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势态调整(中)
作者:周元祀|发布时间:2024-06-29 01:43:48|字数:43005
七月五日,是这年的第二个重要日子。这天,大阪方面传来噩耗,率军围攻石山本愿寺的军势遭到侧方突袭,设在三津寺的本阵崩坏,原田直政本人在乱军中阵亡。
接到这个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历史上,原田直政的确是在围攻本愿寺时阵亡的,讨取他的乃是杂贺众的铃木重秀。可是如今杂贺众已经被我平定,铃木重秀转封土佐国安芸半郡一万三千石,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而且,这件事应该发生在明年才对啊!
我迅速命令近侍通过京中的渠道收集消息,并派出身边的伊贺众,让他们前往大阪打探详细情报。不久,从津屋、澳屋和逃回京都的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在我这里汇总,让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攻击我方军势的,是来自纪伊方面的三万一向宗信众,他们乘船在大阪沿岸登陆,然后从侧面发动了攻击,原田直政的本阵首当其冲,立刻被一向宗信众冲破。
“纪伊怎么会有一向宗信众?他们怎么通过大阪湾的!”我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这两件事,都和我脱不了关系,平定纪伊一向宗大本营鹭森别院的是我,控制大阪湾和纪伊水道的也是我,如果我不能作出合理的解释,办事不力的罪名还是轻的,说不定就是一顶图谋不轨的大帽子压过来。因为现在信长率军去了北陆,如今原田直政一死,能够有威望控制畿内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现在该怎么办?我不得不努力思索这个问题。
最合理的举措,自然是利用我在织田家以及昔年上洛平定大和、河内两国的威望,将溃散的军势聚拢起来,补上被突破的战线,然后和另一边的荒木村重、中川清秀、高山重友一起合围这批信众,避免他们趁势肆虐这一带的富庶地区。可是,这样做的话,肯定会引起信长更大的疑虑,到时他率军回转,即使我立刻交出军势,以他的性格,是否会相信我的解释,或者是否会给我解释的机会?这可不比上次在南近江征伐甲贺郡,当时有信长的命令,而且他还没有从岐阜迁往南近江,而如今畿内却是他的大本营,他决不会允许有任何意外出现。
可是,如果不这样,那么我就只能看着事态发生了。到时查明了事件的来龙去脉,追究起相关的责任,也不会有我的好果子吃。
时间慢慢的过去,因为军势失去了主将,事态正在不断的恶化,而各国的军势,无疑会选择返回本国,各自守备自己的领地。到时候,即使我想再聚集军势围困一向宗,因为没有信长的命令,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响应了。
这时候,服部正成回到京都,带来了进一步的情报。这些一向宗信众,基本上都从日高郡跨海而来,而由于安宅信康已经返回熊野,水军主力又在川之江城一带,淡路海援队也主要布置在明石海峡,重点监视備前、播磨一带的宇喜多家、浦上家、明石家的动静,所以对大阪一线的监控几乎处于空白,这才给了一向宗信众可乘之机。
和有田郡一样,日高郡的美浜地方,也有一座一向宗的日高别院。这座别院和鹭森别院分别号称上御坊和下御坊,创建于天文年间,首任住持汤川信春,法名佑存,乃是前河内守护代汤川直光第三子,现任汤川家家主汤川直春亲弟。在石山御坊和鹭森别院先后被拔除后,这座别院就成了畿内最大的一向宗据点,所控制区域在现代被命名为御坊市。
由于目前我在有田郡实施严格的领国化政策,并且重点打击一向宗,当地原属鹭森别院辖区的近两万信众纷纷南逃,和日高别院合流。这次听说石山御坊受到围攻,信众们立刻群情汹涌,聚集了三万人由海路前往大阪支援,结果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刚好躲过了我平时活动于全大阪湾的淡路海援队。
我不知道当初信长吩咐我继续加强对濑户内海的控制时,是否预料到会有类似的事情出现。但是无论如何,作为家中的水军总领,却没能阻止一向宗信众由海路支援石山,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承担责任。
“组织这次一向宗转进的,是否石山方面的人?”我问服部正成道。
“听说是一个名叫大岛亲崇的和尚……他是三好一族的三好长延之子,原本居于长岛旁边的大岛,是长岛一向宗的骨干之一。前年长岛覆灭之后,他侥幸逃出性命,然后就隐藏在一向宗日高别院。”
大岛亲崇?倒是有这么一号人物。说起来的话,他和羽良秀吉还能扯上关系,秀吉的姐姐日秀,丈夫是尾张豪族三轮家的人,名叫三轮弥介,而三轮弥介的妹妹,就是大岛亲崇的正室,所以他是丰臣秀次的姑父。后来秀次成为三好康长的养子,三轮弥介改名三好吉房,即是靠着这样一份亲缘。
“也就是说,这支一向一揆势和本愿寺无关,完全是在纪伊国自发结成的啰……总之,是难辞其咎了。”我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那么就负起责任来吧。我站了起来,吩咐城户一辉道:“马上召集众人,准备前往大阪!另外,派能若丸前往淡路,传令秀景大人出阵;请在京的细川昭元大人前往荒木大人军中,以我和丹羽大人的联合名义,让他们务必维持在西北方向的战线;传令山内一丰赶往北陆,向大殿通报畿内有变的消息,请大殿迅速回转稳定事态;派宫田光次前往三重城,命令少主和重治大人也立刻赶往北陆大殿的军中,禀报事情的经过,并代我向大殿请罪,就说我平定纪伊不周,守护海路不力,请大殿给予责罚。”
“这……”听到最后一条,城户一辉有些惊讶。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行动!”我大声说道。
“是!”城户一辉领命而去。
不久,我率领三百亲卫队离开京都,赶往山城国南面的久御山。这里是从大阪通向河内、大和两国的要地,如果两国军势撤军,肯定要经过这里,而从塙直政本阵溃逃的南山城众,想要回到领内的话,也自然是往这里来。
强行收编了南山城溃军,然后劝服率军返回领内的佐久间信盛、畠山义周、筒井顺庆和松永久秀四人,我聚集起了两万军势,迅速向大阪方面推进。这时候,纪伊一向一揆势的内部似乎起了一些争端,有些人要听从本愿寺显如的命令,出阵击溃另一面的摄津军势,另一些人却希望趁机转向东南,前往堺町和京都大肆抢劫。这两种意见争执不下,而作为主将的大岛亲崇根基和威望都不够,一时无法协调过来,于是给了我宝贵的反应时间。在击败了沿途两三支脱队的小规模一揆势后,我到达天王寺附近立下本阵,指挥军势将一揆主力赶回三津寺一线,暂时稳住了事态。随后,我停下了步伐,稳守阵地,等待信长率军返回。
信长的反应非常迅速。他的加贺攻略,原本进行得十分顺利,出阵没多久,已经占领了加贺国江沼、能美两郡。但听到畿内一向宗势力大炽、原田直政阵亡的消息后,他很快就作出了决断,命令柴田胜家修复大圣寺城,留下亲信梁田广正、原朝仓家臣堀江景忠两人守备,然后就率本部军势回返,仅用五天时间就率军赶回了南近江。
听到这个消息,我把军势交给佐久间信盛,带领少数亲卫前往正在修建的安土城晋见。路过京都的时候,我特意命近侍回去一趟,取来了十贯新铸的天正钱和之前准备好的呈报书。
可能是因为加贺攻略被迫中止,而且担心畿内事态,信长的神情非常严峻。不过,看到我献上的天正钱和说明铸钱详情的呈报书,他的神情很是缓和了一些。
“铸钱的事,看来你的确是费心了,”他点了点头,“那么,石山方面的情形如何?”
“请主公放心,事态已经大致控制住了,”我首先给了他一个安心的消息,“目前石山的西北面战线,依然由摄津的荒木殿下率军控制,东南面是山城、河内和大和三国军势,由佐久间暂时统带。两方将石山和纪伊一揆势包围着,只等主公下令,便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
“唔,”信长点了点头,“信景和竹中重治,我已经见过了,如今正在军中……日高郡的事情且不说它,但是海上出现这样的纰漏,以你平日的性格,还真是罕见啊!而且,我不是交待过你,要加强海上的控制吗!”
“是。这完全是臣下的失责,”我只能伏地请罪,同时努力分辩两句,“但是,整个備前、甚至整个山阳道的形势,都已经是非常严峻了。宇喜多直家得到毛利家的支持,已经在事实上脱离了作为主家的浦上家,并且图谋整个備前,毛利家也有意继续东进,将目前倾向于我方的播磨国拿下,另外还想报上次水军战败之仇……如今臣下的水军主力集在伊予,淡路岛海防空虚,必须留意備前水军的动向,防止他们运送毛利家军势攻入淡路。”
这番话让信长陷入了思索。他手持折扇,一下一下的在地板上拍击着。
过了好一会,信长从钱串上摘下一枚天正通宝,仔细的看了看后,出手把钱丢了过来:“看在你实心任事、厘清中枢政务,并且稳定畿内形势的份上,这一次的纰漏就算了……但是,纪伊发生一向一揆,必须彻底的平定才行。这一件事,就交给你怎么样?”
“主公,这是给臣下的正式命令,还是在向臣下征求意见?”我没有接钱,任由铜钱打在肩上,然后向他确证道。
“也就是说,你对此有不同意见啰?”信长反问我说。
“是有一些浅见,”我点了点头,“纪伊国的一向宗势力,在国中并不占主导地位,而且如今正处于我方的包围之中,讨伐其中的骨干之后,就没什么问题了;即使是加贺和石山的一向宗,势力也在不断的萎缩。臣下认为,相对于一向宗而言,毛利家才是本家的心腹大患,他们有前将军义昭作为大义名份,实力依然在持续膨胀着,假以时日的话,恐怕会非常难以对付……当年的义满将军,能够平定南朝,降服大内,却在山阴、山阳的山名家身上吃了大亏,这就是前车之鉴。”
“是么?”听我提起首开勘合贸易的足利义满,信长掀了掀眉毛。
“而且,主公已经把日高郡和纪伊守护职给了畠山家,臣下也不方便越俎代庖。”我继续说道。
“你的意见我明白了,”信长挥了挥手,“先下去吧!稍后会有正式的命令。”
“是。”我行礼如仪,然后离开了营帐,心里稍稍轻松了些。
得到信长的原谅,原本在意料之中。我派自己的嗣子、信长的女婿信景前往谢罪,又孤身离军前来晋见,已经充分表示了吉良家的忠诚。有了这份忠诚做保证,看在事出有因、治事有成的份上,信长自然不会过于苛责。而刚才关于攻略方向的一番奏对,除了交流见解之外,同时还是我和信长心照不宣的讨价还价。
勘合贸易这项事务,是每年可以带来大量收益的聚宝盆,仅凭三十万贯的关税分成,即相当于近百万石领地的年贡收入。畠山义周因为组织货物有功,得封下河泉国,武田信孝从我手上分得东瀛号,也因此分润了一份组织航运的功劳,结果得到半个丹後,我作为倡议人和负责人,加增的领地自然要比他们两人多。信长让我攻略纪伊,实际上就是想把日高郡甚至南纪伊那片山地给我,但我却希望能加增伊予国的领地,所以向信长谏言将毛利家作为主要攻略对象,并表达了自己愿意参与攻略的意思。
当然,我不会奢望获得伊予全国,实际的目标,不过是伊予国东部,甚至只是别子铜山所在的宇摩、新居两郡而已。
第二百零一章:势态调整(下)
整个伊予国,分为东予、中予和南予三部分,总石高达到三十六万六千石,是四国岛土地最富庶的区域。我目前的领地,连同正在进行领国化的有田郡和名义上从属的伊贺国,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有四十四万石,再加上这一国的话,就将会达到八十万石,超过信忠目前领有的尾张国、东美浓和中美浓,也超过信长直领的南近江、西美浓和上和泉,这是信长不会允许的事。所以,能够得到东伊予十五万石,已经是极为理想的结果。
晋见后的第三天,備前国传来了消息,宇喜多直家结连同为浦上家家臣的明石景亲等,一起攻击浦上家的天神山城,正式向主家浦上宗景掀起了反旗。
毫无疑问,这件事情是趁着这次石山事变、信长的主力正清剿纪伊一向一揆势的机会发动的,背后则是毛利家的影子。而宇喜多直家的出阵理由也很充足,奉的是浦上家前任家主浦上诚宗遗子浦上久松丸的名义。
当初浦上政宗、清宗父子被赤松家杀害后,由政宗的第三子浦上诚宗继任家督,并且娶了黑田孝高的另一位姐姐。然而,在浦上久松丸出生不久,浦上诚宗就被自己的叔父浦上宗景毒杀,然后浦上久松丸和母亲一起被送到黑田家,由黑田职隆、孝高父子抚养。久松丸今年刚满九岁,却已经颇有主见,对于外公和舅父不顾父亲之仇,依然和浦上宗景交好,他非常的不满意,这次听说宇喜多直家有意反对浦上宗景,他立刻主动离开了姬路城,前往依附宇喜多直家。黑田孝高深知宇喜多直家的性情,发现久松丸私自离去,明白他和宇喜多直家合作,完全是与虎谋皮,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年中被宇喜多直家毒杀,和祖父、父亲一样死于非命),在宇喜多直家起兵前,他就向信长派来了信使传达警讯。而消息到达的时候,正好是宇喜多家起兵的同一天。
接到这个消息,信长当机立断,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
摄津的荒木村重,立刻率军返回国内,看是否能够救援浦上家。若是救援不成,立刻紧守備前、摄津两国的边境。留下的战线,由信长的直属军势负责。
南河内的佐久间信盛,继承了原田直政的地位,统率畿内的河内、和泉、大和、山城、南近江五国军势,担任攻击石山本愿寺的总大将。
北近江的羽良秀吉,暂任播磨国守护代,以黑田家的姬路城为据点,黑田孝高本人,以及御著城小寺家、三木城别所家成为秀吉的与力。他的任务有两个,一是主持对宇喜多家的防御事宜,二是攻略因幡、但马两国的山名家,作为先锋的,是三年前拜谒过信长、去年得浦上宗景之助而攻下因幡若樱城、市场城的山中幸盛。
这显然是信长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佐久间信盛虽然才能有限,控制局势的能力还是有的。他是织田家的谱代重臣,由他牵头负责畿内,信长能够放心,畿内诸大名也能够接受。羽良秀吉担任播磨守护代,这是担任山阳道总大将的前奏,而攻略山名家,就是上任之前的考验。
