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任务取消
作者:桥那|发布时间:2024-06-29 01:40:40|字数:26953
蓝熙书是唯一一个不被取消任务感到好奇和郁闷的人,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先是一阵激动,接着心里就紧锣密鼓的合计开了,抬眼望着幽深无际的夜色,天近寅时,时间掐的好可以在房子离开虎牙口之前小聚片刻,这层窗户纸捅开了,蓝熙书再也不用掩饰伪装心里经年淤积的情感,突然爆发的热烈燃烧着他,他要利用一切可能见到房子。
有行动他就有理智,可是一旦取消行动,他就有了指望了,至此一别,关山远路,蓝熙书心知再见房子短期内是不可能了,心里的那份还未别离就煎熬难耐的滋味格外强烈。
斗牛沟人马交错,王小小组的人在挨个报号。
蓝熙书屁股离鞍看见自己组的人以丁哑为首隔离出王小小一组,都到齐了,丁哑跟蓝熙书用火把汇报。
蓝熙书决定了,干嘛直接跟夏十榆告假,有些话又不好说出口。
“大人!鹰镇还有点儿未了事宜,我想绕道稍作停留,不会耽搁太久。”蓝熙书凑近夏十榆垂头请示。
夏十榆当然知道鹰镇未了事宜指的是赵四麻子受伤的事,夏十榆没立即应允,正沉吟的当口,王小小凑上来,火光映的他小眼睛诡异:“三少!儿女情长的事宜吧!”
王小小早听说蓝熙书雁翅坡迎驾徐三元带回来个俏生生的妹妹,人没见,这会儿嘴闲了,酸不溜丢的插一句。
蓝熙书不想搭理他,又讨厌他那副嘴脸,好在心情好在夏十榆跟前装涵养:“就算是跟小妹道个别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分吧!”
蓝熙书要是不承认王小小还想再呲几句,蓝熙书大大方方承认了,王小小反而哑口无言了。
“速去速回!我有事!”房子的事夏十榆一直不便过问,多多少少他是偏袒蓝熙书的:“安排妥当手头的事,马上回龙门所,不可逗留拖延。”
“蓝熙书遵命!”蓝熙书夹马挺腰抱拳行礼,一抹笑意在嘴角掩藏不住。
蓝熙书心里先乐开了花,交代丁哑哥几个压后,鹰镇安抚赵四麻子以及孙不二王小丫的尸体运回龙门所一一交待清楚,哥几个看蓝熙书的架势就知道他要跑单帮,井貌安沉不住气了,挤上来问:“三少!你干嘛去,哥几个一起吧!”
他说出了哥几个的心里话,丁哑和耗子随声附和胡大疙瘩,谁也没提蓝熙文半个字,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特别是胡大疙瘩,他一直没见着蓝熙文,问耗子,耗子只摇脑袋,话都不给他一句。
说下大天来蓝熙书也不会带上他们,什么事都可以哥们儿扎堆儿,唯独这事。
蓝熙书装深沉连连摆手,哥几个都觉得蓝熙书今天怪怪的,明明绷着的阴沉臭脸怎么老给人另有玄机的感觉。
蓝熙书怕哥几个纠缠,心虚的用硬硬口气又交代一遍任务,急急的拨马走了。
胡大疙瘩接过蓝熙书递过来的火把,另一只手摸着后脑勺,跟着哥几个一起看着蓝熙书打马如飞没入黑夜。
“耗子!三少怪怪的,要不你跟上去瞅瞅。”井貌安他自己不敢跟去,怂恿耗子,胡大疙瘩没那么多心眼,跟着点头。
“谁纳闷谁跟去,反正我不去,跟三少的梢,嫌活的舒坦了?”耗子头一回不厚道了,拿眼翻井貌安:“你本事大,你跟个试试?”
井貌安嬉皮笑脸冷笑热哈哈:“别急眼嘛!顺嘴说说而已,就是奇怪了,平时都是哥们一起的,三少这回怎么跑单帮啦!”
说完这话井貌安一看,哥几个都扭头拨马谁也不理他这茬儿了。
蓝熙书心急火燎赶到喜相逢大车店的时候,老杨头和蓝熙文坐着租用喜相逢大车店的马轿刚刚走。
老杨头心急,加上恐怕夜长梦多,其实他最怕蓝熙书忽然变卦,天不亮就折腾着赶路。
蓝熙书闻听这个消息犹如兜头一盆凉水,心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满怀的热切凉了。
蓝熙书对喜相距离马车逢大车店掌柜的说的话一句也没听到耳朵里。
蓝熙书离开喜相逢,拨马出了虎牙口镇就往北追也,马轿夜行应该出镇走不远的,哪怕见一面房子也行啊!
一旦起了这个心,见不到房子蓝熙书简直就疯魔了,快马加鞭,蓝熙书顺官道追出近十里地,终于远远的看到前面官道上一辆速度很快的马轿了,一盏白纱西瓜灯笼晃着月晕分外显眼。
一匹马不紧不慢的跟在车后,蓝熙书一眼就分辨出是房子的枣红马。
蓝熙书心里那个热乎啊,打马赶超,他的呼喝声在黎明前静寂的旷野传的格外远。
马车停了,马轿里率先钻出了蓝熙文,蓝熙文远远的就认出来蓝熙书,扬手雀跃大喊着“哥!哥”
老杨头一颗心凉了半截,抱着包袱没挪窝就长叹一声,来福探出身子往后看:“杨伯!三少!”
怕什么来什么!
老杨头没做声!
赶车的喜相逢大车店的车把式勒紧了缰绳使劲扭身子看着愁眉苦脸的老杨头问:“咋的?”
“等着就是!”
蓝熙文轻盈的一展身形落到了枣红马上,松缰绳拨马头迎着蓝熙书来了。
“房子!”距离马轿还挺远呢蓝熙书就停下了,他只想见到房子,并不想面对老杨头,这个距离既看得见又看不真切,刚刚好。繁星都沉了,只有蓝熙文清脆悦耳的呼喊声。
驰马不歇,蓝熙文就甩蹬离鞍,借着蓝熙书探身递过来的手臂身形如燕普落就起,咯咯笑着扑向了蓝熙书敞开的怀抱,蓝熙书双手用力一托蓝熙文的纤细腰肢,蓝熙文稳稳的落到蓝熙书的马背上,整个人在蓝熙书的环抱下扑进蓝熙书怀里。
“哥!哥!”
“房子!把哥急坏了,怕追不上你了。”蓝熙书紧紧抱着蓝熙文,嘴巴弄乱蓝熙文的秀发贴到她的温热软软的脖项,蓝熙文小喘着,下巴蹭上蓝熙书的肩膀,蓝熙书双手托住蓝熙文的屁股不受马鞍的颠簸。
马踢踢踏踏,来福说:“三少不会变卦吧!”
老杨头不说话,也不探头来看,也不回答来福的话,索性闭起眼睛假寐起来。
“房子!哥来送送你!哥舍不得离开你!”蓝熙书狠狠地亲了一下蓝熙文的耳垂。
蓝熙文翻起泪花,却笑着低声说:“我知道了,你来可怕杨伯吓坏了。”
蓝熙书当然知道老杨头的担心:“这老山羊也太可恶,都说了让你回家了,干嘛这么早启程,害我差点见不着你。”蓝熙书说着不停的亲着蓝熙文的脖子脸颊,蓝熙文身上的气息让他贪婪的吮吸不够。
“呵呵,哥,好了,不要吓唬杨伯了,我会保护好老爹和自己的,你不用担心的。”
“那你记住哥的话了吗?”蓝熙书知道不能久留,前面不远就是进入虎牙口的户证路引检查站,不宜再送。
蓝熙文重重点头:“谁的话也不及哥的话重要,我会好好的等哥回来,我什么都不担心,有哥,什么都不是问题。”蓝熙文亲亲蓝熙书的脸,幽幽的夜色近距离里只看见彼此明亮的眼神,如星辰相互照耀。
蓝熙文倒比蓝熙书表现的还要果断,挣脱蓝熙书,返回枣红马上:“哥,你也保重!房子每天都会开开心心的想你的。”
说完,也不等蓝熙书说话,打马奔了马轿而去。
蓝熙书期期艾艾的倒有些英雄气短了。
蓝熙书忽然摸着自己被房子亲过得脸笑了。
“杨伯,四少回来了,三少拨马回去了。”来福做现场转播,一回头,老杨头依旧假寐,只是刚刚紧抱胸前的包袱忽然松了,貌似老杨头紧张的老身板也松弛了下来,微弱的灯光打在老杨头的半边脸上,脸上的褶子如刀深刻。
第一百章
蓝熙书赶到野狐岭的时候天擦亮了,这一晚上折腾的,蓝熙书人困马乏,心中有事,不敢有片刻松懈,在回龙门所之前见一见钱大千对他也算有个交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蓝熙书喜欢把每一件事都做的滴水不漏服服帖帖,钱大千的事他格外上心,不光是在除掉李久木这件行动中钱大千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更是因为蓝熙书明白钱大千为了他将自己置于危境,得罪东厂的后果地球人都知道,做事有始有终有担当,蓝熙书必须稳妥妥的安排好钱大千的后路才能心安理得,这是蓝熙书和钱大千建立起来特殊情感,他希望这个忘年之交后半生能如愿以偿。
拐过野狐岭,下了官道,设伏截杀陈五福的现场蓝熙书早没了感觉,积雪化的差不多了,枯草瘦石,老树寒鸦,远近的丘陵高坡黑幽幽的地表轮廓被淡淡的雾霾笼罩,万物凋弊的景象在黎明阴冷湿寒的空气中格外死气沉沉。
起风了,东方阴沉,毫无朝阳旭日灿烂东升的迹象,昨天一个好天气把老天爷累着了,看来刚刚回暖的天气又要恶劣了。
槐树沟的枯叶被蓝熙书的马蹄翻阅的有声有色,马速减了,蓝熙书没见钱大千的踪影,只得驱马顺着狭长密树的槐树沟往里,心里期盼这个老头可别怀疑自己的承诺,到处神游去了。
快到帽沿石的时候,蓝熙书看到了一缕散烟在帽沿石上断断续续,蓝熙书牵着嘴角笑了。
钱大千也听到了马蹄的动静,裹着一件破旧不堪的狗皮大氅从帽沿石下出来,这里罕有人至,除了他俩没人这么有病大清早的上这儿消遣来。
钱大千睡眼惺忪裹着破大氅跟着狼人一样杵在一棵槐树下就这么看着蓝熙书策马而来,狗皮大帽子压的很低,那股子歪头抬下巴横着看人的姿势跟落魄的坐山雕一样。
蓝熙书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不慌不忙的绕树而行,打着大大的哈欠,也不打招呼。
钱大千也不说话,等蓝熙书切近了,反身回到帽沿石下,用脚踢了踢还有零星余火的火堆,弯腰往火堆里扔了一抱树枝,因为潮湿,一股浓烟滚滚,钱大千咳了两声,蓝熙书来到火堆旁用脚一踢柴火,轰的一声火苗子拔的老高,两人肩并肩外后闪了闪,蓝熙书扭身握拳给了钱大千一个懒洋洋的短打,眯缝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钱大千无声坏笑。
“有填肚子的吗?老钱!前心贴后心了都!”
