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落幕
作者:午后方晴|发布时间:2024-06-29 01:37:43|字数:43175
宋九苦笑,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误会。他不喜赵普,也用了手腕,那就是河洲。但那是在暗处的,在这时代没有人有本领将它放在台面上,说自己是对付赵普的。
若非自己南下,发生了许多事,他一直与赵承宗保持着不咸不淡的来往,还说了多次“好”的建议,只是赵承宗不听罢了。可在公开场合,宋九仍不想得罪赵普。
试问这个天下间,有几人敢公开对抗赵普。有,看看他们的下场。
有的大臣眼中闪过哀怜的眼光。
河洲争来争去的,那是小一辈的事,赵普不能直接插足,那样会让人产生没有肚量的看法。河洲也占着理,于私善待百姓,于公交税,各种利于国家技术的研究。
但直接得罪赵普,别以为没漏洞,有心找宋九的漏洞,仍有。赵普想弄死宋九很难,但想将宋九送到沙门岛多半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谁敢说?
宴会散后。
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坐看着赵普如何出手报复。
不过谁都没有想到这是赵普最后的辉煌。
这两年发生的事,一次次地超过赵匡胤的底线。宋九搪塞地说了一句话,因为沾到论语,大臣没有一个说话,赵匡胤是看在眼中的。他又想到以前种种的事,柴宗训之死,堂帖胜过制书,以及去年下半年三司倾尽手中力量,只征来了十万石粮,导致北方几十州府百姓年底大饥,若非宋九写信去广州,若非是自己急调陕西粮食,今年春天可能会出现大麻烦,所为者何?
甚至在各州县长史眼中,只有中书,没有他这个皇上。
不过赵普渐成尾大不掉之势,赵匡胤动得极其小心翼翼。先是下了一诏,堂后官十五人,从来不曾替换,宜令吏部流内铨于前资见任令录、判司簿尉内,拣选谙会公事、有行止、无违阙者十五员,具姓名奏,当议差补,仍三年与替,若无违阙,其令录除升朝官,判司簿尉除上县令。
这个堂后官就是指中书门下政事堂服务的最高级别小吏,分为诸房堂后官与提点五房公事堂后官。诸房堂后官的职责,在点检审核各房守当官、主书、录事、主事所处理的各项业务公文书;提点五房公事堂后官,则是将各房转呈上来的公文书,做最后的勾检稽核。
他们名是官,实际为吏。
然而从他们职权来看,其权比许多官员权利更大,可以说是首相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这份诏书绝对没有问题,这些老吏久掌中书门下许多重大政务,却没有迁升,时间长了,他们必然不思进取。但以他们资历,担任知县,各州通判,司法司户录事与县尉主薄足够了。将他们换下去,补充十五名没有违制或犯过重大错误的小吏进来,那会替中书增加新鲜血液。
诏书前面下达,后面让武德县尉姜宣乂为眉州别贺,充堂后官,又以新成州录事参军任能、前郫县令夏德崇、前三原县尉孔崇照进入中书担任堂后官。
还是没有问题。
但是这些堂后官一换,赵普就等于膀子砍掉了,大腿削断了。因此赵普提出了反对意见,陛下,你换掉一批堂后官可以,但不能全换。他们初来乍到,不熟悉中书事务,全部换掉,中书就会瘫痪。赵普一反对,威力十足,吏部内流铨正在准备继续选堂后官,听到赵普反对,不敢再选拨了。因此只选了姜任夏孔四人。
赵匡胤被赵普弄得苦逼了,内流铨不将人数报上来,他就没办法将赵普手下这些堂后官一起替换掉。一怒之下,将旧堂官刘重华等四人召到皇宫,直接说了,你们这些堂吏擅中书权,多为奸赃不法,希望你们改邪为正,岁满无过,朕赐予你们上县知县官职,若继续象以前那样,朕必将重惩不怠。
这是第一回合。
赵匡胤动手,却让赵普掰了过来,两人打了一个平手。
看到两人开始恶斗,参知政事刘熙古,也就是赵匡胤登上帝位后论功臣时,霸府第一功臣幕僚,他夹在中间,表示很难受。皇上,你老人家我得罪不起,赵普,你老人家俺也得罪不起,四次上表,以有足疾求致仕。赵匡胤不悦,我用你就是分赵普权势的,因此同意,以他为户部尚书致仕。
第二回合开始。
赵普在做木材生意,在他带动下,许多官员也做木材生意。供备库使李守信受诏,替朝廷于秦陇间替国家经营木材。看到其利可观,将国家的钱帛挪用过来,替自家经营木材生意,赚了很多钱。
邸报上所说的很简单,及代归,为部下所告,也就是赵匡胤下诏将他诏回来,用其他人代替他,但部下将李守信挪用公款做生意的事捅了出来。但为什么在这个当口上将李守信替换回来,为什么他部下会反告李守信?
供备库使也不是小官了,李守信坐在这位置上还会很笨吗?他刚到中牟县,闻听此事,知道事情不妙,写了一封信给他女婿秦州通判马适,上吊自杀。赵匡胤派司勋郎中苏晓前去按察。苏晓下去后毫不客气,大肆抓捕,包括李守信送给女婿的那封信,也查了出来。赵匡胤想要赦免,苏晓不同意。于是将马适弃市斩首,籍其家,牵连的更广,许多人家一起破产,将李守信挪用的公款终于收缴上来。赵匡胤大悦,以苏晓为右谏议大夫、判大理寺事,寻迁左谏议大夫,监在京商税务。
因此百官震赅,没有人敢再去经营秦陇木材生意。
没有动赵普,但这个矛头分明就是对着赵普。
第二枪刚刚平息,第三枪又开始。京城左右军巡院,典司按鞫,开封府旧选牙校,分掌其职。上哀矜庶狱,始诏改任士人。后面一句没问题,关健是前面一句,前面一句的七个字,开封府旧选牙校。
没办法,赵普尾大不掉,赵匡胤在深宫中,以前一直通过两条线当中枢神经,一是赵匡义,二是赵普,赵普这根中枢神经出现问题了,只能尝试着重新打通开封府这根神经。
但是赵匡义继续装懦弱。
第四枪又发。
这又是一出句践卧薪尝胆的故事。
雷德骧弹劾赵普,被贬到商州做司户参军,原商州知州与雷德骧关系交好,赵普不悦,将他的亲信奚屿调到商州。奚屿于是三番四次地刁难雷德骧,雷德骧苦不堪言,说了一些怨怼的话。奚屿大怒,正好听到雷德骧有一篇文章写了一些对朝廷不大满意的话,秘密派人从雷家家人手中取得,以此将雷德骧关在大牢,准备处置。
这是否有罪呢?
没有!
宋朝不兴文字狱,唐朝也没有,要么苏东坡乌台诗案吃了一些苦头,但也不过关在牢房里呆了几天,随后王安石就将苏东坡贬到黄州,照样吃酒作乐,照样写大江东去。若有文字狱,最少白居易与杜甫能死千遍万遍。
不要问奚屿有何胆量,看看姚恕下场吧。当时赵匡胤还不想动赵普,因此仅是贷其罪,削籍徙灵武看管起来,满足了赵普大部分的愿望。灵武就是后来的西夏,银夏,真正贬到大西北。
但雷德骧还有一个儿子叫雷有邻。他是一个举子,多次省试不中,以为是赵普故意打压。有没有这回事,未必赵普授意了。但肯定有,这时还没有实施糊名考,无论谁做主考官,谁敢将将他录为进士,想找抽啊!父亲出事后,他就象没有发生这事儿一样,继续与一群文人好友游历交游。他家门口也有一个读书人,叫王洞,一道参加春闱,美其名曰同年,实际非是同年,若是雷有邻也中了进士,那才叫真正同年,他没中,王洞中了。王洞后来迁为秘书丞,他对王洞低三下四地巴结,王洞也没有想到其他,看到他没多少事,整天都有空,以前两人关系不错,就象朱三与宋九一样,便多将家事托负给他打点。堂后官胡赞李可度等人在职很长时间,是赵普的心腹,由是权势很大,别人想找他们办事,必须送厚礼才能办成。有一次王洞让雷有邻代替他换半铤金子回来。
在古代一般金银熔铸时多铸成条状,也就是一根金条银条,这时又称为一铤金银。发展到后来,将这个重量制成标准的重量,一铤金银标准重量是在五十两,半铤就是二十五两金子。这时金子还是很贵的,宋九家不算,对于普通官员家,半铤金子仍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雷有邻便奇怪地问:“王兄,你换这么多金子做啥?”
“我想送给胡将军。”
胡将军就是胡赞,他赵普的帐下武吏,故人称为胡将军。
王洞巴结胡赞,就是想胡赞在赵普面前多说说好话。以前雷有邻也出入过胡赞的家,甚至还替王洞送过一些薄礼。王洞没有想到其他,便说了出来。雷有邻一听机会来了,说道:“王兄,交给我办吧,你是秘书丞,去胡将军府上,太过显眼。”
王洞也就同意了。
包括胡赞也没有想到其他,杀人不过头点地,难道因为雷德骧弹劾了赵普,就将他们一家来个满门抄斩,加上雷有邻做得很小心,胡赞多少有些同情,因此渐渐与雷有邻交好。
所以案发后,这些官吏贪污受贿,是咎由自取,但时人对雷有邻也不是很赞成,他为父报仇动机是好的,可手段同样低下。
不久后,雷有邻终于拿到他所想要的东西。有了王洞与胡赞这根线,雷有邻交际圈在扩大,又与上蔡县代理主薄刘伟交游。刘伟是代理官,按照宋朝规订,凡代任官,必须满三任以上,没有犯错误,再凭借三任以来的有效证明,呈给吏部审批后,才能转正。但这时候他遇到了一个麻烦,其中一任文件丢失了。刘伟的大哥刘侁是进士,替他伪造了一份证明呈到吏部。关健这个证明需要加盖官印,刘进士才情好,不但伪造了证明,还伪造了官印。
伪造官印何罪?
看看宋九将他的小官印往门票上一盖,假票立即自动消失。那可是死罪。
因为是朋友,刘氏兄弟没有瞒他,雷有邻也知道了。
又从胡赞处听到一则消息,王全斌平蜀,巴蜀大乱,朝廷选派良吏治蜀,也选了宗正丞赵孚前去西川。赵孚看到西川混乱,贪生怕死,不想去,于是称病不任,又求赵普说好话,赵普真的庇护了他,没有让他去。
有了这三条足矣。
雷有邻又从朝堂一些动向,隐隐看到皇上对赵普不满,因此击闻登鼓,状告堂后官胡赞和李可度受贿,是赵普包庇;刘伟伪造官府证明文件得官,是赵普有意批准;当年平蜀,宗正丞赵孚本应被派去入蜀,但却装病不去,也是赵普所纵。
实际这次状告的力度还不及他老子。
不过时与势不同,赵匡胤换一个堂后官都换不了,心中恼恨可想而知。听闻后立即派御史台审问,这些都是事实,审讯后赵匡胤立即下诏判刘伟处死;王洞与赵孚,责杖免官;胡赞、李可度免官并没收家产。以雷有邻为秘书省正字。
这中间有两人一直消失不见。
一是赵匡义,雷有邻积心蓄虑,谋划良久,肯定与赵匡义无关。第二个是宋九,宋九也消失了。
有了这个借口,赵匡胤诏参知政事吕馀庆与薛居正升都堂,与宰相同议政事,以分赵普之权。其实这时赵普还有着一线生机,那就是吕馀庆。赵匡胤分解赵普之权给薛居正与吕馀庆,不是指望薛居正,他是前周大臣,真正指望的人是吕馀庆,是霸府功臣,一代良吏,才四十几岁,正是年富益壮之时。不过吕馀庆让赵匡胤很失望。
他对宋九说我不是赵普的人,然而确实与赵普关系很好。或者他也没有弄清楚,你们三赵之间分分合合的,是真打压还是假打压。继续以赵普马首是瞻。
也就是国家政务继续掌控在赵普手中,并没有达到赵匡胤想要的局面。赵匡胤就问卢多逊,卢多逊南下南唐为使,此人要学问有学问,有谈吐有谈吐,与李煜合对了拍。而且态度礼貌,不象以前宋使那么倨傲,于是与李煜相谈甚欢,临别时派人对李煜说我们宋朝正在修天下方志,史馆中独缺江南诸州的,能每州给我一本,让我带回去吗?
小事一桩,李煜立即派手下连夜抢工誊抄,以免耽搁了卢多逊开船。这个傻帽,只要他派人抄,卢多逊等半年也会等啊。将南唐一群小吏累得半死,卢多逊轻松地将江南十九州地形,屯戍远近,户籍多寡等机密一网打尽。
由时赵匡胤更加看重卢多逊。赵匡胤问,卢多逊答:“陛下,东水门外是衙内事务,臣不言,秦陇木材臣也不知,臣不言,臣只说臣在京城所看到的,赵普广治豪宅,侵占民房,本是市内一等繁荣之所,民房拥挤,赵宅却宽广得可以治蔬圃,又用空障地私易,又营邸店夺民利。其他的臣不知。”
卢多逊不冤枉赵普,这些赵匡胤以前也经常去赵普家,都能看到。
但他说了几次,赵匡胤一直犹豫不决,于是赵匡胤又问另一人,李昉,昉曰:“臣职司书诏,普所为,臣不得而知也。”
赵匡胤默然。
何谓默然,有两种,大臣说得对,赵匡胤不想承认,只能默然。
还有更可怕的一种,大臣说得不对,赵匡胤又不能明处反驳,于是默然。
李昉的非是前一种,而是后一种。
为何要问李昉,因为李昉的历史。乾德二年,也就是宋九第一次科闱那次科举,张昭与陶谷掌春闱。陶谷诬奏崔颂向给事中李昉替其亲戚求东畿令,引张昭为证。张昭说没有此事,那时候赵匡胤有意扶持赵普上位,打压后周旧臣力量,陶谷做为赵普的亲信,是赵普的势力,同样也要扶持。因此不悦,将李昉贬为彰武行军司马,崔颂贬为保大行军司,张昭逼得三章请老。
李昉与赵普有恩怨。
所以赵匡胤才询问李昉。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李昉说的是公道话。但更非是,李昉提为两制官,居然向堂后官拱手行礼,再加上科闱发生的事,在赵匡胤心中李昉也不是一个直官。
为什么这样说,无他故,害怕也。
若这次李昉打了赵普的小报告,还好一点,若是吕馀庆敢分赵普的权也还好一点,那么说明会有更多的大臣在自己提醒下,敢与赵普对抗,赵普就不会一权独大。可是这些大臣没有一人敢说,包括卢多逊,顶多说了广治了豪宅,不敢说陇秦木材,不敢说河北,那么自己连出了几次狠手,产生了什么作用?
