崇,排起来可是天下第二号尊贵的人物。而女方王芙,则又是天下顶级将门之女。两方都不是小人物,这婚礼档次当然要配得上两人的身份。于是一笔又一笔数目庞大的金钱如流水一般从扶苏府邸支出。这才造就了这一幕震撼整个咸阳的浩大婚礼。要知道,天下该有什么样的人物能够让朝廷九卿、三公全部到齐。让九卿廷尉做证婚人,以丞相之尊做证婚人。让皇帝亲自出席,这种排场,天下几乎仅有。甚至不可复制!
这一系列的支持,让理守成十数年为扶苏积累下的资金流耗去大半。眼下扶苏又要弄一个更为浩大的特科工程,资金一下子短缺起来。
理愁眉苦脸,丝毫没有将旁边伏承越加黑青的脸色看在眼中。理是扶苏府上的管家,从扶苏出宫在外独立建府,理便一直跟随在扶苏左右。将近十年过去了,理也从四十岁不惑的大叔成为一个发色花白的半百老翁。
当然,说是老翁有些夸张,不过扶苏这些年境况不好,理也就越加操劳。这一操劳,岁月流逝的也就越快。自然显得有些苍老。
原本,伏承是在和扶苏讨论特科经费情况的。可等到扶苏找理要钱的时候,理在此时就突然发飙了。
原本伏承向扶苏汇报支出的情况成了理向扶苏汇报财政收支了。几乎是每一条支出都被理砍去一大截。
理指着竹简上的兵械列表道:“我秦人之弩具当然精良,可楚弩与之相比却要廉价许多。而且这不过是初创,何必要订购一百支?难道不怕朝中非议?还是改订制五十支,这先买二十用着,其余的,到了开春。我挤挤,挪出一些。”
最后,理点着最后的合计的数字:“这六万钱,已经是府上的极限了。”
恭谨一拱手,理诚恳朝着扶苏道:“公子,这军士抚恤已经耗去颇多。大婚更是划了大半的家底。能省的,老奴已经省了。其余,真是不成了!”
最后一声幽幽叹息道:“府上无钱啊!”
扶苏默然,最后苦笑一声,道:“我堂堂皇子,竟然也有缺钱的一天!”
第一百零四章 钱难
扶苏身为帝国大皇子,秦朝穿越者,竟然也有缺钱的一天。
说到钱,不得不提一提秦朝的货币。始皇兼并天下,使七国归一国。天下一统后,为了解决天下不一,秩序混乱的问题。始皇实行了车同轨,书同文,量同器,货同币等政策。
这样,六国的货币体系当然样重新启动归为秦朝的货币体系。也就是始皇铸造秦半两,作为天下通用的货币。古代对于货币的数量论述,一千钱,便是一千个秦半两。
也就是说,扶苏本来打算建立覆盖全国情报体系所需要的二十万钱,便是二十万个秦半两。一个秦半两有多重?大约是三克到十克左右。以五克论,也就是二十万个五克,一百万克是个什么概念?一千公斤,一吨重。也就是第一期全国范围内建立情报机构的先期经费是一吨重的铜币。
这样的负担普天下能够承受的,除了中央政府和顶级门阀,也就齐地那些豪商巨富可以想想了。
若是没有大婚和抚恤,扶苏一咬牙,穷一点苦一点,也能出得出这一笔钱。可眼下,咬咬牙,理也只能拿出六万钱来做经费,这还不足原本经费的三分之一。怎么可能足够?就算真要砍下一部分有水分的,也不可能含水超过三分之二!
再来看一看秦代官员的工资水平。
郡守秩二千石掌郡治。
郡尉秩比二千石掌郡之军事。
郡丞秩六百石辅佐郡守。
县令秩千石或六百石掌县治;万户以上为“令”
县长秩五百至三百掌县治;万户以下为“长”
县丞秩四百至二百石丞佐令并掌刑狱。
这些都是以多少多少石为标准的,当然,从县丞往上都是官,是有品级的官员。是一县之内的一把手或者二把手。
一石,不是一石头。石,这里意思是一百斤的意思。以县令为准,一年一千石禄米。以秦代的度量衡,一石相当于现在的30.75公斤。将近六十一斤米有多少钱?按照现在的米价糯米6元每千克,粳米4—5元每千克,最次的是籼米3.5元每千克。以五元一公斤计算,一石禄米便是一百五十块,一名县令一年一千石禄米,便是相当于现在人民币十五万一年。这还不包括诸多灰色收入。
这是官的收入,那么吏呢?作为政权基础实施者的吏员工资又是多少?
汉代承袭秦代官制,第一类便是高官,第二类便是斗食、佐史之秩。斗食月俸11斛,或岁俸不满百石,计日而食一斗二升,故称斗食。佐史月俸八斛。第三类是少吏,秩无规定。第一类高官俸禄异常丰富,难怪他们“家日以益富,身日以益尊”。小吏却俸禄甚薄,常有忧父母妻子之心,虽欲洁身为廉而不能。
按照萧何曾经担任过的狱吏计算,身为狱吏,一年的俸禄当然不可能满一百石。大约是在月俸八斛,一年便是九十六斛,也就是九十六石的样子。这样计算下来,萧何一年的工资不过在一万五左右还少一些的样子。这样的情况下,吏员当然难以过体面的生活,就算想要廉洁,也未必有廉洁的机会给你。
再按照当时的米价计算,九十六石米大约在六百钱左右。也就是说,萧何在担任沛县狱吏的时候一年的工资只有六百钱。
而扶苏眼下只要人手超过一百人,需要支付的工资就超过了六万。更遑论各种精良的器械所需要的费用。以及潜伏各地探子需要明面上身份掩饰所支出的钱财。
愁白了头啊,扶苏忽然有些同情自己的大管家起来。跟自己这么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主子也许未必好过吧。
扶苏这般自嘲,心情却一点都好不起来。扶苏对理道:“理,跟随我十余年,劳苦功高。我也没有甚么可给你的。你眼下未曾有个姓氏。便从国名,以秦姓吧。”
挥别了激动不已的秦理,扶苏没有其他感想。实际上嬴这一个姓氏在秦朝灭亡以后,用的越来越少。一方面当然是逃过六国遗族对秦人的迫害,另一面,则是更多的人采用了赵姓以及秦姓。秦作为国名,日后不少人改作秦姓,当然合理合法,赵姓,则是皇族宗室的姓。以赵姓,以嬴氏。
撇去这么一个小插曲,扶苏挥退了侍奉左右的仆人。郑重对伏承道:“钱的事情,你且不用着急。我会给你解决,至于办法。你不用担心,这是我的事情,你只要做好你的本职便可。六万钱,前期三分之一的经费能用多久。”
伏承面上感激之色一闪而过,瞬即便因为扶苏的后面一句话开始急剧思索。各种数据汇总分析,一个不大的数字便闪现在伏承的脸上。一丝担忧之色显露,伏承道:“禀公子,前期三分之一,大抵能够支撑到内史,陇西,汉中三地分舵完成。时间,只有两个月”
扶苏神色不变,甚至有些淡漠,听到只有三处分舵完成坚持两个月时间的情况也丝毫不变。点点头:“好,两个月后。我准备十四万钱!你安心做事即可”
伏承面带欣喜之色离去,扶苏却陷入了静默之中。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扶苏身为一个势力的头目,当然有许多赚钱的门路。
不过扶苏对赚钱的门路选择也是颇为严格的。来钱快的很多,扶苏大多没有取用。比如印子钱,也就是放高利贷。来钱快,而且还没什么难度,基本上只要是个人都会弄这玩意。不过扶苏没有去做。一来这来钱快是快,可对百姓基本无甚利处,名声更是难听。虽说短期利益颇多。可长远看,并不划算。
所以,扶苏主要的经济来源是咸阳城中的布匹,盐油店,以及各色利润高的铺子。
扶苏对以前对这些商贸规划之类的东西取舍十分到位,新扶苏来后,仔细想想,也没有去动。
按照这些旧有的利润来源,扶苏一年大概得利在十万钱左右。除去各色的日常支出,一年存余大概在六七万的样子。按说,经营将近十年的扶苏存余也该有个百万钱,这样庞大的存余别说特科第一期,就是一次性做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扶苏可不是普通的贵家子,扶苏作为一个政治集团的首脑,当然要有足够的金钱给小弟,这样算下来扶苏能够自己自由支出的钱十年下来存下的不过三十余万。一次大婚和近千人的伤残死亡抚恤就让这三十余万钱几乎挥霍一空。
“钱啊,钱!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眼下我难道要因为十万钱弄得个连探子都安插不起了?”扶苏对着空旷无人的房间幽幽一叹,思索一下,发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分外苦恼!
