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中朝亲善


  “曹文昭殁了?”余风看着手上这封明显滞后了几个月的邸报,犹如看一张过时的报纸。这份邸报能够漂洋过海来到他的手里,还得亏了他在山东几乎已经完全转入了地下的天机组。即便是这样过时了的消息,也是让他感到有几分欣慰,至少,对于大明朝廷的动向,他不至于因为到了朝鲜就从此变得两眼一抹黑。
  “不世勇将啊!可惜了!”余风有些感叹,勇将难道是有股二愣子精神的吗?你就算你是再世张飞,身边就两三千人,就敢在人家三十万的队伍后面死命的撵,这不是傻大胆吗?你能以一当百,但是,但是你的部下,不能以一当百吧,这下好了,自己挂了,还连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一起完蛋,这种事情,放在余风身上,那是不可想象的。
  有时候余风一个人就想,好多穿越的故事中,主角都是身披无敌光环不说,还一身王霸之气,走到哪里,小弟就收到哪里,在历史上没点名气的,主角还看不上。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这些名人们,自己楞是一个也遇不到、招揽不来?是自己运气太衰,还是根本就是那些写书的家伙在扯淡?这人和人的差别,总不能这么大吧,哥们我好歹也是中了穿越大奖的。
  再看看自己手下的这点家当吧!兵丁士卒们,不是流民就几乎是蒙骗来的,几个拿得出手的将领,要么是以前别人军队里的小头目,要么就是跟着自己一同犯过事的乡党亲朋,好不容易找来几个读书人当做智囊,还是亡命天涯的那种,这都是什么啊!整个一个水泊梁山的大明版。
  如今费劲艰辛有了块栖身之所,居然连百姓都得自己派人巧舌如簧的去四处拉来,要不然,自己整个就是一个大明的殖民军团的架势,在别人家的土地上作威作福。要真是殖民军团,那倒是省心了,可是,别人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在过些年,后金鞑子的铁骑就要横扫天下,等待他们搞定了大明,那自己连这块仅有的栖身之所都只怕是要保不住了,呃,或许,不用等到搞定大明那么晚。
  “真难啊,我的云长子龙在哪里,我的卧龙凤雏又在哪里,老天爷你开开眼,随便给我送来一个半个都行啊!”
  “什么云长子龙?姐夫你想听说书吗?”脚步声响,赵登从门口闪了出来,与平时的打扮不同,此刻他换下戎装,一身大红衣裳,头上还顶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状元翅帽,整个一新郎官的打扮。
  “说什么书,你跑我这里来干什么,还不去将你媳妇给迎回来!”余风又好气又好笑,这都要娶媳妇的人了,不去迎亲,还往自己这里跑,有这么不着调的新郎官吗?
  “姐夫,这事情,是不是太仓促了一点,我爹都不知道呢?”赵登有些嗫嚅的说道。
  “仓促,昨天当着你媳妇和大舅子你怎么不说,现在到倒是嫌弃仓促起来了!”余风翻了翻眼睛:“这是战时,当然从简,你要是在意那些虚礼,日后咱们补办就成,我说,你这家伙,不要不知足好不好,白捡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还唧唧哇哇的,姐夫给你保的媒,你还担心什么,也得亏是我,你不见戏文里临阵招妻,那可都是杀头的大罪,老子都不和你计较这些了,你居然还嫌仓促?”
  “呃!”赵登虽然亲近余风,但是骨子里的那种敬畏还是少不了,被余风一通训,居然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了,精神一点,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余风给他整了整衣襟,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咱家赵登,日后可是有大出息的人,娶个媳妇算什么,日后注定要娇妻美妾,多来这么几回就习惯了!”
  风字营里今天是热闹非凡,这赵千户大办喜事,娶的还是朝鲜娘们,这事情可不仅仅是赵千户一个人的事情,而且是整个风字营的大事了。赵千户那是什么人,那可是大人的妻弟啊,这各营将官,哪里还有有不去凑趣的,就是正在当值抽不开身的,也托同袍送了贺礼来。而这事情,又听说是大人亲自保的媒,定下的这门亲事,许多一直光棍着的士卒们,也开始隐隐有些动心了。
  大人亲自保媒,说明大人对于咱风字营的人,娶个朝鲜娘们回来,不是怎么反对,这平壤的姑娘们,既热情,又耐看,比起新城里那些面带菜色瘦不吧唧的朝鲜女人可是要有吸引力的多,要是真的娶上那么一个回家,倒也不差。大人又便宜将新城附近庄子里的土地发卖给咱们,到时候,买上几亩田地,白天干干农活,晚上搂着媳妇乐呵乐呵,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等待媳妇给自己生了娃,这香火也有了,家业也有了,这样的日子,去哪里找。
  当然,大家要是都是只管着娶媳妇,这仗也就别打了,大人允许所有士卒都这样干,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士卒们不能这样干,总旗,百户们还不行吗?大伙儿跟着大人,不就是图的个锦绣前程,娇妻如云吗?努力杀敌,等到自己混了个出身,没准,这事情大人就准了。
  而池长青现在也是平壤中一等一的人物,至少,在朝鲜人的眼里,同时可以和那些天朝的将军平起平坐的,朝鲜小朝廷的消息,已经被余风和池长青严密封锁起来,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和天朝将军来往密切的“代留守”大人,实际上,已经被他们的大王弃之如敝屣了。
  既然不知道,代留守大人嫁妹,他们肯定是要凑趣的,更何况嫁的还是一位天朝将军,就算啥也不干,送份贺礼的同时,既讨好了代留守大人,又能和天朝的那些将军,混个脸熟,这份礼也就值得了。所以,在池长青的留守府里的热闹,比起风字营驻地的情形丝毫不逊于色。等到迎亲的队伍从驻地里出门,这份喜庆,更是不止这两处,连半个平壤城都感受到了。更别说余风还特意吩咐迎亲的队伍,在城里绕了那么大一个完全不必要绕的圈子。
  余风这一仅仅是为了不白白答应池长青的举动,玉成了一桩婚姻,更是让风字营的官兵们都多了一个念想,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中朝亲善的一个象征,而池袅的出嫁,也隐隐带上了那么一份和亲的味道。
  “这是怎么了,办喜事?”刚刚进城的崔阳浩和云青山,一进平壤就感受到了这份喜庆的味道,不禁大为奇怪。
  大军还在后面,不过崔阳浩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急切的心情,拉着云青山带着几十人的随从就先赶来了。这种事情,光是筹谋是没有用的,尽快落在实处才是最好的办法,他本来以为自己见到的是一座戒备森严杀气凛凛的城市,但是进了守卫森严的城墙,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一副光景。
  “是赵千户和留守大人的妹妹成亲呢,咱们算是赶上趟了,今晚有喜酒喝了?”云青山已经从守门的士兵那里得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笑着解释道。
  “赵千户?”崔阳浩有些疑惑,这听起来可是大明的官职,和一直号称海商的“维拉斯科商团”可是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哦,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给你说,咱维拉斯科商团,除了维拉斯科爵士和他的人手以外,其余的人都是用的大明的体例,你知道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大明人,分了尊卑,也便于约束一些!”
  “哦!”崔阳浩再次哦了一声,心底深处的疑惑更深了一些,不过,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对于维拉斯科商团真正的身份,他也不是没有怀疑的,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就算整个维拉斯科商团,全是大明来的溃兵,他也只有佯装不知道了,毕竟,现在他可是和这维拉斯科商团都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蚱蜢,谁也跑不了谁了!
  “既然是碰到这等喜事,我自然是要先去拜会一下留守大人了,云君你是……?”
  “无妨,崔大人只管去忙,我去营中看一看,待到崔大人寻了居住,派人来知会一声就行了!”
  这边前脚进城,那边,余风就立刻接到了报告,反正迎亲的队伍已经出门,不折腾个半天,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余风索性就在营中围坐钓鱼台,等候云青山的到来。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一进门,云青山就跪了下来,给余风道喜。
  “恭喜我做什么,今天又不是我做新郎官!”余风笑骂了一声,“起来说话,怎么今天就到了?”
  “属下恭喜大人的,可不是这个!”云青山见到余风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眉头紧皱,忧色满面,心下也是有几分轻松:“余钏和维拉斯科带着人在后面呢,估计还有两三天才能到,这崔阳浩见到咱们给他划了这么一个大饼,有些迫不及待了,就拉着属下先赶来了!”
  “嗯,这样啊,换做是我,我也会心急难熬的,这倒是可以理解!”余风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解释,随即话头一转问道:“你动身的时候,家里情况如何?”
  “请大人放心,大人出征之后,民务理事衙门和军务理事衙门一起动员,从新城附近的庄子里,挑拣了差不近千的新兵,加上原来留守的军兵,新城如今有两千余军力,看家足足有余!”
  “这我就安心了,可别咱们再前面拼命,家里却后院起火了。眼下没什么农事,庄子里空虚一点,没什么打紧,这冬天一过,从那边来的人手补充一下,来春也就不用什么担忧了!”余风说道:“不过,咱们再那边的人,得加把力了,如今咱们这地盘是越来越大,这要用的人是越来越多,光是这些朝鲜人,可是指望不上的!这人,还是得用自己人。”


第二百零一章 进不了城的城主
  但凡是穿越众,除了那运气好得爆棚之人,穿越之后,直接成为号令天下的九五之尊,一般情况下,无非会成为以下几种人。
  第一种:能够对历史的走向有着绝对的影响力的人。比如说,南宋秦桧,大明的张居正。这类人,位极人臣,权倾天下,历史往往就在他们的一念之间,就会发生改变。试想一想,如果秦桧没有干掉岳飞,没有和金朝和谈,那以后的历史,谁能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而眼下岌岌可危的大明朝集团公司,如果万历年间,没有张居正这个CEO的锐意改革恐怕早就提早关门打烊,也轮不到现在崇祯这般苦恼了。
  第二种:对着历史有着重大影响,但是却又摆脱不了历史的桎梏的人。如果把第一种人,比作是在历史的这条大河的河滩之上看波涛汹涌,并打算给这条大河改个道的人的话,那么这第二种人,就是这大河中水性娴熟的弄潮儿,虽然他们技艺精湛,但是,离开了这条大河,他们什么也不是。远的不说,就说这大明朝的,如戚继光,郑芝龙等人就是这种人的代表人物。戚继光平定东南倭患,居功至伟,而郑芝龙海上称霸,势力无双,这两人都是做下了天大的功业。但是,没有他戚继光,这东南倭患一样会平,没有了郑芝龙,也许海上会出现一个马芝龙、刘芝龙。历史发展到这个时期,是谁来做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可以说,历史成就了他们,而他们,铸就了历史。
  第三种:这种人,重要性就远远比不上前面两种人了,不过,能够在史书上留下名字,他们也不枉是白来一趟。还是拿大河来作比方,这改道的,弄潮的这样的主角都有了,自然少不了他们这样的配角。他们就是这条大河里无数的砂石瓦砾,随着激流涌上翻下,今朝风流,明日黄花,你方唱罢我登场,好歹也有个露脸的机会。
  第四种:这种人就不说了,浑浑噩噩,要是他自己不说,都没人知道他是穿越来的,不过,说了之后,估计被当做疯子狂人的机会更大一些,这些人,这穿越的名额给了他们,无疑是个浪费。
  余风估计,自己目前,应该是属于从第四种人升级的第三种人的那种,也许,某天在史书上,也会留下这么一笔:余风,山东灵山人,初,操持贱役,弃功名而入军务,历任……后祸乱藩国,窃居平壤……
  这可就是有传了啊!不过,后人修史书,对于这藩国之事,怕是也就一笔带过,这段话,怕是出自这朝鲜的史书中的可能更多一些,也不知道,后世那帮高丽棒子,对于这个曾经或者即将曾经在他们的国度搞风搞雨的自己,会有一个什么样的评述,那位崔养浩大人估计一个“引狼入室”的评语,是如何也跑不掉了的吧!
