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国公府侍卫


  外面的火光闪动跳跃,屋子里却是一片的漆黑。饶是布润使劲的瞪着眼睛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却是仍然看不清楚对面,只是隐隐约约看到,前面几个人形,高高矮矮的站在自己的不远处。
  “布某已经来了!”他佯装镇定的说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用再遮遮掩掩了的吧!”
  “噗!”有人打燃火折子,更是有人,从布润的身边穿了过去,守在了门口,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盏油灯缓缓亮起,布润这才看清楚面前的这几个人,高矮都有,形貌也不甚古怪。
  他努力在众人的脸上搜寻,试图找出刚刚说话的那个人,在他的理解中,这人应该就是这些人的手里首领,没准就是那姓余的。
  “看来布大人是想起那三万两银子的事情了!”小五笑了笑,坐了下来:“要不然,布大人也不会到这里来和兄弟们见面了!”
  “不错,我是有些猜测,不过我倒是宁愿希望我猜测错了!”布润鼻腔里细微的哼了一声:“尊驾可是姓余?”
  “不敢!在下姓赵!”小五肃然了一下,旋即笑道:“不过,鄙上的姓氏倒是如此,至于名讳,我想,我就是不说,布大人也清楚了!”
  “那又如何?”布润的声音有些气愤:“就算昔日布某与你家主上有些什么牵扯瓜葛,如今也是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难道昔日的那点事情,值得布某用身家性命前来冒险吗?”
  他不用想都知道,这个时候,对方搬出来了,肯定是想从这个局里脱身出来,他巡按地方,最近刘广浩和蔡狗儿到天津来,为的什么事情,他岂有不知的道理,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为这些几个贼人开脱,他不觉得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错了,布大人,请布大人来,并不是为了让布大人为难,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小五将事情的发生的经过以及为什么会发展现状这个地步,详细的给布润解释了一遍。
  “所以,这本来就是一个误会,但是,我们未必有澄清这个误会的机会,如果不是但是我们拿住了那个锦衣卫,又及时报出大人的名讳,只怕此刻不是在大牢里就是在九泉之下了,谁还来关心我们是不是被冤枉的?”
  “所以,请大人来,只是想请大人从中斡旋一下,让我弟兄们有开口的机会!”
  “你们真没过那档子事情?”布润有点迟疑,听起来,这个要求倒是似乎难度不大。
  “我说做了或者没做,现在重要吗?”小五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在黑暗中有些打眼:“难道我说真的是我们做的,布大人就不帮我们了?”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布润一阵语塞,这话十分诛心,但是,他还真如对方所说,他还真不能不做,一个是遮掩斡旋,一个是身败名裂,孰轻孰重他的选择自然是一目了然。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们就是余将军的人,又有何凭据,你们这次如此,若是下次再来一批人,又是如此,赵兄弟,换你是我,你会怎么想?”
  “这个!”小五将手探进怀里,取出一封信笺:“知道布大人要问这个事情,早就给布大人准备好了!”
  他扬了扬手的信笺:“这是布老太爷给我家主上的书信,布老太爷和我家主上的书信就这一封,布大人不会不知道吧,至于令弟布尺布大人的那些书信,我想,对大人应该没有关碍吧?”
  布润朝前走了几步,见到对方没有反应,仍然伸着手站在那里。
  “无妨,布大人可以来鉴定一下真伪!”小五将手里的信笺递给他,却是全身关注的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虽然在这个环境下对方损毁书信的可能性极小,但是,他也不得不防,至于布润身后的两个家人,那是刚刚准备抬步上前,就被人拉住了。
  良久,布润将手中的书信交还给小五,长长嘘了一口气:“是我家老太爷的亲笔!”
  “如此,就有劳布大人了,我等在此静候佳音,还请布大人动作快些,这事情越拖影响越大,大人也不希望闹得路人皆知吧!”小五将书信收进怀里:“大人一旦完成我们的要求,我会当着大人的面,毁去书信,大人尽可放心!”
  在客栈外,刘广浩和蔡狗儿,正在屏息静气的看着前面的客栈,在四周手持火把的兵丁环绕下,黑黝黝的客栈,仿佛就像一只吃人的怪兽,静静的趴在那里,而布润几人,就像自己给怪兽送上门的美食,半刻前从他们的嘴里走了进去。
  “刘百户,这布大人进去都快一炷香的时辰了,不会出了什么意外了吧?”
  蔡狗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布巡按的生死,他毫不关心,不过,若是有三万两银子和这布巡按联系在了一起,他就是不想关心也不成了。
  “不会!”刘广浩身躯纹丝不动,口中答道:“喏,这不就出来了吗?”
  蔡狗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大门处,布润缓缓而出,依然是神情淡定,和他刚刚进去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区别。
  “出来了!出来了!”
  四周的兵丁也是一阵喧哗,人群分开一道缝隙,让布润和他的从人走了进去。
  布润径直走在刘广浩的面前,不待他开口问道,毫不客气的指责刘广浩:“刘百户,这次的事情,你可是做的差了,事情的缘由,你可是清楚?”
  “这还有什么缘由,这些贼人被我查访的锦衣卫查出了蛛丝马迹,立刻就拘捕伤人,这事情一目了然!”
  “恐怕不是如此吧!”布润冷笑道:“先前那个被挟持的锦衣卫小校呢?刘大人不妨请他过来问问,还有,这件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也别想动手!”
  “王龙呢?把他给我叫过来!”刘广浩听出一些蹊跷了,这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这么大张旗鼓,自然是因为对方是钦犯,他可以扯虎皮做大旗,若是这一点上出了错,那蔡公公护着都没用了,光是那帮御史言官的口水都能淹死他,得,也别说别人了,身边就有一位巡按御史呢。锦衣卫到底不是全盛时候的光景了。他甚至可以想到,若是那客栈里的人不是钦犯贼人,那肆扰四方,大兴冤狱,诬良为盗等等大帽子,会铺天盖地毫不留情的朝他口来,他脑袋小,可戴不起这么多的帽子!
  很快,脖子上草草包扎了一下的王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没有走远,他还等着拿住了这些贼人泄愤呢?
  “王龙,你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给我说一遍,当着蔡公公和布大人的面,若是有半点虚言,后果你是知道的!”刘广浩沉着脸说道。
  “真说啊!?”王龙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心里直打小鼓,有些话,在锦衣卫内部说说无妨,大家也不觉得过分,但是,在外人面前说就不合适了。
  “说!”看到他这样子,刘广浩就知道,事情绝对有猫腻了,心里一阵大恨,麻痹的,你小子要找死,也不要拉着老子啊,客栈里的这些人,说不定,还真的有些来路,而不是什么贼人了。
  “几个中午,我和几个弟兄吃过午饭,按照大人的指派,从这东街开始盘查起……”百户叫自己说,那就是没有关碍了,王龙竹筒地倒豆子一般,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股脑的全部倒了出来。
  “嘿嘿嘿!”王龙一边说,布润就在一边冷笑,四周的声音除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就只剩下王龙的说话声,和布润的冷笑声了。
  “看来,锦衣卫的将官都还活在百年前啊!”布润说的十分难听,百多年前世什么时候,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时候,那时候,锦衣卫做事情那叫真的肆无忌惮,矫诏的事情都不是什么怪事,甚至有京官听到锦衣卫上门吞金自杀的事情。
  “你个混蛋!”刘广浩耐着性子听完王龙的话,忍不住给他一个大嘴巴,想想还不解气,又是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麻痹的,锦衣卫拿人就拿人,冤枉个把人算什么,问题是,拿人不成反被人拿住,还被人弄成这么大的一个套子,将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套进去了。
  “即便如此,这些贼人着甲,执兵,也非善类,我们锦衣卫协助地方靖安,也是意中之事,算不得什么过分,这人我还是要拿的,至于和那杀官作乱的贼人有没有关系,得好好拷问才知道!”
  虽然当着外人的面打自己的手下,有些激愤了,但是,在外人的面前,锦衣卫的面子还是要维护的,总不能直接承认一开始就是锦衣卫做得差了,就算是做的差了,也得要强调,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当然当然,着甲,执兵,若是普通的江湖人,正是你等锦衣卫侦缉的对象,但是,若是国公府的家将呢?所以,我说刘百户,你这次真的是做得差了!”布润有些怜悯的看着刘百户,心中一阵快意,要不是那个赵小五又拿出一个定国公府的侍卫腰牌,他还真的有些踌躇,但是,既然有这东西,他就踏实多了,也好做文章多。
  “国公府侍卫?”蔡狗儿喃喃自语,“这次可真是捅娄子了!”


第三百零一章 鬼鬼祟祟做买卖
  外面的吆喝响了起来,然后人的脚步声,马蹄声纷杂。
  在门口一直把风的一个汉子,站起身来,对着后面喊道:“五哥,官兵退了!”
  “把灯都点起来吧!”小五吩咐大家,“看这情形,官兵不会不管不顾的冲进来了,只要肯让咱们说话,这局就破了!”
  几盏大大小小的灯烛点亮起来,屋子里登时一片通明,如果此刻外面还有弓箭手的话,这映射到窗帘上的影子,就是最好的目标了。
  “这是对方的腰牌,你自己看,定国公徐!”布润拿吃一个铜质腰牌,递给刘广浩:“刘百户可是锦衣卫的,总不会分不出真伪吧!”
  待到刘广浩接过腰牌,布润又说道,“这定国公府里的人,若是为非作歹,被咱们围住也无可厚非,但是,你看看你那些手下,都干的什么事情啊,这个窟窿,你自己去补吧,好自为之,本官就不奉陪了!”
  “别,别啊!”刘广浩傻眼了,这布润一走,他可就连缓颊的余地都没有了,这事情既然布润知道了,肯定是遮掩不下来的,而客栈里的人肯定是不能直接灭口了的,谁知道等到他和对方去商磋的时候,对方表面答应,转头回去后会不会将这件事情添油加醋的宣扬出去,就是不宣扬出去,狠狠的给定国公告一状他也受不了啊!到时候,蔡公公往宫里一缩,倒霉的就只有是他了。
  “本官来的匆忙,连晚膳都没来得及吃,怎么,刘百户打算留我下来用饭?”布润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心里那个爽啊!他可以甩脸子给锦衣卫看,什么时候有这么扬眉吐气过,这些年,被下狱的大臣们不少,具体执行这抄家拿人的都是这些如虎似狼的锦衣卫,对他这些家伙,文官们是又恨又怕。
  “今天这事情了了,我代我们佥事大人,请布大人,一定让布大人满意!”刘广浩不敢说自己请,他身份有点够不上,就算他想请,人家也未必给他这个面子,实际上,要不是今天这档子事情,布润知道他刘广浩是谁?