扶苏身份尊贵,却说不上权重。不然扶苏怎么可能一年才十万钱的收入?放到后世,这十万钱也不过只是一千五百万人民币而已,天下头号太子党一年只有十万钱,固然有扶苏不屑小利的缘故。同样也有扶苏一直以来权威不重的原因。
权威既然不重,扶苏也没有实力去独抗那些根深蒂固的权贵。扶苏要钱,可十四万这样大的缺口,纵然是那些真正顶级的世家也不可能风轻云淡地拿出来。而且还是要两个月时间内拿到这样一笔巨款!只有在某一个巨额利润行当里击败旧有的势力集团,然后自己取而代之,获得那个庞大的收益。这才能在短时间内让扶苏取得巨额利润,并且日后获得一个稳固的收益点。但这样的代价却很重,甚至眼下虚弱的扶苏未必能够承受!
扶苏实力强悍,可扶苏眼下根本不是徒增外敌的时候。要知道,扶苏时时刻刻背后都有一头胡党这个时时刻刻盯紧扶苏的巨兽。此时徒增外敌,不过是为敌人增加力量罢了。
于是,扶苏想要另辟财路,却力有未逮。历史上,秦国贵族在七国之中是最为弱小的。不比山东六国(崤山以东),各国国内世家林立,权重一方。国内世家之祸在三家分晋之时更是发展到顶峰。
与六国的前辈们相比,秦国的贵族则要弱小的多。商鞅变法之时,秦王的亲兄弟因为违了法规,被迫行了割鼻的刑罚。所谓刑不上大夫的规则完全打破。
不过,到了秦国天下一统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首先是统治地区的急剧扩大使得在分享到战争红利的贵族们得利极大。从而,在地方上各种世家豪强迅速崛起。朝堂之上,权贵则依靠迅速增长的财富巩固着自己手中的权位和势力。
这样的局面虽然在仍旧处在始皇的掌控之中,可谁都清楚继承者根本没有始皇那样强大的威信和庞大的忠诚下属。一旦第二任皇帝不能有效掌控局势,不能在自己的属下支持下成功控制住朝廷的走势。那么中央乱象一起,地方一旦发生暴乱和反叛。秦朝便会如同一个虚弱的巨人一般被无数马蜂围攻一般,迅速垮掉。就如同历史上的秦二世一般。
以皇帝至尊尚且未必能抵抗所有权贵的压力,扶苏在一统天下之时不过是个几岁的幼童,怎么可能与一群大鳄分享战争红利?眼下扶苏成长了起来,依靠扶苏的努力和始皇时灵时不灵的支持,扶苏能够逐渐壮大,然后对权贵阶层分化化解小心对付。可一旦在短时间内触碰到这些权贵的根本利益,扶苏就要面对一个颇具实力的权贵,以及扶苏身后的大敌:胡亥。
扶苏或许能够击败甚至覆灭那个权贵,然后得到一笔庞大的收益解决财政需要。可同时扶苏极可能面对的是这个权贵和胡亥联手起来,一起收拾扶苏。
到时候,处于绝对弱势的扶苏能否赢到最后,用来建立特科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一夜无言,扶苏安安静静睡着。王芙似乎体会到了扶苏的心情,往扶苏怀里钻了钻,未多想,沉沉睡了过去。王芙就要回娘家了,这两天心绪也有些时起时伏。扶苏不想打扰,便由着她,一夜不语。
鸡鸣起,晨晓破。柳杏有些奇怪,又有些酸酸地看着自家姑爷抱着昭儿旋转一圈。虽然扶苏很快便又匆忙跑开,留下呆呆有些失措的昭儿。皱着无暇的灵秀鼻子,昭儿七分无奈又带着三分窃笑地看了一眼柳杏。随即便拿起柳枝,兑着青盐,刷起了洁白如玉的皓齿。
第一百零五章 牙刷之利
扶苏一大早就抱着一个活色生香的俏丫鬟转圈圈当然不是为了轻薄一下过过手瘾。而是扶苏看到了一个新的商机。
眼下扶苏不想主动升起战事,刚刚归来咸阳,诸多事物还未理顺。人心需要安抚,内奸需要清理,叛徒需要惩戒,外敌需要防范。这么多事情千头万绪,使得扶苏眼下还没有具备进攻的条件。
这样一来,诸如盐铁、走私、大田庄等获利极大的领域扶苏还不能去触及,以防这些原本没有站队的人投入胡亥的怀抱。同样,其余获利小一些的,如丝绸,客栈,油盐酱出茶之类的两月之内凑出十万钱也是不易。与其做这种“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事情又得不到大利。还不如开辟新的财源。
而扶苏一大清早看到昭儿早晨洗漱,以柳枝刷牙,以青盐覆上如牙膏。这一幕给了扶苏灵感以及一个银光闪闪的财路:牙刷。
如乌云拨开,扶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冲进了自己的密室,拿出纸笔写写画画,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也许看官看出来了,既然扶苏这么缺钱,为何不去贩卖纸张?扶苏当然是想,可纸张制作并非容易之事。第一期制作过程中,若不是在阿牛家里恰巧发现了浸泡百日的竹子,扶苏难不成要在北疆那里一直等到过年?而且其后诸多事情零零散散加起来也要一个月。
眼下第一期纸张制作出来,各项工序完善,光是浸泡竹子这道工序就使得下一期能够贩卖的纸张需要等到年后。也就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
三个月过去,就算扶苏能够在第二期纸张上获利百万,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扶苏还有一个隐忧不想去思虑,那边是王家的态度。
王芙嫁妆众多,财货十数万。当然扶苏从没有动自己女人钱财的想法,可嫁妆之中,根本没有北疆那个纸张小作坊的文契。一念及此,扶苏撇去那个可怕的念头。开始静静思虑牙刷的市场前景。
秦汉年间,人们又是如何保持口腔卫生?