  余风手里拿着一本书,怔怔的出神,门口一个亲兵探头探脑的朝里面看了一下,却又不敢打搅探头。
  “人生一场大梦,醒来方知觉晓!真若是一场梦该有多好!”余风放下书,眉宇间多了几分惆怅之意,古人都说一梦黄粱,似真似幻,而眼下自己分明也多了几分庄生梦蝶的味道,也不知道自己在余风的梦中,还是余风在自己的梦中。
  “魔怔了,魔怔了!”余风苦笑了一下,将手边的书远远的丢在一边,一阵穿堂风过,将书的扉页翻起,赫然是几个大字《列国异志传》。
  这类的书,以后要少看了,看多了,净想些没来由的事情。余风又摇头笑笑,这赵登成亲,自己居然也会收到礼物,这算是怎么回事情,这些人也太会钻营了一点吧,说是古籍,适合自己看,殊不料自己的这个秀才却是有些名不副实,这样的书,看起来累不说,看久了,其中的荒诞内容,还让人容易魔怔。
  “有事情?”扭头看见那个探头探脑的亲兵,余风微微招招手,这亲兵刚刚递补上来,怕是还不知道他的性子,若是营中大事,那是什么时候都要直接禀报的,别说是看书消闲,就算是他躺在床上,也得在窗外把他叫起来。
  “东门……看守东门的祈百户和朝鲜人有了冲突,找不到赵千户,所以,就直接报到大人这里来了!”
  “哦,这祁百户,是赵登的人吧!”余风沉吟了一下,对这个祁百户,依稀有些印象:“不是早就体例,对这些朝鲜人,他们占着道理的,咱们好生相待,不占道理的,直接打回去就是了,又有什么难处理的?”
  “莫非是这祁百户的手下,干了些勾当,惹起朝鲜人的众怒了?”他眉头一皱,想想只有这个可能,要不然,事情不会直接报到他的面前来。
  “这个,倒是不甚清楚,不过,眼下东门那边剑拔弩张,看起来快要打起来了,这才来了一个总旗给大营来报信!”
  扯淡呢?余风撇了撇嘴,这城中有武器有编制的朝鲜人,也就是池长青手下的那帮人了,这些家伙,就算是借给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明刀明枪的和风字营叫板,至于是不是池长青授意,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眼下他抱自己的大腿都来不及,这个节骨眼上,给他自己找麻烦,他有病啊!
  心念陡然一动,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东门出事,那是进出城的大门啊,这帮和自己人叫板的家伙,不会是城外来的吧,散兵游勇肯定不会胆子长了毛,来这里找死,那么,这些人肯定是有所恃仗,坏了,不会是汉城来的那个什么留守吧?
  “是城外来的?”他问道。
  “是的!”这问题,亲兵倒是丝毫没有犹疑,直接肯定的答复了。
  “走,去看看!”余风一挥手,心里却是道,八成就是那话儿了。
  ※※※
  祈百川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这帮朝鲜人,嘴角微微露出一丝不屑之意。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对面那是长帽如云,他就搞不清楚,这些朝鲜人,浪费这么多的材料在这帽子上做什么,一个个的个子不高,帽子倒不低,都快赶到他们身长了,难道他们以为,戴个高帽子就能吓到人了吗?
  今天是他当值,也许是昨天晚上输钱的霉运,到今天还没有走完,这一大上午的,就遇见这么一群货色,一个个牛气哄哄的,说着那些鸟语,也没有一个说人话的,竟然视自己如无物,大摇大摆的就要进城。
  这怎么行呢?哥们在这里可不是摆设啊!来这平壤,别的见得不多,就是朝鲜人见得多,但是,能够牛气到这个份上的,他还真没多见,眼下城里的那个池什么来着的留守,管着这城里上十万的百姓,见到他还不是笑嘻嘻的,人家都是大人的座上宾客,可以和大人直接对话的主儿,也没这帮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家伙这么目中无人。
  所以,这帮朝鲜人要进城,祈百川是肯定不让的,等到发现双方沟通都成问题的时候,祈百川二话不说,直接就拿枪指出了对方,他身后的兵丁自己是有样学样,和对方对峙起来。这个动作,倒是不需要通译,不管是大明还是朝鲜,所有的人都看得懂的,这帮朝鲜人,气焰一下子就矮了下去。
  这也幸亏余风的怀柔政策,既然搞中朝亲善,自然就不能啥时候都用刀枪来说话,所以,风字营的官兵都是接到了严令,不得在这平壤城里,动不动就搞得血淋淋的,如果不是真有必要,能不动手,就尽量不要动手,就算必须动手,也是让池长青的手下动手更好一些,这占领军的形象是非常重要滴。
  有了这个命令,祈百川才没有直接下令攻击,但是这帮朝鲜人堵在城门这么久,已经让他有些不耐烦了,这是直接打他的脸呢,要是慕镇抚的人看到了,报了上去,这不就明摆着说他没能力,连这点小事情都处理不好吗?他一年时间,从小旗干到百户,正是干的有滋有味的时候,他可不想因为这点事情,在大人眼里,落下一个“办事不力”的印象,从而影响自己的前程。
  “最后警告,十个屈指之后,你们再不散去,莫要怪我不客气了,麻痹的,说也白说,火枪兵,到城墙上去!”
  “这位将军,息怒,息怒!”眼看着局面一触即发,那群高帽子突然从中分开,走出一个老者来。祈百川一下就知道了,对方一定是这群人的头。原因很简单,这人的帽子,比起其他人的帽子,更是华丽……而且,更高几分!
  “本官是朝廷委派的平壤留守,前来赴任,这位将军是协守平壤的维拉斯科商团的将军吧!”老者微微拱手,对着祈百川说道,更人叹为观止的是,他走到前面来,脚下丝毫没有停歇,而脖子以上的部位,却是如同铁铸,而那高高的帽子,竟然也是纹丝不动。
  “你会说人话,早干什么去了?”祈百川不理他的话,瞪了他一眼,把手一伸,“文书呢?官印呢?”
  “本官的上任文书,官印,怕是不方便给将军查看,将军还是速速通知代留守池大人,令他速来迎接的好,将军忠于职事,本官颇为欣赏,自然是不会怪罪将军的!”这位新任留守大人,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是仍然算得上彬彬有礼,不过,到底他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怪罪?我倒是想你怪罪我一下,让我尝尝是什么味道,问题是,你有那本事怪罪吗?”祈百川心里嗤之以鼻,手却是没有缩回去,他管他什么来头,反正大人将这座城门交给了他,这家伙从哪里进城都可以,没有搞清楚之前,想从自己的防区过去,那可就是万万不成的。当然,万一真是什么来上任的官,自己直接报与大人定夺就行了,那时候,也不干他什么事情了。
  所以,他只当是没有听到这人说的什么话,摊平了手掌在对方面前,口里一字一句的说道:“文书,官印呢?”


第二百零二章 进了城也进不了门
  如果秀才遇到兵,一般的秀才,那肯定是纠结,无以复加的纠结,但是,这种情形放在金壁辉的身上,那就是尴尬、屈辱甚至恼怒了,比如说眼前的这种情况。
  什么时候,一个高高在上的文官,会被一个看守城门的武人如此刁难过,简直是岂有此理。金壁辉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掌,顿时一阵气血翻涌,此时此刻,他不仅记恨住了面前这个粗鄙不文武人,甚至,连那个莫名其妙的“维拉斯科商团”他都是记恨上了。
  有本事,你就将老夫拦在这城门之外,只要老夫进了城,第一个事情,就是请你们这帮混蛋滚蛋。大把的金银请你们来,难道就是为难老夫这正牌子的一城之主的吗?
  眼下,金壁辉面临着两种艰难的选择,一种是硬顶,强行闯进城去,不过,看看他带的从人,再看着这城上城下严阵以待的军兵们和他们手中的刀枪,很显然,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另外一种,那就是草鸡了,避开这个不讲道理不知道尊卑的混人,另外再想办法进城,虽然那有些难看,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文书和官印给一个看守城门的武夫过目的,朝廷的体面,绝对不能在他手里丢掉。
  还好,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有人及时给他解围了。
  “祈百川,你干什么!”
  金壁辉看到自己面前的手掌,闪电般的缩了回去,然后这个从自己出现,一直就没有给自己好脸色的混人,居然眨眼之间,换上一副憨厚的笑脸,笑嘻嘻的朝着声音来处迎了上去。这一手变脸功夫,就是金壁辉也自弗不如,甚至暗暗忖道,这个混人有这一手功夫,即便是在他们朝廷,也一定不会混得比现在差。
  “大人,您怎么来了,这几个家伙,啥凭据都没有,随便说自己是个什么官,就想混进城,大人不是让咱们严防奸细的吗?我看这些家伙,就很像奸细!”
  金壁辉听的想吐血,你才是奸细,你全家都是奸细,有老子这么大摇大摆的奸细的吗?他将眼光朝着来人看去,心里暗暗祈祷,来人明显比这个守城门的混人的地位高,希望他不要像这个家伙这么混蛋。
  入眼所见,果然是一个身穿绣红战袄子的将领,虽然装束和这个守城门的混人相差不是很大,但是和此刻站在他身边的那个混人相比,全身都透着一股儒雅的味道。即便是金壁辉已经记恨上这个维拉斯科商团,包括对这个商团所有的人,都没有多大的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光从卖相上来看,比起刚才一直刁难自己,马猴一样的家伙,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了。
  “胡说八道!”余风不疼不痒的叱责了祈百川一句,走到金壁辉面前,微微一拱手:“手下人粗鄙,言语之间多有冒犯,还望这位大人不要介意,不知道,这位大人从哪里来,所谓何事?”
