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色心惹祸 主辱臣死
作者:半包软白沙|发布时间:2024-06-29 01:39:34|字数:33149
“你这杀才,说什么最好的院子都被人包了,你睁大你的狗眼瞧瞧,咱们公子爷住你这破地方,是你们前世修来的福分,被人包了,叫人腾出来就是,我们公子爷就算是住在驿馆也比住这里强!”一个公鸭嗓子在那里直嚷嚷,在他的面前,是脸颊肿起来的店小二,身上还沾了不少的泥土,显然刚刚被打的就是这他了。
客栈老板从前面匆匆的赶了过来,正在团团作揖:“大爷息怒,大爷息怒,这孩子不懂事,没有个眼力价儿,小的这就去和客人商量去!”
见到那客栈老板朝着自己这边走来,余风不怒反笑,这情形怎么那么熟悉呢,上次去济宁的路上,不就见过这么一次吗?只不过,上次倒是因为这种事情,莫名其妙的结识了一个贵人,不过见到这公鸭嗓子的这种做派,他身后的主人,做派是有,贵人就未必了。
痛殴小二,丝毫不管他人的感受,直接叫店家赶人,这等跋扈,要说对方没有一点底气,那也真是扯淡了,余风心里那个腻歪劲儿,真的不用说了,他忙碌了半天才安置下来,要让他就这么拍拍屁股的走人,他还真做不到。
“龙掌柜,您看你的客人……”店家老板期期艾艾的看了伸手趾高气昂的那公鸭嗓子一眼,有点为难的说道,他两边都不想得罪,但是,被逼到这个份上,如果非要他选一个得罪的话,那就是这四海商行的龙掌柜了。
龙薪酬的脸上也很难看,这住宿一事是自己安排的,眼见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这不是在给自己大老板面前上眼药吗?至少,一个办事不利的评价是跑不掉了,自己要是还想继续将这碗饭吃下去,那就得好好表现,证明这不是自己的差错了。
“我说李老板,你们安丘老店可不是只有这一个院子,干嘛冲着我的客人,难道我给你的银子少了一分?”
“龙掌柜,这可真对不住,那边的那几位点名了非要小店最好的,你看,我这不是没办法吗?”那李老板有些郝然,不管他是不是受到什么压力,这事情的确是办的有点不地道,传出去,对他们客栈的声誉也是极大的损害。
“那人是个什么来头,这般蛮横,你要知道,就是这知县老爷,龙某也是说的上话的!”龙薪酬冷冷的说道,在他想来,搬出知县这座大神来,应该很管用了,你李老板不要以为我龙薪酬似乎个软柿子,好捏的很,我也是有底气的。
余风听得没兴趣了,反正他是不想动的,不管怎么样,那里有这么欺负人的,眼下有龙薪酬去处理这事情就行了,他见门口自己的两个亲兵护卫还站在那里,瞪着那公鸭嗓子,而那公鸭嗓子得意洋洋一脸目中无人的样子,心里就不爽,对着自己的护卫招招手,掉头就往自己院子里走去了。
“什么事情?”雪娘和吴嫣然他们已经安置好,外面这么闹腾,岂有不知道的道理,见到余风进来,赵雪娘随口问道。
“没什么事情,下人们争吵而已,雪娘你饿了没有,要是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去!”余风问道,根本没把门外的事情当做一回事情。
“才不饿呢,你饿了吗?我这里有嫣然姐姐买的干果子,很好吃的,就是忒贵了点!”雪娘还是那么娇憨,竟然从身后摸出一包蜜糖果脯出来,显然余风进来的时候,这两位正在吃着这干果子说话呢!
“哎呀,我都说了不贵的!”吴嫣然翻翻白眼,显然这之前,她已经和雪娘讨论过这个问题了,“问题是这时节,能够吃到这么正宗的果子,才是正理呢,大人你这是什么表情,雪娘妹妹嘴上说贵,吃得可快了!”
“喜欢吃,回头咱多买一点,不光是这果子,什么好吃的咱们就买什么,不用担心什么贵不贵的!”余风笑道,心里却是温馨的很,雪娘还是以前那个性子,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给自己留点。
雪娘点点头,却是趁着吴嫣然朝着余风看,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呵向吴嫣然腰间,“我叫你在相公面前揭我的底!”
吴嫣然猛然被袭,猝不及防咯咯一乐,也不管是不是余风在场,立刻就还了过去,两女嘻嘻哈哈的互相咯肢起对方来了,竟然把余风冷在了当场。
余风有点好笑的摇摇头,自顾自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起来,天气炎热,说了一会子话,口里也干了起来。正在喝茶的当口,外面的声音,又慢慢大了起来,余风不禁眉头皱了一皱。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吴嫣然鬓发微乱,脸色潮红,口中微微的喘着气,“我出去看热闹去,不给你机会让你在你相公面前欺负我,让你们两口子安静呆会吧!”
雪娘笑吟吟的看着吴嫣然整整衣襟走了出去,突然扭过头来,对着直勾勾的看着吴嫣然的背影的余风笑道:“相公,魂儿被勾走了!?”
“咳咳……”余风猛然被茶水呛了一下,借着咳嗽,掩饰自己的窘态,对一个女人肆无忌惮的打量,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也是要分地点的,有大老婆在的时候,自己这么做,似乎有点不合适?
“好了好了!别装了!”雪娘笑吟吟的凑过来,“我都悄悄的给你打听过了,嫣然似乎一点不反对,等这次回家了,你就把他纳了吧,免得小环还要比她早进门,这事情,总的有个先来后到吧!”
见到余风脸色古怪,她又故作可怜的样子,“就是要为难嫣然姐姐了,以后,她就在我面前当不成姐姐了!”说完又噗嗤一笑,自顾自的说道:“以后不管相公有多少女人,都得叫我姐姐!”
“啪!”的一声脆响,然后就听得吴嫣然在外面一声娇叱,这下,连余风也坐不住了,正好借着这个借口躲开雪娘的调笑。他起身呐呐说道:“我出去看看,外面闹得太不像话了,你休息一下!”
走出门来,只见吴嫣然满脸涨红的站在那里,一手指着面前的一人,只见还在不停的颤抖,显然是气得狠了。
“我才不管你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你这般口出轻薄之言,就是该打!”
在他旁边,余风的几个亲兵护卫,也是一脸的气愤,能被余风带在身边做贴身护卫的,那是心腹中的心腹了,他们脸上都是如此表情,显然事情是已经脱离了原先不过是协商腾院子的范畴了。
这时代,讲究的是一个主辱臣死,吴嫣然在他们心目中,显然是“准主子”的级别了,如果被人侮辱,哪怕是口头上的,也比直接侮辱了他们的要厉害。
“老爷,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子,是清军道的公子,见到老爷的女眷出来,口出不逊,小的上前理论,捱了一巴掌!”龙薪酬脸上红彤彤的,一个巴掌印赫然印在他的脸上,见到余风出来了,急忙上前小声说道。
“清军道?青州府的?”余风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他从起事起,就是一个目的,保护自己亲近的人,在这乱世中不受人侵袭!如果别的事情能容忍的话,这种事情,就是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
“济南府的?”龙薪酬不无委屈的说道,要是青州府的,他才不担心自己家的老爷压不住对方呢,要是济南府的,这事情就玄了,老爷虽然威风,但是,也就是那么一亩三分地上,要是上面的那些官老爷要是为难起来,老爷肯定是抵挡不住的,为自己去得罪这些大佬,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但是,现在这个从老爷房中走出的女眷,被人口上轻薄,那事情就难说了,反正,眼前亏是肯定不会吃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要追究也追究不到他的头上来。
“小娘子,我又怎么轻薄了,我这手下说话不清楚,要是早知道是小娘子住在这里,哪里还会说这等昏话,所有的人都搬出去,小娘子却是不必的!”那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见到吴嫣然涨红了脸气咻咻的娇媚模样,心里更是痒痒的,这运气还真是不错,居然在这破地方还能见到如此绝色,嗯,看这小娘子眉毛腰身,还是一个处子,这本公子当然是不会放过了。
“啰嗦什么,赶出去!”余风冷冷的说话了,那几个一直强忍着怒气的亲兵护卫在就忍不住了,横着刀鞘就拍了过来,一时间,这油头粉面的公子和先前的那个公鸭嗓子,猝不及防,身上很是捱了几下,大呼小叫的,连连退后。
“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哎呀!我爹是济南府清军道,你敢打我,我一张帖子,到这县衙,就把你们这几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拿了去坐大牢,狗才,还不去叫人,没见到本公子被人打了吗?”后一句却是对着他身边正在连连呼疼的那公鸭嗓子叫的,不过,这声音中却带了哭腔。
第一百零一章 丢脸是必然的
石怀仁,济南清军道石典清的大儿子,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说起纨绔来,他也还算不得什么大纨绔,毕竟他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这济南城里,他惹不起的人多了,他也有这个自知之明,平日里就算有什么胡作非为之事,也都是看人下菜,有麻烦的,他绝对不会去招惹。所以,他的性子,在济南城那帮花花公子中,倒是算的是谨慎的。至少,他绝对不是看起来最出风头的那几个花花公子之一。
但是,这也仅仅是在济南城而言,出了济南,他可就没有这么收敛了。这石怀仁美色钱货都喜欢,本事却是草包得很,而他的家里,也没有那么多金山银海的供他挥霍,所以,石大公子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也不是谁出的那么一个馊主意,撺掇他有事情没事情,就在济南周边的几个州府走一走,美其名曰:游历!你想想啊,石大公子下去肯定是为了捞钱去的,这游历之说,肯定是一个幌子,到了地方上,亮明身份,难道还怕地方上不接待?而且这清军道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是不小,至少,扯起了这面大旗,在济南周边的州府还是有点用处的。
好吃好喝伺候着,临走还送一笔仪程,这好事,哪里去找去。要是去的地方,有他老爹的正管,比如那些地方上不大不小的军头,为了自家的粮草拨下来不打磕绊,也少不得小意奉承的,手面更是阔绰,这石大公子不见得能办得了事情,但是,坏起事情来的本事,倒是一定有了。要是惹得石公子不高兴了,他随便在他父亲面前,歪嘴几句,岂不是让原本能成的事情大起波折?这些人不一定看得起石怀仁,但是抱着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想法,还是给他这个面子的。
所有,一旦石大公子手里缺钱花了,立刻就想起去附近“游历”了,往来几次,倒是让石公子得了不少实惠,一趟下来,高了不说,三五千两银子还是有的,这起码这又够他鬼混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次来到安丘,他也和往常一样,没有和地方上打招呼,直接找了当地最好的客栈来住下,在他的安排中,等到住下了,再去这县里知会一声,那知县还不得巴巴前来拜会。见到自己住在客栈里,自然要大大表示怠慢了,那岂不是自己得益更丰厚一些。
至于他手下那个公鸭嗓子,瞎嚷嚷什么住在驿站,纯粹是咋唬人,别说当今皇上早就取消了驿站,就算是没有取消驿站,他也不屑去住的,冷冷清清的,来往都是官吏,他一介白身住进去,这不是给他老爹添堵么?万一遇见个和自己父亲有点交情的,自己还要世叔世伯的叫着,那更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哪里有住这客栈好,方便自在,反正到现在为止,他自己还没有掏过住店的钱,都是别人给结账的。
所以,住店要住最好的,这就是他的宗旨,又不用他自己掏钱,他总不能帮别人省钱吧!这安丘老店一说最好的院子都让人给包了,他心下就有几分不悦,他公鸭嗓子是他的家人,叫做石财,平日里跟着自家少爷作威作福惯了的,见到自己主子不悦,自然要效犬马之劳了,于是拎着店小二就咋唬起来,给自己少爷找院子去了。
以他的身份,这等小事,当然不会亲自出面的,他就在院子外面,等候就是。但是,石财今日办事也恁的拖拉了一些,他有些不耐,便走了进去。哪知道,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一个宜嗔宜怒都风情万种的美貌小娘,登时就将他的魂儿勾了去。
他自负见识过的世间女子也不少,但是像这么有着气度威严,又不失妩媚清丽的女子,他还真没见识过,那些青楼女子,妩媚是有了,但是,这份让人隐隐不敢靠近不可触犯的感觉那是一点也没有的,当然,要是她们有了这种气势,她们的买卖也做不下去了,客人都不敢靠近了,还做个屁的生意。那些大家闺秀官家小姐,在上香礼佛的庙宇门前,他也曾和几个狐朋狗友惊鸿一瞥过,那种不容侵犯的气势倒是有点,但是,就是那模样,还不如一个普通的粉头,他也得有那兴趣侵犯不是。
打个比方,这就好比是一个地方小官员的儿子,平素又不是不喜欢女色,突然看到一个年轻漂亮尚且未婚的女强人,要说没有点想法,那就是扯淡了,起码,这种类型的女人他没尝过味道啊!