钱大千点头。
“喂!老钱!你的脸!老天!你还被烧伤了!”钱大千回身的当空蓝熙书看到了钱大千的左眼下有鸡蛋大一块烧伤,被狗皮帽子遮挡着开始没注意到。
钱大千被烧伤的地方未做任何处理,水泡挑破了,红鲜鲜的嫩肉看着让人心里不舒服,本来就长得黑不溜秋的半老头,多了这块烧伤,别提多难看了。
“你这干嘛!不上药处理,别说你这二把刀大夫不会!”蓝熙书鄙视的看着钱大千,钱大千硬汉子,根本不拿着点儿伤当回事。
钱大千只管忙活添柴拨火,对蓝熙书爱答不理的,他知道这是蓝熙书故意大惊小怪的刺激他,别看蓝熙书不说,一看蓝熙书的状态,钱大千就知道事情很顺利,这小子馊主意一把一把的,有时候吧好话偏偏不好好说,说不上就是跟自己对撇子。
“挺有精神的是吧!帮忙!”钱大千翻他那黑不溜秋的褡裢。
“我倒!”蓝熙书无赖的翻眼皮。
小兔崽子!
钱大千咕哝,反身忙活着给蓝熙书弄吃的,喝的,蓝熙书一屁股坐在钱大千睡觉的草窝里,伸着懒腰哈欠不断,钱大千扔过来他的破大氅,蓝熙书搂头盖着佝偻着一歪身子,睡了。
不消一刻,鼾声如雷。
蓝熙书是被钱大千踢醒的,让他睡到自然醒那还不得明早上见啊!
蓝熙书极不情愿的裹着破大氅坐起来,一提鼻子,肉香四溢,蓝熙书咕噜就爬起来了,眼睛贼亮。
钱大千笑了,年轻就是本钱,能熬能扛,打个盹就龙精虎猛的。
火堆上的一条一条的烤鹿肉那叫个人间美味,钱大千细细的撒着盐巴,刺刺拉拉,香味更浓。
钱大千用一把短匕穿起烤好的肉条递给蓝熙书:“小心烫!”
蓝熙书嗯嗯着,甩开腮帮子大吃特吃,钱大千递过酒囊,蓝熙书摇头皱眉,钱大千反身又递过水囊,蓝熙书嘿嘿笑着接过来仰脖灌了几口。
一向这么难伺候。
“我说你还是弄弄你那伤口,不是闹着玩的!”蓝熙书知道烧烫伤不比硬伤,很难好的。
“我有数,别闷着了,睡也睡了,吃也吃了,拣重要的说说!”钱大千靠着蓝熙书在草窝子边上坐下来,蓝熙书把最后一块鹿肉塞进嘴里,其实饱了,就见不得剩下。
蓝熙书细嚼慢咽起来:“以后钱大千就不存在了,我会告知郑大脑袋你在知客家的这次火灾中意外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做好!”
钱大千皱紧了眉头,没说话。
“记住!以后你是安知钱!世代行医。”蓝熙书那肩膀一靠钱大千:“这还不算完,我会给你和小安一个名正言顺的户籍身份,我托人办了,只是这需要时间,在你新的户证路引什么的没下来之前,你要委屈一段时间,不要公开露面,这个你懂得!”
钱大千看着很认真很认真的蓝熙书,眉头松了,轻轻念了一句:“安知钱!听名字像个做买卖的!”
“那你没事就倒腾假药!呵呵!”蓝熙书笑了,眨巴着眼睛望天:“小安!老安!”
钱大千发现蓝熙书还挺有才的!
“小书!谢谢你!”钱大千认真的看着蓝熙书,这正经劲儿让蓝熙书倒牙:“甭来这个老安!咱谁跟谁啊!”
钱大千拍拍蓝熙书的肩头不住的点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能够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希望你能离开虎牙口,带着小安,落户地我交代了在京城周边,因为皇上迁都北京,江南山西十余万富户迁徙在北京落户,人口浮动,反而有利于你扎根,别看天子脚下,反而是安全的!”
“这个我懂!”
“开个药铺什么的,干你的老本行,我想你们父女二人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安定了,小安择良婿而嫁,你老安就等着颐养天年吧!”蓝熙书老气横秋起来,他给钱大千设想了美好安定的晚年光景。
“你放心!至此之后,我们再无交集。”
“我岂不是损失了一个忘年交!”钱大千反倒放不下了,蓝熙书描述的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而一旦来临,他竟然难以置信了。
“要不跟我干吧!”蓝熙书厚颜无耻的摆出老大的派头。
“臭小子!”
第一百零一章 此老安 彼老钱!
钱大千从自己的褡裢里翻出一些瓶瓶罐罐和纸包走到蓝熙书的马前,准备放到蓝熙书的马鞍得胜钩挂着的褡裢里:“止血疗伤的药,上面都写着呢,看明白了再用,以后多加小心,白话文和东厂都不是好斗的,千万别自持小聪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钱大千尽量用冷淡的口吻。
蓝熙书心里一热。
哪知蓝熙书的杂毛马欺生,根本不让钱大千靠近,钱大千的手刚搭上马鞍,这匹健壮的儿马就不干了,一声长嘶,摇头摆尾带甩蹄蹬腿,唬的钱大千根本不敢靠岸。
蓝熙书哈哈大笑。
“啥人玩啥鸟儿,人嚣张马也嚣张,一路货色!”钱大千一看杂毛马调转了马头,把健硕的马屁股对准了自己,他倒有先见之明,见势不妙晃身急闪,杂毛马平地提臀扬尾后蹄刨空一阵猛蹬,钱大千躲的快倒是没中蹄,可杂毛马的嚣张跋扈欺生的架势唬的钱大千抱着瓶瓶罐罐接连后退,杂毛马还不依不饶了,后蹄刚一落地紧接着提臀又来了个连环蹬踹,钱大千边躲边大骂:“你这个兔崽子,还长脸了还!”
蓝熙书看钱大千的狼狈劲儿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乐归乐,蓝熙书赶紧起身打了个呼哨,杂毛马立刻安静了,扭着它性感十足的马臀,闪开了去,马头转过来又是一声长嘶,然后呼呼搭搭的大眼睛瞅着气急败坏掉了狗屁帽子的钱大千抛媚眼,响鼻打得噗噜噜响。
蓝熙书上前一把抱住马脖子,拍拍马鬃,马安静下来,蓝熙书一打响指,钱大千气狠狠的一股脑把瓶瓶罐罐塞进蓝熙书的褡裢里。
“喂!老钱!”蓝熙书看钱大千弄着火堆:“啊哦!老安!”蓝熙书一拍自己的脑门改了口:“老安!除了知客家撂下的李九木几个,东厂有谁还知道你密谍的身份,还有龙门所郑大脑袋的手下有知道的吗?”
蓝熙书一本正经起来,这很重要,他可不想钱大千留有什么后患闲来没事拿命解闷。
钱大千跺脚,把余火弄灭了,捡起狗皮帽子带上:“龙门所没人知道,除了你哥几个。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不靠谱!”钱大千耷拉着脸老长:“东厂就有一个!”
钱大千忽然打住了话头,他在考虑是不是告诉蓝熙书,他不想蓝熙书搅进来,蓝熙书很对得起他,蓝熙书不欠他的!
“我的人你不用担心!东厂的哪个人是谁?”蓝熙书眯起了刀锋一样的眼睛,他习惯性的起了杀机,留这么个后患不行,他要钱大千以后的路稳妥妥的。
“这个你甭管,我心里有数!”钱大千耷拉着眼皮,归置东西。
“告诉我!”
“说了,不用你管!我老安还不至于你想的那么老废物!”
钱大千倒是很坦然很快的进入自己的另一个角色。
老安!不错!
“老安!”蓝熙书上前一把把手搭在钱大千的胳膊上,眼神凝重而又认真:“告诉我!你是老安,不是以前的老钱,带着小安过你想要的生活吧!我来给你断后,就当你我忘年之交一场,给你送行!”
钱大千直视着蓝熙书不容转圜的霸道眼神,这个铁石心肠的老男人别开视线咬着后槽牙沉吟良久不语。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怕我对付东厂以卵击石,呵呵!老安!你放心我不做没把握的事,而且,我目前不可能做什么,我只是长远考虑,人海茫茫,你们也许不可能再碰面,过个一二十年,即使走个两碰头,也许都不认得了,东厂密探如草芥纷纷,也许那个人很快就会忘了还有你这个人。”蓝熙书轻轻巧巧的笑起来:“你告诉我,我只是会稍加留意,你放心,我还没笨到你想的那种程度!况且,我杀人不上瘾!嗯!老安!”