  没有这个人在其中缓冲一下,今天这事情,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好。
  倒是蔡狗儿,很有些怀疑的看着布润,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三万两银子呢,莫不是这布巡按和那些贼人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才有这般的做作,不过,即便是再怎么交易,也不能凭空变出一个定国公府上侍卫的腰牌来啊,难道,还真的弄错人了?他心里有些拿不准了。
  “也好!”布润矜持的点了点头:“免得到时候定国公他老人家过问起来,布某在当场,却是没有什么作为,只怕也是不太好看!”
  他才舍不得走呢,书信还在那贼人的手上没有销毁,那不是把柄始终都在人家手上吗?他不亲手拿回来或者销毁,他简直就是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以前不在意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他肯定不会就这么漠然处之的。
  “甄兄少安毋躁,一切有我来安排,自身叫甄兄没有半点麻烦就是!”小五看到欲言又止的甄大,笑吟吟的说道,自从这小五拿出定国公府的腰牌后,他就一直是这样的一副表情,事已至此,这小五的身份虽然他不确定,但是他绝对不相信对方只是军中一个小旗而已了。他甚至有种很奇怪的想法,今日之事,虽然是那锦衣卫挑起来的,但是到底不知道是自己连累到了对方,还是对方连累了自己,至于这位赵小五先前说的什么舍身护卫自己脱身那话,到底有几分真心,也很值得商榷了。
  “哪一位是定国公府上的兄弟!?”人未到,语先至,刘广浩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把兵刃都收起来吧,打不起来了!别让人家看轻了!”小五笃定的很,果然,从门口进来的刘广浩几人,都是赤手空拳,手里没有任何的兵刃。
  “是我!”赵小五说道,朝着刘广浩一拱手:“适才委屈了的那位兄弟,是这位大人的手下吧,见谅见谅!”
  “是那个蠢货自己不开眼,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赵兄弟替我教训了他呢!”刘广浩笑的十分爽朗,丝毫看不出这还是一炷香以前带着人围住这客栈中众人,想将他们悉数捉拿的样子。
  “不知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赵小五,区区一个典军校尉,劳不得大人称呼!”赵小五也是满脸的笑容,看的旁边的甄大嘴角抽了又抽,这还是刚才和自己那个豪气干云的汉子吗?真是有够虚伪的。
  “这是赵校尉的腰牌,你还是收起来吧,大水冲了龙王面,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南京管西街的容百户,还是我的老兄弟呢,要是知道了这事情,那还不怪死我?”
  “西街,没有一位容百户吧,我倒是记得南京锦衣卫里,没有姓容的百户,西街那里,一直都是一起丁总旗的辖区!这位大人记错了吧!”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对对对,老容今年年初就调走了,我这脑子里,还真装不了什么事情!”
  小五笑吟吟的看着对方,他清楚的很,对方可不是什么记错了,那是在试探自己一下,若是自己不熟悉这些,那就说明,自己的身份还是有可疑之处,你不是定国公府的侍卫吗?怎么连定国公府所在的西街的管事锦衣卫的头是谁都不清楚,这也太扯淡了一点吧。
  “咳咳!”布润在一边说话了:“这位是锦衣卫北衙的刘百户,你们两位,多亲近一下,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误会,大家打个哈哈,就当时写在沙地上的字一样,抹去了吧!”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刘广浩顺着话头往下说,“眼下这个时候,诸位兄弟都还饿着吧,咱们弄桌酒菜,边吃边聊,就当时哥哥给你赔罪了!这客栈的掌柜和厨子呢?还不给我滚进来,难道还要老子八抬大轿去请?”
  “这个,布大人,你看,累了半天,您也坐下来喝两杯吧!”
  布润看着小五,不说话。小五笑了笑:“布大人若是劳累,就先走一步吧,明天一大早,小五自当上门求见,我家主上,还有一些话,要托我带给布大人呢?”
  有交代!有交代就好!布润心里轻松了一下,转过头来,对着刘广浩说道:“不了,我还是先走一步了,失陪!”
  进来的时候,蔡狗儿就没有跟着进来,他才不想去趟这趟浑水呢,虽然这浑水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搅浑的。所以,当然布润一走,整个客栈的大堂,就只剩下锦衣卫和小五这两帮人了,一个外人都没有。
  酒菜倒是没有让他们等多久,不得不说,这客栈的厨子虽然吓得够呛,但是做起饭菜来,手脚一点都没受影响。刘广浩和赵小五一桌,其他的人,分成两个阵营,各自占了两张桌子。
  “来,这一杯,当时为兄弟压惊!”刘广浩放下酒杯,抹了抹嘴:“原本这话,我不该问,不过,今天这动静闹得大了一些,上面真的问起来,我也有些不太好交差!”
  他脸色仍然有些轻浮,不过,一双眸子却是炯炯有神的看着赵小五:“定国公府上的家将,来这天津,还这样的藏头掩尾,这有点不合常情啊!”
  见到赵小五眉头一动,他有淡淡的说道:“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赵兄弟不说也无妨,这事情总归是要弄个明白,我不够资格听,自然有我们佥事大人,指挥使大人去向定国公他老人家求教!”
  赵小五不慌不忙的夹了一口菜,“若是说给别人知晓,这回府之后,肯定是免不得我一顿责罚的,你不知道,我们二老爷治军极严,他若是知晓,我这三十军棍是跑不了的!”
  话头一转,“不过,要是锦衣卫刘百户问起,我倒是不用担心什么了!这等事情,瞒得过天下人,能瞒得过锦衣卫吗?”
  他脸上露着笑意,“兄弟我不过是一个跑腿的,你要知道,国公府开支巨大,没有点贴补,国公他老人家也有点吃不消,所以……”他朝外面指了一指:“这天津卫的海上,可是流淌着银子,我不过是替国公爷划拉点进来而已!”
  “听说,那边还有漕帮的人?”刘广浩心里有些释然了,禁海令虽然名存实亡,但是定国公也不能大张旗鼓亮明旗号的去做,这就属于做的说不得的那种,难怪对方遮遮掩掩的呢。顺着这条线想下去,那么布润的出现,也是合情合理的了,这布润肯定是知道这事情的,先前那三万两银子,要么是对方吃的好处,要么就是干脆布润在这笔生意里有上那么一份。
  “这海上的东西进来,要到南京去,没有漕帮,可是行不通,这个,刘百户不会不知道吧!”赵小五斜斜睨了对方一眼:“当然,刘百户若是还有疑虑的话,大可把兄弟扣下来,再去找国公爷对证!”
  你妹子的!刘广浩彻底明白了,不过,这明白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痛恨那王龙,这个货,就是个惹事精,随便盘查个人,都能盘查出这个结果来,老子当初让他在老子手下,实在是瞎了眼睛!


第三百零二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平壤城里,原来苏家的别院,人来人往,一副喜气洋洋忙碌的景象。
  今天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从新城迁来的日子,说起忙碌,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忙的,这一应用具都齐全,该安置的都安置,即便是没有安置的,也有从新城过来的老家人,立刻按照管事们的吩咐,去街市上置办,等到余风陪着赵雪娘一行过来的时候,基本上,这大厅,庭院,卧室,都按照新城的老宅的格局都布置好了,只差主人家去居住了。
  当然,赵雪娘的菜园子,那是第一时间要弄好的,下人们不敢剥夺主母的这点锄地种菜的爱好,但是将原来地上种的那些花花草草除掉,然后再用一圈竹篱笆圈起来,那还是办得到的。
  余风和赵雪娘走在前头,身后是甄环和吴嫣然,至于余越那个小家伙,却是正被奶妈抱在怀里,仅仅的跟在几位夫人后面。
  “相公,我还以为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宅子就已经够好了,没想到,咱们的新家,比原来的那个更好!”赵雪娘有点欣喜。吴嫣然在后面,含笑不语,倒是甄环,对着这宅子的格局还是有些不满意,不过,既然宅子的事情,是吴嫣然经手办的,赵雪娘又表示了喜欢,她也不便说什么了。
  倒不是说甄环多挑剔,只是她从下基本上都是在定国公府上长大的,这处宅子看起来再幽静再富贵,能比的上国公府的大气雍容?而且,她对于自家老爷现在的权势,非常的清楚,在她的想法中,这平壤还真没有配的上这余家的宅子。
  “你看,这边这处竹林,是不是感觉回到了赵家村!”余风指点着那边的竹林,他甚至想起当初他斩竹为矛,带人贩私盐起家的时候的情景,不知不觉,已经是四年过去了,这四年前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仍然是历历在目,就好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
  “嗯,是有点想,不过这些竹子细得紧,看着好看,做不得大用!”赵雪娘打量了一下,微微蹙眉。
  “哈哈哈!”余风大笑起来:“这不就是让人看的吗?难道你还想看下来做些竹凳竹椅?”
  四处看了下,熟悉了一下环境,女眷们就带着各自的丫鬟们,去安置自己那些从新城来的零零碎碎去了,余风将赵雪娘送到了房间,嘱咐她多休息一下,晚上他会回来和大家一起吃饭,然后,逗弄了一下小余越,就施施然出门去了。
  赵雪娘这一点上,从来不过问。她举得,自己相公干的都是大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大事上帮不了自己的相公,那么踏踏实实的为相公管好这个家就成了,典型的夫主外妻主内的思想。余风现在虽然说不是日理万机,可也真的是到处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他要是真的整天在内宅和女人们耳鬓厮磨,她反而要劝谏他了。
  不过,余风此刻可不是出去处理什么公务,实际上,他所在之处,处处皆可处理公务,他所在之处,就是风字营的帅府。
  他从赵雪娘房中出来,却是直接转弯踱步进了甄环的院子,而甄环好像知道他要来似的,早已打发两个丫鬟在外面候着,而她自己,则是一笼轻纱,手执画扇,正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纳凉。
  “她们都安置好了?”余风在竹藤椅上躺了下来,从桌子上拿过一块瓜果,咬了一口。
  这个她们,指的是像余风从济宁带回来的花魁娘子,崔家送过来的二小姐这些在余府里身份有些尴尬的女人,名义上,她们现在都是余风的私有财产,是余风的女人了,但是实际上,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情,对余风来说,无非就是花钱养着而已。
  “让他们两个住在后面的一进院子里了,使唤的人,吃穿用度都安置好了!”甄环笑吟吟的回答到,一直以来,赵雪娘不过是名义上的话事人,在内宅,大部分的琐事,还是她打理的。
  “别这么看我,我没那心思!”看到甄环的笑容,余风就知道这个丫头在想什么,他有不是铁打的,对付自己的几个夫人,他就已经有些吃力,还去招惹那些女人,他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这年代,可没有什么蓝色小药丸买。
  “好了,不说这个,老爷这么不爱说笑了,一点都不想我以前认识的老爷!”甄环微微嘟着嘴,适当的撒娇固宠,这个每个女人天生就会的事情,实际上,在这个宅子里,除了赵雪娘以外,几个女人没人会放弃这种小手段。
  “说说你兄长的事情吧!”余风缓缓的说道,结果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拭手。
  “我二哥有怎么了,他惹了什么事情了,报到你这里来了!”甄环微张着嘴,有些惊诧。自从甄二到军中,就没消停过,虽然不犯什么大毛病,但是,小毛病总是不少,甄环也听说不过不少,不过,这闹到余风这里来,还是第一回。
  “他能有什么事情,都做了百户,体统了也立了起来,只要他好好干,自然有他的前程,难道我对于我余风的舅爷,就一点照拂都没有嘛?”余风有点不满的看这甄环,佯怒道。
  “咯咯咯!”甄环掩嘴轻笑,“我二哥要是听到老爷这句话,只怕要高兴死了!”