  “这也太假了点吧!”祈百川龇了龇牙,大人要收买人心,他是很赞同,但是对这几个官儿一样的家伙,有必要这么客气的吗?他们又不是民!不光是不是民,对于风字营来说,啥都不是。
  “本官留守平壤,刚刚到任,却被贵属下拦在了城外!”金壁辉苦笑了一下,“贵属下忠于职事,本官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可是金壁辉金大人?”余风看起来眼睛一亮,满脸欣喜的问道。
  “正是本官,你知道本官?”金壁辉心下大安,终于遇见个可以说得明白的人了,再也不必要大失体面的遁走或者是拿出文书官印来了。
  “早就盼着大人来了,代留守大人早就通知了在下,只是一直不知道大人的行程,眼下又是非常之时,没能在城外恭候大人的大驾,实在是怠慢!怠慢!”
  余风嘴里一边解释道,一边看了看四周虎视眈眈的众士卒,脸色沉了下来:“都拿着刀枪干什么,这是金壁辉金大人,新任的平壤留守,咱们的衣食父母,都把家伙收起来,惊骇到了大人,看我怎么惩治你们!”
  众士卒听令,齐刷刷的收起了手里的刀枪。余风在前面引路,将金壁辉一行人引进城来。
  “大人说什么,衣食父母?这人很有钱吗?平壤不是咱们的了吗?”看着前面一行人走远,一个小旗不解的嘀咕了一声。
  祈百川看着余风在背后竖起的大拇指,正在暗自得意,听到这个小旗这般嘀咕,顿时一个巴掌朝着他的头上拍了去:“你知道个屁,你以为大人就你那点眼光,一个平壤就满足了,这朝鲜,像这样的城池多的是,大人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目的!”
  “哦,明白了,就像咱大明的官儿一样,大人想收买他,到时候,咱们怎么做,都没有朝鲜军兵和咱们为难了!”
  “我都懒得说你了!”祈百川苦笑不得:“这事情,老子都不敢琢磨,你倒是琢磨上了,带着你的人,给老子到城墙上去吹吹风,免得你净瞎想!”
  余风引着金壁辉一行,朝着城中的留守府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多了解一下余风,该是一路来被被马匹颠簸得厉害了一些,这金壁辉没有上马,倒是就这么信步和余风慢慢的朝着前面走去,一边嘴里说个不停。
  “余将军治军很严啊!适才我看贵属下,令行禁止,张弛有度,也算是一等一的强军了,这次平壤之战,怕是贵军损失不小吧!?”
  “还好,还好,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咱们赚的就是这刀口上的钱,劳大人关心了!”
  “余将军读过书?”俗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道有没有,几句话谈下来,金壁辉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就发问道,余风的这谈吐做派,可是武人们没有的,既然不方便打听维拉斯特商团的内幕,那就从这个对自己还算是恭敬的文雅将军身上打开口子吧!
  “倒是读过几年,略略识得一些粗浅文字!”余风谦逊道,“在商团里,我也就是给统领大人跑跑腿!写写画画而已!”
  “这也了不得啊!”金壁辉嘴里感叹道,“有了一身才学,自然是在哪里都能风生水起的,对了,贵团的统领现在何处?”
  “统领大人昨日巡城到半夜,此刻正在休息,金大人不必担忧,稍后等统领大人休息好了,我会禀报金大人到来的消息,相信我们统领大人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前来拜会金大人的!”
  “哦,留守府到了,金大人慢行!”
  “今日得见余将军,颇为投缘,日后若有机会,还望和余将军多加亲近亲近啊!!”
  “金大人言重了,那是在下的荣幸!”
  送到留守府门前,余风止住了脚步,和金壁辉等人告辞。而金壁辉的从人,早就走上前去,和府门口的卫兵,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少顷,从留守府内,涌出来一大群大大小小的朝鲜官吏,谀辞如潮的将金壁辉迎了进去。
  余风朝着身后一招,几个远远跟在后面的亲兵,立刻凑了上来。
  “慕诗呢?不在留守府中吗?”
  “大人不是一直叫他在府中待命吗?没有大人的命令,他怕是连这大门都不会走出去半步!”
  “嗯,你去告诉他,这个金壁辉金大人,叫他给我盯牢了,哪怕这位金大人上茅厕的时候放了个屁,我都要知道!”
  这金壁辉已经来了,该给的助力,我给了你,该用的对策,我教了你,要是这样,你还不能将这个金壁辉搞定,池长青你这个代留守,我还真的考虑一下换个人了。看着亲兵火急火燎的跑进留守府,余风暗暗的想到。
  留守府里,又是另外的一番景象。
  前呼后拥,来迎接金壁辉的官吏是不少,但是惟独不见这个留守府现在的主人,代留守池长青池大人,这一点,让金壁辉很是不爽。这种不爽的情绪,最是容易感染人,而这种情绪,又将片刻之前,又金壁辉和他的从人们在城门口吃瘪的情形,全部都勾了出来,累计在了一起。
  在询问第三个官员,仍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代留守大人,现在在什么地方的时候,金壁辉胸中的那股无名之火,终于爆发了出来。
  “忠于王事,就是这样忠于往事的吗?眼下大乱初定,强盗虎视,居然连你们都不知道这个一城之主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简直是荒唐!”
  “还有,城防是何等重要的事情,怎么能托于外人之手,万一有失,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们的兵呢?”
  金壁辉的咆哮,在留守府里回荡,刚刚争先恐后拍着马屁的官员们,一个个沉默下来,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金壁辉顺着他们的眼光,朝着自己的身后看去,只见身后的厅柱后,绕出来一个人,他的眼光登时仿佛针刺一样的眯了起来,人他不认识,但是这人身上的服饰,他可是认识的,和刚刚送进来的那位与余将军一样,这位身上穿着的是绣红的战袄。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他冷冷的问道。
  “在下慕诗,奉统领令,护卫留守府,确保留守大人安全无虞!”
  “不用了,我的安全,不用你们统领操心,你还是回去禀报你们统领大人,多谢他的关心了!”
  “你错了!”慕诗摇摇头:“你没有挺清楚我的说话,我说的是护卫留守府,确保留守大人安全无虞!”
  “此刻我便是留守,我说不需要你的护卫就不需要你的护卫!”
  “我说的留守,是池长青留守大人!”慕诗执拗的摇摇头:“这位大人,对不住,这里是留守府,若是公务,您可以找相关人等,若不是为了公务,怕是在下要请大人出去了!”
  金壁辉气得手指都哆嗦起来了,在这货真价实的留守府,一个不相干的佣兵,居然要赶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留守出门,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他终于明白,这些官吏脸上古怪的神色,是从何而来了,他更是明白,这种神色,叫做忌惮,而他刚刚居然疏忽过去了。
  这里所有的人都忌惮这个叫慕诗的家伙!他想明白了这一点,手指居然不哆嗦了,这人既然有恃无恐,众人又是一脸的忌惮,自然是有着他的底气。
  “你这是要赶我出去吗?”他镇定了一下,一字一句的问道。
  “不敢,留守大人不在府中,大人又从人众多,万一混进来三五个奸细,我可是吃罪不起,出门向左,不足五百步,就有一家客栈,大人何不移步,有什么事情,等到留守大人回来,再好好商榷?”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窗台厅门处,都出现了一个个披甲执兵的士卒,一个个冷厉的眼光,射向厅内。
  “好!好!”金壁辉怒极反笑,他现在彻底清楚了,对方这个下马威,毫无疑问就是那个不想交出手中权柄的池长青所为,只是眼下看起来,这个维拉斯科商团,早已经和他沆瀣一气了。
  “好,迟早有一天,这留守府,我要堂堂正正的踏进来,告诉你们的池大人,我在客栈恭候他的大驾,若是今天晚上见不到他的人,本官手里的这支笔就不客气了,本官要弹劾他——图、谋、不、轨!”


第二百零三章 卧榻之旁打麻将
  金壁辉的话一字不错的传到了余风的嘴里,余风有些晒然,他就当是一个笑话听了,这平壤城若是进出自如的话,自己还怎么瞒天过海,火中取栗。别说他金壁辉朝着汉城递交弹劾的奏折,就是往他家中报个平安的书信,没有他的点头,也是流不出去的。
  这些人,就先养着这里再说,如果他们不想在乱军中“离奇失踪”或者是“暴病而亡”,他们还是要好好管住他们自己的嘴和笔。不过,去给他们这个提示的事情,那就要有劳那位自己的小舅子的大舅子了。这可是你们朝鲜官员们的内斗,和咱们这忠诚勇敢的“维拉斯科商团”,那是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马队已近放出去了,对于一直在北方虎视眈眈,不时从那些失陷的朝鲜城池中出来打打草谷的后金鞑子的威胁来说,这城里的事情,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攘外必先安内,内部糊弄住了,就得考虑考虑外面的事情了。真要是被鞑子们,一口气赶回了新城,他在这平壤城里钩心斗角玩得再好,也是白搭。
  既要盯着鞑子们的动静,又还要防备身后南浦那逐渐收拢来的溃兵们,余风感到有点心力交瘁了。这南浦横亘在新城和平壤之间,就仿佛是扎在他屁股后面的一颗大钉子,不把这颗钉子拔了,他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南浦可不是酣睡,那是直接摆开了几桌麻将,打得热火朝天呢。
  “姐夫,这次回新城,你可不能派别人去,我娶了媳妇,我爹娘都还没有见过呢,怎么着也得带回去给他们看看!”赵登脸上泛着光彩,一本正经的对余风说道。用后世的说法,那就是“满脸幸福的光芒!”
  他是一听说余风在下令清点府库,打包装车,就立刻就赶来的。这么多的好东西,肯定是要放在自己家里,更加保险一点,余风就是再豁达,也不可能任由这些财货,铁器,军械,甲胄放在这库房里发霉的,万一,万一这平壤被鞑子冲破或者是察觉了端倪的朝鲜小朝廷纠集重兵来夺,他大不了一走了之,但是,在走之前,让这些值钱的,可以让他少打拼N久的物资还留在城里,拱手送给他人,那就是太愚蠢了。
  “你回去干嘛,现在正缺人手,我恨不得连你弟弟也召来才好呢?”
  “那你叫人将那些府库清点作甚,还不是运回新城?”
  “是会送回新城,但不是在现在!”余风没有否认,顺手将桌子上的那副地图摊开,“过来,我教你看地图!”
  “你看,这里,就是咱们新城,这个挨着咱们的,就是长渊,嗯,平壤在这里,看见没有,在这平壤和新城之间,还有一个城池,叫做南浦,无论是从新城到平壤,还是从平壤回新城,这南浦都是我们的必经之路!”
