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草帖子
作者:午后方晴|发布时间:2024-06-29 01:37:43|字数:42508
“朕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敢冒犯王全斌。”赵匡胤喃喃道。
“微臣认为陛下是圣君,才有这个胆量,那怕陛下是武则天那样的皇帝,微臣都会明哲保身,什么都不说。有一些胆量,是陛下给予的,而非是微臣天生的胆量。”
“那个科举糊名制,你写一道札子呈上。”
“喏。”
“还有那个游乐场,朕听说有一种鞋子与滑板。”
“是有这么回事,鞋子是微臣临时想出来的主意,滑板倒非是微臣想出来的,先生他去过北方,辽东深处一些半渔半牧民族冬天时就用这种滑板代步前行,或者狩错,它应当更落后。”
“它们能否用在军事上?”
宋九想了想摇头道:“不行,它十分粗糙,想要用在军事上,有几个条件,第一个技术跟不上去,那必须是一种更先进的滑板,才能越野,飞越障碍,从大坡度上的山丘前进。而且兵士本身载甲,带着武器,体格又魁梧,大军前进,一进就是几百里路。万一中途坏掉,难道让这些兵士呆在雪野上留候?带了预备滑板也不行。陛下询问,多半是为了北方契丹北汉?”
“是啊。”
“提到了北方,微臣倒有一些想法,先说滑板,用兵北方也不过幽云,即便是在冬天,雪未必有那么厚,有许多地面岩石露在外面,并不能利于滑板前进。除非陛下有能力远征契丹深处。但我朝还没有一统中原,那个时间太早了。所以这两条存在,让滑板不能放在军事上。看看契丹就知道了,他们同样很少在深冬用兵,难道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物事?不便也。不过说到契丹,微臣倒想说一件事。微臣斗胆说一件事,陛下之意先南后北,一旦统一天下,实力雄厚,足以与契丹对抗。可微臣却担心另一件事,此时契丹君王乃是有名的睡王,主昏臣庸,我朝将士正是战斗力最高的时候。若以微臣想法来,不如先攻打幽云十六州,后汉放弃不管,他们只是一个小国,勉强自保耳。依据幽云十六州之险,再徐而收复中原。”
实际这就是柴荣的策略,但柴荣当时也是被迫的,南唐有李璟,他可不是李煜,后蜀当时虽是孟昶,但没有变得昏庸,两个都是难啃的骨头,于是柴荣反复思考后,调转枪头对付契丹。虽然幽云十六州未收下来,但至少三关瀛州拿到手中,不然后面宋朝局面更糟糕。
“不妥,若是与契丹鏖战,那将是漫长的战争,这与曹操情况不同。朕的策略还是唐朝政策,先南后北。不然一旦与契丹形成僵持,最好的结果顶多是曹魏,不好的结果,谁都无法预料。”
宋九挠了挠头。
这个主意非是他想出来的,而是从前世看来的,但相信那些人在军事上的天赋肯定不及赵匡胤。既然赵匡胤是这个先南后北的策略,自己不便多说。至少北宋统一了中原,有一个稳定的国家,而非是象以前那样四分五裂。
“就这样吧。”
“陛下……”
“朕意已决。”
“陛下,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知错能改,善莫大矣。陛下,十恶不赦中何为不道?”
古代有十条大罪,犯下这些罪必斩不饶,不可赦免。谋反,谋大逆,指有意毁坏宗庙山陵宫殿,恶逆,殴打谋杀父母祖父母,大不敬,偷盗皇帝祭祀用品伪造御用药品,不孝,虐待父母,守孝时结婚作乐,在宋朝后者也不会处死,例如八贤王的儿子,不睦,谋杀亲属中长辈或女子殴打丈夫,但在宋朝女子殴打丈夫不算十恶,只能说是严重家丑,管教无方,会被贬官,例如后来的夏竦。不义,官吏间相互杀害,士卒杀长官,学生杀老师,女子在丈夫死后立即改嫁。内乱,兄妹或类似亲属间通奸强奸,但在宋朝只限兄妹,其他的不算,例如欧阳修与王安石都有与晚辈通奸嫌疑,也没有追究。还有就是不道,非死罪谋杀一家三人,或者肢解人。李处耘那不算,是战俘,王全斌那也不算,因为战俘在这时代也不能算是真正无罪人。然而王继勋肢解奴婢,却是真正的不道大罪!而且不道排在十恶不赦的前四五,十分严重的罪恶。
“朕会派人严加盯梢王继勋,此事莫要再提了。”赵匡胤郁闷地走出去,本来想教训这小子一顿,不承想给这小子反过来教训了一顿。而且宋九搬出十恶不赦,赵匡胤想辨都没办法辨。郁闷之下,派人将王继勋喊来,在他姐姐画像面前跪上一个时辰,你们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为何两人品性相差了那么多!
楚昭辅戚戚道:“行啊,宋九,你才是真正的君子。”
老楚服气了。
“楚司使,你看我这样子象是君子吗?君子不沾边,倒是与弄臣沾了一点儿边,连好人我都不敢自当,还君子呢,楚司使,你别吓我。”
楚昭辅想了想,在世人眼中君子总是方正的形象,例如吕馀庆,例如刘温叟,宋九是沾不到边,但这样一想,老楚也悲催了,那如此,刘温叟算不算君子?那什么人才能算是真正的君子呢?
但他还是低声说道:“陛下不计较你,你以后就不要再提此事。”
“那又有何妨,大不了我不做这个判官,难道陛下不让我教学舍?现在它还没有变成朝廷的,就是变成朝廷的,它能离开我吗?还有河洲,朝廷不需要我的税务,难道不需要我的技术?”然而宋九也确实不想再提,不提行,但可以做,回到家中,将郭大喊来,问:“戚少春与黄清两人秉性如何?我能不能相信?”
“可以相信,俩人侠胆热心。”
“郭大,我想他们替我做一件事。”
“九郎,什么事。”
“王继勋脔割奴婢的事你听说没有?”
“听说了。”
“你让他们盯着王继勋,专门盯他,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胆量。”
“九郎,陛下都不想处执,你让他们盯王继勋有何用?”
“这个你不用管,只要盯好,有什么特殊的事向我禀报,他们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胆量。”
“仅是盯人有何不敢的,不过九郎……”
“我知道,事有轻重,就象我虽说了几句,但未写奏折一样。”宋九说道,这个人还活着,还在京城,恐怕以后会吃人肉,一旦吃人肉的真相揭开,看看赵匡胤如何袒护。
几天后潘氏兄妹一起到来。
见了面,潘惟德苦笑:“妹夫,你真胆大。”
潘怜儿拼命地掐潘惟德。
宋九怔住了,问:“什么妹夫?”