这年间,关于口腔、牙齿之清洁、健美、疾病、保健已有了比较高的要求。例如:《诗经·卫风·硕人》中形容美女牙齿“齿如瓠犀”,即指牙齿要如同葫芦子一样整齐洁白。反之,对牙齿参差不齐者则称之为龃龉,咬合不齐者病之为龊,排列不正者称为龇,不平整者为龋,均视之为病态。为了保持口腔卫生和预防牙齿疾病,除强调饭后漱口等外,此时的女子也有剔除齿缝间食物残渣的习惯。1976年,江西省南昌市发掘了汉末三国东吴时代的高荣墓葬。其中有一个金制的,两端分别为耳挖勺和小杨枝的龙形器物。小杨枝是龙的尾部,圆形,末端尖。研究者考证认为此系墓主人生前用来剔除齿间食物残渣的口腔清扫用具,此小杨枝也就是今之牙签的雏形。
那古代有没有牙刷?答案是有的。把杨柳枝放在水里浸泡,用的时候,就咬开杨柳枝,里面的杨柳纤维就会支出来,好像细小的木梳齿,很方便的牙刷。古语“晨嚼齿木”就是这个来源。
这样粗制的牙刷效果当然比不上现代的牙刷,而且杨柳枝味苦性寒,味道并不好。所以扶苏的牙刷财路完全是行得通的。
至于古代牙膏,扶苏也有办法。根据宋代史书记载,以茯苓等药材煮成“古牙膏”。扶苏可以用这个做成牙膏贩卖。
而且这些牙刷牙膏都不是面向普通百姓的,此时秦朝称呼百姓为:黔首。黔首是为何意:戴着黑色头巾出门见面的人。这些多是小农民,小手工业者。钱财不多,也未必置备得起这些洗漱用具。然后只能用清水漱口,用柳枝刷牙。
扶苏真正要面对的营销对象当然是那些世家贵族,豪商巨富。这些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柳枝,专门栽培除去苦味的柳枝,青盐是十数倍价与食盐的上好青盐。生活水准完全超乎寻常人的用度。
扶苏将一支牙刷定价一钱,百姓可用,吏员不屑之。扶苏将一支牙刷定价十钱,吏员可用,士绅之家不屑之。扶苏将一支牙刷定价百钱,士绅之家可用,豪商巨富不屑之。可扶苏若是自己带头用,并且将这些牙刷分送给许谨,周校,甚至“贡献”给皇帝妃嫔使用。那该如何?举国青睐,十里长街排队购买。
扶苏想到这里,嘴角大幅度咧开起来,似乎想到了那天钱财滚滚而来十万百万不计数。下属钦佩,娇妻仰慕的景象了。
想到,那就去做。扶苏向来都不是空想派的人。这动手的速度可是不慢的。
牙刷不过是个小物件,制作并不难。扶苏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眸光,先找来猪牛羊马等动物鬃毛,又寻了黄檀树的躯干,将黄檀树分割成诸多筷子一般略粗略短的牙刷柄。
又在牙刷柄前端开凿一个个小孔,将各种动物的鬃毛插上。一支支牙刷便这般制成了。找来几个小丫鬟,扶苏让他们一一尝试,结果发现猪的鬃毛效果最好。
在一众小丫鬟闪星星的目光中,扶苏嘱咐几声严加保密后,小丫鬟们便如鸡啄米一般狠狠点头。
风度翩翩的扶苏转身离去,却怪异地手中拿着几支小牙刷。此时作为好些个丫鬟“大姐头”的柳杏急匆匆跑过来对着扶苏禀报。
“什么?芙儿怎么了?竟然不肯回娘家探亲?”扶苏惊呼一声,牙刷买卖也顾不得了。急忙跑到王芙的闺房。一问究竟,要知道,今日就是王芙归娘家的时候了。扶苏离别通武侯府的时候,扶苏看到的泪眼涟涟可是十分真切。女大当嫁,王芙嫁进扶苏家门,那就是扶苏的人,而不是王家的人了。
可结婚之后,王芙是有机会回家的。此次回娘家,便是仅有不多的机会。王芙怎么会不想去回娘家?
柳杏将扶苏带进王芙的房间,房门紧关。柳杏目光闪烁着焦急之色,五指轻轻绞着,心绪不宁。
咸阳城中,占地极大,装饰奢侈的一个房间内。咆哮之声不绝于耳,噤若寒蝉的奴仆管家纷纷拜倒在地,不敢有丝毫不满之色显露。眼神之中,惊恐之色闪烁。
匍匐仆人之上,便是愤怒咆哮的鱼阳古。身为九卿之一的仆射,自从侄子死在北疆以后就情绪不稳,时有愤怒咆哮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哪一次,鱼阳古像此次这般近乎惊怒的表情。当然,在这些没眼色的仆人是看不出的。可鱼阳古的亲子,鱼迟浩却十分了解自己父亲的脾性。身为嫡长子,鱼迟浩对家中的情况更是清楚。
自从那个不成器的表哥在北疆犯了祸事以后,鱼阳古在朝中的话语权大为降低。若不是军政两届鱼阳古都有根基,而且鱼阳古小心翼翼做事首尾干净,再加上大把钱财及时撒了十数万出去。恐怕眼下鱼阳古已经步了赵斐的后尘了。
鱼阳古的亲侄子,鱼子染勾结匈奴人阴谋陷害大皇子扶苏和顶级门阀王家亲女王芙。这件事无论哪一件被捅出来都能够让鱼家彻底覆灭。
不过,天不绝人之路。一场马战,鱼子染身死,其余关键人物要么是死在匈奴人手中,要么被期泽的宫骑斩落马下。就算有运气逆天的侥幸逃回九原、咸阳。也立马被鱼阳古的死士暗中杀死。
所有文书、联络竹简、人员等等都被鱼阳古痛下杀手统统销毁。一番近乎自残的动作终于让扶苏这只大手被迫收回,且没有拿到致命的证据。
不过明眼人联系前因后果,哪里还不清楚这事情中鱼子染的作用?只不过右贤王自缢,昆普侥幸逃脱,拉午不知所踪。其余关键人物剩下的只有扶苏一党之人,做不得关键人证。鱼子染就算真的有勾结外族阴谋陷害,那扯不到鱼阳古的身上。
不过即便如此,多疑的始皇还是将鱼子染父亲以及几个伯父统统或者降职,或者调职。反正,鱼家鱼子染那一脉已经彻底衰落。
鱼家这陇右的顶级豪门只剩下鱼阳古这一脉还仍旧留有元气,鱼阳古眼下可以说是整个宗族仅存的高官,鱼家最后的顶梁柱。
鱼迟浩轻轻叹了口气,鱼家可真是厄运连连,先是表哥那一脉费了,眼下自家又是遭逢大难。
鱼阳古若是单单因为朝堂话语权削弱,当然不会这般没城府咆哮。眼下鱼家虽说有些风雨飘摇的味道,可根基未毁。西域通商、西北盐池都在鱼家的掌握之中。有这些,鱼家迟早一天能够超过王家、蒙家这种顶级豪门。
可……鱼迟浩轻轻闭眼,若是那个盒子到了敌人手中。那就万死莫赎了!
打杀了五六个奴仆,鱼阳古似乎节哀那个心中的惊怒发泄了出去,亦或是打得连气力都不继了。总之,这些奴仆般的管事们终于能够轻轻地不敢露出丝毫踪迹地松口气了。
挥斥了奴仆,鱼阳古的书房之中恢复了宁静。空气之中微微存留的血腥之气显示着刚才并不平静。
鱼阳古神情沉默,眼神里残留着地却是一片火焰。噬人的火焰!
鱼迟浩身子轻轻一颤,说道:“父亲,咸阳京师眼下不可轻扰啊!”
鱼阳古低喝一声,稍露怒气道:“你当为父不知?可我鱼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旦木盒到了扶苏手中……只有宗族覆灭的下场!你速速将留在宅中的鲨鱼全部领出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哪个女贼……受千人可夫之苦!放泄心头之恨!”
鱼迟浩眼中闪过那个风韵盈满的身姿,心中也是一阵憋屈。堂堂帝国数得着的门阀世族,竟然被一个女子窃取了家中绝密之物!
而且……还是自己亲自挑选的绝代尤物:“只差半天啊!”鱼迟浩心中大喊,只差半天鱼迟浩就能行了那好事。却因为扶苏大婚,不得以,饶过了那女贼。谁想竟然被那女贼窃了那至关重要的木盒。
鱼迟浩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广阔的大宅之中。数十个装束各异,眼冒精光的汉子汇聚在鱼迟浩的麾下。这些武艺精湛,一丈高墙如履平地的鲨鱼在鲨鱼王的带领下,嗅着气味,追杀猎物而去。
咸阳某个阴暗角落,一个身形丰满火辣的女子轻轻喘气。凤眼之中,满是气愤:“狗贼!真是一群恶狗!”