钱大千认认真真看蓝熙书的眼睛,这个年轻人有着不可估量的能量。
“老安!安老头!”蓝熙书眼睛咪咪笑的不正经起来。
“吴令!徐三元的人!你认识!”再沉默就虚伪了,钱大千看着蓝熙书话说的直截了当。
“吴令?”这倒出乎蓝熙书的意料,蓝熙书不笑了,脸色正经了,眼神冷峻了,但眼睛还眯着,蓝熙书长长的舒了口气斜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我还当谁呢!就他!你放心!我会留意他的!喂!安老头!”蓝熙书正脸看着钱大千,觉得安老头叫着顺嘴:“徐娘不老不知你吗?”
“他知道我但他不认识我!”钱大千兜唇向上吹气,狗皮帽子的毛呼呼颤颤,钱大千抖抖胳膊,蓝熙书松了手。
“奥!也就说除了吴令认识你,即使你站在徐娘不老跟前他也不会知道你就是钱大千!”蓝熙书笑了,一脸明媚,露出难得孩子气的顽劣。
钱大千点头。
蓝熙书让开道,看着钱大千收拾狗皮褥子,看来钱大千有心理准备过一段艰苦卓绝的野狼生活了。
这个老男人身上有让蓝熙书感动的一股劲头,蓝熙书说不出来。
“照顾好自己!”蓝熙书知道叮嘱是多余的,钱大千老家雀—————贼着呢!
蓝熙书探手入怀,把为数不多的几张宝钞塞给钱大千:“回头我会多准备些,放到这帽檐石下。”
钱大千把蓝熙书的手挡回来,两个人跟太极推掌切磋一样,两个人都觉得矫情。
“得了!你以为这么多年我没准备啊!小安的嫁妆我都预备了,你们挣了,我也捎带着赚了!再说,趁火打劫,李九木孝顺我的就够我挥霍个三年五载的了。”
听他这么说,蓝熙书把手里的宝钞又放回了怀里。
准备走了,各自扳鞍上马,互相看顾的眼神别样起来,蓝熙书受不了这个,跟房子还没这样呢!倒牙啊!
“老安!如果过不了安逸的日子,就来找我,跟我混,三少给你刀头舔血有滋有味的生活!呵呵!”蓝熙书眉飞色舞的调戏钱大千,这样的道别比较和他的胃口。
蓝熙书一拨马头,胡哨一声踢马扬鞭向西雁翅坡龙门所的方向。
“你个臭小子!”钱大千裂开嘴巴老眉老眼的笑了:“收敛一点儿!自个保重!”
钱大千圈马原地打转,看着蓝熙书向西南拐上了大缓坡时回头扬起手里的马鞭向他致意,钱大千夹马向东与蓝熙书背道而驰。
第一百零二章 八百里驰传
蓝熙书刚到龙门所就正迎见郑大脑袋的人十余人离开龙门所,个个如丧考妣,钱大千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三少!才回来啊!”领头的是个百户,姓张,人高马大,天高地阔的一张脸,脸上疙疙瘩瘩红彤彤,别看品秩比蓝熙书高,但习惯上矮蓝熙书三分。
“嗯!啊!咱们龙门所有兄弟出事了,所以逗留些时日,李大人这是……”
蓝熙书勒住马明知故问,一转眼才看见后面有虎牙口镇的两名皂隶冲他点头哈腰,他们并不认识蓝熙书,只是习惯性的见到龙门所的人就得装孙子。
“老钱呗!就那钱大千!哇靠!”李百户摇头加摆手,看样子真心难过,烧死的人大多都见过,想想活活被烧死的滋味就让人不寒而栗,陌生人还没什么感觉,如果是你再熟悉不过的人,那感同身受的滋味就倍加难受了。
“唉!真是老钱啊!我也听知客家的伙计提过,只是,唉!太惨了,好了,不耽误你时间了。”蓝熙书驱马让路,这让郑大脑袋手下的十余人赶到受宠若惊,锦衣三少让路!以前这活都是他们干的。
不咸不淡的客套几句,蓝熙书目送这行人打马而去。
知客家的现场蓝熙书心里有数,烧的最面目全非的就是钱大千的替身张松,马满贯和井貌安回报的很详细,半桶桐油都便宜张松了,其余的都差点儿,这样方便伙计辨认,方便推理出钱大千。
过检查站的时候,蓝熙书发现郑大脑袋加派了人手,顶盔冠甲刀枪林立的卫兵个个跟丈二金刚似的,蓝熙书打马不停,远远的有人认出了蓝熙书,撤岗让路,蓝熙书只是象征性的撩了一下袍角,腰下的锦衣卫牌还没露出来就快马而入了。
辕门也加了岗哨人手,给人的感觉如临大敌。
奥!啊哦!
好啊!
拐过大校场,龙门所驻地和锦衣卫驻地毗邻的空地上,百余人密密匝匝的围成一圈儿,不断地有人轰然大笑,更有起哄架秧子的嗷嗷怪叫,蓝熙书打眼一看就分了队形,北面杂服乱袍衣衫不整的是锦衣卫的人,南面人数居多的一方甲胄鲜明是郑大脑袋的人,围在中间的有两个胖子正手臂绞着手臂,脑袋顶着脑袋,都撅着两个大屁股跟斗鸡似的对峙着。
郑大脑袋的人蓝熙书没认出来,另一个蓝熙书一看那打架的狗熊架势就知道是胡大疙瘩。
“下脚!我操!左脚左脚!老坎!你倒是那腿别他!”
“顶他,顶他!胡大疙瘩!顶他啊!”
“这算啥!摔他!”
“你说你教都教不会,天生蠢材啊你!”
……
乱哄哄的什么奇声怪叫的都有,蓝熙书圈马欠屁股,看见了最前沿维持秩序的井貌安了,井貌安点指这个点指那个,脖子抻得老长。
蓝熙书脸都绿了,这帮精力充沛的家伙闲着就是不行。
中间的两个吭哧吭哧较劲的大胖子真是娱乐了围观的人,较着两膀子蛮力谁也不让谁。
两个大胖子兜着转着,蓝熙书看出胡大疙瘩占了上风了,猛然一拉一送,老坎被胡大疙瘩拉扯的一个趔趄,立足未稳,胡大疙瘩这会子机灵了,大象腿一搂,老坎在大家的哄笑声中被胡大疙瘩撂倒在地,摔得那叫个踏实,胡大疙瘩被拉扯的差点儿没扑倒在老坎身上。
郑大脑袋的人蔫儿了,井貌安欢实了,扯着嗓子大声叫好,王小小一组的二虎子几个跟着起哄高喊:“胡大疙瘩!坐他坐他!”
胡大疙瘩憨厚的咧着大嘴叉子笑,没落井下石的意思,倒是撂倒的这位害怕了,咕噜翻身爬起来就闪了,那狼狈样又惹得围的人哄堂大笑,口哨,拍巴掌,拍大腿,什么动静都有。
“坐他!坐他!‘三少’”老坎都服软儿了还有人起哄。
人们的小声一浪一浪,看着老坎屁滚尿流的钻出圈儿外。
别看胡大疙瘩无一特长,坐功那也是在龙门所出了名的,因为和王小小组的二嘎子一言不合,二嘎子先下手了,胡大疙瘩吃了个闷头亏,哥几个不干了,先是井貌安使诈绊倒了二嘎子,接着井貌安挑头一声令下:“胡大疙瘩!坐他娘的!”
胡大疙瘩排山倒海后仰大屁股坐在了二嘎子的小腰上,二嘎子哇哇大叫,小身板在胡大疙瘩屁股底下真是神龙见首也见尾,差点儿没两头喷饭,别说早上饭,隔夜茶都出来了,最终趴地求饶了事,自此胡大疙瘩一坐成名,没事井貌安来一句:坐他!哥几个都会哈哈大笑的前仰后合。
从那以后胡大疙瘩一坐成名。
蓝熙书没有靠近闹场井貌安一见自己连使眼色,胡大疙瘩装傻充愣就是,耷拉着个脸看着,郑大脑袋的人最先看见蓝熙书了,捅咕井貌安,井貌安正现场解说白话的欢呢,扭脸看到了蓝熙书的一张臭脸,嗯嗯干咳了几声,二十来个锦衣卫作鸟兽散,郑大脑袋的人也是一哄而散,现场只剩下胡大疙瘩,井貌安和耗子。
井貌安喳喳呼呼的劲儿没了,看着蓝熙书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直摸鼻子。
胡大疙瘩得胜的兴奋劲儿也出溜了,大胖脸出的不是汗简直是油。
“三少!”
“三少!”
井貌安和胡大疙瘩腆着脸冲蓝熙书笑,蓝熙书也懒得跟他置气,甩蹬下了马,耗子接过马缰绳。
“人都葬了?”蓝熙书拍拍马背,耗子喂马去了。
“葬了,照你的意思,厚葬了孙不二,把王小丫弄出去喂野狗了,你放心,事儿办的利索,给他弄了个空穴。”井貌安观察着蓝熙书的脸色,蓝熙书脸上缓和了许多,王小丫不配跟跟孙不二葬在一起,他对不起兄弟,喂野狗都便宜他了。
“这都便宜他了,起码,落了个因公殉职的名声,他的家里也会得到一笔抚恤金。”好歹心理上解恨了,蓝熙书扭动脖子:“让丁哑掂量着以我们的名义给孙不二家里送些钱,还有赵四麻子的那份。”
蓝熙书觉得心里好受些了。
井貌安连连应是,眼神闪烁不时的跟胡大疙瘩对眼神。
“三少!四少呢?”井貌安一见自己连使眼色之下胡大疙瘩居然装傻充愣就是不上套,没办法,井貌安憋不住了腆着脸问。
蓝熙书就知道他要问,井貌安表现的太明显了,又是送衣又是弄马,这股子殷勤劲儿,路人皆知啊!蓝熙书就见不得他这么得瑟,偏不想告诉他。
一阵马蹄声疾伴着马铃急促,一匹黄彪马风驰电掣而来,那种如入无人之境的架势,龙门所岗哨连磕绊都没打一个就放行了。
一人一马呼啸而过,急速递铺兵的号衣格外醒目。
八百里驰传速递!