虽然这女子身边,还有几个保镖护院什么的,但是他石大公子眼角何曾放得下这些小人物,只顾一个劲儿的和这女子调笑,直到这几个保镖护院的刀鞘拍了过来,身上吃痛,这才将他从痴迷中打醒过来。
这还了得,疼痛之下,他勃然大怒,出了济南城,他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呢?何况他出门来,也不是就一主一仆轻车简从的,外面还有一票跟班帮闲的跟着呢,一个看来就是有几个臭钱的商贾,居然敢让人打清军道的儿子,这是翻天了不成,更难堪的是,还是在这美人面前直接打得他如此狼狈,是可忍孰不可忍,石大公子也不能忍了,立刻就要叫人进来把场子找回来。
随着那石财的公鸭嗓子的大叫声,客栈外面的人登时也惊动了,五六个篾片相公一样的帮闲跑了进来,见到自己的饭主挨打了,立刻就红了眼睛,上前就要动手。
那四个亲兵护卫,见到对手人多,立刻结成一个小小的阵势,不过余风没有说动刀子,他们自然不会亮出兵器,只是提着手里的刀鞘,冷冷的看着对方。
说是阵势,其实也就几个人站成一个横列,但是这横列却是他们平时都站惯了的,立在那里,就好比时候一堵坚实的墙壁,将身后的余风和吴嫣然,牢牢的护在了里面,只要他们不倒下,就没人可以欺了进去。
那几个帮闲骂骂咧咧的冲上前,有攥着拳头的,朝着面前的对手劈头劈脸的打去,拳头还没打到对方,就觉得腰间肋下一阵剧痛,包着铜皮的刀鞘,可比他们的拳头硬多了,也长多了,他们才一出拳,这刀鞘就戳到了他们的身上。
一照面,就有两人吃痛不住,顿了下去,脸色煞白,竟是疼的说不出话来了。那几个没被戳到的,不禁吓了一跳,急忙拖着这两人退后几步,脸上阴晴不定,看着他们的主子。
石大草包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人就被对方揍趴下了俩个,他们这求助的眼神传过来,哪里有什么主意。
那四个亲兵护卫,收回刀鞘,见到对方退后,立刻就是齐齐上前踏了一大步,这一来,气势更是逼人,那几个帮闲的不由暗想,这还是拿着刀鞘呢,要是利刃,岂不是直接将这两人的性命交代在这里了。
见到对方不为所动,四个护卫又齐刷刷的上前一步,这一次,刀鞘就能够到他们了,帮闲们手无寸铁,见到四人如此凶神恶煞,哪里还敢站在原地,当下拉着石怀仁,连连后退,眼见就要退出院子了,石怀仁觉得大为丢脸,自己这边这么多人,生生被人赶出了院子,当下狠狠的瞪了这些人一眼,发狠的对着余风说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有本事你就呆在这里不要走,今日你打了小爷,小爷叫你后悔一辈子!你就洗干净屁股准备蹲大牢吧!”
说这句话的当口,他们已经退到了院子门外,余风的命令是将他们赶出去,这几人完成了命令,也没有穷追猛赶,在他们眼里,这几个泼皮一样的人物,别说这么五六个,就是十几二十个,打了也就打了,还不算是舒展筋骨。
“守在门口,没经传唤,谁敢踏进来院门一步,就打断他的腿!”余风说道,脸上却是一脸的波澜不兴,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那几个帮闲,退到门外,心下不服,也大声骂喝起来,那两个被戳中的,这个时候也缓过气来了,更是口中污言秽语不绝。
“嫣然,我们进去!”余风对着吴嫣然说道,那几个人,真是泼皮一样的行径,不敢进来,站在门口大骂,护卫们一靠近,他们就远远的逃开些,接着大骂,余风心里虽然气恼,却也郁闷,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伤人性命吧!
既然无法,那就耳不听为净,总比站在这院子里被人大骂的好,当下招呼余怒未消的吴嫣然一声,两人转身进了屋子去了。
“你们这般废物,平时不是吹嘘得这般厉害,那般厉害,怎么连几个护院也打不过,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在院外,石怀仁一脸铁青,见到那发号施令的汉子,带着那小美人进了屋子,他脸上更是嫉妒羡慕恨的表情霎时全都有了。
“少爷!”帮闲中一个年岁稍大的说话了,适才他也是帮闲中退得最快的一个。
“这几个护院,似乎用的不是江湖人的法子,小的也见过不说看家护院的,哪一个不是讲究个单打独斗的,哪里像这几人,举止如一,就算打倒了一个,另外几个人的家伙戳过来,也没人顶得住啊!这法子,有点象是军中的法子!”
“军中的法子?”石怀仁将脑袋偏向一边,看着石财,石财是他自己的家人,他倒是更相信一些,而且石财随着他的父亲,也到过不少的军营,见识自然不会少。
“小刘这么一说,小的倒真的觉得,这几个杀才,搞不好就是军中出来的,不过,普通的士卒,决计没有这般的森严,说是将官的家丁,倒是有些靠谱!”
那石财一边揉捏着痛处,龇牙咧嘴的说道,不过,表情却是比先前,多了几分郑重。
第一百零二章 报复是没有的
“是当兵的?”石怀仁不怒反喜,“这附近有哪只兵马驻扎,不会是卫所兵吧,这安东卫和灵山卫,我老爹的话可不怎么好使,他们只买都指挥使司的面子,呸呸,怎么会是卫所兵,那些兵除了会种地,啥也干不了!”
石怀仁家学渊源,自然知道那些卫所兵自给自足,如果不是例外,粮草军需都是在当地自筹的,地方上哪里会买他们的帐,每年象征性的给点,基本上都是卫所的兵将自己在土里找食。这种情况,人家当然不会理会这布政使司辖下的清军厅了,人家啥都不指望你,当然不会买你的面子,都指挥使司那是朝廷的正管,有着大义的名头,这卫所要是不听命的话,那就形同造反了。
所以,在石怀仁的心里,卫所兵是草包之极的,这种能打的兵,就只能是招募来的战兵了。而只要是战兵,他就不怕吃不住对方,战兵的粮草军饷,可都是要清军厅拨下来的,他就不信,还有战兵敢在他面前撂橛子,老子打不死你,还饿不死你吗?
“这附近哪里有什么兵马,就算是丘总兵的兵丁,也没有撒这么远的,这两年这边又乱的很,兵丁们跑马一样的派来派去,说不一定,是那些流落民间的散兵,被那些小有身家的商贾招募了做护院也是可能的!”石财想了一想,有点不太肯定的说道。
“哦,对了,这边倒是有一只兵马,名义上也是协助镇守青州的,不过,那才是一个刚刚才成军几月的军头,还不成气候,而且,他们的大营在灵山,到这里够远的了,这不是那边的兵丁吧!”
“去问问他们!”石怀仁用嘴朝着那边树桩子一样站在那里的余风的亲卫努了努嘴,对着那个说话的帮闲小刘说道,回过头来,又和石财说开了:“不能啊,我刚才已经报出了我爹的名头,他们还敢动手,难道他们知道这新成军的兵马,一两年之内是不想得到朝廷的粮饷,他们这是破罐子破摔?”
“少爷,他们不理咱们!”那小刘回转够来,讪讪的说道。
“不理他们,不说就不说,难道咱们还查不到他们的根底吗?这店家呢,去,把那店家找来问问,你们几个看着这里,别让他们偷偷溜走了,尤其是那美貌小娘子,要是走掉了,你们也不用跟我回济南了!”
到了外面,没等他们去找店家,店家倒是主动的出现了,而且,在他身后还有几个青衣皂帽的差人,原来刚刚一阵混乱的时候,那店家李掌柜的一看这不是个事儿,立马悄悄给自己的伙计打了个眼色,叫他去衙门叫公人们过来,心里还一个劲儿的嘀咕:你们神仙打架,不要殃及我这条小小的凡人啊!
也是平日里孝敬银钱得足,这些差役得过他不少好处,来的倒也是迅速,差役们一到,他心下顿时安了下来,心里担忧也不知道后院打成个什么样了,立刻就带着人往后面而来,正好和出来的石怀仁碰了个正着。
“你过来,店家,我问你,那院子里住着的客人是个什么来历?”石怀仁大大咧咧的问道,对他身旁的衙役,仅仅是扫了一眼就把眼光挪开了,显然没有将这几人放在心上。
那李掌柜的朝着自己身旁的衙役看了一眼,那衙役会意,张口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在这安丘老店滋事,难道不怕王法吗?”
石怀仁嘿嘿冷笑了两声,并不说话,以他的身份,还不屑给一个小小的衙役解释,刚刚在院子里,是为了让那小美人注意自己,这才报出自己的名头,现在对着一个不相干的差役,他当然不能自降身价了。
这个时候,石财就要义不容辞的开口了:“我们家老爷,是济南布政使司辖下清军道石大人,这是我们家公子!”
“清军道?是个大官吧?”差役们一时之间,也分不出他说的真假,互相看了看,倒是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就知道你们这些人,没什么见识,这安丘还是黄知县黄县尊当家吧,你们大可去问问,就说济南石财向黄县尊问好,在济南,石某和你们县尊还是有一面之缘的。”
这么一说,那几个差役倒是没有什么怀疑了,人家都叫去找自己县尊去问了,要是冒充的,那不是老虎头上拔毛,自己找死吗?