  他卷起地图,对着赵登说道:“若是这平日里,这南浦也就罢了,不会比长渊更难拿下,但是此刻,从平壤以及四周的朝鲜溃兵,大多齐聚于此,咱们再想轻轻松松的通过这里,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拿下他就是了,姐夫,这些朝鲜兵丁,实在是不堪一击,再多有什么用,一群绵羊,是怎么也干不过一只老虎的!”
  “拿下?拿什么去拿下?就你那千把号人,还是我平壤不要了,直接带着风字营压过去,占了平壤,咱们是运气好,但是,去打这南浦,对方有了防备,你当是还有打平壤这么轻松?”余风没好气的说道。自信是好事,但是过分自信,那就属于自大了,不好好的敲打一下赵登,怕是他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清楚了。
  “北边还有鞑子在游弋,马队回报,他们已经和鞑子的斥候,交手好几次了,就在这平壤百里的范围里,这个时候,这南浦就算是个马蜂窝,也得等我肃清四周,确保鞑子不会突然杀过来,才能腾出手来,去对付他们!”
  “那咱们不得一直耗在这里?”赵登有些不解,既然路途不畅,那还清点装车个什么劲儿,这不白耽误功夫吗?
  余风诡谲的笑了笑:“当然不会,这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就不用担心了!”
  赵登从余风的帅帐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不过,对于他这个姐夫,他是丝毫没有任何的怀疑的,简直就是盲目相信了。姐夫说他分寸,自然就是真的有分寸,他操心也没什么用。管他呢!他摆摆有些发昏的脑袋,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朝着自己的驻地走去。
  他驻守在南门,距离帅帐,足足有四五条街的距离,上了身边的士卒牵来的马,他猛一扬鞭,顺着街道跑去,身后一队亲兵,立刻跃马跟上。
  平壤的街道上的情形,已经和平时没有多大的区别,若不是街道或者临街的墙壁上,隐隐还依稀可见一些暗红的血迹,或者是一些火枪弹丸留下的痕迹,没有人会意识到,这个城市,在不久前,还经历了一次战火。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民族。
  拐过两条街,从街道转角处,涌出一大群人,这些人手里甚至还提着响鞭,净牌,那净牌上,只差没有写着“肃静,回避”的字样了。在这些人的中间,一台四人小轿,四平八稳的在其间,若隐若现。
  “哎~”赵登一眼见到这群人,手里条件反射般的一勒马缰,胯下的马匹灰律律的一声长嘶,两只前腿陡然离地,竟是立刻停下了马步。好在街上的人,早已经习惯见到风字营的骑兵过来,就远远的避开,免得被马踏伤,虽然他这一手来的陡然,但他骑术也算得上精湛,旁边又没有百姓,倒也没有惊吓到旁人。
  眼下这平壤城里,有着这么大的排场的人,自然非他那位便宜大舅子,池长青池大留守莫属,虽然赵登对这位大舅哥,感觉也就一般,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是,好歹他刚刚娶了人家的妹妹,这在大街上碰到了,把头一低,装作不认识的走过去,那也太操蛋了一点,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池袅的脸面上,这该有的礼数也还是要有的。
  他下得马来,朝着轿子走去,这轿子四周的人,哪里有不认识这位赵将军的道理,一个个都让开道路纷纷见礼。
  “这么巧,是赵将军啊!”轿帘掀开,池长青一张笑脸露了出来,赵登感觉到,对方那是真心实意的笑,而不是想这轿子四周的那些家伙一样,满脸都是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
  有了原先汉学的底子,又有了生存压力的驱使,这池长青的汉语水平,那是在这一段短短的时间里,有着飞速的进步,基本上,只要你不文绉绉的说话,或者话里夹杂这个典故,那个俚语的,简单的交流是没有多大的问题了。
  对于这个妹夫,池长青还是有些满意的,至少,这门亲事,放在大明也好,放在朝鲜也好,基本上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更别说有了赵登这个枢纽,他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脑袋,为了池家一门,买上了一份大大的保险。
  “刚刚从大帐那边回来,你这是去大帐?”赵登脸皮还是有些薄,对方既然没有大咧咧的叫自己妹夫,那么他这一声“哥”也就喊不出口了,若是私下里,他喊了也就喊了,可这是在大街上啊!
  “云统领的私宴,我岂有敢不去的道理,对了,城南的那处宅子,住得可还舒适,若是不满意,我再给你找找,在这平壤城里,总不成委屈了咱们池家的姑爷!”
  “云青山?”赵登哪里听他什么宅子不宅子的事情,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云青山名义上虽是这风字营的统领,但是,到底是谁说了算,就算别人搞不清楚状况,你这被姐夫亲自提拔的“留守大人”,也不至于不清楚吧!既然如此,那还说什么敢不敢去?
  “我姐夫知道这事情吗?”赵登的第一反应,就是云青山私下在搞什么小动作,要不说胳膊肘总是往里拐呢,他关心的是,余风会不会受到蒙蔽。
  池长青招招手,赵登凑了过来,只听得池长青轻声说道:“这事情就是余将军安排的,除了云统领,还有那位从长渊来的崔察访,也是在被邀请之列。”
  “哦!”赵登点点头,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总不成这池长青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池长青是他大舅子,但是,几天之前,谁知道这个家伙是谁,又是什么个秉性。眼下城中虽然看起来安稳,却是暗流急动,余风屡次叫他放醒目点,他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疑惑的地方。
  “索性我回营也是无事,眼下天色尚早,要不,我就跟着你去混几杯酒吃,可好?”
  “当然是求之不得了!”池长青笑了起来,对于这位妹夫将军,能够对自己有这样亲近的表现,他自然是感到十分的欣慰。


第二百零四章 谁同意 谁反对?
  崔阳浩接到云青山的这个邀请的时候,也有些忐忑,他率两千军来到平壤,沿途也还收容了一些溃兵,眼下基本上,在平壤城里,就是他军力最多,军势最盛的样子,但是他却是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情。
  很多地方,别说是对着他的人,还算是彬彬有礼的“维拉斯科商团”的军兵,拒绝他的士兵的进驻,就连那城中本应该和他气息相通,共同进退的朝鲜军兵,对着他的人,也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这些时日,光是朝鲜军兵之间的打架斗殴的事情,就没少让他伤脑筋。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就算是不欢迎他的到来,也应该是上层的军将和这平壤的官员的事情,没道理这些士兵是这样的反应。他有一种被排斥被冷落的感觉,虽然在这平壤城里,基本上他的军需供应什么的,城中并没有少了他的,但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丰富的回报和待遇,却是一点都没有看到,他甚至没有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这让他有些伤心。
  这种情况下,继续和云青山保持良好的关系,无疑就是很重要的了,至少在他看来,他和云青山,算是同一阵营的,而那平壤城中的池长青等官吏,虽然同是一国人,却是另外一个阵营的。
  当他带着从人来到云长青的住处的时候,却是心里一愣,那座上宾客中,那峨冠宽服,不正是他此刻最不想在这里见到的池长青是谁。
  “来来来,共饮此杯,大家都不是头一回见面了,到我这里,莫要嫌我简慢!”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云青山满口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就是不谈正事。这池长青和崔阳浩不知道是城府颇深,还是都以为自己是云青山阵营里的人,也居然都是很有默契的在那里风花雪月,最先打破众人之间这种诡秘的气氛的,反而是那位来跟着混酒吃的赵登赵千户。
  “统领大人,你不会就是纯粹的请这两位大人来这里吃饭喝酒的吧,就没别的事情说说?”
  “哈哈哈,赵千户不说,我倒还真是忘记了,不过,我看天色不早了,赵千户这么着急,是怕家中那位如花的娇妻等的不耐烦了吧!”
  赵登眉头微微一皱,他是真的喜欢池袅,所以,对于云青山说话的这口气,未免就听得有些刺耳了。不过,一旁的崔阳浩倒是注意到了他这一神色,心里也就微微一动:这云青山迟迟不进入正题,莫非就是因为这赵千户的缘故,难道他今日找我们来说的事情,还要避讳自己的手下吗?不顾,看起来,他这个手下,有点刺头啊!
  见到赵登没有告退的意思,云青山也拿不准,是不是在这位的面前,来说起这事情,大人的交代中可没有提到这种情形啊,不过,一想到赵登的身份,他又有些释然了,自己在这里担忧这池长青是赵登的舅子,这赵登还是大人的舅子呢,他就是听了又何妨,难道不成还胳膊肘往外拐不成。
  他对赵登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转过头,对着池崔二人说道:“今日请两位大人来,自然是有事情和两位大人商议,没准大家都还能落到一些好处,只不过,这事情干系颇大,云某一直有些犹豫而已。”
  “云大人(云君)何出此言!”两人一同开口,不过池长青毕竟是本地主人,而且,论起官职实权来,也比崔阳浩要强一些,崔阳浩微微一伸手,示意请对方先说。
  “这平壤城里,池某还是能做几分主的,好处不好处,这么说就见外了,若是云大人有所需要,直接出声便是!”
  “那是自然”崔阳浩也是附和着说道:“云君这是不把我崔某当朋友了?”
  云青山摇摇头,“该是麻烦两位的时候,云某自然会厚着脸皮开口,但是这次不同,这一次,不仅仅不需要两位一个子儿,反而,是送一桩泼天的富贵给两位!”
  两人都是眼睛一亮,静静的等着云青山说下去。
  “两位大人都有好处,那么,自然也少不了咱们的好处是不是!”赵登在旁边接话道,这一唱一和,倒好像是他事先和云青山排练过的一样,捧哏的角色扮演得相当不错。
  “咱们自然也能落下一点,不过和两位大人相比的话,那就不值一哂了!”云青山微微瞟了一旁的两位,见他们都认真的在听自家说话,估摸着这胃口也吊他们吊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的说道:“云某说得直白一些,可能有些话,两位觉得有些难听,不过云某也就一个提议,两位若是不愿意,就当时咱们吃酒的时候,说的一个笑话,酒一醒自然忘记得干干净净,若是两位有意思,不妨咱们合计合计,看看这事情,能不能成?”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如今这北方三道,自平壤以北,系数在后金人的手中,局势靡乱成个什么样子,怕是不用我多说,两位都是非常清楚的。对于两位能够在国难当头,激流勇上的气概,云某自然是相当佩服的,不过,这世上的事情,很多时候,不是凭靠一腔热血,就是能够做成的,真要相信这个,那是那些个迂腐的书生罢了。”
  “要做大事,自然就要有做大事的能力,恕我直言,崔大人目前最大的困扰,应该是手中军力不足,若无我军协防,别说是收复河山,就是固守平壤,怕也是力有未逮吧!至于池大人,虽然你有心一展胸中抱负,无奈擎肘太多,不能放手而为,是不是这样?”