赵匡胤没有办法再用赵普了,直接下诏将赵普罢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
其实事情到此本来还可以结束的,赵匡胤面对着赵普曾经的权势产生了严重的多疑,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甚至又认为吕馀庆是赵普的人,多次旁敲侧击,吕馀庆没有办法,只好以病求解职,罢为尚书左丞。以赵光美为永兴节度使兼侍中,赵德昭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薛居正为门下侍郎,沈义伦为中书侍郎并平章事,石守信兼侍中,高怀德王审琦加同平章事,卢多逊为中书舍人参知政事,楚昭辅为枢密副使,皇弟赵匡义为晋王兼侍中,位在诸相班上。
看看这几人的升迁就知道赵匡胤的用意,赵匡美与赵德昭仍是打酱油的,但一个是三弟,一个是儿子,自家人。薛居正虽是老实人,但并没有与赵普走得有多近。石守信如今也能算是皇亲国戚,高怀德与王审琦是儿女亲家,并且他们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杯酒释兵权中的主要人物,杯酒释兵权主谋就是赵普。卢多逊一直与赵普不感冒,楚昭辅也是如此。更不要说赵匡义了。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彻底洗掉赵普的影响。
一个时代终于落幕,赵普临走时说了一句,外人谓臣轻议皇弟开封尹,皇弟忠孝全德,岂有间然。
那不是嘲笑,赵普也没有想到后面发生的事,若那样,以他的权谋,早抢在卢多逊之前就是捞到一个最大的果实,何必搞出金匾之盟的闹剧?这是害怕,害怕赵匡义也象他那样,将他往死路上逼……
因为这一句,他留下一条后路,所以后来又能东山再起,尽管那时的赵普远不是现在的赵普,不过以后赵普权谋术再深也未必会有史上的好结局。因为除了卢多逊之外,还有一个人。
宋朝最可怕人物,不是王安石,不是赵普,也不是司马光,真正可怕的乃是三百年第一人,范仲淹!
因为其德操无瑕疵,所以才真正让人可怕,那怕是吕夷简这样的治世能臣,动操有术的权谋大师。宋九不及范仲淹,可能勉强算是一个缩小版的范仲淹,要命的某些方面,又比范仲淹对国家的作用更大。
赵普离开京城了,黄叶翻飞中,秋天来临。宋九终于能喘一口气了,可是宋朝将会迎接一出最沉重的史页。
第三百零一章 春行(上)
一人一驴气喘吁吁来到光山县衙,翻身下驴,对县衙前的衙役说道:“麻烦衙哥子,我要见全主薄。”
“你是……?”衙役问道。
“同年。”
两字足够。
宋朝用官与史上区别仍不是很大,一为贡举,进士不用说了,诸科生同样也可以担任官员,当然,两者前程会是截然不同,不过宋初录取的贡举生不多,因此在官员中占据的数量并不大。二是奏荫,有荫补,补荫,恩荫,资荫,奏补,任子等不同荫补的名目,荫补的对象有官员子孙,三服以类的亲戚后代,例如舅姥家的孩子,叔伯家的子女,还有官员的直系门客。三是摄官,一些偏远地区无正任官员,于是让吏胥摄替官员处理政务。做得不好拿下,做得好,就会有奖励,那就成了第四类任官途径,出职,若是在吏职上做得光彩,从小吏直接提为官员,或者摄职胥吏改为正式官员,就象雷有邻状告的刘伟,他就是摄官,若无雷有邻揭发举报,那就成了正式官,若再做得好,会步步高升。宋朝前期官员多是这种形式提拨上来的。
这些人在下面做了多年小吏,然后步步为官,有吏的经验,有官的经验,同时又是从数万上小吏提拨上来的,多能称之为称职。但往后去渐渐不行了,官员越来越冗,连贡举的进士都没有捞到官做,况且他们,因此又做了明确规订,出职官最高不能超过七品武功大夫。然后一群有学问饱读诗书的官员担任重要官职,整个国家被一群书呆子把控,也有一个好听的名词叫书生意气!
不是凭借经验做官,是凭借书生气做官……
还有最后一种官员选拨途径,以军功武艺为武官,后来还有,范仲淹西北解决财政时提议的进纳出身,不好听的说法就是买官!
但在宋九推动下,又产生一种新的途径,又叫书院官吏。
这些年朝廷陆续用了好几百名书院学子,一出来多担任各部司与州县重要的胥吏职位。
不过用他们时产生了多方顾虑,开始的这批学子受宋九影响太重,没有赵普,赵匡胤也多少有些犹豫不决。赵普与赵匡义恶斗,多少产生了一些影响。
然而这个群体是如此出色,特别是德操。后来宋九渐渐放手,德操一直没有放,书院门口就是两行大字,正大光明,精忠报国,虽差了一些,可学得更全面。朝廷不可能看不到。
书院规模在扩大,但每一年放出来的学子并不多,只有两百余人,就这两百余人朝廷只能用到一半。每一次毕业考后,各部司都拼命地抢人,甚至求情求到赵匡胤处。俺手中没有人才,又要做这么多事,皇上,给俺人吧。
因此赵普下台后,宋九渐渐放手,于是朝廷陆续择其一部分担任各州县副属性官员。
严格说起来,他们还是出职官,也就是小吏升上去的官员,但与其他出职官还是有些不同,于是又有一个名称,书院官,这中间就包括光化县主薄全真复。
听说同学来了,全真复匆匆忙忙地从后堂迎了出来,看着狼狈万分的田峤,惊讶地问:“安远兄,为何从蕲州而来?”
“魁易,一言难尽哪。”
“快请进来。”全真复将田峤迎了进去,让衙役端上来茶水。
喝了一口茶,田峤说道:“蕲州秦知州贪墨盐酒钱,我善意劝谏,他不听,反而借我与娘子不备出外时,将数万钱放于我家,诬蔑我盗国库钱,州里一个老役看不下去,提前通知了我,我见事不好,一路北上,逃出蕲州,却没有想到此厮发下海捕公文,我只好仓皇地从大山里来到光化。”
从蕲州到光化,若拉直线,那是从黄洲到光州,关健这条直线拉不得,在黄州北边就是茫茫无边的大别山,几乎都没有道路。普通从黄州到北方,是从黄陂到安州,再到信阳,向西兜一个圈子,才能到光州,但那样也不用到光州,直接进入京城,就可以告御状了,将官司闹到御史台。
这是海捕文书所逼,从安州那边路走不通,于是进入了大别山,顺着崎岖的山道,来到光州。并且也不能再往前逃了,光州到黄州隔着大山,还没有接到海捕文书,再往前就是蔡州,只要田峤一出面,必然被抓捕,然后送到蕲州审讯。到了蕲州,有理也说不清楚了,因此来到光化县,田峤想到他的老同学。
全真复正色道:“这么说蕲州发下捕文了?”
“是,不过魁易,能否让我吃一顿饭?”田峤苦笑道。
这就是宋九以前的教导,一旦从政,只要不犯法,必须各为其主,不能相互谋私情。就象赵普木材生意也雇了书舍的学子,可斗得那么凶,宋九也没有通过这两名学子,过问赵普的账目。不能田峤说秦知州贪墨,全真复就一定必须相信。既然蕲州发下捕文,必须以蕲州官府的捕文为准则。
然而事情在老同学手中处理,性质必将是两样。
全真复招待了老同学一顿,随后将哭笑不得的田峤收下光化牢房,没有通知蕲州,因为贪污的是榷酒与榷盐,于是将经过写了一篇奏呈,递向三司。
两种说法,我不知道真假,人送到蕲州我不敢,人放手我也不敢,因此请朝廷查问。
不能算是大案子,派几个精于算术账目的老吏下去一查,真相就揭开了。但现在楚昭辅仍兼任着三司使,看到全真复将田峤先关押,后禀报,觉得是一桩禀公执法的典型,因此将它上报给了朝廷。
赵匡胤也觉得很有意思,并且又想到一人,宋九。
倒也不是赵匡胤不想用宋九,确实有事。宋九研究出现难题,先没有太在意,几样研究并头并进,最后看到进展不大,几乎一半时间呆在钢监了。直到年底,才交出小型高炉的技术,还要继续改进,不过它能勉强正式推广了。但到现在中大型高炉技术还没有完善,那个高炉建了拆,拆了建,本来就开始变形,终于在年末于半空中扭起麻花,见到不对,所有人一起逃之夭夭,然后轰地一声,庞大的高炉趴了下去。只要不死人,就不会有言臣弹劾,它本来就打算废弃掉了。宋九又就地修建了几个新高炉,继续折腾。他掏了不少腰包,国家也补贴了许多钱帛。这时候不能分宋九的心。
况且其他几样,似乎同样重要。
或者赵匡胤有其他想法,宋九仍做着一个小候爷,并没有担任官职。
正好宋九在家里,听到赵匡胤宣他,立即骑马进宫。
赵匡胤让他坐下,问:“宋九,你那个高炉研究得如何?”
“陛下,还有一些细节微臣没有琢磨明白,请陛下再宽恕半年。”
“半年,朕能候得。”赵匡胤道,即便赵普在这里,也只能说这句话,这是中国钢铁史上最大的变革,一旦它能成功,随着疆域增加,陆续又找到一些铁坑,火药的使用,宋朝课铁量会出现飞跃性的进步,去年课铁总量就达到了一千多万斤,不仅是数量,还有质量,一旦高炉技术成熟,所有的铁矿石至少转换成了优质熟铁。甚至若干年后,宋朝都能出现钢铁时代的萌芽。赵匡胤肯定不知道后世如何,但这个显著变化还是能看出来的。
“宋九,你有一年未进宫了吧?”
“上次大食使者来,我进宫赴宴一回,不足一年,差不多十个月。”
“十个月哪,”赵匡胤有些恍惚,道:“近来朕变得渐渐多愁善感。”
宋九默默无言,赵匡胤渐渐也老了,甚至人未老,心态已老,高怀德的后妻燕国公主死,赵匡胤痛声大哭,对左右说道,明年诞节,当罢会禁乐。也就是他的生日长春节不准奏乐。中书门下进谏,王者礼绝正更,虽陛下友爱之厚,然群臣上寿,无乐则无以为礼,望许教坊作乐。表面上他的妹妹死了,赵匡胤很难过。
抛开表面,认真分析,其实是亲人失去后,特别赵普事件之后,赵匡胤心态渐老,感到难过。是啊,燕国公主小时候对他不大好,可那终是小时候的事,长大了,他都做了皇上,还用着计较吗。看看燕国公主在世时,虽他姐妹有,只有一个燕国公主活在人世,何必计较过去,没有给她足够的荣华富贵,倒是给了赵普,但赵普呢。
所以才后悔。
这是都心态衰老的征兆,他是做大事的人,不是宋九,何必要婆婆妈妈,死了就死了。这时后悔管屁用。
“你看看……”
宋九接过来看,狐疑地问:“陛下让微臣看,是指那一方面?”
“全真复与田峤是同年吧?”
“是,不过他们做为国家官吏,微臣一再诫告他们,不能因私废公。包括微臣在内,一旦他们走出学舍或书院,微臣从不与他们有多少私信往来,要么就是督促他们不要放弃学业,书院出现新教材,微臣寄给他们,让他们在暇余,继续自学修学,增长知识。特别是最早几批放出来的学子,学了一年时间,学问不深,若不自学,必会淘汰。其他的,微臣不与他们有往来了,也杜绝他们往来。二人成朋,三人成党,朋党后祸无穷。”
“二人成朋,三人成党,说得好啊,田峤为人如何?”
“他是学舍学子,微臣有印象,此乃河北弟子,长于算术会计,为人很会变通,但素来品行不恶,微臣一度很看重他,不过其家乃贫,后来为朝廷征为胥吏,微臣没有阻拦。可是作为胥吏,收入很低,又走上社会,人是会变的,微臣不敢做评价。是非曲直,派人下去一查便知。”
宋朝胥吏多是差役制度,但也有募的,中央机构,例如三衙三司中书门下枢密院等等,多是募用,也就是雇用制度,象堂后官、主事、录事、主书这些高级胥吏薪酬还比较高。前行后行通引官就次之了。最次的是衙佐与秤子,库子这些苦力差役,有的是募雇制,有的直接是差役制。各州县的胥吏基本都是差役制度,不同的就是富户担任。
经宋九之手,现在宋朝变得更复杂,广南是免役制,但也不是完全的免役,一部分临时役差依然用差役法,雇百姓抽空轮流担任。常任差役基本实施了免役法,就是富人出免役钱,请人担任。然而各地情况不同,募钱又不同,例如广州乃是广南最富最大的州府,用的差役多,几达九百多常任差,但生活用费高,雇钱也高。连州多山,人口少,生活贫困,用的差役数量少,募钱也少,并且还有第二步调整,广州每年除了负担自己的差役钱外,还要分一些钱帛资助这些贫困州县。就是这样,广州负担仍不重,倒是连州应付起来会有些吃力。再如雷州,本来是广南比较恶劣的地区,就象大禹治水时一样,扬州乃是九州最恶的地区,但现在大修水利,陆续许多海堤修建起来,雷州半岛有很多平原地带,再加上沿海有沿海的经济,会渐渐变成广南比较好的地区。那么役钱也要不停的调整。
这是广南的变化。
它还没有影响到宋朝,一是广南才勉强变好,当然与南汉不能相比了,南汉那是地狱。二是当地豪强多,这个豪强不仅是生蛮首领,也包括一些当地的汉人武装力量,以及熟蛮的大首领,变革对他们有利就会支持,没利就会反对,甚至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陆续叛乱。这些都不用潘美动手的,不值。各州县自己一一平灭,甚至受宋九启发,平一处,就手治一处。
因此它的总量还不足以影响宋朝其他地区。
其次就是书院的胥吏,没有一个学子放出去是官员的,都是胥吏,四分之一留在京城各部司,四分之三放了出去,这些小吏要略高于宋九于广南募雇的小吏薪水,钱差不多,差距是在各项补助上,但还是不及各县县丞与主薄,一年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也不过七八十缗钱,只相当于宋九河洲作坊里上等仆役的薪水。
所以它造成了一些人才的分流,有的人宁肯到私人商铺里做主管,也不愿做小吏。薪水差距太大,高者能相差十倍以上。但也要看怎么想的,有的人看中了它是一个升迁为正式官员的契机,所以还愿意担任小吏,越是富裕家庭,越是有人愿意担任国家胥吏。毕竟这个胥吏某种意义与那些差役胥吏还有一些不同的。
宋九未联系,不知道现在田峤家境如何,但是以前他家很穷,再加上他投奔到同年全真复处,宋九更不敢下结论。
“朕清楚,大约是秦亶确有此事,”赵匡胤道,听到田峤是河北子弟,赵匡胤不用查,也断定下来,这些年书院在扩大,也有少量不好的,但两河子弟一直是金字招牌,走出来的,没有一个是差的。又道:“这是中书献上来的制书,你看看。”
宋九打开一看,上书一行字,令诸州知州、通判、判官、兵马都监、县令所掌盐麴及市征、地课等,并亲临之,月具籍供三司,秩满校其殿最,欺隐者当置于法,募告者赏钱三十万。
这个麴通曲,就是指榷酒。也就是各州县与兵马都监主要官员必须亲自过问属下的市征税务,各项专营与地课事宜,然后每月将治辖内账目呈报给三司查问,若是贪赃者,属下官吏或百姓举报有功,赏钱三百缗。
宋九放下,道:“不妥,空增官吏,未必有实效。且……”
“且什么?”