“误会误会,石公子丰神俊朗,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物,定是这李老儿黄汤喝多了,满嘴的胡言!”
“哼!”石怀仁鼻子里哼了一声,眼中不耐烦的神情谁都看得出来,见到他朝着自己往来,李掌柜的那里敢怠慢,急忙回答道:“那几位客人的来历,小的倒是真的不知晓,倒是包下这院子的人,小的倒是知道,是这城中四海商行的龙掌柜!他请来的客人,来历自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算了,我不问你了,反正,问你也问不出个什么名堂来,你去找个郎中来,哎呦,疼死我了……!石财,你把刚才的事情,和他们说说!”
清军道大人的公子被人打了?几个差役面面相觑,这事情可大可小,要是这石公子一口气不消,恐怕连他们也要吃挂落。更别手这李掌柜刚刚说了,这滋事的双方,都有七八人,这么多人护着,还被人给打了,打人的这些人的来头,怕是也小不到哪里去。
那差役中有人跃跃欲试,但是他们的头儿却是稳重得多,虽然知道能够帮清军道的公子出头是一个平时找也找不到的好机会,但是,问明白了再动手,总是不错的,要是为了一个大人物,得罪另外一个大人物,那他们死两回都不够的。而且,那李掌柜不是说了吗?那是四海商行龙掌柜的客人,那龙掌柜可是能够使唤得动盐丁的人,衙门里的公人加上帮闲一起,还没有人家盐丁的人数多呢?要是多事了,这眼前亏肯定是吃定了的。
他用眼色制止了想出头的手下,和颜悦色的对着石财说道:“石管家是吧,还是劳烦您说一说,要是真是不法恶徒,咱这几个兄弟就是豁出去,也要拿了他们,要不然,对不起身上的这身公服啊!”
石管家当下一五一十的将适才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当然,这强行叫人家腾院子,在他的口中变成了与对方好言协商,对方反而暴起伤人,至于自己少爷调戏对方女眷的事情,更是一个字都没提!
不提没关系啊,这些差役,都是办老了差事的人,只要他说了个开头,哪里还有猜不出事情的真相的道理,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无论是李掌柜的话,还是这石管家的话,都证明了,现在院子里,那个四海商行的龙掌柜,正在里面。
这个就让他们心里知道怎么办了,清军道的公子受气挨打,十有八九是龙掌柜指使人干的,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清军道的公子再牛逼,他爹的官再大,一时半会,也照顾不到他们这几个小小的差人身上来。
所以,即便帮这石公子,有些好处,也是这好处也是极为有限,了不得吃喝几顿,小落点银钱。但是得罪狠了这龙掌柜,坏处却是立马可见的,没准晚上他们办完差回到家里,家里就多了几包盐货,然后那些冷冰冰的盐丁就拿着刀枪上门来了,缉查私盐,放在什么地方上,都是有道理的,就算是自己上官也不会说什么,就是苦了自己这个被“人赃俱获”的盐枭了。
一想清楚这里面的得失,那领头的差役立马就有了决断,这事情,能不掺和,就不掺和,两边都惹不起,咱还是在一边看热闹吧!
“这些恶徒如此凶顽,而且,还身有利器,我们这几个兄弟还是人手不够,得立刻回县衙禀报县尊大人,然后召集人手,前来缉拿,石管家稍安勿躁,我等去去即来!”
差役们气势汹汹而来,却是雷大雨点小,那领头的差役一招手,几个手下全部跟着他走了。石怀仁还兀自不觉有什么不妥,还在那里哼哼唧唧的:“这些衙役,一点用都没有,咱们的人都吃亏了,他们还不吓破胆子,不纠集起个几十人,只怕不敢来动手的!”
“这事情有点古怪,少爷?”石财毕竟是有阅历的多,石怀仁没有听出什么问题来,他却是一下听出了那差役的说辞,有点不对:“他说的是先回衙禀报那知县,然后召集人手。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郑重,少爷,你不知道下面的人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别说是几个商贾,就算是致仕告老的京官,他们这些人,都是敢上门勒索的,眼下他们这个做派,分明是忌惮什么?如果没有上面的人发话,他们估计不愿意动手?”
“忌惮什么?”那石怀仁一下认真起来,“难道那院子中的是江洋大盗,流贼响马,和他们有着联系的,这些可好,立刻调兵马来剿灭了他们,顺便将这几个与匪人勾结的差人也拿下!”
石财微微摇了摇头,虽然他平时也跟着石怀仁耀武扬威狐假虎威过,但是,论到脑筋清白,见识阅历,比这石怀仁不知道强了哪里去了。那院子中,要是真的住的是江洋大盗流贼响马,人家才不会那么张扬,腾个院子而已,算得了什么大事,真要记恨的,等到自己这一行人出了城,找个地方纠集点人,将自己这些人杀了,就地一埋,神不知鬼不觉的岂不是更好。
人家这么不给面子,就只能有两个可能,第一,脑子进水了,腰里趁了两个小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第二,人家自己有底气,根本不在乎。鉴于第一点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而对方在听到自家少爷报出了名头后,还照打不误,只怕第二点的可能是十拿九稳了。
看了看自家少爷那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时不时还低低淫笑几声的样子,石财心里担忧的想道,恐怕少爷这一次,是踢到了铁板了。
第一百零三章 小心无错 盐丁护卫
回到屋子里的吴嫣然仍然余怒未消,刚刚来到安丘的好兴致,全被石怀仁这个厌物败坏干净了,进的屋子来,她脸上仍然是气鼓鼓的神色。
雪娘善解人意,又隐隐从外面的叫骂声中,听出些端倪,见到她走了进来,关切的低声上前询问。吴嫣然顿时就把刚刚在外面发生的这事情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遍,虽然那人和他的帮凶,狠狠的吃了家伙,但是,她犹自不解恨,言罢还狠狠的骂道:“那人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人,我要是在灵山,非得用点手段,让他好好的长长记性不可!”
“你也就是个窝里横!”余风心里撇撇嘴,嘴上却是问道:“那家伙除了言语上轻薄你,可曾触摸到你?”
“他敢!”吴嫣然柳眉倒竖,却是狠狠的剜了余风一眼,“你以为我的短铳没带在身边,就是可以任人欺负的吗?”
“赶出去就行了,这厮看来,还是有着几分背景的!”余风心下放心了,他出去得迟,没看见那石怀仁如何说混账话,见到吴嫣然如此气恼,还以为他吃了大亏。口头上轻薄和动手动脚那是性质不同的两个事情,自然处理起来有轻重。
“若是他不知道好歹,继续来纠缠,你就给他看看你的手段吧!不要怕,万事有我!”余风脸上微微舒展开来:“走吧,我们出去找个酒楼用饭去,出来了还呆在客栈里吃,那就没意思了!”
雪娘见到余风大包大揽,也劝吴嫣然道:“是啊,我们跟着相公去吃些东西吧,相公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个无赖,伸一个指头就戳死了,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要是饿到了咱们姐妹,他怕是就要心疼得紧了!”
余风走到门口,见到龙薪酬还在院中等候着,对他招了招手,龙薪酬连忙跑了过来。
“安丘的盐丁队正你熟悉不熟悉?”
“回老爷话,小人熟的很,商行的货物,很多都是进了安丘就交给盐丁押运的!前几天还和方队正他们一起吃酒了的呢?”龙薪酬道。
“你派人告诉他一声,叫他派几个人在身后跟着,不要招摇!嗯,对了,你们这里,哪个酒楼的酒席做的最好?”
“小人这就叫人去通知方队正,老爷是要出去吃饭吗?要不小的叫一桌上好的席面,直接送到这里来?”
“不用,在这里吃着气闷,出去走走也好!”
见到余风执意要出去,他也不好怎么说,只是很是委婉的提醒一下:“老爷,那什么狗屁清军道的儿子,好像还没走,不会有什么干碍吧?”
余风晒然失笑,颇为意思的看着他:“有什么干碍,你觉得会有什么干碍?”
龙薪酬被这话问得一愣,旋即想到:是啊!能有什么干碍?东家的这些护卫这般骁勇,等闲三五个人根本讨不到便宜去,又有盐丁们暗中保护,就算那纨绔子弟心有不甘,在这安丘,他难道还能找到更多的人吗?就算找人,肯定也是在官面上找人,那东家更不怕了,到时候身份亮出来,看是这当官的说话管用?还是当官的儿子说的话更管用。
他点点头,有点惭愧的说道:“是小人多想了,老爷你稍等一会,我去安排一下!”
说完,他一边朝外走去,一边摸了摸脸上肿痛的地方,心下不无遗憾的想到:“早知道自己这位东家不在乎那油头小子,我这一巴掌就吃得冤枉之极了,那位姑娘,不知道是东家的什么人,看东家也对他疼爱的很,可惜啊!不是夫人,要是把这姑娘换成是夫人就好了,那这一巴掌可就值得了……”
他也就只敢在心里琢磨,真要是问余风,老爷你这身边的女眷是些什么人啊,余风一大耳刮子过来,他还嘴的理由都没有。就是普通富家翁的女眷,你要当面去问,人家也是极不高兴的,更别说余风这种手里有兵的武将了。
“不过,东家的那几个护卫,倒是可以结交一下,看得出来,他们随便一个拿出来,都不比这安丘盐丁的方队正差,现在又是做着亲兵,那是大有前途的事情,现在趁早结交了,没准这些人发达了,自己还多了这一份交情,日后没准用得着!再说了,有些话问东家自然是不敢问,但是,问问这几个护卫兄弟,自己这巴掌到底是帮谁吃的,总是不过分吧!”
他就这么一路琢磨着,走到街上去了。安丘这县城,毕竟是县城,大也大不到哪里去,这安丘老店,既然是安丘最好的客栈,自然是坐落在繁华热闹的地方,作为一个县城来说,差不多就是市中心的地段了。从这里到县城的任何一个方向去,都用了多久。
他身边的伙计,已经打发了回去,作为这分号掌柜,能有这个机会直接和东家见面,他当然是知道珍惜的,这道理他知道,那些伙计们说不一定也知道,所以,如果没有必要,他是不会将这个机会给手下的伙计的,要是一下被东家看对了眼,提拔起来,那自己的位置就有点不太牢靠了,这年头,这般体面又收入丰厚的活计,可是不太好找。
再说了,就算身边有伙计听用,这事情,还是他亲自跑一趟的好,免得伙计说不清楚,耽误了事情那就不妙了。人家方队正认得自己是龙掌柜,谁认识你这跑腿的伙计啊,言语说的天花乱坠也未必他肯信。
从客栈到盐丁们驻扎的大宅子,也不过是半柱香的时分,龙薪酬进来的时候,几个盐丁正聚在一起说着话,其中的一人,见到他进来,立刻就起身来。
“老龙,你来了,不是你和大人在一起吗?是不是大人有什么吩咐?”那人说道。
“不带这样的啊,前天还板着张脸,称呼我龙掌柜的,今天就老龙了!”见到对方脸色微微一滞,他开口笑道:“不过我喜欢,大家都是为大人做事情,本来就要亲近一些的嘛,我还以为你是官我是民,平素你看不起我呢?”