  “咳咳!”虽然没有外人,余风也觉得不应该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了:“我想说的,是你大哥的事情!”
  “上次你给我说的事情,我派人查了一下,这事情,倒是很有做文章的地方!”
  “我就说了,国公府要出海做生意,哪里有不通的,我大哥又是漕帮出身,咱们的船一到那边,直接交给漕帮,有漕帮和国公府两块金字招牌在哪里,这钱还不是金山银山的来,老爷,我觉得,这比赚那些蛮夷们的钱,来的轻松多了!”
  “这主意是你自个想出来的?”余风有些好奇。
  “可不是,在南京,有几家做官的没有这样的铺子买卖,老爷不知道这些罢了,只不过,敢出海做的,一个巴掌都数的出来。眼下咱们有海船,这样的买卖如果不知道抓在自己手里,那是要遭天谴的!”甄环见到余风重视自己的建议,也很是兴奋,一直以来,这样的角色,都是属于吴嫣然的,想不到,居然也有他想余风献计献策被重视的一天。
  “嗯,这人我已经派出去了,我估计,过个十天半个月,那边就应该有回信过来了,就是不知道,你大哥行不行,我记得上次来新城,他好像在漕帮里的位置不是很高!”
  “不高,老爷不会将他捧得高一点吗?只要能做好这买卖,咱们肯定是有点赚的,看到老爷养兵,那银子像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妾看着实心疼的很,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法子为老爷解忧,老爷还不支持我!”甄环有些委屈。
  “好了,又没说你这法子不行,我不就是给你说了一声吗,人我都派出去了,昔日的有些关系,也都打算用上,这都不叫支持,还有什么叫支持!”
  余风当然不是为了做买卖才有这个想法,实际上,他有这个想法很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能够重新联络上徐元良,并和号称有数十万之众的漕帮建立良好的关系,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突破口,至少,在大明,余风的天机的活动,就再也不用三教九流的身份掩饰了,可以名正言顺的有一个掩护身份,而一直基本上处于萎缩状态的大明的四海商行了,也可以趁机扩张,这无疑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更不说,这条商路,还能远远不断的为他带来财源。将来不管大明是哪一方做主,有了这个铺垫,他也能够将自己的势力人手,悄悄的送进大明的内部一些,这么一来,他远在海外,起码不会变成瞎子沙子。让人,更远的一层他也想过,从大明叛逃到朝鲜的那一天起,他就仔细的想过,也许,他有那么一天,能够名正言顺的回到大明。
  这样的想法,他当然是深藏在心里,连谁都没有说过,照着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他若是再踏足大明的土地,他绝对就不是当初叛逃海外的一个小小的军官了,而是一方诸侯,甚至有逐鹿天下的本钱了,这是最好的情况了。当然,也有不好的,不过,余风拒绝让自己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他浑然不知道,他交代给天机,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差点就在天津因为自己上一次的举动露了馅,这就叫做,差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不是赵小五是去了南京,在回程中被锦衣卫盘查的话,早已经被锦衣卫一网打尽了,想一想,若是还没有去南京,没有扯到定国公府这面大旗,凭着甄大亮出来的漕帮的那块招牌,这锦衣卫能买账吗?
  他不知道,但是,穆海涛知道,因为此刻,身为天机的总头目,他并不在平壤,而是在——南京!


第三百零三章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穆海涛出现在南京,是余风亲自交代的。按照对南京的熟悉程度而来,无疑陈敏之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算得上是南京的地头蛇了,无奈陈敏之现在时余风身边不可缺少的智囊,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在南京的人手什么的,都是天机组的人,凭着陈敏之一介文人,以前从未和他们有过交集,想要用他们用的得心应手,不见得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而这次更多是个官面上打交道,在漕帮那边,有着甄大字其中斡旋,只有在甄大不起到什么作用的事情,天机才出面协助一下,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显然,文质彬彬的一个新面孔,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更别说,这个新面孔手中还有大把的银子,简直是不要前的泼洒一样。
  是的,穆海涛带了大量的银子,这银子,实际上是余风加拨给天机的特别经费,和朝鲜相比,大明简直是人才济济,既然去了南京,靠着几个出身牢靠的天机行事,显然是显得势单力薄了一些,这个时候,不趁机招揽一下江湖人物,奇人异士啥的,那简直就是没头脑的做法。而且,说句难听的话,对于天机,余风虽然一直都掌控着,没有掉以轻心,但是,目前天机的组成成分还是太单一。
  在后世,经济学上有一条鲶鱼理论,故事是这样的:丹麦人在捕鱼时,每次捞到大批的沙丁鱼后,到了岸上却总是死掉,卖不上好价钱。于是有人把盛满沙丁鱼的大仓里放上鲶鱼,沙丁鱼为了躲避鲶鱼而不停的游动,虽然沙丁鱼被鲶鱼吃掉了一些,但到了岸上绝大部分都活了下来,于是渔民将鲜活的沙丁鱼卖上了好价钱。
  余风从这个理论中学到的就是,何恰当的引入预警机制和竞争机制,是关乎一个群体生存和发展的重大问题。没有永世存在的道路,没有一成不变的规则,既要有效的利用规则,又要防止成为这个旧规则的工具。简单来说,这穆涛涛揣着银子来南京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购买那些能够激励旧团体中日益懈怠的沙丁鱼,这些新招募的人手,就是鲶鱼。
  一家新开的四海商号,在南京城里,简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当然,能够将铺子开在热闹无比的东街,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情,南京人衡量一个店号的实力,有一个很简单的标准,那就是看这家商号,在东市有没有铺面,哪怕这铺面小一点,也比开在别的地方的铺面,更显得有信誉一点,在做买卖的时候,若是因为对方是有铺面在东市的,就是价格上面稍微吃一点亏,也要先做了这个买卖。
  这原因很简单,东市的买卖,不是有钱就有能力做的,在东市,若是你官面上么有人关照,你越有钱,就死的越快,不是没有不知道底细的外地豪商,花大价钱盘下一些铺面,结果,没几个月就偃旗息鼓而去。要知道,这东街四周,基本上就是南京各个勋贵府邸所在,这普通商人,可没这么大的脸面能力,在南京城,直接上门去做这些勋贵们的生意。
  因为东市的买卖,大多都是针对这些勋贵之家,不知不觉中,这里竟然成了南京城中购买高档商品的所在,这里的店家,若是尽是卖些廉价货色,那不是打那些公爷侯爷们的脸吗?这样的物事,进了自己的府邸,那不是糟践人吗?
  四海商行再低调,也受不得有心人的打探,更何况,这东市上的闲人也不少,很快,若有若无的传言就出来了,这铺子,是定国公府上某人开的,至于到底是这个某人是国公府里的某人,还是定国公某位夫人的亲眷啥的,那就不清楚了。
  穆海涛就是在这种传言中出现在四海商行的,他不是掌柜,也不是东家,就是一个普通的账房先生,所以,基本上,就直接被闲人们无视了。而且,四海商行开张,所卖的货物,也不见得有什么新意,无非是随大流,人家卖什么,他们也跟着卖什么,做买卖差不多都是这样,真正标新立异另辟蹊径的,不是发了大财,就是亏得吐血,有了固定的客户,就是普通的买卖,他们所赚取的利润,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店里的伙计,吃过午饭,有些懒洋洋的靠在门前。这里的生意并不在铺子上,有的铺子,一年四季看不到几个客人上门,可人家照样活得滋润。
  这个时候,外面的人就看到,这铺子里的账房先生,将手中的账本什么玩意的,整整齐齐的放进了柜台,然后居然不顾这日头的火辣,就这么施施然出门去了,而那在一边的掌柜,也好像没看到一样。
  走过东街,然后从守备衙门的后面穿过去,不需要走多远,就可以看到一家很是幽雅的茶棚,这个地方已经离开宽阔的街道有些距离了,也真难为这个账房先生初来乍到,怎么会找到这么一处幽静的所在。
  茶棚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坐在几张毫无章法摆放的桌子旁边,一颗大树的树荫,将火辣辣的日头悉数挡住了外面,偶尔有些斑驳的光点,洒落在茶棚顶上,却是让人感觉不到一点这日头的威力。
  穆海涛走进茶棚,茶棚的老板娘,那个略略有些丰腴的妇人,正在低声和自己的丈夫说着什么,见到穆海涛进来,笑着迎了出来。
  “木先生,您来了啊,您可真是好口福,这上午咱们当家的刚刚买了些许上好的福建茶,要不要奴家给先生煮一壶尝尝?”
  “好,老板娘的手艺我自然是要尝尝的!”穆海涛微笑着点点头,在老板娘给你拉开的凳椅上坐了下来,眼光确实微微瞟了瞟茶棚里的诸人。
  “拖先生的福呢,以前先生没来的事情,这生意有一天每一天的,这先生来了后,生意好上了许多,这看这般天气,平时哪里有人来,现在居然都还能做买卖!”老板娘微微低下头,笑意涟涟。这茶棚里的其他几位客人,虽然坐得久些,但是,人家点的可都是好茶,比起那些一文钱一碗粗茶坐上半天的街坊的买卖赚头大多了。
  “想必是老板娘的茶煮的好吃,人家慕名而来,也说不一定呢!”穆海涛此刻脸上哪里还有那种号令手下的冷峻之色,乐呵呵的,倒是真像一个惬意的账房先生。
  “木先生净说笑话,我这小地方,哪里有什么好吃的!”老板娘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扭着腰肢煮茶去了。
  没过多久,一壶好茶送了过来,居然还有些许瓜果、点心。穆海涛微微对她点点头,表示谢意。
  “木先生要不要奴家再给你说些这南京城的典故啊!”老板娘笑着问道,昨天,这木先生也是这般时候来到这里,茶铺里没几个人,他居然和老板娘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个多时辰,当然,走的时候,他留下来的茶资可比他喝的多的多了,老板娘食髓知味,自然是再想赚上这笔钱。说些闲话就能赚钱,这样的好事情,就是她男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那边几位兄弟,好像也是无事,不妨请他们过来一起坐吧,大家聊聊天说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岂不是强过耽搁老板娘做买卖?”穆海涛微笑着说道,见到老板娘有些失望,又补了一句:“待会还要劳烦老板娘,给我东家的铺子里,都送上一些茶汤去,若是老板娘陪我聊天,我东家的银子,老板娘可就赚不到了!”