“母亲后天就回到京城,派行让家仆骑马回来,让我通知你,明天会派媒人到我家拿草帖子过来。”
这就是正式议婚了,但还有许多事,这时男权时代,必须女方先行将草帖子送到男方,草帖子内容会写明曾祖、祖、父三代姓名,家职,家产,以及本人姓名,出生年月,递到男方供男方问卜祷签,问卜就是测算两人八字合不合,若是克夫命这门婚事仍不会成,然后再祷告抽签问吉,若抽出来是大凶之签,又不行。一切都是好的,那怕是凑合的,男方才将草帖子送到女方,供女方问卜祷签,看看是不是克妇命。其实这多是走一个过场。
下面才是重要的,下细帖子,将家中情况讲得更详细,包括财产,家产多少,田土多少,牲畜多少,一起要写出来。再写明定聘之礼多少,聘礼多少,财礼多少。越是大户人家越讲究。
女方若没有异议,同样回细帖子,写明家中情况,以及嫁妆情况。不能男方花一百贯钱娶一个媳妇,女方只陪十贯钱嫁妆,那男方也不会乐意的。
就象潘美这次要面子,大肆要嫁妆,宋家答应了,若是到时候只陪几千贯钱嫁妆过来,宋九不说话,玉苹也会说闲话。这一条很重要,有许多亲事就毁在这个聘礼与嫁妆上。
商议好了,男女碰面,这一条对于宋九与潘怜儿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实际就是细帖子也没有问题,潘美当真贪婪嫁妆?现在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能贪也不能贪。因此潘惟德索性称呼妹夫。
“妹夫,别掐我,真痛啊,九郎,国舅那边你真不能过问。”
“九郎是好人,可不象你。”
“小妹,你不要维护他,我这是为你们好。九郎,你可知道,昨天国舅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你弹劾了他,要带人找你算账。被兵士拉住。”
“那他就来吧。”宋九淡淡说道。王继勋不来便罢,一来正好给自己找到借口,再用不道之罪将他的契股踢掉,省得到时候看得难受。
潘惟德看着妹妹,潘怜儿也道:“九郎,大哥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你如今家业非同小可,这么多学子靠你,还有这么多衙内也靠你,两河百姓省熬出来的钱帛,也投于河洲产业里面,你可不能出事。”
“还是小妹会说话。”
“我清楚。”
潘家兄妹离开,玉苹说道:“终于成了。”
“玉苹,最亏待的是你。”
“有九郎这句话,奴家还有何亏待的?再说连国舅虐杀奴婢你都看不下去,奴家以后随你,你还能亏待奴家。你说世事古难全,人不能贪心的。就象九郎你做了高官,心中却戚戚,因为富贵太全了。”
“这都是自我安慰的话,不如这样,我们先测一下生辰八字,祷一签看看。”说着跑到图书室找来算命卜卦卜八字的书,里面很多书,大多数是一些富人捐助过来的,良莠不齐,包括许多算命书。找出它们用它们对照,两人测八字祷签,怎么办呢,算是给玉苹一个小小补偿,让她抢先一步。先测八字,两人八字很合,非是大吉,也是一个吉。再祷签,祈祷过后将签抽出来,玉苹往上面一看,脸色一变,居然是一个坎签。
不用说是下下签,宋九道:“别急。”
心里想,自己岂不是多事吗,然后将签书打开,上面一行字,雨雪满途甚泥淙,交易出行道不通,疾病难治婚姻慢,谋望求财事难成。也就是抽出此签问出行,是不通,不能出行。问疾病是难治,治不好。问求财,也求不来。问谋事,也做不成事。是一等一的恶签。但问婚姻似乎不是那么恶,就是婚姻稍慢一点,能成,中间困难重重。
然后宋九放下了签筒,说道:“真不能相信啊。”
玉苹也不由笑了起来,若说他们婚姻在一起不幸福还有可能,说婚姻慢绝对不相信。实际这是玉苹坚持,也是考虑到潘家的感受,不然宋九随时能将玉苹纳入门下。况且赵匡胤都口旨了如夫人三字。
宋九道:“还好,不管能不能相信,不是太恶,要么你也让李妈妈下草帖子。”
“有没有这规矩?”玉苹狐疑地问。正规婚嫁规矩很多的,纳妾规矩就少了,在宋朝还存在着一种租赁制度的纳妾,给一点钱,实际就是卖到男方,男方也可以摆酒宴,但不象正规婚姻那么隆重,那是找抽的。几桌私宴,还能办婚礼,女子必须穿粉红色婚妆,若是穿大红色婚妆,又要找抽。五年后,合同期满,女子可以回到娘家。甚至做过妾的女儿再嫁人往往更受欢迎。毕竟对贞操没有那么重视,但做了妾的女人,不但懂礼,还会操持家务与管理财产。宋朝人更现实,这样的女子讨回来,马上小两口生活就上了正轨,连调教过程都省去了,何乐而不为?但赵匡胤说了一个如夫人,玉苹这一生也就没有合同期这一说法。
其他的纳妾有什么礼,还真没有相关的规订,宋九说道:“管他呢,你就让李妈妈下一个草帖子,咱们一起办。”
“你胡闹。”玉苹,但抿着嘴跑出去找李妈妈,李妈妈也笑骂胡闹,同样快乐地下草帖子。为了让玉苹小小满足一下,他们胡来,但不是请媒婆三媒六证,不会有人弹劾他们。这不是主要的,主要是第二天。
第二天天一亮,潘家媒婆子过来了。
这也是田氏的想法,万一八字不合,都不用她出面,这门亲事就告吹。若是合,她自己来京城再商议。然后还要请一个中间媒婆,那还早。媒婆子递上潘怜儿的草帖子,宋九请来卜卦先生。怕他乌鸦嘴乱说,宋九给了他一块大银子,然后将自己八字递上。收了银子,心中有数。一切好好好,大吉大吉……
天知道大吉在哪里,一连串的吉听得宋九头晕,但潘家媒婆子见惯了,没有当真。媒婆回去,轮到宋家的媒婆出场,也要向潘家下草帖子。这边吉还不行,那边吉才算数……
第二百零一章 插钗
草帖子很快有结果,据潘惟德说潘怜儿怕出意外,也从她私房钱里拿出一锭金子给了卜卦先生。总之,这门亲事还没有操办,就养肥了许多人。难怪一些大户人家议亲,无数媒婆以及各色人等往里面钻。好处多啊。
得到好处,结果自然不用说,吉吉吉,宋九心中很有些后悔,那天媒婆走了,自己应当将卜卦先生的卦筒拿过来,倒下看一看,估计里面六十二根签(乾坤二卦不能出现的),恐怕都是上上签,一些不好的签根本就没有。
到第二步,相亲,又叫相媳妇,在这一步女方很被动的,她不能嫌弃男方,只有男方嫌疑女方的份,男家处于主动地位,有决定权。若中意了,将早准备好的金钗插于女子冠髻之上,你就是我的人了。若不同意,则送彩锻二匹压惊。一般相亲地点在园苑、航船、酒楼、茶室。现在最高档的相亲地方就是在顺店。
但那不可能去的,宋九占据了近半契股,去了不成体统。
因此约在任店。
这个过程就是走一个过场,宋九能不愿意吗?
但过场要走的,男方媒婆,女方媒婆,男女双方本人与家长,要一一到场,宋九没有家长,只好让大姐代劳。一大堆人,在任店订了一个雅间,走进去。
宋九还是第一次看到田氏,一个中年美丽熟妇。
先行礼,田氏很不悦,这个不悦也不能全怪她,宋九确实占了大半责任,先是调戏,后是跑到自家门口唱歌讲故事,闹得满城风雨,然后南下,努力是不错,可随后等他提亲,一等也没有,二等也没有,宁肯当着群臣的面求皇上,也不派媒婆提亲,田氏因此多少有些着恼。若不是女儿同意,那怕宋九有前途,田氏都不会答应。有前途的人不要太多,以潘家的地位,找一个好女婿岂不是太容易,就是张家那个孩子还差了吗?
冷哼一声说道:“免礼。”
没有让宋九立即插钗,而是说道:“宋九。”
“在。”宋九立即恭敬地说道。
田氏是正经人,也不笑,道:“插钗之前,老身提一个要求。”
“请说。”
“切莫与王继勋作对。”
“请教,为何许多人都这么劝我?”宋九纳闷地说,若是大臣还好,连赵匡义都暗暗劝宋九,这让宋九感到古怪。
田氏一挥手,三方媒婆全部下去,钱好拿,拿得不少,但在这过程中她们都是弱者,两家那一家都得罪不起。田氏说道:“宋九,我家夫君感世宗的恩,许多将领也感世宗的恩,独陛下不用感恩。你明白吗?”