和原本就敌对的宇喜多家相比,离反的山名家是信长更痛恨的对象。而且,宇喜多家在攻下浦上家后,肯定要首先守备和稳固领内,也没有后劲继续发动进攻,不用太过急切;反倒是山名家的这次背叛,必须尽快给予惩罚,以维护织田家作为霸主的权威。虽然山名家的领地属于山阴,论理说应该是明智光秀的任务(历史上由秀吉攻下,之后移交给光秀),可是明智光秀目前正在攻略丹波国,一时无法分身,那么,因着秀吉担任京都奉行时,曾经攻下山名家世代居城此隅山城的前因,让他负责山名家攻略,顺便考验他的能力,就成了一事两便的选择。
回到洲本城的我,也接到信长的书面命令。他命我率军平定伊予国,之后东伊予的宇摩、新居、周布、桑村、越智、野间郡六郡十五万石将作为我的奖赏,以之为据点威胁毛利家的侧翼;南伊予的喜多、宇和两郡十万石转封给领南近江蒲生郡八万石蒲生家,作为与力接受我的调遣;剩下的中伊予六郡中,风早、和气、温泉三郡五万石转封给南近江肥田城主蜂屋赖隆,由他担任我的军监,其余领地由信长直辖。
将自家居城附近的有力豪族转封出去,收归自己的直领,这是所有大名的做法;在驻于远国的方面总大将身边安排主家的亲信担任军监,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这样的话,蒲生家继蒲生赋秀个人之后,整个家族都完全成为了我的与力;而原本在信长身边担任奉行、曾经和原田直政一起负责割取兰奢侍的蜂屋赖隆,也成为继东美浓岩村城城主河尻秀隆,越前府中三人众的佐佐成政、中川重政后,第四位出镇一方的黑母衣众。
在拔擢佐久间信盛、羽良秀吉两人,分封蜂屋赖隆的同时,原田直政却受到了空前严厉的惩罚。信长以玩忽职守、处置不当,以致石山战线崩坏、几乎葬送全军的罪名,没收了原田直政的赐姓和所有领地、役职,并且拘押了直政之子塙安友和幸存的一族郎党。直政的南山城半国四郡,收归信长直辖,作为直政居城的山城国槇岛城和附近的两万石领地,赐予直政原本的笔头家老、大和筒井顺庆的义兄井户良弘,他原本受命辅佐年幼的嗣子塙安友留守槇岛城,接到信长命令后,很快就逮捕了塙安友和城中的直政一族,移交给信长的使者,因此得到了信长的奖励。
于是,声威赫赫的畿内总大将,身任山城和大和两国守护,不到一个月前才拜领了天皇赐姓和官职的原田治部少辅,就这样成为了一缕烟云和一朵飘零的昙花。对比起佐久间、羽良两家的荣宠,这不得不让人感叹。然而我知道,原田直政实在是有些冤枉了,他没有注意本阵的侧方防御,是因为那边濒临海面,有掌控整个濑户内海、一向无所错漏的吉良殿下负责,所以才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结果敌人却正是由海路而来,从这个方向发动了进攻。
所以说,原田直政的死,石山战线崩坏,我必须为海上的失误承担一部分责任,之后整合军势重组包围圈,只能说是亡羊补牢,之前的失误却是掩盖不了的。信长一向赏罚分明,我原本以为,在受命攻略伊予国、获赐东伊予的同时,辖下的鹈足郡大概会被收回,交给信长所中意的讃岐守护,这郡中的宇多津城,历来是国中的守护驻所,由我派遣与力蒲生赋秀进驻,因为讃岐守护的职位却一直空着,所以他在配合盐屋业务的同时,隐隐也作为信长和我的代表,掌握着讃岐国的实际事务。没想到信长却放过了我的这份错漏,将全部责任推到了战死的原田直政身上,这实在是很大的宽容。
当然了,宽容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原田直政已死,而我吉良家还可以继续为织田家攻城略地,并且对他保持着忠诚。为此他在信件的末尾说,这次见到信景,实在是非常赏识,然后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他已经把作为我女婿的蒲生赋秀交给我担任与力,所以希望我把作为他女婿的吉良信景交给他担任与力。
这句玩笑,只有他可以玩,我哪敢和他玩啊?看过这些内容,我很快就送去了恭敬的回书:“臣下岂敢当此言语!能够得到主公的赏识,这是景次郎的荣幸,请尽管差遣。”然后,我很快去信令信景留在安土城,由石谷赖辰辅佐,并命令三重城的石谷宣政、平野长泰四人担任亲卫大将,率半支三重备赶赴安土扈从。
反正,等到安土城完工,信长会在城下为家中各位重臣安排宅邸。到那时,即使没有信长的这个要求,信景每年年末,都会有几个月代我在安土奉公。
按照我原本的想法,是准备让井伊宣直也率领半支井伊备担任亲卫的,而半支三重备的主将,预备是让蜂须贺景胜担任,他们两个,是年轻一辈中武艺和谋略最为出众的人。可是,在城中评定时,看见头发花白的蜂须贺正胜,我忽然想到,他和我相识已经近二十年,投入麾下也有十四年的时间,当年一起指挥川并众击败加藤光泰时的莽气,在我麾下覆灭北畠水军的豪勇,都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经过这些年的征战生涯,他已经历练成有勇有谋的名将,而且也不知不觉的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虽然他依然精神矍铄,却不适合再亲自冲锋陷阵。
“正胜,这次攻略伊予,你就留在本阵担任军奉行吧!”我和蔼的说道。
“这是为什么?”蜂须贺正胜愣了一下。凡是我亲自指挥的大规模征战,由他担任先锋,已经是军中的惯例,而奉行之职却并不常设,基本上都是由蒲生赋秀担任,为什么这次会让他担任军奉行?
不过,看到我的目光,他很快就明白了,“主公是觉得臣下年岁大了,不适合冲阵了吧?这个看法,臣下实在无法接受……说句不恭的话,秀景虽然比我年轻十五岁,恐怕也没把握一定能胜过臣下吧?”
秀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我并不是对你的能力有所怀疑,”我摆了摆手,“而且,我也没有让秀景担任先锋的意思,他依然是在前阵指挥的副将。”
“那么先锋由谁担任呢?”蜂须贺正胜关切的问道。
“由你的嫡子景胜和井伊宣直担任怎么样?”我笑着说。
“这……”蜂须贺正胜稍稍有些顾虑,“虽然感到很荣幸。可是,无论是景胜还是宣直,都没有经过多少战事吧?”
“他们随阿虎参与了北伊势扫荡一向宗的战事,还参与了对山县昌景及其麾下赤备的最后攻击,表现都很出色。以他们的能力,对付战力不高、而且四分五裂的伊予国众,完全能够胜任。”秀景却对他们很有信心。
“是啊,”蒲生赋秀赞同的说。他这次担任周景一路的副将,实际上却是担负主将的责任,在情报方面下了很大的工夫,因为攻下来的土地是他家要转封的地方:“就说我负责的南伊予西园寺家吧!不过是两郡十万石大名而已,而且相当一部分领地都是原宇都宫家的,能够统一南予,完全是靠着毛利家的力量;昔年一条家占据土佐因幡郡时,两家多次争斗,西园寺家屡屡占据下风,连笔头家老、十五将之一、领有一万六千石的渡边教忠都当过一条家的人质,这两年还一直向中村城的宣贞殿下示好……这样的势力,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正好用来让他们上阵锻炼。”
“而且还有其他的原因,”我笑着说道,“这次获封东伊予,本家的领地就接近六十万石,已经超过本家之外的不少大名了。到时候,家中各位谱代的领地也会有所加增,而各位的主要责任,也将由征战转移到领内的内政治理上,这是需要老成持重之人主掌的重要政务……至于征战之事,就慢慢交给他们下一辈好了。看着他们成长为堂堂的武士,接过家族的责任,为保卫我们的领地和领民而战,这不是很令人欣慰的事情吗?”
听我这么说,蜂须贺正胜明白了:“主公所言极是。臣下领命。”
“那么就这样,”我一锤定音的总结道,“评定之后,我立刻召集他们两个,和我的近侍宫田光次、城户一辉担当重任。另外,蜂屋殿下也会一同前来,担任我方的监军……各位按照方才的部署下去准备,半月之后从中村城、川之江城两路联合出阵,分别攻击南伊予西园寺家和东伊予的河野家。水军主力前往攻击河野家的汤筑城下町和今治港町,逼迫河野水军和来岛水军决战!”
第二百零二章:乱世人心(上)
攻击伊予的两路军势中,土佐方面由周景担任大将,蒲生赋秀担任副将,吉良亲贞担任先锋。而出阵之后的具体情形,正如蒲生赋秀事先所预料的,以和后森城城主、西园寺十五将笔头渡边教忠为首,常磐城城主劝修寺基栓、天森城城主津岛通显、金山城城主今城能定、一之森城城主竹林院实亲、高森城城主河野通贤、萩之森城城主宇都宫房纲等名列十五将的各豪族几乎是望风而降,根本没有花多大力气。最终跟随西园寺公广、西园寺宣久(两人也是十五将中人物)的,只有法华津本城城主法华津前延和大森城城主土居清良。
这两个人,却正好是所谓的“十五将”中值得重视的人物,也是历史上击败过长宗我部家军势、讨取伊予军代久武亲信的勇武大将。其中,法华津前延统领西园寺家的水军,多次与河野家的水军配合,一起和大友家的丰后水军抗争,所以立场和作为守护的河野家非常接近;土居清良的母亲,乃是前任家主西园寺实充之女,和家主西园寺公广的正室是亲姐妹,他元服之前,在一条家担任人质,由于祖父和父亲战死,家族本已没落,是西园寺公广接纳了他,重新给予三千石领地,并且统领家中的三百铁炮手,所以对西园寺家十分忠诚。
只不过,水军和铁炮,这两方面我方都极为擅长。我甚至敢说,如今在整个日本,已经没有哪家大名的水军和铁炮队比我的更精锐,即使是和我方的这支偏师对抗,无论是法华津家的水军,还是土居清良的铁炮队,都不会有任何的取胜之机。但或许是考虑到日后统领此地,需要用到他们两人,蒲生赋秀并没有贸然发动进攻,只是将西园寺家的黑濑城团团包围。然后,他在已降服诸人中调查了一番,得知渡边教忠本是土佐一条家的庶脉,和寄居家中的土居清良相交莫逆,后来教忠入继渡边家,又和土居清良一同担任人质,并仲介土居清良返回伊予恢复家业,可谓是他的大恩人,于是委托渡边教忠前往黑濑城中面见守将土居清良,并带上十支新式燧发铁炮。这十支铁炮,一方面作为见礼,一方面也是威慑,土居清良一见之下,果然是若有所思,再看到城外的数百铁炮队和土佐、讃岐两国的一万多军势,于是主动劝西园寺公广开城降伏。
和偏师相比,由我亲自率领的主力倒是稍稍费了一些工夫。其中的原因,并不是军事上遇到了什么障碍,而是出于今后治理此地的考虑。
河野家的战力,在我直属的诸备队面前完全不够看的,可是河野家却是伊予国绵延数百年的名门,在源赖朝麾下参与过源平合战,在北条时宗麾下抵抗过忽必烈的入侵,室町时代初期,两任管领细川赖之、斯波义将都曾担任伊予守护职,却都被河野家排除出去,然后伊予国守护职就由河野家世代相承了。如今虽然因为宗家和分家的百年争端衰落了下去,而且家中纷扰不断,却依然没有哪位重臣敢于挑战主家的地位。
所以,为了能够彻底掌控东伊予甚至整个伊予国,将之作为吉良宗家的根基之一,我必须将河野家的势力彻底消灭。
出于这种考虑,我这次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强硬,没有接纳任何豪族的降服,几乎是一路打到了汤筑城下。这种打法,显然很对井伊宣政、蜂须贺景胜、宫田光次、城户一辉等人的胃口。他们统领先阵连番征战,每人都立下了不少功劳。
在海上,水军主力由岩松经定、二见光成率领,作势前往今治港町和汤筑城町劫掠,以图逼迫河野水军和来岛水军出战。可是,他们两方却极为淡定,一直龟缩在内港不出来,依托水寨和岸防守备。这让岩松经定、二见光成两人极为郁闷,却又不能当真洗劫两町,毕竟那是我预定的领地,而且三重町的津屋和淡路国的军港都会慢慢迁移过来。
听到水军传来的消息,我感到非常纳闷。来岛水军的现任统领来岛通総,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娃娃,哪来这份淡定的功夫?河野水军也是,整个河野家倾覆在即,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为什么至今毫无动作?而他们这般坚持,又有什么可以倚仗的?
直到村上通清孤身晋见,我才明白了一些内情。这段时间,他们并不是着意死守,而是始终在犹豫。为了该投向毛利家还是吉良家的问题,来岛水军的来岛通総、村上通清兄弟和入继名门得居家、掌握河野水军的兄长得居通幸争论不休,一直无法作出决定。直到我率军包围汤筑城,他们才慌了,于是让最小的弟弟村上通清前来试试风向。
村上通清年方十二岁,和嫡长兄得居通幸、次兄来岛通総是河野通直女儿所生的一母同胞。看见他小小年纪、佯作镇静的样子,我忍不住就有了些怜悯之意。说起来,还真是为难了他们兄弟,几个人年龄都不大,而且自幼父母双亡(母亲生通清时难产而死,四年后父亲通康去世),连身为长子的得居通幸如今也只有十八岁,却要面临这么重大的抉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父亲来岛通康,是一个非常传奇的人物。他先后娶了河野通直的女儿和毛利元就的外孙女两位正室,生下四子二女。嫡长子得居通幸继承名门得居家,统领河野水军;次子继承自家家业,统领来岛水军;四子牛福丸,是元就的外孙女所生,在通康去世之后,随改嫁给河野通宣的母亲一同来到河野家,然后因着毛利家进入伊予国的东风,成为了河野通宣的养嗣子,也就是河野家的现任家督;两个女儿,一个嫁给毛利元就嫡出第四子、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的同母弟穗井田元清,生下的毛利元秀,在很长时间内都是毛利辉元的继承人,也是关原之战时毛利家的总大将;另一个女儿嫁给能岛水军的村上武吉,生下能岛水军的下任统领村上元吉,并且娶了五大老之一小早川隆景的唯一一位养女(这家伙没亲生子女,只有养子秀包、秀秋和这一个养女)。
也就是说,来岛通康什么都没做,子孙就差点统领了整个山阴、山阳外加整个濑户内海西部。而他自己,也负责河野家的内政、外交和军事等事务,一度被立为义兄河野通宣的继承人,结果因为家臣意见不和而未能如愿,于是离开河野家中枢,避居自家的来岛城,直到打垮大内家、奠定毛利家腾飞之基的严岛之战时,才应毛利元就、小早川隆景之请重新出山。
这时候,村上通清已经拜服在我的面前:“在下是来岛家的村上通清,特来拜见左卫门尉殿下……”
“是金吾殿下!”同样只有十二岁、新近才元服的佐竹能若丸宣秀在一旁大声提醒道,“一个多月前,蒙天皇陛下亲诏,殿下已经升任从五位下左卫门佐之职了!”