“屁的官,盐丁也算是官,进了风字营才算呢!”那人哈哈一笑:“说正事,说正事,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方队正,大人吩咐了,叫你派几个弟兄在后面跟着,起点护卫之责。刚刚在住下的地方,有个不开眼的冒犯了大人,大人虽然心存慈悲,不找对方的麻烦,但是,咱们也不得不防对方的下作手段不是,等下大人带夫人他们去用饭,你们这就去吧!”
那方队正闻言大喜,他本来就因为自己的差事办得不好,心里忐忑,余风以来,连接待都不要他出面,他更是惶恐,同一批放出来的盐丁队正,心里哪个没有一笔账,你没看见那些补入风字营,直接成为总旗试百户的,都是平日里办事得力,敢冲敢打的吗?盐丁这身份,再威风,也不如一步登天从民到官这般光宗耀祖啊!
“哥几个,别说我这队正不照顾大家,这差事,就咱们几个去办,再叫几个相厚的兄弟,人多了也不好,就十来个人吧,大家若是从大人哪里得了好处,可别忘记我啊!”他起身叫拢几个人来,喜形于色的说道完,就要和龙薪酬出门。
“这衣裳?”龙薪酬指指他们的短襟号服,这衣服穿出去,谁都知道是盐丁,东家可是不欲声张的。
“看我这性子,大伙换衣裳,动作麻利点啊,别叫大人久等!”
余风估计,也就十几二十来分钟吧,他心中刚刚有点不耐,那龙薪酬就回来了,在他的身后,多了一个彪悍的小伙子,见到余风,立刻就要行礼。
“属下第三大队第一中队代中队长方离,见过大人!”
“起来吧!原本不想这么早叫你过来的,嗯,过来了也好,免得我到处瞎打听了!”余风看了面前的这个汉子,年纪好像比赵登大不了多少,但是眉宇间那种好勇斗狠的味道,却是比赵登张扬得多,不过,这种气质,却是余风喜欢的,盐丁用刀枪说话的时候,可比用嘴说话的时候多,生性懦弱那是吃不了这碗饭的。
“大人,刚刚路上龙掌柜的给属下说了,听说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家伙,冲撞了大人,要不要属下将这些人拿了?”方离刚刚起身,立刻就向余风问道。
这不是邀功,而是他实实在在的这么想的,麻痹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自己大人面前叫唤一阵,那当自己这些人那是什么了。还好,余风这边没有吃什么亏,要不然,他直接就敢纠集人手拿着兵刃过来了。
“不说这事情,去吃饭了,忙碌了一上午,腹中空空的,走吧!”
一行人出来的时候,那几个看着院子的帮闲,自然是远远的避开,而且,不光是避开就算了,还那么明目张胆的跟在后面,看得方离一阵大怒。他也看到了,自己的那些兄弟,也在这些人身边若即若离的,要不是余风没有反应,光是他的手下,就能将这些家伙放倒了。这些人打又不打,走又不走,纯粹是在这里恶心人呢!
“知道我叫你来的用意了吧!”余风随着龙薪酬走进这不远处的酒楼,对着方离说道:“你就当这些人是苍蝇好了,他嗡嗡乱叫,你不理会也就罢了,要理会了,一巴掌也就拍死了!就是自己的手不免要弄脏了!”
第一百零四章 如意算盘 意外惊喜
“四海商行?我就说是个低贱商户吧!”石怀仁一脸的不屑:“你真听到那掌柜的叫那人老爷,而不是东家?”
这称呼“老爷”和称呼“东家”,区别可是很大。叫老爷的,一般都是家人,仆役和下人,称呼一家之主,用这个称呼比较多;但是叫东家,身份就要高一些了,至少,叫老爷的人,和做老爷的人,一定是上下尊卑关系,但是,叫东家的,身份要平等得多,算是从属关系,这和后世的打工者称呼老板是一个道理。
龙薪酬虽然在心里,是称呼余风做东家的,但是嘴里却是一直老爷老爷的叫着,不料却被有心人听了去。他是实在人,这点口头上的吃亏,他还根本不觉得,而且,叫老爷也显得他和余风亲厚一些不是。
“那么说,这四海商行,就是他家的产业了,这四海商行生意做得如何?”
“这里的四海商行,不过是一家分号,据说总号是在灵山,这商行买卖做的不小,而且,听说和盐运巡检司还有着一些关系,除了市面上的一些大利的买卖,呃,主要是海货,另外还经营着官盐!每月都能在官府手里拿到不少的盐引!”石财将刚才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石怀仁,虽然这四海商行有着官面的关系,生意又做的不小,但是他心里竟然是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一个商行而已,生意做得再大,在官府也里,也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猪羊而已。
连他都有这个惹得起的想法,那石怀仁就更不用说了,他压根就没当对方是一回事情。先前吃了那么大的亏,现在听到这个来历底细,他再弄些意气之争,那就太小看他肚子里那一泡坏水了。既然自己有把握吃得住对方,那么,得罪了自己,对方当然就要付出点代价了。
按照他以往的做法,这讹诈一笔钱财,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根据得罪大小的程度,这钱财的多少也不同,这次的事情,在他看来,就是要对方一半家财也不为过了。不过,有钱固然是好事,要是能够人财两得,那岂不是更好?
“你有没有打听到,那个美貌小娘,是那厮的什么人?”
听到自己少爷还是念念不忘那个女人,石财心里有点惋惜,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这么好的一个借口,用得着将心思老是放在那女人身上吗?有了银子,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这个倒是不太清楚,应该不是他的女人,就算他从总号下来到分号查账什么的,也不能带着女眷在身边吧,依我看,要么是他的姐妹,要么就是他的外室!”
“屁的外室,少爷我阅女无数,处子和婊子还是分得出来的,这么看来,这美貌小娘,应该是他的姐妹了,得用的什么法子,让他乖乖的把这小娘送上门来!”
“这个简单!”石财张口就来,“少爷你都抬了老爷的名号出来,这家伙还敢动手,这告到哪个衙门里去,都是他的理亏,咱找他要点汤药费不过分吧,要是他乖乖的给了,咱们也就放过他,要是不给,哼,咱不会告官吗?”
“对对对,叫他吃官司,不给银子,直接弄到大牢里去!”一想到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楚楚可怜的来哀求自己,石怀仁心里那一股邪火腾的又上来了。
“咱也不要他多的,就一万两,不,两万两吧!石财,他们有那么多银子吗?”
“有没有是一回事情,要不要,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不是还可以拿少爷看得顺眼的人抵债吗?俗话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太守,要整治这些不开眼的商贩,一个知县足矣!”
“你不是说他还和什么盐运巡检有些关系吗?”石怀仁心虽然黑,但是不傻,能做到巡检,提举的,别看官不大,却都是地方上的实权人物,手段关系财源一个都少不得,一般人还真的做不下去,要是那巡检铁了心的维护,这四海商行只要不把分号开到济南去,他还真拿对方没多少办法。
凭着他父亲的几分面子,再给地方的官员分润一点,这事情似乎操作难度不大,但是如果是抢了那巡检的财路,对方就未必买账了,他知道所谓官商关系,都是商人拿着大把的银子喂出来的关系,没准这四海商行就是这盐运巡检的金主呢?
“这样,石财,你先去探探他的口风,把咱们的条件说一说,要是他没有搬出来什么大神的话,咱们也不和他客气,要是真的有腰板扎实的人在后面撑腰……呃,咱们就少要一点吧!”
至始至终,石怀仁都没有考虑过在这四海商行身上榨不出钱的可能,在他看来,无非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已。你有钱是好事,但是有钱又没有硬靠山,那就是招人惦记不是,有钱又没靠山,还敢气焰嚣张的惹事,那就和一个漂亮的粉头脱光衣服,躺在床上请君入港一样了。这种情况,傻子才不上呢,要是动作慢了可就轮不到自己了,别人可就上了。
※※※
这年头,客人带着女眷来酒楼吃饭的不多,除了几个暴发户,基本上没人会这么做,即便是暴发户带着女眷来,也会要个雅间,将内外隔开来。
余风很明显被店小二归纳入了暴发户这一行列了,虽然带着几个从人,但是身边带着两个女眷,居然就这么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坐了,主家和女眷一桌,从人们一桌,也没用屏风隔开,这不是暴发户的做派是什么,而且,那两个女人看起来是有几分姿色,但是,能被人带出来在外面显摆的,显然也没有什么好家教。
余风当然不知道店小二的想法,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去理会,他原本就是带着雪娘和吴嫣然来散心的,这般一边吃着菜肴,喝几杯淡酒,看看下面街市上车水马龙,不知道多么惬意的事情。更是可以听听食客们天南海北的说话,知道一些市井传闻,他想的就是吃出这样的感觉氛围来。要是弄几个屏风,将自己隔开来,这不是脱离群众,自绝于人民了?那还不如就呆在客栈里吃呢!
“咱大人怎么喜欢这个调调?”方离这一桌倒是没有吃酒,几个先是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大半饱,然后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来,当然,这说,主要是龙薪酬和他对着那几个护卫说的,如果说这桌上有主客的话,这四位就是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护卫中的一人见到他开口,不好驳他的脸面,如果是龙掌柜问,估计,他也会和旁边的几位一样装聋作哑了。但是方离是盐丁队长,搞不好就是日后的军中同僚,说不一定还有共事的可能的,所以,这态度上就亲切了许多。
“别看大人是读书人,也是和咱们这般一样的穷苦出身,当然喜欢这样了!夫人也不是什么官家小姐,自然也没有意见的!”
“看大人和两位夫人的样子,真是恩爱啊!”龙薪酬插嘴说道。
不料,那说话的护卫和方离,都齐齐瞪了他一眼,他们两人都是余风的属下,自然知道余风尚未纳妾,何来两位夫人一说,而且,被说做是两位夫人之一的吴小姐,他们可都是认识的,别的不说,这位小姐手段高明,实实在在是大人的扒钱搂子,大人的得力臂助之一,这话传到那边去,搞不好吴小姐就不高兴了。
“哎,我怎么说你好,老龙,你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呢,坐在大人左侧的,才是夫人,那右边的,是吴小姐,你知道不知道,你四海商行每月那么多的盐货,可都是吴小姐带人一手折腾出来的!”
见到龙薪酬一脸的吃惊的样子,方离索性再刺激他一下:“对了,你知道你们大掌柜姓什么吧,嗯嗯,我知道你知道,不用说,这四海商行,没开分号的时候,在灵山,可是叫做吴家商行,吴小姐也姓吴,这四海商行的事情,她至少能当半个家,你自己琢磨吧!”