“上不清,上不公正,下不明也。”
第三百零二章 春行(下)
宋九又补充了一句:“陛下,天下乃是陛下的天下,陛下身在深宫,百姓与中下层官吏难以一睹龙颜,所看到的多是上司,各部司官员以宰相为榜样,各州县民吏以知州通判为榜样,各兵营士兵以指挥使为榜样。无论陛下多么清廉,若是中书与各知州以及各节度使出了毛病,下面官员无法清廉。”
赵匡胤默然。
不用再说了,例如河北,让宋九弄惨了,经过去年大规模的投入,河南来了一个彻底的变化,开始时民夫虽多,宋九因为害怕,还不敢动手,小心又谨慎。后来赵匡胤屡出重手,宋九虽隐身了,但于河南动作也就大了起来。直到赵普倒台,未倒台前,大家很是担心,连带着房子做好了都未卖出多少。前面一倒台,后面五百栋房屋售之一空。接着又设了一个附小,还是五个年级,一个年级四个班,师资力量稍逊一点,不过他们将会与书院小学一道考试,进入中学。这个书院主要招收的对象就是河洲产业的住户,以及做工弟子。其利润主要就是房屋的盈利,再投入河洲产业契股当中。然后又建设了一千栋房屋。
一直没有指望房屋赚多少钱,指望的是积累的人气。这个附小的建设,又吸引了更多人前来购买房屋。
到了入春以后,各个商铺也租了出去,一开始人气还不是太旺,租金低,与当初河洲商铺差不多。但这也是暂时的,三年后租金必然不同。再加上那个高达十层楼的客栈也修了起来,十三层寺塔同样造了起来。
这个高度几乎是这时代的极限。
当然成本也很高,仅是一个客栈,就不知道用了多少钢材。
但在这时代,这么高的楼房修了起来,有可能不及唐朝洛阳的明堂高度,可也是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度,并且皆设有观光梯,让游人上去观光,只是设了门卫,控制着游人的数量。
还有一个更大游乐场又在二月份开放,因此直接将人流量拉走了一大半。
不过河北还能继续维持下去,无他,赵匡义明确宣布,要纳税,可赵普虽下去了,影响还在,谁敢去征税,那怕管京城商税的是酷吏苏晓。
再者是各个节度使,他们也在做生意,各个管辖区都有其特产,将它们动到京城贩卖,这也没有关系,关健是他们学习赵普,占据国家资源,货物向京城运输,但不是他们自己掏腰包,而是挟带在国家税务货物当中运到京城,也就是运输成本由国家来承担,利润却为他们所得。
何谓上者,赵普上者。何谓顶尖衙内,赵承宗也。何谓高官者,各节度使也。
他们有门路,在做生意,没有贪,却是变相的贪,占据国家资源,为自己谋利,或者直接不纳税。下面的官员没有门路,怎么办,只能贪墨。
“他们是国家的功臣。”
“陛下,他们是国家的功臣,可是官员经商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为何微臣当初与陛下承诺那个约定,就是看到诸衙内在街上,我打的就是他们资源优势的主意。实际严格来说,微臣如今研究,闲散在家,问题不要紧,一旦为官,都不能经商,这才能做到真正的大公无私。否则无论朝廷怎么做,贪墨现象都不能杜绝。”
“徐而图之,徐而图之。”赵匡胤尴尬地说道,他不是不知道,知道,实际赵匡胤也憎恶贪官,这些年杀了许多贪官污吏,而且他做得比较开明,想不贪,必须让这些官员衣食无忧,才能不贪,因此陆续地增加了官员薪酬,但还没有杜绝,这才是让他失望的,不能再加薪酬了,那样国库吃不消,于是变着法子,又整出来一个每月报账,鼓励其他官吏举报的事。然而宋九说得不是没道理,根源坏掉了,如何指望枝叶变好,可这是他当初的承诺,夺了你们兵权,贵没了,朕会给你们富。何谓富,靠薪酬赏赐又能给多少?
赵匡胤又说道:“若是钢监的事务了后,来三司吧,三司还缺一个副使。”
“陛下,三司不行哪,钢监的事可能需半年之久,接下来又到铜监事务,铜事务结束,还有织车事务。南方的糖监,微臣同样要兼顾着,这四件事,那一件事皆非同小可。臣这几年不能分心。”宋九拒绝道。
其实还是可以的,现在他主要负责的还是指导,亲自动手的很少了,就象南方的糖监,宋九在,进展会快一点儿。宋九不在,进展会慢一点儿,研究成本会更高。但宋九离开不是不可以。
主要是他不想做官了。
以前协助赵匡义,是想将赵普弄下去。
赵普弄下去了,他也上了赵匡义这条船。接下来做什么?
他征交趾无功有过,官职一抹到底,再加上他误会赵匡胤将柴宗训干掉了,对赵匡胤看得越来越淡。
但让他参与赵匡义谋杀赵匡胤行列,宋九依然不想去做,那不符合他的性格。我有能力了救救人,没能力了,得保自己,但也得保证自己不会去害人。
想做到这一点很难的,然而只要没有官职在身,赵匡义拉拢不会起多少作用。要钱了,给,可大多数钱花了下去,又能给多少。以后发生什么,与他也无多大关系了。
又说道:“陛下,而且臣很早就答应家中的小妾玉苹,让她去契丹那边看一看她的生父。本来是打算去年让她去的,可那时她又有身孕,不能成行。不久玉苹即将临产,辽国又派耶律昌珠来聘好,因此微臣让自海上将玉苹载过去,让她在那边小住一段时间,再将她接回来。这有些不合朝廷制度,还望陛下宽恕。”
“是不合朝廷制度……”赵匡胤笑了笑,但不以为意。玉苹过去是探亲,不是叛逃。况且以玉苹在宋家的生活,那边就是有她生父在,又能开出什么条件让玉苹久留契丹。若真发生了,那是宋九的事,与朝廷没有多大关系。
宋九也想到了,继续道:“因此这时不适宜为官,微臣若担任三司副使,那是国家重要的官职,小妾去辽国,说不定辽国那么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将玉苹扣留,难道国家会为一个小妾发兵攻打辽国?这时候,也不能做官。”
这条理由不是太重要,主要是前面一条理由。
铁重要,铜同样重要,宋朝缺钱,南唐那边也缺钱,甚至许多地区在流行铁钱。宋九那个金铺倒是一个解决办法,可终没有底气。至于布,那更重要了,在赵匡胤心中,它甚至远比钱与铁重要得多。
没有强劝,让宋九出宫。
回到家中,潘怜儿关切地问:“官人,陛下喊你入宫是何事务?”
“没有其他的事,就是问我能不能担任三司副使。”
“三司副使啊。”朱儿高兴地问道。嫁人了,她与云儿一起嫁人,但不愿意离开潘怜儿,她们丈夫都是书院里出类拨萃的学子,可是家境不大好,因此宋九索性多拿出一些嫁妆,让他们成亲后,直接搬到宋家,继续呆在宋家,就象青衣一样,不能算入赘,以后子女姓依然是随着丈夫姓。倒是大双胞胎直接嫁入夫家。还有一对更漂亮的小双胞胎,大小苏,田氏买回来时还很小,这几年识了不少字,长相又出众,心眼儿就有些高,若是让她们做宋九的小妾,那是没问题的,但这是宋九家,别人家的小妾等于是商品,她们肯定不会去做,嫁做正妻,高也不成,低也不就,于是继续呆在宋家做着婢女。
“我回绝了。”
“为何?”
“三司副使,能不能象以前的判官那样兼任?”
“这不行。”
“那边几项研究到了关健时候,能不能放下?”
“也不行吧。”
“如何兼顾?”
珠儿语塞。
宋九没有说两个学子的事,事情未定落,说出来不起作用。也不是不想做官,如今不差钱了,差的就是官,也想做官,可这时候他反而有些不大想做官了,怕夹在中间难受。
宋九又说道:“不过陛下默认了玉苹去探望她父亲。”
玉苹感谢地看着宋九。
今年两国终于搭成和议,从三关到易州,两国各自设了一些榷场,准许商人交易,可限制很多,走私现象仍很重。再者,就是两国休战,不再相互攻伐了。边境的事,两国默契地没有提,都想等到各自强大的时候解决,宋朝意欲染指整个幽云十六州,契丹准备收回柴荣夺去的两三州。暂时搁置争议,以和为贵,这个腔调宋九是如此的熟悉……
那只能说比以前稍好一点,绝对不会让两国百姓自由来往的,宋朝商人只能进入契丹所设的榷场,不得越界,契丹那边也是如此。
玉苹生父在契丹也不行,按照制度,玉苹是不能去契丹看望父亲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过玉苹也一直为这件事担心,怕朝中有人用此做文章陷害宋九。
皇上默认了,那么无论再多的言臣弹劾,也无关紧要。
潘怜儿看着玉苹道:“苹姐,恭贺恭贺。”
玉苹轻声道:“是奴家命好,官人,怜儿也有喜了,你不如将大小苏纳入房中吧。”
在宋九“开导”下,三人房事不是那么地保守。然而一有身孕,无论宋九怎么规劝,什么花招儿全部中止。在这时代,怀孕也未必是真正的欢喜,小产有危险,流产有危险,难产有危险,生下来孩子也未必安全,婴儿早夭的情况十分正常。潘怜儿又生下来了一个女儿,她也急,取了一个名字,盼盼。盼吧,宋九没有反对。实际在宋九心中,男女都一样,只要母子平安比什么都好。
因此一有了身孕,两个女子比什么都紧张。
自从潘怜儿有了身孕后,宋九不得不孤枕难眠。
“说傻话呢。”宋九道。
“奴家忽然舍不得官人。”
“又说傻话了,也不是一去不回,呆几个月,什么时候想回来时就可以回来,权当我外放一段时间。”
一家子正在说话,忽然潘府一个仆役跑了进来,急切说道:“九郎,大事不好,大郎揍了伪汉的刘鋹,被二大王佩上枷锁,押到开封府。”
“打了刘鋹?”
“是啊。”
“不能打啊。”宋九郁闷地说道,在这当口上,皇帝那是一个宝贝。
第三百零三章 郭成仪(上)
“不能打。”潘怜儿也说道。
宋九没有做官了,但没人会藐视。他在岭南所做的一切,赵普这一回反过来刻意封杀了消息。不过随着赵普倒台,岭南种种传到中原,何谓良臣,这才是良臣,不是巴蜀,巴蜀只是逼王全斌不杀人,没有展现宋九的治理能力。岭南才是真正良臣的所做所为,有人暗示将宋九誉为唐朝的宋璟,汉朝的黄霸。
宋九前几年担任三司判官,有人不大服气,但若是现在担任三司副使,不会有一个人说闲话。甚至许多百姓巴不得宋九直接担任三司使。
这也是一种势。
宋九呆在家中搞研究,宋家门第并不低,京城许多贵妇人与潘怜儿常来常往,消息十分灵通。
宋朝还未动手打南唐,但宋家提前听到一些动态。例如江南人樊若冰,传言举进士不中第,上书言事,不报,遂谋北归。先钓鱼采石江上,以小舟载丝绳其中,绳头系南岸,再迅速抵达北岸,以度江之广狭,数十次往返,得其丈尺之数,于是逃到京城来说有策可取江南。何策外人莫知,赵匡胤听后命其参加学士院试,赐及第,授舒州团练推官。樊若冰又对赵匡胤说他母亲与亲属皆在江南,恐为李煜所害,愿迎至治所。赵匡胤即诏李煜护送,李煜听命。又复召若冰为赞善大夫,且遣使至荆湖,如樊若冰之策,造大舰及黄黑龙船数千艘。
老百姓仍搞不清楚,认为朝廷莫明其妙,不就是用小船量量江面宽广,何至于封赏如此之厚,包括潘怜儿。
宋九反问了几句,若攻南唐,哪里最重要?
采石矶!
为何要丈量几十次?
这个潘怜儿就不大懂了,宋九又解释道,若是仅丈量宽狭,数次足矣,这个丈量除了宽狭外,还有水流湍急,适不适合大舟而过,岸边深浅,适不适合船只顺利抵达对岸泊下来,兵马渡江。以及其他种种,里面学问大得狠。然后再问,为何要让他监造大船?
这回潘怜儿与玉苹都想了出来,那就是他对江船懂。
宋朝在造海船了,朝廷的船不多,倒是诸衙内前后打造了九十多艘船,下水的就有七十多艘。论船舶技术,仍是泉州第一,广州次之,这是无奈,虽宋九从泉州与广州,还有吴越弄来了许多工匠,基础工匠不行,不过密州海船渐渐能与吴越海船相比了。可江船仍不行,行的是河船,在汴水黄河里航行的那种几百石几十石的中小船只。江船技术仍是南唐为翘楚。
樊若冰是文人出身,他想考的是进士,何来的造船技术,这是数年来暗中偷学来的。
凭这两点,还不能重用吗?
所以说才子做不好皇帝的,书法绘画文章与作词能力,无几人能胜过李煜,特别是填词,整个中国文学史上又有几人能胜过李煜?也许大苏与辛弃疾比他强,但不会强多少,至少也是李清照,柳永,纳兰等人的级别。别忘记了,李煜不是后继者,而是开创者。可是做皇帝不行了,明知宋朝虎视眈眈,各州图籍给了卢多逊,樊若冰的家人又送到宋朝,自此樊若冰再无牵挂。
这是备战。
但从一些贵妇人说话中,仍得到一个消息,朝廷仍以招降为主,攻战为辅。原因很简单,几次伐国之战,损失惨重。湖南叛乱不休,几个名将名吏数年大治,才勉强使民不痛恨。巴蜀更不用说了,至今百姓对宋朝仍没有抱好感。南汉最好,可是那把火烧得心寒。最好不打。
想招降必须让李煜信任。
刘鋹再不好,也是一个国君,如果一个衙内想揍就揍,李煜敢投降吗?