一般人恐怕真不明白,认为柴荣提拨了赵匡胤。但宋九点了点头,不是柴荣提拨赵匡胤,赵匡胤那是玩命玩出来的,说不定时光倒回,若柴荣让赵匡胤选择,他能猜测出自己以后做皇帝,都不会同意以五千破十万,以两千破两万,而且这两战的对手并不弱,皇甫晖与李景达也是成名的勇将。实际柴荣这两道命令,多是让赵匡胤做炮灰,起牵制作用的。一次不够,又来一次!
“陛下做点检使时,王饶将王皇后下嫁给陛下,王饶你知道吗?若是无这次婚姻,陛下也许得不到更多的人承认。正是这种关系,高家拿了一万缗钱,二大王与三大王拿了两万多缗钱,王继勋又拿了一万匹绢,这是表示皇家对河洲的支持。否则你河洲闹的种种,为何无几人弹劾?”田氏再次隐晦地说。
宋九终于会意了,喃喃道:“原来如此……”
王饶在后周可是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巢国公,侍中,太尉,彰德军节度使,其人脾气也好,颇得人心。王家一男一女,王继勋那时岁数不大,王皇后是长女,娶了王皇后,赵匡胤等于继承了王饶大部分的影响力,也得到王饶故旧门下的大力支持。而这个支持又在皇袍加身中扮演了一支重要的力量。
更不要说王皇后本人温婉到了极点,恩情,夫妻间的亲情爱情,赵匡胤亏欠王家很多很多。难怪刘温叟都不敢大肆弹劾。
但宋九不置与否,可能有那么一点亲情恩情吧,然而说恩情,柴荣也许是没有什么恩情,可张琼呢?
若王继勋改邪归正就算了,若王继勋变本加厉,自己不妨在暗中做一个推手。
田氏没有多说,若宋九这样说都不明白,皇上也不可能重用载培。又说道:“你插钗吧。”
根本就未问宋九相未相中,也有可能,那么田氏会用盘子往宋九头上砸。
宋九迟疑了一下。
婚期聘礼嫁妆的什么,都在细帖子里说好了,包括成亲时间,是在明年腊月二十二,可能潘美能回京叙职,可能不会回来,但必须那时候才能成亲。这个宋九不急,实际潘怜儿到了明年也很小,才十八岁。能订下来,那怕到后年大后年也行。
然而田氏似乎忘记说了一件事,这漫长的一年时间内,没有嘱咐他与潘怜儿不要私会。
内幕潘惟德死活不说的,田氏一回到家,要看帖子上宋九的八字,卜卦先生早得到潘怜儿很多好处,如宋九所猜,就是田氏将所有六十二卦抽出来,也不会抽出一根凶卦。
但田氏开始训子训女,还训着小妾。
你们太不象话,潘惟德训得没办法,只好瞎扯八拉,说宋九家那个玉苹如何如何的美丽温婉,善解人意,偶尔让小妹见见面也好,不然两人虽未住一室,却同住一屋檐下。宋九也二十一岁了,过了年二十二岁,若是天长日久,把持不住,小妹还未过门,玉苹替宋九生下了一个孩子,咱家是悔亲还是怎么办?
扯得几个弟弟与潘怜儿,他妻子加上二娘一个个瞠目结舌,但也不大好说,田氏缄默良久,才说了一句:“也要注意影响,宋家无家长,无人教导,我们家不同。”
居然真让潘惟德挡了过去。
在家里田氏都未说,在宋九面前更不会说。
宋九拿起早准备好的金钗插在潘怜儿头上,潘怜儿娇羞地低下头,脸上又羞又喜,当真人比花还要娇艳,一时间宋九看得痴了。
田氏在边上又好气又好笑,干咳一声,宋九这才将手从潘怜儿头上拿开。但论急,潘怜儿更急,她才想马上就嫁到宋家呢。
大姐喃喃地冒出一句莫明其妙的话:“居然还成了。”
田氏也不怪罪,宋家只是小户人家,攀上了自家这个高门,这个妇人肯定喜极而失常。实际她也弄不大明白,若让她选择,她还是选择张家的孩子,方正,严肃,象一个君子。这孩子如此顽劣又胆大,为什么皇上喜欢,丈夫喜欢,几个儿子又喜欢跟他后面厮混?
钗也插了,再后悔也没有用。
田氏说道:“既插花钗,你们宋家要派人下定礼。”
三步走,定礼,聘礼,财礼,后面可以不急,但钗插好,吉日就要下定礼。女方回定礼,这门亲事才算真正订下来。
这个还用田氏吩咐,大姐点头道:“夫人,我家那边准备好了,就是寒酸了一点,请夫人到时莫怪。”
田氏咽住,这是丈夫种种考虑后,才做的决定,若不懂内情,说不定以为是刁难。还好,听大儿子说,这孩子基本猜中,但这样还算寒酸,得什么样的婚姻才算奢侈?
啼笑皆非,开始喝茶吃饭,主要就是聊一聊,顺便让男女之间有一个间接的交流认识。现在后者作用也省去,男情女愿,还用得着交流?若不是自己在场,这两孩子肯定高兴地疯搂在一起。
田氏问了问,宋九很老实地回答。
甚至还说了宋九那封信,宋九也答了:“丈母,我在湖南见过潘将军手下的兵卒,也在巴蜀见过王将军手下的兵卒,王将军手下兵卒勇悍不亚于潘将军手下兵卒。还与高怀德将军交谈过,他拉弓给我看,轻松地就拉开三石强弓,另外与韩将军因为河洲工程之故,更多有交谈。方知朝廷精兵勇将数不可胜数。但敌国就那么几国,南汉、南唐、北汉,契丹是灭不掉了,顶多将幽云十六州收回来。李将军与王将军是没有做好,做好了,那是灭国之功。不提陛下封赏如何,这个功德甚至能惠及潘家子子孙孙。因此我写了那封信。”
“南方苦啊。”
“丈母……”
“订礼未下,不能这么称呼。”
潘家是大户人家,民间是称呼丈人丈母,宋九不知道大户之间是怎么称呼的,因为他看过《尔雅》,按照上面的称喟,妻之父为外舅,也就是称呼岳父为外舅,岳母为外姑。于是问潘家兄弟,潘家兄弟哪里知道什么尔雅,听后茫然,说道:“还是丈人丈母。”
宋九也茫然,直到有一天他翻看柳宗元文章,看到其中一篇《祭杨詹事丈人独孤氏丈母文》,柳宗元岳父岳母来头还不小,一个是唐朝名门杨家,一个是关陇望门独孤家。这个不会去考证,但证明唐朝就有了这样的称喟。
田氏说不喊,宋九就不喊,道:“虽苦,时间不会太长,潘将军也爱民,他苦一点,湖南百姓却会幸福,至少若干年后,史官都会用湖南与巴蜀百姓的情绪做对比,来记叙潘将军之功。”
当然,田氏不想夫妻分离也是实情。
吃过饭后,相互告别。
大姐在路上高兴地跳起来,道:“九弟,真成了。”
宋九也恍若梦中。
大姐又说道:“这真是古怪来哉,当初求刘家那门亲,刘家没有同意,求潘将军家的亲,居然还能成功。”
第二百零二章 牛(上)
择日不如撞日,开始下定礼,珠翠首饰,金器,销金裙褶,茶饼,这是最贵重的部分,必须用双羊车拉着,为什么不能用牛车马车,宋九也不懂,是规矩。然后是大花银方胜装着八樽金瓶酒,红绿销金酒衣盖上,酒担以彩缴之。还有五男二女抱着木盒子,里面是礼书,另外是礼物清单,与三份婚启。前两份是客套话,后一份是正文,通知女方订亲的婚书。三份婚启乃是燕博士主笔,礼书是张博士主笔,绝对的没有差错。