说完,几人一起将眼光投向龙薪酬,龙薪酬嘴早就张得能够塞进一个鸡蛋去了,众人见此,都是轻轻一笑,不再理他了。
“我的娘涅,原来是大小姐,这一巴掌,挨得真值了!”龙薪酬吃惊虽吃惊,但是,却没有他们看起来的这么夸张,在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惊喜,别说是一巴掌,就算是捱一刀也不在乎啊,自己吃亏吃得越大,这大小姐不就把自己记得越牢靠吗?这以后,还少了好处去?
等到他回过神来,再朝余风那一桌看去的时候,眼光里却是充满了炙热,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运道是不是要来了,这人要走运了,坏事都能变成好事。这一刻,在他的眼里,就那那个仗势欺人的油头小子,也似乎没那么可恶了。要不是这油头小子找事,还轮不到他表现呢?
旁边的小二悄悄的走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沉思:“龙大爷,刘班头他们在雅间里吃酒,见到您来了,请你方便的时候过去一趟,说是您有客人在,他们不便过来拜会?”
第一百零五章 借鸡生蛋 细水长流
龙薪酬看了自己桌上的几人,见到他们都在看着自己,低声笑着解释道:“是这安丘县衙的班头,平素里倒也有几分来往,想必是看了我在这里,打个招呼,我去去就来!”
几人不置与否,倒是那方离,似乎若有所思。没有多久,龙薪酬匆匆从那边走了回来,脸上却是一种奇怪的表情。
“老龙,别哭丧着脸,难道那班头又讹诈你银子了不成?”方离问道,低头朝着余风那边桌子上看一眼,见到余风他们仍然慢条斯理的吃饭说话,掉过头来,笑侃着龙薪酬。
“哪里有什么讹诈之说?”龙薪酬笑着回答道,“那班头是卖我个人情,说日间得罪老爷的那公子,此刻就在我四海商行的铺子里坐着呢,他不想得罪于我,也不想和那公子攀上什么交情,就躲在这里来了,顺便卖我个好!”
“那厮好不晓事!”护卫中一人哼道:“这是铁心了要给咱们大人找点麻烦了,龙掌柜的,你先回去吧,别让那人在铺子里闹将起来,坏了大人的买卖,大人这里有我们伺候着,你不用担心了!”
龙薪酬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立刻起身,对着众人说道:“大人那里,诸位为我解释一下,我就先过去了!”
“站住!”方离叫住了他,“要不要我叫几个兄弟过去看着?”
“不用了!”龙薪酬脸上诡秘的一笑,“那些人都在楼下,那人估计也没有什么可用的人,不用这么紧张兮兮的了!”言罢,匆匆下楼而去。
石怀仁坐在椅子上,心情愉快的哼着小调,在他的身边,石财伺候着。这一主一仆就这么坐在商行的门脸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商行的这些伙计忙碌。
他都说了直接找商行管事的人说话,伙计们不知道他的深浅,还拿他当一个大主顾对待呢,一边派人去寻掌柜的,一边殷勤招待着他们,这本是四海商行的规矩,对待上门的客人,都要客客气气的招待。但是,这客气,在石怀仁的眼里,却是成了他们色厉内荏的表现了,一想到这些,他心情更是愉快了,他甚至打算,等会一定叫那个掌柜把他们的账本拿来看一看,看看他们这铺子大流水如何,再决定怎么样狮子大开口了。
“石公子!”龙薪酬进的门来,就作揖为礼,仿佛他脸上的那一巴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打的,和面前的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石怀仁有点失望,他还以为是正主儿来了呢,据他的人说,那正主儿不是正和这掌柜的在一起吗?自己都到对方铺子里了,却不敢露面,这是看不起我呢,还是怕了我?嗯,一定是怕了我,派个掌柜的来说话,即使说崩了,也有转圜的余地,要是他自己来,就不方便了。
“龙掌柜是吧!”石财开口道:“我们找你们东家谈买卖,你一个掌柜的能做的了主吗?你那位东家呢?”
“屁买卖!”龙薪酬叹了口气,心里暗想道:“不就是上午的那点事情吗?你们自己办的差了,吃了亏不服气,又来找茬,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里的茬你们有能力找得了吗?”
“东家家大业大,事务繁忙,一些小事还是给我们下面的这些人去办的,只要在这安丘县这四海行,龙某还是做的了主的,不知道石公子有什么好买卖要照顾小号?”
尽管回答的滴水不漏,但是龙薪酬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位不会有什么好买卖来照顾自家,说是添堵还差不多。
“既然龙掌柜的能做主,那在下就替我家公子说了!石财见到对方油浸泥鳅一样,心下暗暗一笑,你就担着吧,就怕你肩膀不够宽,担不下来,到时候,还得要你家主子来出面。”
“公子和你家主人,上午有点小小的误会,所谓不打不相识了,对于做生意的朋友,我家公子一向都是很看得起的,见到你这四海商行生意虽不错,但是也担心你们银钱周转不灵,我家公子爷的意思是,就算花点银钱,也要帮扶你们一把,圣人都说以德报怨,我家公子,这也算是以德服人吧!”
还有这种好事情?挨打了还借钱?龙薪酬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家听错了!对方的这个趾高气扬的样子,不像是来道歉的啊,为什么凭白无故的送银子给铺子。
“当然,咱们公子爷的银子,也不是风吹浪打来的,就这样帮扶了你家,总得图个回报不是?”石财接着往下说,龙薪酬屏声静气的听着,心中暗想:果然是有下文的,我就知道他没有这么好心!
“就当是这些钱是放印子钱了,那可是利滚利的好事情,放在你们铺子里,这钱来的是慢了一点,但是稳妥,能够吃点干股,龙掌柜你说这不过分吧!”
“不过分?这要是不过分,就没有过分的事情了!”龙薪酬使劲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自家的喉咙有点发干,自己商行多大的买卖,他是大约知道的,这石公子是真的要入股,那得拿出不少钱来吧!
“不知道石公子说的银钱,数量有多少,这帮扶,是帮扶小号在安丘的分号,还是咱们四海总行?”
石怀仁看了龙薪酬一眼,很是不屑的伸出了一个手指!
“一万两”?龙薪酬声音微微有点嘶哑,要是真的是这数目,倒是有资格和自己大人谈谈这股份的事情了。
石怀仁摇摇头,心里却在大骂,“我一脚踢死你这个没眼色的,我要有一万两,用得着这么弯弯绕绕的弄钱吗?”
刚刚在铺子里,他和石财小声商议了一下,先前开口多少多少钱,这似乎有点小家子气了,看这铺子的买卖,这就是一只能下金蛋的鸡啊,这两万两银子的要求一出来,这么大一笔钱财,对方肯定不会那么老实拿出来,还要颇费手脚,但是如果直接入股这买卖,每月在家里收钱,那不是更好。对方即使有点反弹,也不会反弹过于激烈,虽然一下子也许捞不到太多钱,但是胜在月月有年年有,细水长流啊!
当然,石公子本事吃喝嫖赌那么忙,老老实实的来做生意,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这股份,最还是干股的好,至于投多少银子进去,那还用说吗?你使人打了本公子,本公子没找你的麻烦,就已经很够意思了,你还好意思找本公子要钱?
“一千两?”龙薪酬倒是没有往十万两上面猜,面前这人,可不想是以一个有十万两身家的主儿,只是这一千两,也未必太少了,就是这安丘的分号,是所有分号中较差的,一月上头的流水也有大几千两呢。
石怀仁还是固执的摇摇头,不过,却是没有让龙薪酬继续往下猜了,“一百两!”
“一百两?!”龙薪酬无语了,一百两入股四海商行,这和明抢有很么区别,要有这种好事情,就是把自己那个黄脸婆卖了,也得掺和上一股。
“一百两,要你四海商行三成的干股,多了咱家也不要,做买卖的,做的越大,需要打点地方也越多,这个我懂!”石怀仁收回自己的手指,冷脸看着龙薪酬:“这个,你一个小小的掌柜能做主?”
“我能!”龙薪酬耿了下脖子,“这绝对不可能!”
这倒不是他自作主张,而是在余风的身边那一会,他算是看明白了余风对这石公子的态度了,人家根本就没把他当根葱,你还大言不惭跑来抢人家的饭碗,余风要是答应才怪呢?
“你小子有本事再说一遍,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是给你家主人招祸啊!!”石怀仁斜睨着双眼,看着龙薪酬,冷笑道。
“不可能!”这一次,倒不是龙薪酬硬着脖子说了,而是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石怀仁大怒,麻痹的看热闹的也能乱搭腔,这都什么刁民。当下横眉竖目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门外两个精壮护院护卫着的,不是那巧笑倩兮的美貌小娘是谁。
龙薪酬这时候已经知道了吴嫣然的身份,见到她出现,心下大定,当然,有自己大小姐出头,也就没他什么事情了!
“你好大的脸面,上下嘴唇一碰,一百两银子就要了我四海行三成干股,你是山东巡抚?还是直隶总督?”吴嫣然脸上好像能刮下一层霜来,这个登徒子脑袋里是一团糨糊吗,言语轻薄在前,谋夺产业在后,他还以为这山东就他一个人最大了。
“要是小娘子开口,这还是有得商量的,我们不妨找间静室,慢慢的谈,总能谈出个结果来的!”
听到这油头粉面的小子一开口,吴嫣然身后的两个护卫,心里齐齐为他哀叹了一声,这小子本来就惹得大人很不满了,现在还想找间静室和吴小姐谈谈,你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吗?
果然,吴嫣然柳眉倒竖,厉声喝道:“你无耻!”这斥骂声就像是一个讯号,她身后的两个护卫立刻齐齐上前一步,护在吴嫣然的身后,只要吴嫣然一声喊打,他们就能像上午那样,把这家伙死狗一样的拍出去。
第一百零六章 人不犯我 我就犯人
吴嫣然无论是单独和赵雪娘在一起,还是和余风在一起,都没有感到什么不自在的,但是,和这两口子同时在一起的时候,她却总是感到有几分别扭,好不容易吃完这一顿饭,见到这两口子意犹未尽的还在那里悠闲的说着话,她再也忍不住了,借口去看看在安丘的四海商行的买卖,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两口子。
余风佯装不知道她的这点小心事,见她做得不自在,也就有得她去了,当然,必要的护卫还是有的,余风的护卫中,分出了两人,随着吴嫣然去了。雪娘和吴嫣然的贴身丫鬟都在客栈里看着家,总不能让他一个女子单身出门吧。
龙薪酬走得匆忙,自然没有告诉他那石怀仁此刻正在四海的铺子里等着呢,而方离和那几个护卫,虽然知道,也没有把这事情当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自然没有禀报给余风,所以,余风压根儿不知道吴嫣然这一去,是铁定会生出点事情来的。
他倒是用过酒饭了,兴致盎然的带着雪娘大小胡同里乱窜,浑然不知道,在他不远的四海商行里,一出剑拔弩张的好戏正在上演。
“你!你们别过来!”