  两人缓缓的点点头,云青山一番话,的确是说中了他们的软肋,听起来云青山的这个合计合计的意思,是能够帮他们解决他们目前最为苦恼的问题,两人自然是心动不已。
  “不知道云君有何良策?”崔阳浩也顾不得尊卑,急不可待的开口问道。
  云青山没有看他,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灌下,然后闭上眼睛,感受一下那一到火线从咽喉流下胸腹的感觉。
  半晌,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口中缓慢却又清晰无比的吐出两个字:“南浦!”
  “南浦?”
  “南浦!?”
  两人低呼了一声,旋即脸色剧变。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云青山这两个字一说出来,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但是这事情,云青山做得,他们却是做不得,那性质可是大不一样了。
  “南浦如今聚拢溃兵万余,这些人都是从北方退下来的,算是老卒了,若是崔大人能够得到这样的力量,挥师北上,那将是何等的功业?而若是崔大人北上的话,这后勤补给,谁有能比池大人更合适做,而崔大人也后顾无忧了。取下了南浦,长渊,南浦,平壤连成一线,以此为屏障,拒后金于门外,于国于民,都是大有益处,两位说,这买卖做的做不得?”
  “更别说,这战事一起,死些人很正常,也许留守金大人会主动请缨……”他瞟了瞟池长青,悠悠说道:“然后不幸战死呢!”
  最后这一句,虽然赤裸裸了一点,但是绝对不是画蛇添足,甚至,整个一段说辞里,最能打动这两位的话的,还是这最后一句。
  金壁辉的事情,崔阳浩自然知道,甚至金壁辉都派人和他联系过,请求他出兵戡乱,只不过,他尚在犹豫中,啥实惠没落下,就一场火拼,他没那么傻。可眼下对于崔阳浩来说,这金壁辉就是一个现成的背黑锅顶缸的好角色,到时候什么内斗,火拼友军的罪名,自然有这位金大人去背,好处却是自己实实在在的落下了,这样的毫无实权的留守,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背黑锅的好材料,他要是不会利用,他就真是笨蛋了。
  而对于池长青来说,这更是一个更好的摆脱困境,稳固自己地位的好办法,不仅仅能够将这个跑来和自己争权夺利的金壁辉一脚踢开,而且,更可以让自己的声威权柄大涨,从这些天和天朝大军的接触来看,他发现这些人,只要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对于他如何管理这城里的百姓,甚至他自己捞到了多少的好处,并不是太关心,用后世的话来说,纯粹就是“粗放式”的管理。
  大丈夫在世,岂能没有几分野心,他池家,他池长青被闲置这么多年,要说他对朝廷一点怨气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眼见昔日轻视自己甚至欺压自己的人,被自己狠狠的踩在脚下,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他很是享受,而只要听从这些天朝大军的话,他就可以一直将这感觉保持下去,这一合计,何去何从,选择就非常明显了,更何况,他将自己唯一的妹妹都嫁给了这天朝大军中的将领,就是他现在说不干,日后出事翻算旧账的时候,也少不了他那一笔。
  “如何?谁同意,谁反对?”
  “无利不早起,云君,我们得到了我们想要的,你们又能得到什么?”


第二百零五章 姐夫 你真阴险
  十月初,平壤留守、加兵曹判书、平安道黄海道观察使金壁辉遣使进南浦,节制众军,众军不从,金壁辉率众前往,不料军中哗变,金壁辉及其从人部曲不幸遇难。长渊察访崔阳浩及前平壤代留守池长青,齐聚忠勇之士,得城中义民相助,趁夜率军入城,南浦遂平。
  ……
  汉城,王宫。
  朝鲜国主李倧看到手里的这份军报,脸上阴沉得好像快要滴得出水来,自从入冬以来,从北方三道,没有传来一个让值得兴奋不已的消息,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就算是唯一的好消息收复平壤,都还不全是他的士兵的功劳,还掺杂了一个他以前根本不怎么上心的“维拉斯科商团”在其中。
  在他的面前,是一头花白头发,却是精神矍铄的老者,如果云青山在此处,他就会发现,这个老人的眉目和这些日子几乎日日和他厮混在一起的那崔阳浩依稀有些相似。没错,这个老者就是春秋阁大学士,议政府右议政崔谈崔大人。
  “崔家后继有人啊,崔谈,如今崔阳浩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不赏是不成的,你说,该怎么个赏法?”李倧坐在大殿宽敞的暖椅中,对着下首的崔谈说道,口中说是赏,但是却是听不出一丝欢愉的语气。
  “大王,崔阳浩虽是犬子,但是,老臣还是要说一说,为大王解忧,本是他份内之事,何谈有功?大王下旨褒扬几句,也就够了!”崔谈一脸正如,说得那叫义正言辞。
  “他若是没有功劳,难道那些丢了本王千里江山的废物才有功劳不成?”李倧话里有些阴森,有些愤懑,但是听到崔谈的话语,语调微微缓和了一些,他摆摆手说道:“你不要说了,你崔家的忠心,我是知道的,有功的自然要赏的,要不然,岂不是叫忠勇之士寒心!本王还没有昏聩到那个程度!”
  “加平壤府尹?不妥,这个池长青也要赏,加南浦府尹吧,还是算了,直接让他加黄海道兵马节制,观察使吧!”
  “大王,三思啊!加南浦府尹,崔阳浩或许能够胜任,节制黄海道兵马,怕是太过于看重他了!”
  李倧看了看面前的这个老臣,心里微微有些暖意:“你这老骨头,人家是巴不得望自己的后辈加官进爵,你倒是好,生怕自己的儿子官大!”
  “老臣是为大王着想,为王国着想,这一道军政民政皆在一人之手,这不合祖宗之法啊!”
  “无妨,我适才就说过,这池长青也是要赏的,上度收复平壤,此人居功甚伟,一次不赏,可以说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但是眼下他又做出了这般事情,再不赏也就不合适了!那岂不是叫国民说本王舍不得官爵。”
  李倧微微歇了口气,继续说道:“池长青加平壤府尹,代留守,察访南浦!就这样吧!”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既互相依靠,又互相牵制,崔谈对自己儿子和那崔阳浩的任命在脑子中微微一转,顿时就明白了李倧的用意,还好,大王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彻底信任某一派某一人。
  “大王英明!”他心里微微的放下了心思,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志大才疏,但是,真要是放权给他,做不得出一番功业尚不清楚,但是,若是一点乱子都不出,他是不相信的,他更担心,大权在握的儿子,将来会给他惹出一些祸延家门的事端出来。与其到时候焦头乱额后悔莫及,还不如早早让他断了这份念想,安安生生的过着富贵日子。
  不过李倧这一番旨意出来,倒是可以避免自己儿子一家独大的局面出来,往好处想,至少,那些后金人来的时候,儿子也不是一个人在面对了,同袍也好,替罪羊也好,总算是有个背黑锅的了。
  “照着这个意思,拟旨吧!”
  ※※※
  数日之后,平壤城里,留守府。
  这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上至新任的府尹、代留守池长青池大人,下至看门的小吏,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的笑容。虽然池长青借着夫人寿诞的名义,大摆筵席,但是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说出来,那就讨人嫌了。
  从汉城来宣读大王旨意的中官,自然是坐在首席,这也算是池长青给所有的人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我池某人,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平壤之主,是大王亲自委派的,谁要是不服气,那就不是和他做对,是和朝廷作对,和大王作对了。
  当然,这个平壤之主的权威性,在“维拉斯科商团”的面前,还要有待商榷,不过维拉斯科商团今天也是很给面子,维拉斯科爵士居然带着一位明人千户,亲自前来赴宴,更是令人刮目相看。池长青的地位的正统性得到承认,又得到维拉斯科商团的全力支持,相信在这平壤城中,一些别有心思的人,此刻也要偃旗息鼓了。
  “大义,名分!这就是我们需要的!”在这平壤城里另外一个地方,余风正在给身后的赵登说话:“这池长青有了这大义名分,他就摇身一变,变成了这个政权的代表,那么,如有人和他为敌,就是和这整个政权为敌,那么,他就可以利用整个政权的资源,去消灭他的敌人,无论他的手段有多么的卑鄙,但是,他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他就能获得民心,获得这个政权统治下的所有老百姓的支持!”
  “可是我们一直用维拉斯科商团的这个名义,并不能让别人支持我们啊!”赵登觉得余风说的和自己问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情。
  “但是,有了这个名义,我们暂时可以让别人不与我们为敌,尤其是我们现在脚下这块土地的主人!”余风循循善诱:“你想一想,要是我们直接亮明旗号,摆开一副来抢地盘的架势,这些朝鲜人会怎么对我们?”
  “当然是和我们死磕了,不过,这些朝鲜人,也太软蛋了一些,打也不怕的!”
  “打仗,是要死人的,他们死了多少,我一个都不心疼,但是,咱们的人死得起吗?”余风摇摇头:“但是你想想,现在我们不仅不需要死人,而且要什么有什么,军械粮草被服,甚至民夫!而且,我们不用去抢,这些人还给的高高兴兴,这两种方法,哪一个更好?”
  “还有,若是我们亮明旗号,这朝鲜朝廷,势必拿我们当做流匪来剿灭,你说到时候,这池长青也好,崔阳浩也好,是听他们的国主的好,还是不听他们的好?而他们手下的人,原本我们花极小的代价,就是可以驱使的,现在却变成了我们的敌人,此消彼长,你说,我们的实力是增大了,还是减弱了?”
  “姐夫,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明白了,不过,我觉得这样有些……有些……?”赵登搜肠刮肚,想找个合适的形容词出来,可惜肚子里实在是墨水有限,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体例。
  “阴险!”余风提示道。
  “对,就是阴险!”赵登猛的一拍大腿,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讪讪的解释道:“姐夫,我不是说你阴险哈!”
  “阴险就是阴险,这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还嫌我阴险不够呢?”余风笑了笑,“不过,有的时候,这个词还有一种说法,叫做心计,怎么样,是不是听起来好听多了!”
  他拍了拍赵登的肩膀:“你呀,上阵打仗,我倒是不担心,但是,这阴险,也还是要学一些,有勇无谋的匹夫,我营里多的是,但是会动脑子打仗的,就只怕没有几个了,等下你走的时候,我送你一套书,叫《三国演义》,你回营后,自己找个识字的,每天念给你听,姐夫告诉你个秘密,这鞑子,啥都不懂,后来会打仗祸害咱们大明,全都是他们的将领,人手一本三国演义,碰见啥不会打的仗,在书里一翻就知道了。”
  “真的?”赵登眼睛都亮了起来。
  “假的!”余风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鞑子看三国,你也看三国,那你上了天也就一个鞑子的水平,还想以后提军去打败鞑子?除了这本以后,我房里还有一些兵书,回头我给你捡几本出来,都要读要学,别给我偷懒啊,到时候过不了我这个老师的关,小心我把你打发新城看海去,反正你弟弟也在海边呆的腻了!”