十万火急的军情军令下达。
“报!”又是一人一马呼啸而过,后面紧跟的是龙门所的探马蓝旗。
一前一后两匹快马与蓝熙书擦身而过,人马带起的飓风掀起蓝熙书的斗篷帽子,呱嗒糊在脸上,蓝熙书一边拽下帽子,一边快速的奔向郑大脑袋的衙门口。
“喂!三少!”井貌安咂巴了一下嘴,想想最终没跟上去。
第一百零三章 备战
蓝熙书来到郑大脑袋的门口,正迎见八百里驰传快递的铺兵被郑大脑袋的亲兵侍卫引到别处休息用膳,蓝熙书跟守卫打过招呼,示意不用通报,蓝熙书常来常往已是熟客,侍卫根本不加阻拦,蓝熙书拐过照壁脚步慢下来,议事大厅传来郑大脑袋骂娘的大嗓门,桌子拍的山响。
看来上情下达不但不合郑大脑袋的意,还通了他的肺管子了,一帮人在里面叽叽喳喳,这帮子百户总旗都是跟着郑大脑袋在边地摸爬滚打的兄弟,深受郑大脑袋的影响说话一个比一个粗,有的话甚至不堪入耳。
蓝熙书也是野惯了的,听得也是耳朵一炸一乍的。
没听到夏十榆的动静,让这帮子大老粗武将一比,夏十榆简直就成了文明典范的大秀才了。
蓝熙书忽然不打算进去了,觉得郑大脑袋的地盘自己一个小小的锦衣总旗难上台面,这件事早晚知道,只要夏十榆离开这儿,第一个知道就会是自己。
蓝熙书在外面也听不出个子午卯酉,也就是饷银少,马匹粮秣配给不足,等等,没一句靠重点的。
蓝熙书抹身离开了。
蓝熙书刚回到自己的营房,丁哑井貌安和耗子就都来了。
蓝熙书往床上一靠,挨个看了一遍哥几个:“挑重点说说吧!”
井貌安本来赶着打听蓝熙文下落的,对于其他的他不关心,反正有行动就一句话,他们都不操这个心,此时见了蓝熙书一脸公事,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口了,干着急,屁股挨着桌子靠着丁哑眨巴眨巴眼睛话到嘴边就是溜达不出来。
耗子被井貌安挡着,摆弄着茶壶也不开口,凭直觉,耗子觉得蓝熙文可能不会跟来龙门所了,他只是猜不透蓝熙书把蓝熙文安排在了那里,王记药铺?可能性比较大。
“郑大脑袋整军待命,听说他的防区向哈哈岭一带转移了,具体还不清楚。我们老大最近安排准备远行装备,好像心情不是很好,没人敢问。”丁哑最靠谱,说话做事中规中矩。
门响,胡大疙瘩的脑袋探进来,他反应迟钝,来得较晚,一脸歉意的笑,其实根本没人在乎他来不来。
蓝熙书看着屋顶,胡大疙瘩一看不招人待见,干笑着自己找座坐下了。
“是不是有行动啊!”井貌安只得暂时放下四少蓝熙文:“我大哥派人回来了,跟老大嘀咕了半天,出来就问我你回来没有,一听说你没回来,老大的眉毛拧的跟胡大疙瘩似的。”
胡大疙瘩捅咕了井貌安一下,井貌安没回头贼笑。
蓝熙书摸摸脑门,和钱大千在槐树沟这个盹儿打的,耽误时间了,早把夏十榆的交代忘得一干二净了。
蓝熙书挪挪身子,背上就一条鞭痕最疼,不过,蓝熙书还真没把这点儿疼当回事儿。
“不但有行动很可能是大行动,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了,小打小闹的不过瘾了,喂!貌安!你没私底下问问啊!你大哥现在搁哪儿呢!都近四个月了。”蓝熙书躺得更舒服些。
“问也白问,我哥较真儿呢,他那组的嘴巴一个比一个严实。”井貌安故意这么说,他一门心思想着蓝熙文,他根本不打听这个。
“学着点儿!”蓝熙书瞪眼,井运水是有一套,你看人家那一组个个精英,嘴巴严的针都插不进,特抱团。
井貌安闭嘴了。
“王小小在干吗?”蓝熙书心里一阵发燥,扑棱翻身坐起来,唬的哥几个一激灵,齐刷刷的绷紧了身体一起看着蓝熙书,蓝熙书坐起来的一瞬间,眼睛望屋顶,念头钻了死胡同一样直了起来。
井貌安赶紧接茬:“三少!王小小自打听到钱大千被烧死知客家的消息后,就跟死了亲爹一样,在他房里直转圈儿。”井貌安嘴角小露一丝幸灾乐祸的笑纹,随即逼回去了:“我估计他也没少让钱大千倒腾东西,看样子一准砸钱大千手里不少钱。”
“我们也是!”胡大疙瘩跟了一句,对于张松替死的事儿仅限于蓝熙书丁哑井貌安和耗子知道,胡大疙瘩根本不知情。
蓝熙书深深的深深的看了一眼井貌安,井貌安明白这事儿一个字儿都不能秃噜。
蓝熙书喘了口气:“以后真还真成个事儿了,丁哑!注意点儿,找个靠谱的,咱的另辟蹊径啊!”
丁哑应是,:“手头还能应付一阵,饷银这不就下来了吗?”
蓝熙书摇头,就那点钱,哥几个几天就光了。
蓝熙书出神了,哥几个想岔了,还以为蓝熙书为钱的事发愁的呢!
“三少!需要什么,你说吧!钱的事儿我来解决!”丁哑管钱,对钱的问题他都会大包大揽。
蓝熙书又摇头,眼神深得不可名状的喃喃:“有些个地方金山你都换不了东西。”
这句话别人没听明白,丁哑明白,丁哑轻皱了眉头:“三少!我们要过河套?”
哥几个闻听丁哑这句话腰都直了,过河套就是鞑子的地盘,哥几个总在龙门所的周边执行任务,这一组还没拉出去过呢。
哥几个都有点儿紧张也有点儿期待。
“很快就知道了,耗子!不!貌安!你去,老大从郑大脑袋那里回来你马上告诉我!”蓝熙书收回目光,心里的躁动更甚了。
井貌安应了一声,腾腾出了门。
“耗子!你马上去准备长途远征的物品,多准备一匹健马,弓箭之类的多带点。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越快越好!”
蓝熙书习惯性的捻着手指,毛躁的心情缓解下来。
只剩下丁哑和胡大疙瘩面面相视。
第一百零四章 凉镇风情
离开龙门所,过榆林,遥望青铜峡和石嘴山,蓝熙书带着耗子跟随铁杆三爷的马帮沿长城外线一路辗转过了大同镇军事防区,一直向北,黄河抛却,大明抛却,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到达鞑靼边沿的锡拉木伦河流域,半个多月的行程终于到达了铁杆三爷的目的地—————凉镇!
这更是蓝熙书执行任务的目的地!
凉镇之南五百里遥望长城是著名的大明军事重镇大同镇,凉镇往西就是水草丰美富庶的河套地区,往北长驱直入就是鞑靼腹地,偏东就是兀良哈的地盘,偏西就是瓦刺的势力边沿。
凉镇————是个特殊的地方,他之所以特殊是因为来往鞑靼,大明,瓦刺和兀良哈多方复杂的走私贸易,这里是各类走私贸易者的天堂,大明卫所的军事力量和查缴走私力量触及不到,北元各部对这里的贸易交换多有依仗也很少大规模动用武力扫荡,所以,大明对边境贸易的多方钳制,成就了凉镇的繁荣,这里特殊的地理,特殊的贸易繁荣,也生成了特殊的人文军事政治格局,多方不管,一直由一种神秘的黑帮势力控制。
锦衣三少蓝熙书搭帮铁杆三爷的走私马帮这一路走来可谓长了见识,说起来蓝熙书的由头令人同情,妹妹被人拐卖,据说被人拐卖处境,据说凉镇是最大的走私人口货物的集散地。
一切顺理成章了,这得感谢钱大千的人脉铺展,蓝熙书真是料想不到,钱大千的销赃渠道竟然远达凉镇。
也算是钱大千对蓝熙书的投桃报李。
寻亲?谁信?