  “哦!”老板娘眼睛一亮,这才欢天喜地的去到那边几桌的客人,将穆海涛的邀请告诉了他们,几个客人也不矫情,几张桌子一拼,悉数都坐了过来。
  “老板娘!”穆海涛拿出一个小银锞子,“我们在这里说说话,纳纳凉,不用管我们,你和掌柜的,给我东家铺子里送些茶汤去吧,要最好的,回来的时候,再带点卤菜什么的,今个下午,我哪里都不去了!”
  “好呢!”接过银子的店家夫妇,乐呵呵的离开了。穆海涛这才回过头来,脸色一敛,眼光朝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几个汉子扫了一眼。
  这些汉子,有三个是脚夫打扮,有两个青袍小帽,更有一人,穿着短襟,坦露的胸腹中,巴掌大一块护心毛。赫然尽是一个市井屠夫模样。虽然装束各不相同,但是,此刻他们的神情都是一样的,都是聚精会神的盯着穆海涛,等待着他的说话。
  “叫我木先生就好!”穆海涛淡淡的说道:“第一批赶到这应天府的就只有你们六人?”
  “木先生,时间仓促了一些,有些弟兄接到消息,怕是也没有那么快能赶到!”说话的是那屠夫模样的大汉,不过,他此刻在穆海涛的面前,却是一点凶横的模样都没有,乖巧得像一个小学生一样。
  “三天,三天的时间,赶不到的,就不要再来了,这样的大爷,我们伺候不起!”穆海涛端起一杯茶,啜了一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到了用你们的时候了!”


第三百零四章 水到渠成的惊喜
  从平壤城往北,一眼看去,到处都是丰收的田地,这般的景象,在这数年来,实在是不多见。
  田地上劳作的人们,有身穿短襟的汉子,也有将长袍系在身上的女人,甚至还有穿着奇怪的朝鲜服饰的本地农民,所有的人,脸上无一不是洋溢着笑容,丰收,对于在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风字营的田庄,已经不仅仅限在新城到平壤一线了,而是依托着平壤,张扬着,肆无忌惮的朝四面八方辐射着。各个田庄更像是一支支垦荒团,走到哪里,就圈地到了哪里,让因为战乱而荒废了的土地又重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很快,平壤的民事衙门,就发现,他们的人手,农具开始捉襟见肘起来,农具什么的还好解决,只要有银子,大把的匠人可以制作,但是人手的弊端,却是一时半会儿,是在解决不了的。
  这个时候,余风当初吸纳朝鲜士卒进入风字营的体系的好处就显示出来了。因为有了大批的朝鲜士卒,供职于风字营系统,甚至连各处的田庄,也有一些表现优异的朝鲜士卒加入进去,这样的成分配比,登时让大多数朝鲜百姓的抵触心理,减少了许多。这些朝鲜百姓,才不管这些当兵的,是在那些汉人老爷的军队中,当的是辅兵还是正兵,他们看到的,只是本国的官老爷,带着本国的士卒,来收复耕作种植这些田地,也就是说,这些事情,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
  至于田地的出产,缴纳的税赋到了什么地方去了,他们根本不关心,难道他们以前就知道他们田地上的大部分出产,缴纳的税赋的去向了吗?他们关心的,就是只要加入了这田庄,立刻就有饭吃,而且,耕作的田地上,等到收获的时候,他们可以拿到两成到三成的粮食,不用再交任何的费用。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加入了田庄,就没有人在敢欺压他们了,田庄队里那些精装的护庄队的小伙子的刀枪可不是吃素的,以前大家需要仰望的地主老爷们,在刀枪面前,也不比当时的他们硬气多少。
  地方上的那些豪强,自然不甘心这风字营的田庄一步一步的推到他们的鼻子下面,占去他们的土地,夺取他们的农民,虽然忌惮那平壤城的大军,但是,这些小规模的械斗,应该不会招惹到那些大军吧。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们开始纠集人手,开始和附近的田庄有了摩擦,他们浑然忘记了,这些田庄来到他们的地盘上,最先就是和他们先联系,邀请他们加入田庄的,但是,和他们自己独占田地人口,独占收入相比,他们何尝又能容忍自己的收入一下子少了一多半呢?这和老虎嘴里抢食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纠集人手,甚至鼓动了一些不明真相的朝鲜百姓,对田庄从开始污蔑,诋毁,谩骂,到最后,付诸于无力,但是当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他们才悲哀的发现,对方那些扛着刀枪的农民,哪里是什么农民,简直比他们看到过的军队还要精锐。
  在绝对的优势下,这些地方顽固势力毫无悬念的被瓦解了,那些为首的家伙的待遇,自身不必细说,甚至知道些内情的人,看到这个结果,也不禁暗暗摇头,早知道是人财两空,身死族灭的下场,当初答应和这些田庄合作,岂不是比现在好上百倍。
  看明白了风向的豪强们,顿时知道了,自己的胳膊还是太细,还是拧不过对方的大腿,既然如此,那还抵制什么,乖乖的合作就是。
  对于这些主动献地带人来投的,各个田庄倒是非常的客气,不禁没有触及他们的财产,反而在田庄里,给了他们大大小小的一些衔头,面子里子都算是给的相当足了。
  有精明的人,仔细算了一笔账,虽然这些田地上的出产,自己只能拿到三成了,但是,这三成,基本就是和干股差不多啊,实实在在的三成,不掺一点水分的。他啥都不需要操心,直接等着收钱就可以了,放在以前,那些七七八八的开支一扣,再加上该缴纳的税赋,该交上去的方物,貌似,也差不多了多少了。
  等到今天丰收迹象一露,这些精明人,再暗地里一估算,赫然发现,即便是只拿三成,也远远超过了他们往年的收入,而且,耕作的那些泥腿子们,看着他们的眼神,也不再是仇恨居多,居然柔和了许多,有时候走在乡间田头,居然也有人主动和气的和他们打招呼了。
  没有人是傻子,这加入了田庄,利益有增长,名望有增长,而且还得到了一个强大的武力保护,这样的好事情,如果,将他拒之门外的,那只有脑子被门夹了的人才干得出来。
  很快,各个田庄,就成了热门所在了,地主,豪强,农民,甚至一些流落在民间的散兵都试图来这里,找一个安稳的能够混饭吃的所在。民事衙门很快发现,这人手的问题,似乎随着粮食的丰收,不知不觉的已经解决了,现在整个个黄海道,基本上有四分之三的人都在田庄里为风字营劳作,而原先推出去的田庄的人等,身份也大不相同了。
  你见过一个小小的田庄,百十号人,放出去几个月,就占据了半县之地的事情了没有。没有吧,但是,在平壤,这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平壤就好比一个巨大的基地,不断的生产出这种半武装的田庄队伍,然后划定区域,将他们投放出去,任由他们发展。而平壤则在后方源源不断的提供各种资源,武力的支援,几个月的时间里,黄海道,简直就是处处开花。
  如今,也到了各处的田庄反哺的时候了,粮食自不必说,最保守的估计,今年的收成,都可以保证风字营所在区域三年左右的需求,就算出去百姓的口粮,明后两年,就算风字营颗粒无收,也不用担心粮食短缺了。
  随着田庄的地盘的扩大,是不可免的从第一批原始的田庄中,又分离出了许多的小田庄,而原先可能就是一个普通的人,随着地盘的越长越大,也可能会得到某个管事,某个庄头的职衔,然后,这分离出的小田庄又在此分离,不知不觉中,一套完整的体系居然就这么水到渠成的渐渐形成了。
  从最小的田庄,到较大的,到第一批派出去的田庄,然后再到平壤的民事衙门。层层分级,却有上下分明,统属清晰。按照这个体系,只要在各个基层的机构,正式委派官员,这一套完整的统治机构立刻就可以树立起来。
  若是说这各处田庄给余风反哺粮食是意料中的事情,但是,这些田庄能够自己发展到了这个地方,对余风来说,则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了。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在他想来,这种事情,应该是很困难,很需要时间的事情,哪里知道,仅仅就是一年,不,应该说就是一季的时候,他居然就靠着这个田庄政策,真正掌握了这么大一片地方,可以这么说,在这些田庄所控制的地区,他,余风的声音,就是最高的意旨。
  田庄是半军事的武装,除了民事衙门正式委任的一些官员,其他的人,都是仓促之间被这些官员指派的,虽然这个统属清楚,但是,具体的统属,不了解具体情况,民事衙门还真的不是很清楚。而护庄队作为整个风字营的预备队,也是采用的军制,虽然这军制和风字营的不尽相同,但是,明显的和民事衙门的系统是两码事情。
  这迅速膨胀的结果,就是军务衙门也好,民事衙门也好,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有时候余风甚至想到,后世中那只战无不胜的军队,在突然来到的胜利之前,接掌那么大的地方的时候,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的一片混乱。
  有黑暗,就会有光明!有混乱,自然就需要秩序,而余风,就是这个秩序制定者。
  七月,民事衙门颁布了一套新的官吏职衔标准,整个框架大致沿用明制,官员分九品十八阶,皆由民事衙门委任,授官衣官印,明俸禄。彻底杜绝了那些原来派出去人私自委派的现象,从而,总最小的基层田庄到最民事衙门,都有了一个正式的称呼,这样,无论哪一个地方发生了变动,民事衙门都能最快的知晓,并做出反应。
  同月,军务衙门也发布通告,原属于各田庄护庄队的成员,正式从田庄中脱离出来,根据各自成员的多少,训练程度,给予他们新的番号,统一整编为“风字二营”,并根据地域所在,迅速转换成当地驻军。同时,一部分士卒,基层军官,从风字营中选拔出来,提拔使用,直接充实到风字二营的队伍当中去。至此,风字营全军编制一万二千人,风字二营全军编制近四万人。
  余风手中现在有了五万左右的军事力量。


第三百零五章 天下于我何加焉
  五万常规军,按照中国历代王朝甚至是西方的军民比例,正常的是一比十或者是一比十五,也就是说,支持这五万军队,余风至少要控制八十万以上的纳税缴赋的人口,这还是正常的情况下。要知道,这里的一比十这样的说法,更多的时候,是指的一兵比十户百姓,而不是十人。这就是传说中的十户养一兵了。
  当然,更离谱的也不是没有,最显著的例子,是秦将白起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的例子。但是当时赵国总人口据考证,也不过是三百多万左右,三百多万,按照普通的百姓家庭格局,了不起就百来万户吧,这可就是一比三,一比二点五的军民比了,难道长平之战后,赵国一蹶不振,无兵可用,基本上,国内都打空了啊。
  这个不是在胡乱臆测,秦始皇一统六国之处,全国也不过是八百五十万户人口,这个数据完全是可信的。当然,社会分工越细,这军民比例就越低,从这一点上看来,余风的新城集团显然是达不到这个分工越细的标准的,毫不意外,陡然之间增加到五万常备军,已经到了这个集团能够承受的最上限,实际上可以说是穷兵黩武了。
  手中有粮心不慌,这就是余风的打算,这些预备役的士兵,新编的风字二营,在开支上,还是远远小于底细风字营的,这一点,也是余风下此决心将这些士兵完全脱产的理由。能养得起多少人,就养多少人,不能上战场,就维持治安,地方上要稳定,要彻底掌握住,没有足够的武力,那是绝对不行的。
  至于军兵比例,这不是很扯淡的事情吗?如果说这军是分子,那民就是分母,是要将分母逐渐扩大,这比例不就降下去了,这朝鲜可不止一个黄海道,人家可是有足足八道,这样大的空间,难道还不够自己去扩大这分母了吗?