第一百零六章 海鱼
咸阳某个阴暗角落,一个身材丰满火辣的女子轻轻喘气。凤眼之中,满是气愤:“狗贼!还领了一群恶狗!”也不知对着话谁说话,刚刚说完,街角一阵脚步声,女子秀眉更皱三分,脚步一点,三两下,迅速离去。
这女子内眼角微微呈钩状,外眼角上翘,细长有神。竟是生得一副极具美感的丹凤眼。
肩上渗着丝丝血迹,面色略带苍白。双瞳剪水,配着丹凤双目,潜藏着却是刻骨的坚毅。朱唇皓齿上,鼻梁英挺,平添一份有别弱女子的英气。极美的脸型毫不掩饰,丝丝血痕蜿蜒嘴角,更多了一份野性桀骜的美。
这女便是从仆射鱼府逃出的舞女施小陌,费了诸多力气才寻到出城门机会的女子却突然被几个行迹自然,面目普通的男子识破。不得以,隔着近在咫尺的城门拔剑搏杀,瞬杀一人,施小陌毫不犹豫,转身离去,脚步轻点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城门之处公然有人相互搏杀,而且如此明目张胆,城门校尉当然不敢怠慢,消息一级一级上传,最终落在内史腾的手中。史腾年岁六十有五,面目苍老,一丝不苟地处理政务。看到这封加急的竹简,眉头微皱。放下竹简,轻声叹道:“国之不幸,乱像将起啊。”
拿起竹简,披上官袍。史腾一派威严之色,身旁老仆一见史腾起身,连忙过去搀扶。史腾咕哝几声不需要,却拗不过老妻派来的忠仆。
唤来佐吏,备置车马。史腾驶向那具极具奢华的阿房宫,身为内史长官,史腾权势显赫位比九卿。而且史腾资格很老,是李斯冯去疾一辈的人物。在朝中威望很高,后起的许谨鱼阳古之流见了,也要尊称一声老先生。面见始皇,史腾当然有这个资格。
咸阳城中。
施小陌一身紧身服,此时潜藏入一个小门小户的柴房。眼中狠厉之色闪过,布帛撕裂之声响起。露出肩头雪白如玉的肌肤,肩头上赫然一片紫中带黑。聚起柴禾,拿出火折子,轻吹一下,火焰燃起。手腕灵巧转动,不多时,小小一片火堆燃起。
这柴房远离人烟,杂物诸多。遮掩了视线,也不虞被人发现。
从腰间取出佩剑,轻轻放下。拿出一把银色精致短匕,架在火堆之上。烤了良久,青色的烟雾升腾。
施小陌罕见地露出一些疲态,转眼闪过这些。拿起短匕,划开肩头肌肤,黑血流出。额上冷汗丝丝渗出,紧咬银牙,心中一狠。短匕刺入稍许,手中不敢一丝颤动,轻轻一挑,叮当之声响起。一枚尖头菱形,手指长的暗器掉落地上。解毒药施小陌已经服下,手臂处的穴道被死死绑住。朱唇吮吸,一口口黑色毒血吐出。
取出清水漱口,施小陌脸上露出一丝放松的神态。静静靠着冰冷的墙壁,右手轻轻把玩着剑柄,警惕的心态却一刻都没有放松。
说是小门小户,却不过比起一般的寻常人家。这户家庭已经阔绰了许多,小院七八间房子,六七个人。除去主人家夫妇和一个孩子,还有一个老成的管家两个伶俐的丫鬟,一个壮仆。
主人家唤作颜执,是治粟内史的一个佐吏。一年俸禄不多,只有一千余钱。不过身在治粟内史这衙门,钱财总是比其余人宽裕许多的。
主人家颜执今日一直都没睡,手中拿着一卷《左传》,认真读者。油灯昏暗,颜执妻子刘氏见此,加了两盏。小屋顿时便亮了起来,颜执面色温和朝妻子一笑:“我看完便睡,你先睡着,不用管我。”
刘氏温顺地应下,转身推门回了房间。
刘氏回到房间后,一个黑影翻墙落地。黑暗之中,闪烁的精光在暗处盯着刘氏进入房间这才微微放心。
飞檐走壁,黑影脚步一点,左窜又攀,上了屋檐。轻手轻脚,悄然无声。秦砖挪开,瓦片移去,猛然窜下,袭向颜执。
却不料,颜执竟然早有准备。身子回旋,避开险之又险的手刀。上身后倾,又避开凶猛迅疾的一脚。
黑影人一见此,眼中钦佩之色一闪而过。脸上黑巾撤去,露出一张方正坚毅的面孔:“且慢,是自己人?”
颜执冷哼一声:“谁管你自己人?既然出手袭击了,就莫怪我心狠手辣!”
黑衣人微微一笑:“不愧是公子倾心培养的海鱼。”
此言一出,正准备动作的不是出手攻击,而是左顾右盼,确定周围三十步无人这才抽出一柄短剑。
颜执眼中异色闪动,终究是没有出击:“口号!”
黑衣人嘴角显露微笑道:“验证口号这从来都不是我该说的”
颜执神情微微放松,随即满脸正色,神情严肃,道:“苍井空!”
黑衣人更是说话铿锵有力,神情分外认真,道:“武藤兰!”
随即便是哈哈大笑,两人面上戒备之色尽去。这副暗号普天下也没有人想得出来,当然扶苏除外,这本身就是扶苏设计的。
身为扶苏埋在敌对阵营的海鱼,一直都是扶苏亲自掌握。仅存三名的天地两字号深海鱼扶苏更是从未放手。伏承身为特科科首,也只是刚刚才知晓了天地两字号海鱼的代号和人数。其余信息,扶苏丝毫不露。
其余深海鱼则是特科建立以后,伏承被任命特科科首才徐徐交到伏承手中。而且,伏承被再三严令不可轻易接触这些海鱼。
并且为玄字号和黄字号建立了专门的验证口令。
你道这黑衣人能是何人?当然是新任的特科科首伏承。整个扶苏阵营,能够资格接触这些海鱼的屈指可数。够条件的去隐秘接触的,除了伏承武艺高强能够轻而易举躲开别人耳目外,就只剩下扶苏自己。
若是没有紧急情况,扶苏绝不会允许在咸阳这种尉缭子密探密布的地方接触海鱼的。可根据外放探子的情报,鱼府动作徒然放大。鱼府的死士更是频频出击,丝毫不顾忌内史史腾这尊大神。
诸多情报汇总集合。
“咸阳北门,鱼家死士鲨鱼袭击一女子。”
“鱼府嫡长子鱼迟浩宠爱舞女失踪。”
“鱼府三管家,护卫统领染病而死。据查疑似被鱼阳古亲手打死!”