这些都是必备的物事,其他礼物就看男方出手如何了。宋家也不大懂,但有懂的人,两个媒婆,她们拿到很多钱不说,这门亲事成了,她们就是履历,以后请她们说亲的人会更多。
宋家出手还是将她们吓着,仅是一个订礼,就花了一万多缗钱。虽早就有准备,但看着这些礼物,两个媒婆感到头晕目眩。各种各样的礼物,以及琉璃作坊生产的一些琉璃,这些全部是高档琉璃,一个个比宋九去年拍卖时那二十件作品还要精美。也开始销售,量很少,尽管琉璃价格大跌,它们价还是很高,其中高者达到一百多贯。
那非是潘怜儿带回去的两把小镜子。
也有镜子,六把大衣镜,雕金镶银缀玉,就象一点将象牙往上堆砌。
一路吹吹打打,潘家所有尊贵的亲戚长者全部在场,但豪华的订礼还是将他们看傻了眼。特别是那六把大衣镜,让在场的所有女人一起眼睛闪起了绿光。
肯定不够分配的,如何分配那是潘家的事。
田氏吩咐大家吃茶。
事情才办完一半,潘家先备香烛果酒祝天地祖先,亲戚中夫妇全在最高寿者将订礼挑巾开启。当天必须回订礼,因为订礼中还有一些果物,包括茶饼与酒要回一半给男方,果物不能存时间长的。本来这个冬天果物不多,但今年不同,有西瓜,增色不少。潘家出手也不逊色,反正是玩过来玩过去,倒是忙坏了许多人。宋家的订礼过来,仅是机灵好看一点的乡亲就请了近两百人,潘家也有近两百人。但这才是开始,下聘铺嫁那天会更奢侈。
大人人马浩浩荡荡杀到宋家,这时候发生了一幕让潘家百感交集的事情。宋九不喜欢表功,然而所做的一切,乡亲们看在眼中,记在心上,无论是西上巴蜀替百姓说公道话,还是力顶国舅爷,都让这些苦哈哈的乡亲们感动。宋家下订礼时,乡亲们多不知道,人多,过去了,都知道了,一起买来鞭炮放,家家户户在放。
听着鞭炮声,听着一路贺喜声,让潘家送回订的人感慨良多。
到了宋家,宋家宅子肯定不及潘家,然而这里不同,仅是两百多名学子,那种书香味就胜过了千万豪宅。
宋九这才迎出,将回订礼物放于后院,请大家吃饭。非是顺店,但也在酒楼里办了几十桌。
这一步双方才确认关系。
既是亲戚,节日婚丧,都要往来的,宋九亲自登门,给潘惟固送上一份贺礼。田氏亲自出来接待,说道:“宋九,以后要好好待怜儿,老身就这一个女儿。”
田氏四十岁不到,要自称老身,宋九也无奈,就象苏东坡四十岁,写词时偏要写老夫聊发轻狂,也没有人说他不对。
未看到潘怜儿,倒是潘家兄弟在一边不停的挤眉弄眼,宋九谈了一会儿话,回到家中,还要应付许多闻讯赶来恭贺的衙内,韩庆雄大声说道:“顺店,顺店。”
“韩二郎,顺店可以,到成亲那天,我在顺店办婚宴。”
“真顺店啊。”
“那么就随便找一家酒楼办吧。”
“不行,顺店。”诸衙内眼中一起冒起光,宋九不由地揉脑袋,仅是这些衙内就不知多少桌,还有河中河北的乡亲,鞭炮声将他炸想起来了,百密一疏,都未算到两河乡亲。不能一个在顺店请客,一个在小酒栈里摆酒席,那也太瞧不起人。
喜忧交集,又到了大朝会,这也是今年最后一次大朝会,想要早朝,要到明年。到了待漏院,许多官员贺喜。宋家没有什么,潘家亲连亲,最少在这些大臣中间还能叙出来三四十个亲戚。
休要小看了这个连亲关系的威力。
往后去,正是以各个士大夫世家为主体,例如晏家、韩家、文家、吕家、王家,再加上以武将为主的外戚世家,形成一个强大的集团,朔党!
甚至逼得皇后妃子一个个悲催,例如宋仁宗几个喜欢女子的下场,没有一个下场是好的,倒是他不喜欢的曹皇后,位子比宋朝江山还要稳。然后又到另一个悲催的女人,孟皇后。只有一个强悍的女人杀出一条血路,刘娥,就是她,还差一点让寇准弄下去。
这个宋九不知道了,但隐隐知道这次联亲不仅仅是喜欢潘怜儿那么简单,对他本人也有帮助。
上了早朝,大臣们开始奏事,年底了,都想表现表现,奏折多,事有大有小,包括楚昭辅也呈了奏折,说是到了年关,各地有许多百姓不顾国家诏令,纷纷宰牛,冒充死牛,卖到各城镇,请赵匡胤下诏书,严令各地里地正审核牛是真死还是假死,若是人为屠杀,里正装作不知,一律严惩不怠。国家耕牛太少了。
赵匡胤不置与否。
楚昭辅用心不错,然而他疏忽了一点,如何让里正公正执法?那是不给钱的差,想让他们不顾乡亲脸面,替国家办事,可能吗?
大臣们陆续奏事,一直到吃“早饭”的时候,也就是巳时末,十一点钟,还在奏事。还好,宋九现在有了准备,天不亮就起来,在家中吃了早点过来的。
宋九站着听,有的听进去,有的未听进去,一半时间神游天外。日头又偏西了一点,赵匡胤突然喝道:“宋九。”
宋九正在考虑问题呢,不算是乱想,他那么多事,一半要动手,一半要思考。听到赵匡胤喝叫,吓了一跳,举起牙笏说道:“陛下,是喊微臣吗?”
前后左右大臣一起低下头乐。
赵匡胤气得不说话。
宋九走上前,说道:“陛下,微臣在。”
“朕问你,你上朝也有一段日子,为何不奏?”
“微臣奏了,那个科举糊名制度。”
“朝奏呢?”
“朝奏,微臣不知从何奏起,对事务不熟。”
“快两月时间,还说不熟!”
宋九会意了,这是赵匡胤替他大舅子说公道话,未必会追究自己责任,若追究,那天在三司就追究了,这是说给诸臣听的,宋九说了俺大舅子,俺很不满意,现在要找宋九的麻烦。吓一吓,就不会有大臣再议论他大舅子。
田氏说得清楚,但宋九怀疑非是恩情,再大的恩也不及张琼救命之恩,主要还是亲情,那个王皇后有多好?他想不懂,王皇后死了好几年,正当中年的赵匡胤一直未纳皇后,甚至未怎么碰后宫的宫娥,这一点也可以从赵匡胤的子女看出来。也许王皇后贤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特别是赵匡胤做点检那段时间,这个心情绝对比自己担心三司判官更不好受。这个女人在那个黎明前夕带给了赵匡胤温暖……
可惜自己还没有资格啊,不然与老赵聊一聊,掏一陶他的想法,这可是宋朝最大的八卦。
他心中在胡思乱想,大不敬地想,嘴上说道:“陛下,臣资质笨拙……”
“那也行。”赵匡胤冷冷道。
宋九一看不妙,弄不好赵匡胤真能来一个贬职外县做知县,这大过年的不能找抽,又仓皇地说道:“陛下要奏,微臣有奏,就是没有准备,未带奏本。”
说完了,用袖子抹额头上汗水。
“没奏本也能奏,朕让你奏,由起居官记录下来存档。”
“起居官?”