  原来还以为今秋北方的满清鞑子,会趁着今年丰收的机会,去大明或者来朝鲜肆掠一番,但是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今年,皇太极是打算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不挪窝了,这也难怪,就像他占据了这么大的地盘,需要足够的时间去吸收消化一样,去年大清从大明掠夺了三十多万人口,金银珠宝粮草牲畜无数,也需要时间消化,在没有消化完之前,大清就像一只吃饱了的熊,懒懒洋洋的躲在树洞里冬眠呢。
  对于余风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边整合已经到手的地盘,一边派出更多的人手,去谋夺更多的资源,这简直就是一个黄金发展期。
  对于余风势力的迅速膨胀,最高兴的,恐怕还是不风字营这个核心系统里的人,而是那些以迟青山,崔阳浩为首的朝鲜籍官员。
  崔阳浩还算好的,毕竟他也是曾经手掌大权,短短的过了一把大帅的瘾头的人,但似乎迟青山就不同了,作为余风在朝鲜扶植的第一号傀儡,余风的势力扩展的越大,他的存在感就越强,权利也就越大。
  别的不说,民事衙门派出去到下面的官员,就是一个显著的例子,按照余风的意思,这派出去的官员,绝对不能全部都是汉人,必须给朝鲜人一个足够的政治空间,以表明“中朝亲善!”让那些朝鲜百姓明白,他们仍然还是这块土地的主人,而风字营,不是来奴役他们,而是来帮助他们的。
  所以,这派出去的官员,除了正职一把手,必须是汉人以外,其他的位置,就没有硬性要求了,也就是说,这些官职,朝鲜人是有资格担当的。
  这可就不得了,平壤经过几次洗牌,现在的朝鲜籍的官员,基本上都是依附在迟青山的门下,这窝在平壤城里也就算了,大家得过且过,只要自己富贵不丢,这日子就这样过了,但是,这一旦被放出去,没准就是一县一乡之主了,虽然这头山还是有一位汉人老爷,但是,这是朝鲜啊,这汉人老爷难道还亲自和那些连话都说不利索的贱民们去打交道吗?这管理这些贱民的事,还不是要落在咱们这些本国官员的身上。
  而且,这有例子可循啊,你没看见,留守府里的门房,不都捞到了一个主薄的位置,现在在西乡也是人五人六,威风凛凛的,比咱们这些老爷差不多了多少。
  这些人眼红了,但是,这些朝鲜官员的考功,推荐,可都是在迟青山的手上,也就是说,他们的升迁外放,都是在迟青山一念之间,余大人可不认识他们这些官儿是谁,民事衙门你认识谁谁?那你去走走关系吧,看人家不把你给打出来。
  民事衙门的官职,虽然大致是仿着大明的官制,但是,也没有做的太出格。因为余风现在根本就没有一个名目,没有一个名分,那么,即使是委派官职,也好像过家家的儿戏一般,显得不是那么正规。所以,这委派的官职,一开始,都是从最低级的九品官还是委派起,一直到七品,再往上就没有了。也就是说,在民事衙门,做一个七品官,管辖的,可能就是一州一府之地了,而他的上面,也没有什么六品五品,直接就可以面对民事衙门负责了。
  这看起来很滑稽,但是,却是的确确的发生了,就是这样的芝麻小官,也让平壤的那些曾经是四品五品的官员趋之若鹜,品级低一点没有关系,问题是有实权啊,生活在风字营的势力范围中,他们对于风字营的了解比别人更多,在他们心里,怕是很多人都对自己这个原先王庭委任的官衔有些不以为然了,在他们看来,这两种职衔,谁的含金量更高,这还用怀疑吗?
  余风是不管这些的,他就好像是一艘巨大的海船上的船长,他指出了方向,发布了命令,具体的事情,自然有下面的人努力去做好,他要做的,就是保持正确的方向,带领这艘船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陈敏之也曾经提过这个名分的事情,按照他吞吞吐吐表达的意思,余风现在都已经有裂土封疆的能力的,那么,称个王不算过分吧,这放在什么地方,数万兵马,百万民众,都不算是寒碜了。更重要的是,有这个名分,整个风字营都有了奔头,各级文职武职的官职,也让这些将领士卒们,会有更多的动力。都韬光养晦这么久了,是该到亮明字号的时候了。
  “还不是时候!”余风摇摇头,否定了他的提议,一旦称王,势必他同时进入朝鲜和大清的视野当中,那么,接下来,就没有什么虚以委蛇的过程了,大家只有赤膊上阵,亮出家伙动手了。朝鲜的王庭不会坐视一股外来势力名正言顺的占领他们的国土,余风可不比满清鞑子,打字们只是肆掠抢劫一番,了不起,要个征服的名号,就如同大明对朝鲜一样,要个宗主国的地位,但是,余风,可是赤裸裸的占领分裂,如果换在后世,恐怕只要余风这旗号一打出来,朝鲜的官方立刻就会宣称:黄海道永远是我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云云的了!
  大清就更没意思了,这样的一股势力,横亘在他们与朝鲜之间,不仅没有了以前随时没事过去给朝鲜几巴掌的便利,反而要时时注视着这样的一股势力的扩展,余风现在可不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数万的精兵强将,直接摆在皇太极的卧榻之侧,他要是睡得安稳才怪呢?
  那么,皇太极要是想睡个好觉,肯定是先要把这个不然他睡个好觉的家伙摆平,在他的后方,有一个皮岛的毛文龙,就已经让他虚火直冒了,每次大清朝着大明用兵,他都还得分出精神,关注着毛文龙的举动,生怕这家伙在皮岛上又窜出一群兵来,在自家后院点上一把火。但是毛文龙再骚扰,他那巴掌大一块岛,能有多少兵丁,头疼是让人有些头疼,但是也不至于要命。
  但是余风就不同了,数倍于毛文龙的士兵,战斗力还只强不弱,若是大清精锐齐齐入关,余风甚至能够一举打倒盛京,直接出现在皇太极的面前。这样的结果,换做任何一个大清的统治者,都是不愿意看到的。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余风缓缓说道,“当初高升出世辅佐那个淮右布衣,提出的这三策,敏之你以为呢,我等如今的局面,不正是如此吗?”
  这是本朝太祖的典故,陈敏之如何不知晓,也很是因为这三策,朱元璋迅速的积攒实力,最后一统天下。余风用这个作比喻,其心思已经昭然。
  大明颓势已现,到处都是烽烟四起,若是能在这番外小邦建一番功业,相信从上到下所有的人都不会太反感,不管是心系大明的,还是对大明无所眷恋的,陈敏之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只要大人有这个志向,他就觉得,自己当初选择辅佐大人的决定没有错!正如当初太祖留下的那句话一样,此刻大人的韬光养晦,岂不是为的就是日后大人心满意足的说道:天下于我何加焉!


第三百零六章 崇祯九年的风云
  崇祯九年,就在这朝鲜的一片丰收景象中,悄悄的过去了,对于大明来说,这一个年头,是一如既往混乱的年头,是一如既往让朝廷上下焦头烂额的年头。
  年初,在山西发生了大饥荒,饿殍遍野,人相残食,赈灾的计划还没有指定出来,宁夏又发生了大饥荒,军乱民变,连巡抚都御史王楫都被乱兵杀死在他的官衙中。虽然这乱子,很快的就被兵备副使丁启睿平定了下去,但是,宁夏已经是乱象丛生了。个个州府附近,满脸菜色的流民比比皆是,朝廷与百姓的矛盾达到了极点,这个时候,若是再多几个陈胜吴广之流,登高一呼,宁夏登时不可收拾。
  三月的时候,李自成部趁西北大饥荒,进陕西,湖光,大肆招兵买马,席卷流民,这为祸的姿态,天下可见。
  这个时候朝廷才羞答答的拿出一份赈灾的提案出来,救河南饥荒,赈救南阳饥民。免山西受灾州县新、旧二饷,至于宁夏,对不住了,那里太远了一些,朝廷暂时顾不上,当地能员先自行赈灾吧。在崇祯看来,与闯贼争抢民心,才是眼前一等一的要事情,而且,他也没有余力到处关注了,就像水缸里的葫芦瓢,哪一个先浮起来,就先按哪一个,这就是他的优先序列。
  与此同时,卢象升、祖大乐率部进剿河南流贼,这已经是大明一等一的将帅了,由此看来,崇祯真的是对李自成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了,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是打着彻底剿灭的主意。
  按照惯例,只要李自成在关内一开始闹,不用想,关外的满清鞑子肯定会有动静。果不然,今年的满清鞑子也没有辜负李自成的厚望,绕过关宁防线,施施然从一线突破,趁火打劫到大明打劫来了。
  好吧,头疼的是崇祯,跑腿的是卢象升,这两位救火员,当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一个擅长拆东墙补西墙,一个能打能跑,折腾了几个月,总算是将今年糊弄过去了。这后果就很不好说了,原本该被剿灭的闯贼,再一次逃过了生天,而那些可恶的蛮族人,整个将大明洗劫了一遍,除了丢下几块诸官免送的木牌,带走了无数的人口和财富。
  在这一个年头,唯一值得一提的亮点,就是洪承畴了,在陇州打败李自成后,他楞是一发不可收拾,将李自成赶到了庆阳凤翔一带。
  除了卢象升,洪承畴这两位风云人物,和李自成皇太极这两个大反派以外,整整一年,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几人身上。而今年即将过去,明年又将如何,这个问题,不仅仅远在深宫的崇祯在思考,朝野上下所有的人都在思考。
  不管怎么思考,崇祯一直标榜的大明中兴,现在除了朝廷上的那些死忠分子以外,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过是水中花雾中月而已,大明颓势已现,这样的局势,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了。
  朱家不是一直都标榜受命于天吗?那么,这样的形势,若是天下还是眷顾大明,大明气运长久的话,只怕是内阁的几位老大人,也不会这样认为了。虽然大家官话套话都是说得溜溜的,但是,这天下的大势,他们久居中枢,看得比其他都明白。
  十月四日,工部侍郎刘宗周因谈论内臣及大学士温体仁被革职。这事情在当天的朝会上,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说实话,一个小小的侍郎,被御史弹劾去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情,这每年栽在御史的弹劾下的官员,数不胜数,侍郎,也算个官?