潘怜儿乞求地看着宋九。
这事儿可大可小,弄不好大哥要倒大霉的。
宋九挠了挠头,喊来郭大,道:“你将郭成迅速喊来,还有那个郭成仪也带上。”
“喏。”
一会儿郭成带来,宋九道:“郭成,你陪我去开封府。”
将郭成带到开封府,问了问衙役,赵匡义将潘惟德笞了五十下后,关进开封府大牢。不是闹着玩的,若是笞五十下,那倒是无所谓了,就怕后继的处罚。
宋九拜见赵匡义。
赵匡义喝道:“若为公事,衙堂陈述。若为私事,偏厅相见,但不得谈公事。”
不准求情,求情没用。
“二大王,私事,是一样好东西,并且它的灵感不是来自微臣,是学子所思,这正是微臣看重的,请于偏厅相谈。”
赵匡义看着郭成,不认识,但宋九说的意思他明白,书院培养了许多学子,但不能围着宋九做助手,他们要独立思考,独立做事,那才是宋九所说的百花齐放。也不会几十年后,宋九去世了,国家不会因为宋九,物格学进度停下。
但这时候来,说不为公事那是不可能的,先听听再说。
来到偏厅。
两人为了避嫌,至少宋九明处还是赵匡胤的桃花,所以也好久未见了。但宋九觉得很奇怪,明知道赵匡义离成功离那残忍的一夜不是很久,可看到赵匡义并不觉得害怕。
想了想,心中感到惭愧。
自我心理剖析,原因很简单,赵匡义虽手段残忍,但他害的是皇帝,是宗室,对大臣还可以。既然不害大臣,宋九才不会害怕。
然而从宋朝走向来看,宋朝需要赵大,而不是赵二。赵大在,内治还可以,就是逊色一点,但胜在武功上。若有赵大,说不定幽云十六州能拿下,西北也不会叛变独立成功。
不过明知如此,宋九龟缩了。
赵匡胤性格多疑,就象窦仪,明知道是能臣,有宰相之能,一直未重用,若是提拨得早,何来赵普专权一事?或者冯瓒,那样的能臣居然一直在地方上飘来飘去,若是早一点重用,那怕给一两个虚衔重职,又岂能为赵匡义收买?其实用来用去的还是他自家人,先是赵普,后是赵匡义,最后想提拨赵匡美。不敢用臣子,这才是赵匡胤最真实的评价!
还有的就是王祜,因为没有听话加害符彦卿,又没有重用,但真加害了,成了小人,会不会重用?还有就是宋九马仁瑀之类更次之的臣子,虽用了,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放手去用。
虽然这些短处不妨碍赵匡胤的伟大,但逼得宋九不得不退却。
还有这些人的手段,宋九自付远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说不动赵匡胤,权谋又非是这些人的对手,如何不退却?
实际内心深处,宋九不想挑起沉重的命题,让他做广南转运使,做了,做得很好,但不做了,也就不会想了。也想国家好,他所做的研究,许多是利于国家的。然而让他担当着生命危险,他又不愿意去做。
赵匡义一度装软弱,宋九一直是装不知。
宋九将郭成仪组装起来。
赵匡义不大懂,宋九解释道:“二大王,这是我学子郭成所做的仪器,他在广南量山高度时,发现一点,理论上正午影子是最短的,可南与北影子长度皆不相同,又想到我所说大地是圆的理论,大地随着太阳转动的理论,然后做出来的仪器。”
“广南的学子,请坐。”赵匡义客气地说。
宋九在广南推广先进种植,包括最获利的棉花,以及未来最获利的甘蔗,但不仅是棉花与甘蔗,还有种种作物,包括各种粮食的先进种植,饲养业,蓄牧业,渔业,同时还有茶果香料经济木材。大多数完成了使命,陆续回来,但后者仍然每年派出一些学子与老农前去替换,这个时间有点长,最长的达到十年。
先说作用。
不管花多少钱,得说作用,若是作用足够大,花再多钱也是值得的。广南有没有先进的耕种方式,有,广州一带,就是广州一带,也不是最先进的耕种水利方式,首先没有象样的海堤,其次对农业不是太重视,之所以南汉不愁粮食,完全是天气因素,一年两熟,一年三熟。最后没有象样的水利,包括成熟的圩,围,堰,陂,梯。但是宋九来到广南,不但带来中原最先进的耕作方式,甚至还超前了。
并且与原先的自发不同,它是有意识的引导,以落后地区为中心,渐渐推广,几百个中小型农庄,不但前后运作了近九千顷成熟的耕地,交给了当地百姓,同时在摸索出一套成熟的耕作养殖经验后,请当地百姓参观,以此来迅速推广。
其次是钱,想投资就得要钱帛,宋九换了一种方法,利用手中职权,将河洲与中原一些畅销产品运到广州港与番商交易,赚了许多差价。这个差价包括宋九家投入的一些钱帛一起砸了下去,这是农场的原始资本,然后利用高价的棉花换回,有没有赚钱,赚了,可是入不敷出,总体,若是将前期赚的钱扣除,实际是亏了一点。不过这个经验得到了,推广的应当是前朝所没有最先进的经验与技术。
宋九有功劳,挂在河洲上,大家都清楚,包括广南的百姓。正是因为这几百个农场的带动,广南耕种养殖业几乎达到明朝中叶的水平。所以百姓感谢宋九,宋九说我没做什么,实际真做了不少,包括矿坑的四六分制,广南没有实行宋朝的矿坑制度,而是全部交给富户经营,先期提供一些条件,例如道路,以及一些器械,随后提供一些定量的火药,矿主交出产量的四成作为课量,余下的由自己所得,想卖给朝廷就卖给朝廷,想自己卖只要不逃税,听之!
不是真正的无为,有为,只是引导,宽民,由是广南截然不同。
这中间,先进的耕作养殖引导作用功不可没。但没有老农,学子知识只是停留在理论上。没有学子,老农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学子的理论知识开拓了老农的识野,又将这些先进的理论随着返回,带到宋朝各地。老农的实践补充了学子实践的不足。
然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水土不服,所谓的瘴疠,也就是疟疾,使许多学子中招,宋九在广南时陆续送回许多学子,回京后又招回许多学子,但还是有七名学子永远地倒在广南。
广南不变好,他们牺牲也就白牺牲了,广南几乎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赵普下台后,这些情况陆续反馈到赵匡胤耳朵里,赵匡胤痛惜,追赠七名学子官职。并且下了一道诏书,只要学子在广南逗留一年以上时间者,又通过书院的毕业考,一律录取,提为各县主薄县尉。多还是南方,不过那是正式的官职了。
实际还有,在北方还有一些农场,第一批由朝廷拍给私人经营,第二批开始,但没有吃多少苦,只是书院内的奖励,例如加学分,给予一些钱帛奖励,多与宋九家沾上了边。那不能格外的优赏。
不管以后对赵匡义如何评价,他同样是一个重视民生的人,因此闻之广南的学子,十分客气。
第三百零四章 郭成仪(下)
但赵匡义仍不明白宋九手中这个仪器的重要。
郭成忐忑不安的坐下。
宋九问了一句:“二大王,汉刘,晋司马,隋杨,唐李如今何在?”
这几姓当中,隋朝杨虽贵,也是望姓,隋朝立国太短,司马立国时间不短,不过西晋时间不长,东晋司马与诸士族共治国家,加上复姓,影响不远。但余下两姓,影响皆不低,刘姓不一定是汉刘血脉,有一些胡人也改为刘姓,李姓亦是如此,象李存勖,他不是汉人,但改了李家,而且李唐中的李不是最贵,最贵的是陇西李与赵州李,五姓七家与唐王朝成为一个历史,可散在各处的后人仍在。但真想找这几个皇室的后人,太容易了。可谁找,那才是真正的找抽。
赵匡义道:“宋九,你有话直说吧。”
“有关系。”宋九道。
还是从六分仪讲起,郭成去了岭南,看到影子不同,就在想一件事,指南针的出现,无论航海或者行军,都派上用场,仍不足。例如开封到蔡州,几乎是南行,又是多平原地带,有了指南针,遇山开道,遇水架桥,到蔡州不会迷失方向。然而到大海上或者到蕲州呢,蕲州理论是开封的正南方,然而大别山一隔,必须绕路,几下子一绕,是知道正南方在何处,若不问百姓没地图没向导,未必知道大军行到哪儿了。
因此他想从这个影子发明一种更先进的仪器,用此来甄别方向。不过这个困难太多了,因此想到地球的运转,太阳的角度。
宋九仅是提出太阳为恒星,没有说更多,因此参照物还是太阳。郭成想来想去,最终想出一个办法,用两个镜子,一块是一边透明,一边能反射的固定镜子,一块是可移运的活动镜,将太阳的投射排成一条直线,那么通过计算,就可以得出这个位置的南北,也就是纬度。
但实际执行起来,误差很大。
一度他产生迷茫,直接轮放时,他返回京城,将这个想法与宋九说了一说。
对六分仪宋九不大清楚,前世的六分仪也很复杂了,不过相关的原理知道一些,立即找出来误差的原因,首先它阴雨天不能使用,别要说星星,这时代天文学没有那么成熟,迷信色彩重。参照物还是太阳,这个问题也不要紧,难道天天下雨吗?
第二个就是时间,下午时测量最准确,但这时对经度了解也不科学,例如密州正午就比开封正午早了四十多分钟,这个也没事,较正沙漏,实际作坊里正在研究时间的器材,虽未成功,进度不慢,明年可能就会成功了。那就是钟,但宋九也没有想到一件事,在宋朝实际就出现了原始的钟,是苏颂研究的,就在后面一百年。
不过这个钟比苏颂那个种进步多了,它是真正的挂钟。
宋九指明了一些方向后,仍然交给郭成研发,还拨出一些钱帛做为研发资本,又替它取名为郭成仪。
他讲完了,赵匡义仍莫明其妙。
宋九徐徐说道:“二大王,其他地区我不大清楚,但江淮船只在码头停泊很多,我偶尔与他们交谈,这些年国家太平,江淮富足,许多人家有二子三子四子,这些孩子十几年几年,就会成家立业。若是论武功,我朝恐不及唐朝,但论内治,唐朝远不及我朝。从贞观到天宝是多少年,人口迅速从两百万户变成了九百多万户。可我朝疆域远不及唐朝,我算过,无论怎么开垦,我朝就是将吴越南唐北汉收回来,耕地不会超过九百万顷。果园蔬圃桑麻棉花,最少要占据近半。余下一半地产粮,若是不争高产的围圩地,一亩地产量勉强才二石,就是争也有限,打算种子与耕种进化,这一半地粮食还要扣除牲畜家禽所用的杂粮,酿酒的粮食,它又养活多少人,三千万户登天了。”
“三千万户,怎么可能?”
“二大王,我只说天宝,若无安史之乱,以唐朝人口增涨,到三千万户需要多少年。而且因为唐朝租庸调制,多是以丁口计税,故隐户现象比我朝重,说九百万户,实际也有了一千五百万户以上。况且我朝。”
不要说宋九自信给宋朝的推动作用。
史上宋朝已达到了两千多万户,耕地面积乃是宋真宗时,五百多万顷。但因为宋朝田亩计税,又隐户也隐田,实际那时就接近了七百万顷,熙宁变法,开垦的耕地更多,户册上也许不足三百万顷,实际可能会达到八百多万顷。这是一个可怕数字,宋朝面积最盛时是童贯开边,达到新疆,与大半个青海,也占领了许多西夏的地盘。次之是拿下北汉不久,银川与南北河套依然有宋朝驻军,有驻军,虽以羁縻为主,也能说是宋朝的疆域。可是这两者时间不长,真正的面积不足三百万平方公里。八百多万顷几达十五万平方公里,耕地开发比例达到百分之二十出头!
但这是低产时代。
实际北宋末年兼并现象严重,虽有许多人很有钱,有钱到山东一富豪拿出几百万缗钱做善事,免去数州欠负与当年所有赋税,但贫富严重不均。就是没有金人南侵,已有了大规模农民起义的萌芽。
养不了这么多人!
也许三千万户对于赵匡义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但用天宝人口与国策相比,并不难以理解。
“难怪魏征说守国更难……”
“二大王,并不难,只是我们眼睛一直盯着国内,盯着过去,示问过去当真那么好吗?不是。比如大禹治水,扬州没有开发出来,乃是水泽之地,故列九州最下。扬州在我朝饱尽战火,就是如此,谁敢将它列为九州最下?”
“你说吧,与这个小东西有何联系?”
宋九继续解释。
六分仪他知道一点,但根本就没有想起来。郭成迷茫,宋九却看到它的意义。郭成想用在陆地上,宋九马上就想到了六分仪与八分仪,实际它就是一个更落后的八分仪。
经纬当中,想测量第一个是时间,作坊里正在研究时间,不是沙漏与水漏,这是真正的钟。若是误差不大,就能将开封的时间固定起来,经度在变,时钟不会变。那么测量经度很是容易,象密州到开封通过影子测量正午,再看时钟,马上便会量出它们不同的经度,若是能丈量出直线距离,甚至能通过这个长度与经度差距,能大约推算出这一纬度总长。
难的就是纬度,一旦郭成仪研究成功,纬度同样不成问题。
这个意义非同小可,首先制图上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地图再也不是以前那种让人悲愤的地形图了。
第二个就是航海。
其他航海不提,大家很陌生,但衙内们打造这些船京城都知道的,下水七十多艘船,航行近三百次,大海上太危险了,两艘船被风浪打沉,这是船队,部分人乘坐宋九所做的那种皮筏子救上来一部分。还有一艘船吹离了航线,不知去向。不是它一艘,高家的船就曾被吹到钱塘江口,侧帆也不行,北风烈,仅是一天,再往西驶,到杭州湾了。这是有指南针的,不然它就会成为李白那个倭国朋友,能吹到广州去。
这艘船是吹到陌生的地方,还是吹沉了,不得而知,但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吹沉了,无奈。
若是吹到陌生的地方同样很悲惨,比如吹到大洋洲岛上,有陆地了,也有人了,但能否对着那些穿着树叶的土著人问,哈罗,老乡,这里哪里。不要说听不听懂,就是听得懂,他们又知道哪里。失去了方向,休想回家……
然而通过时钟的误差与影子的长短测量经度,郭成仪测量纬度,就是到了南极洲,测量出经纬度,不要太精确,也无法精确,那可以及找出回家的路。自此以后,茫茫无际的大海再也不会成为一个超大的迷宫。
“你是说若你那个什么钟研究成功,再有这个郭成仪,就能算出大地的长度?”