“是。拜见吉良金吾殿下。”村上通清连忙改口道。
“没关系,”我向佐竹宣秀摆了摆手,和蔼的问村上通清,“来岛通清殿下此来,是为了商量投降的事情吗?”
“这个……”村上通清有些紧张了。他大概没有想到,我没有任何客套,直接就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请尽管直说吧!”我鼓励他道,“说句不客气的话,从年龄来说,我应该是你们兄弟几人的长辈,在我面前,即使失言也没有关系,所以不用有任何顾虑。”
“是,”村上通清点了点头,“在下兄弟三人讨论了许久,觉得金吾殿下向来仁厚,值得我们的托付和信任……我们的根基是在水军,领地在伊予国,金吾殿下也是织田家的水军总领,而且差不多控制了整个海上,同时也控制大半个四国……可是,这次金吾殿下却一路狂攻,没有接受任何豪族的投降,连我们的弟弟,恩,是家主派人请降,也被金吾殿下打发了回来……所以我们不知道,如果降伏的话,是否会保留家名和领地呢?”
因为紧张的关系,他这些话说得有些断断续续,但是条理大概是清楚了,就是希望能够保证降伏后的领地和地位。而说完之后,他就再次拜服了下去,等待我的答复。
“唔,”我学着信长平素的样子,威严的哼了一声,“如果我不同意你们的意见,你准备怎么办?”
“这……”他轻轻惊呼了一声,抬头望了望我,很快又伏在了地上,“在下的话是传到了,也算完成了使命……反正在下跟两位兄长和家主不一样,没有什么责任,所以不能回去也没关系……”
“呵呵!”看他一副已经觉悟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请起来吧!我并不是一定要对付你们的。”
“是这样吗?”村上通清起身,将信将疑的问道。
“不错,”我点了点头,“实话和你说吧!伊予是我预定的封地,将会作为本家的直领,我不希望留下太多旧势力,所以才会这么强硬……不过,你们是水军,陆上的领地不多,所以是没关系的。能够避免战斗、降伏于我的话,我只会欢迎,并且给予适当的奖赏。”
“那么在下就放心了!”村上通清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非常感谢金吾殿下的大度!”
“不必客气。烦请通清殿下回去,就这么和你的两位兄长转达吧!”说着,我示意佐竹宣秀取下案上的肋差,送给村上通清,“此刀名为千子寸延,乃伊势村正家所制,不特锋利,而且刀姿独特优美。初次见面,就以此作为礼物好了。”
“是。谢金吾殿下厚赐!”村上通清恭敬的接过肋差,向后退出主帐。
……,……
七月末,河野水军的得居通幸、来岛水军的来岛通総一同来到汤筑城外的军营,向我表示降伏,同时,部分打着两家旗号的船只离开内港,在村上通康的率领下,向汤筑城的水门投掷了十来发焙烙,表明与河野家决裂的意思。受到这番打击,汤筑城守军士气大跌,担任家督后见役的河野通吉无可奈何,只好主动打开了城门。
顷刻之间,井伊直虎、蜂须贺景胜、宫田光次、城户一辉等人率半支井伊赤备和整支蟹江备涌入城中,迅速控制住了各处要地。随后,我带领佐竹宣秀等近侍前往本丸,会见现任伊予守护、河野家家督河野通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河野家非常青睐通宣和通直这两个名字。现任的伊予守河野通直,养父是伊予守、左京大夫河野通宣;伊予守河野通宣的父亲是弹正少弼河野通直,也就是来岛通康的岳父;弹正少弼河野通直的父亲,又是刑部大辅河野通宣……再算上刑部大辅河野通宣的父亲,原名刑部大辅河野通直、后来拜领足利义教偏讳的河野教通,五代家主的名字居然是轮着来的。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轮回要划上句号了。我已经决定,没收河野家的所有领地。
在天守阁,我以土佐守护的身份,最后一次平等的拜会了伊予守护河野通直。他的相貌十分俊秀,今年不过十一岁,比异母兄长村上通清小一年,看上去却比村上通清更老成一些,只是因为外面走廊布满我的近侍,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无奈。
“这次作战,予州殿下辛苦了。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却也展现了自己的抱负,想必能够安心离开了吧!”我按着套话说道,态度非常的客气。
“金吾殿下……”他的话语有些迟疑。
我微微点了点头:“若有什么意愿,请尽管吩咐,我一定尽量满足。”
“是吗?”他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身为家督,就应该有这种觉悟啊!”
他忽然端正的坐好身子,态度也变得十分郑重:“听说金吾殿下家中的兵法师范,乃是剑术名家柳生家的高手。若能由那位殿下为我送行,我将感激之至。”
第二百零三章:乱世人心(中)
显然,他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在要求他切腹殉家。
“予州殿下也听说过柳生严胜么?”我微微笑了起来,“他此刻正在淡路养宜馆的道场中,予州殿下若想见他,今后多的是机会。”
“今后……?”河野通直惊讶的望着我。
“是的,”我点了点头,“我想请予州殿下离开伊予,迁往淡路养宜馆住下,并且愿意奉上五百石作为供养……养宜馆位于群山之中,风景优美,乃是难得的山居胜地,我和拙荆,昔日都曾住过好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河野通直全身松懈了下来,“那么我就去养宜馆吧!”
无论如何,能够活下来,都是值得庆幸的,特别是对于他这么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而言。
而我,也没有必要下这个狠手。河野家作为基业的领地和汤筑城,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中,数百年来的家臣团和豪族众,已经被我一路消灭得干干净净,不可能再翻起什么浪来。这样一个失去家业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忌讳的。即使毛利家打算以他为傀儡图谋伊予,也得先消灭我的军势和水军,然后攻下淡路岛再说。
就让他在养宜馆安安静静的住下去吧!
也许这有些伪善,却是我至今依然坚持的少数原则:君子远庖厨。也就是说,不亲自参与太过残暴的事,正如在畿内,我不愿意参与对纪伊一揆众的围剿一般。虽然这三万一向宗信众,是由我一力组织围困的,把军势交还给信长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结局。
与此同时,北陆的柴田胜家,也处决了加贺半国江沼、能美两郡的一万四千名一向宗信众。这件事情让上杉谦信极为不满,严厉指责织田家残暴无道,然后趁势中断了两家之间的联盟。
在我看来,他中断联盟,不是因为这番义理,是因为感到了织田家的威胁。目前他正在平定越中地区,也曾经数度侵入加贺北部半国的河北、石川两郡,或许已经将越中、加贺两国,以及两国北面的能登半岛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
上杉谦信这个人,一直以来都被看做是坚持义理的义者,在后世简直就成为义理的化身。然而,他出阵关东,曾经多次进行人狩(贩卖人口)和物狩(抢劫财物),就地筹措军费,这实在无法说清是有什么义理来支持。关东八屋形之一、佐竹家的英主佐竹义重,就非常的不待见谦信,面对北条家的侵攻,宁愿接连武田信玄,也不愿向这位关东管领低头,武田信玄出阵三方原时,还在关东搅事,讨伐游走于上杉、北条之间的小田氏治(小田政治之子、足利义澄的亲侄),帮着武田信玄拖住上杉谦信。
依我的看法,谦信应该是过于自负吧!所以在对待领内民众和外地民众时,他差不多就是两种态度。而自诩昆沙门天化身、并且坚信不疑,甚至为此终身不娶,这完全可以说是到了自恋的境地。他帮助信浓村上义清、小笠原长时对抗信玄,与其说是坚持义理,不如说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以及和另一位强者武田信玄互相竞争的心态。而多次出阵关东,也是为了保证作为关东管领的尊严,而不是为了解救那些被北条家蹂躏的豪族。
他和织田信长,可以说是战国时代最为自负的两个人,而且各自走向了对应的两个极端。织田信长希望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所以最痛恨忤逆他的人,对于反叛的人毫不手软(唯一例外的是松永久秀);上杉谦信则希望所有人将他高高捧起,所以非常在乎形式,并且注重自己的权威,那些反叛的豪族,只要愿意在他面前认错跪拜,然后重新遵奉他,差不多都能够得到原谅(难怪会被认为是女人,他的这种自负,完全是女人式的,是虚荣到了极致的女人所具备的啊!)
永禄四年,他以十万军势包围小田原,可以说是大涨了威风,而后在鹤冈八幡宫进行的关东管领接任仪式上,面对按照古例没有下马拜见、年已六十七岁的成田长泰,他当着朝廷关白近卫前久、前任管领上杉宪政及关东诸豪族的面,用折扇打落了对方的乌帽子,以至于成田长泰气得当即回城掀起了反旗。
不过,最近这两年,上杉谦信终于有些开窍了,不再是在关东、北陆两地奔忙,也不再和武田家死掐,而是专务于攻略相邻的越中国,以图扩大自家的实力。
对于上杉谦信的军事能力,我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在关东,还是在北陆,历次的野战他还从没失败过,最不济也能成功撤退。可是,他的领地毕竟只有那么点,军势也并不多,本年出阵越中时,总军势只有两万不到,大部分都是按照刚制订的《上杉家军役账》向各国人豪族摊派而来,列名其上的九十六人,分别出一定数量的长枪、长弓、铁炮足轻和骑马武士,最多的是笔头家老山吉丰守,需提供长枪235柄,弓手40人,铁炮20挺,旗本30人,马上武士52骑共计377人的军役。然而,由于上杉家并没有完成领国化,所以这其中除一门、谱代以外的不少豪族都只是奉谦信为盟主而已,时不时就来两场叛乱找点刺激,这一点,比相邻的武田家要逊色许多。
更重要的是,织田家已经强势崛起,大势所趋之下,上杉谦信本人再厉害,也无法扭转整个局面。而且北陆道路难行,冬、春两季的大部分时候,都被大雪封住,不适合大规模出阵,柴田胜家只需牢牢守住北陆通道,上杉谦信就无力提师远征,只能望畿内兴叹罢了。
我本人对于上杉家,更是颇有一些应付的方式,那就是从经济方面出发,打击上杉家的生命线。
和武田家类似,上杉家领内同样以山地为主,石高不多,如果说武田家的强盛之源,是甲斐的金山,那么上杉家的强盛之源,就是越后的青苧贸易和海上商路(虽然海上的佐渡岛有日本第一金山,但是谦信不知道……)。
青苧又称苎麻,国际上称为中国草,主要栽培于我国南方,日本则集中在越后地区。这是不逊于棉花的优质纺织原料,纤维比最高级的棉花还有长上数倍,脱胶后颜色洁白,呈现丝样光泽,和生丝有些类似。以之织成的夏布,“轻如蝉翼,薄如宣纸,平如水镜,细如罗绢”,曾被中国历代朝廷列为贡布,成为皇室和达官贵族喜爱的珍品,20世纪30年代曾获巴黎国际博览会金奖。
日本国中,这种织物在畿内尤其受欢迎,是鼎鼎大名的西阵织主要原料之一。早在南北朝时代,畿内的商人就成立了天王寺苧座、坂本苧座、京中苧座等,垄断越后到畿内的青苧贸易。到了谦信的祖父长尾能景时,他建立越后苧座,控制了越后的青苧输出,遂奠定了长尾家兴盛的基石。谦信继位后,继续强化了对青苧输出的控制,并进一步控制了越后-畿内商路,向往来的商船、商人征收税钱,作为家中出兵的经费。
除此以外,还有食盐交易,也为上杉谦信赚了不少钱,那批传为美谈的、给武田信玄送去的救命盐,同样也是收了钱的。所以,历史上到他去世时,虽然经历了前几年与织田家的大战,春日山城中却还储存着两万七千一百四十两黄金。
事实上,抑制上杉家的过程已经在进行之中了。勘合贸易运来的大批生丝,挤占了供应京都西阵地区纺织原料的巨大份额,武田信孝控制若狭湾,明智光秀筑坂本城,羽良秀吉筑长浜城,都部分的垄断了越后-畿内商路。
这一番过节,或许是上杉谦信和织田家翻脸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解除与织田家的盟约后,上杉家很快就加入了反织田联盟,并于八月份通过足利义昭的调解,和甲斐武田家、相模北条家达成“甲相越一和”,同时与宿敌一向宗达成了和睦。失去武田家在信浓、北条家在关东的牵制,又失去越中一揆势力的支援,越中守护代神保长住被上杉家和家中亲上杉的小岛职镇联合驱逐,从富山城逃往京都往依信长;新川郡分郡守护代椎名康胤早几年前叛离上杉家,已被上杉家驱逐出世代居住的松仓城,从位于越中国东部、占据半个越中国的新川郡逃往最西端的砺波郡,这次上杉家横扫整个越中,他居住的莲沼城也受到围攻,本人被迫自尽。于是,越中一国全部归于了上杉家的控制之下。
上杉谦信的下一步目标,是神保、椎名两家名义上的主君,控制能登半岛的能登畠山家。能登畠山家留在上杉家的人质畠山弥五郎,是现任家主畠山义隆的亲叔叔,今年才十二岁。上杉谦信提前为他元服,取名畠山义春,然后声称畠山家前任任家主,畠山义隆之兄畠山义庆去年死得不明不白,而且畠山义庆当初也是家臣放逐前前任家主畠山义纲(畠山义春亲兄长)后所立,实际上同样是撍主,所以要以关东管领的身份讨伐撍主叛臣,以正天下视听。