五十开外跑马近二十余年的铁杆三爷只是一笑了之,信与不信又有何妨,凭着钱大千的信誉保证,这位久经人心的矮小的硬气小老头从不多加过问,同蓝熙书虚与委蛇客客气气一路行来,竟也对蓝熙书这对主仆并不反感,凭他识人认人的眼力,这个年纪轻轻貌似挥金如土的少年郎绝非泛泛的纨绔子弟。
能在这条道上跑二十余年,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最好也别好奇,铁杆三爷经常对他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如是说。
远远的看到凉镇,石头房子,毡房,久居的帐篷,甚至大明翘角飞檐数重进出院落的房子,这是个奇怪的地方,各种形式各种文明混杂,看着不搭,却自有一种相安无事的和谐。
崇山峻岭天边褪去,大开阔大缓冲的地势迥然有别于关内,风在这里都是有棱的,有性格的,随便一刮就是个几天几夜鬼哭狼嚎。
蓝熙书迎着风裹紧了斗篷,一出大明军事防区,铁杆三爷就命令马帮上下给重载的骡马挂上铜铃,嗬!铃音叮铃的混音居然这样悦耳,野惯了的马帮伙计在马背上摇头晃脑嚎起了粗野小调,那些个没板没眼的洋腔怪调时常惹得整个马帮的人哈哈大笑着跟着起哄,见惯了这些的蓝熙书都会跟着晃动马鞭打节拍。
百十里不见人烟的情况不见了,不时能听到驼铃声和别处而来再次交集的马帮铃声。
时过十月中旬,万物萧条,山水瑟瑟,但凉镇却有一种另类的生机,这里是男人的天下,过眼俱是高头大马彪悍强武的北方大汉,汉人,蒙人,面孔种族服装五花八门奇形怪状,但是人们都不会投注一个奇异的眼神。
蓝熙书在这里就显得俊美的有些不像话了,反倒是他惹得一些路人多看了几眼,眼神竟带各种猥琐。
铁杆三爷熟稔的跟各路马帮的头人客套寒暄,即使是对手,也都会含笑一个稽首而过。
在这道上混的,千万不可以貌取人,没有点儿本事别说在凉镇站着进去站着出来,就是在大明重重的关卡你都混不出来。
铁杆三爷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有时候不能太拿自己当人,有时候又不能太把别人当人。关键掌握火候。
话很深奥,蓝熙书品出了滋味,常常拱手做受教状。
“后面的跟上跟上!看好自己的货!到地头了。”铁杆三爷的大儿子响着马鞭大声的招呼后面的伙计,二三十口子人立马规规矩矩的整出了队形在凉镇最南头的古亭栈停下了。
凉镇就南北直通通的一条街,街道宽阔的像个跑马场,两旁的建筑毫无格局,古亭客栈是进凉镇的第一家中原房屋结构的客栈,这里是铁杆三爷跑马的一贯落脚处,人说人熟是一宝,一点没错。
藩篱墙,客栈没门,身着麻袋片子服装的伙计呼啦啦出来了五六个,安排马帮进入,归置货物。
“小兄弟!先住着,这里粗了点儿,但是这里的掌柜的是甘肃人,故乡人好说话!”铁杆三爷下了马,马鞭拄了一下老腰,捋着稀不楞登的几根花白胡子笑呵呵的往里让蓝熙书,蓝熙书也下了马,这一路的颠簸总算到地头了,住哪里蓝熙书真不介意。
“多谢三爷这一路照拂,小蓝感激不尽。”蓝熙书微一躬身抱腕,忽然一阵风起,一个身影在自己的左肩一闪,自己的斗篷帽子被扥了一下,蓝熙书沉肩拐肘一侧身,一串银铃笑声在自己的右耳畔荡漾开来,鼻息跟进,一阵馥郁浓烈的香草味扑来。
“三爷!新来的伙计吗?面嫩啊!”
蓝熙书闪身之际,一个绯色长裙,收腰貂绒小袄,发辫多多,眉眼弯弯的小女子忽然把她的胳膊搭在了蓝熙书的肩膀上,话是冲着铁杆三爷,眼神一拐却是妖媚的停在了蓝熙书的脸上,乌溜溜的笑眼上看下看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之心。
蓝熙书沉肩移步,不动声色的闪开了去,那女子空架着胳膊肘儿咯咯的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古亭一枝花
原来是个丫头!
蓝熙书不温不火迎着面前热辣的眼光微笑,倒更引起这女子的好奇,大概这蛮夷之地鲜见这么闷骚的男人,而且是个英俊舒朗唯一对她另眼看待的少年郎。
蓝熙书细细打量这个自来熟的女孩,女孩眉眼高挑,齿白唇红,红唇有点儿丰厚,唇形分明而优美,肤色很特别,不白也不是很黑,有点儿小麦色,透明的肤色迥异于关内女子,应该是未嫁的女子吧,服装和她的人一样有些混血,头上的发辫数也数不清,她一侧头,发辫儿纷披,像个涉世不深的小蛮妖,蓝熙书重点研究了她的发型,这发型即非汉人的高髻云鬓,也非蒙人的发型,真难为给她梳头的人了。
第一印象,蓝熙书没感觉,这女子不伦不类顽劣的有点不像话。
这个女子一只手下意识的拎起长裙,看来平时穿着没这么斯文淑女,本能的不习惯,一只鹿皮小靴露了出来,靴头竟然包了类金属的装饰物。
“喂!你认识我吗?”小女子叉腰侧脸微抬了下巴嚣张的拿媚眼瞟着蓝熙书,好像蓝熙书不认识她应该为此羞愧,那神情既稚嫩又带着蛮横无理。就像一只挺胸昂扬的孔雀,一看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丫头,而且,从来不懂得礼义廉耻为何物。
“不认识!”蓝熙书这会子斯文了,而且斯文里有一股淡淡的不为所动的冷,蓝熙书慢慢的解下斗篷,耗子不言不语的接了过去,两人手一搭互通了信息,耗子在一个五短汉子的招呼下,推了一下仆役贯带的狗皮小帽跟铁杆三爷的人打成一片去了。
“这位蓝三少是刚来的,不认识我们的凉镇古亭一枝花苏筱朵也不为怪,呵呵!”铁杆三爷打着哈哈介绍,他看出蓝熙书的不爽好心的为他打着圆场。
铁杆三爷的两个双胞胎儿子两脸欢喜的往前凑,被铁杆三爷用眼神制止了,两个小伙子抓耳挠腮讪笑着看着这个叫苏筱朵的女孩子。
这个苏筱朵一双乌溜溜灵动异常的眼睛一刻不曾离开蓝熙书的身上,细长的眉毛翘动着会说话一样。
“叫我小妖就是!”苏筱朵围着蓝熙书转了半遭,眼睛咕噜噜盯着蓝熙书又转了回来,蓝熙书保持着脸上淡淡的迷煞人的微笑,整整右衽青袍,腰间履带内衬质地上乘的小革衣,尽管蓝熙书身形不是很魁梧,但看上去很是有些挺拔健硕。
在这种地方,蓝熙书立马成了对少女具有杀伤力的美男子。
蓝熙书转眼对着铁杆三爷微微一笑,熟视无睹的闪开小妖。
蓝熙书对着铁杆三爷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个小妖晾在一边,真是孔夫子教化不到的地儿,小妖这种关内女子最忌讳的称谓在这个丫头竟然作为乳名昵称,堂而皇之的为外人称道,蓝熙书本就是离经叛道藐视正统的人,如今跟凉镇这个小妖比,真是差了不是一竹杆子啊!
蓝熙书打心眼儿里不想招惹这个小妖,他的心里沉甸甸的装着房子,就这几分姿色也就是敢在凉镇自称古亭一枝花吧,跟房子比,嘁!没得比!
“蓝三少!你叫蓝三少?哦!蓝三少!”
小妖咕哝着,觉得蛮顺嘴的,虽然气恼蓝熙书的冷淡和无视,但是还真就不能跟对待别的男孩子一样,一撅嘴,甩个后脑勺而去。
古亭客栈虽然石头砌房子大体是关内北方民居样式,但格局终究跟四合院布局相去甚远,高挑突兀的单木门架看着简陋,倒显得‘古亭客栈’四个大字分外显眼,两边蕃篱四邻不靠,两边简易的马棚里,骡马一拉溜爆棚,挤挤擦擦热闹得很,院子正中迎门是一口深井,青石板井沿水渍汪汪,有两个伙计正忙活着往外吸水。
一个鞑靼人引着铁杆三爷和蓝熙书绕井沿往里走,不时有人和铁杆三爷熟稔的打招呼。
蓝熙书发现小妖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踩着自己的足迹走,心里微微不爽,此时蓝熙书才发觉其实自己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房子着男装跟他一起野大的,也还有些放不开,懂得人前收敛,太扭捏做态的闺阁女子蓝熙书反感,但是像小妖这等完全肆无忌惮的女子他也不喜欢,他觉得他的房子刚刚好。
蓝熙书一边注意小妖的跟随,一边不由自主的搬出房子与其对照,以至于出神,铁杆三爷热情的介绍了什么他竟然一句没听见。
“蓝三少!回头介绍我娘给你认识。”小妖扥蓝熙书的袖子,说话间竟然放低了姿态,眼睛水亮亮的冲蓝熙书抖了下眼睫毛,蓝熙书一激灵,心里话:我对你都没兴趣,何况你娘!
蓝熙书假咳连连摆手,铁杆三爷僵硬的保持着微笑,他身后的两个儿子却呱嗒撂下了脸。
铁杆三爷让两个儿子嘱咐伙计们将货物分门别类归置好,这是老头明摆着打发两个儿子。
蓝熙书有点儿明白了。
蓝熙书的脸也撂下来了,这叫什么事儿,凉镇还没摸底,井运水还没联系上,任务八字还没一撇,桃花运却来势汹汹,着实让人烦恼。
这能难得到锦衣三少吗?当然不能,男鞑子他都不怕,更何况女鞑子。
第一百零六章 凉镇印象
“你耳朵坏掉了,都听不见我说话的吗?”小妖脸上开始结霜,一步不落的跟着蓝熙书,在鞑子伙计汉语时不时整几句突厥话的指点介绍下,走上了石阶。
“苏小姐请留步!”蓝熙书回身一礼,用自己都觉得酸倒牙的口吻说:“你我素不相识,况且男女授受不亲,蓝某不敢造次!”
呃!小妖瞪大了眼睛跟毛呼呼的黑葡萄似的,足足看了蓝熙书几十个眨眼的功夫,什么素不相识,男女授受不亲,她从来没有这概念,蓝熙书以为这次她会拂袖而去了吧!
谁知小妖瞪圆的黑葡萄慢慢的月牙湾了,一副痴迷欢喜的不得了的花痴表情看着蓝熙书:“真是不一样哎!人家就喜欢大明的男人,你看你看,书读了有几车吧!”铁杆三爷脸都憋的果酱色了,老头知道这回卖酸碰上爱吃醋的了,这桃花运够蓝三少消受的了,弄不好有当上门女婿的美好前景。
铁杆三爷跟着伙计一撩织毯进了最东边的一间大屋,这是他每来凉镇古亭落脚的房间。
这里的房间都是没门的,蓝熙书真是长了见识,蓝熙书看着半天厚厚的手工独特的织毯,旁边的小妖真让蓝熙书有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蓝熙书心说千万不能纠缠不清了,这个女子都半生不熟的。
蓝熙书刚待随铁杆三爷举步入内,小妖忽然一把抓住蓝熙书的胳膊,人跟着贴了上来,小声说:“蓝三少!跟我到后面!”
蓝熙书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臂在小妖鼓鼓的双峰间摩擦,手指头摆到了小妖的小腹以下。
这是公然的挑逗啊!