“鱼迟浩踪迹隐秘。”
“……”
一条条信息,或为零散,或为不起眼,或为八卦的情报从酒楼、妓院、街头墙角闲言碎语中被汇总集合传送到扶苏的桌案之上。
庞大的信息量经过有效筛选,这才让扶苏得到了最终的情报集合。才确定鱼家发生了极其重要的事情后,扶苏脑海之中一个庞大的计划悄然凝聚雏形。
眼中精光闪烁,扶苏最终决定出手。
数千外围乞丐、仆役、小厮被扶苏引导起来搅动整个咸阳的风向。而伏承,则领着三大分舵的精锐和地字队追寻着鱼家追杀的那个舞女。
扶苏这般用心砸钱的特科第一次大规模行动,数不尽地金钱纷纷砸出去。人员纷纷外派。咸阳之中,一日之内空气徒然紧张起来。
最终三日之后,扶苏的特科寻到了被追杀的那个舞女。顺手斩去那些追踪之人,伏承十分意外发现了这个舞女竟然寻到了一条黄字号海鱼的住所。
若不是发现这一点,也许这一户人家已经全数被抓,放逐莫名之处,只为保密这么那施小陌的踪迹。
而对外的消息则只是这人家外出探亲而已。手尾干净,这是扶苏一而再再而三强调的事。
不过既然是自己人,那事情就好办许多了。颜执身份不同,是治粟内史的得力手下。莫名其妙突然“被探亲”。韩尝定然不会漠视之,一旦查起来,刚刚诞生的特科极可能被觉察到。
这样的情况绝不是扶苏想要的,此时还不是特科扬名之时。扶苏现在力求低调,休养生息。特科这柄利剑就不能将锋芒露在所有人的视线内。
这样,伏承才会亲自出手。斩掉跟随施小陌身后的鲨鱼,并且露面颜执眼前。
十数道黑影在伏承发出指令后悄然进入,小小一个柴房,却被十数名武艺高强的特工包围。密不透风,如同铁牢一般,将那个舞女强行锁住。不过谁都没有完全的把握,那个技艺如神般的女子既然能在近百比特科特工还要强悍的鲨鱼群瞬杀数人突围而出,同样也可能在这小院之中飘然而去。
小院中,颜执的妻子突然带着老仆丫鬟回了娘家,唯一的壮仆却未离去。因为此人本身就是特科中人,是扶苏直接掌握鱼群的联络人。
扶苏府。
喜气洋洋的新房之中,气氛稍显沉默。已经三天了,无论扶苏如何询问为何不归娘家的事情。王芙都是插科打诨将事情撇过,却不正面回答。
今日,是扶苏最后一次询问了。因为明天若是再拖下去,此事扶苏就压制不住了。新婚妻子归娘家本来就是礼仪中应有之义。
推开房门,扶苏坐在王芙对面。看到扶苏进来,王芙顿起笑颜。可一看扶苏的表情,王芙便瞬间明白了扶苏的心意。脸上的笑颜微微一顿,不过还是强作下去。
扶苏是何伶俐人?如何看不出王芙表情上的破绽?心中叹息,事情扶苏已经弄明白了。远在九原的萧何等人书信一封,直接将九原的事情捅到扶苏的案头。
重重将王芙揽入怀中,扶苏轻声细语道:“芙儿,不要心忧这些。纸张作坊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明日归期。好好见见至亲,可不要置气。”
王芙呐呐无言,心中感动。可方一感受,便察觉到扶苏那双不安分地手开始搅动起王芙满是春意的心,轻声低呼:“夫君……这才酉时……芙儿……”
最后,扶苏几乎是含着王芙晶莹如玉的耳朵,道:“芙儿,三天来你两面难堪,却是愁坏了为夫……”
穿透纸影,两个人儿交错。莫名秋意露春情。
第一百零七章 纸张动人心
胡亥府。
占地广大的胡亥府虽然建成不过三年,不过比起已经建了五年的扶苏府,占地要大了许多,纵然比起那些顶级门阀的府邸也不逊色。
不过其余世家当然亲戚众多,胡亥却只有一人。虽然胡亥妻妾成群,住了一部分,可更多的房间仍旧是空着。
此时的深秋冷意更加显著,穿上一件裘服的李斯次子李复还是有些发冷。胡亥一身简服,穿的不多。却不觉得多冷,面上带着窃喜的笑意。只觉得心中火热一片,想到自己那个大兄即将头疼万分的表情,胡亥就止不住的笑意。
转而看到李复这畏冷的模样,胡亥不由打趣道:“李复,你自认不输你大哥。至少这畏冷此事上,你大哥的确比不上你。”
李复冷哼一声,也不反驳。李复自小就有畏冷的毛病,眼下进入冬月。这种冷冽的天气,李复心中绝不愿意出来的。不过今天着实有要事,眼下被胡亥打趣畏冷,也不好反驳。
胡亥一见李复被自己说的没法辩驳,哈哈大笑起来。
此事一个俏俾进来禀报:“公子,王少爷来了。”
李复眼睛微眯,虽说李复不学无术,自幼横行跋扈,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可毕竟生在那样的家庭,骨子里对政治有着敏锐的嗅觉。
不然,胡亥这种生性凉薄之人光是看在李斯的面上,也未必愿意和李复交好。
胡亥面上喜色显露,点头让丫鬟去将“王少爷”接进来。
不多时,一个锦衣华服年岁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入内。此人面目硬朗,看上去一表人才。不过眼神时有闪躲,不知习惯还是有些畏惧眼前的两人。
李复眯着眼,极力回忆脑海中的人影。灵光一闪,李复眼睛一亮:“是频阳东乡王氏之人?”
胡亥眼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点点头,为李复介绍起了这个面目硬朗的青年:“正是频阳东乡之人。这乃王氏英才,王谷汝!”
李复面上了然之色闪过:“原来是老将军的族人,果不然,一表人才啊!”
王谷汝,也就是那个面目硬朗的青年。一见丞相之子夸自己,欢喜之色显露,看向胡亥的表情,心中多了一份计较。谦虚道:“不敢当侯子如此夸赞。”
胡亥呵呵一笑。李复则是有些难堪,干咳一声,笑道:“谷汝兄能进得这房间,那也算不得外人。何必如此见外?称我一声李复,或者复兄弟便可。”
胡亥还是无意义地干笑,这下却轮到王谷汝难堪了:“呵呵,呵呵……”
胡亥心中点点头,心想火候已经够了。再下去,恐怕就要出乱子了。起身执着手两人的手一起坐下:“名字不过一代号耳。可莫要介怀,你二人都是我肱骨之人。当同心结力,不分彼此才是。”
李复点点头,算是应下。胡亥也见多了这个李复这般举动,不以为忤。
而王谷汝则是有些拘束,恭谨坐下。
胡亥这番,引了一个新手下,当然不是为了让李复难堪。说起来,李复身为丞相之子,身份尊贵。而历代丞相都有封侯的惯例,李斯为侯爷,那么李复当然被人称为侯子。不过李复是个天生的阴谋论者,习惯以己度人,以为别人称自己侯子是想蔑称自己“猴子”。虽然面上不以为忤,可心中定然是记恨上了。
此番王谷汝不知内情,又迎头撞上去。胡亥虽然调解,可李复却是将这桩事记下了。不过此次议论大事,王谷汝可是关键人物,李复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好咽下这口恶气。
王家从王翦一辈开始,已经是秦国大将。王氏族人当然也因此获利,邻里夸耀,郡望显赫。从王翦开始,王氏开始兴旺。王贲之后更是莫名出现了许多亲族之人。王翦王贲父子对然对这些势利眼的亲戚瞧不上,却也没有排斥,时有帮助,不少亲戚便也从此富贵发达。
这王谷汝便是较为让王贲瞧上眼的一个后进晚辈,算是王家的偏支。不过王家老太姚老夫人十分赏识,自幼又和王芙王离熟稔,算得上是王氏族人中的一棵新星。
能够得到王谷汝的投效,胡亥心中当然欢喜。不过单单一个王谷汝并不算什么,比起李复丞相之子的身份,王谷汝一个王氏偏支的人并不算得重要。
酒宴开始,丝竹声乐伴和,舞姬翩翩起舞。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三人的距离在酒精美人的作用下开始拉近。
胡亥心中估计火候,开始打听起王家内部的消息。旁敲测听,加上李复一旁附和干扰视线。胡亥很快便从王谷汝的口中得到了许多有用的情报。
不过这还不够,胡亥动用这般大阵仗。当然不是为了这么区区一点王氏族内的琐事。毕竟王谷汝不过一偏支子弟,就算有姚老夫人的支持也未必能这般快速进入核心。
“嗯,听说芙小姐在北疆置办了不少产业?深得老将军的重视。”胡亥和王谷汝谈的越来越深入,酒精的作用也不那么重要了。一旦事情涉及关键核心,无论胡亥和李复如何拐弯抹角,旁敲测听,王谷汝都死死不肯透露半点。
王谷汝有些醉醺醺,眼中捉摸不定。摇头道:“芙小姐而今已为人妇。这等消息,我一个小小偏支子弟当然是不知晓的。”
胡亥心中暗骂起来,自己这般大阵仗对待,竟然还敢跟自己摆架子。胡亥身为始皇宠爱的儿子,当然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前些日子,王芙大婚,王谷汝却被秘密派往北疆。目的就是那个吴村庄园内的小作坊。
胡亥大力气彻查下,很快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发现了一种截然不同劣质麻纸的纸张,这种纯白无垢,光滑平整的东西十分便于书写。
此时并非没有出现纸张,不过出现的大多是十分劣质的麻纸,这种纸张,纸面粗糙,摸着刺手。而且吸水性太强,难以书写。当然没有被重视起来,胡亥也算读了不少偏门的书籍,知道这种东西。
一见此,脑海之中银光闪闪的大道便充斥了胡亥的脑海。再进一步,胡亥除了知道有个名作苏扶的人是作坊主事人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种纸张需要何物才能制作?
制作的过程是如何?
制作的时间是多久?
成本又是多少?