仿佛是和上杉家相呼应,毛利家也行动了。九月份的时候,吉川元春进入因幡国,攻击山中幸盛的私都城,城中的尼子家遗臣横道兄弟、森胁久仍见势不妙,主动向毛利家降伏,山中幸盛再次逃往京都,然后被信长安排在明智光秀手下攻略丹波国。
毛利家的动作,是在情理之中,上杉家的行动,却比原本历史上发生的时间提前了一年多,也让第二次信长包围网提前出现。信长感到来自上杉方的压力,立刻做出了部署。他传令柴田胜家加快平定加贺的速度,取得北加贺作为两方之间的缓冲。不久前占领的加贺半国,信长封给了泷川一益,命他以正在修建的大圣寺城为据点,作为织田家攻略北加贺国的先锋。
这时候,纪伊一揆势已经被覆灭,石山本愿寺又被佐久间信盛率军团团包围。除此以外,畠山义周也收到命令,率本部军势及大和国的筒井、松永两家攻略纪伊国人众所在的日高郡和牟娄郡西部。
然而,这个时候,松永久秀却突然举起了反旗。他拒绝了信长的出阵命令,然后将兵力收缩到信贵山城,作出了长期笼城的准备。
他这样突然反叛信长,似乎是非常不智的行为。可是,想到他以前曾经一度权倾天下,统领大半个畿内,应该就可以理解了吧!如果说在畿内居于原田直政、佐久间信盛之下,他还没有什么话说,毕竟两人乃是信长的亲信家臣;那么,连半路投靠的明智光秀也爬到他头上,这就不免让他有些耿耿于怀了。更何况,这次他和筒井顺庆都参与了覆灭纪伊一揆势的行动,信长奖赏功劳时,却只是将原田直政死后空出的大和守护职交给了筒井顺庆,原田直政名下原属于他的多闻山城,并没有返还给他,而是被信长下令拆成石料运往安土,这肯定也让他对信长失望非常。
这次攻略纪伊,信长又将松永久秀划归到畠山义周之下,这让他终于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于是悍然掀起了反旗。
他的如意算盘,我也大致能够想明白。从天下大势来看,目前织田家面临毛利、甲相越同盟的联合包围,东西两线都受到威胁,各方面军团、预备军团都无法放松,而且领内中心地带还有石山本愿寺的隐患,他这时候起事,有相当大的机会搅乱织田家的战略体系;到时候如果织田家失势,他作为畿内反织田家的第一人,将获得极大的声望,并且无可争议的占据最大的一块蛋糕。
而从个人荣辱来说,松永久秀今年已经六十六岁,绝对是时日无多,所以在临死前疯狂一把,至少可以重新成为天下瞩目的焦点,让时人回忆起他之前的辉煌,从而慰藉他近几年越来越边缘化的郁闷。这样即使失败,也肯定有一个笔墨浓重的谢幕。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第二百零四章:乱世人心(下)
这或许就是松永久秀当下的考虑。
而他的叛乱,确实在畿内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连信长本人都非常吃惊。他并没有立即讨伐,似乎自己也意识到,这次对松永久秀确实寡薄了一些,于是命担任堺町奉行的松井友闲担任使者,前往信贵山城面见松永久秀。
在给松井友闲的命令中,他写道:“仔细问清楚原委,然后问他有什么要求,之后详细的报告上来,由余做出裁断。”
可惜松永久秀根本不领情,甚至都没有让松井友闲进入城内,只是一味的召集军势,加强城中的防御。这终于让信长怒不可遏,当即将松永久通留在安土的两个质子押往京都,在六条河原斩首示众,然后传令南河内的畠山义周、东大和的筒井顺庆就近讨伐,并且调美浓的织田信忠前来主持。
畠山义周和筒井顺庆接到命令,很快就发动了进攻,细川藤孝才结束。然而,信贵山城的防御体系坚固无比,乃是松永久秀昔年权倾畿内时,用来监控大和、河内两国的重要据点;久秀自己又是筑城名人,他的筑城本领,连信长都曾为之惊叹,甚至丹羽长秀在规划安土城天守阁时,也部分的参考了信贵山城的格局,正是倚仗着这样一座城池及其支城,松永久秀才敢悍然揭起反旗,岂是那么容易攻下的?畠山、筒井两家合力攻了三天,依然毫无寸进,只好暂时歇兵,等待织田信忠的主力到来。
十月一日,织田信忠率三万主力到达大和国,和两家军势汇合,麾下总人数达到四万。他在法隆寺布下阵势,并且听取了畠山义周、筒井顺庆的前几天攻城的详情,随后决定稳步进击,慢慢拔除松永家外围的各个支城,一方面消耗松永家的有生力量,一方面打击信贵山城守城方的军心。
这个方法果然奏效,织田方以众凌寡,松永家外围的各个城呰逐一陷落。到了十月五日,有着一千守军、被久秀寄予厚望的片冈城,也被筒井家的五千军势和稻叶一铁所部合力攻克,守城家老海老名友清、森正友二人尽皆战死。得知战报,信贵山城的守城方免不了深受打击,而信贵山城本城,也直接暴露在近四万军势的兵锋之下。
最终决定战事走向的,是松永久秀的家臣森好久。他原本是筒井家的谱代,筒井家居城筒井城陷落后,由于同族森正友的劝说,成为松永家的家臣,并且渐渐得到了久秀的信赖。这次作战,他和松永家的家老冈国高一起,受命领本部的两百铁炮守备信贵山城的三之丸。之前在得知片冈城陷落时,他已经对守城的前景有所动摇了,而森正友的死,更让他深受触动,等到发现攻略北门的正是故主筒井顺庆,他就起了返回筒井家的心思,偷偷和筒井家家老松仓重信取得了联系。筒井顺庆大喜,立刻同意了森好久的归参请求,许诺归还他的领地,并且给予一定的加增。而送信的使番,也受到了筒井顺庆的重赏,带着三十两黄金回到三之丸。
于是,十月十日的时候,信贵山城的三之丸忽然发生了内乱,家老冈国高在混乱中被铁炮击杀,三之丸也向织田家打开了城门。受此影响,二之丸不久也被织田家攻下,只剩下松永久秀父子所在的本丸。松永久秀自知不免,在天守阁的第四层以城中储备的全部火药自爆,巨大的爆炸,几乎掀掉天守阁的整个屋顶,而他本人自然是尸骨无存。一代奸豪,就此湮灭在历史之中。
……,……
由于此战的功绩,织田信忠再次得到朝廷的升迁,担任了从三位参议、左近卫中将。筒井顺庆也受到奖赏,获封松永久秀的信贵山城及附近三万石领地,但他并没有迁移过来,而是废弃了这座已经有些残破的坚城,拆成石料运往领内,准备另行建筑大和郡山城作为本处。畠山义周此战功绩不显,没有得到什么奖励,依然受命领南河内和大和国军势攻略纪伊。
临行之前,他却忽然来到了淡路洲本城。
对于他的来访,我感到十分惊讶:“义周殿下不是要征讨纪伊么?怎么还有空闲前来淡路呢?”
“其实这是大纳言殿下的意思……这次攻略松永家,我的表现可谓是乏善可陈,大纳言殿下担心我无法顺利完成纪伊攻略,所以命我前来请求宣景殿下的协助,”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当然,我本人也很乐意前来拜访你的。”
请求协助么?不是命令……也就是说,是否帮忙由我来决定。
“没问题。”我爽快的答应道。他目前是我在勘合贸易上的搭档,也是津屋的重要贸易伙伴,而且还有周景和明子夫妇俩的面子,我怎么也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当然,帮到什么程度,那还需要考虑一下,太冷淡了自然不行,太过热切呢,信长大概也不会愿意看到。
想了想,我向他作出承诺:“稍后我立刻下令,让有田郡的仁木景政也参与攻略吧!另外,还有熊野的安宅水军。他们在我的水军系统中,是除主力水军和新加入的来岛水军以外最强大的一支,而且向来在熊野地方的牟娄郡活动,对南纪伊地形和各豪族情报都非常清楚,肯定能够帮到义周殿下的忙。”
“是吗,那真是谢谢了!”畠山义周显得十分高兴,“说来惭愧,虽然担着纪伊守护的名义,可是对于国中众豪族的情况,我却不是太清楚。若能够从宣景殿下这里了解一番,就真是帮到了大忙啊!”
“这个容易。”我吩咐佐竹宣秀前往四楼书房,从各国卷宗里面把纪伊卷取来。这些各国的卷宗,是综合津屋、水军和伊贺众等各方面的情报汇总起来的,有些详细,有些比较简单。而作为南海道的分国之一,以及熊野水军所在的地方,纪伊卷的内容相对来说算是比较完善,里面有详细的地图,势力分布情况,各势力间的关系,以及重要人物的情报等。即使是事先对这一国毫无所知的人,看过情报之后也能有个大致的了解。
“因为之前主公曾经有意让我平定整个纪伊国,所以我很是下了一番工夫,结果却是奉命攻打伊予……呵呵,如今能够帮上你的忙,倒没有浪费这番心力。”我一边笑着和畠山义周解释,一边摊开了地图。
“这是……地图?”畠山义周忍不住问道。
“恩,”我点了点头,“是按照南蛮人的绘图法制作的,比一般的地图要精细一些。”说着,我大致给他解释了方向标、比例尺、各种图例的问题。这个不算难,他很快就差不多明白了,然后点头同意了我的论断。
“确实比惯用的地图来得精细。”他说。
“是啊,”我点了点头,指着地图上的几条河流向他介绍,“不少情报是由水军得来的,他们差不多都是围绕各条河流在调查……这是比较合理的做法,因为河流周围都是良田,一般都是各势力的中心地带,而各条河流,往往就是各郡或者各势力的分界线。特别是在牟娄郡西部,只需要注意会津川河口的田边城,富田川边的龙松山城,以及熊野川河口的新宫城就可以了。另外,日高郡日高川的河口,有汤川家的纪伊龟山城,中游有玉置家的手取城。”
“日高郡的汤川家和玉置家,牟娄郡龙松山城的山本家,这三家是纪伊国人众中实力最强的三家豪族,从镰仓时代起为京都的六波罗探题效命,南北朝时代曾跟随幕府征战,并成为幕府直属的奉公众,用来制约担任守护的畠山家,不过最终这三家也投入了畠山家的麾下。”
“我想,以义周殿下的足利家出身和畠山家家承,只要以实力降服了这三家,应该能够得到他们的拥护和跟随。”最后我这样说。
“那么这两个地方呢?”畠山义周指着地图上的田边城和新宫城问道。
看来,畠山义周的战略目光不错。这两座城,正是日后德川御三家之一的纪州德川家两大支藩所在地。
“田边城是属于目良家,所在之处称为口熊野,是熊野古道中边路和大边路的分界点,旁边的会津川,是南北纪伊的分界线,这里除了目良家外,还有好几家中小豪族,基本都是从属于汤川家配下。新宫城在熊野川河口,是南纪伊国西部和东部的分野,目前由堀内家控制,”说到这里,我稍稍顿了一下,“但是,堀内家已经被东部的安宅家打压得差不多了,只是因为我没有将此地封给安宅家,所以安宅信康没有发动最后的攻击。”
“那么,我这次征伐南纪伊,就到熊野川西岸为止好了。东岸既然是安宅家在治理,自然不用我来费心。”畠山义周明白我的意思,呵呵笑着说道。
“得到这样的承诺,我真是安心多了。而安宅水军,也一定会尽力配合义周殿下的攻略吧!”我也笑了起来。安宅家的那四万石领地,虽然说起来很多,但是太过偏僻和荒凉,基本上无法指望城町收入和寺社收入,领内也仅仅只设置了一个勘定奉行而已。更重要的是,这片地方虽然是我封给安宅家的,却没有得到信长的安堵,从法理上来说,随时都可以被信长封给别人。若真有那个时候,我就只好再为安宅家准备一块领地了。
如今有纪伊守护畠山义周的这句话,总算保证了安宅家的地位。
“宣景殿下客气,能够得到这些宝贵的情报和助力,真是托了你的福,”畠山义周忽然感叹起来,“现在这个世道,像宣景殿下这样的仁厚之人,实在是不多了……尤其是我义周,从义辉兄长蒙难起就深受照顾,实在是感激不尽!就连这纪伊半国,听说大纳言殿下原本是准备封予你的,是多亏你相让,才能到我手中的啊!”
“只不过是尽了本分而已!既然义周殿下是纪伊守护,自然该领有纪伊国。”我谦虚道。
对于我来说,现在的结果,可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相对于这纪伊半国,控制濑户内海中部、有别子铜山的东伊予对我更加重要,而由亲近的畠山义周来领有,不仅合乎情理,也方便景政经营有田郡,并且为熊野水军的活动提供便利。
听了我这句话,畠山义周脸上露出一丝感动。他沉默了片刻,把位置向我移近了半米:“那么,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宣景殿下。”
“请讲。”我明白,他大概是有什么私密的事情。之所以决定和我说,应该是认为我对他怀有极大的善意,而且人品值得信任。
“是关于原田直政殿下的事,”他稍稍放低了声音,“我认为,这次大纳言殿下的处置,实在是太过于严厉了……当然,其中或许有些内情吧!听说在作出处置之前,大纳言殿下曾经和宣景殿下商量过,不知宣景殿下是否清楚?又可否稍稍告知一二?”
“是这件事啊……”我沉吟着,感觉有些为难。信长对原田直政的处置,其中确实有内情,那就是原田直政替我背了不轻的黑锅,而我则将信景交给信长作为忠诚的保证。可是,这件事在我来说,是委过于人;在信长来说,是处罚不公,都不算什么光彩,有必要对他说吗?
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达这样交心的地步。而且说了的话,只会影响我和信长的形象,也辜负了信长对我的信任。
“义周殿下,为什么问起这件事情?”我想了想,反问他道。
“这个……”畠山义周显得有些犹豫。不过,也许是出于信任,他终于还是说了:“实际上,在攻击信贵山城受挫时,我曾经接到过松永久秀的书信……”
“什么!”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声音之大,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第二百零五章:走势如何(上)
好在这是我的地盘,而且除了养子佐竹宣秀以外,并没有别人在场,不需要担心什么。不过,看见畠山义周担心的神情,我还是挥手让佐竹宣秀退下,然后压低声音问道,“那家伙在信中这么说的?”