“放肆,这是何等场所。”
“微臣奏,刚才楚司使说牛,微臣倒有些说法。微臣去巴蜀,看到的是乱象,没有细看,但在湖南看了许多地区,也看到大半耕地是人拉犁,太辛苦了,微臣都看不下去。”
赵匡义在下面暗中松了一口气,别以为大哥是开玩笑的,真下诏将宋九贬下去,呆上几个月未必不可以,权当给他下放巡察一回。但人一下去,后面就能发生种种不好的事,未必是大哥所能控制的。这一说,能暖一暖大哥的心,大约没事了。
宋九不知道两边各大臣的想法,继续说:“微臣也问了牛的事。官府有牛,但在收很重的牛租,我就说牛钱收得重,官吏便与微臣算了一笔账。官府来养牛,草料必须要买,每月仅是草料钱就需五百钱。养马更贵,马比牛金贵,每天要大麦八升,粟草十三斤,需钱近一贯。这只算是草料钱,还不算人工成本与马棚牛棚钱。微臣当时惊诧,于是问了几处,皆是如此。养牛一年花多少钱微臣不知道,但微臣家中养着三匹马,微臣养得更细一点,时常加几个鸡子。”
有的大臣笑,宋九认真道:“想马跑得快,中原又缺少优良牧草,鸡子必不可少。因此三匹马每月花费是四贯多钱。这个数字差距差不多的。微臣又在三司看过相关的账目,我朝有诸牧监,但是多在中原,甚至京城地区,虽有牧场,也要购些杂粮喂马,加上官吏薪酬等等,一匹马均摊下来,一年所需达到十几贯钱。因此官吏说养一头牛一年花费六贯钱是基本可信的。这样算,就是收牛租也不足成本。由是许多州县直接将牛租给百姓,一年上交国家钱帛,饲养由百姓负责,来减轻负担。但由于官吏不懂农时,该租的人不租,不租的人偏要强租,导致一些弊病产生。还有的原先是官府饲养,现在改成百姓饲养,仍征收很高的牛租。有的耕牛死了,还继续征租。这使我想到了周太祖时,有的地区还是唐朝的牛租,牛不知死了几十年或一百年,朝廷还继续在征租子。后周及时做了处理,但这一现象似乎在我朝一些地区有死灰复燃之势。”
赵匡胤问赵普:“赵卿,可有此事?”
“陛下,老臣也不大清楚,不过牛租是有些弊病存在,但是无奈之举,若是交给百姓,百姓不是用来耕种,而是屠之,无农耕无益。”
“赵相公所说的正是微臣要说的,官府直接经营耕牛,得不偿失,直接租给百姓,弊端很多。或者下诏死牛不征牛租,有些胆大百姓直接将耕牛杀死谋利。就象微臣印的那些书,我售价五百文,两县再降两百文,好心交给贫困子弟,让他们有一个读书的机会,然而有的贫困百姓买来后直接转手卖给别人。”
“失望乎?”
“微臣肯定失望,所以人心难测,但这就给官府经营耕牛带来困难。说不定史书以后用此来讥讽我朝,然而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岂知其中种种苦衷。但官府不营牛,而鼓励私人养牛呢?私人养牛成本不高,一个半大牧童放养,不用购买任何草料。可是成本照样高昂,这就是我朝的弊政,那就是税。许多地区以财产划分户等征税,将牛计入其中,一跃成为高等户,多征了两税,多服了徭役,甚至有的官府直接征牛税。现在一匹牛价三缗钱,然而养一头牛一年额外要多摊一两缗钱的税务,甚至更多。这个问题不严重,严重的是后者。我朝百姓不喜吃猪肉,猪肉价贱,一斤只有两十文钱,羊肉始贵,一斤达到四十文钱。猪肉腥臊,羊肉膻,牛肉不腥不膻,又紧缺,由是牛肉价每斤几乎达到八十文钱。一头活牛只值三缗钱。一头牛能取肉二到三百斤,打算二百五十斤,宰杀卖肉能卖二十缗钱,是活牛的七倍。私盐只是一倍利益,有人不惜杀头罪名,贩卖私盐。七倍利润,请问陛下,如何禁止百姓屠杀?”
古时士大夫从不下厨,宋九是一个另类,因此这个账从来就没有人算过。
算出来了,一起呆住,赵匡胤沉默了好一会儿,大声说道:“传后宫准备御宴,今天朕就与诸卿说牛。”
若真是如此,那将是大问题,严重问题,宋朝无论想什么办法,耕牛会一直缺乏,耕牛缺乏,产量就一直没办法提上去。赵匡胤又喝令身边太监:“你去市上问牛肉价,以及一头牛能取肉多少。”
然后又喝问宋九:“宋九,为何你不奏?”
第二百零三章 牛(下)
“陛下,微臣未奏是有原因的。在微臣未南下之前,微臣那时家中只有我一人,后来教学子,家中人多了。但他们是先生是学子,非是我的仆役。大多数时候我买菜做饭,就感到很古怪,为何市上牛肉一直不断,而且量很大。难道我朝的牛容易死吗?南下后,看到各个城镇还是有牛肉,就是价稍贱一点。再到湖南后,看到许多人用人力拉犁,微臣才想到查一查牛的事。”
“好有心。”赵匡义冷冷道。
“二大王,微臣从来不自诩自己为君子,好人,良臣,只是求不害人,不做亏心事,而且微臣那么多事,若看到一事就要问一问查一查,微臣精力也不够。”
“二弟,你莫要插言,让他说。”
“微臣看到其中利润,然后想来想去,并没有想出好方法,到三司后看了各种报表,还是没有想出好方法。臣原来想过一条,朝廷不得以牛、驴、骡、驼、马这些大牲畜计入财产,提高户等征税,更不得直接征这些大牲畜的税务,提高百姓饲养积极性。会起一点作用,但不能将这个利润降下去。再说,国家税务总是要征的,那么多开支,不可能不征税。若将这个税务裁减下去,必往其他方面增加,往城郭税上增加,建房成本高,住房成本高,百姓必不愿意建房。这个后果会很可怕,建房子需要工匠,木材,若是盖砖瓦房,需要砖瓦,一个盖房就能养活很多人,使很多人富足,国家也能征一些商税。若无人盖房子,这些产业就没有了,国家税务也渐渐减少,又要往其他方面加税。这就连带着产生许多连锁反应。再往丁税上加,长久下去,必然象唐朝那样隐丁。有人说唐朝天宝时那么富只有不到九百万户,唐朝那么大疆域,陛下你信吗?丁数隐掉,余下的丁数要么一半不能征税,要么一半税务越来越重。直到黄巢……或者往田亩上加,那么必须隐田。为什么我朝只拥有半壁江山,比天宝收入还要高,民却不怨,那就是两个字,均摊。微臣不知道将牛产生的税省下去,往那方面均摊。若说弊端,国家弊端又岂止这一条,方方面面都有弊端,只能往好处上想。微臣想不出来,精力有限,只有一个办法解决,就是不去想。不然微臣脑子必须错乱。微臣想不出来,如何奏报?”