“二大王,纬度非是经义,大地的圆的,正中纬线不是在我朝,可能在占城以南,从我朝算出来的纬度还非是大地的长度,只有经度长度大约相仿佛,可是又不大好计算。能算出来的只能是京城所处的纬线上的长度,包括海州陇州,基本是在这一线附近,但肯定不是大地的最大纬度长度,只能达到一半左右吧。若是加上误差,那个悬殊更大。”
“那也好啊。”赵匡义显然来了兴趣,天地无边是古今往来的观念,现在能大约估算出大地长度,也是不错的。走了两步,又问:“这与人口,汉刘唐李有何干系?”
“地有所载,也就是在地载荷能力有限,郭成仪的出现,利于航海,航海能给国家带来多少收入不提了,但还有一个有利之处……”宋九找来笔,画了一个地图,未画南北美洲,太远了,只画了大洋洲与南海诸岛地图,有些国家与宋朝来往了,例如三佛齐,这些岛国有的开始有了初步文明,有的还十分落后。
南海周边难,象菲律宾的麻逸,受了中国的光,开始有了一些文明,但就是这个文明仍很落后。宋九的意思也就是人口增加到一定地步,将活不下去的佃农组织起来,通过一些激励的手段,向海外诸岛移民,但现在不急,不过可以等将南唐北汉的事定落下来后,在海外组织一些桥头堡。再从宗室中选拨一些子弟,以及一些功臣后代,大规模移民后,治理海外。
“不妥,那还是宋朝子民吗?”
“二大王,唐朝禁止百姓出国,甚至不允许他们前往羁縻地,如今唐李何在?我朝开国后宗室不多,但往后宗室越来越多,国家如何安置?他们在海外,无论手中子民多少,受土地限制,不会达到中国之数,况且隔着大海,如何威胁到中原?不威胁到中原,枝繁叶茂,那是赵氏子孙。我再斗胆说一句,我朝能屹立多久,一千年如何?”
赵匡义有些气沮了,休说一千年,能有一个五百年六百年,那就算是长命的王朝了。
万岁,能当真吗。
“我朝虽做得不大理想……但还好,周高孟刘柴或在或不在,不在的他们子孙还在,其他朝代能否办到。但有了宗室在海外侧应,无论是谁,不得不顾虑,宗室就会存活。这是其一,这个世界国家很多很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汉人广泛迁移,那就是众星拱月一般,守卫着国家,守卫着这个文明,自此以后,无论国家如何,多了一份文明的火种。”
赵匡义沉吟。
但说来说去,宋九看重的还是航海所带来的意义,即便将来北宋没有金人南侵,或者在他带动下,足以抗得住金人南侵,人口必然爆增到一个可怕数字,那向海外移民,顶多是输送,缓解国内压力。至于什么众星拱月就不要指望了。凝聚力让他太失望。
赵匡义想了一会,道:“将它带着,我们入宫。”
“进宫,我刚从宫中出来。”
“那有何妨,我们再进宫。”
赵匡义将他们带到皇宫,赵匡胤先是狐疑不解,赵匡义解释道:“皇兄,刘鋹曾经将宋九与潘家派到广州的两个下人阉割,潘家兄弟一直恨未消,于是派宵小蛊惑刘鋹去河洲顺店赌博,欠下巨债,然后勒要,刘鋹偿还不起,潘惟德上去将他揪起殴打,刘鋹胳膊都打折了,他的下人到开封府状告。我将潘惟德笞了五十下,正准备禀报皇兄,如何处执,这小子前来想求情,带了学子与这个物事蛊惑我。”
大舅兄居然这么干的,宋九额头上涔出冷汗。
赵匡义继续道:“宋九,你重新解释一下。”
宋九只好一五一十的复述一遍。
赵匡义道:“皇兄,若他能做成了,臣弟愿意第一个去海外,替皇兄拱卫大宋江山社稷。”
不能当真,然而宋九终于会意了,敢情自己无心中说了一些话,被赵二利用,当成了表白心迹的枪杆子。
第三百零五章 大鱼
“二弟,你也跟着他胡闹。”赵匡胤微微笑道。对这个郭成仪,赵匡胤不那么排斥,由于宋九推动,密州市舶司开始赚钱了,但其地理条件仍不及广州与杭州,杭州受潮汐影响,不是第一良的港口,但有明秀二州做补充,以及吴越本身发达的经济做支撑,身后是大运河与长江,其地理位置远超过密州。广州身后是东西江,甚至由灵渠影响到湖南,但要看怎么治,若是象史上宋朝那样,将岭南当成了大南荒地带,不那么慎重,它早迟会从唐朝第一港口退化。也不及泉州,泉州晋江水不是很大,还不及漳州九龙水与福州的闽江水,不过它自唐以来就是第一造船基地,其地山多地少,百姓拥挤,许多百姓敢于出海,商业气氛浓厚,这也是优势。
不过开始盈利了。
还有广州的。
不是太多,两个市舶司总税务只不过在五十几万缗。
但不能说是小数字,若是化成地方上的税务,它最少能免去普通的四五州税务,是所有的税务,包括两税盐酒茶榷以及其他各项杂税与商税!
大厦不是一天造就的,一块块砖瓦堆砌,最后才能造出漂亮的房屋。
死了一些人,不是太多,想不死人那是不可能的,就象坑矿,那一年不死一些矿工?况且附带着养活了多少百姓。郭成仪的出现,等于进一步提高了海上的安全,这是好事情。
另外它证明了学子开始独立思考,这更是一个好兆头。
至于什么移民的啥,赵匡胤根本就不曾考虑,全国才多少户百姓,两百来万户!到处缺少人呢。有一件事,赵匡义与宋九不知道,交趾打惨了,派使来朝,老实了,赵匡胤重心是南唐与契丹,就不想发兵了,于是封其为交趾郡王与安南节度使,就象汉朝对赵佗那样。然而使者求赵匡胤将宋九俘获的百姓还给他们。
赵普说,陛下,你同意吧。
赵匡胤没有答应。
若人口充足,能答应也不能答应,无所谓,一个小小的交趾还能翻天不成?
现在人口紧缺,并且岭南开始得功,去年上交了价值三百多缗钱的税务,今年还要多一点。没有人,那来的税务!但这个话不能说出口的,那么又回到老问题上,陛下,你是人重要,还是钱重要啊?可一旦与契丹开战,那就是恶战,没有充足的钱帛能成吗?与之相同的,还有一些衙内用各种手段运回来的夷奴,赵匡胤对某个岛国不恶,没有恶的道理,也知道这样不人道。但举国由火药的推动,坑矿产量激增,包括石炭,采矿工作危险,但这个吃苦的事总得要人来做。于其让自己的子民受苦,为何不能让夷奴受苦。因此只下了一道诏书,不管夷奴或中原百姓,勿得虐待之。
现在他恨不得家家户户一养就是十个孩子,还能想到移民上?
“是。”赵匡义温润一笑。
兄慈弟悌的温暖一幕,但宋九没由来的一阵恶寒。
赵匡胤又看着这个仪器,道:“宋九,你量一量,京城是什么纬度?”
“陛下,此必须正午时测量,现在傍晚时分,错过了测量时间,但以前郭成做过多次测量,在北纬三十四到三十七度之间。误差太大了,若是准确的话,它能精确到零点零一度。因此它还不能称为成功。”
究竟开封位于什么位置,宋九也不大清楚,但有几个参考物,一是潮州大约处在北回归线上,二是幽州大约处在北纬四十度上,以这两个为地标,那么就能测出郭成仪的准确性。
宋九知道得还更多,例如地球的表面积,子午线与赤道的大约总长,地球的大约半径,不过不需要说出来了,太妖异。郭成仪也不用精确到零点零一度,只要能精确到零点五度,也就是纬度不相差半度,误差不高于一百公里,在这时代足以得到实用。这也不用说。
并且宋九知道若是懂的话,想达到自己这个目标,所做的六分仪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复杂,一块钟,一个圆规以及其他几样简单的东西,足以就能实现。但不懂了,只能象其他研究那样慢慢摸索。
赵匡胤道:“函数?”
“两者不同,勉强是能说象函数坐标那样给大地每一个位置来一个定位。”
天色渐晚。宋九一看不行哪,这样说来说去,也说不到正事上,赵匡胤未必将郭成仪放在心上,但也不是宋九的惟一,书院里研究的项目更多,它只是其中之一。
于是开口道:“陛下,君无戏言,是吧。”
“未必,若是朕说错了话,同样可以收回。”
“这个,这个。”
“大公无私,不可因私废公。”
就两句,将宋九说到嘴边的话就完全封死,赵匡义哈哈大乐。
但最后还是将潘惟德释放了,不过放人也有代价的,免去刘鋹所有的赌债,另外判罚了潘惟德一万千钱,做为安慰金补偿给刘鋹。说轻也不轻,那可是一万缗钱。说重也不重,潘惟德兄弟沾了宋九的光,这几年也不知挣了多少钱,连潘美在南方都感到麻木了。潘惟德不服气,宋九劝了许久才将他劝消了火。
然而这也让宋九糊涂了,他判断是对的,宋朝想招降李煜,至少让李煜产生安全感,那么征南唐时就不会鱼死网破,可为什么在这当口上,赵大将柴宗训弄死。
想不懂的事宋九从来不会去想。
他在替玉苹临行做着最后准备,在宋境没有事,关健是对方境内。宋九不知道朝廷有没有斥候在契丹境内,想来是有的,只是两国于边境盘查森严,有,不多,并且起的作用似乎也不是很大,否则那一年征太原,到了关健时间,契丹内变那么久了,朝廷居然都没有得到消息,最后草草退兵。并且也不象后来,这时候契丹与宋朝交手,似乎信心也不是很大。就象赵匡胤大军在太原城下,契丹从东北而来,绕道西北,不敢直接与宋军交手,只做壁上观。因此他做为个人,还没有力量在契丹境内布下斥候。
但宋九也有办法,利用顺店以及其他业务与契丹商人交易所构建的关系,给了三名幽州商人重金,不是让他们做奸细,只是让他们自玉苹做皮筏子自大船上下来登岸后,派出家中部曲暗中护送,到了俞家后问题不大,不过对这个老丈人不是很了解,不是后妻可怕,后妻也有好的,玉苹与怜儿对对方的孩子从来就没有岐视过。但俞家这个后妻不同,一是当地望门马家的女子,二又是敌国之人,这使情况更复杂。
有这三个商家在暗中监注,宋九会放心一点。
玉苹回家,上了船,他们任务结束,不但得到宋九的重金,并且能得到宋家的友谊,随着河洲生意规模越来越大,这个友谊那是价值万金的。
这是派人侧应的。
然后是海上的事,船只质量要好,不要说渤海是内陆海,同样有海潮狂风大浪,以及洋流,因此不仅要船只质量好,还要对季风与洋流熟悉。但它仅是深海,到了浅海问题同样多多,自黄河到拒马河,有许多河流挟带着黄河之水与太行山诸水注入渤海,不仅是黄河,其他诸水也多挟带着泥沙,近海外有的地方很浅,船过来后,不会直接停到陆地边缘,不要说怕契丹人缴获,估计多半也靠不上去,就连小船也未必能顺利停泊到岸边。这些都要侦查。
最后是服侍的人手。
虎毒不食子,对玉苹父亲宋九是相信的,但对其他人宋九不大放心。翠儿要去,宋九与玉苹没有同意,毕竟她嫁给了青衣,也有自己的孩子,还有婆婆。
因此只好让大小苏陪伴玉苹去契丹。
又雇了邻居朱家小三子,与赵家小四子,两个机灵的孩子,一道陪玉苹去契丹。
以及其他的一些准备。
李煜怀念李从善,岁末罢宴,却为之做登高文遥思,想来想去,以常州刺史眭匡符,不过现在避赵匡胤讳,改成眭昭符,来京城求李从善归国。
赵匡胤不许。
不但没有同意,反而使了反间计,他知道眭昭符在江南与张洎有仇怨,先是私下接见,然后当着使节所有人的面对眭昭符说道:“尔国弄权者结喉小儿张洎,何不入使,你归可喻令他来京城,我想要看一看。”
若是只有眭昭符一人,问题又不要紧,但还有其他人。
只要眭昭符回去,其他人又将赵匡胤这句话带回去,张洎会怎么想,又会有何下场?
且看潘佑的下场。
宋朝邸报上有一句话,江南内史舍人潘佑尝言于国主曰:“富国之本,在厚农桑。”因请复井田之法,深抑兼并,有买贫者田,皆令归之。又依《周礼》造牛籍,使尽辟旷土以种桑,荐卫尉卿李平判司农寺。国主素慕古治,悉从之。平急于成功,施设无渐,人不以为便,国主亦中悔,罢之。
何为井田之法,实际就是一种重新分配耕地的方法,将多田者的田分给少田或无田者,减少社会矛盾,再鼓励饲养耕牛。实际某些方面与宋九想法差不多。
不过潘佑低估了得利者的强大。
宋九不清楚的一件事,那就是潘佑与李平这次未果改革对王安石变法的影响。
但宋九看到其积极的一面。
这是一次未成功,甚至还没有实施就胎死腹中的变法。不久后,李平与潘佑先后被张洎陷害致死。
因此,眭昭符惧怕之下,不敢归。
此人乃是南唐第一流文臣,多次替南唐出使后周与宋,不亢不卑,并且他的官职,常州地处吴越与南唐之间,屡次交兵,城邑荒残,陆昭符为政宽简,招纳逋亡,未几随富。李璟对此人十分重视,但李璟是李璟,李煜是李煜,到李煜手中,一直没有重用眭昭符,于是他就一直呆在常州。
因为赵匡胤一句话,南唐又少了一个能臣,几个月后,以眭昭符为同判兖州,僚佐皆推恩,又以其母为吴国太夫人。但南唐灭亡后,眭昭符耻做宋官,怀念故国,辞官返回丹阳。这个倒无所谓,赵匡胤为何这么做,那就是常州!
常州是自吴越东路军攻打的首要门户,少了眭昭符,那等于少了五万雄兵!且看宋九,他不会打仗,可能当多少兵马,不知凡几,在广南只是一道手令,没有用任何强迫手段,百姓自发地将所有船只献出,仅凭此条,又能当多少兵马?