石怀仁主仆像两只受惊的兔子,猛然往后一跳,石怀仁更是指着那两个横着刀鞘的护卫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少爷,不用怕,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敢动粗的!”石财镇定下来,对着龙掌柜的略带威胁的说道:“我们少爷的话,你们可以考虑一下,明天早上如果你们没有答复,我们就县衙对薄公堂,好好的说说你们纵仆行凶的事情!”
丢了这几句场面话,石财轻轻一扯石怀仁的衣袖,两人分开人群走了出去,吴嫣然看着他们两个离去的背影,心中却是殊无快意,“你们将此间的事情,迅速报与大人知晓,我就在铺子里看看,你们不用护卫了!”
一个护卫应声而去,另外一个却是没有动弹,吴嫣然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铺子。
到了晚间吴嫣然在商行的伙计的陪同下,回到客栈的时候,余风已经和雪娘回到了客栈,正在有说有笑,看得出,两人的这一下午,过的非常的开心。
“大人,那恶少的事情……?”吴嫣然虽然不想打搅这里的气氛,但是想想那恶少给的期限,还是忍不住说道。
“哈,我正在和雪娘说这事情呢,你回来得正好,你不是说你有些手段的吗?雪娘和我都想知道,要是你来处理这种事情,该怎么做才妥当?”
吴嫣然脸上微微一红,那恶少觊觎自己,她是知道的,但是余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不高兴的表情啊。
“要是我来处理这事情,首先是查证对方的来历,来这里所为何事,与这里的官员有没有勾结,等到这些一一查证之后,自然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这些事情,我已经派人去查证了,相信明天就会有结果了!”余风点点头,这一点他和吴嫣然想到一起去了,这石怀仁并不可怕,他担心的是,这家伙是不是被某些人推出来探路的一个棋子,来试探自己的反应的。要不然,怎么这么巧,这人和自己同时到达安丘。
“若是普通的纨绔子弟无形浪子,惩治一番,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就是了,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们竟是借着这个由头,打着我们的产业的主意,这可就不能容忍了,先前我一口回绝了这人的要求,现在想起来有点冒失了,是不是他代表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身后的一些官员,如果真的能够用一些钱财换来大人在官场上的助力的话,这买卖还是划算的。”
“你的意思是,若是真有这么一群官员在他身后,我们不妨可以让步一下,用些利润,得到他们的支持?”余风皱着眉头问道。
吴嫣然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都是希望我这官做得越稳越大才好,怕是不是你们这么想,就是咱们风字营的弟兄们都是这么想的吧!”余风叹息了一下:“我倒是没有你们这样的想法,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这些官场上的来往,我一向都不是很热衷的吗?”
“官不是越大越好,对我来说,就算这么一帮地方官员和我交好,对我有什么好处?是有利我的升迁?武将没有军功,靠什么升迁,这军功这些地方官员能给我吗?还是能够优渥我风字营的粮草军饷?你们也许不清楚,像咱们风字营这样的新营头,三两年内是不要想朝廷的那些可怜的军饷粮草了,朝廷自己的老营都顾不过来,那里还顾得上我们?”
“所以!”余风摊开手说道:“我凭什么要把我自己的钱,送给一群和我不相干对我毫无用处的人?”
“那我们不用理会这个清军道的儿子了?”吴嫣然心里有些了然了,余风这么三言两语的一说,原本她看起来很是复杂的事情,就非常的清晰化了。
“理,当然要理,要是就上午争夺这个院子的事情,那我们还可以真的不用管他了,反正这样的花花公子,无论在什么朝代什么地方都是不缺的,但是他既然打上我的产业的主意,那咱们不理他一下,还真的不给清军道石大人面子,今天可以是一个清军道的儿子,明天就可以是按察司某某的儿子,巡抚衙门某某的亲戚,那我这买卖还要不要做了!”
“所以,我的人不犯我,我要犯人,人若犯我,我灭人满门!”余风一份掷地有声的话语丢了出来,听得两个女人心里齐齐震撼不已。余风在雪娘面前,一直是一个敦如温文的好男人,在吴嫣然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有着几分胆识的主家,但是这一番霸气四射的话语说出来,却是让两个女人,有了重新审视一下这个男人的冲动。
“这次出来,带着你们,一个是让你们散散心,二个,处理安丘的这档子事情的同时,也让你们看看现在的我,已经做到了什么局面!”余风傲然说道:“只要风字营一天不倒,在这山东,就没人可以小觑于我!”
※※※
黄德谷有点头疼的看着眼前的状子,这是清军道公子石怀仁状告四海商行纵仆行凶殴打他人的状子,除了这一点外,还有一些什么诸如不法经营,欺行霸市等等一些不疼不痒的小罪状。
黄德谷头疼的不是这案子不好判,而是这官司无论怎么判,都不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按照他的逻辑,这官司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四海商行要输了这官司的,别说四海商行和他不对盘,就是和他有些正常往来,他的屁股也不会做到四海商行那边去。
四海商行销售的大头是盐货,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很不巧的是,在四海商行没有到安丘来之前,这安丘的最大的盐栈里,他可是有着两分干股的,所以,四海商行的出现,是注定和他做不了朋友的。
随着四海商行分号的建立,盐丁们也开始在这边驻扎了,这一点,让他很不高兴,这两个月,他那两分干股分的银钱,大大的缩水了,也是因为这些盐丁的缘故,盐栈的管事,已经不止一次在他的面前说过这个事情了,但是,四海商行可不是普通的商行,就算他想刁难一下对方,都找不倒什么地方下嘴,更别说将这四海行赶出安丘了。
现在又这么好的一个契机,按理来说,这黄德谷应该是欣喜若狂才是,那他为何还会感到头疼呢?
那是因为他很“不小心”的得知到了,派出这些个盐丁的灵山巡检那个巡检,叫做余风,若是一个巡检也就算了,他还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好死不死的,这巡检居然还有军职在身,还是一方守备,这就有点麻烦了。
四海商行能够使唤得动盐丁,这事情他是知道的,实际上,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得出这四海行就是不是这巡检的产业,也是必定和这巡检关系深厚这一个结论。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这原告和被告,一个在西,一个在东,而去还似乎都不是怎么含糊的主,他不管怎么判,得罪一方是得罪定了。
若是给四海商行下个小绊子,鸡蛋里挑挑骨头,这种事情,他做得出来,但是要他摆明车马,去得罪人,这就太小看他的智慧了。头疼了一阵,他就得出两个结论,这案子,要么他就拖,要么就是和稀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石财,这知县好像不怎么凑趣啊?”石怀仁不满的说道。
“这是没好处呢,你看着,他一会准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回后衙休息,这案子明日再审,给大家时间私下和他接触,不捞足了好处,他怎么肯轻易判决!”石财回答道。
果然,在堂上的黄德谷大大的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的说道:“本县身体不适,这案子押后,明日再审!”
第一百零七章 公器岂能私用
一场意外发生的对簿公堂的把戏,余风虽然重视,却也没有到让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来陪石怀仁来玩的地步。他不过是派了龙薪酬对付衙役的传唤而已,他甚至很有兴趣,想知道安丘的这位知县老爷,对于这个案子怎么判。
不过此刻,他却没有半点理会这个事情的心情了,在他的面前,方离正在一五一十的将安丘为什么打不开局面的原因,给他坐着汇报。
“大人,属下无能,不过,咱们巡检司是查缉的私盐,对方的盐货都是有着货真价实的盐引的,弟兄们办事情难免束手束脚!”
“我不是来追究你这事情的!”方离摆摆手:“这盐引从那里开来的,每月有多少,走的那条道,这些都清楚了吧!”
“这些属下都是查得一清二楚的,就连他们大宗的盐货销往哪里,属下都是清楚的!”方离本来心下忐忑,见到余风这么一问,急忙回答道:“那高升盐栈的管事,仓库,都是一清二楚!”
“背景呢?”余风说道,这些东西,他都从盐丁的回报中得知,此时不过是验证一下,要是这些东西,这方离都是没有搞清楚,那这地方的盐丁,就做的实在是太失职了。
“那高升是本地安丘的生员,经营这产业的是他的一个族人,平时帮他打理着这盐栈,三年前,高升还是一个靠着县学的禀米过活的家境,不知怎么就盘下了如今这铺子,做起了盐货买卖来,此人在本地乡绅中,颇有几分威望,县里的那些老爷也都给面子,这买卖到也就维持了下来!”
“哼!”余风不屑的哼了一声,什么威望,庇护,那都是假的,应该说明的暗的都有些手段才行,这些盐货运到这里来,要是没有短手段,靠着威望就能吓住那些想伸手的盐枭吗?
“说说你和他接触的事情吧,你到这里这么久,既然找到了事情的源头,肯定和对方谈过,对方怎么说!”
“属下根本没有见到他!”方离惭愧了一下:“他那盐栈的管事倒是不咸不淡的接待了属下,态度确实敷衍得很,说他家经营的都是有凭有据的官盐,以前有没有咱巡检司的盐丁,他家的买卖不都是一直做得很好,如今巡检司的盐丁过来了,就应该好好查缉私盐,保护他们这些官商才是,言语间似乎将咱们关心他的生意,当做是打秋风的了!”
“你给我下个帖子过去,就说本巡检设宴请这高升高老爷,我到看看,我在他们眼里,是不是一个打秋风的!”
※※※
“打秋风的?”刘班头嘴里好像可以塞得进去一个鸡蛋,半晌都合不拢。
“县尊,清军道家的公子,到咱们县衙来打秋风来了?不能吧!”
“唉,要是普通的打秋风的就好了,就是本官的那些同乡同年打秋风到老爷面前,本官也不至于这么头疼,些许银两,省省从俸禄里叶就抠了出来了,但是,这位的秋风,打得理直气壮不说,胃口还其大无比,没有个几百两银子,你根本就打发不走,你说要是为了这点钱,恶了上官,划算不划算,给吧,这钱给的又是在是恶心无比!”黄德谷去年就在任上接待过这石公子,自然知道对方的德行。
“那县尊现在不就有一个现成的顶缸的吗?既然他们告这四海商行,四海商行总得破破财吧,老爷大笔一挥,这石公子得了实惠,总不至于还厚着脸皮找太爷开口吧!”
“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事情,你久在市井间行走,这些商户的底细你想必都是清楚,能做这盐货买卖的,有几个是省油的灯,听说你日前和那四海商行的东家照了面。本官就问你一句,那四海商行的东家,是官是民?”
以刘班头十几年做老了差役的眼光,自然一眼可以分得出当官的和百姓,哪怕你做官的换上便服都没用,那些言语做派习惯,在这些老公人的面前,怎么也藏不住的,黄德谷倒是很相信自己手下的眼光。
刘班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坦然相告的好,他要是想继续在这班头的位置上有滋有味的干下去的话,眼前这位县尊老爷的大腿还是要牢牢的抱紧的得好。
“是官,那做派,百姓们模仿不来!”他点点头说道,心中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恐怕就是县尊您也没对方的派头大!”
“行,我知道了,如果四海商行的人来了,给我领进来,要是那石公子求见,就说我头疼,睡下了!”