“他说,大纳言殿下极为霸道,有意独占整个畿内,所以不仅把南近江的柴田赶到了北陆,还要把北近江的羽良赶到山阳;原田直政不过是打了一场败战,而且还以生命洗刷了耻辱,却因为封地都在畿内,所以全部被剥夺;还有你吉良殿下和丹羽殿下,虽然主持中枢,在畿内却没有什么封地……身为谱代和亲信家臣都是如此,我们这些畿内的外样恐怕难以善终,明智殿下征伐丹波的波多野家,就是收回外样领地的开始……”
这番吐槽,还真是够厉害的!难怪在后来的攻城作战中,义周一直提不起什么精神。
不过,据我看来,这些论据都实在过于牵强了:“柴田、羽良都是出镇一方,没看见他们都欢天喜地吗?长秀殿下是要辅佐信孝少主,而且不是还有南近江的爱知郡么?波多野家受到征伐,是因为他们处在京都边上,又是山阴的最东端,而且一直对本家若即若离,那么无论是为了京都的安全,还是方便征伐山阴,都必须清除这一不稳定的因素……至于原田直政殿下,倒是的确有一些内情,只是限于和主公的默契,我不方便向外透露而已。”
“宣景殿下的解释,的确非常合理,”畠山义周沉吟着,“那么,筒井殿下呢?以这次的功绩,以及大和守护的身份,领有松永家全部的旧领也不为过吧?可是筒井殿下却只得到了三万石和信贵山城,这难道不是出于对外样的压制么?”
“义周殿下,有没有注意到筒井家是什么身份?”我笑着问道。
“是大和兴福寺一乘院的院家。”畠山义周回答。
“这不就是了!”我呵呵笑了起来,“所以,筒井家的领地,可以说是兴福寺的间接寺领。主公向来反对由寺社领有大量土地,自然不会加强这一势态,让兴福寺控制整个大和国。”
“是这样吗?”畠山义周显得有些恍然,“难怪我鹿苑寺之前被三好家侵占的寺领,至今都没有恢复……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我想大概是吧,”我点了点头,“总之,松永久秀这个家伙,最擅长惑乱人心,实在不足以信任。当初的三好长庆,被他迷惑得杀掉了自己的亲弟弟安宅冬康,使三好家水军陷入极大的混乱;三好三人众听从了他,突袭令兄御所,以至于令兄蒙难,三好家也成为畿内侧目的逆党;三好义继受他的蒙骗,先是和三好三人众反目,分裂了三好宗家,然后又进攻畠山昭高殿下,招致主公的怒火,最后合家自尽……这样的人,无论他说什么,义周殿下都完全不用理会。”
“明白了,”畠山义周点了点头,“我立刻将信件上交给大纳言殿下……”
“现在不能上交了,”我摇了摇头,“如果是接到信时上交,自然是毫无妨碍,还可以得到主公的好意。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过了近一个月,再上交的话,主公就知道义周殿下曾经犹豫过,并且因为义周殿下立场不坚而心存芥蒂。”
“那么,该怎么办呢?”畠山义周有点急了。
“义周殿下尽快将信件毁掉,权当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后主公若问起,就说当时已经将信函烧成了灰烬吧!……而我今天,也没有和义周殿下谈论这个问题。”我郑重的向他建议说。
真是的,除非我愿意当一个可耻的告密者,向信长揭发义周的这番犹豫;不然的话,让信长知道了这件事,以及今天的这番密谈,以他如今的强势,畠山义周固然是栽定了,我同样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牵连。
“宣景的这番好意,我义周铭记在心,”畠山义周郑重的躬身致谢,“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被安排在贫瘠的四国,离开畿内的中心地带,宣景殿下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问题嘛……我从来不认为,离开中心地带有什么不好的!”我笑了笑,“从前还在尾张时,家中的攻略重心是美浓国,家中的诸位重臣也都愿意留在东线,只有我坚持攻略伊势;后来本家的势力扩大,诸位都尽力招募家臣,扩大自己的备队,以求取得更多的战功,只有我一个人在发展水军。到了如今,结果如何,义周殿下也是清楚的……所以,主公愿意让我负责南海道事务,控制濑户内海,可谓是知人善任,而我也感觉非常的自在。”
“宣景殿下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啊!”畠山义周叹道。
“但是,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简单的回应了这么一句。
送走畠山义周,我陷入了思索。
不得不承认,松永久秀的那番游说,听起来颇有一些道理。其中的关键,就在于信长一直以来的强势,以及畿内这一地区的特殊性。
虽然我对畿内没有太过特别的感觉,可是,在畿内各大名和豪族心目中,却非常看重手中的地盘。想想看吧,这里是朝廷所在地,是幕府所在地,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可以非常方便的向朝廷和幕府靠近。连朽木家这样的小豪族,家主朽木晴纲(朽木元纲之父)都能够拜领将军偏讳,成为幕府御供众,并且娶朝廷从一位权大纳言飞鸟井雅纲之女,丹波豪族赤井直正,甚至纳关白近卫植家之女、近卫前久之妹作为继室;而南近江的六角家,占据河内的三好家,能够担任管领代,进而在畿内筑起莫大的势力,不也是因为他们人在畿内么?当初三好长庆首次上洛,不过只有两千军势,结果就逼得将军足利义晴出逃,管领细川晴元妥协,和他比起来,因为滞留京都而让尼子经久坐大的大内义兴,带领两万五千军势却死于半路的今川义元,该是多么的遗憾和冤枉!他们两人的势力,要远远超过京都边上的六角家和上洛之时的三好家,却因为山高路远而惨痛收场,简直就该内牛满面到无语凝噎了……
一直以来,畿内从来不缺野心者,也是争斗最为频繁的地区(其次才是关东)。在众大名的潜意识中,大概都以为自己的家族能够成为下一个六角家或三好家;即使是那些豪族,也有柳本贤治、木泽长政、茨木长隆、三好元长、松永久秀等人作为榜样,可以憧憬以大名家臣的身份出人头地,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控制幕府,进而成长为实力大名。
这种想法,在畿内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即使松永久秀如今兵败自爆,也无法阻止众人的野心……或许畠山义周也是其中的一个,心中隐隐怀着回归足利家、重振室町幕府的企盼。
而以松永久秀在畿内的广泛人脉,当初收到信件的人肯定为数不少。除了死敌筒井顺庆以外,摄津的荒木村重,丹波的波多野秀治,波多野秀治的女婿、东播磨的别所长治,北近江的矶野员昌和朽木元纲,这些人应该都会收到类似的信函。而看到信中内容后,一定会有人怀着和畠山义周差不多的顾虑吧!但是和畠山义周比起来,他们既没有和信长的亲缘(虽然亲缘不一定能够影响信长),也没有向我这样的圈内人替他们解惑,估计只能把这颗猜疑的种子深藏在心里,由着它生根发芽,结出不信任的果实,并且慢慢主导他们的情绪和判断。那么,一旦织田家遭到什么重大的失败,或者信长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估计他们很可能铤而走险,悍然向信长掀起反旗。
我认为,对于这种可能性,信长肯定考虑过的。然而他禀性坚韧,并且锐意革新,所以即使明白这道理,肯定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强势,反而可能趁机清理这些有异心的大名和豪族。
想到历史上“道粪”荒木村重谋反之后,家中一族人等的悲惨结局,我只能摇头喟叹。当然,历史已经改变,织田家是否会受挫,荒木村重是否会反,甚至信长是否会遭遇本能寺,都已经是未知之数。但是,有一点却是不变的,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铤而走险的下场,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而心有多大,那么并存的风险和机遇就有多大。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如果政局保持平稳,信长和织田家继续掌权,那么安心的居于四国一隅,不去考虑畿内的风云,对我吉良家的延续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当初主动辞去下和泉守护代的职位,将重心从畿内转移到四国,应该是非常合适的抉择。
……,……
完成伊予攻略后,我把政事交给秀景负责,把水军交给岩松经定骚袭扰毛利家,因而得到了一段闲暇的时间。趁着信长还没有交待新的任务,我前往土佐莲池城,陪着小夏住了一个月,同时也顺便处理一些家事。秋津已经快十五岁了,按照安排,她明年年初要正式结髻着袴,嫁给蜂须贺景胜,而现在就应该开始作各项准备;羽良秀吉也为年初由我主持元服的羽良景秀提亲,算算年龄,似乎只有小夏身边的女儿海津和养女千手姬合适,但是海津性格温柔怯弱,我的想法是安排在家中联姻,以免让她在别家不习惯,那么就只能是千手姬了;还有美津,嫁给蒲生赋秀五年后,她终于有了身孕,目前分娩在即,我自然是非常高兴,已经让津屋准备好丰厚的贺仪。
另外,长野藤敦的女儿长野星姬两个月前结髻,然后他非常热切的把她推荐给秀景的次子、侧室长野芳所生的桃寿丸。我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为今后的家族继承作准备。他今年已经有三十六岁,如果再没有子嗣出生的话,那么桃寿丸就将成为他的婿养子,以保证家族的安定和延续。论血缘的话,桃寿丸是长野家最后一任直系嫡脉家督长野藤定的嫡女所生,和出身细野支族的长野藤敦之女结缘,然后回到长野宗家继承家主之位,其余的分部、川北、云林院等诸支族都没有话说。而且,桃寿丸还有吉良家的血脉,那么依靠着吉良家这颗大树,作为织田家的外样众,长野家的前途也能够得到更大的保障。
秋津在三重城,长野星姬在安浓津城,为了这两件婚姻,年末的时候我不得不回了一趟伊势国,然后携着菜菜,前往彻底完工的安土城和信景汇合,一起参与信长在安土城举办的第一次新年宴会。
再回到洲本城时,已经离开有三个月了,城中的大友简妮特,又做了一件让我头疼的事。去年圣诞节,女儿冬津才过完周岁不久,他委托若昂·卡布拉尔牧师为她举行洗礼,取名为吉良·德·露娜。
于是,我又创造了一项纪录:除开外样的高山重友等人不算,织田家谱代之中,我是让子女举行洗礼、加入天主教的第一人。
“这件事情!你至少该和我商量下的!”我责备她道。
“因为机会实在太难得啊!”她喜滋滋的向我请功,“卡布拉尔牧师刚刚晋升为神父,露娜是最先接受神父洗礼的孩子,而且正值圣诞节,所以会受到特殊的恩宠呢!”
“卡拉布尔晋升神父了?”我惊讶的问道。对于什么神恩、神宠,我毫不在意,可是卡拉布尔晋升神父一事,却引起了我的关注。
据我说知,牧师晋升神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必须要取得正式的神学学位。卡拉布尔在日本传教多年,以他的业绩,早该晋升神父了,唯一的障碍,就是他出身船员,未曾在果阿主教区的圣保罗神学院、或者欧洲的任何神学院取得神学学位。如今他忽然晋升神父,实在很令人惊讶。
第二百零六章:走势如何(中)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是澳门主教区已经正式成立?那么,作为新的主教区开拓者之一,破格晋升神父,倒是说得过去。
“立刻请卡拉布尔神父来一趟!”我命令简妮特的贴身侍女道。据我所知,她受简妮特的影响,也同样皈依了天主教。
“是。”侍女答应着,轻盈的下楼去了。
我也下楼来到底层的正厅,准备接受卡拉布尔的晋见。简妮特和我分开几个月,显得非常的黏人,她见我下楼,也从乳母手中接过冬津,抱着她跟了过来,跪坐在身边不停的唠叨:
“殿下,上次带来的蔷薇露,妾身很喜欢,比平常的久藏熏衣香还好……还有那副葵花样鉴妆也不错,不知道还有没有呢?”
(明廷作为勘合贸易的私人回赐,除了进献给信长家眷的,都被我、长秀和义周分掉,然后也分给了你一份,怎么可能还有?)
“你说让妾身和弥夜多多相处,妾身做到了哦!上个月妾身去久原城拜访她了,还送了几瓶上等的熏衣香作为礼物。”
(那是你不想要了吧!真有诚意的话,干嘛不送蔷薇露?)
“殿下……”(伊、吕、波,假名排序歌)
“殿下……”(啊咦唔吔哦,五十音图歌)
“殿下,我们要是再有个男孩该有多好!可以继承淡路国和这座洲本城……恩,该叫什么名字呢?最好和女儿德·露娜能够相配……”
“就叫德鲁伊好了!”我被她唠叨得烦了,没有好气的回答道。
真是的,以我目前的领地,除了小夏所出、继承土佐吉良家的长子景太郎,以及继承仁木家、担任名义守护的景三郎外,其余的庶子怎么可能再分与一国?那样宗家该怎么办?淡路是本家水军目前的大本营,今后也会是非常重要的据点,已经预定是给嫡次子景四郎了。今后,他将娶岩松经定的女儿为正室或侧室,和岩松经定、岩松龙王丸父子联合掌管水军……
这个时候,卡拉布尔刚好走了进来,听到了我们的最后一句话。
“德·鲁伊吗?领主大人,这真是个好名字!鲁伊在葡萄牙语中,是天神宙斯手中的雷电……看来您对我们的文化了解不少啊!”他诚恳的赞叹道。
“哈哈,卡拉布尔神父是吧?能够这样称呼你,真是非常高兴!”我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这也是托了诸位的福啊!”卡拉布尔客气的鞠了一躬,“因为领主大人,吾人得以和日本最有权势的畿内之王取得联系,并且得到传教许可……所以,这次澳门神学院成立,我应邀担任了神学院的客座讲师,也就破格晋升为神父了。”
“澳门建立了神学院……这么说,澳门是成立主教区啰?”我问道。
“正是这样!”卡拉布尔点了点头,接着向简妮特表示致意,“问候您,尊贵的夫人!”