  但是当朝首辅温体仁在下了朝之后,直接回到了府中,在书房里足足呆了两个时辰,不接见任何来客。这样的情形,在温府中可不多见,即使是当初和大学生周延儒两人斗得火热的时候,温体仁也没有这样屏退左右,一个人扎进书房几个时辰的事情发生。
  有心腹之人,护卫在门前,隐隐听得自己老爷,轻叹什么命数,气数之类的话语,却是凭声静气,一句话都不敢说。
  两个个时辰之后,温体仁从书房中出来了,拿着一份密奏,没有人知道这密奏里面写的是什么,因为,温大人直接没有假他人之手,送进宫去了,然后,从宫里回来,首辅大人就开始生病了,而且,生的很重,都开始闭门谢客了。
  然后,事情的发生,就变得更诡异了,没过多少日子,崇祯皇帝就下来圣旨,允温体仁所奏,告老还乡。这一道圣旨,让朝野上下都几乎跌破了眼睛。辅政八年的温阁老就这么告老了?这太不可思议了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说这样舍弃就这样舍弃,这也太决断了一些了吧。
  随即上任的张至发张阁老,显然这个首辅的位置,掉在他的头上,太奇怪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但是不管怎么看,这一位都没有那个能力,威望和手段,将温阁老从首辅的位置上请下去,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是皇帝的意思,要么,就是温阁老本人的意思。
  温阁老本人圣眷正浓,皇帝对他是信任有加,即便是温阁老病中,皇帝都亲自前去看望,但凡朝中大事,只要温阁老有个明白的章程说法,皇帝都不会直接拒绝,这样的圣眷,若是说皇帝对他不满意,那是所有人都不信的。
  算来算去,想来想去,所有人得出这么的一个结论:温阁老真的是自己退下来了。
  任你多少风流人物,总归要被雨打风吹去,温阁老退隐了,但是,朝中的温党还是要过自己的日子,争夺属于自己的权利富贵的,很快,温体仁这个名字,就逐渐淡出了官员们的视线,到了年底的时候,甚至不少身上打着“温党”标签的人,都不知道昔日他们的温大人,有没有回到他乌程的老家。
  对于这一些事情,余风以前虽然知道,但是,总是要在时日上耽搁一些,长的时候,甚至延迟了一两月才知道。这些朝中大事的信息来源,比较正式的有邸报,然后就是一些北京收集来的传言,但是,自从和定国公府上的生意,开始走入正轨之后,这些消息还是比较迅捷的传递了。有了固定的海船传递信息,基本上,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个月,余风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对于余风在海外有了多大的基业,徐元良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当初穆海涛带着小五上门拜访的时候,对徐元良还真的是一个意外之喜。听到自己的丫头现在也正儿八经的成了夫人,虽然不是大房,但是却也是锦衣玉食,富贵不缺,宋凝儿和徐元良都是大为欣慰。当初对余风也是颇有好感的徐元良,略略问了一下余风的情况,也是不甚唏嘘,大叹这等人才若不是那些锦衣卫,如今为大明效力,岂不是皇上之福,天下之福。
  对于穆海涛提出余风的提议,两家联手做一些海上的买卖,徐元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海贸的利润,他又不是不谙世事,岂会不知道,眼下既然这个昔日的关系,给自己全部梳理同了,那么,他就只需要坐着赚钱就好了。
  在他想来,这银钱方面,应该不是问题,对方能够用昔日的交情找上门来,不管是报恩也好,合作也好,总归是有用得着定国公府这块招牌,用得着他徐元良的地方,想必是对方在这南京毫无根基,需要自己的人脉权势。
  果不其然,穆海涛对于海上如何运输,进货,寥寥数语就略了过去,重点关注的是这货物到了天津之后,如何运到南京来销售这一些问题。
  对于这些,徐元良毫不犹豫的打了包票,定国公的名头,放在海上,放在那些金发碧眼的蛮夷面前,或许不怎么吓人,但是,在这南京城里,却是足够管用了。
  很快,铺子开起来了,商路也开通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洋西洋物品,远远不断的从海上来到南京,一时之间,四海商行,居然成了南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商号。很短的时间里,几乎南京城里那些有些身家的人都知道,要买高档货色,那得到东街去,若是要买高档精巧的外国货色,那得到东街的四海商行去,在哪里,只要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就算你要的东西,没有现货,下个订单,十天半个月之后,这东西准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当然,前提是,你的银子足够多。
  生意好了,这铺子自然就要扩大,这人手,当然也就要多一些。这么多贵重的物品,得小心保管,那保镖护院的也要请一些,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无可厚非,不知不觉中,四海商行里竟然连掌柜带伙计代护卫,有了上百人之多,而这一切,在所有的人眼里,都是正常之际,这么大的铺子了,要是只有那么小猫三两只,那才叫不正常呢。


第三百零七章 买卖太好做了
  徐元良是四海商号的股东,确切的一点说,是南京四海商号的股东,他在四海商号里,足足有四成的股份,这四海商行的生意越火爆,他的进项也就越多。
  刚刚开始的时候,他没有将这点生意放在眼里,说实话,像他这等世家子弟,等闲三几万两银子,已经难得入他们的法眼了,他多少还是抱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想法,答应和余风合作的,在他的理解中,余风是那些海外的商贩没有多大的区别,充其量,就是一个实力比较大的商贩而已。
  但是,这几个月下来,这个铺子的收益,还是让他有些咋舌,尽管他在谱子开张之际,也象征性的拿出几千两银子,作为投资,这几千两还是宋凝儿劝他拿出来的,在他看来,余风仰仗自己做点买卖,自己给他的产业关拂照料,吃几分干股也就是了,再拿银子出来,岂不是做了个冤大头。
  不料宋凝儿当时听了他的话,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有些恨其懵懂的说道:“咱们府上差这么几千两就没了体面吗?还是你根本就是在外面和小环派来的人虚以委蛇?”
  “那倒不是,虽然咱府里不怎么缺钱,但是花钱的地方多了去,这能够节省点,还是节省点的好,难道我不拿出这点银子,这余风就不给我好处了吗?”徐元良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在他看来,这样的事情天经地义。
  “你这心性,是要好好改改了!”宋凝儿悠悠的叹了口气:“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咱们娘两着想吧!”
  她看着自己丈夫的脸庞:“夫君,你可曾发觉,这些年,虽然你也结识了不少俊杰,但是,你有没有发觉,真正能为你所用的,又有多少,你这心性,结交对方的时候,恨不得将心窝子逃出来给对方,待到和对方有了交情后,却又不怎么将这交情放在心上,这样的脾性,别人又如何能为你所用?”
  “我有吗?”徐元良有些惊诧,“我自己怎么不觉得!”
  “旁观者清,别人都是捧着你徐二公子,但是在这房间里的人,可不会只捡好听的话给你说,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又怎么可能诓你!”
  宋凝儿娓娓说道:“袭爵咱们是不指望了,如今你那小侄子再过两年就已成年,但是咱们的孩子,尚在垂髫,这辈子,他也就是一个富贵命了,这权势,怕是还是要依附着他那堂兄,既然是富贵命,在多赚点钱财在身上,有什么不好,也没见过你这么憨的人,楞着把送上门的钱财,往外推!”
  “我不是给府里省钱吗?怎么又往外推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夫君不会没有听过吧,你想一想,小环的那位当家的,在海外若是过得不如意,哪里有心思有能力派人来和你联络,和你做这海贸生意,这找上门来,想必八成把握是有的,这海上的买卖多赚钱,别说你了,就是我这么一个不出府门的妇道人家都清楚,这个时候,你能拿出点银子来,作为股本,这买卖可就不是他余家一家的了,也有我们徐家的一份?”
  “现在不就是这样吗?”
  “怎么会是这样?”宋凝儿紧紧咬着嘴唇,眼波流转:“吃几分干股,和咱们真金白银的拿着钱入股,这是两码事情,这钱拿出去,这买卖,至少有一半是咱们家的!”
  榆木脑袋终于开窍:“我明白了!我明个就叫人送钱过去!”
  “不,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吧,这余风也忒是狡猾,你没有看出来,他这边来的人手,一个能做主的都没有,都是些下人,这分明是打着你的主意呢,你去铺子里转一转,坐一坐,这铺子的后面是什么背景,那些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人不就知道了吗?”