呃!蓝熙书立马生硬的抽出胳膊,除了跟房子他没跟任何女孩子有过这样的敏感接触,即使他与房子靠近时有点儿想入非非的念头,他也会被房子干净清澈的眼睛所提醒,控制自己龌龊的念头,摸摸房子的手,肩膀,那里敢随心所欲的乱摸一气过啊!
在他心目中他的房子干净的玲珑剔透,怎么着在火候没到时他也会努力伪装成一副正人君子的摸样。
有时候伪装是必须的,哪怕彼此都知道伪装,这是中国男人下了床的铁律。
蓝熙书越发对这个凉镇小妖有点儿反感,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这种过于直接的女孩的,如果是喜欢推倒就上的好色之徒那就另当别论了。
“谢苏小姐好意,初来宝地,在下喜欢跟三爷一起,这一路习惯了的。多有不便,请留步!”蓝熙书开始不掩饰脸上的不耐烦了,看见铁杆三爷的两个儿子过来跟小妖打招呼的当口,赶紧闪了。
外面传来小妖连连跺脚的声音,接着怨气十足的脚步声通通而去,这个小妖精终于走了,蓝熙书松了口气,一转眼,铁杆三爷从东屋举步出来看着他笑得很让他尴尬。
蓝熙书拱手做了个汗颜状。
“这里的女子都这样的,直接的会让你不知所措,小妖这还是好的呢,呵呵!我以为年轻人都喜欢这样的呢!”铁杆三爷坐下来,蓝熙书无奈笑笑环顾四周,桌椅板凳没什么讲究,关内的八仙桌样式,不过不曾漆过,原木原色,边沿和把手都起了亮了,别有古朴和厚重,桌上的茶壶用具一看就是走私过来的次品,青花瓷笨拙。
一旁的鞑靼伙计裘帽绒绒下的脸褶子横生,如果他不夹杂突厥语汉话蓝熙书还是勉强听得懂的,蓝熙书随着他的手势挑织毯进了西屋,蒙地的妇女多会织毯手艺,这也是鞑靼人同大明过来的走私贩货物互换之一,虽然远不及蒙人的健马,蒙刀走俏,但国内也有喜欢这种织物的,市场不大,但一直稳定,这是蓝熙书从铁杆三爷那里一路了解的。
进屋就一条大炕,简单明了,但屋里很干净,桌椅靠墙,难得的是桌子靠里居然摆放着笔墨纸砚,可见是为了大明境内过来走私贩用心准备的。
这完全出乎蓝熙书意料,他一直以为粗俗喜欢炫耀武力的蒙人所居一定会邋遢龌龊,跟原始人差不多的。
又有个汉人小伙计抱着干净的被褥织毯进来,麻利的铺好一言不发跟着鞑靼伙计出去了,铁杆三爷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挺好!”蓝熙书挺满足的,摸摸够三五人翻滚的大炕,很暖和,看来火炕在外面烧的,窗户不小,但是因为石头房子墙体特外厚重,所以显得窗户很深,人站在屋里有点儿住窑洞的感觉,但是屋里犄角旮旯干净,蓝熙书很喜欢。
“习惯就好!在外面跑惯了有了比较,古亭客栈算是很规矩的了,多少接近我们内地,你要是往里换个客栈,保管让你夜不成寐。”铁杆三爷呵呵笑着,笑得有些古怪,蓝熙书明白了些,跟着古怪的笑了几声。
这一路蓝熙书从铁杆三爷及他的伙计们口中多少对凉镇有大体印象,这里没什么讲究,没什么规矩,五花八门的客栈到处是,各种族的女人到处是,不过良家女子罕见,就像小妖这样的全镇也就一两个,也算是物以稀为贵了。
但是,铁杆三爷说这个但是的时候,老脸的褶子鱼尾纹都绷直了硬挺了,透着一股子走私贩子走南闯北的精明强干之外的警醒和杀气。
“这里不是全无框架规矩的,规矩就一条,只要进入凉镇百里范围就是啊巫的地盘,守啊巫的规矩,不管来自哪里那里的走私贩子一进入这个范围,杀人越货,黑吃黑那是决不允许的,在这里交易不存在黑市白市统统类属啊巫管辖,甚至还对私盐武器类做了硬性规定,走私贩一半的货物必须与啊巫指定互换交易,相当于抽税,其余的譬如棉麻,生活用品,以至走俏的草药,青花瓷器,金银饰物,胭脂水粉等等俱自由买卖互换。”
还有重要的一条,来凉镇的人必须眼里心里都得有啊巫,拜码头上供是必须的,东西随你,拜过了码头,你才能在凉镇交易,别存侥幸心理,否则,见不见得到明天的太阳的话你不用说,指定是见不到的。
啊巫是谁?
没人知道!
第一百零七章
“千万不要存侥幸心理,啊巫无处不在,你点钱的时候他在看着你,吃饭的时候他在看你,挖鼻孔的时候他也在看着你,甚至大小便睡觉,奥!包括你在和鞑靼娘子在床上翻滚的时候他也在看着你!”路上歇脚的时候铁杆三爷会一半严肃一半调侃的对伙计们这样说,老伙计们没什么,头一次跑凉镇的新伙计就会闻言变色。
很多人一半为了赚钱才跟着铁杆三爷铤而走险的,也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听闻凉镇风情,凉镇的女人既便宜又够味才巴巴跟着来奔着体验一把的,一听说,保不齐你在炕上正和有劲的鞑靼娘子玩的热火朝天时,有双阴森森的眼睛在关注着你的每一个动作,天啊!这要阳痿的啊!
每当看到新伙计的预期表情,大家都会报以哈哈大笑,这个时候的铁杆三爷都会眯眼不经意的扫过蓝熙书主仆,耗子跟着哈哈大笑,蓝熙书则微微然笑纹淡定。
“这是趟浑水!”蓝熙书凑进了铁杆三爷戏虐的说:“能浑水摸鱼的浑水,够刺激!”
“可是水太深太浑年轻人要小心哦!把持不住是要丢命的。”
蓝熙书淡然一笑,他会装深沉,他本能的让人摸不着底,浑水?他锦衣三少专业趟浑水的,国内的趟腻了,出境玩玩儿!他就不信了,井运水能趟的浑水他锦衣三少也能趟的游刃有余。
他当然明白铁杆三爷时时刻刻在观察他,他并不多加掩饰伪装,老江湖了,瞒不过的,只会欲盖弥彰,蓝熙书只要表现的真诚无恶意,让铁杆三爷明白他搭伙跟脚不会拖累他的。
不过,蓝熙书也明白,铁杆三爷这是在好心的提醒自己凉镇看似无法无序,但是啊巫是在凉镇铺就了法网,必须遵循他的规矩。
这个啊巫很让蓝熙书期待。
出来溜达刚出门口,蓝熙书差点被西屋的臭脚丫子味儿给熏一个跟头,这帮伙计还真没个路的刺头,铁杆三爷治帮有方,就是这帮纯爷们的臭脚让蓝熙书的鼻子一路饱受摧残,还以为世上就胡大疙瘩的汗脚臭呢。
铁杆三爷一边骂一边把屋门帘子撩起来了,蓝熙书赶紧把门口厚厚的织毯也撩了起来挂上,扇着鼻子来到檐下。
天近晌午,蓝熙书心里有事一点儿不饿,耗子背着大包袱,拎着一个特大号的编制箱跟铁杆三爷的一个小伙计有说有笑的打马棚来了,这个小伙计别看不大,十六七岁,但十二三岁跟着铁杆三爷,人又机灵,蓝熙书交代耗子和他多套近乎。
“等见过了古亭娘子,我们得要先拜码头的。”铁杆三爷一边跟蓝熙书说话,一边挥手远远的跟一个蒙人打招呼:“五个月没来了,探探行情,在这里不比家门口。”
“摸着石头过河!”蓝熙书打趣接话。
铁杆三爷点头:“在这儿只要守啊巫的规矩,货物交易吃喝玩乐很安全的,啊巫很重视大明过来的人,我们的货物在这儿很走俏,也颇多照应,只是一种人例外,啊巫眼里不容沙子,他有办法把这种人挑剔出来,后果你知道。”
铁杆三爷的眼神眯起来,他的左眉有颗痣,黄豆大的痣上有两根眉毛占据高地长的格外茁壮,蓝熙书看见铁杆三爷的左眉跳了几下,痣上的那两根眉毛猫须一样抖动着,让这个饱经腥风血雨的老头展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什么人?”蓝熙书把懵懂无知表现的很逼真,他当然知道铁杆三爷指的就是他这类人,这个身份是必须隐藏好的。
铁杆三爷干巴巴的眯眼看着蓝熙书笑起来,他笑了有多长时间就不错眼珠的盯了蓝熙书多长时间。
不用考验蓝熙书的演技,他是骨灰级偶像派加实力派。
“面上的人!”铁杆三爷抿着他的酒葫芦,看蓝熙书皱眉不知所以然的表情,接着说了一句:“就是你们常说的六扇门的官府中人!”
蓝熙书心里一抽,但眉头却慢慢展开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怎么可能,官差跑哪干嘛?”