龙薪酬在大堂上等着这县太爷断案呢,没想到县太爷看了看状纸,就喊着身体不适退堂了。石财有的见识,他自然不会少,而且,他的看法和石财相当的一致,这安丘的县太爷也不是什么清官,这般做作,无非是索贿而已,不过,这事情他知道是知道了,却是做不得住的,少不得还要回报一声。
“要钱?没有,他爱怎么判就怎么判!”吴嫣然当然不会给一文钱,余风那一番霸气四射的话说了出来,她还不知道怎么做才怪呢,眼下余风将这件事情的处理权交给了她,她一想到那恶少色迷迷的双眼,就心里恶心得不行,没有冲到公堂上将他那对眼珠子抠出来,就已经是很客气的了,还想要钱?
“若是不给钱,那知县大人偏袒对方,咱们可就糟糕了!”龙薪酬可没有吴嫣然的底气,这县太爷就是他目前见到的最大的官员了,和这样的级别的官员作对,他还是有点心虚的。大明朝文贵武贱,真要是论起身份地位来,就算是自家那位东家有些兵马,怕是还是不如一个七品的正令知县的。
“你别担心,问你什么就照实就是了,就算我四海商行在这安丘站不住脚,也少不了你的去处,尽管安心就是!”吴嫣然宽慰了他一下,眉宇间却是一点担忧的神色都没,站不住脚,真站不住脚的,恐怕未必是四海商行,余风是个什么德行,她可是亲眼见到的,算计人的手段,可不比她逊色多少。
黄德谷等到天都黑了,这四海商行的人却一直没有上门求见,心下大为不忿,就算你四海行有些许背景,也不过是一商贾而已,自家给了你这么一个分说分明的机会,尚不知道把握,难道自己就真的不敢判你输了这官司不成。
他不知道,他装病装出来的这段时间里,吴嫣然知道这事情的,却不理会,而有资格理会的,却根本无暇理会,他这番媚眼,算是丢给瞎子看了。
“你是高升?”虽然说是宴请这高升,但是,余风却没有请这高升坐下来吃喝的意思,张口就问道。
这高升也有意思,被余风一问,不急不恼,进了门后对余风做了一个长揖:“学生高升,见过大人?”
余风打量地方,四十来岁,普普通通的一个富商样子,憨态可掬,除了手里的那把折扇,有点儒雅的风度,其全身上下,就再没有一点和读书人有关系的地方,更可气的是,余风竟然还认识他手中的折扇,正是自己商行贩卖的倭国折扇。
“你知道我是谁?”余风给他的帖子上,可没有写什么官职之类的,就是灵山余风四字而已,眼下见他这样子,竟是似乎早已猜出他的来历。
“学生当然知道大人是谁,而且知道大人请学生来所为何事?”高升收起手中的扇子,一脸的胸有成竹。
“哈哈!”余风一乐,这是个妙人,居然还知道抢占话语的主导权,看来,正是一个嘴皮子相当利索的家伙,不过这样也好,连自己的问话都省了,自己张着耳朵听就是了。
“不过,我还是想告诉大人一声,这事情,恐怕大人掺和不起,这登莱两地,足够大人养兵之用了,青州,还是不要想了吧!”
余风一直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这家伙,他有心想看看,这家伙到底还能说出点什么来,不过这高升说完这些,见余风不为所动,竟然住嘴不言,静静的看着余风。
“好!”余风见他不说了,开口说道:“你是一个干脆人,我也不绕弯子,既然你知道我这上面来的钱财,是为朝廷养兵用的,那就可知,我一声令下,你这小小的买卖立刻就成齑粉?”
“朝廷还是有王法的,公器私用,已经够大人去官罢职了,而且,学生可以保证,就算别的奏折,内阁的那些大人看不到,弹劾大人的奏折,是一定会被那些大人看得到的。”
“你威胁本官?”余风的脸沉了下来。
“不是威胁,只是述说一个事实而已,大人,不光是学生名下的盐栈,这青州其他的州县,同样的盐栈,也有不少,以大人的聪慧,难道看不出学生不过是一个幌子?”
“言尽至此,学生多谢大人的酒饭了!”这高升居然还幽了一默:“虽然学生一口都没吃到,告辞了!”
第一百零八章 八里村火拼
七月的天气,太阳火辣辣的,拼命的将热量散发到大地上,行人走在路上,即使是什么也不做,也令人汗流浃背,这个时候,即便是再勤劳的农人,也找一处阴凉地方,避一避这暑气去了。
安丘城外的官道上,这个时节,应该是没有什么人的,城门口收税的几个小吏,也是懒洋洋的,只等日头落下,他们就收工了,进城的大都是在早上,到了下午时分,都是出城的多,即使有几个人进城,也收不到几个钱了。
一行官兵模样的人,手里拿着刀枪,口中低声喊着号子着朝着城外小跑而去,一个小吏不经意的扫了这队伍几眼,懒洋洋的,不禁没有起身,连问的精神都没有。
“你说这些盐丁是不是疯了,这么大热天,稽查什么私盐,难道不知道就是卖私盐的也不会在这么大日头下做买卖啊!”抱着一支长矛,躲在城墙下阴凉处的一个小吏说道。
“你管这个干嘛,难道你妹夫是盐丁不成!”另外一个小吏哈哈一乐,“你别说,这些盐丁是不是傻的,虽说也是当差吃粮,居然上街还自个掏钱,咱们兄弟也学他们这样的话,恐怕每个月还倒从家里贴钱!”
“人家的饷钱丰厚啊,花几个小钱算什么!”这话中怎么也透着一股酸味:“要是老子有那么多饷钱,别说这点日头出来了,就是天上下刀子,老子也不含糊!”
“对了,老王,这些盐丁一趟一趟的,一上午都出去好几趟,他们这是干啥呢,咱们安丘城有这么多盐丁吗?”
“查私盐呗,还能干嘛,这些家伙这么搞,连累咱们收的税钱都少了许多,那些卖盐的,手笔可不小,大家都没少得好处,现在他们来了,这些卖盐的,都没影了。要是把老子逼急了,老子脱了这身衣服。也去投盐丁去,麻痹的,一个月一二两银子的饷钱,还每天好吃好喝的,比做这活计强多了!”
“真投?你舍得?”众人笑道,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才钻营得这个生机,无缘无故谁舍得丢下。
“废话,你没看见今天都出城多少盐丁了吗?少说百来个了吧,安丘的盐丁,来的时候老子可数过,稀稀拉拉不倒五十人,还不是这最近招的,老子是没门路,有门路早去了!”
太阳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吊在半空,仿佛定在空中不动了似的,这几个城门小吏,磨着嘴皮子,谁也没有注意到,城里几个差役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大明的最基础行政机构是县,一般的情况下,一个县就只有知县,县丞和主薄三人是朝廷正式任命的,这才是官,那些衙役,文书之类的,则是由县里甚至是这三位自己掏腰包花钱请的,这称之为正吏,但是一个县,靠着这有限的资金,请的这些小吏,是远远管理不过来的,所以,这些小吏每个人都有几个帮闲之类的,正式靠着这些人,整个管理机构才会流畅的运转。
这走过来的几个差役,身着皂衣,正是正吏,比起这几个城门口的小吏,身份可是高多了,正吏可没人愿意做这守城门的事情,这些人中没准还有着这些小吏的正管。
果然,几个差役一走进,几个正在胡扯的城门吏,一眼就看见他们几个,立刻热情的招呼起来:“刘大人,您正是出城公干?”
“嗯,出去一趟,这里要这么多人干嘛,留一个人,其他的人跟我来,麻痹的,这么热的天气,也不安生,害的老子还要出城一趟!”那刘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县里的衙役班头刘勇,他一边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扇着凉风,一边叨叨着。
几个城门吏靠了过来,其中一个讨好的问道:“什么事情,要劳动您大人亲自出马,城外的事情,当地的里正处理不过来的话,随便叫几个兄弟出去看看不就行了!”
“你知道个屁!”那刘勇笑骂了一句:“八里村来报官的那小子,吓得脸都白了,几条人命的大案子,老子不去,你去?”
“几条人命!?”那城门吏吐了吐舌头,“那得赶快去,要不,到了晚上,这尸首都得臭了,八里村那里的人不都是挺本分的吗,怎么一下折腾得动静这么大?”
“不关他们的事情,巡检司的盐丁干的,据说抓到一伙私盐贩子,动了家伙,一下就死了好几个,咱们过去,也就是应应景,走个过场,这天热的,唉!”
一行人,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这八里村,这八里村距离安丘县城八里,因而得名,平日里众人也不是没来过这里,但是,这还没进村,才一到村口,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村头那颗大歪脖槐树的下面,这个时节,应该的是一些纳凉避暑的女人们,在就是一些半大的孩子拖着鼻涕在那里嬉戏,但是此刻,这些应该看到的闲人,一个也没看见,大槐树下,却是一排门板,门板上,都是血肉模糊的尸首,尸首的脸上,大概是里正叫村民们用一些凉席盖住,倒也看不出面目来。
在尸首的不远处,一个愁眉苦脸的老头,坐在那里,尸首大约放在那里有一会儿了,已经有哪些嗡嗡叫的苍蝇在凉席上开始翻飞,这么热的天气,这情形竟然看得人有些阴森森的,一身凉意。
“老王头,这些就是私盐贩子?”刘勇走上前去对着那老头说道,他身后的人,互相看了几眼,也急忙跟上。
“是啊,刘大人,你总算来了!”那愁眉苦脸的老头回答道,他是这八里村的里正,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八里村附近可没有以下出现过这么多的死人,就算是和邻村为争水源械斗的时候,虽然动不动就上百人,但是,真正丢了性命的可没几个!
刘勇没搭理他,掀开最近的一个门板上头的席子,看来看,那尸首血大概都已流干净了,浑身上下都是一种青白色,靠近脖子的位置,一个硕大的伤口很是显眼,看来,这就是致命伤了。
“长枪捅死的,是那帮盐丁干的!”刘勇点点头,对着说话的那个差役说道:“盐丁们好像都是长枪,用刀斧的倒是不多!”
一边说话,他一边借着掀开那些盖着的席子,翻到中间的一个的时候,他不禁轻轻的“咦”了一声。
“这不是那丁小乙吗?前日还在赌坊里见到他了,他也是私盐贩子,这太扯淡了吧,他就是高升盐栈的伙计啊”一个差役凑过来一看,不禁大奇道。
“老王头,那些巡检司的差人呢?”刘勇看完尸首,抬头问道。这样的情况,连仵作都不用,谁都看得明白是兵器所杀,现在只要和巡检司的人对上头,做好文书,这些差役基本上就没多大的事情了。
老王头朝着村里头一指,“在里边呢?”
“方队正,哎呀,挂彩了啊!”刘勇跟着老王头,来到村里的一所民宅里,迎面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盐丁的队正方离。
“要麻烦刘班头和诸位兄弟了!”方离抬抬手:“一点小伤,不碍事!”
“来来,方队正,借一步说话!”刘勇笑呵呵的将他拉到一边。
“方队正,你们这么搞动静太大了吧,一下子死了七八个,这搞得人心惶惶的!恐怕还要你们巡检司行文才行啊,兄弟肩膀太窄,这事情担当不起啊!”