南唐是大海,但海不怕,怕的是那几条大鱼,赵匡胤并没有动手,大鱼一个个死的死,亡的亡,这滩海水也渐渐成为死水……
第三百零六章 小鱼(上)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随着玉苹的临产,又提前将产婆请到宋家。
一个是李婆,一个是张婆,也是京城有名的接生婆,并且她们还替宋宝接生过的,到怜儿生产时,潘惟德两个嫂子想让怜儿沾宋宝的光,又将她们请来。
不过最后失望,生下了盼盼。
但不代表着怜儿没希望,宋九生育能力只能算是中等,否则一旦一妻一妾开火,后面子女会有很多的。
这将是宋家第四个孩子。
……
四月时光始热,花儿也渐渐谢了,绿影却更加婆娑可爱起来。
宋家聚集着一群贵妇人,她们来宋家,不仅是交游,还有另一个用意,那就是快乐。
潘怜儿嫁给宋九好几年,仍保留着少女时的习惯,带着万娘,盼盼,还有宋宝,听宋九讲故事。在宋家一切似乎颠倒过来,宋九偶尔还会下厨房做菜,对子女也痛爱,倒是潘怜儿要求严格,自小就教孩子读书写字。但在宋朝不丑,妻管严太多了。
宋九这次回京,一无官职在身,二无时间限制,学子更多,特别是两个年级高学学子越来越多,助手也多了起来,渐渐宋九不是那么太忙碌。包括潘怜儿也多少闲了下来,于是将以前宋九讲的故事一一记录整理。
在缺少长篇故事与各种充满想像力故事年代,这些故事太吸引人了。
于是贵妇人将她的手稿讨来读。
又从贵妇人嘴里传到市坊,再传到说书人嘴中,经过第二次整理,甚至剧院管事也将它拿来应用改写成剧本,放到舞台上演唱。
宋九则从钢监回来。
绕道河南去了,到了第二年,载下去的树木渐渐长大,河南景色也变得可看起来。仅是景色不够的,河洲种种是在东水门外打造一个宗教中心,教育中心,商业中心,旅游中心。
看了看,又从飞桥到了书院,他没有做先生,但不等于放弃了教育,每次借助试验之即,对高学的学子进行指导。实际等于一种变相的先生,借这些半师半生的弟子,又将知识传给了诸位学子。
正在做试验时,河南东坊里正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寻找宋九。
宋九古怪,问:“褚里正,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是他的性子,河洲等于是他一手构画起来的,如今仅是住宅户就达到了一万余户,若是包括各个商铺雇佣的人手,几乎超过了十万人。但宋九很少管理这些百姓。
各劳力商铺有团行,各街坊有里正耆长,他管不来,也不大好管,赵匡义说大河中,河中百姓还不算多,条件还不及河洲,若是让人认为他在搞大河洲,那就不美了。
人太多了,有经济有力量。各个里正与耆长也清楚,一般很少来寻他,即便有事,多到开封县与开封府处执。
褚里正则是满脸惶恐不安,伏下说道:“坊里卫小狗的孩子得了天疮。”
不用多,就这两个字,宋九脸色就变了。
所谓天疮,也就是天花。
他说道:“你随我来。”
将褚里正拉上了马,骑马飞速向南,来到东坊。
东坊便最南端那批规划的民宅区,除了东坊,还有西坊,中坊,湖坊,湖坊就是高档商业民居区。但因为受地形的掣肘,比东京城的坊还不规范,特别是东坊,更呈了一个镰齿形,能说坊也能说是一个大村寨。
卫小狗宋九不认识,但在马背上,褚里正指着路,卫家位于这个镰齿形东边,东边南边是原来百姓的耕地,北边是大片空地,作坊还没有建设过来。在河南,这里算是比较偏僻的地方。
还没有到卫家,远远就看到一群愤怒的百姓抱着干柴,以及煤窝煤,向一户人家堆去。甚至还有人打来用木桶打来一桶桶水放好,防止微微的南风吹得火势蔓延。
宋九迅速骑马过去,看到阳台上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小孩子,边上还有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带着三个小姑娘,可这四人全部捆上。妇女想靠近将丈夫的绳子解开,但到了身边,又不敢接近。褚里正在马背上解释道:“卫小狗家的孩子得了天疮,他家就这一个男孩子,舍不得,便瞒着大家伙儿,娘子又天天送奶水过去,结果娘子也得了天疮,可他娘子还在绣作坊里当工。后来她请了长假,主管奇怪,便来问,大家伙儿才知道真相。”
宋九知道了。
天花在中国一直没有多大危害,是缘自对这种疾病危害的认识,一旦有天花者,将其幽禁,送衣送食,任其生死。死的人将衣服与尸骸烧掉,活下来的人也烧掉其衣服,过了很长时间,确认熬过了传染时间,才将此人释放出来。但此人多半已经奇形怪状,一生毁掉了。
虽说残忍,但天花一直没有在中国,至少是宋初这段时间形成大规模的危害,甚至宋九去了那么多地区,听说过有人得了天疮,但没亲眼看到过。以至宋九都未考虑过它。
同时还有一点,书院请了几名名大夫过来,可是学医的学子并不多,只有几个人,偶尔出一下义诊,虽然几个大夫舒服了,人多力量才大,没有诸学子协助,仅凭四五名大夫的力量有限,有限的力量就不能做研究,因此现在书院也研究一些疾病的准确治疗,主要就是伤风感冒,中医上的术语就是伤寒,而非是后世的伤寒,这时伤寒包括范围很广。
这种疾病危害远大于天花,一年为之死去的大人小孩子不知凡几。特别是小孩子,在五六岁之前,免疫力差,若得了伤寒,不及时不准确的治疗,多半会死掉,包括宋九的三个孩子皆得过伤寒,好在书院就在研究它,及时治疗了,也挺了过去。
未考虑的恶症还很多,包括疟疾,以及其他。
最主要的还是对医学,宋九也不大懂。
但天花听说过一些。
他当场面色沉重起来,天花会传染的……
先下了马,看到宋九来了,百姓一阵欢呼:“九先生,九先生来了。”
宋九挥了挥手说道:“诸位乡亲,可相信我?”
“九先生,你不能心软哪。”一个老者说道。
“老翁翁,我问你,你可相信我?”
“相……信。”
“诸位乡亲,我先说这个病的传染途径,飞沫,也就是讲话时喷出的唾沫,血液触碰,直接接触,就象卫娘子喂其子乳,那就能传染,但其夫与三个女儿又能平安无事……不过以防万一,与其一起做工的女工必须立即从绣作坊回家,在家里绣作,其家人接量减少我所说的那些接触,等候我消息。”
宋九话还未落音,许多百姓指着阳台上的卫娘子痛骂。
宋九挥手让他们停下,又问了一句:“那个父母不痛孩子,况且他才两岁,又是卫家的唯一男孩,换做你们,能舍得吗?将人心,比自心,骂人恨人的时候,要站在对方角度思考,若能想得通,就不能痛恨。”
“九先生,你是活菩萨,我们不是啊。”
“什么菩萨,别瞎扯,我不反对诸位信仰老释,甚至西方的宗教诸神,但我一个都不信,何来菩萨。不过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好吗?放心,我不会害你们。”
“好。”百姓一起答道。
宋九对着卫娘子喊道:“你先将你丈夫的绳子解开,记好了,嘴不能对着他,另外最好肌肤也不在碰到一起,解开后,立即带着你孩子回到房间里,我马上想办法替你们治疗。”
“九先生,你能治天疮吗?”妇人不大相信。
“有希望,并且很大。”
“那太好了。”妇人跪下泣不成声。
“你别哭了,就是你那泪水也是有毒的,带着病菌。”
妇人吓得收起眼泪,将卫小狗子绳子解开。
宋九又对卫小狗说道:“卫小狗是吗?”
“是。”
“你先呆在楼上房屋里,记好了,离你妻子与儿子远一点儿,让我来想办法。”
“好。”
宋九又看着大家说道:“东边这家房屋是谁的?”
“是我的。”一个中年人走出来说。
“你家让我先征用了,再让大家伙儿替你们盖一栋临时房屋先住下,还有各位乡亲,记好了,天疮潜伏期多在八天到十二天,发病时全身会出现红色麻疹,打冷摆子,发高烧,怕光,全身痛疼,若是有这情况,自己及时隔离,以免祸害你们家人。一般半个月到一个月出疹,这时能挺过来,就不会再传染了。”宋九又看了看妇人怀中的孩子,他眼睛还可以,能看到脸上略略起了水疱。妇人还好一点,这孩子多半来不及治疗了。但不能说,一说妇人心就乱了。又道:“你们以后替我将这两栋房子隔离,不过大家都是邻居乡亲,大宋的子民,也要做得仁义一点,送来食物,不过其用过的器皿送好后一律烧掉,也勿让这两个房屋任何一人出来,直到一个月后才释放出来,好不好?”
“好。”
“卫小狗,你们听到了吗?”
“九先生,听到了。”
时间不等人,宋九飞速骑马回去,吩咐学子替他准备各种东西,以及寻找一个人!
然后又找到几个大夫,问了一句:“诸位,有一件造福生灵的大事,我们去做,不过有一些小危险,不知各位愿不愿意去做?”
“行啊,”几个大夫嘻嘻哈哈说道,其中派来的御医张道问:“是什么事?”
“天疮。”
“啊。”五名大夫一起怂了。
第三百零七章 小鱼(中)
“危险性不大。”
几个大夫还是沉默。
宋九急了,这玩意儿他只听说过一些传说,具体的不大清楚,就是他讲的种种天花症状,还都是听别人讲过的,再经过他根据前世所看到的一些知识整理后,再对老百姓说的。离了大夫玩不转。
宋九说道:“我只要两人,而且我亲自去,若成功了,每人奖励一千缗钱,以后还能名载史册。”
讲完了,他自己也后悔起来,这不是纯找抽吗,玉苹马上要临盆了,自己手中还有一大摊事,这个也没有事,大不了呆上一两个月,关健……那真一点危险也没有?
“九先生,当真没危险?”另一个大夫何亮问。
“有危险,真的不大,我刚刚全部布置妥当。”
“那我去吧。”高薪高名诱惑也很大,何亮第一个答应,张道迟疑一会,道:“我也算一个吧。”
“那就好,我准备了一些东西,一是治疗,二是预防,明天就能到位,这一呆最少一个月时间,你们回家叮嘱好家中的事务,但不要告诉他们,以免使他们害怕。我们一道联手对付它,然后就坐等着一个月后陛下的赏赐,以及史册的铭载。”
何亮与张道没有作声。
其他三名大夫也不艳羡,名利是好的,可这玩意儿太恐怖。
宋九离开书院,开始准备东西,他自己回到家,什么也不说,不然潘怜儿与玉苹会拼命的。然后盯着玉苹的肚子说道:“名字我想好了,他叫小鱼儿,宋小鱼。”
“好名字。”玉苹眉毛笑成月芽儿。
没有事做的时候,宋九将江小鱼与花无缺的故事修改后讲给她们听,潘怜儿又将它整理出来,迅速在京城传颂,有人喜欢完美无缺的花无缺,有人喜欢机灵古怪的江小鱼,但喜欢后者的多,倒不是花无缺不好,而是江小鱼身世太可怜了,能引起人的同情心。这段时间,京城出现许多王小鱼,张小鱼,也有王无缺,张无缺,赵无缺。
但卫小狗家的事还没有传到宋家。
太偏远了,一时半会不易传到城内。
第二天一早,宋九到了书院,喊来弟子,布置好这段时间研究的任务,然后坐等那个人的到来。
晌午时,人带来,带来了两个人,两个孩子。
宋九要的就是牛痘。
广南的不算,在其他地区,宋九推出许多农场,种庄稼果树,经济树木,但主要用意还是饲养,各种禽类,以及牲畜,特别是马牛羊,马饲养代价太高了,喂养要精细,生育力又极差,气候又不对,因此以牛最多,不仅是为了解决食肉问题,还有牛乳,以及耕地问题。
宋九没有一一去,多是让学子一一过去,象广南那样,老农的实践知识,学子的理论知识相结合,不问成功失败,成功还未必是好事,反而失败了才会一一将问题发现。
但除了这二者之外,还有一个更多的群体,那就是佃农。三年后交给朝廷拍给各大户,无奈也,这些农场规模都很大,佃农经营不起来,若是合伙经营,又不大好分配。不过三年下来,他们富有经验,各大户或出高价留下,或者自己谋得一笔钱帛,另寻荒地开设小型农场。据户部统计,现在全国除广南外,陆续出现好几百个农场,多是小农场,但是一个好兆头。
可是这些佃农来生活马虎,又多带着孩子,这些孩子若是岁数小,经常与牛打交道,避免不了会传染一些不必要的疾病,未必是牛痘,但也有,这个牛痘说明了,也是一种痘疮,与天花病毒颇为相似,只是不象天花病毒危害那么重。对于这些疾病,书院里曾经做过一些研究,有没有效果,或者效果多少,包括大夫自己都不大清楚。
也有孩子死了,但谁会在意,这时代,孩子生亡率太高了,例如宋九的几个哥哥!
直到昨天,宋九才想起来,命令几个学子从各产业里将所有的马匹调来,前往附近的各个农场里,将这些类似患有牛痘,或刚出牛痘不久的孩子一起找来。
先找来两个,宋九感到惊讶,这个比例也太高了。看来农场各个佃农卫生习惯也要管一管,不然沾有其他更恶劣的传染疾病,那可糟糕了。
但眼下顾不了。
宋九先将两个眼中又闪过后悔之色的大夫喊来问道:“张大夫,何大夫,你们看看那个孩子是痘?”