“也向您问候,尊敬的神父!”简妮特笑容可掬的回答,“谢谢您的解释。那么,以后我的孩子,教名就叫德·鲁伊了啊……”
“简妮特,你先上楼去吧!现在我有正事要商量。孩子什么的,晚些再说!”我有些哭笑不得的吩咐。
“是……”简妮特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眼波流转的横了我一眼,红着脸上了二楼。
好吧!我承认,刚才那句话确实有些歧义,不过似乎也不错……我目送着简妮特曼妙的身躯消失在楼梯上,伸手邀请卡拉布尔:“神父,请坐下说话。”
“遵命,领主大人,”卡拉布尔笑着坐了下来,“关于令千金的事,我想应该向您道歉……当然,不是因为有什么不好。我相信,露娜一定可以得到神的恩宠,成为一位美丽优雅的贵族小姐的。但是,因为夫人的坚持,我没有等待领主大人回来,并且征求您的同意,这实在是非常失礼的事情。”
“没关系。”我摆了摆手。听说澳门主教区成立,我的心情非常不错,也就不再计较这件事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计划中的“海神级”护卫舰现在大概有了着落。如果是这样,那么让冬津变成德·露娜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可以再加上简妮特所憧憬的德·鲁伊。
“大人对夫人,还真是宠幸啊!”卡拉布尔恭维道。
“是吗?”我不以为然的笑着。这个评价,在东方观念中可不是什么好话。
和简妮特的结缘,完全是一场政治联姻。即使是这样,出于从小的观念,我对她依然非常温和,有时候可以说是纵容,因此她很喜欢黏着我;而她的美丽容貌和娇柔身体,也让我有一些迷恋。这就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是,这同样不是重点。
“我想确认一下,澳门主教区成立以后,不久就要设立澳门总督了吧?”我向他问道。
“关于这件事,的确已经提上了日程,”卡拉布尔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根据澳门方面的估计,事情可能很有一番波折……明廷不是西方,也不同于印度地区,那是一个超级强大而极度傲慢的帝国,恐怕不会轻易同意在澳门设立总督的。”(历史上是几年后设立澳门议事会自治,每年向明廷缴纳五百两白银,三十年后的1616年正式设立总督,时值大明万历三十四年)
“也就是说,现在的澳门商会,已经脱离了果阿总督和果阿主教区的管辖,改由澳门主教区指导啰?”我的心情更加愉快。
没有总督,那就是教会单独主导了,这更加方便我的计划。
“差不度可以这么说。”卡拉布尔想了想,给了我肯定的回答。
“这真是个好消息啊!无论是对贵教会,还是对和商会关系密切的我方,”我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那么,我希望能够得到教会的允许,从葡萄牙商会方面得到七十二门舰载火炮。”
“什么?”卡拉布尔瞪圆了双眼,显然是感到非常惊讶。七十二门火炮,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这个……敢问领主大人,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舰炮呢?”他疑惑的问道。
“因为我需要建造三艘海神级护卫舰,以便对付毛利家的水军,”我半真半假的说道,同时试图以感情和恭维来打动他帮忙,“海神级是你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创造的杰作,可以说就和你的孩子一般……所以,你应该很希望看见她们出世的,对不对啊?”
“话虽如此,可这个数目实在太多了一些,”卡拉布尔有些为难,“是否能够加以削减?一艘应该足够了吧?我记得,毛利水军已经被您击败过一次了的。”
“哪有这么容易!”我开始向他描述毛利家的可怕,“毛利家乃是掌握西日本十一国的大名,无论是陆军还是水军,都不是一般的强大。我上次击败的,不过是毛利水军的附庸而已!本部的水军还没有动呢!”
“是这样吗?”卡拉布尔犹豫了。
对于日本的国情和现状,他们作为外国人,不可能有那么透彻的理解和那么深入的了解。例如,村上水军以前是毛利水军的附庸或者协力,这确实是事实,但作为附庸的村上水军,却比本部的小早川水军更加强大。这在欧洲来说,肯定就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看见他的态度有所松动,我继续趁热打铁:“据我所知,贵教会尊敬的沙勿略神父,当年第一次拜访并得到支持的,是九州岛最强大的大内家吧?可是,这个大内家,后来就被毛利家灭掉了;还有与贵教关系密切的大友家,目前也受到毛利家的巨大威胁……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打击毛利家,其实也是在帮助贵教的事业啊!”
“……领主大人说得很有道理,”卡拉布尔想了一会,认同了我的这个要求,“我会在教会尽力为您斡旋,但是结果如何,我现在还不能保证!”
“这样就够了……你的这番好意,我会铭记在心的!”我哈哈大笑起来,“之前你晋升神父,小女是第一个接受洗礼的人。那么,就请你担任小女的教父如何?”
“这是我的荣幸啊!”卡拉布尔也笑了起来。
……,……
山阳的羽良秀吉,经过几个月的奋战,初步稳定了播磨国的局势,并且趁宇喜多家刚击败浦上家、占领整个備前国的机会,将浦上家原本控制的东播磨地方收入手中,甚至还出兵占据了備前、美作和播磨三国交界处的上月城。信长考虑之后,再次决定借助尼子家的影响对抗毛利家。他把尼子胜久和山中幸盛编入山阳方面,让他们在上月城驻守,以之为基地招纳尼子家旧臣,并拉拢附近的各家豪族。
与此同时,北陆军团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柴田胜家和泷川一益一边攻入北加贺的石川、河北两郡,一边在已平定的南加贺基层实施严格的“刀狩令”,以防一向宗再次煽动信众起事。凡是不愿交出武器的讲堂和村落,都被柴田、泷川两人毫不客气的荡平,大量负隅顽抗的死硬分子被剿灭。这种做法很残酷,却非常的有效,不仅废掉了一向宗起事的根基,也震慑了一向宗名下的各大寺院,让南加贺国的局势平静了下来。
然而,上杉家的能登攻略,同样取得了极大地进展。这个进展的取得,说起来还是能登畠山家自己犯下了错误。当初在七尾城被包围之前,出于对这座坚城的依赖(战国五大山城之一),畠山家诸重臣将各自的、各家臣的家眷全部撤入城中,并且捎带上了不少领民和町众,装满了整个七尾城。时间一长,由于卫生状况不佳,城中发生了大范围的瘟疫,守城的形势一下子就变得岌岌可危。
无奈之下,畠山家的首席家老长续连作出决定,向信长派来了请降和求援的信使。
作为长家使者的,是长续连出家的第三子、禅宗临济宗孝恩寺住持宗先(后来的长连龙),他除了担任使者以外,同时还是长家送给信长的人质。了解到长家的这番诚意,再加上寄居安土的越中守护代神保长住也提出请求,信长决定再次向北陆出阵。
五月末,信长出动畿内的三万军势前往北陆,并命令北陆的柴田胜家、泷川一益率所部北陆军势作为前军,命令武田信孝、丹羽长秀的若狭水军作为侧翼,一起先行开赴能登半岛,解除七尾城之围。他们两方的军势,合计达到一万八千人,和上杉谦信出征能登的两万人相差不多,考虑到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四人接到命令后,立刻召集军势向北陆进发。
但是,这时七尾城内却发生了变故。畠山家的另外两位重臣、同样名列七人众的游佐续光、温井景隆,一直不满长续连大权独揽,又害怕上杉谦信的势力,于是杀害了长续连、长纲连父子,开城向上杉谦信降服。
消息传到北陆军团,才到达加贺、能登两国边境的柴田胜家和泷川一益当即决定撤退,等待信长的大军到达后再一齐进击。可是,上杉家的行动极为迅速,尤其是由各豪族聚集而成的越后骑兵,真可谓是来去如风。他们成功的咬住了北陆军团,并且煽动河北、石川两郡的一向宗在沿途骚扰,大大延缓了北陆军团的撤军速度,也让上杉家主力成功的追了上来,赶到北加贺石川郡、南加贺能美郡两郡交界处的手取川边,逮住了正在渡河的北路军团后阵。
面对上杉家的攻击,北路军团的后军一触即溃,很快就败下阵来。他们本来就已经疲惫不堪,归心似箭,又看见自家前军和中军已经过河,而且柴田胜家、泷川一益也过去了,哪里还能组织什么抵抗?无论是武士还是士兵,无论会不会游泳,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向前逃命,然后下饺子似的跳下手取川。其中的一部分人靠着这条合流,侥幸的逃离了上杉家的攻击,另一部分人却被这条河流无情的吞没。这些河中的不幸者,与河岸上死于上杉军追杀下的人合起来,死亡人数达到了一千人之多,可谓是不折不扣的溃败。
第二百零七章:走势如何(下)
这次交锋,也就是这么一场溃败而已,自然也不能说明柴田胜家比上杉谦信差了很多,以此来拔高上杉谦信,贬低柴田胜家,实在是没有必要。严格说来,两人甚至没有真正的交手,只是上杉谦信因为七尾城内乱占据了先手之机,并且抓住了这个机会而已;而柴田胜家则不得不断尾求生,让本部主力和家中诸人先行过河,把后阵留下来阻住上杉军。能够保住本部主力和家中诸人不损(历史上柴田胜家虽败,织田和柴田两家中的有力武将却没有任何伤亡),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局,毕竟在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面,柴田胜家都完全居于劣势。
柴田胜家转封越前,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情,说是人心未附,绝对不算过分。至于南加贺,目前还没有被他的北陆军团完全平定下来,北加贺更是被以金泽御堂(尾山御坊)为本处的一向宗占据着,在能登国甚至毫无根基,所仰仗的不过是长续连一族的投诚而已。这样跨越敌境,远征异地和强敌争雄,风险实在太大,换了我或者家中其他知机的人(例如历史上半路撤回的秀吉),都不会贸然出阵的——也就是生性好赌,而且手中赌资丰厚、运气又向来不错的信长做得出来吧。
等到长续连父子被杀,七尾城向上杉家降伏,北陆军团在能登国的唯一支撑也失去了,而面对的则是上杉家气势正胜的两万军势,所处的地方,又是与上杉家达成和睦、与本家已成死敌的一向宗大本营。在失去战机、身处敌境、而且军心不振的情况下,除了撤退之外,柴田胜家已经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而且还必须尽快渡过作为南北加贺国分界线的手取川。那么,为了保护本部主力和家中诸人,他只能舍弃后阵的一部分,不然的话,等到上杉家追赶上来,估计全军都没有机会渡河了,损失也会比现在更加严重。
这样仔细的分析,可见柴田胜家的处置并无不妥。而他的失败,实际上是替信长的冒险行为背了黑锅。
但是,无论事情有多么的情有可原,柴田胜家毕竟是战败了。那些投诚不久的越前大小豪族,以及作为敌方的加贺一向宗,只会看到他战败的事实;而上杉方面,自然也会着力宣扬这个事实,并且因之军心大振。可以想见,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北陆军团和柴田胜家将面对着内部大小豪族的消极态度,以及外部上杉家、一向宗的大力反扑,处境会非常的艰难。
没过多长时间,织田家的西线也发生了战事。
由于三村元亲自尽,原備中守护三村家灭亡,取而代之的是毛利家山阳道总大将小早川隆景;自细川时代起就担任守护代的庄家和石川家,是三村家的两大支柱,也落入了毛利家的控制。其中,作为庄家总领的西家庄胜资一门在兵乱中灭亡,由北家的穗井田元资(庄元资)接任一族总领,而毛利元就的嫡四子毛利元清则成为元资的养子,从而继承了庄家在備中国的地位;石川家的地位由清水宗治继承,如前所述,他是石川家重臣、家主石川久智的女婿,趁備中国发生兵乱、毛利家大举进入时,夺取主家的備中高松城投靠小早川隆景,此后在隆景的麾下效命,为他平定備中国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这样初步安定了備中国的局势,毛利家就可以腾出手来,从容的对付织田家了。
更何况,织田家的势力已经伸进了相邻与備中国相邻的備前、美作两国,还是以死敌尼子家为触角,占据着備前、播磨和美作国交界地带的要地上月城。这对毛利家在備中国的统治造成了不小的威胁,也阻挡了毛利家直接进攻播磨的通道,是毛利家绝对要拔除的。
六月初,趁着柴田胜家在北陆战败之机,毛利家再次召集领内所有军势,向上月城及播磨国发动进攻。其中,毛利辉元亲率三万五千人,由安芸国吉田郡山城出阵;小早川隆景由備后国三原城出阵,率领两万八千军势;吉川元春由安芸国北部的日野山城出阵,率山阴的两万三千军势;另外还有作为盟友的宇喜多家,也由宇喜多忠家率领一万人由備前出阵。
不得不说,这个出阵人数实在太震撼了,比平定備中时的八万军势更加庞大(历史上第一次上月城之战,毛利方的配备确实和这一样,甚至还多出海上村上家的七百战船,总人数超过十万人)。虽然毛利辉元把本阵设在備中高松城,没有前往战场,可是围攻上月城的总军势依然达到六万一千人之多,很快就将上月城团团包围。
面对气势汹汹的毛利家,羽良秀吉显然是急了。尽管这些军势是以农民足轻为主,有些人甚至以锄头、竹枪作为武器,战力非常的有限,但是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的。别的不说,光凭这个人数,就已经足够吓倒不少豪族吧……他迅速派人向信长告急,然后尽力在播磨收罗了一万七千足轻军势,前进至离上月城两公里外的高苍山布阵。
信长原本还没有放弃出阵北陆的计划,可是毛利家的威胁,显然比上杉家要大得多。上杉谦信的军略虽然厉害,却要受限于家中领地的规模和位置,只要紧守越前这一隘口,他就不能对畿内造成多大的威胁。可是,播磨国却位于畿内的边上,若是让毛利家占领了这一国,那么畿内恐怕就不得安宁了,之后想再将之夺回,肯定要大费一番周折,并且还得努力收拾播磨的人心。
他迅速作出决断,暂时放弃了北陆攻略,向播磨派出了三批援军。第一批是摄津的荒木村重,第二批是畿内的佐久间信盛,第三批是由织田信忠代他率领的直属军势。同时,他命令我出阵備前,逼迫宇喜多忠家一路退兵;命令明智光秀尽快结束丹波攻略,然后兵进山阴,分担山阳播磨方面的压力。
接到信长的命令,我立刻开始动员,准备向備前国出阵。由于势态紧急,我同样将军势分为了两批,第一批是直属的精锐、水军和讃岐国人众两万人,他们可以迅速在讃岐宇多津港集结,然后跨海攻入備前国的儿岛郡,威胁儿岛郡北面宇喜多家本城冈山城所在的御野郡;第二批是土佐、阿波、伊予三国的军势,可以召集到两万五千人左右。这批军势由周景、细川真之、蒲生赋秀、蜂屋赖隆率领,战力要比直属的八千军势差许多,所以如果第一批军势能够达成目标,那就最好不动用他们。
佐竹宣秀作为近侍,很多时候也担任我的右笔,负责记录公文,同时熟悉家中的事务。他听从我的吩咐,给土佐的周景、阿波的细川真之、以及伊予的蒲生、蜂屋两家分别拟好出阵命令。不过,我从他的脸上,似乎看见了一些疑惑。
“宣秀,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我含笑问他说。
“只是有些不同的看法……不,应该是我过于鲁钝,还没有弄明白父亲大人的战略吧!”他认真的摇了摇头,“毕竟,这是您和诸位殿下共同的决定,肯定是非常稳妥的。”
“没关系,什么都可以说。这只是私下的讨论,所以不用有任何的顾虑。”我鼓励他道。
“是,”他听命放下了毛笔,向我欠了欠身,“看到您把军势分成两批,我就在想,为什么不分成两路呢?一路威胁備前国,一路直接进攻位于因岛北面的備后国三原城,甚至由广岛湾攻入作为毛利家大本营的安芸国,逼迫小早川隆景或者整个毛利家大军回防……这样的解围效果,应该比单纯攻击備前更好吧?”