“无妨,刘班头公事公办就行,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怎么会叫刘班头难做!”
“问题是,今天死的人里面有高升盐栈的人啊!咱们知县老爷和高老板可是交情不浅,这么做,会不会过了?对了,你们兄弟没有折损吧”?
“劳刘班头关心,这些小喽啰,咱们这些兄弟还是能应付的,你且宽心,你那妹夫去了灵山,也是要操练几个月,才会到下面来办差的,要是操练不出来,就出来办差,那岂不是害了他!”
“那我就放心了,我可就这么回报给大老爷啊!”
“嗯,去吧!你那妹夫好运道,直接是咱们大人点头进了巡检司的,到时候你莫要被你妹夫比下去,见了你妹夫要叫大人啊!”方离调笑道。
“去你了,他就是做到一品大员,还是老子的妹夫,老子什么时候,想揍他姐姐就揍他姐姐!”刘勇啐了方离一下,笑着走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一副笑容下,心里是多么的震骇。高升盐栈是什么来路,他多少是有点耳闻的,据说,那运盐的可都是手上有着技艺的江湖汉子,这就被这些貌不惊人的盐丁们一下子捅死了七八个,盐丁们还一个都没死,这不是说这些盐丁们比这些江湖好汉更凶?那丁小乙也是倒霉催的,不知道怎么就丢了性命,你说你一个带路的,见到这事情撒腿就跑就是了,斗狠逞凶你比的过人家吗?唉!
“队正,过来吃饭!”一个盐丁大声喊着。
“队正,这次你威风了,亲手干掉了两个,回头大人问起,这可是大功一件,来,多吃一点!”盐丁殷勤的劝道。
“大人才不关心这点小事呢!”方离有点自得的说道:“也都是诸位兄弟奋勇,我一定如实禀报上去,大伙一定少不了大人的赏赐的!”
一边说着,他的思绪却是飘散开来,这个时候,大人在干什么呢?晚上自己回去给大人报告这日间的事情,大人会夸奖我几句吧!
第一百零九章 收税无名 添堵有心
就在方离在这里猜测他们的衣服父母余风此刻在哪里消闲避暑的时候,在安丘城西城的一家民宅里,余风却是一脸尴尬的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对着一个中年妇人的笑眯眯的打量,他往日的雍容豁达,在这个妇人的上下打量中,早就不见了踪影。
“读书人好啊,知书达理,还知道疼人,雪娘可比我有福分得多,不像咱们当家的,穿上这长袍也不像读书人,粗粗鲁鲁的不说,说话还尽得罪人,这些年,我就没少给他收拾手尾!”那妇人笑眯眯的对着身旁的雪娘说道,雪娘虽是一脸的嗔怪模样,眼里的幸福光彩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门外是一条不怎么宽敞的巷子,而这宅子,就在这巷子的深处,这青石路面的尽头。在这里,一个小小的院子,和几间不大的房屋,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就构成了一快阴凉爽块的小天地,而余风他们,此刻正坐在这院子里对着门外青石路面的正堂上。
这里是安丘商人宁大中的家,在这堂上说话的,自然就是这宁大中的当家主妇宁赵氏,雪娘的嫡亲姑母了。
这宁大中在这一片,倒是小有名声,主要是他经营着一个粮油铺子。这粮油可是人都不能缺少的东西,宁大中做生意还算本分敦厚,这么多年生意做下来,自然在这些街坊乡亲们中间有了不错的名声,余风派人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
不过这余风陪着雪娘来探望姑母,可是轻车简从,仅仅是提着几件礼品,一身长袍的就来了。就是雪娘对着他的姑母介绍这位侄女婿,也只说他以前的秀才身份,饶是如此,这宁赵氏也是满意之际,深觉脸上有光。她这一辈子,还没有一个读书人对她如此尊敬过,他又怎么能不越看余风越顺眼。
宁大中倒是没有在家,这个时节,就是再热,他也得在铺子里忙碌着,这人可不会因为天热就不吃饭了,所以,就算别的买卖生意清淡些,他那铺子的买卖,倒是和平常没有多大的区别。
“姑妈!”雪娘轻跺小脚,轻轻的拉着宁赵氏的衣襟,半是撒娇半是骄傲的说道:“你就别夸他了,再夸,他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好好,不夸不夸,我知道你这妮子面皮薄,这么多年,咋老赵家也没什么亲戚来过,今个你来,给姑妈可是涨脸了,有了这个好侄女婿,我看我那当家的以后还吼我不!”宁赵氏乐呵呵的说道:“你看你们,这么热的天气你们能来,姑妈就比什么都高兴,还带什么礼物!”
“姑父他什么时候回来啊!”雪娘问道。
“那死鬼,我叫隔壁四婶去叫他了,叫他割点肉,带些酒菜回来,半天都没动静,这死鬼不是耍钱去了,四婶在铺子里找不倒人吧!”宁赵氏朝门外看了看,小巷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姑妈,我们在客栈里吃过饭了,一点都不饿,不用这么麻烦的!”雪娘倒是实话实话,看姑妈家里,也不是天天都吃肉的,他们刚到,姑妈就打发人去叫姑父割肉打酒的,显然心中是真的高兴得紧。
“客栈?住什么客栈,这不糟蹋钱吗,咱家里再怎么简陋,难道还没有你们两口子住的地方,赶紧去把客房退了,将行李搬过来,到了安丘还住在客栈,回头你爹还不埋汰死我了!”
宁赵氏瞪了雪娘一眼,又看看余风,见到余风一脸的无所谓的样子,不禁说道:“雪娘啊,不是我要在你相公面前说你,这些事情,你做娘子的,不用心把持,你相公本事再大,这家业也兴旺得慢,这银钱,可是一分一分的省出来的,你手里不攥紧点,到了要用钱的时候,拿不出来怎办!”
“就这么说了,等你姑父回来,我叫他去客栈将行李搬过来,莫要累到了余相公!”
“不敢!”余风急忙说道:“姑母唤我余风就是了,相公什么的,那都是外人的客套,咱们一家人,不讲这些虚礼!”
雪娘在一边轻笑着,余风的这副拘谨样子,她可是很久没有看到了,现在看在眼里,想起两人以前那段窘迫的日子,心里更觉得一片温馨。
几人正在闲话间,只见一人,左手里提拎着一吊猪肉,右手在胸前抱着一个小小的酒坛子,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一面进来,一面还大声嚷嚷,顿时,这粗豪的声音打破了这小院的宁静。
“老婆子,咱家来客了,客人在哪呢?”
“你姑父回来了!”宁赵氏站起来,对着余风夫妇说道,一边朝着门口走去,“你咋呼什么呢,自己侄女侄女婿,哪里什么客人,都是自家亲戚!”
雪娘跟着宁赵氏走了出来,对着宁大中微微一礼:“雪娘见过姑父!”余风也起身来,做了一个大揖。
这宁大中五短身材,略见肥胖,这一路走来,显然是热着了,额头尽是细汗。他将手掌里的东西递给自己的老妻,对着雪娘打量了一番,“你是雪娘?长这么大了?我上回见到你,你还在玩泥巴呢!”
“去去去,你这张破嘴,说话没遮没掩,这是雪娘的相公,余秀才,今个特地来看咱们来了!”宁赵氏啐了他一口,拉着雪娘,就往一旁走:“雪娘,来帮姑妈来整治这些东西,让你相公和你姑父聊着先,吃了饭再去拿行李!”
“余相公!请请,里面请!”被自己老妻骂了一句,宁大中丝毫不以为忤,倒是见余风一副读书人的打扮,心下顿时肃然起敬。
余风拱拱手,笑着跟着他进门来。他今天来,可是真心实意陪着雪娘的来探亲的,别说这宁大中夫妻态度亲热,就是冷头冷面,他也不打算计较,所以,他一副温文君子的模样,一眼看去,让人感觉就是很好亲近。
“适才铺子里一些腌臜事情,耽误了时辰,倒是怠慢了余相公!”进门这宁大中就解释道。
反正和这人也没有什么话题,余风就当是闲话了,于是顺着对方的话头就往下说去:“姑父的铺子一定是买卖兴隆,这时节,要是生意清淡,就是想有事情,也是白想啊!”
“唉,要是生意上的事情,那也不算什么,就是这事情,说起来闹心,和铺子里的买卖,倒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宁大中简直就是一个炮筒子,真正如宁赵氏说的那样,口无遮拦,也不顾及才和余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样将自己适才在铺子里遇到的不顺心的事情说了起来。
原来,宁大中的那粮油铺子,十多年的买卖做下来,靠的是薄利多童叟无欺的口碑,这铺子,养家糊口倒是不难,但是真的富贵,却是不要想的,他和宁赵氏,还有独生儿子宁时良,三口之间,日子过得本来就不是很富裕。但是眼下,除了平时的苛捐杂税以外,县衙里突然要对县城的商户,加征一个什么“平安税”,他这铺子,也给划算了一年二两三分的税钱。
他还好,铺子本来就不大,来给计算税钱的差役又都是熟悉的街坊,倒是没怎么难为他,划算下了这么一个数目。但这笔钱,对于他来说,已经不算是小钱了。那些比他生意做得大的,更是不用说了,眼下那些商户们都闹闹嚷嚷,互相串联,不想出这笔钱,想找个法子,让县衙收回成命,刚才他在铺子里就是和另外一个平日里交好的商户在说这事情。
这些商户商议的结果,自然是找点有名望的人,去给知县大人进言,免了这笔款子,但是,商户本来的社会地位就不高,这次的平安税,又是只针对这些商户未来,那些稍微有点声望的,不是有着功名在身不用缴税的,就是事不干己,又有谁会愿意为这些执此贱役的商户出头。
一见余风,他顿时反应过来,这自己家的侄女婿,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呢,还是外县的秀才,要是这事情,自己侄女婿能帮一帮手,去拜见知县大人一下,没准事情会有转机,知县大人总不想自己想法捞钱的名声,传到外县去吧!
“这平安税交与不交,有何区别?难道说,不交就不平安了不成?”余风沉吟了一下,确认自己记忆当中,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税种。
“啥区别,不就是这些官老爷们想法子刮地皮嘛,不交,这小本买卖,自然是干不下去了,那甄三,呃,也就是那做差人的街坊,就算平日里关系再好,也不能为了维护咱们端掉自己的饭碗啊!”宁大中说道。
“名不正言不顺,这税,不交也罢!”余风下了定语,这事情,和他倒是没有多大的关系,不过,在石怀仁和四海商行的官司上,那黄知县可是大笔一挥,判罚四海商行五百两白银,虽然这钱石怀仁是一分钱都不想拿到,但是,余风心里可是不痛快得紧,若是那安丘的差人敢上门去帮石怀仁要钱,他肯定是不会假以辞色的,弄不好,要给这安丘县一个大难堪。不过,如是在这之前,能够给这安丘县添一添堵,他那是绝对乐意之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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