  门外一个亲兵走了进来,对着余风禀报道:“大人都装好了,一共一百七十车,民夫五百四十人!”
  “滚吧,臭小子,给你姐姐和那没出世的外甥捎个话,就说一安定下来,我就回去看他们,路上小心点,别出岔子!”余风虚踢了一脚,赵登佯装狼狈不堪的跑了出去,郎舅之间,一阵哈哈大笑。


第二百零六章 冰火两重天
  喜峰口,是个很熟悉的名字,这个名字,放在后世,即使不是军迷,也知道在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一群铮铮铁骨的中国军人,曾经在这里狠狠的重挫了一帮东洋岛国来的强盗。但是,那是三百年后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喜峰口这个名字,代表的是灾难的起源,因为,一帮更为凶恶的强盗,就是从这个地方,突入关内,祸乱中原,让无数人为之家破人亡。
  崇祯八年十月,后金第一猛将阿济格率军近六万人,号称十万,自沈阳出发,绕过大明号称铜墙铁壁的关宁防线,取道喜峰口,直逼关中。
  这六万人,有八旗的后金精兵,有附从的蒙古各部落的牧民,有早已经被后金收为已用的汉军,甚至还有一只完全由朝鲜人组成的火枪兵,总之,这些人成分虽杂,但是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实际上,他们更像是一群武装到了牙齿的强盗,一个标准的武装抢劫团伙。
  有时候看历史,很多事情,让人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就好比这次阿济格的大军南下,简直好像是掐住表来的。大明的军队的主力,此刻正在干两个活儿:一个是在关外,正在防守关宁防线;而另外一个,则是在关内,一会撵得李自成满山跑,一会儿死咬着张献忠穷追猛赶不已,就连和以上两位相比,显得很是低调的流贼老回回部,也不甘寂寞的从河南跑了出来,去陕西转上几个圈。
  一句话,关内乱得一塌糊涂,所以,当阿济格这个大蝗虫带着一群小蝗虫而来的时候,简直没有遇到什么成建制的有力的抵抗,这种情况,很难让人不得不起一个疑问,这后金的时机,也把握得太好了吧,这里面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若是一次如此,可以称之为巧合,但是,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多起,这就有些诡异了。而且,按照后世的大清和流民政权那死磕的架势来看,这两者之间,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斩鸡头烧黄纸的可能的。
  有人把这让崇祯欲生欲死的“冰火两重天”,归纳成“命数”或者“气运”什么的,当然,这命数气运,不是指崇祯本人的,而是大明朝的———大明气数已尽。崇祯别看他号称天子,受命于天,但是,真要靠他那小胳膊小腿的和命数这个东西对着干,还是有些不靠谱,所以他的悲剧就很是必须的了。
  人力总不能胜天,天子也是人。
  当然,作为一个皇帝来说,崇祯真的算是很合格了。从一到十给他评个分的话,至少也得评九分。他节俭,连衣服都打折补丁,他勤劳,每天处理公务少说得干十四五个小时,还是没加班费的那种,他不好女色,娶个皇后,只怕还是想要个给他补衣服的免费劳力而已,别的妃子,一年上头,连见他一面只怕都没有机会。就这样,他也没讨个好,朝里那帮大臣整天吵架整人不务正业不说,三天两头不是这里作乱,就是那里造反,逼得紧了,这些家伙连他的祖坟也敢烧,这日子,怎么一个“苦逼”了得。
  而眼下,这帮关外的家伙,又来火上浇油,真的是让他头疼欲裂。
  十月十五,后金大军克顺义,十七日,克怀柔,十九日,克密云,二十三日,取西山。
  阿济格抢得钵满盂满,但是,北京城里可就闹翻了天了。
  “天子守国门”,可没有说天子让人给围在国门啊,上次北京保卫战,好歹还有个于谦,眼下朝中可没有如此人杰了。再不下旨勤王,只怕这帮鞑子,要把北京外面当他们家了。当然,这下旨勤王,下到哪里,也不会下到守国门的关宁防线的守军头上去,门户大开,那不是鞑子进出自如了。于是,正将高迎祥,李自成撵得如同丧家之犬的五省总督卢象升,很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到了这封旨意,带着他的兵马朝着北京而去。而在他身后的高迎祥李自成而是笑逐颜开,恭送这位焦头乱额的卢大总督离开。
  卢象升,字建斗,江苏宜兴人,天启二年进士及第,任吏部主事,两年后,任吏部员外郎,再过了三年,外放知府。按照这份履历来看,这卢象升,就是一个非常非常会做官的文人而已,就以这样的升迁速度,在他退休之前,混个内阁大学士,还是很有希望的。
  就是这样的一位官场新星,怎么又混到去带兵,而且担任五省总督这一专为剿灭流匪所设的重要职位上去了呢?更是而且到,北京一旦吃紧,崇祯立刻就想到下旨给他。
  这不仅仅因为他现在掌握着关内大部分的明军主力,更是因为,这位老兄,曾经有过“勤王”的前科。这位老兄在做知府的时候,就曾经因为北京城外出现鞑子,自募民军一万多人,来到北京勤王过,虽然他一仗没打,还多少吃了点处分,但是,却也是从此简在帝心,以他老兄做官的手段,混到五省总督这个位置,也就不奇怪了。
  当然,说混,也不是太准确,毕竟,和朝中大部分官员的那种“混”相比而言,他还是很做了一番事情的。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他练兵,而且练出来的是强兵。
  在风字营没有出现的大明朝崇祯年间,明军中,最具有战斗力的部队,也不过如下几支而已。
  第一,毫无疑问,这是袁崇焕的关宁铁骑,对于这种军队的强弱,基本上就不需要后金的士兵们来声泪俱下的现身说法了,已故的猛将兄曹文昭的战例说明了一切,三千铁骑,追击三十万流贼,连胜二十余役,而这三千铁骑里面,仅仅只有一千关宁铁骑。
  排在最末的,是洪承畴的“洪兵”,这只兵顾名思义是洪承畴练出来的,这军队如何,和排名第二的“秦军”一样,后面会有详细的一个说法,不过,现在要说的,还是这排名第三,虽然略逊于关宁铁骑和秦军,但是,却是胜过这洪承畴的“洪兵”的天雄军———卢象升一手练出来的军队。
  无独有偶,这只军队的构成,和余风的风字营的构成,有几分相似。作为兵丁本身来说,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只不过,田雄军的兵丁,大都是在广平,大名招募而来,而余风的风字营,大都是在登莱招募而来。这两支军队的这些兵丁虽然不怎么出奇,但是大家来自同一个地方,除了一口乡音以外,其中的关系,更是纷繁复杂,断不胜断。或者父子,或者兄弟,连襟,郎舅,或者邻里,同窗,除却亲戚关系,最差的也能算上一个乡党。因为有这些关系在,所以,这些人作战起来,非常的勇敢,伤了一个,等于是伤了一窝,都不用督战队拿着刀上去吆喝,一个个红着眼睛就冲上去了。
  而就是依靠着这样有着强大战斗力的天雄军,卢象升在他的人生中,完成了一个完美的转变,从一个饱读诗书的彬彬君子,变成了高迎祥李自成闻风丧胆的“卢阎王”,一个职业军人。
  卢象升带着他的天雄军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凑出来的军队,日夜兼程的往着北京赶。而北京城外的阿济格,则是不慌不忙的打着大包小包,带着掳掠来的钱财人口牲畜,从原路大摇大摆的返回了,这样的活儿,他干得得心应手。至于他有没有留下块“诸君免送”的木牌,插在路口,那就不清楚了。
  余风知道这个消息,并不是靠着邸报,也不是他在山东留下的那些人手给他送来的消息,实际上,鞑子的骑兵就是在北京城外转了一圈,就掉头回转了,远在山东的人手,根本就打探不到多少有用的消息,谣言倒是打听到不少,不过,可信程度就太低了。他得知到这个消息的全版本,还是得益于他面前的这个后金鞑子,这个叫做泽末耳的佐领。
  十一月中,崔阳浩率军攻德川,大捷!歼敌二百余人,俘敌佐领泽末耳,史称“德川曙光!”
  当然,对于俘获到了后金如此级别的将领,余风手下的天机们可不会白干,直接就将那个泽末儿拎了过来,三木之下,自然这泽末耳也就知无不言了,于是乎,这最新最快的情报,就被余风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了。
  刚刚开始听到这样的情报,余风还有些不信,这个时代,可没有电报电话,啥消息,可都得靠人来传递,按照这信息的传播速度,这个佐领级别的鞑子,如此迅速的得到这样的消息,也未免太令人可疑了些。
  但是听到泽末耳解释,随着阿济格大军的返回,沈阳现在热闹的如同汉人过年一般,而他们这些被派到朝鲜来搜刮的鞑子,谁不羡慕这次入明的同袍们,一个个都是怨气冲天士气低落。鉴于这种情况,这后金上层对于这样能够大肆彰显自己威风,提高士兵的士气的事情,自然是大张旗鼓的宣传,所以,现在别说是泽末耳一个佐领,只怕是随便一个鞑子骑兵,哪怕他一个字不认识,怕是也能将这个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第二百零七章 高迎祥的讨账
  “卢象升!”这个名字余风隐隐有些印象,无奈他不是史学专家,对于这个名字的了解,远远比不上后世他对袁崇焕、李自成之流的名人的了解,但是即便如此,他也能体会到,一个能够出任五省总督,将风头正劲的流民军打得满地找牙的人,即便是没有袁崇焕那样的名声,但是也决计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是的,卢象升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他是一个猛人,一个诸如张献忠、高迎祥、李自成这样的猛人都见了发憷的猛人,简称为:猛人中的猛人。因为他的猛,这些比他级别低点的猛人,送了他一个外号,叫做“卢阎王”!
  卢象升是进士出身,是文人,但是,这人虽然长的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但是,干的事情,却有点不合文人的风范。有点那啥……,对,粗野!