牛痘不怕,两个大夫细心诊断。
其中一个小姑娘看到这么多生人,又是被一个陌生叔叔抱来的,吓得哇哇的哭,宋九拿果子哄也没有哄住。不过好在其父母不久也会在后面到来,替宋九照料。
两个大夫看了许久,说道:“他是痘,这个小娘子是疮。”
宋九松了一口气,若是小姑娘是痘,又哭个不停,那接下来很麻烦了。
其实宋九陷入许多误区,这段历史他是知道的,欧洲人接种的牛痘疫苗,不过他不清楚的最早治天花用疫苗的不是欧洲人,而是中国人,很有可能在宋朝就有了,明清时开始出现专门的记载,并且有多种接痘方法,甚至用患者的衣服穿在身上,强行感染,以毒攻毒。随后又传到欧洲,法国思想家伏尔泰在信中写到,我听说一百年来中国人一直就有这习惯,这是被认为全世界最聪明最讲礼貌的一个民族的伟大先例和榜样。
过了好几十年,英国医生琴纳才从天花痘想到了牛痘,反过来又传回中国,这是一个文明交流的产物,中国在中间至少占据了一半功劳。
第二个误区宋九以为是能治,实际也是错误的,它只能防,不能治。
宋九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揭开痘疮,取出痘浆,替自己与两个大夫接痘。然而带着许多武装设备,来到东坊区,此时东坊人心惶惶,倒不是害怕卫小狗,他家全部隔离了。而是害怕其他人家的娘子,卫小狗妻子未发作之前,与她们在一起当值上工,宋九说是有潜伏期,天知道她们有没有得病,有没有传染。
弄得许多人家没有心思去上班,一起在议论,又自发地将这些人家隔离。俺说大哥,你也别上班了,俺们一起凑一点钱给你,补偿你损失,供你吃喝,你就带着妻子儿女呆在家里吧。
宋九只好说道:“褚里正,你将他们一起集中,各位乡亲,你们立即搭一些茅草屋,供他们住下。”
过了许久,人一起带来,分布的范围广泛,幸好几年时间有意择取,没有河中与河北的妇人,否则更慢。宋九对他们说了接痘的事项,又再三说了是牛痘,非是天疮。谁都怕这玩意儿,宋九说了,每一个人仔细地听着。时间不是太长,只有一个月左右,能忍受。开始逐一接痘,小孩子取痘浆取得痛,宋九说道:“小朋友,想不想以后进书院?”
小男孩看着宋九,宋九又道:“就是你刚才进的那些漂亮房屋。”
“想。”
“等你长到十岁时,我派人将你接到书院来。”又哄了半天。看到那些个百姓安置好了,这才装戴,全身用皮革包裹,脸上还戴着琉璃面具,嘴鼻也用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带着痘苗,走进卫小狗家。小孩子很虚弱了,两个大夫害怕,还是宋九隔着手套,给小孩子接了疫苗。又给妇人接疫苗,小孩子虽小,似乎很懂事,一声都不哭。宋九怜惜地拿出来许多果子,递给小孩子吃。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算是“碰过”两个严重天花患者。
从卫家退出,三人主动来到隔壁隔离。
这时候宋家才得到消息,一家老小全部过来了,包括玉苹都坐着马车,来到这里。
潘怜儿大声喊道:“官人。”
“放心吧,我没事。”宋九在楼上挥了挥手说道。
潘怜儿低声抽泣,说:“官人,你若出事,妾身如何独活?”
宋九心好是有名的,宋九婆婆妈妈也是有名的,包括他对妻妾孩子的溺爱,也让人啼笑皆非,但大家忽视了一件事,那就是一家人,甚至包括仆役在内的和睦,夫妻之间的感情。
只是宋九出事,潘怜儿必命不会长久。
宋九挥了挥手,又说道:“怜儿,不用哭,放心,一个来月后,我会与你们团聚的,权当我外放吧,别人怕死,我有你们,我更怕死。”
“哈哈哈。”左右百姓一阵大笑。事实宋九真怕死,但没有人当真。
宋九又说道:“还有,苹儿要生产了,你替我照顾好她,记住了,名字宋小鱼。”
宋万娘在下面拍着小手说道:“爹爹,我要听故事。”
“乖女儿,爹爹想不出来故事了,必须关小黑屋子想一个月,才能讲故事。”
老百姓又是一顿大笑。
宋九在搞怪,可潘怜儿与玉苹还是忍不住热泪滚滚。
连湖畔新寺的主持也闻讯走过来,表示要为宋九祈福,宋九又在楼上挥手道:“道宁大和尚,你听好了,我不要你祈福,我不信如来,你越祈福越糟糕,本来没事的,能变成有事了。”
这次连玉苹也擦着泪笑了几下。
“还有大和尚,你骗老百姓钱可以,但要记好了,以后多做一点善事。”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道宁听不下去,带着一群大小和尚狼狈而逃。
第三百零八章 小鱼(下)
道宁不恨宋九,两人曾经有一段很有意思的交往,新寺造起来了,无论寺或观,或者挑筋教人的那个半教堂半寺性质的庙,都要请人过来。犹太宗教好办,他们影响力很小,即便修庙规模也不大,河洲的这座寺庙是目前他们最大的庙宇。入驻后欢天喜地。
道教问题也不大。
主要就是佛教,它影响力太大了,宋九修寺观可不是其他地方百姓修寺观,寺观修起来,进来的道士和尚必须不能太恶。恶不恶一是主持,二是方丈,但佛教有许多流派,影响最大的无疑是禅宗,讲经义宋九肯定不大懂,甚至连金刚经都没有钻研过。但大方向知道一点,禅宗放弃表象,追求本心,只要佛在心头坐,可以喝酒,可以吃肉,可以烧菩萨像,可以不颂佛念经,但这些都能做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于是宋九放弃了禅宗,选了其他宗派,最后才找来这个华严宗的大和尚道宁。两人第一次见面,宋九问了几句,然后道宁讲佛经,听得宋九云里雾里,最后说了一句,别讲什么经义,儒家里经义不要太多,可许多文臣一做官就昏了头,我只问一句,你行不行善。道宁淡淡说了一句,以我在佛释名气,何必屈就于你这个小寺做一个住持?
不算小寺,并且是大寺,可它名气很小。
宋九语塞,你合格了,去吧。
道宁微微一笑,合什离开。
行善就是宋九唯一的标准,某些方面也与佛教吻合。
但悲伤的事终于发生。
第四天后,宋九等人都熬过了病发期,就是脸上长着一些可怖的小红疹还没有全部消退下去,还有一些低烧,人也显得没有力气。宋九说想故事,那上逗家人玩的,这段时间他除了配合两个大夫做观察记录,同时仔细地将前世还能记下的知识回想一遍,另外又将书院学子所做试验的结果细细思考。不可能所学的都记得,也不可能什么都学过,但是他的见识在,理论基础在。学子通过这些试验思考的结果,与他思考的结果完全两样。有的知识出现退化,但大部分学问相反的是在进步,甚至可以说他两世的知识,在渐渐与这时代合拍。这一点太重要了,即便前世学过多少知识,未必能用在这时代。只有合拍了,才能进行催动。
再将这些思考做下记录。
外面传得人声鼎沸,实际没有那么可怕,虽天花也传染,但还不能称为最可怕的传染病,甚至远远不及疟疾传播的速度。
然而卫小狗家的孩子终于熬不下去。
何亮小心地抹下手套,搭着小家伙的脉博,妇人就在边上,不敢说,走出来说道:“九郎,不行了。”
妇人不傻,看到几人脸色,抱着小家伙号淘大哭,小孩子替他母亲抹着泪花,说道:“娘娘,不用哭,我以后再也不淘气了,听娘娘的话。”
第二天卫小狗家的孩子死了。这是整个时代的浓缩。他七姐的一个孩子也因生病死了,潘惟固的一个孩子也因为生病不治而死。况且沾染了这种恶疾。但宋九仍然感到心情很低落。
他默默地站在边上,安慰妇人许久。
不过卫家孩子的死,却让两个大夫取得了第一手的资料。
还让宋九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牛痘不是万能的,只能起预防作用。麻烦还很多,第一个没有能力培养疫苗,只能寻找得牛痘疮的人,用疮浆接痘。这就会有局限性。
隔离的人没有危险,但不代表着这个疮浆是万能的,有没有副作用,现在不知,接痘会不会有失败的例子,现在仍然不知。
还有一件事宋九不知道。
实际宋朝往后开始,天花开始多了起来,但不是最顶盛的年代,到明清才开始成为严重恶疾。但在宋初,出现的例证不多,再加上地广人稀,人口流动还不太足,有,不但宋初,很早就有,包括唐朝,可是唐朝禁止百姓流动,危害又不是很大,所以不能让人们谈之色变,那么就不会引起人的足够重视。
包括赵匡胤。
宋九在隔离,赵匡胤听闻了,这件事不亚于舍身饲虎,马军都军头史珪淡淡说了一句:“陛下,臣以为天疮乃细小虫子传染,但宋九此行全身包裹,自当无事。陛下勿忧也,大事为重。若真有危险,陛下龙体前去,臣忧也。宋九也有失误,他是陛下心腹臣子,不顾大局,以小仁,又在京畿求美名,臣以为失之大得之小也。”
这句话十分恶毒。
如果没有危险,皇上你去干嘛?
但有危险,宋九是国家人才,卫家孩子救也没有救下,就是救下,将自己置身险局中,值不值?特别是一个京畿求美名,更是歹毒之极。
因此赵匡胤对这件事缄默了。
这个无所谓,宋九也不打算以此邀功,他想要邀功请赏,机会不要太多。
但可怕的是让赵匡胤产生疑心。
可接下来史珪做了一件事,画蛇添足了。
宋九认为赵匡胤少了李世民那种大气,但情况是两样的,李家江山是生生打下来的,赵匡胤的江山却是从柴荣儿子柴宗训手中抢过来的,再加上前几代更替,因此他骨子里对臣子充满了一种不信任。
赵普下台后,给赵匡义首班站朝的资格,用来洗去赵普印记。但他还有一份怀疑,因此对史珪渐渐重用,史珪的身份由此一兼为二,一是马军都军头,一是锦衣卫首领,仅是少了锦衣卫那种拿人的资格。宋九在隔离,这两人因为张琼之死,也隐隐产生一份矛盾,只是不象石汉卿那样激化。
河洲的出现,使是宋朝京城商业繁荣至少提前了三十年,京城有多少户,不是很多,包括城墙外居民也不过十万户左右,但人口有多少,渐渐达到一百多万。这多出来的人口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兵户,还有就是宗室与官员,这几者的生存都需要大量物资钱帛,有的是通过税务供养,有的是通过和买从各地采购而来。
但必须临时补充。
比如皇宫一天需要大量食材,特别是蔬菜,必须当天就在京城购买。
商业的发达,提前唤醒了一部分人的谋利意识,有的人与官员勾结起来,走了一条与和买损夺商财的道路,反过来将货物以高价售给官府,或者滞销的商品卖给官府,以及其他种种。
这严重损害了朝廷的利益。特别那些滞销的商品,在市场上卖不掉,给了官府,多半也无用。史珪举报后,赵匡胤便让他暗中盘查此事。它是弊病,然而若大的国家,弊病岂不要太多。并且赵匡胤让史珪暗查,查过后禀明立即处死,而非是通过正式审问方式进行的,那是弊上加弊。
打击面太广了,从城中,到河北到河洲,或真有此事,或假有此事,经史珪禀报后全部处死。一时间京城商人人心惶惶,连生意也不敢做了。特别是河洲,成了史珪打击重点对象。
然而史珪忽视了一件事。
商人地位是不高,可他们手中的钱地位却是很高,连大和尚们也高声喊出钱如蜜的口号,况且其他人。河北本来因为人流分去一半,生意开始萧条,但皆不能恨宋九,人家经营是河洲,难道不想将河洲变好?但不象这样直接打击,当真赵普离开宰相位置,一点影响力也没有了?并且史珪更不知道的是河洲背后若隐若暗地站着一个巨人。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赵匡胤耳朵里。
赵匡胤便下了一道诏书,以前的皆不追究,但自此以后,若是应市官物妄增损价值,欺骗官钱者,审讯后确有此事,一并按律法惩治。
但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想一想王安石变法,他还是为了国家好的,遭到多少人反对?史珪这次伤害了许多人利益,那能如此放过,三人言虎,史珪慢慢说话赵匡胤不大相信了。
这次史大将军引起的骚乱时间不长,放在即将发生的大事当中,他同样是一条小鱼。
宋家小鱼出世。
史珪自己断自己的路,多少却坑了宋九一下。河洲管事来禀报,宋九不能出来,但传了话,静观其变。比权谋术离赵普等人差远了,但这点事是能看得出来的。
玉苹生产。
朝廷没有对宋九这次研究做表示,百姓却很感谢。李婆与张婆口口声声说道:“这次万民祈福,宋家一定会得一个小郎。”
潘怜儿怀疑。
若论祈福,自己在怀二女儿宋盼盼时得到的祈福岂不是更多。不过宋家只有一个男孩子未免是有点单薄了。在大家期盼中,担心中,玉苹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又是一个女儿。
玉苹还好一点,她有了一个儿子,几个姐姐多少有些失望,潘怜儿忽然说道:“不好,小鱼是男孩名字,不能用。”
于是一家又跑到东坊。
这时候许多隔离的百姓已经返回家了,宋九与两个大夫身体也好起来,不过他们一直与两个天花患者打交道,还要必须继续隔离。卫家孩子死了,但却留下了宝贵的记录。至少以前从没有人如今近的观察天花患者。同时还得到一个宝贵的经验,那就是牛痘是疫苗作用,却不能起治疗作用。
宋九听说是女儿,道:“女儿也好啊。”
“好什么啊,你又要准备十万缗钱嫁妆了。”潘惟德大声吼道。潘怜儿想捂他嘴巴都没有捂住,边上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正在踢足球的曹璨也赶了过来,同样大乐,说道:“九郎,你可得要好好挣钱啊,将来多生几个女儿,替俺家预订一个。”
潘怜儿直接挺着肚子追着他打。
但宋九还是坚持用小鱼这个名字,多可爱的名字,女孩用也不错啊,最少比大猪二狗三牛的什么强。
隔离期终于结束。
玉苹身体还未恢复,暂时不能离开,宋九又投入于钢监研究当中。这次观察与接痘的经验,以及各人的反应,也要编成书的,但那是两个大夫的事。通过一些渠道,宋九隐隐听到史珪所说的那些话。本来就不想抢这个功,现在更不想抢了。
到了六月底,宋九这才交出中型高炉技术。
风力仍成问题,大型高炉就着水流湍急处制造水车带动大风箱,风力仍嫌不足,当然比以前的那些冶铁肯定要好得多,然而这还不是宋九所需要的。与第一次出现的高炉相比较,现在的高炉渐渐变成中小型化,似乎看上去落后,实际变得更进步,首先制造成本与难度下降,这是推广的必备条件,其次冶出的熟铁质量相反的还稍稍提高。想要进入钢铁时代,还不够,必须要大型化,但那需要一个更复杂的东西,那就是蒸汽机。
技术也许不难,可没有图纸,对于宋九来说还是太难。
但这个技术积累是慢慢来的,挂钟的研究,又或多或少反馈利用到将来更复杂的铸造技术上。
还有一门好处,那就是对耐火砖的研究,出现各种各样的耐火砖,又能对焦炉进行改造。
这是一个沉淀的过程。
宋九在研究过程中,顺手对焦炉进行了一次改良,然后将图纸一起交给朝廷,钢监的研究告一段落。还有,但那要等很久以后了。还有研究,但都在河洲南北,离家不是太远,玉苹这才离开京城,上了船,大小苏眼中有些幽怨。
本来潘怜儿与玉苹说好的,房事不便,让宋九将她们纳下。宋九不同意,但两个主母若苦劝,也不是不能成功。比较来比较去,宁为凤尾不作鸡头,看上的只能过去做小妾,能做正妻的又看不上,还不如在宋家做小妾呢。
宋九拍了拍她们的小脑袋瓜子,说道:“你们啊,光想着我现在,不知道我几年前,普通人家的女子都不愿做我娘子呢。不要胡思乱想,回来后,我放出话,会拿出一笔厚厚的嫁妆,看看有没有好儿郎愿意娶你们。”
小苏也不怕,嘻嘻笑道:“多少?”