这些诸多的疑问,胡亥都不知道。
但一点,胡亥十分清楚。那就是这种纸张的影响力得有多么巨大!光是改革书写材料的一项就能让胡亥在朝堂赚足了政绩分数。并且纸张专利能够获得怎样庞大的利润,胡亥光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再加上纸张的便利对于天下士子的影响,这又是一桩令人瞠目结舌的好处。能够获得天下士子普遍的赞赏疑惑敬仰。这是万金,千万金都得不到的财富!
可偏生……
胡亥心中既是惊喜又是哀叹,惊喜得是扶苏这大兄太傻将这等大利交给了王氏族人,哀叹地是王芙在王氏族人中的影响力,以及纸张制作的保密工序。任凭胡亥如何插手,都得不到这制作工序。
眼下,胡亥终于找到一位关键人,又怎么能放过。心中咬牙,罢了,不就是一笔钱财,那纸张才是长远大利。
胡亥眼中肉痛之色闪过,挥退舞姬留下其中相貌出色的两个:“听风,小楼。你们过来!”
两个身姿丰腴,妩媚动人的女子被胡亥留下。转头胡亥对王谷汝道:“谷汝贤弟,你看这两个女子如何?”
王谷汝眼中垂涎之色掩饰不住,面上笑容依旧:“公子果然好福气。”
胡亥心中冷笑,既然要搞定你。连你妻子的生辰八字都能知晓,区区喜好的女子,又如何查不出?
这两人都是王谷汝在咸阳天香楼垂涎而不得的花魁,胡亥决心出血,大方送出这两个妩媚女子,就是要看看王谷汝的嘴到底有多硬!
召来一名壮仆,胡亥低语几声。不多时,两个小盒子被壮仆端来。胡亥对王谷汝道:“为兄也没什么可以赠你的。这两个盒子,贤弟拿去,为两个姑娘多置备些首饰。莫要堕了我兄弟的威风!”
李复也出声附和道:“咸阳之中,谁人不识我等兄弟的大名。谷汝贤弟,可不要辜负了公子的一片美意。”
王谷汝心中惊喜万千,激动不已。哪有不肯:“是极是极。小弟定不负两位大兄的美意!”
三人相视而笑。
李复继续开口道:“听说,吴村庄园有不少好玩的物件?”
王谷汝“闻弦知雅意”当然明白李复的心思:“这些物件,若是大兄喜欢,便拿去些。不值当一提……”
胡亥点点头,直接道:“那些工序,今日谷汝贤弟一并写下来吧。”
王谷汝面上尴尬之色显露,有些期期艾艾道:“此事,小子不敢擅专。”
房间内的空气徒然凝滞起来,胡亥和李复的笑容都是收敛。王谷汝哪里还不明白:“此事老夫人一力掌握,小子的确不敢擅专啊。”
李复端起青铜酒爵,默然不语。
良久,王谷汝面上冷汗淋漓的时候,胡亥慨然一笑,道:“无碍,既然是姚老夫人掌握。胡亥便去通武侯府走上一遭!”
五指用力,端起酒杯,胡亥一饮而尽!
第一百零八章 宗族汇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初七。距离扶苏那场震撼整个咸阳的大婚已经过去了七天。
通武侯府,喜庆的气氛还未完全散去。小丫鬟们和小厮们调笑着,聊着,都是关于扶苏和王芙那场盛大的婚礼。
仍旧是那个房间,那片鸟语花香坏绕的宜人之所。不过此时冬意渐起,花儿谢了,鸟儿南下了,只剩下腊梅迎着寒风绽放。
此时姚老夫人的房间内,姚老夫人正中而坐,王贲夫妇坐在左下首,除去北上领军的王离。扶苏婚礼之上到场之人此时都有列座。
场上的气氛有些沉默,与王贲相对而坐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眼睛似睁似闭,藏着凛然的意味震慑着屋内一干老小正襟危坐。就连王贲也不愿意跟这个老人对立,因为这个老人是王翦一辈的人物。官位不显,只做到了陇西郡的太守。论起功爵征伐,这个老人不如王翦。论起保靖安宁,守护宗族壮大,王翦却不如这个老人。若不是王翦教出了一个好儿子,父子二人灭了六国之五,功勋卓著。这宗族族长之位,还未必能是王贲。
整个王氏家族,势力庞大。朝堂之上,王家的势力当然是唯王贲是瞻。可地方上根深蒂固的庞大影响力,却是姚老夫人和这个须发皆白名作王仲的老人撑着。
当然,一般情况下,整个宗族内无人敢和王贲意见相左。可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许多意外发生的。
扶苏在北疆留下一个小作坊,若是不明内情。这些权势美色都不缺的大人物们根本就不会多往那里看一眼。可若是知道了那个小作坊的功用和影响力。那就另说了,事实上,这些人都不是蠢人。相反,这些人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大人物们,唯一能够倚仗的便是那颗转的快一些的脑袋和脑袋下面一只嗅觉灵敏的鼻子。脑袋决定让这些人可以知道如何去抢夺钱财势力,鼻子则告诉他们这两样东西去哪里寻找。
自然,就如同狗见了骨头就挪不开大腿一般。这群大人物们发现了造纸术这么一块巨大的骨头又如何能够放得开?
当然,王氏一族总是有清醒之人的。
清了清嗓子,王贲身后的一个名作王耀年长的老者打破沉默,说道:“人无信不立。这作坊既然是扶苏公子赠与芙小姐。自当还给芙小姐才是。”
与这年长老者对坐的是一个生得颇为粗壮的老者名作王品,此时一听王耀这话。眉头一走,起身反驳道:“我说老七,这芙儿已经嫁给了赢家做媳妇。那就不是王家的人了,可这作坊可是送给我王家的。怎的,还要送给旁人不成?”
王耀话音刚落,便被反驳。面上有些挂不住,听了王品这强横又目中无人的话,更是恼火,道:“旁人?什么是旁人!大皇子身份的姑爷扶苏是旁人吗?陛下成了我王家的姻亲,那是我王氏一族的荣耀。可也是警告!难道还要与皇室争利不成?老三,我问问你,你肚子里是长了几个胆子?”
王品眼睛瞪如铜铃,声量大了三分:“他姓赵的凭什么抢这一年得有几百万钱的大利?这天下六国我王家灭了五国,这功勋摆在这里。莫说那扶苏,就是陛下来了,老王我也要争上一争!”
王贲眉头微皱,喝道:“住口!”
王耀听了王贲的话,气哼哼坐了回去。王品看向眼睛微睁的老祖宗,眼角却瞥到王贲令人心颤的一眼。心中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回去坐下。
王仲眼睛睁开,说话有些缓慢,却让人不敢无视:“小品,你也是七个孩子的父亲了。怎么还这么没点计较?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
王贲摇摇头:“岂是不准再说这么简单。这种话有一丁点传出去,那也是破家亡族的下场。来人,将老三押出去。禁闭一月。”
三个年轻力壮的王氏子弟如同三座肉山一般站在王品面前,瓮声道:“族长下令。请!”
此时王品脸上震惊之色毫不掩饰,盯着王贲满脸不可置信:“大哥……”王贲兄弟无数。当然,大多是表兄堂弟。这王品便是亲近王仲军功较多的一名子弟。论起来,身为兄长的王贲喊王品一声三弟。那王贲身后的老者王耀则是亲近王贲的七弟。
王仲轻轻闭眼,随后睁眼对有些失措的王品道:“莫要让小辈为难,此次失言,下次谨记着便是了。”
王品原本想要发飙膨胀的气势徒然卸掉,猛地似乎变成了一个迟暮的老人。在三个年轻王氏子弟的“护送”下回了自己的院子,禁闭一月。
王仲带着异色地看着王贲,轻声叹道:“二弟生了个好儿子啊。”
王贲听了这话,手中把玩的铁蛋有些迟滞,回道:“大伯谬赞了。”
王仲轻轻挥手:“继续议吧。公事重要!”
王贲轻笑一声,没有反对。
王耀问向众人:“既然大家没有反对,那便作坊便还给扶苏公子。”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上响起:“且慢!”