  他被称之为“卢阎王”,不仅仅是他为朝廷练出了一支天雄军,只怕,还是更多的只的是他杀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而且,还不是动动嘴皮子,让别人干这活,而是自己亲自操刀。
  他天生神力,极其善射,而且骑术精湛,大刀片子耍的比那些武举出身的人一点都不差,光是这几点,就已经令人头疼了,更别说他还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读书人,一肚子计谋那是肯定有的,这些条件加起来,就显得非常恐怖了。
  崇祯七年,高迎祥高闯王所部,和卢象升的第一次碰面,是在郧阳,在这之前,高迎祥也好,李自成也好,各路的大小头领,对于卢象升这个名字,那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这次碰面,给高迎祥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象,也从此成就了卢象升。因为,当时的郧阳巡抚,就是卢象升。结果是,高迎祥部遁走,郧阳无恙。
  高迎祥一直以来,都是朝廷的头号大敌,他组织严密,装备精良,赏罚有度,而且还有一点,所有的流民军中,他的人最多。洪承畴入关之后,曾经和他打过几仗,也没有讨到多大的便宜,由此可见高迎祥部的实力。
  然而,接下的一次汝阳之战,基本上,高迎祥都绝了继续找卢象升死磕的念头,是役,高迎祥所部二十余万人,连营百里,而卢象升所部,不过一万余人,结果,卢象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批强弩,直接灭了他的重甲骑兵的先锋,继而引起军中大乱,高迎祥部再度溃退。而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理解了,卢象升痛打落水狗,率军掩杀,高部大败。
  然后……然后就一直到卢象升接到勤王的旨意,回师京都,他都还在撵着高迎祥打,而且是率着绝对劣势的兵力,撵着绝对优势的兵力。接连数十战,斩杀高迎祥部三万有余,这一连串组合拳下来,即便没有把高迎祥打残废,基本上也是打得他元气大伤了,所有,卢象升一走,高迎祥那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甚至盼望,那远在北京的皇帝老儿,就把这卢阎王留在北京,给他一个多大的官做都行,只要别让他再来折腾自己了。
  “闯王!咱们也要好生休整一段日子了,眼看这就要快过年了,大伙心里都盼着呢?”一片连绵到天边的大营中,一顶暗红的帐篷,是格外的显眼,这里是闯王的中军大帐,而此刻在这大帐里,一个脸色有些疲惫的中年人,正边取下头上的毡帽,边对着正在火堆旁边的一个焦黄面容的大汉说着话。
  “他们都这么想?”那大汉拿着一支铁钳,将面前火炉中燃得通红的炭火拨了拨了拨:“还是只有新军这么想?”
  “我都派人摸了下底,这卢阎王可把咱们的士气打惨了,新军们是这样想不奇怪,但是咱们老营的兄弟也这样想,怕是不安抚一下,会生出乱子来的!”脱下毡帽,那说话的汉子的面容露了出来,在火光的照耀下,竟然有几分潮红。他是李自成,八队闯将李自成,而和他说话的那焦黄面容的汉子,正是名震天下的闯王高迎祥。
  “休整一下,我是同意的,不过,好生过年,怕是有些不敢想了,歇几天,我带人去把这笔账讨回来!”高迎祥垂着眼帘,缓缓说道,仿佛是说去邻居家借点酱醋一样轻松自然。
  高迎祥说的讨账,当然是指这卢象升追着他打了大半年的这笔账,如果按照他拿这刀戈之事比作做买卖的说法,这笔买卖,他可是蚀本得厉害,要不在别的地方找点补贴回来,怕是真的连这个年都没心思过。
  “闯王!”李自成将冻得有些僵硬的手,伸在火上烤了一烤,相当平静的问道:“打算去哪里?”
  “和州!”他嘴里吐出两个字。
  李自成脑子里可是有着一副差不多完整的大明地理图舆,听的这两个字,他立刻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和州的位置,而很快,他就有了更意外的发现。
  “然后是滁州?”
  “嗯!”高迎祥眼中闪着光芒,“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碰碰南京!”
  不得不说,这想法太过逆天了,以李自成的大胆,都不禁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南京,大明不就是取了南京而定天下的吗?新败之余,做出这样的筹谋,闯王是不是有些不够慎重了?别说目前军心不稳,军力不足,就算没有这两个不足,这攻击南京的态势一出来,势必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是,可能就不是一个卢阎王在后面撵了,怕是大明的军将们,都象是被捅了马蜂窝一样,一个个都凑上来了。
  “闯王,可是现在军心不稳,而且,除了老营,那些新军,只怕用起来,不是那么顺手啊!”
  “我和张献忠,老回回,还有钻地龙,冲破天他们都联系过了,大伙都支持我这意见!”闯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既然是大伙儿求富贵,自然大伙儿都要出力了,好在大伙都还信我这金字招牌,把人交给我也算是放心,咱们的人,也不用尽出,我带老营走就行了,你留在这边,就不要跟着我去和州了!”
  “嗯,原来拨给你的人,我也不会带走,你是我最为倚重的人,我不在,没有点看家的本钱怎么行,眼下老营虽然折损了点,但是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倒是那些新军,得好好的出去打一打,练练本事,打上几仗,能够活下来的,也就是老军了!”
  一场震惊天下的大事,就在两人仿佛闲聊的过程中定了下来,作为闯王的心腹,高迎祥最得力的部属,李自成对于高迎祥的军事才能,那是绝对信服的。闯王之所以叫闯王,那是因为他敢闯,而且,每次闯的后果,似乎都不错,只不过,这一次,他势必是要碰的头破血流了。李自成自然不会清楚,就是这一次简简单单的闲聊,竟然成了他和这位如父兄般的闯王,最后单独在一起的时光,而南京,那个辉煌的终点,也成了高迎祥此生永远也到达不了的目标了。
  十一月初,高迎祥率部攻击庐州,未果,遁走。与此同时,张献忠从河南出发,其他一些稍有实力的流民军首领,也开始有了动静,逐渐朝着高迎祥部靠拢而来,一支近三十万人的巨大军团,在南京附近逐渐成形。
  十一月中,高迎祥军团攻击和州,明军大败,和州知府殉国,参将江南强战死,和州落入高迎祥军团手中。
  两天后,高迎祥军团挟胜利之势,剑指江浦。
  江浦距离南京,仅仅只有几十公里,而江浦如失,高迎祥的军队可以自江浦出发,朝发夕至,直扑南京,这一路上,再无任何天险,可以阻挡流民大军的脚步了。
  南京震惊!朝廷震惊!天下震惊!
  南京城里一片恐慌,南京守备,镇守中官,以及南京兵部尚书一面八百里加急急报朝廷,一边使出浑身解数,调集江南各处的军兵,驰援江浦。宽阔的大街上,时时可见骑着快马的骑士,扬着马鞭匆匆跑过,而大街上的繁华,也因此褪色了不少,人若是站在街道中间,寒风吹过,举目见去,尽是一片萧瑟。
  城中的富豪之家不在少数,不少消息灵通的富豪人家,早已经举家收拾细软,离开了南京,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下几个老仆看守着空荡荡的房子。而消息不灵通的富豪之家,此刻想要离开,已经是来不及了,城门已经关下,没有南京三守备的手书,除了军中的急报,已经没有人能够轻而易举的离开南京了。
  百姓们自然是最为后知后觉的那一部分人,对于兵灾,没有人不害怕,既然出不了城,他们唯一能够做出的反应,就是大肆开始购买囤积粮食、食盐等必要的生活物资,城内的米价盐价,那是一日三涨,为了这个事情,已经有几个不法的商贩因为囤积居奇,被当街砍掉了脑袋。
  当然,除了这些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以外,南京城里还有一群人,一群镇定自若的人,虽然这群人身家显贵,但是在这群人的骨子里,那股好战的因子,从来没有被富贵的生活消磨掉,这群人就是除了那些清流文臣外,擎起大明的另外一根支柱——勋贵!


第二百零八章 王侯将相,其有种乎?
  徐元良就是这些勋贵里的一个,为首的一个。
  作为定国公的次子,虽然袭爵没有了他的份,但是,谁有能保证,定国公府里不会像成祖皇帝靖难之役使时候一样,再出一个国公呢?武人的功名,自然是要在战场上取得,虽然他看起来颇为文弱,但是,在他的骨子里,毫无疑问还是一个武人。
  在定国公府里,已经是纷乱一片的景象,但是这种乱,和外面百姓们的那种哄抢粮食食盐的混乱不同,这种乱,更多的可以看做是一种紧张而又有秩序的乱。
  所有的家将们,都是一身的披挂,衣不解甲,刀不离身,随时处于戒备状态,相信只要他们的主人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投入任何的战斗,并且爆发出巨大的战斗力。而那些没有经过军事训练,但是又算得上强健有力的仆役们,也是分发了腰刀木棍之类的器械,除了看守府门以外,分成了若干的小组,在府邸的围墙四周不停的巡逻。
  他们的任务是,即便是两位主子率军前去平乱,这府邸的安危,在他们的手里也不容有失,衙门里或者守备那里会不会派出公人兵丁来保护国公府他们不知道,但是,外面据说可以开始乱起来了,要是连家宅都不能保住安宁,两位主子又怎么能安心的带兵出征。
  徐元良要带兵出征,这是已经确定了的事情,定国公人在北京,而世子也不能有失,魏国公府和定国公府作为南京勋贵阶层的代表,不可能没有人出来去带兵平乱的,而定国公府,毫无疑问,只有徐元良能够胜任这一重任了。
  不知道为了什么,徐元良看着眼前的这副忙乱的情形,竟然莫名其妙的想起那个据说畏罪潜逃的游击将军余风来了。因为这个事情,他的夫人宋凝儿已经私下里埋怨了他多次了。宋凝儿埋怨他,自然是因为他大大方方的将甄环送了出去,导致于甄环也跟着这个畏罪潜逃的家伙,一起下落不明了。
  但是徐元良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传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不可能,客栈里余风杀贼如屠狗宰鸡的那副情形,他一直是印象深刻的很,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性手段,畏罪潜逃的可能性,怕是还没有他杀官造反的可能性大。更别说,他手下还有几千号兵马了。
  “要是他手下的兵马也因此散去了,那可真的有些可惜了!”此刻,徐元良想到的是,即使余风的那几千兵马,比不上他客栈里杀贼的那些亲兵一样强悍,以自己后来对他的了解,此人练兵只怕也差不到哪里去。那么此刻这流民作乱之时,不就正是他和他的人大显身手的好时机了吗?而自己手下有了这一员虎将,多了这些兵马,只怕会更是如虎添翼吧!