  宋凝儿看事情的确是非常清楚,余风是不可能在这个放上一个多么重要的人手的,别说他现在人才匮乏的厉害,就算是有人可以放过来,他也得考虑考虑,他掌握了海上的渠道,若是再在铺子里彻底掌握话语权,那他想将徐元良拉扯进来的算盘怕就是要落空了。所有,从天机报上来的名单上,他挑来挑去,挑出了一个人,作为这南京四海商号的掌柜。
  这个人既不能减弱了徐家的存在感,又要能让徐家感觉到余风对这个谱子的重视,那么,从汉城调回来的余宏伟,无疑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首先,他姓余,是余风的亲族,这一点,足以表示出余风对这边的重视了;其次,余宏伟除了做生意有一套,在那些达官显贵之间,也是游刃有余,这一点,从他一个汉人,能够将自己的丝绸卖给朝鲜王宫,并和大批的朝鲜高官们都能混个脸熟,足足可以看出来的。这样的能力,在南京无疑更有用武之地。
  至于余宏伟调到南京来,汉城那边怎么安排,是提拔丘时的那个小表弟继续当家还是民事衙门重新派人去接管,那就不是余风关心的事情了。
  当然,这条商路的开辟,不仅仅是多了一个奢富的销售地,余风也能从大明获得一些从朝鲜周边得不到的东西,比如大明的一些管制物资,技术,甚至一些极为高明的工匠,当然,有三山五岳的好汉愿意投奔来的,余风也是来者不拒。这条商路通信息,技术,人才,有了这些好处,能不能给余风带来多少钱财,余风根本不在心上,钱财的来路很多,他不必执着于所有的买卖都能赚钱,有实际的好处就行了。所以,他丝毫不介意这钱财,让徐元良多赚一些,这总比直接扛着金银珠宝送上门的来的委婉一些吧。
  所以,徐元良的五千两,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变成了四万两,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上涨,这简直就是让徐元良有些惊喜了。他既然拿钱出来,入了股份,这铺子里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当甩手掌柜,铺子里他还是安排了一些人手的,譬如说账房先生,还有二掌柜,三掌柜几乎都是他的人。
  但是,账房告诉他的是,就是这四万两,也仅仅只是账面上的四万两而已,若是将库房里的所有货物都销售出去,这个数字,至少得翻上一番,至于这货物销售得出去吗?那简直是不用考虑的,现在,就是连京师的一些官员,都知道南京定国公家的铺子里的西洋玩意,是大明最多最好的,纷纷派人来采购,天下虽然动荡,但是,这些事情可不关这些豪门大户的事情,他们该享受的,还是要享受,这些奢侈品的买卖,好做的很。
  至于货源,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每个月两次,都有海船停到天津,然后由漕帮将这些货物从运河上转运到南京来,若是没有天灾人祸,余风可是说了,这一个月两船,那是雷打不动的。
  这个时候,徐元良这才真的感到家有贤妻的好处,当初那五千两,他还心不甘心不情愿,但是现在看起来,就是拿五万两出来,也是值得的,这哪里是一个铺子,分明是一个聚宝盆,只要把银子丢了进去,那白花花的银子就像流水一样的淌了出啦。
  一举之间,这四海商行的铺子,成了徐家在南京最重要的产业,徐元良隔三差五就去铺子里转转不说,就连那些铺子的护卫,你随便抓一个,没准里面就有几个正儿八经有着官身的王府侍卫。徐家其他产业的掌门人,颇有些不服气,但是徐元良一句话就将这些家伙的话堵了回去:“你们若是每月能够给府里赚上一两万两银子,你们也可以这样!”
  定国公本人深居简出,家里的这些产业基本上都是交给徐元良打理的,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了这个事情,甚至有日家宴中,随口和徐元良提了几句,这种俗事,能够被定国公记得并提起来,本来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徐元良倒也没有瞒着自己的兄长,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的说了一下。定国公但是没什么表示,只是微微的点点头,这一下,徐元良心里更有底了,别看这个表态,以前,这南京上下,卖的是他徐二的面子,有了这个点头,以后卖的就是定国公的面子了。
  唯一有些让他担忧的是,就是这世界上的商人,鼻子都是老尖的,那个买卖好做,往往一窝蜂的就全部涌进来,眼下四海的生意这么好,要是相类似的铺子多开几家,这生意不就受影响了吗?这海贸生意,徐家是第一次做,可是在这之前,可是有不少家族都涉及到了海上的买卖,在这一行里,徐家只能算一个新丁。
  可是令人奇怪的事情是,他担心的情况,始终都没有出现,即便别的铺子,出现一些类似和四海铺子的货物,也是寥落的很,档次和数量根本没法比,四海商号在南京城,始终是一家独大的局面。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甚至有些后悔,这样好做的买卖,当初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


第三百零八章 我去看看郑成功
  事情是这样的简单吗?徐元良的后悔显然是有些偏颇了,他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一行当,自然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即便是他曾经在外面游历过不少日子,但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又岂是一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他一个勋贵子弟,所谓的游历,也不过是走马观花而已,这些东西,就算他想知道,也得有人敢说给他听啊!
  至少,在余风看来,这事情就决计不是这么简单的。为了开辟这条商路,他的付出,远远超过了他自己的预计。最起码他清楚地知道,虽然在东海一带(现今黄海),不是海上大豪郑家的主要势力范围,但是,郑家的影响力还是无处不在的,他要楞生生的从郑家的嘴里夺食,直接开辟这样一条新商路出来,有些地方他还是绕不过去。
  说是新商路,其实也不新了,问题上,这条商路,余风以前从来没有碰过,而大明有些能力门路走这条商路的人,和郑家之间无一不有着纠葛,余风算起来,就是一个标准的外来户。
  但是此刻这个外来户,不仅一头扎进了这个圈子,而且,似乎他也不愿意别人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混下去。世界上的买卖,没有垄断更赚钱的了,余风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一点。而要持续不断的带给徐元良财富,获得徐元良的支持,他又必须这么做。
  他要取得郑家的认同,或者说支持,他要让任何试图染指这条商路的人,消失匿迹的退出这条商路,这里面,要做的功夫就多了。
  以余风现在的实力,说句难听的,在海上,和郑家还真的没法比,哪怕他有那么几艘炮船,那也是属于打一艘少一艘的货色,而且,这水战不比陆战,他要是真的有朝一日和郑家翻脸的话,那结局不用旁人提示,他自己都想得到,那他整个势力,那真是“片木不得下海”。这就是没有制海权的悲哀,这整个时代还好一点,至少对方没有航母,没有海军陆战队,放在后世,失去了制海权的下场,那可就真的是任人揉捏了。
  所以,余风的姿态放得很低。
  在去年,郑芝龙彻底的消灭了海上大盗刘香之后,声势一时无两,“从此海氛颇息,通贩洋货,内客外商,皆用郑氏旗号,无儆无虞,商贾有二十倍之利。芝龙尽以海利交通朝贵,寖以大显。”
  但是实际上,郑芝龙的年纪并不大,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余风现在二十多岁,算起来,都可以算得上是少年早发的典型人物了,但是,无论是从资历来说,还是从实力来说,郑芝龙目前都还是胜余风一筹。有人又要说了,这郑芝龙不过是一个海防游击,手下又能有多少战力,余风不是连嫡系带新扩的风字二营,足足四五万人么,这样的实力对比,还叫稍逊一筹?
  不错,余风在路上的战力不错,拼起人头来,比郑芝龙是要强上一些,可问题上,余风的基业在朝鲜,而郑家的基业在福建,在台湾,他够不着啊。就像一些朋友扯淡的话题,张飞和岳飞哪一个更厉害一样,这两点没有可比性啊。
  他够不这人家,兵力再多又有什么用?但是,郑家的船队随时可以抵达朝鲜,这两厢比较,孰高孰低,那就一目了然了。
  所以,郑芝龙喜诞贵子,他是完全有理由上门道贺的。若是以前,他令人带上一份厚礼,再派个有分量的人去道贺一下,这礼数也就尽到了,不过,眼下既然对郑家有所求,少不得就要变通一下了。余风这一次没有和人商量,也没有问自己手下那几个智囊的意见,他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这面子,算是他给的足了。
  抛开要谈的事情不算,他记得,郑芝龙随后的结局,好像是崇祯时候,又追随南明的皇帝,一路逃窜,最后,貌似也正是由于他的反戈投降满清,才令得南明朝廷最后的军事系统也轰然崩溃,连皇帝也被吴三桂那个大乌龟勒死在缅甸了。这些已经日益淡薄的记忆,到底是正史还是小说家言,余风已经分不清楚了,反正,他就这么决定,在他看来,即便此行无果,能够近距离的接触一下郑成功的老爹,看看自己在这个时代接触的第一个名人,也是很不错的。
  对了,说到郑成功,眼下郑芝龙生儿子摆酒,可不是为了他。这个时代的人结婚都早,郑芝龙三十出头的人了要是现在才生下郑成功来,那恐怕急都急死了。这个时候的郑成功,已经足足有十一二岁了,这新生的小屁孩,无非是他将来众多的弟弟中的一个而已。
  余风决定亲自为郑芝龙道贺,这个决定,可就是让郑家来送帖子的人有些受宠若惊了,若是说郑家其他人不知道余风的底细实力,也就罢了,但是他是郑家转跑朝鲜日本台湾这条商路的,对于余风是何等人样,如何不知道,要不然,也轮不到他来送帖子了。
  对外的名义,是余风去各地巡视去了,然而,在七月底,余风带着手下的亲卫们,出现在了新城港口,在这里,一直由郑家的船只组成的小船队早就恭候多时了。
  这是去道喜,不是去打仗,所以,余风停在港口的炮船,就根本没有用武之地。郑家来接余风的船队,有四只船,这样规模的船队,就是不打出郑家的旗号,在这中国海上驰骋,那些不开眼的海盗也要掂量一下,何况,现在每艘船一出港口,在港口内为了表示礼数降下来的“郑”字大旗,就迎风招展起来,若是在这样的船队里安全还没有保障,那么,就是把余风港口里所有的船开出来都没有用处。
  至于要不要担心郑家,这是一个很愚蠢的问题,一直到现在,余风和郑家都是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冲突,你见过办喜事请客的人半路上无缘无故干掉自己请来的客人的吗?再说了真要是有个万一,余风身边也带了这么几十百来号人,这在船上动手,可而不比两只船对垒,余风也不是完全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船队的目的地是在泉州,这一点,余风来之前就知道了。据说,郑芝龙在自己老家,泉州府南安县,将自己的老家修的简直像天上人间一样,他那一个宅子,差不多就占了他老家所在的镇子的一大半,这既然是儿子百日,自然是没理由不在自己的老窝,而去别的地方折腾的。
  余风倒是很想见识一下,甄环整日在他耳边抱怨,自家宅子的格局太小,不够大气,虽然他每次听到,也就微微笑笑,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自己这样的宅子,比起那后世的什么花园别墅,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这样都不满意,他还真想看一看,这个时代的奢华的住宅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在他的心里,有几次想要见识的地方,皇宫那就不说了,后世故宫什么德行,他清楚的很,那地方虽然好,就是没什么人气。
  但是这个定国公府,那是无论如何要去见识一下的,能被自己的女人恋恋不忘的所在,他不见识一下,那可真是有些心里憋屈了,就算是老婆挑剔老公,但是,这个老公,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标准才能如自己老婆的意都不知道,那也太悲催了。另外一处,就是这郑芝龙的宅子了,据说郑芝龙有大才而无大志,最具体的表现就在这宅子上,也许,这也是他想大明朝廷表明自己没有异心的一种方式吧!你看,我好华宅,好美服,修这么大宅子,连自己在扶桑的老婆孩子都一股脑的接到这里来了,我总不会拿自己的家小开玩笑吧!