赵匡胤沉思一会,对楚昭辅说道:“楚卿,你让三司查一查,若是将各个大牲畜税务省下去,大约会减少多少两税。”
刘温叟站出来问:“宋九,若真是七倍利益,为何天下还有牛?”
“刘中丞问得好,我朝实现的是古制,任何人不得宰杀活牛,若是牛意外死亡,或者老死,里正与耆户长做证明,就可以宰割出售或者食之。若没有意外,这条制度将一直实现下去,直到牛退出耕耘舞台。”
“停,停,为何牛退出耕耘舞台。”
“陛下,那天你看了那些图画,有的画放过去的,微臣未解释,但陛下还记得那田地里的图案?那就是耕耘与收割的机器。陛下,那还早,也许要几百年后。臣还是说牛。为何还有牛,我首先说百姓的价值观。百姓不是商人,甚至我们都不是商人。这个牛肉贵,相信不是我朝,唐朝牛肉也不便宜,隋朝,汉朝……为何一直没有人指出来?”
“为何?”
“自古以来男子很厨子外很少下厨,更不要提买菜了,做官后,更不会沾厨房的边,连厨房都不碰,又如何知道牛肉价格,又往上面想?甚至就是有人碰了,不是相关的职责,何必多事。就象微臣,碰了,还动手烧了,又南下了。若非是楚司使提及,微臣同样不会说。说了有何用,又不能解决。”
“天下为何有牛?”
“陛下,微臣正在说。连臣工们都是如此,况且老百姓。牛肉有多贵,非是百姓得利,而是商人得利。但商人也不是全部得利,这是犯禁的事,是做孽的事,要路路打通。还要赚钱,因此到百姓手中钱并不多。甚至有的边远地区百姓根本就不知道价值观,有的生蛮地区十分凶残,商人为何还进入?因为得利厚,他们不知道,一文钱的货能换回几十文钱的货,于是商人冒险进入。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一些牛客家中的牛,他们意识到牛的好处,于是养牛,甚至满足自己的时候,也将牛租给别人耕种。他们只是满足自己为主,若是多了,同样各条牛会莫明其妙死掉。多也不行,少也不行。如果正好,那怕牛肉一斤卖一百文钱,他们也不会让牛死。其三是主户,这些人有势力,交的税少,或者想法避税,但人口稀少,想要佃农租他们地,想要出地租,必须手中有牛。牛肉再贵,其利也不及他们的地租,况且地租是一年一征,一年两征。因此天下有牛!”
“天下有牛,但牛一直会紧缺?”
“陛下,微臣正是这个意思。微臣再说一组数据,牛一般能活二十年以上,当然,我朝的牛平均能活十年就不错了。两岁母牛即可配种,特别是黄牛,一胎就可以生下五到七头牛犊,繁殖时间长达十年以上。它的繁殖速度远远超过人类两倍三倍以上,为何自古以来一直缺牛?”
宋九说完,举着牙笏退下。
要奏,奏了,那么多大大臣,自己有屁的事。
而且意思也清楚地说了,不是不想,想了想不出好办法,甚至近千年来一直是这样,似乎往后去还是这样,这是真正的一千多年,有多少能人奇士,他们都没有解决,在自己手中如何解决?
有一个文官走出来说道:“陛下,不如象设马监一样,设一个牛监,大肆养殖如何?”
宋九忍不住又站出来说道:“若此,你先去牧监看一看再说,且不说那些马在官吏养殖下养死了多少,中间贪墨多少,就说养出来,这些牛如何处理,我清楚地说了,养的人牛再贵他们还会养,不养的人就是不要钱送到他们手中,还会莫明其妙死掉。或者官府经营,直接将牛租给百姓。这中间产生了多少弊端,蔡陈等州就有租牛经营,不远,请各位没事自己下去访一访。三司的钱是有用度的,不要将三司钱帛浪费掉。”
国家收入在稳步提高,国家支出也在提高,而且赵匡胤不知怎么想的,不仅将巴蜀与荆南得到的钱帛放入内库,也从三司抽掉一些收入归内库,甚至让内库直接经营,例如内库营酒。
这一抽,只能使三司保持一个平衡,左手进来了,右手出去,若是胡乱用钱,三司必然亏损。
正在这时候,那个小黄门走了进来,匆匆忙忙地伏下禀报:“陛下,奴婢刚才问过了。”
“何?”
“年关将近,牛肉价更贵,一斤分优劣卖到八十到九十五文,不仅如此,牛骨头、牛皮、牛五脏、牛血、牛鞭、牛角、牛尾都可以卖钱。奴婢又问一匹牛纯肉能得多少,商贩奇怪,奴婢怕他怀疑,于是掏钱买了几斤牛肉。”小黄门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串血淋淋的牛肉。
“你就说牛肉能有多少。”
“奴婢买了牛肉,商贩心情好,便与奴婢多了聊了几句,他说要看,若是老死之牛肉不多,老死了,肯定瘦骨嶙峋,而且肉特难吃,又教了奴婢如何辨别老死牛的经验。那种牛有的两百斤都不足,而且煮不烂。若是意外死的壮牛,那种牛肉就多了,有的二百五十斤,有的三百斤,若是南方水牛甚至三百多斤,四百多斤。奴婢回来在路上想,宋判官说的三缗钱牛可不是老牛,那是壮牛,只能按壮牛的算。然后奴婢一算,非是宋判官说的二十缗钱,若将牛的其他部位加起来,最少还要上浮四缗钱。”
“你退下吧。”赵匡胤瞥了那块牛肉说道。
黄门知趣地提着牛肉退下。
赵匡胤说道:“退朝,随朕赴宴。”
那就吃饭吧,但宋九估计吃一百顿饭也想不出所以然。
大家在后苑等饭菜,也开始议论。
楚昭辅说道:“宋九,若是禁止商贩贩售牛肉,那怕牛肉烂掉,都不让商贩销售呢?”
“楚司使,没用,我朝与契丹中止商贸了吧?”
“是啊,两国禁止任何来往?”
“但你也去了顺店,看到里面各种食材,包括飞龙,实际它就是契丹的一种特产榛鸡,还有一些食材,包括大半的熊掌,它们来自何处?”
“契丹?”
“就是契丹,因为味美,在京城贵,所以它们的价格贵,因此契丹有人专门收购,然后骑马飞速运到边境偏僻处,又收买一些边境将士,量又少,于边境上交给我朝商人,于是这些山珍美味源源不断运到京城来,以及其他一些城市。那是死罪,都没有禁掉,楚司使,难不成贩两斤牛肉,也要将商贩处死?那我朝与秦朝有何区别?”
不但楚昭辅,也有一些大臣提议,先后被宋九否决。甚至还有人提议禁止百姓吃牛肉,宋九也反问了一句:“第一,若吃牛肉如何宣判?是死刑还是杖笞?第二就是死刑可否管用,河豚有毒,食之容易中毒身亡,每年河豚上来,多少食客食之?”
但宋九迅速闭嘴,如果楚昭辅说禁贩还是一个想法,不让百姓吃牛肉不是想法,是弱智,自己争辨也是弱智。于是观赏宫中的景色。
吃过饭还在想。
有人想表现,胡说八道,大多数大臣很明智,想不出来索性不说,宋九也不说,他听得不耐烦,跑到边远处,两个宫女在扫地下落叶。穿着十分朴素,大约是宫中最下等的宫女。一个宫女二十五六岁,看到宋九,微微欠身问:“阁下可是宋九郎?”