“你的想法很有灵性,而且长期帮我整理书房,对这一带的地图也非常了解,”我首先表扬了他的可取之处,“可是,仅仅根据地图来制定计划,是完全不够的。備后国和安芸国是小早川家和毛利家的大本营,我们在两国毫无根基,贸然进入的话,没有把握能够获得什么战果;而且毛利辉元的三万八千军势还在備中,完全可以单独回防,不去动用攻略上月城和播磨国的六万多攻城军势。这样的话,不仅那一路军势可能陷入险境,而且对大局毫无益处。”
“可是,備后国和安芸国目前那么空虚,不趁机攻击一番的话,是不是太可惜了呢?”他有些遗憾的说。
“啊,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我忍不住笑了。他这种想法,是现在很多大名和豪族的通病。他们只要看见有便宜可占,不管是否合适都会去占一番。这种行为,在战术层面上可能十分成功,于战略上却并无裨益,甚至对包括外交在内的整个大局造成负面的影响。
“你觉得,大殿让本家攻击備前,是要达成什么目标呢?”我循循善诱的问道。
“是为了逼宇喜多家回援,减小上月城和播磨国方面受到的压力。”佐竹宣直回答的很快。
“不错,”我点了点头,“上月城是播磨国抵御毛利家的屏障,战略位置非常重要,而播磨国一旦有失,整个织田家的战略势态都会大受影响……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我们没能让宇喜多家回军的话,即使在毛利家的老巢取得一些战果,也完全弥补战略上的损失,反而会让大殿认为本家存在私心,因而感到更加愤怒。”
“是,孩儿受教了!”听我说信长会发怒,他忍不住稍稍变了脸色。但是,对于我话中的前一句,他却感到不以为然:“只不过,您是不是太高看宇喜多家了?我觉得,只要您率领第一批的两万军势出阵,完全可以逼迫他们退兵,说不定还能占领一大片领地呢!”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由于长期以来屡战屡胜,目前家中的许多人渐渐自大起来,对我和直属备队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心,这让他们对吉良家和我本人更加忠诚,也让直属备队士气高昂得无以复加,成为领内所有军势尊崇和向往的对象。可是,很少有人能够明白,为了保证每一场战事能够取得先手,立于不败之地,我花费了多少精力,收集了多少情报,又进行了多少调略和布置。
而且,宇喜多直家这个人,在后世与尼子经久、毛利元就并称为西国三大谋将。他几乎是白手起家,到目前已经控制了整个備前国,同时夺取了備中和美作的一部分,只可惜他寿数有限,而且生不逢时,夹在了极盛时期的织田家和毛利家之间,无法再取得进一步的发展空间。
更可怕的是,由于起点过低,他为了加快攻略的速度,往往会剑走偏锋,使一些直接而毒辣的招式。
整个战国时代,最危险的工作有三种。一是当织田信长的敌人,包括终结他的明智光秀在内,每一个都在合适的时候领了便当,不是被他的势力干掉,就是被老天干掉;第二是当斋藤道三的上司,无论是长井家的人,还是斋藤家的人,只要在他头上,就别想得到善终,而土岐宗家的赖武、赖纯父子,以及赖芸、赖次父子,这四位美浓守护也先后被放逐;第三就是当宇喜多直家的亲戚,对他来说,不仅是家臣,连家中的亲属都是利用的对象,他的两任岳父和两位女婿,都被他找机会杀掉,然后将对方的领地收入囊中,以至于他的亲弟弟宇喜多忠家也为之毛骨悚然,生怕在什么时候被自己的亲生兄长给卖掉。
不仅如此,他还策划了战国第一狙击案例,以铁炮击杀了備中守护三村家亲,除去身边这一最大的敌人。之前的備中兵乱,起因就是小早川隆景与宇喜多直家结盟,引起了三村家亲之子三村元亲的强烈不满和愤慨。
除了擅长阴谋,他的军略也不可小觑。三村元亲曾经以两万军势为父亲报仇,却被他以五千军势大败,并且趁机侵入備中国,让当时尚在人世的毛利元就不得不命令穗井田元清(当时还叫毛利元清)出兵干预。
面对这样一个人,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啊……
第二百零八章:备前鏖兵(上)
位于播磨国边上的上月城,原本是赤松氏支族上月家的世代居所。到了嘉吉年间,赤松家谋杀将军足利义教,受到幕府和各大名的联合追讨,不仅赤松氏宗家灭亡,旧领播磨、備前、美作三国落入山名家手中,包括上月家这样的支族也大多覆灭。后来赤松家复兴,并且在应仁之乱后,由东军的细川政元做主,从西军山名家手中取回三国守护职和播磨国领地,而上月城就成为赤松、山名甚至尼子家争夺的重要据点,屡次遭受攻击,同时又屡次得到修缮。
直到二十年前,山名家逐渐收缩到因幡、但马两国,尼子家也失去对美作国的控制,上月城才初步安定下来,并且成为赤松政元之子赤松政范的居所,以之为据点统治西播磨的佐用、赤穂、揖东、揖西、穴粟五郡。而这二十年间,上月城又见证了赤松家的衰落,如今则成为尼子家试图复兴的根基。
尼子家的现任家督尼子胜久、笔头家老山中幸盛,都非常珍惜这座难得的坚城。他们为了防守城池,召集尼子家的所有旧部,凑起了大约三千人的军势,包括尼子胜久的嫡子尼子丰若丸,胜久的弟弟尼子氏久、尼子通久,尼子十旗中唯一还忠于尼子家的神西元通,都全部集中在了这座城内。这样规模的军势,用来守住城池,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可是,尼子家遇见的,偏偏是毛利家的大军,他们的攻城人数高达六万,是城中守军的整整二十倍。
山阳道总大将羽良秀吉,自然能够明白这座城的重要性。然而,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连他也无法对尼子家寄予太大的希望。在探明毛利家军势后,他立刻就向尼子胜久、山中幸盛两人送去书状,允许他们在必要的时候弃城(上月城を棄て、共に撤退するよう)。而他本人凑起来的一万七千军势,也只到达了离城两公里外的高仓山,并且构筑大量工事,准备在后续的援军到来前,先抵挡住毛利家可能的攻击。
可是,尼子家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上月城,因而也没有响应秀吉的好意。在我出阵的时候,上月城那边传来情报,毛利家已经将上月城团团包围,以空堀和堑壕将尼子家困在了城中,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将尼子家的最后反抗力量彻底覆灭。
“形势非常不妙啊!”秀景感叹道,“就算我们能够逼宇喜多家回援,围城的军势依然高达五万。如果大殿后续的援军不能及时到达,尼子家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尼子家的守城军势,毕竟是临时从各地召集的。面对这样的场面,军心能够保证多久……这实在是不好说。”作为军奉行的蜂须贺正胜也说道。
“是啊!”我点了点头。秀景的考虑,是从整个战略上的形势出发;而蜂须贺正胜的考虑,则是以上月城守军的立场。在这两方面,尼子家的前景都非常不乐观。
就我本人来说,对尼子家的遭遇倒是有些同情,也非常敬佩山中幸盛的那番忠诚和坚韧,如果有机会能够帮到他们,我肯定不会吝啬。可是,身为曾经的山阴山阳两道十一国太守,尼子家有他们自己的骄傲,人脉也都在山阴和山阳,要兴复家业的话,只可能在这两道的地方选择据点,所以基本上是无法和我搭上线的。
“总之,先完成主家交付的使命吧……希望大家努力奋战,不要在宇喜多家的人面前坠了自己的名声。”
“是!”众人轰然应道。
“那么我就分配任务了,”我在帐中环视了一遍,“景胜、利定,你二人率蟹江备作为先阵,向宇喜多家的常山城进发,但是不要贸然攻城,就在城下等待主力到达。”
“是。”蜂须贺景胜和坪内利定应道。
“宣直,你率所部五百赤备骑兵在蟹江备周围活动。除了侦探敌情之外,不妨把声势弄大一点!”
“是,”井伊宣直领命,并且请示道,“那么,如果捉到宇喜多家的使番,该怎么处置呢?”
“如果捉到的话,询问之后就放掉,让他们继续完成任务!”我吩咐说。
“明白了。”井伊宣直露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他是真的明白了,于是欣慰的点了点头:“那么你去吧……讃岐的诸位,请跟随我的本阵一起行动。”
东讃岐守护代生驹家长、西讃岐守护代香川信景、东讃岐寒川家家主寒川元隣、中讃岐香西佳清的军代兼岳父羽床资载等人一起领命。
他们所部的军力,总人数在八千左右,差不多是整个讃岐国的全部军力。不过我主要仰仗的,还是直属的那七千人,除了撒出去的蟹江备和半支井伊备外,津岛备和五百亲卫马廽由我自领,三重备由宫田光次、城户一辉两人负责,淡路备由秀景单独指挥。其余的五千水军,我让它们返回宇多津港,准备接应后续的阿波、土佐和伊予三国军势。
由于目标是逼迫宇喜多家回军,我没有选择位于儿岛郡北面、离冈山城最近的儿岛海湾和儿岛湖作为登陆地点,而是在宇多津港对面的下津井凑上岸,直穿整个儿岛郡,慢慢逼近宇喜多直家的本处冈山城,以便给宇喜多家充足的反应时间。等到宇喜多忠家回军,我的第二批两万五千人军势差不多也完成了集结,然后视情形出动。如果只有宇喜多家的那一万人,他们就暂时留在宇多津港待命,以免加重出征備前的后勤压力;但是,如果毛利家也派来部分援军的话,他们就可以从儿岛湾登陆,直接前往冈山城下和主力汇合。
也就是说,他们并不一定能够派上用场。可是,考虑到宇喜多直家的狡猾,我估计他肯定不甘心单独面对我的攻击,一定会想办法从備中高松城的毛利辉元处拉来部分援军,所以只能先做好准备,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而且,召集这么多人,我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利用这次机会,将伊予国包括蒲生、蜂屋家配下的众豪族都整合起来。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得到伊予守护的役职,或者是南海探题的正式任命,所以从义理上来讲,我若要征召中伊予和南伊予的豪族,必须通过作为他们领主的蜂屋赖隆和蒲生贤秀,而他们则完全可以拒绝我的直接征召。但是这次是信长安排的任务,即使他们还没有对我完全心服,却一定不敢违背信长。而只要他们集合到我的麾下,有了听命于我的经历和并肩作战的情分,那么等到我获得胜利,并且给予他们公平的奖赏,他们就不会拒绝我之后的征召,从而渐渐纳入我的直接指挥之下。
其中,最明显的先例,就是讃岐国的各家豪族。虽然我在讃岐没有任何名份,可是从守护代到中小豪族,都已经习惯了我的直接指挥,并且对我派出的蒲生赋秀、浅野长政表现得极为尊重,仿佛是吉良家直属的豪族家臣似的——虽然他俩在名义上不过是我派驻鹈足郡宇多津港的代官,地位远不如领有数郡的香川信景、香西佳清和寒川元隣。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有些感慨。这两批军势,即使除开水军,总人数也达到了四万,已经和历史上统一四国岛后的长宗我部元亲齐平,也超出了北陆、山阳这两个方面力量的总和,而质量上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備前的宇喜多直家虽然狡猾,但毕竟只有一万多人。面对在这巨大的劣势,或许真如佐竹宣秀所言,宇喜多直家会迫不及待的撤回军势吧!那样的话,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全凭我自己的发挥。
那么,是不是该谋求逼降宇喜多直家,甚至接纳他的儿子宇喜多八郎?那可是一个从小就极度正直、毫无心机的人,可以全无保留的为主家效命,和他的父亲宇喜多直家完全是两个极端,简直都不敢想象是亲生的父子……
一名井伊赤备的使番身背母衣飞奔而来,在我的本阵之前停下。使番跳下战马,半跪在我和军奉行蜂须贺正胜的马前。
“禀报馆主!井伊大人的先头侦骑已经到达冈山城……根据附近豪族的口供,宇喜多直家已经于昨天离开,目前并不在城中!”
“什么?”我感到非常的惊讶。冈山城是備前国有数的坚城,而且还是宇喜多家目前的居城啊!虽说不一定能够挡住我方,但是坚持到主力回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宇喜多直家居然就跑了?
“城中目前的守将是何人?”蜂须贺正胜见我似乎在思考什么,代我向使番询问道。
“回馆主,回蜂须贺大人,目前是由户川通安担任城代!”使番回答道。
户川通安就是后来拜领秀吉偏讳的户川秀安,和冈家利、长船贞亲并称宇喜多三老,而且是最受信任的一个,去年平定備前后,领两万五千石,担任常山城主,并且统领宇喜多家水军(历史上第一次木津川之战时率水军随毛利家出阵)。以他作为城代,显然是说明宇喜多直家并没有放弃这座城。
对了,他既然是常山城主,目前却在担任冈山城代,那么儿岛郡的常山城……
“禀报馆主!”又一名使番赶了过来,这次是蟹江备的。他同样跳下战马,半跪在马前:“常山城城门大开,蜂须贺、坪内两位大人已经占据城池,没有发现任何敌人!”