“呵呵!这就不得而知了。”铁杆三爷不是不知而是不想深说了。
“古亭娘子就是小妖的娘亲吧!”蓝熙书转移了兴趣,女儿都这样,其娘可想而知了。
这是从性格上分析,蓝熙书绝不会小瞧了女人,房子就是其中一个,论身手论胆识不让须眉,更何况在凉镇这种地方,没点手段没两把刷子是难以生存的,蓝熙书很清楚这点。
闻风而来的一个膘肥肉壮的鞑靼人肉球一样滚下了马鞍,老远就用流利的汉话跟铁杆三爷打招呼,这是占先头做生意的,由此可见,中国货物在凉镇的热销,没拜过码头见过啊巫的人,是不能擅自做货物交易的,这个规矩都懂,这个鞑靼人只是先来确定货物种类罢了。
走私过来的货物五花八门,基本上是你弄什么来鞑子就换什么,这个没他挑肥拣瘦的余地,有货就不错了,不过若是暴利的货物,像铁杆三爷这样门路广的老走私贩子也会有针对性的敛货,你像什么铁器,盐巴,棉麻之类,几乎你来多少抢多少。
铁杆三爷赚钱有底线,铁器不碰,粮食不碰。
一入秋,关内严打,有一半的走私贩子都不敢顶风作案,所以,鞑靼人看了铁杆三爷跟见了亲爹一样。
这不前后脚又来了一个。
铁杆三爷赶紧迎上去,他的口碑不错,从不耍大牌,价钱上见真章,蓝熙书觉得铁杆三爷深得生意人的精髓:脸上一朵花不败,心里一把刀飞快。
蓝熙书看铁杆三爷领人直奔放货的大敞屋去了,跟耗子抹身回屋,耗子一口气憋到屋里,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的放好了织毯帘子,呼扇着鼻子喘了几口气,蓝熙书笑了,一屁股坐大炕上,这个地方隐蔽性太差,那屋放个屁都听的真切。
“我的天!可受够了这帮伙计!”耗子缓过气儿,抄起茶壶嘴对嘴,刚咕咚一口就放下了,嘴咧的跟八万死的:“咸不拉几的,难喝死了。”
“习惯就好了!”蓝熙书起身来到桌前也喝了一口。
“我打听了,啊巫抽税的地方往西不远就是金银窝,老大交代的就是那个地方!”耗子打开包袱,拿出随身的毛巾,水囊。
“不急!待会儿跟铁杆三爷见了这里的老板娘古亭娘子,我跟着去拜码头,拜完码头领了啊巫的护帖我们才能在凉镇随意走动,记住,没摸清情况之前不要随便出古亭。”
蓝熙书刚落下话音,铁杆三爷在外边招呼开了:“蓝三少!我来引荐古亭娘子!”
第一百零八章 古亭娘子
蓝熙书跟耗子打了个先歇着的手势,几步腾腾就出了屋,一弹藏蓝的袍子,昂然潇洒的步下石阶,蓝熙书拱手之际,眼睛不禁直了。
铁杆三爷此时正笑呵呵的跟一个白狐围领,身着白貂皮裘衣修身比甲的女人谈笑风生,那女人身姿绰约,笑容婉约,听到蓝熙书的脚步声,保持着矜持的笑容转向了蓝熙书,眼神一亮,立刻被蓝熙书少年英俊的脸和玉树临风的气质震慑,在凉镇何时有过这等出类拔萃的少年英俊。
这是个汉家女人!
皮肤比小妖白很多,细腻中略施粉黛,岁月的痕迹没在这张柔美的脸上流连,一条白狐毛绒的抹额,狐毛绒绒衬着眉心镶嵌一颗白玉温润生发,抹额下的眉目温情徐徐,岁月洗礼沉淀的淡定让这个女人显得落落大方又极具优雅。
这是个具有大家闺秀风范气质的女人,在京师重镇尚且少见,更何况在这蛮夷之地,那种出尘不凡的气质,蓝熙书简直被雷到了,他不能接受这样雍容贵气逼人的女人竟是小妖的娘妻,竟是古厅客栈的老板娘。
女人的容颜可以粉黛装扮,但是从骨子里映射出来的兰心蕙质是不能伪装的,具有大家闺秀姿容教养,书香世家熏陶的气质女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做这种营生?
“小蓝见过古亭夫人!”蓝熙书很快收起好奇开口就自降了辈分,恭恭敬敬施礼,蓝熙书这是打心眼儿里恭敬,不带任何男人看女人的眼光。
古亭娘子上一眼下一眼有点儿失仪的审视着行晚辈礼的蓝熙书,女儿的话她未当真,来凉镇十八年,人来人往的男人如过江之鲤,蓝熙书是她见过唯一能够鱼跃龙门的年轻人。
“蓝三少!难怪小妖赞不绝口,非要拉着我来!”古亭娘子不倚老卖老,虽然对蓝熙书透着赞誉,但是有点儿疏冷的口气让蓝熙书看到了这个古亭娘子的理智,她是不会顺着女儿的杆儿爬的。
“是不是?是不是嘛娘亲!我就觉得你会喜欢蓝三少的,你看他说话都文绉绉的跟你差不多的调调!”小妖傍着古亭娘子欢喜热辣的看着蓝熙书,蓝熙书面色不温不火转头跟铁杆三爷点头示意,根本不接小妖这茬。
蓝熙书的疏离小妖毫不介意,灵动的大眼睛一直看着蓝熙书,古亭娘子心里一沉,男人喜不喜欢一个女孩一打眼就看出来的,这是个小妖不能俘获的男孩子!
古亭娘子一拍小妖的手,微微笑:“小妖!你会吓坏这位蓝三少的!”说这话转脸以长者的口吻说道:“小女单纯无知,被宠坏了,受我的影响对大明来的人格外亲,有言语冲撞之处请蓝三少包涵一二。”
小妖不满意娘亲这样说她,扭着小腰撅着嘴巴推搡着古亭娘子的胳膊,古亭娘子保持着矜持的笑容不予理睬。
蓝熙书松了一口气,古亭娘子真聪明啊!这下蓝熙书放心了。
“苏姑娘率真可爱!和我家小妹年纪性情相仿,您好福气!”蓝熙书始终不肯叫小妖,这就无形中划定了距离。
蓝熙书一见铁杆三爷示意伙计上礼物,蓝熙书一回头,耗子正站在门口,一见蓝熙书看着他立马心有灵犀转身奔了里屋。
“这是老汉特地从苏州购得上好的胭脂水粉,您看看,是不是和您的意!”每次来凉镇铁杆三爷都会为古亭娘子特备一份礼物,这次也不例外,铁杆三爷从伙计手里接过一个一尺见方的朱红四角包银的精致漆盒,轻易打开,淡淡的脂粉香味扑鼻。
古亭娘子欣喜的接过来,轻低粉颈嗅着,小妖慌忙接过去,扒拉着里面大大小小的精致胭脂盒爱不释手的尖声叫着:“我喜欢!我喜欢!娘亲!我要!”
说着,啪的一声,小妖关上了盒子,紧紧地抱在胸前,娇纵的看着古亭娘子,古亭娘子拿她没办法,宠溺的捏了一下小妖的鼻子:“野丫头!”
铁杆三爷看了一眼蓝熙书,蓝熙书哪能不明白,一看耗子捧着见面礼出来了,马上一脸堆笑又是见礼:“小蓝初来乍到,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说着从耗子手里接过一方红锦包着的小巧盒子,还没等蓝熙书打开,小妖把怀里的胭脂盒一把塞给古亭娘子,挤到蓝熙书面前,几乎和蓝熙书脸对脸,小手翻飞打开了红锦,接着打开了描金漆黑的小方盒,蓝熙书稍后退步,如谦谦君子同小妖保持了距离。
“哇!”小妖大叫,电眼看了一下微然笑意低头的蓝熙书,又扭头惊喜的看着古亭娘子:“娘亲!好漂亮的簪子!”
小妖一闪身,古亭娘子款款上前了一步,看到小妖手里的一直保持的笑容僵了一下,那里是簪子,而是一支凤头金钗,做工极其考究,更难得的是钗头凤的嘴里一粒小小的红玛瑙与整个凤钗相映生辉。
这礼物价格不菲,不是一般人能拿的出手的,古亭娘子看了一眼蓝熙书,本想推掉,那知小妖忽然捏了凤钗在手合手抱在颌下,紧张的看着古亭娘子的脸色,那意思很明显了,这凤钗非她莫属了。
“娘亲!”小妖忽然收敛了任性,巴巴的看着古亭娘子,古亭娘子有点儿难为,她不知蓝熙书的底细,铁杆三爷也阐明蓝熙书只是临时搭伙而来,贸然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以后怕行事处于被动,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苏姑娘喜欢就好!此乃蓝家如意坊出品,苏姑娘喜欢就给了小蓝面子了。”蓝熙书吹牛不带脸红的,轻描淡写的语气给对方透露了一个信息:家里有的是!不差钱!
哦!
这倒出乎大家的意料,富二代啊!不能比啊!
古亭娘子看了一眼铁杆三爷一眼,铁杆三爷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有些话还是屋里说方便。
蓝熙书跟着铁杆三爷追随款款摆摆弱风扶柳般身子摇曳的古亭娘子进了屋,好在屋里的咸鱼味淡了,这让蓝熙书和铁杆三爷少了很多尴尬。
落了座,古亭娘子恬淡的看着蓝熙书:“恕古亭冒昧,蓝三少此来是趟路子发财的吗?”
蓝熙书表现的不怎么像生意人。
“不是!”蓝熙书为表示恭敬一直没坐下,见转入正题赶紧正色道:“小蓝专为寻亲而来!”
“寻亲?”古亭娘子黛眉长敛,好看的嘴唇蠕动一下,转眼看了铁杆三爷,铁杆三爷低下头没接茬,他对蓝熙书也不摸底细,他不想大包大揽。
“小蓝家住应天!”蓝熙书语气沉痛娓娓道来,这一点儿古亭娘子信,蓝熙书说话就有点儿应天口音,但是不细听听不出来:“只因未过门的妻子云娘跟随老父回榆林老家祭祖,不想祸起无常,返家途中遭遇匪徒,可怜我那未过门的妻子被人掳去,老父虽幸免于难,但遭受此番重创一病不起,只因膝下无子弥留之际恳求小蓝想方设法救回他那苦命的女儿。”
蓝熙书说的动容,喉头发紧,声音颤抖。
一时间满屋安静,小妖眨巴着眼睛有点儿不知所措,她根本无法体会那种境遇之苦,杀人死人她见得多了。
“你怎么认定人被带出了关?”古亭娘子打破僵局,宽慰的话寡淡不如不说。
“为寻找女人老父几乎散尽家财,确切消息,那股劫匪实则是鞑靼人,同被俘掠的还有很多人!”蓝熙书话说得婉转,在鞑靼的地盘,还是小心为妙。
一时又僵局了,古亭娘子知道前不久有鞑子突袭大同以西一带,虽然损失惨重,确实风闻抢掠了一些人和财务,怎么说呢,每年都有数量不等的边民被鞑子掳走,男女老少都有,被抢来的人男人大多做了放牧苦力,年轻的女人分配给战功卓著的鞑子,很少的一部分会被买卖。
如果蓝三少的未婚妻确实被鞑子掳去,少说也有一个多月了,被买卖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辗转数地,说不定早被鞑子给倒手多少次了,女儿之身……
古亭娘子说不出口,小妖却无所顾忌,张口说道:“要真是那样!别说身子被糟蹋了多少次,有没有一口气也难说了,都知道鞑子见不得那边女人的。”
铁杆三爷一直不插话,此时假咳了一声,老脸有点儿挂不住。
古亭娘子沉了脸拉了一把小妖的胳膊,小妖蹬蹬后退着站到古亭娘子身侧。
“小妖不懂事口无遮拦的。”古亭娘子狠狠瞪了一眼不知错在哪里的小妖,转脸歉意的看着蓝熙书:“我会叫人留意的!”