宋九点头。
“我是东水门内河北诸家的女儿。”
“我知道了,你就是诸家在宫中那么女子?”
“九郎也知道?”
“你父亲与哥哥弟弟以前都在我工地上做活计,你弟弟还召进了游乐场做活。”
“真的?”这个宫女高兴地捂着嘴,进了深宫就如进了大牢房,但宫中也有小黄门进出购买各种生活所需,能将外面的消息带进来,宋九用工的待遇这个宫女也听说了。
“你也放心,你父亲哥哥弟弟都还好,这是今年,明年还会动工,还会召人。东水门内百姓生活会越来越好。”
“谢过九郎。”
另一个小宫女兴奋地问:“宋判官,那个游乐场真的很好玩吗?”
“还行吧。”
实际游乐场门票再抬高两百文游客也未必少多少,就是少了,收入反而会增加,压力还会降低。最后宋九没有这么做,若那样,对于贫困人家,游乐场只能是一个梦想,趴在外面看一看。现在的门票,对于贫困户还是贵,但一家若是有一个老人,夫妻二人,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这是京城标准模式,老人不要钱,幼儿不要钱,只要付六百文钱,一家五口进去就能玩乐一天,若嫌里面食物贵,饮料贵,自己可以带,里面也没有禁止百姓不让外带食物水。还是贵,但能让他们变成现实,省一省,也能进去玩耍,也能有快乐。
然而对于这些宫女来说,那只能算是一个梦想了。
小宫女很好奇,问个不停。
宋九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反正没有事做,聊着好玩。忽然两个宫女慌忙地拿起扫帚继续扫地。
宋九扭头一看,赵匡胤与赵普正在往这边走。
赵匡胤喝道:“宋九,你胆子不小嘛。”
“陛下,讲道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宋九有些不屑地说,两个打下杂的普通宫女,现在又没有什么规矩,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几句话,有什么胆子大胆子小。
“都在想牛策,你为何跑到这里清闲?”
“陛下,微臣早想过,若能想出来,那怕有一份效果,微臣也早说出来,不是在奏折里说,而是在湖南的那些日记里说。”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有。”
“歪门邪道的也没有?”
“歪门斜道的……?也没有。”
赵匡胤冲那两个宫女勾了勾手,两个宫女入下扫帚走过来见驾。
“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苏小玉。”
“奴婢诸红。”
“你们是宫中婢女,居然敢与朕的大臣勾搭。”
“陛下,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家就在东水门内,问了宋判官,奴婢家人如何,没有勾……”
“陛下,臣懂了,微臣可以再想一想,但陛下将群臣放回家吧,马上天色黄昏,关在宫中想到元旦节也没有用,若能想出来,汉唐就出来良策了。还有,简单的未必简单,复杂的未必复杂,它看似简单,实际十分复杂。微臣只能尝试一下。今年年底不行,必须明年二月微臣下去看一看。陛下要准微臣一个来月假期。同时准微臣看各牧监,包括陕西河东河北的一些公私牧场。还有山东淮河与河南的一些地方,不用巡察,但请陛下下诏各州县配合微臣,供微臣咨询。”
“为何看牧监?难道你也认为朝廷饲养是一个良策?”
“朝廷饲养,若每年不死马,就是良策,牧监能做到不死马吗?总之,它看似简单,很复杂。我就是下去看了,能想出办法的可能性也不足半成,但下去看了还想不出办法,朝廷就勿要在这件事上纠缠,反正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朕准之。”
“陛下,微臣还有一句话要说,微臣是如人所说,妇人之仁,心太软,但宫女非是微臣的奴婢,她们虽地位卑微,却是陛下的奴婢。你不能用她们来逼臣……”
PS:关于牛肉分拆谋取暴利,直到宋微宗时一个臣工才提出来,那时牛价涨到五到七缗钱,牛肉价也更高,一百多文钱一斤,此臣工建议的方法是正常死亡牛肉必须贱卖到二十文钱一斤。非是良策,国家又在最昏庸的时候,看到了也无人去解决。
第二百零四章 父亲(上)
“错,朕问你,朕宫中可奢侈乎?”
“不奢侈,甚至作为一个泱泱大国皇宫,太过朴素,若是唐高宗休假的上阳宫未毁掉,微臣琢磨大宋皇宫都不及上阳宫。”
“朕宫中用黄门与宫女多乎?”
“不多,很少。”
“若不用可行乎?”
“那是不可能的。”
“朕也知道一入深宫很是可怜,但朕也是无奈,必须要用一些人。”
“正是,若连这点黄门与宫女不用,皇宫乱矣。”
“你知道就好,可用了就要有用的规矩,若是宫女看到朕宴请大臣都要来攀谈,宫中还成何体统?”
“这个……”
“你吃点辛苦,朕就有办法饶恕她们,那就是将她们赐给你,朕就不用惩罚她们。”
“不行哪。”
“放心,她们非是唐太宗那个宫娥,那等于是太宗的妃子,故房玄龄不能受,一受必须要善待之。这只是两个普通的宫女,你将她们送人也好,还是释放回家也行,或者留下家中做奴婢,都无人责备你。”
也就是皇上用过的女人那会很宝贵,未用过就不值钱了……
这不要紧,主要赵匡胤意思是说,朕并没有拿她们来威胁你。就算是威胁,也是你自找的。
大家散了,还不能回家,必须回各部司打招呼,三司一干官员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两个提着小包袱的宫女。她们在宫中地位不高,当然行李也不多。楚昭辅说道:“宋九,她们是宫女,要善待啊。”
“那是,当真将她们送人?我会善待的,马上派人将她们送回家。”
那个小宫女忽然伏下说道:“九郎,奴婢是河中府人,家中原来有一个母亲,河中大旱,母亲饿死了,奴婢便被人买了下来,后来陆续卖入宫中,家中已无亲人。”
楚昭辅大笑,人家都没有亲人了,看你怎么送回家?
“那也行,你就留在我家吧,若是可能,我替你做主,以后在学子中找一个德操好的,让你嫁给他,过一个幸福生活。”
“中。”楚昭辅道。
“楚司使,她们也可怜,不过皇上说得对啊,落入深宫可怜,然而皇上只用了这点宫女与太监,不能宫中不用人。”
“宋九,你真能想出牛策?”楚昭辅直接将话题转移,这不是可怜,是婆婆妈妈!
“不知道,就是想出,也只是改良,改善,想彻底解决那是不可能的。”
“楚某本以为它很简单的。”
“很多的事看似简单,实际不简单。但认真寻找就能找出来,因此学舍在会计课后又开了一门新课,商业管理。就是讲商业的,比如榷盐,只要有差价,往后因私盐会产生很多麻烦,甚至西北……”
“西北?”
“原来盐价不贵,若无榷盐,盐利润很小,即便西北诸羌产盐,扣除运费,谋利并不是太大。榷盐起来后,西北遍布大大小小盐池。我朝置榷是不能,一旦置之,矛盾激化。不置只能禁之,西北青盐味道甘美,量又大,如何禁之。禁得松没有效果,禁得紧,诸羌埋怨,他们又是游牧或半游牧民族,与农耕文明不和。只要埋怨,若是一首领有手腕将他们凝聚,后果不堪设想。”
“当真?”
“假不了,象唐朝时吐蕃开始强大吗?”
“为何你不说?”
“一个牛产生的税务我都不想说,况且是榷盐之利。我想不出又何必说之。看一看,我一说,又成了我的事。楚司使,榷盐之弊谁能解决?你吗,赵相公吗,或是陛下吗?你要说你说,与我没关系,这话儿不是我讲的。王判官,我讲过吗?”