“恭喜淡路殿!”同在本阵中心的香川信景笑道,“看来,听到淡路殿的威名,宇喜多和泉自知不敌,已经不战而逃、往附毛利家了!”
“信景殿下太抬举我了。”我笑着摇了摇头。以宇喜多直家的能力和执着,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所以其中肯定有什么内情。
想了想,我问井伊宣直派来的使番道:“昨天宇喜多直家离开时,有没有带上家眷?”
“回馆主,听说只有他自己,另外就是几十名马廽众亲卫。”使番回答。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那么你们回去,告诉蜂须贺和坪内两位,本阵将马上前往常山城驻扎,让它们仔细检查常山城内外,看是否有什么异常情况;井伊那边,让他收缩一下,主要监视西面的備中方向。如果有什么新的消息,立刻继续回报。”
“是。”两名使番一起应着,上马疾驰而去。而我的近侍则前往队列前后,向三重备、淡路备转告我即将前往常山城驻扎的决定。
等到我们到达,蜂须贺景胜和坪内利定已经在城门口迎候。他俩告诉我,城中几乎是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的异样,只是仓库和各种物资已经搬迁一空。
这倒不是问题,以水军的能力,跨海给一万五千军势提供补给,还是绰绰有余的。
“天守阁已经检查和清理完毕,没有任何的问题,请主公放心入住。”蜂须贺景胜进一步报告道。
“辛苦了。”我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我在天守阁举行了出征備前以来的第一次评定。事后,我留下本家的诸位重臣,一起商量进一步的攻略。
“毫无疑问,宇喜多直家并没有放弃,”我首先申明了这个判断,“在离开居城后,他有两个去向,一是前往上月城和家中军势汇合,二是前往东面備中国的備中高松城,向毛利辉元本人求助。”
“主公说让宣直注意西面方向,是不是认为他是前往備中国了呢?”蜂须贺正胜问道。
“不错,”我让佐竹宣秀拿过地图,“毛利辉元所在的備中高松城,就处于備中国最东端的贺阳郡中,与冈山城只隔着国中的津高郡。与之相比,上月城距冈山城的距离,要远上两倍多,宇喜多直家没必要舍近求远,放着身边的援军不用。而他孤身离开冈山城,很可能是亲自去见毛利辉元,以表示自家的诚意,请求毛利家派出援军。”
第二百零九章:备前鏖兵(中)
“臣下也觉得很有可能,”秀景点了点头,“可是,毛利辉元会愿意派出援军吗?以他的立场,備前国并不是毛利家的领地,甚至很有可能是下一步的攻略目标;宇喜多直家更是狡诈阴险,是需要特别警惕的人,上次还趁机占了備中东南部的都宇、生坂两郡呢……如果我们能够重创宇喜多家,毛利辉元想必会乐观其成吧?”
“也就是说,您认为毛利家不一定会答应宇喜多直家的求援,”宫田光次作为小字辈,虽然同样得以列席会议,却对秀景和蜂须贺正胜保持着很大程度的尊重。但是,有不同意见的时候,他也不会含糊:“可是,宇喜多家毕竟是盟友,若是置之不理,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備中的三村家,同样也是盟友啊!”秀景笑道。
确实,作为像织田家、毛利家这样霸主级大名的盟友,那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最后的结果,要么是降服,要么就是灭亡。织田家身边的浅井家和德川家,毛利家身边的河野家和三村家,都是现成的例子。从前年延续到去年的備中兵乱,我估计就是毛利家的阴谋。当初在英主三村家亲统治備中时,他们自然不好有什么动作;可是,看到三村元亲以两万军势征讨宇喜多直家、结果却被直家的五千人打败后,他们肯定就有了吞并的心思。不然的话,以小早川隆景的外交智慧,怎么会做出接纳三村家的死敌、从而逼反三村家的事情来?而且,他们讨伐三村家的那八万军势,也实在集结得太快和太巧了一些。
“这样的情况,宇喜多直家应该也能想到才是,”蜂须贺正胜若有所思,“那么,他说不定会选择前往上月城,和自家的军势汇合。”
“就先到这里吧!”我有点无奈的结束了军议,“在得到更多的情报之前,确实不好作出下一步的判断,自然就无从谈起如何应对的事情……诸位就先回去休息好了。”
……,……
蜂须贺景胜和坪内利定的捷报不断传来,冈山城东面上道郡的乙子城、沼城先后被攻克,甚至连宇喜多三老之一、长船城主长船贞亲的长船城都落城了,顺利得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不过,长船城与其说是被攻下的,倒不如说是主动让出来的,具体的情形,就和儿岛郡的常山城差不多,而长船贞亲一门同样不知去向。
思考了一番后,我率本阵离开常山城,前往沼城驻扎。这座城又名備前龟山城,比常山城更加坚固,原本是備前大豪族中山信正的居城。中山信正是宇喜多直家第一任岳父,后来被宇喜多直家谋杀,附近的领地也就被直家笑纳了,所以和冈山城附近比起来,宇喜多直家在这里的统治基础要薄弱一些。同时,这里离上月城更近,也就更加逼近宇喜多家的那一万军势,无论是侦查他们的动态,还是作好接战准备,都比在常山城方便得多。
另外,我还派香西家军势和他们的盐饱水军前往南面的乙子城,守住这个儿岛湾入口处的重要据点,准备迎接第二批出征军势。
井伊宣直的情报也在不断的传来。他在冈山城附近捉获了好几名使番,都是来向冈山城报急的,随后又被冈山城方面打发着前往備中高松城。其中有先前乙子城、沼城、长船城的人,也有更东面邑久郡几座小城的人。这些城池的守将,似乎是看见上道郡诸城先后被攻落,所以都害怕我继续东进……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只是,让我惊讶的是,虽然使番都被转派往西面的備中高松城,宇喜多直家本人却是逃往了东面的上月城方向,中途还曾经在长船城短暂驻留。这是宣直在长船城附近得到的确切情报。而正是在宇喜多直家离开长船城后,长船贞亲放弃了城池,亲自前往備中高松城去拜见毛利辉元。
“是这样啊!”我听到这个情报,看着东面的一连串城池,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我命令秀景带领淡路备和东讃岐生驹、寒川两家的三千军势,向西面津高郡的虎仓城发动试探进攻。这座城是宇喜多直家妹夫伊贺久隆的居城,是備前国西部防守備中、美作两国入侵的最重要据点。在原本的历史上,宇喜多直家投向羽良秀吉之后,这座城挡住了毛利家一万五千人的讨伐军,而在次年宇喜多直家去世前,他特地将实力极强的伊贺久隆谋杀,由亲信的长船贞亲接任虎仓城主。
秀景奉命前往,试探之下,发现虎仓城果然抵抗得极为坚决,和东部诸城的态度完全不同。这个情报,让我彻底明白了宇喜多直家的打算。他是在故意放弃东部诸城,让出前往上月城的通道,方便我东向进军,威胁毛利家的上月城攻略。同时,他让沿途的诸城不断前往備中高松城告急,以此向毛利辉元施加压力,迫使他向備前派出援军阻击我方。而他本人,就自个留在上月城,看着我和毛利家在備前死掐一番。
我甚至可以猜到,长船贞亲到了毛利辉元面前,大概会是怎么一番说辞:“吉良军总数高达四万五千人,吉良金吾又是独力平定了整个四国的名将,这样的对手,实在不是敝家主可以应付的,只好弃城前往上月城三原殿下(小早川隆景)军前效命了……如今吉良家势如破竹,恐怕很快就会打到上月城附近,即使是三原殿下,应付起来也不容易吧!所以,恳请典厩公迅速出阵,从背后拖住吉良家军势,否则的话,耽误了上月城的攻略,敝家主将万分惭愧啊……”
这是典型的驱虎吞狼之策,偏偏毛利辉元还不得不从,否则我真会推进到上月城下,让他攻克上月城、覆灭尼子残党的计划泡汤。而宇喜多直家自己,表面上向毛利家表明了忠心,实际上却是外握一万军势,内有冈山、虎仓两城的严密防守,可以有效守住自家的備前国。毕竟毛利家不可能越过西備前的宇喜多家本部领地进行備前攻略,而我作为跨海而来的外来户,即使暂时占据东備前的部分领地,面对毛利家的大军威胁和宇喜多家的反攻,也将不得不退往四国。
果然不愧是和尼子经久、毛利元就齐名的谋将……
想通了这件事,我立刻召来了几名亲卫:“马上向秀景大人、井伊直虎、蜂须贺景胜传令,让他们迅速回军,前来沼城和主力汇合!另外,让盐饱水军派人送两个人前往四国,传令让土佐、阿波、伊予三国的诸位尽快完成集结,然后进驻儿岛湾边的乙子城!”
“是。”众亲卫纷纷领命而出。
就在第二天中午,我接到了情报,毛利辉元亲自率军从備中高松城出阵了。他留下三千军势守备城池,率领其余的三万五千人进入備前国,在长船贞亲的建议下攻入了儿岛郡的常山城。
好在我事先已经传下命令,让留守的香川信景之弟观音寺景全率所部千人撤出,避免了被毛利家齑灭之厄。
不久,土佐国的周景,阿波国的细川真之,伊予的蒲生赋秀、蜂屋赖隆等人全军而来,在乙子城驻下,和我的本阵一万五千人呈犄角之势,互相呼应着对付毛利家。而毛利家的援军也来了,是由穗井田元清、清水宗治召集的一万两千備中国人众,他们和毛利辉元的本部汇合,同样在常山城附近扎下营寨。
就这样,備前国一下子汇集了毛利家和我方的九万军势。敌我两方,都有不得不战的理由,毛利辉元认为我想解上月城之围,因此满心要在这里拖住我的步伐;我则有信长的命令,在逼得上月城的宇喜多军回撤之前,也不可能私自撤军。而作为備前领主的宇喜多直家,反而率领着本部的一万军势,在远方的上月城下作壁上观。我甚至能够想象,他正密切的关注着这边的情形,眼中很可能还带着些得意和戏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毛利辉元,都被宇喜多直家摆了一道。这样一想,实在是无法让人甘心。可是,事已如此,即使是为了各自的尊严,或者为了覆灭能岛水军、消灭伊予河野家的那番旧怨,也不得不努力的相互较量一番。
这是堂堂之阵,双方按照礼仪,互相送去了战书。之后,两军分别进入阵地,隔着汇入儿岛湖的足守川、汇入儿岛湾的旭川相对。我方在旭川之东,毛利家在足守川之西,旭川的上游七公里处,是宇喜多直家的冈山城,南面是隔开儿岛郡东部与上道郡的儿岛湾,而夹在旭川、足守川和儿岛湾之间的这片土地,显然将成为此战的主要战场。
毛利家派出的先手,是归降不久的清水宗治所部五千人。正阵战和攻城战中,以新降服军势打头阵,作为试探或者炮灰,这是战国时代的惯例,因此蜂须贺正胜提出建议,出动中伊予蜂屋赖隆配下、以大野直昌、直之兄弟为首的诸豪族四千人相抗。但是这个建议被我否决,按照我的考虑,第一次带他们出阵,不是为了付出伤亡,而是享受胜利、荣誉和奖赏,如此才能让他们归心。
结果我派出的,是蟹江备、三重备和井伊备共三千五百人,他们组成的先手,拥有五百骑兵、六百铁炮、六个长枪番一千八百人,以及由得力武士及侍从组成的两百直属游骑,外加四百辅役兵。
两军各自渡河,向阵地中央进发,然后隔着大约两百米列下阵势。我方以铁炮队在前列成三段,依托竹束盾牌列于阵前;长枪兵居后依次排列,两翼分别以一个两百五十人的骑兵队遮护,直属游骑护卫着阵后的中枢;辅役兵在以竹束扎好盾牌之后,和直属游骑一块,同样留在后阵护卫。
和我方的严整阵容相比,对面的清水宗治部显得杂乱得多,由各家豪族组成的十来个人数不等的小备队,以不太规范的鱼鳞之阵排列,护卫着作为本阵的清水宗治。一番忙乱之后,从居于阵前的一个备队中驰出一人,在阵前耀武扬威了一番,应该是向我方搦战的意思。很快,我方阵中也驰出一人,看盔甲和长枪式样,是我的前任近侍宫田光次。
“对面的人怕是不保了。”我笑着和蜂须贺正胜说道。宫田光次从小力量惊人,又时常在养宜馆的柳生道场练习,武力和武技都非常出众。虽然因为长期担任近侍,并没有多大的武名,实际上却是我部下中排名极前的高手。
果然,两方交手没几下,宫田光次扭身让过对方的攻击,忽然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向对方刺去,对方竭力以长枪格挡,却被宫田光次强行压过,一枪自左肋贯入胸腔,显然是不能活了。随后宫田光次收回长枪,带出一大蓬鲜血的同时,猛力用枪杆将对方抽落马下。在一片欢呼声中,他利落的翻身下马,以太刀取下对方的首级,挑在长枪之上骑马返回阵中。迎接他凯旋的,是我方两三千人的又一阵同声欢呼,声音之大,隔着近千米都能听得非常分明。
清水宗治见势不妙,当即在本阵吹响所有法螺,抢先发动了攻击。很快的,我方的铁炮开始轮流发射,而每轮射击过后,总会带走十几条性命,也让对面的阵型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混乱。几个备队的长枪线,原本处于大致平行的位置,却渐渐的变得参差不齐,如同野狗的满嘴狗牙一般。
接下来,铁炮队沿预先留出的通道退入阵中,然后就轮到长枪阵发挥了。他们整整齐齐的向前推进,极为坚决的将毛利方长枪队顶了回去,压迫着对方不断后退,同时也收割着敌人的性命。面对这样的攻击,毛利方渐渐支持不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某个备队先行退出战团溃逃,然后像瘟疫一般传染到其余各个备队,最终演变成前阵整条长枪线的总崩。
见到有便宜可占,原本缓缓行进、继续护卫两翼的井伊备骑兵,不约而同的加快了速度,从两边冲向溃逃中的毛利军,以马战野太刀收割对方的首级。同时,蜂须贺景胜等人也放出身边的直属游骑,只留两个长枪番队和四百辅役兵护卫,让那些武士放手获取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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