蓝熙书脸色悲痛之外带着铿锵:“小蓝明白!谢过!小蓝答应过岳丈的,云娘生是蓝家人,死是蓝家鬼,小蓝绝不嫌弃,活着带回人,死了……”蓝熙书顿了一下,以示强忍悲痛:“我也要把云娘的骨灰带回去葬在蓝家,以慰岳丈在天之灵!”
“不会吧!”小妖觉得难以理解,咕哝了一句。
古亭娘子狠狠的扭了小妖一把。
铁杆三爷为蓝熙书所感动点点头。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找不到云娘小蓝誓不为人。”蓝熙书一脸决然。
“最近风声有点紧,啊巫虽然礼待大明的马帮,但是对那边过来的人盘查的也很紧,据说,有几次出兵都中了埋伏,显见有军情泄露,额!凡事小心!我只能说这些了。”古亭娘子自知有些失言,匆匆打住了话头,就把话题转移到贸易上来。
第一百零九章 啊巫代言人
凉镇的建筑如这个游牧民族随心所欲的性子,什么材质的都有,什么样式的都有,谈不上格局,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来,几间像样的房子中间会忽然搭了几座大大的帐篷,没什么讲究,完全不靠谱,看惯了大明南方寓意山水独具匠心的豪宅民居,北方墩实讲究厚重的四合院,蓝熙书实在看不惯凉镇的房子。
跑马场一样的大街上,你几乎看不到老弱妇孺的行人,间或有打马如飞的鞑子扬起一街的尘土呼啸而去,热闹来自两侧的各色房屋,各种马匹栓在门口,叫嚣声不绝于耳,甚至有醉汉酒鬼三两个叽里咕噜的扭打到街上,人们不足为怪,甚至没人理睬。
蓝熙书一路跟着铁杆三爷和他的五个伙计顺街一侧赶着二十来匹骡马重载,耗子跟在最后,蓝熙书也准备了给啊巫上供的礼物,金银首饰还有夏十榆预先准备好的上好苏绣。
时近黄昏,凉镇的夕阳格外的大,大若铜鼓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大街西头,余晖染红了半边天,两旁五花八门的建筑被落日余晖渲染的色彩斑斓瑰丽,随着落日的消隐,万物有红转暗,层次分明的暗影绰绰,荒凉感随黑暗漫上来,蓝熙书和耗子都有了一种关山万里,故国剥离的悲凉之感,于此同时又萌生一种使命感和荣誉感,才觉得大明在心里沉甸甸的,那是灵魂永恒的归宿。
驱马缓行,蓝熙书一边走一边用心观察,凉镇几乎没有寻常民居,多是酒肆和欢场和供来往交易逗留住宿的外地走私贩的客栈,深入到凉镇,蓝熙书才知道铁杆三爷说的话没错,除了古亭客栈,再无第二家汉人开的客栈,客栈都看着别扭更别提招待了。
原来,跋山涉水铤而走险来凉镇交易的汉人走私马帮很少,常年跑凉镇的更是屈指可数,大多汉人走私马帮出境便于与鞑子交易,再由鞑子倒手到凉镇,虽然没法和直达凉镇贸易的暴利相比,但是这是较稳妥的,人少骡马少货源不充足的不成规模的马帮多采用这种短途交易,像铁杆三爷人马过百的老马帮才敢跑凉镇。
铁杆三爷一路嘴不闲着,详细介绍路过的房舍,并告诉蓝熙书本地盛产的织毯和靴子的优劣等级,末了,铁杆三爷来了一句:“蓝三少!不要被吓到呃!”
蓝熙书展眉轻笑摇头。
铁杆三爷马鞭一指,勒住了缰绳,蓝熙书早注意到面前不同周边的高大建筑了。
铁杆三爷说这就是啊巫的大本营。
凉镇正中,一座高大的建筑黑压压的如一口倒扣的巨无霸铁锅,临街两层楼高,沿街的一面上下两排有五十来个黑洞洞没门没窗的孔洞,类似于大明城墙防御用的箭窗。
铁杆三爷示意啊巫城到了,伙计们拢住骡马货物,规规矩矩的在离啊巫城百十步远的地方站住。
啊巫城正中的包铁大门紧闭,旁边突兀出一扇很大的窗口,沿街的灯笼都挂起来了,啊巫城的墙跺上加了很多火把,白色纱灯串串高垂,整个的啊巫城外无一人一卒把守,这又是大大出乎蓝熙书的意料,啊巫等同于凉镇的黑帮老大,混黑社会的人怎么会少了私人武装打手呢!啊巫凭什么震慑四面八方交集的走私贩?凡是走私跑帮的没有安善良民,就像铁杆三爷这样的也是面上的和善而已。
啊巫城像做空城或者死城!
蓝熙书心里打了小小的结!
“蓝三少请跟我来!”铁杆三爷手持货物条目,引荐蓝熙书举步向大门东侧的大窗口而来,蓝熙书这才发现里面竟然坐着一个人,说是窗户根本不是窗户,准确说是门槛超高的大门洞,临窗大炕上坐着的人看起来佝偻矮小,眼前守着一盏刚点燃的特大号的桐油灯台,大海碗一样的桐油灯灯芯比手指头要还粗,月晕似的光圈儿下一个人的侧脸正对着蓝熙书他们,低着头不知道手里在蠕动什么。
铁杆三爷和蓝熙书走路无声,蓝熙书一眼不落的盯着切近的大窗口前的侧影看,老迈的妇人!怀里居然抱着一摞破麻袋片子一样粗糙的织物在摩挲!
里面除了一人一炕一灯再无他物,外面突跳拔节的火把,和里面的桐油灯相互交映,那妇人侧脸上的褶子都纤毫毕现,黑黑的肤色,皱纹深刻,一顶不知毛质的砂锅帽子压得很低,身上灰黑的袍肥大而臃肿,让这个瘦小枯干的人看起来伶仃老迈的不成个样子。
蓝熙书发现这个人的嘴巴一直在蠕动,无声的!像一个全身心投入正在启动咒语的老巫婆!
啊巫?不会吧?
蓝熙书忽然就觉得有股看不见的森然杀气在这枯槁之人身上墨晕般弥散开来!
蓝熙书不确定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职业敏感。
“铁杆前来,请啊巫大开方便之门!”铁杆三爷说完深深一揖,蓝熙书也跟着躬了躬身,心神散开扑捉周边微小的异常。
“念货!”一个尖细的嗓音简洁明了,蓝熙书心里一震,那里是什么老迈妇人,却是阉人!不折不扣的阉人,蓝熙书对太监宦官多有接触,一句话就判断出了里面的人是个阉人,这也难怪,阉人非关内特产,元顺帝北逃,有太监幸存也属寻常,只是蓝熙书没想到在凉镇坐镇啊巫城的却是个如此老迈的太监,鬼才相信这是啊巫!
啊巫的代言人真不撑门面啊!
蓝熙书真被雷到了,脑子飞快的转着,铁杆三爷已然开始清清嗓子开始念了:“上等官盐千斤,杭锦五百匹,药材八百,二等棉帛两千……”
细目下来,蓝熙书还真没想到铁杆三爷的货竟然如此纷杂。
念完了,铁杆三爷将账簿揣入怀中,废话不多说一句,站着等啊巫代言人发话,啊巫的代言人一推怀里的织物慢慢转过了身,好像动作过快深怕拧了腰似的,蓝熙书这才看到了完整的一张脸,真是造物的神奇败笔啊!
砂锅帽下的一双三角眼老给人翻着不对光的感觉,脸上褶皱丛生,薄唇兜着,腮帮子塌陷明显,尖下颏在随嘴巴蠕动。
啊巫一伸手,铁杆三爷几乎与此同时也伸出了手,两个人同时将手伸到了窗口石台上,啊巫的手盖在了铁杆三爷的粗糙手背上。
蓝熙书一愣又觉一阵恶心,啊巫的干枯细长的手指正在铁杆三爷的手背上摩挲,发白的长指甲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礼节?
片刻,啊巫撤回了那只猫爪子一样的手,铁杆三爷也把手抽回来,心里鄙夷,但是没敢表象出来,那只被啊巫代言人温柔抚摸的手跟抽筋一样僵硬着。
“你是谁?”啊巫代言人稍微转眼对着蓝熙书连翻白眼,靠!瞎子啊!
“在下小蓝!来趟趟发财的路子的!顺便访个故人!”蓝熙书把寻亲轻描淡写放在了次位,他看见啊巫代言人又从麻袋片子里伸出了他的鸡爪子,蓝熙书一激灵,铁杆三爷看蓝熙书打愣,脸色突变的拿眼神示意蓝熙书照他刚才的去做。
蓝熙书迅疾奉上早已准备好的礼盒,刚刚好放在了啊巫代言人的手底下,蓝熙书诚惶诚恐说道:“初来乍到,不懂行情规矩,望海涵!”
蓝熙书话说完还没来得及抽手,啊巫代言人的猫爪子倏地避开了礼盒一把抄住蓝熙书手心往上托举礼盒的手掌,生硬的摩擦让蓝熙书从里到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倒不是害怕,癞蛤蟆爬脚面,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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