  郑芝龙是被招安的,估计这种怕被猜忌的心态,一直到李自成打进北京他都是有的。
  有了这种念想,海上的那些风浪颠簸,倒是让余风不觉得难受了。八月中,余风抵达泉州安平港,一下船,他就被眼前的情况惊到了。
  港口里合适热闹,人来人往,船来船去,但是放眼看去,这满港的船只,几乎全部都是挂的郑家的旗号,而在码头上,正常的繁忙的码头那些搬运工,苦力基本上一个都看不到。触目可见的,都是一个个衣冠楚楚人模人样打扮的人,这样的情景,让余风想到了后世某些大型会议召开的时候的签到处。
  “这些都是郑家的客人?”余风问道身边的汉子。汉子叫郑猛,这一行郑家的人,以这个汉子为首,据说他还是郑芝龙的一个堂弟,没出五服的那种。
  “是的,余老爷,这样的章程,至于我们郑家在大喜的时候,才看得到!郑家的五湖四海的朋友多,若是怠慢了朋友,岂不是丢了郑家的颜面!”按照余风叫他称呼的字眼,郑猛有些自傲的说道:“这个日子,在这安平港,不是郑家的船,谁也别想进来,就是朝廷的水师,也不例外!”
  “你们就是朝廷的水师吧!”余风心里暗暗好笑,船身一震,身下的船已经靠到码头了,他抬头望去,一个知客模样的人,带着几个人,正朝着他们走来!


第三百零九章 大明瓷器和扶桑瓷器
  其实,余风有一点弄错了,此时的郑芝龙,可不是什么海防游击,而是实打实的福建水师提督,这职衔,在他去年讨伐昔日的拜把子兄弟刘香的时候,就已经被朝廷加到他的头上了。有他的一声令下,水师里又有那艘舰船,敢于这么不开眼,在提督大人大喜的日子里,过来败坏兴致。
  那匆匆走来的数人,分明是看到了船头的余风和郑猛,当先一人,正对着阳光,站在码头上微微眯着眼打量着船头上的人等。
  郑猛也就罢了,能出来担当知客的人,岂有不认识郑家的子弟的道理,更别说像这样统领几艘船的子弟,那都是在族中有了些名声威望的,倒是,站在郑猛旁边的那个富豪公子打扮的年轻人,看起来着实眼生的很,不过,从他背后的扈从,郑猛明显的站在陪客的位置这几点看来,这人的身份,怕是也低不到哪里去。
  知客事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这等情况,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先不管不顾,殷勤接待了再说,郑家伟八闽长城,这点接纳的气量还是有的,若是真的担不起这份殷勤,那不是更显得郑家礼贤下士吗?
  船板慢慢的放下,水手们抛出缆绳,稳稳的将船停靠在码头上,郑猛作为主人,当先一步,领着余风朝着码头走去。
  不待余风开口,郑猛已经笑着对着那个知客说道:“七叔,猛子幸不辱命,将余老爷接回来了!”
  “余老爷!”那知客事微微一愣,然后眉毛跳动了一下,显然,他想起来了什么。
  “是新城的余老爷?”他问的很隐晦,猛子的回答,是狠狠的点了点头。
  “是贵客啊!”笑容从他的脸上迅疾的浮现出来,不是他一直保持在脸色的客气的微笑,而是真正的殷勤的笑容,只是他脸上的功夫着实了得,这眨眼间的转换,竟然看起来十分的流畅生动,一点勉强的意思都没有。
  “还不快去禀告龙头,说贵客到了!”他对自己身边的一个人说了一句,那人朝着余风看了一眼,飞快的跑开了。
  “余老爷路途辛苦,请随在下过来,这边早已经给余老爷安置了休息的处所!”
  原先他还打算套套近乎,看能不能与对方熟络一点,结点香火缘,但是,郑猛的介绍,立刻就让他死了这份心,余风的身份,那些普通的郑家子弟或许不知道,但是,他们这些几个龙头的心腹,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就算以前不知道,这被派到码头上迎客,那也一定是要被知晓的。
  这来的来人里面,有哪一些是要重点招呼,丝毫不能怠慢的,哪一些是一般热情就可以了,不用过分殷勤,哪一些,则是可以稍微摆一摆架子的,他们心里都是有一本明明白白的账册。眼前这一位,可是与龙头能平起平坐的人物,他可不人物自己有这么大面子,能够和对方攀上交情。与其热脸贴上冷屁股,徒惹对方的反感,还不如不卑不亢,尽自己的本分,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的好。
  “郑家果然是交游满天下啊!”余风点点头,朝着那边的人群看了看,他甚至看到几个金发碧眼的家伙,不类不伦的穿着一身长袍,在那里笑容可掬的和几个接待的人白话着。
  “一帮俗人而已!”郑七微笑着点点头,“实际上,到了龙头这个位置,有点什么事情,这些宾客们自然就来了,至于这些来客们什么身份,连咱们自己都弄不清楚,余老爷应该深有体会才是!”
  说话间,余风的从人们络绎不绝正从船板上走了下来,除了几个家人打扮,倒是大多是些保镖护院的装束,看起来,就好像真是随着一个富家老爷出行的狗腿子们,只是,这数量,未免多了一些。郑七暗地里数了数,怕是不下百人,不禁心里有些戒备起来。
  这位余老爷的身份,自然不会带着普通的武人护卫,这百余人,想必都是那些军中的精锐了,这人数说作为客人的护卫,是多了一些,但是,说是别有企图的话,又少了一些,但是不管怎么,这么多孔武有力又有组织的人出现,郑家要是一点防备都没有,真要出事的话,那是要吃大亏的。
  他朝着郑猛看了看,眼中略带一丝忧色,郑猛看到他的眼神,很是无奈的摇摇头,他的船从余风的地盘出发,他对这种事情,敢说话敢反对吗?
  ※※※
  在郑家大宅的某个偏厅里,一桌酒菜摆放在偏厅中间,桌子上已经有些杯盘狼藉的意思了,可是,更有意思的是,坐在这桌子四周的,除了一个黑发黑睛的人物,其余都是一些金发碧眼红发灰眸的人物,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这些番人们一边吃喝,一边交谈,说的都是些番话不错,就连那当中唯一的大明模样的人,也就是坐在主人位置上的人,也是一口流利的番话。
  若是余风属下那些教习营的将官在此,一定可以分辨得出,这些人,说的都是葡萄牙话。
  “尼古拉,我们王国一直都是你最忠实的朋友,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我们想,在某些方面,我们有着惊人的一致观点!”一个红胡子的交货,心满意足的抹抹嘴唇,对着上首那个人说道。
  这个一脸和气,笑眯眯的看着众番人吃喝的人,正是郑芝龙。论起相貌来,他比余风的相貌更有迷惑性,余风本是读书人出身,这相貌儒雅一点,没多少武人的煞气,可以理解,但是,郑芝龙是海盗出身,按理来说,这满脸横肉,目光凶狠才是他的正版模样,但是,眼前他找个样子,倒是像一个商人多过像一个武将了。
  实际上,郑芝龙还真干过商人,他少年时和自己的几个兄弟,投靠在澳门的舅舅,他舅舅黄程是个海商,所有,他也愣是在澳门做过几年的贸易买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学会了葡萄牙话,还接受了天主教的洗礼,甚至,连尼古拉这个名字,也是他的洗礼后的教名。
  “说重点,说重点,威廉姆斯,你这废话的毛病再不改改,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厨房里,像这等美味的佳肴,可是为你们准备了很多!”郑芝龙笑眯眯的说道,言语间,和这个威廉姆斯竟然是十分的熟络。
  威廉姆斯看看面前狼藉的杯盘,这大明的美食是不错,很好吃,但是,若是吃得饱饱了再被人强迫吃下去,那就不是享受,而是受罪了,而他也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笑眯眯的不待任何烟火气息的家伙,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变成现实,尽管,在对方看来,这也许只是一个“善意的玩笑!”但是他可吃不消。
  所以,他很明智的省略了他在肚子里酝酿了半天的优美的华丽的外交辞藻,很是痛快的说出自己的来意。
  “我代表你澳门的所有朋友,要求增加扶桑的镀金描金器具,漆器,扶桑的‘有田烧’,还有大明的‘南京烧’的份额,而且,我们要求降低价格,尤其是日本的有田烧,我们要专营权!”
  “就这些?”郑芝龙很是认真的问道。
  “暂时就这些!”大胡子很是憨厚的点点头,仿佛没有听出来郑芝龙嘴里的揶揄味道。
  “这样才对嘛?”郑芝龙笑着说道:“做买卖,当然是要坐下来谈的,你不数清楚你先要些什么,我们怎么往下面谈,不过,我看威廉姆斯似乎你还没有吃饱,再尝尝我新近的四川厨子的手艺,他可是有几首绝活,偶尔尝一尝还是不错的!”
  “不不,尼古拉,感谢你的款待,我已经吃的非常饱了……”
  “来人啦,上菜!”
  这么说吧,所谓的伊万里烧,是几年才兴起的扶桑瓷器,瓷器技术,以大明为首发地,流入朝鲜,但是万历年间,丰臣秀吉几次侵朝,这朝鲜的瓷器技术,也就流入了扶桑,而有田,也就是扶桑国内唯一长期生产瓷器的地方,和朝鲜的青瓷一样,这些瓷器,大明人可以很清楚的分辨出他们的优劣,但是,葡萄牙西班牙,包括整个欧洲的那些土鳖,却是难以分清楚这些东方瓷器有什么不同,所以,有田烧一开始兴趣,就成了这些海上贸易的主要目标。
  和正宗大明出口的南京烧相比,这些有田烧的价格,可就低廉了太多,也就是说,利润的空间更大,可惜的是,这日本锁国闭关之后,只允许大明人和荷兰人与之进行贸易,这葡萄牙人在一边,只能干瞪眼。
  郑芝龙先前就和荷兰人干过几场,威廉姆斯说他们对待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观点是一致的,这一点倒是没有瞎掰,郑芝龙和荷兰人就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而郑芝龙早澳门的经历,让他对葡萄牙人的关系一直都是友好,所以,从郑芝龙手中取得日本的这些货物,再转销到葡萄牙西班牙,那是这些葡萄牙人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这威廉姆斯的要求太不靠谱了,郑芝龙好不犹豫的选择了用美食再款待他们一段,此消彼长,外人多赚了,他郑芝龙就要少赚,这样的事情,得要好好合计一番才是。
  这个时候,有个家人悄悄的走了进啦,贴在郑芝龙耳边,嘀咕了几句,郑芝龙眼色微微一变:“他还真的来了,叫老四去招呼下他,就说我这边事了,立刻就去拜会!”


半包软白沙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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