  “想什么呢?”他摆摆脑袋,在眼前想这事情,已经属于失神了,对于他即将要面对的事情,没有任何的益处,只能徒增烦恼疑惑而已,眼下,还是想想守备会给自己派个什么样的差事,又能给自己多少兵马实在一点。
  做主帅,那是想都不要想,没有皇帝的旨意,没有人会把十几万乃至于几十万可用之兵交给一个闲置在南京的勋贵的,别说他是国公的儿子,就是他是皇帝的舅子,也不行,但是,单领一支军马,倒是可行的,毕竟,南京守军也需要提升士气,他徐家的名头在南京可不是一般的大,要不然,南京城里就不会有那么多姓徐的百姓了。
  “少爷,守备府来人了!守备大人有请!”一个家将走过来禀报。
  徐元良眉毛一挑,“哦?”他原本就长得俊美,唇红齿白,此刻一身戎装,更是显得英姿勃勃。
  “走!”徐元良一昂首,带着一群人,朝着大门走去。
  十月二十日,江南官兵尽出,于流民军高迎祥部会战江浦,官兵大胜,高迎祥败退。
  所有官兵士气大涨,原来流毒天下的流民贼军,也不过如此。原本持着将流民军比拟汉末黄巾军的一些言论的人,也纷纷改变腔调,对着朝廷开始歌功颂德起来,南京城里更是鞭炮喧天,好像这场战难,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马上就要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了一样。
  可是,这样的高兴,没有持续两天,马上就从前方,传来了流民军改弦易辙,攻击滁州的消息。
  如果打开明史,在帝纪里面,太祖本纪里,就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样一段话:十五年春正月,子兴用太祖计,遣张天佑等拔和州,檄太祖总其军。又,五月,太祖谋渡江诸将请直趋集庆。太祖曰:“取集庆必自采石始。采石重镇,守必固,牛渚前临大江,彼难为备,可必克也。”
  史书中详细的描写了朱元璋当初取南京的过程,很令人击节感叹的是,如果将前后的地名一更换比较,就会立刻令人发现,高迎祥如今的策略、路线甚至作战意图,几乎和当初朱元璋一模一样,都是先取和州,再取滁州,最后,放舟南京。唯一不同的是,流民军此时军势更盛,而朱元璋则是胜在兵精。
  换句话话,就是流民军虽然是七拼八凑起来的,但是架不住他人多啊,朱元璋用精兵强将,而高迎祥则是蛮横无理,用人海战术压过去。
  所以,滁州看起来要悲剧了。
  攻击江浦不过是一个幌子,高迎祥的真正意图,是在滁州,一心救援滁州的官兵们,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滁州早已经是“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了”。
  高迎祥站在了他人生的顶峰,他志得意满。他没法不志得意满,滁州守军不过万人,而他手下差不多三十万人,而帐下更是猛将如云。三十万人围攻一个不足万人守军的城池,看起来毫无悬念,而拔了滁州,南京就可以说是囊中之物了,朱元璋可以以此为根基,打出一个天下来,他高闯王为什么不能?王侯将相,其有种乎?


第二百零九章 补完东墙补西墙
  如果说滁州之战,是高闯王高迎祥人生山峰的顶点,那么,卢象升无疑就是那个站在他的身后,对着他的屁股狠狠的踹上一脚,将他从顶峰踢到万丈深渊的去的那个人。
  滁州危急,江南官兵纷纷调兵回援的时候,卢象升到了。
  我敢说,大明朝如果有什么交通运输管理局之类的部门,那么卢象升无疑将是对这个部门作出贡献最大的那一批人当中的前几位,他这几年,基本上尽在路上跑了。
  他是皇帝亲自委派的五省总督,包括山西、陕西、河南、湖广、四川这个五省,基本上算是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他自然是少不得在自己地盘溜达的,除了这五省,京师附近,南北直隶他也没少去。像这次,颠颠跑到京师,阿济格已经扬长而去,他还没歇口气,一纸圣旨,又把他提拎到南直隶来了。
  不得不说,卢象升是一个非常敬业的人,敬业到了埋头苦干,任劳任怨,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地步。尽管,这次来解滁州之围,他身边就带了两万来人,而对手,是三十余万大军。他楞是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直接就打包来了。
  高迎祥听到这个老对手的到来,虽然不怎么高兴,但是,这一次,他也不怎么犯怵了。无他,他人多胆气足而已。前些日子里虽然他号称二十万,但是,除掉家属和裹挟的流民这些水分,实际上能战的军兵数量,要大打一个折扣的,但是如今他带甲三十万,可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三十万敢战之士,流民军的精华,基本都齐聚于此了,而卢象升这次带着两万多人紧巴巴的赶来,在他看来,无非是为滁州这道盛宴上,再添加一道大菜而已。我十五个人打你一个,压也压死你了,何足惧哉。
  可惜的是,高迎祥的算术是很不错,但是战争打的是人,不是算术,如果依照他的逻辑,大家开打,也不用直接干了,拉出队伍来,把人数一数,人少的就可以直接认输回家了。那赤壁之战,淝水之战,也不会作为以少胜多的战例流传千古了。
  更别说,这两万中人,除了卢象升的天雄军,还有总兵祖宽的三千关宁铁骑。
  战斗在滁州城外五里桥拉开了帷幕。打的时间并不长,半天的时间,胜负已定。在城东,有一条很宽的河流,叫做滁水,水流很急,绕着滁州流淌。很多的战争,在描写战斗如何激烈,伤亡如何之大的时候,很喜欢用一个词语———血流漂杵,口语化一点,就会说,什么鲜血将整条河流都染红了之类了。
  但是,在这里,这类似的词语,决计用不上了,漂不漂杵不知道,但是,将整条河流染红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河里根本就没水了。
  上午开战,下午结束,而这条“水流很急”的滁水,已经完全断流,用比较官方的语言来说,就是“积尸填沟委堑,滁水为不流”,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尸体的来源,绝大部分是高迎祥的部下。
  然后,高迎祥停止了他帝王将相的梦想,开始带着手下跑路了,而卢象升依然一如既往开始在后面撵了,就如同前几个月一样。这个活,两个人都做得很熟,很有默契了。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这一次,卢象升似乎有些消极怠工,不那么敬业了,居然只撵了高迎祥五十里,就不撵了。
  好吧,你狠!
  高迎祥算是彻底认清楚了形势,只要有这卢阎王在的地方,他是决计讨不到什么好了,没关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南京我不去了,滁州我也不想了,我去河南。这人总得讲点廉耻,天地这么大,你总不能老是这么没皮没脸的追着我打吧。
  也许是累了几天,也是等待援兵,卢象升在滁州呆了几天,又踏上了征程,目标,还是高迎祥。毫无疑问,他就是高迎祥口中的那个没皮没脸的人,他还就认定他了。
  去河南,总是要过黄河的,高迎祥率军去了寿山,哪里有渡口,只要他过去了,守住渡口,这卢象升就算不服气,一时半会也不会插上翅膀带着人飞过黄河来。而没有了这个克星在,这黄河以北,依然是他高闯王纵横驰骋的广阔天地。
  算盘打得很好,但是,这番算计,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打,他到达黄河岸边的时候,对面渡口上却是早有了一只兵马,迎风飘扬的大旗上,赫然是一个硕大的“刘”字。
  河南总兵刘泽清早已经占住了渡口,他给卢象升大军设想的境地,卢象升还没有体会到,他倒是先品尝了一下滋味,他的流民大军,同样也长不出翅膀来。
  刘泽清人不是很多,了不起上万人,不过,封锁了渡口,烧毁了船只,就算是诸葛亮再世,面对这种情况也只有对着渡口长叹了。高迎祥不是诸葛亮,他的部下也不是长翅膀的鸟人,所有,他只有另找出路了。
  流民军的路标再一次开始转向,指向了开封,这一次,路上没有那么太平了,因为,有跑得快的官兵,已经撵上他的,这一次,他遇见的是来自辽东的将领,祖大乐。这名字是不是有点眼熟?祖宽,祖大乐,祖大寿……是的,他们是一伙的,都是祖大寿的部下,而他们手下的主力,毫无悬念的是关宁铁骑。
  啥也不说了,跑吧!刚刚在滁州,被关宁铁骑杀得丢盔弃甲的流民军,遇见这帮不讲理的,那是斗志全无,随便意思了一下,丢下了几千人的尸体,撒腿就跑。
  然而,事情越来越不对劲,官兵们好像越来越多,而且,一个一个都是硬茬,跑到朱仙镇的时候,高迎祥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在六年以后,将他的继任者变成独眼龙的一个猛人———陈永福。这个时候的陈永福,虽然还没有六年后那么牛逼,但是,猛人之所以称之为猛人,那是肯定有着他的原因的,和时间,地点根本没有多大的关系,于是,流民军华丽的再一次败退了。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这句话最能形容高迎祥此时的心情,如果不是官兵的步步紧逼,没准这好不容易吆喝而来的大小头领,都要散伙了,更糟糕的是,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有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似乎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一茬一茬的官兵,而且还一茬一茬都是硬点子,眼下他虽然手下的人马比起上半年的还多,但是,形势却是似乎更是危急了几分。
  该来的该是要来的,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句话的意思,在河南南阳,在七顶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高迎祥再一次领会到了,虽然他几年前在郧阳曾经体会过,显然,那次的体会没有这次的深刻。在这里,流民军终于迎来了和官兵的最后一场决战。不战不行,流民军四面楚歌,他们已经无路可去了。
  听起来有些滑稽,因为当时高迎祥高闯王手下即便是一路败退,兵力仍然有十余万人之多,而以卢象升的天雄军为主的官兵,死命的往高了说,也不过五万余人,但是,就是这五万余人,却是愣愣的将这十余万人包围了,而且,赶鸭子一样的赶到了七顶山。
  鉴于此前诸次战斗中流民军的表现,这一次,流民军也没有给世人一个惊喜,七顶山会战,流民军几乎全军覆灭,高迎祥仅仅率千余骑脱逃。“天下第一强寇”高迎祥算是彻底用自己的名头,用成千上万的流民的尸骨,成全了卢象升。
  好在不管怎么说,高迎祥也是一个枭雄,至少,作为一个枭雄,在未虑胜、先虑败这一点上,高迎祥做的相当的出色。在出发之前,他留下了李自成和他的新军,算是给自己悄悄藏起了一些私房钱,即便是这一场豪赌,他的家底子几乎都输的干干净净了,但是他毕竟还有翻本的本钱。所以,一旦看清楚了形势,他立刻毫不犹豫的掉转马头,翻山越岭的去找自己的私房钱去了。
  卢象升完成了这一场光荣的战役后,风风光光的走了,崇祯来了旨意,他换了个职位,新的职位是宣大总督,对手也不再是这到处流窜的流民军了,而是关外的大清。
  是的,没有看错,不是后金,是大清,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崇祯九年的正月,皇太极建国了。
  崇祯九年正月(小说家言,于史书记载略有偏差,纯为文学创作故,考究党勿较真),皇太极弃后金汗国名号,建国曰大清,定都盛京,改元崇德,群臣上尊号曰宽温仁圣皇帝,也就是后世的清太宗。
  在群臣上贺表,上尊号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个大煞风景的事情,按例,这开国大典是何其庄重的事情,就好像做买卖的开张,若是没有三五个朋友来捧场,光靠自己家里几个子在那里乐呵乐呵,也不像那么回事情,少不得要发个邀请函啥的。
  但是你一强盗出身的家伙,眼下想洗白,还指望以前被你抢过,现在仍然在被你抢的人,给你多少面子,那也未免太瞧的起自己了。朝鲜就是这个屡次被抢的那个倒霉蛋,好在,打仗虽然朝鲜人是菜了一点,但是,还是有几个硬骨头的,这皇太极新店开张,金殿上一片推金山倒玉柱,偏生就还有个人在哪里直端端的杵着。
  这个人,叫罗德宪,朝鲜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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