王耀微微一愣,扭头左右查看,寻找说话之人。寻着声源,一众头发花白的老人纷纷看向座次最后之人。
王谷汝面无惧色,神情从容。一一行礼见过,最后朝着王耀道:“小子有些话想说。请七叔公允许。”
王耀抚一抚颌下长须,心想这小子倒是有点扎手。年轻人心火气盛,可这般从容的却没几个。而且这礼数做得周全,其他几个老家伙怕是对这个小子有些好印象。若是自己贸贸然拒了,也不妥帖。
王耀眼角瞥向正中的姚老夫人,心中一跳。竟然从姚老夫人眼中看到了对王谷汝的赞赏之色。
王耀哪里还不明白,这小子极可能是姚老夫人手下的后辈啊。心念一转,知道拦不住了,所幸卖个便宜给他,点点头:“好。你且说!”
王谷汝神色肃然朝着众人一拱手,说道:“七叔公。这作坊,我王家必要拿下!”
场面有些失控,王谷汝这斩钉截铁的态度让一众人都是轰然起来。左顾右盼,窃窃私语不断。
姚氏老夫人手中铁拐狠狠在地上一击,道:“都吵吵嚷嚷作甚?难道活了大半辈子,连一个后辈晚进都不如吗?都给老身安静些,莫要失了体统!”
王仲抚一抚长须,面带笑意看向王贲。端起桌案上扶苏送来的清茶,悠然品了起来,到真有一副世外高人的风度。
王贲当然知道这厮心中想着些什么,什么世外高人,此时恐怕已经高兴地直跳脚了。不错,王贲身为宗族族长,一族内说一不二。可却不是一言九鼎,无论是王仲还是姚老夫人都足够威胁到王贲的地位。眼下,一直处于中立的姚老夫人竟然表明态度。这个危险的信号有些令王贲心寒。
王贲心中叹息一声:“终究不是亲生的啊。”王贲生母并不是这个王翦后娶的继母,王贲生母难产。母子只能留一人,那时已经能够确定孩子是个男儿了。这样一来,为了留下这个传宗接代的种。拗不过一群宗族老人王翦只能让稳婆竭力保住母子两人,可稳婆手段匮乏,费尽了全力也只保住了王贲一人。
虽然王翦后来新娶的继母并未对王贲有何轻视和疏远,可终究是不如生母亲的。好在王翦只有王贲这么一个儿子,姚氏终其一生也未有生下一男半女。不过或许也因此,姚氏有些注重权利,在王氏宗族之中抓权夺利,威望极高。
这般想着,王贲也就凝神静静听着这个王谷汝到底有何想要说的。忽然,一条闪过王贲脑海:一日前,胡亥面见老祖母。
王贲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神情虽然依旧自如,可看向王仲和姚氏的眼光已经有些不同了。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王贲心中叹息,胡亥和扶苏争夺太子之位的触角已经伸到了王氏家中。王氏一族数千人陷入其中,无论谁胜谁负,终究要有一大帮人要因此陷入绝境啊。
果不其然。
王谷汝神情自若,配上那副硬朗的面目。光是印象分就蹭蹭上涨:“第一:作坊当时谁的?自然是我王家的公产。既不是芙小姐一人,也不是列为在做任何一人!就算是扶苏公子制出了这造纸之术,这作坊也还是我王家的!”
第一点说完,亲向王仲和姚氏的王家族人都纷纷低声附和。就是占据多数没有表态的中立派也是有些神情动摇,亲向王贲的族人则是纷纷皱眉,冷眼静观。
王谷汝嘴角微勾,面上得意之色闪过,接着道:“第二点。那便是这等大利,必须拿到,也可以拿到!”
又是斩钉截铁的声音,这下所有人都是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小年轻了。
王谷汝心中一突,旋即想到自己恐怕小瞧了这群老成精的。连忙继续说道:“第三点:若是担心陛下的态度。那大可不必,胡亥公子深得陛下宠爱,这等小小隐忧,大可不必……再说,眼下朝堂之上谁人不知胡亥公子深得人心?”
胡亥看着众人,最后四字特地说了重音。
众人纷纷沉默,无论是亲向谁的王氏族人,终究是要为自己着想的。考虑宗族公益说到底终究是因为公益连着私利,这种帝位争夺的站队问题,不是亲向谁就要支持谁的。这种可站队,一旦败了,那便是自己一脉沦为泥尘的大难!
王谷汝心想若不掀开底牌,恐怕这群老家伙根本不会上钩。一念及此,想到那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和盒子中金灿灿的金子。王谷汝心下一狠,在姚氏有些惊诧的目光下,道:“第四点!胡亥公子确言,此事,公子愿一力承担。而造纸之利,公子只拿十分之五!”
王谷汝话应刚落,就在众人还未来得及思虑王谷汝所说话语意思之时。一个清冷至极的声音直接彷佛超越世纪一般,直接令所有人都是瞬间石化。惊诧万分,纷纷起身注视,既是松了口气的恍然,又是心中泛冷的惧怕。
“王谷汝,你受了胡亥的美人和金子。就要将频阳东乡王氏卖于外人吗?”一身红衣似火,彷佛能够燃烧掉所有丑陋。王芙一声清冷至极的断喝,令所有人汇聚着不解、猜疑、同情、惊诧的眸光到王谷汝的身上。
一身简衣便装,风度翩翩,举止优雅的扶苏笑容犹若春风,看向众人。有些怜悯地看向这个名作王谷汝的男子。
第一百零九章 失窃
眼见即将成功,却突然被打断,王谷汝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不过转身在看到声音的主人之后,王谷汝心里便凉了半截。
王谷汝五指捏拳,下意识地紧了紧,终究还是不自然地松开。
局势一下子便僵持了起来,王谷汝的攻势被王芙一句话给打回原形。纵然王谷汝说出的辞句再如何精妙的,只要这卖族求荣的问题还没搞清楚王谷汝下面无论说什么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更何况,眼下无论如何,他王谷汝都不可能解释得清了。扶苏一来,事态就完全发生变化。没有将事情在族内确定,那么就完全是两个概念。若是定了,那反对派在王家内便可以动用整个家族的力量。若是没有,那便是王家一部分人的决定,不仅不能动用这些力量。说不定族内之人还要反过来掣肘,效果完全不同。
而且王芙可不是闲杂人等,王芙身为嫡长女,王氏族中也是掌控了一部分力量的。眼下虽然因为嫁入扶苏府又和家里闹僵暂时指使不动,可无论如何王芙的身份和地位都和王谷汝完全不同。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纵然王谷汝新找了一个大后台也敌不过未来的皇后!
在王芙身侧的扶苏似乎有些不耐了,开口对王谷汝道:“王家待客之道便是如此吗?这般在路中间横着一个物件是何道理?”
言语平淡,却完全将王谷汝给无视了。
对于自以为是的人而言,最大的侮辱未必是蔑视,而是无视。
王谷汝登时发飙道:“胡说!王家乃礼仪之家,我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全场轰然,扶苏轻笑几声。就是原本绷着脸的王芙也抿嘴笑了起来。其余族老则是碍于体统,没有笑的很厉害。只是这肚子便有些难受了,到最后,忍得厉害,干脆摇头大笑起来。局势悄然移化。
姚老夫人的眉头是皱了一次又是两次,看到王谷汝见了扶苏和王芙竟然失措到这个程度。心中失望之余对扶苏的不顺眼是越加厉害了。
清咳一声,姚老夫人说道:“谷汝,愣着作甚?还不退下!”
清冷的声音传遍整个房间,说到底,这个房间是姚老夫人的房间。扶苏不敢放肆,且在一旁坐下。
心中琢磨,先静静欣赏这出好戏。
王芙走到王贲身后,拿出一卷卷竹简。让小厮分发给在场所有族老,目光凛冽,盯着王谷汝,如同看死人一般。
果然,众族老看后,纷纷皱眉。看到最后,王耀勃然变色,起身喝道:“左右,给我拿下这个贼子!”
两个青壮王氏子弟走到王谷汝身上,身高体壮,看上去就如同一座肉山一般。王谷汝犹自强作镇定,厉声道:“这是作甚?我王谷汝顶天立地,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父母,凭什么要抓我?我族规一条未犯,难道只因我有异见便要灭口与我吗?这王家是频阳东乡之王家,非任何一人之私物!”