“你想要多少?”
“十万的十分之一。”
“你想找打啊。”潘怜儿拍她的背。
“好,我答应你。”
“九郎,别听妹妹的。”大苏道。
“也不多,在我心中,你们是我妹妹,一万缗还多吗?”
小苏笑,大苏盈盈一拜。又叮嘱了许多话,几人才上了船,扬帆远去。
……
玉苹离开,在河洲引起小小的轰动。不过放在眼下的大背景下,玉苹同样是一个小小鱼,很不起眼。李煜也知道宋朝不安好心了,派使上书,愿听天子封策。
封策是指天子对王候的任命诏书,自此以后,李煜彻底做宋朝的臣子,不过保留管辖内的治理权,性质类似唐朝的各藩镇。赵匡胤不许,派梁迥出使南唐,只带一句话给李煜,朝廷今年冬天有柴燎之礼,也就是冬天时举行烧柴祭天礼,国主你来京城助祭吧!
动手了!
第三百零九章 诅咒的国家
潘美抱着外孙女,哭笑不得。让他郁闷地还不能将表情放在脸上,以免女儿看到。又将福娘交给女儿,乘女儿不注意时,轻声对宋九说:“小九,你说你行么?”
“丈人,让我如何?”
潘美语塞。
“丈人,女儿不好吗?”
在这时代,女儿未必很好,一是人家的人,二有脸面的人家还要补贴大量嫁妆。潘怜儿第三个孩子出世,未出世之前,直接取了一个男性化的名字,宋福。
不夸张,为宋九一家祈福平安的百姓太多了。
张婆与李婆又过来接生。
结果还是一个女孩子。
邪的是潘怜儿生下的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健康。但再健康也没有用啊,那是超超级赔钱货。与宋九交好的一群衙内乐得不行,曹璨直接跑过来,要替他儿子曹仪求亲,被潘怜儿打了出去。
女孩子不能再叫宋福,只好改成福娘。
要对南唐动手了,潘美被召回来,他在信中也知道女儿将要临盆,于是昼夜不停急赶回,谁承想还是一个外孙女。
但赔钱那是宋家的事,潘美的女儿不能算是赔钱,不但不赔,赚得太多了,前面回来,后面召入皇宫,赵匡胤指着他说:“你在南方有功,朕想赏你一些钱帛……”
潘美挠头,赏钱干嘛,家中难道缺钱用吗?要么赏官,自己都是节度使了,如何赏官?连连摆手,拒赏了。问题不止于此,皇上说在南方有功,有功有过看怎么去想,若是为了钱帛,那不算有功,想一想王全斌将巴蜀毁成那样,还大船小船运了无数钱帛到了京城。潘美平南,与宋九王明等副将配合,成了一场可以铭载于史册的仁政之伐。然而钱帛呢?不错,岭南在一天天变好,以后一年会比一年交的税务多,若是宋九学生那个蔗糖技术研究成功,朝廷得的利更大。可无论怎么算,要多少年才能弥补回来?
若是这样想,潘美会很悲催,要知道他在南方呆了多少年!
乾德元年就下去的,这一呆就是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他不敢问。
然而宋九认为潘美够幸运了,能平南的将领不要太多,就是未必能有潘美这么牛法,打得会不会很顺利而已。
宋九说他家女儿不赔,那不是虚言,潘怜儿未必是他女儿中嫁得最好的一个,但那是将来,可能那时潘美都死去了。他也不能说出口。潘美不能回答,换了话题,问:“陛下授你三司副使,为何不答应?”
下面的话就不大好说了,朝廷与三司副使相当的官职有很多,中书里有,枢密院也有,其他职能部门中同样有,然而女婿做了这么多仁政,好事,仅提了一回,后面没消息了。
若是赵普在,还能理解,然而赵普下去一年时间,为何也不提拨女婿?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确实也不是一个好兆头。
让宋九选择,纺织、冶铜、钢铁,这三样皆重要,难分彼此,钢铁作用勿用质疑,特别是冷兵器时代。纺织是民生,一旦纺织机械进步,与棉花配合,穿衣难的问题也会渐渐解决。好几年下来,棉花种子在渐渐适应北方的天气,同样也出现过近七十斤皮棉的高产田,普遍产量不高,那是没有精耕细作,是缺少肥料,非是种不起来,并且它还有一些上升的空间。这就准备等着纺织机械的改进,棉布就会出现在千家万户中。难道它比钢铁差了?衣食住行,为何衣服排在第一位,因为在古代布料一直是老大难,特别是保暖的布料,故将它列在食之上。冶铜同样如此,铜本身也许就那么一回事,可是它现在就是货币,没有充足的货币,就无法让整个国家进入商品流通时间,经济就不能盘活,甚至没有充足货币,即便金铺开始,说不定交子与宋朝交子一样,还会出事情。
只能说蔗糖要稍次一点,有它更好,没有它也行。
然而几人能看透。
他承诺必须将钢铁弄好,不是好钢,好钢他弄不明白了,那个转炉似乎更复杂。就是不复杂,他未看到过,不懂就是复杂。
然而铁的问题肯定基本解决。
朝廷仍然没有动静。
这让他想不明白。
虽无所谓,甚至欢迎之,这样一来,不会卷入将来的那场阴谋当中,可心中免不了还是有些怏怏不乐。并且久不升官,会让其他人产生一些误会。君子无罪,怀璧有罪。幸好宋九反应快,将财富放在大海上。今年投入的钱不多,契股涨上来一些,明年后年还会涨,可那个不要紧,他交的税越来越重,不仅承诺赵匡胤的租地税,还有河洲庞大产业的商税。实际每年所得并不多,大肆研发的费用,一半是海外十艘船谋来的,不然久不升官,自己压制诸衙内契股,可能河洲自己就造反了。
同样还有一个兆头,花蕊夫人以前不知趣地偶尔还来一两次,但见到他久不升官,这大半年来再也没有来回。潘美又说:“难道是史珪这货弄的鬼?”
“不是,他现在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那有这胆量?”
“难道还在为那些宫殿府库……”潘美喃喃道。
“也不是,就是烧了府库宫殿,伪南汉那些钱帛也有限的,虽巨大,一个钢铁再加上一个发展迅速的广南,五年十年能弥补回来吧?”
“还有谁?”潘美凝眉在想,赵匡义虽站班首,不能处理两府事务,真正的两府相公,薛居正,沈义伦,楚昭辅,卢多逊,这是星光最黯淡的两府,沈义伦虽清廉,主掌两府能力却是严重不足,不要说不及赵普,也不及李崇矩,唯独的就是他清廉,不贪,与多方势力没有任何联系,能让赵匡胤放心,薛居正虽班居首相,他是前周的人,有能力也不敢大动作,也许他文章做得好,有才学,德操也好,可这种经历限制他才干的发挥。
楚昭辅不用说了,赵匡胤用楚昭辅,明显是想与赵匡义配合,利用他与赵普的一些怨怼,联手抹去赵普的影响力,来给未来的皇子铺下平安的金光大道。
而且此人与宋九关系一直很好。
剩下的是卢多逊,他名为参知政事,实际反成了有实权的副相,许多事务就是他在处理。若无卢多逊,中书准得出大乱子。潘美看到了,宋九也看到了,他同样也不大明白,为何卢多逊后来在宋史上那么丑陋,难道以后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是能相啊,有时候想想他自己所看到的,再想想他脑海里一些可怜的历史知识,不由感慨一句,何谓真,何谓假?何谓对,何谓错?
这个人与宋九交接不大,但肯定没有矛盾,并且他与赵普有怨怼,宋九也有,两人是同一阵壕的。也就是说,这几个大佬对宋九皆没有恶念,不是钱帛,不是头号锦衣卫史珪,那还能有谁,当然,还有其他大臣,例如御史台的刘温叟去世后,边光范接手,边光范去世后,由冯炳接手,但冯炳不是御史大夫,而是以侍御史知杂的身份判御史台事。在宋初言官并不活跃,这与宋九记忆也有所不同。不活跃当然也无权了。刘边二人都没有多大实权,况且冯炳?
或者其他人,还有那一个新进大臣受到赵匡胤重用?似乎也没有。
潘美想不明白,别的不说,论是大治岭南之功,自己这个女婿也当得到重用,而且女婿做事越来越沉稳,早不是当初让人啼笑皆非的毛头小子。或者说忌惮,宋九不是大将,就是治理政务理财上有所善长,这能忌惮吗?相反的,不但不需要忌惮,象这样的人才好任用。
潘美不平,宋九却不是太在意。
他看到丈人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宋朝要对南唐动手,赵匡胤下了诏书,先让曹翰领兵赴荆南,曹彬、李汉琼领兵继之。又以潘美、刘遇、梁迥同领兵荆南,荆湖转运使许仲宣兼南面随军转运使。第一拨走的人只是曹翰,其他人还没有动身,这三道诏书只是一个任命与准备,并且有的大将还在外面,例如潘美。但之前,赵匡胤还是想招降李煜。在选使时赵匡胤看重了卢多逊的同门师兄弟李穆,心中有疑虑,说了一句:“李穆性至善,但除了起草诏书外并没有做过其他事,朕害怕他不能胜任。”
卢多逊道:“李穆操德端直,临事不以生死易节,仁而有勇者也。”
赵匡胤默然了,因为他想到另一个不要命的“仁者”。李穆到了江南后,差不多快说动了李煜。但这时南唐大臣陈乔出来阻止,说:“臣与陛下俱受元宗(中主李璟)顾命,今往,必见留,你的社稷怎么办?臣虽死,无以见元宗于九泉矣。”
张洎也反对。
李煜看到两大心腹反对,又随即改口,对李穆说道:“我委屈求全讨好大国者,是让大国放我们一条生路。今至此,只好拼命了。”
李穆只好最后劝了一句:“入不入朝是国主自己的决定,然而我朝兵甲精锐,物力雄富,非是你们能挡其锋的,我劝你想清楚,不要将来后悔。”
说完,李穆骑马回来,来回不足一月时间。
赵匡胤认为李穆办得很好,没有逼,没有压,只是讲道理,但李煜没有听。这次出使也是宋朝最后一次出使,李煜投降更好,李煜不降也没有事,赵匡胤让李穆出使,一是为降,二是为师出正名!
江南两大国主,钱俶无条件的投降,也没有做错,那叫识时务,虽后来死了,可钱家在宋朝很贵,继续延续了钱家的辉煌,甚至到南宋。李煜也没有做错,难道孙权反抗曹操做错了吗?但李煜做错的,既然反抗,就要做好反抗的准备,可他做了什么一些事?但站在宋九角度,不是很喜欢,因为又要死很多人。
宋九对这件事不是太在意,此时的南唐非是李璟的南唐,李煜的南唐用什么来抵挡宋朝的精兵猛将?他看到的是曹彬终于走向舞台。原先也没有多想,与他无关。顶多曹家几个小子与他关系不错。若不是女儿才出世,将来又不知如何,两家结亲他也欢迎的。直到潘美来到宋家,宋九才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那就是北宋的厄运。
不说契丹与女真,西夏成了北宋的恶梦,仅说宋朝开国的诸将命运,李处耕贬到山东郁郁而死,王全斌也不大高兴,刚刚去世。曹彬不说军事能力,且说德操还在潘美之上,在高梁河蒙受奇耻大辱。潘美做得也不差,无论在湖南或在岭南,没有做什么恶事,甚至在自己带动下,实施了许多善政,但在史上因杨业之死悲催了,又让一个文人编了杨家将无限的丑化。
这是灭国之功臣的下场。
再到皇帝,赵匡胤将会死得不明不白,赵匡义中了箭伤而死,宋真宗是一个中庸之君,虽得善终,还有一个澶渊之盟。宋仁宗是好皇帝,但一生数子早夭。直到宋英宗,中庸之君,弄一个濮仪之争出来就死了。宋神宗雄姿英发,也没有得好死。宋哲宗同样不差,死得却更早。若论皇帝之优秀,几个朝代无一朝能及北宋这六君,除了灭国前的徽钦二宗外,就没有一个皇帝算是差的。但是命运如何呢?
对史书宋九记得不大清楚,实际真算起来,只能说是五个皇帝不错,宋英宗不算,他当政除了濮仪之争再无什么良政,相反的,他在与大臣们吵,韩琦与欧阳修一正一副两个宰相,将宋朝财政捅了一个天大的黑窟窿,这才逼得赵顼急得上蹦下跳,与王安石强行变法。不过赵曙当政时间不长,仅几年时光。
另外就是对宋真宗的低估,此人雄才大略远非宋九所能想像的。后来不行了,那是因为一个许多人想像不到的真相,疾变!还是严重的神经病!否则早年的宋真宗,即便宋太宗也未必及之!
若是宋九寿命长便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宋真宗,一个不一样的寇准!
但宋九这样想亦无不可。
往宿心论上想,北宋不是皇帝不努力,大臣虽有错有对,也算努力了,然而这个国家似乎被上苍诅咒了似的,无论君臣如何努力,却是多灾多难。
但若真是这样,宋九所做的努力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宋九又想到了一个传说,李世民时,民间传言当有女主武王代有天下。李世民找到李淳风,李淳风奏道,后宫之中有天子气。李世民欲尽诛后宫女子,李淳风说了一句话,不可,陛下若留,虽皇祚暂缺,而社稷延长,陛下若杀之,当变为男子,即损灭皇族无遗类矣。
在封建史上,北宋内治几乎达到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度,甚至可以说,若没有北宋,整个江东还是一片湖荡子,但灾难之多,难以想像。自己出现,使北宋锦上添花,会变得更加地好,那么这个灾难是否要化为一个更可怕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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