王芙冷冷盯着,一句话便让王谷汝面无血色:“只凭你要做这三姓家奴,窃我造纸之术!你做了这等卑鄙无耻之事竟然还敢胡言妄语,当我不敢杀你吗!”
最后一句从王芙口中说出,在场之人莫不勃然色变。不过不同刚才,这些人纷纷起身,都是劝和来了。
“芙小姐,息怒息怒。莫要因为这一贼子坏了心绪。”
“正是正是。芙小姐而今贵为皇妃,何必与一贼子置气?”
“若是皇妃有何不满,定给皇妃一个交代。只是眼下暂且留他一条性命便是。”
“是极是极。此人手中可有着那配方和工序啊,芙小姐可莫要心急,心急吃不了热包子啊!”
扶苏捧起清茶,轻轻抿了一口。看着这众生百态,眼中冷意闪过。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什么要为公益奋勇,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芙儿若是动作快一点,一剑斩杀了。这世间除了自己恐怕也就那个女贼有配方了。倒时候,就算王家想要反复,这巨利之下,不怕他王家不动心,更何况,这联姻之后,扶苏已经占据了先手。
最后,扶苏心中狠厉之色一闪,自己的亲弟弟这一招釜底抽薪可真是狠辣啊。眼下扶苏一党没有被猛攻的原因大部分就是王家的支持。那场婚礼声势之浩大,无人不知。以如此坚决的态度表明了如今扶苏这一潜力股的坚挺,谁还敢向扶苏开炮?
联姻之举让扶苏收获了王氏一大助力,朝堂之中,已经稳住了阵脚。而今胡亥一手直接指向了王家内部权势之争,且不论王家是否会倒向胡亥。但若真的让胡亥得手,王家少不得会因此分裂。
要知道,无论如何,王贲亲生女儿既然嫁给了扶苏,王贲这位老将军就不会变卦。面对族内的压力,王家之中要么是王贲胜了,对方被碾碎成泥,要么就是王贲败走,王家从此势弱,王贲自顾不暇。而最大的可能便是王家分裂。王贲一系和族内另外亲向胡亥的保守势力决裂,王家因此声势大衰,甚至因此没落。如此,整个王家便因内乱分裂,即使王贲还支持扶苏,也难以给与有效支援。
好手段啊,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感叹一番,随即摇头。终究是敌人的,那还顾什么情分。自己政治上还是有些幼稚了。
心中这般想着,对王芙道:“芙儿,莫要与长辈闹了。我这几日可是要在侯府住下,同在一个屋檐下,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随我回屋吧。”
王芙许是继承了王贲脾性的缘故,外出喜欢带上一把短剑,锋锐威风。是王翦赠与亲孙女的礼物。若王芙真要强行格杀了王谷汝,也未必有人能够拦得住。
好说歹说,加上扶苏的话语。王芙才面带愠色回到扶苏身旁,轻哼一声,似乎还带些不满。
扶苏轻笑一声,向在列所有人作了一个揖,礼数周到,举止标准无暇。配上扶苏翩翩气度,和俊逸的面孔,看得人是舒心不已。
王贲心中暗笑,看向面色阴沉的姚老夫人和有些怅惘的王仲,起身告辞。王贲甚至连官面上的寒暄之语都没有,直接带着自己一系的人离开。
其余中立派一见这般,纷纷离场,唯恐沾惹了什么一般。
姚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冷冷朝着扶苏离去的背影望了望。不知想些什么,转头向王仲道:“仲弟,今日我那新进了一幅漆画。不如与我前去观赏如何?”
姚老夫人不知是否因为太长没有这种说话的缘故,声音有些干涩和生疏。对于王家名义上身份最高的姚老夫人而言,这般话语十数年来也是头一遭。不过眼下姚老夫人的威望受到了重大打击,不得以只得与人联手。
站起身的王仲摇摇头:“我终究是王家人,嫂嫂执拗了,都是些将要入土的人了,有甚么放不下的?若是王家在我手上有个祸事,就是下了黄泉,也没法与祖宗交代呐”
听了王仲这话,姚氏满色一一变,瞬间铁青。王仲这话分明就是在说她姚氏没有为王家着想。
有些丧气地念叨着胡亥和王谷汝的名字,姚氏心中止不住的颓丧。身在这种大族,维持自己的权势,靠的只有自己的威望才能维持。威望何来?还不是众人的畏惧,敬仰。这种东西来得艰难,去的却是十分容易。
姚氏一生未能生下一男半女,故喜好抓权,喜好众人的敬仰畏惧的目光。故而费尽心机,数十年间下来,依靠辈分和王翦续弦的身份以及姚氏各种手段这才得以掌控了这个顶级门阀十数年。这是何等的成就?何等的威风?
可眼下,扶苏和王芙的推手却直接让姚氏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威望面临山雨欲来的情况。姚氏心中舍不得这权势,却将罪责推倒扶苏身上。却不知是她自己识人不明,引了两只恶狼进屋。
王芙因为作坊争夺之事强扭着不愿归娘家。期间一个原因便是王芙若要解决这问题而又不惊动他人实在困难。通武侯府大大小小,奴仆数百,远支近戚无数。这消息极容易漏风出去。
此次用归娘家的名义掩饰,趁着王家族老齐聚之机,王芙和扶苏到来一举突破。因为王家族老大会,保密严苛,消息不虞外传。事情的影响能够压制在一个小的范围内,在咸阳构不成冲击,王家无事,扶苏有这层虎皮罩着,当然暂时也不会有问题。
回到房间,王芙的脸上还留有愠色。扶苏当然知道王芙为何这般表情?甜言蜜语灌上去,王芙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不过眼中还是带着不解之色。
扶苏笑着解释道:“芙儿,且别忙着生气,听你加夫君好生解释。”
对于造纸术的认识,扶苏是最为深刻的,当然不会忘记那个小作坊。萧何等人的留守便是明证。
不过当王谷汝拿着王家的证明名正言顺要将小作坊收回的时候,萧何便犯难了。萧何长于内政,人情世故当然不缺,对于眼下这种情况更是了解深刻。王家是扶苏将来的姻亲,是扶苏登上大宝的重要助力。可眼下王家抢起了造纸之术,该如何取舍?
萧何当然是不肯放手的,可明面上又不能阻拦。于是萧何决定放水,将造纸术的工序和制作图纸让王谷汝得到了。再自己设计一番,重新拿回来。到时候,工序和图纸他们拿走了,却自己又丢了,难道还要找公子讨要?
随后呢,萧何又摸清了王谷汝的性情和喜好,将这些东西设计让程辟知道。程辟此时已经决定投靠鱼阳古,可明面上,他还是蒙恬的人,是亲向苏党的人。
那又如何传递?要说容易,也容易,萧何光明正大便能面见程辟。可要说不易,还真有些难为人。做事要不留痕迹,那光明正大上去拜访当然不成。此时上官泰和程雅琦这对热恋中的男女帮了萧何大忙。
透过程雅琦,萧何很容易将这个十分“绝密”的消息传递给了程辟。且不提上官泰和程雅琦两者间是个如何惊讶的表情。
总之,鱼家的人对这造纸术是如同见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死命地抓住。要知道这份造纸术得有如何珍贵!
其余且不提,光是一份经金光闪闪的政绩就足够让鱼阳古重新崛起于庙堂!
王芙听到扶苏说道这里,心中已经了然了几分。不过心中细细想,忽然问道:“那这造纸术给了鱼阳古,岂不是与给了胡亥别无二致?”
扶苏先是得意笑道:“当然不是。鱼阳古不同于许谨周校,这种世家子,考虑最大只有自己宗族。怎么可能为全心全意为胡亥考虑。眼下鱼家自身都保全不足,若是被我一击致命,全族祸灭。纵然胡亥能够胜过我,他鱼家也别想再复起!”
说道那工序和配方,扶苏却是苦笑连连:“那东西既不在我手上,也不在鱼阳古身上。却是落到了一个女贼身上,真是……呵呵”
干笑一声,扶苏也不知该如何表明此时的心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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