“你说呢。”
“你们若做证说我说过,那么我一定弹劾你们谄媚楚司使,诬蔑我。”
“宋九,别开玩笑,若是真的,会很严重。”
“是啊,那样不严重。不做不严重,一做就有利有弊,就象冬天穿厚衣服,那刚刚好,虽有些不方便,但能不让我们寒冷。然而天气暖和了,我们就要渐渐少穿。若不及时调整,我们不但不方便,还越来越热,若到夏天我们还继续穿着冬天厚衣服,能活活将人热死。”
“那三司如何穿衣服。”
“楚司使,第一我来三司时间不长,我以前根本就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是陛下硬将我逼上梁山的。”
“什么逼上梁山?”
“西方一座很高的大山,国王不好,许多人跑到那山上避难,躲避官府追杀。还有一些人不想上梁山,但在一些不好官员逼迫下,不得不上梁山。”
“官逼民反。”
“差不多吧,当然三司不是梁山,可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梁山。其次我就是学习,五天来一次,平时还要分心很多事?楚司使,我来算给你听,顺店等等还未正式上轨道,我必须要时常过去看看,防止发生意外,特别是游乐场。学舍里扩招了,我的压力大不大。还有想编写二年级教材,以及未来的会计教材,看看三司的理账,我动都不敢动,因为都不懂,若是有了会计学的教材,让所有官吏自学一年时间,是否可以推广先进的记账算账方法?”
“是啊,这个很重要。”
“那一样不重要?然后再说试验,那个车轮子未花我的钱,可朝廷补贴了许多钱帛下去,只是这个账款在暗处,不易察觉。我要不要管。防锈的漆要不要研发?两种酸试验能不能停下?望远的与放大的,观小的三种镜子能不能不做试验?三肥土使用比例要不要做数据记录?国家一直差铜,未来要不要想一想冶铜办法?说三司,三司的事务还有许多官吏代管,可这些那样能离开我?你说我能分出多少精力?”
“这也是啊。”
“到三司可以,主要现在我的帮手太少,至少要传授五到七年,有几十名真正能学到知识的学子协助我,那么我就轻松了,现在这些事样样重要,样样挤在一起。三司如何穿衣服,我有没有精力去想?王判官,能者多劳,还是你多想想吧。”
“你也是判官。”
“楚司使,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不做没有麻烦,一做总有利的一面,弊的一面。才开始出现的政策多是利多弊少,不过国家虽渐渐重视齐人,权贵与平民终是不同的,权贵渐渐就会利用政策的漏洞为自己盈利,渐渐就会将政策的利多弊少转化成利少弊多,所以要及时的观察调整。我说盐政,茶政没有弊端,酒政没有弊端?样样都有,这靠那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整个机器都在正常运转,国家才能越来越健康。想要达到这一目标王判官不行,我也不行,你也不行,是整个官僚机构行,才能行。”
“权贵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恶。”
“宰相可不可恶?国家离开宰相行不行?可是相权过于集中,容易产生李林甫式的权臣误国。若是分散,政务必然冗杂混乱。权贵也是如此,他们是国家既得利益者,会自动维护国家安全。然而过于倚仗权贵,必然产生贫富严重分化。这是一个相对互生的关系,与可恶无关。”
楚昭辅未必能听懂,与智慧无关,这是历史的高度。
王安石改革就是替国家剥削权贵利益产生的麻烦,到了明朝更好玩,都说明朝阉党如何,但皇上不用太监掣肘,明朝皇上还算是皇上吗?打交道打到现在,宋九渐渐察觉到赵匡胤确实看不起文人,宋九虽碰到了一些不错的文官,对文臣仍然不是很看得起。但不用文臣,用武将后果更糟,这个问题是宋九想不明白的问题之一,于是也不去想。
宋九先将诸红送给诸家。诸家上下欢天喜地,宋九未做停留,又回到家中。
玉苹先是很奇怪。
宋九将情况说了一说,未深说,不深说,一般人都会以为牛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玉苹只是说道:“又要下去啊?”
“这与南下荆湖,西下巴蜀不同,与我去看河堤是一个性质,顶多看的范围大一点,时间长一点,权当一次出游。一个来月我就回来,所到的地区一非战乱区,二非荒蛮区,不用担心。”
玉苹点了点头。
事实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宋九下去看,能想出来更好,想不出来,谁能怪他?
玉苹又看着苏小玉,宋九说道:“也不用担心,皇上任由我处置,两个宫女,一个是诸家那个女儿,我送还给他家。还有她,你看她相貌也不差,才十六岁,正是青春年少之时,又在宫中担过差,能侍候皇上的宫女,还侍候不了一个丈夫?我打算在学子中找一个优秀未婚的,让她出嫁。苏小玉,你愿意吗?”
“奴家愿意。”苏小玉开心地说,宋九学生没有一个是差的,况且是其中优秀的。
然后两人数,还真有许多学子未成亲,甚至都没有订亲。最后玉苹道:“就李柱吧,他人老实,不会慢怠苏小玉,毕竟她曾是皇宫的人。”
“也行。”宋九道。就是李家情况比较差,但现在李柱薪酬涨到一月四缗钱,情况也开始渐渐好转,而且先赐给宋九的,算是宋九的奴婢,下嫁时再给一些补助当作嫁妆,李家情况就彻底好转了,这个宋九与玉苹考虑都未考虑过。
玉苹这才惊喜以说:“九郎,奴家听到父亲音讯了。”
她跟着宋九后面自学了一些算术会计与物格学知识,又见多识广,于是顺店与客栈一起交给她管理。不是每天都过去的,三两天前去查问一次,做得不差。甚至一些人也在传言这个女掌柜的英明神武。
玉苹查问的也有各地供货情况,包括一些从契丹走私过来的名贵食材。这个量不大,但不可缺少。宋九也不算是违法,他未参与走私,是从宋朝商人手中买过来的。
有些商人是直接参与到走私当中,他们与契丹那边的人有些联系往来。没有过去,但在交易时偶尔也说说话,甚至有些人关系还不错。于是玉苹委托他们让那些契丹走私贩子打听父亲下落。
有当无的,事情过去了二十年,天知道她父亲沦落到何方。只能说抱着一丝希望,将父亲原来在宋朝的籍贯,姓名,生辰以及自己的大约生辰,详细的要避讳的,只说了年月日,未出时辰,以及姓名,双方的相貌给了这些商人,让他们带给契丹人的那些交易伙伴们代为打听。
对此,宋九没有反对。孤儿是可怜的,看看玉苹,一个亲人都没有,就一个李妈妈,还不是真正的亲属关系。
然而没有想到居然真听到了。
宋九走来走去,玉苹忐忑不安地问:“九郎,你不高兴吗?”
“我不是不高兴,而是在想如何将这个人弄到宋朝来,不对,是你父亲如何弄到宋朝来。”
第二百零五章 父亲(下)
宋辽两国禁止任何商贸往来,事实禁不了。两国从后周时就出现了严重走私情况,两国心态也不一样,例如契丹最不想的就是商人将大批战马走私给宋人,最想的是将湖盐走私到宋境。契丹境内产盐,湖盐一不用煮,二不用晒,敲下来就能食之。而且很成功,这导致宋朝一直在河北无法实行盐榷,就是实行了,也因契丹盐大量向南走私而告吹。不过也有不成功的一面,许多战马源源不断地走私到宋朝境内。
宋朝最想走私过去的是佛经与九经,想契丹文明化,或者丝绢与茶叶,也成功了,契丹境内出现许多佛经,以至佛教事业越来越壮大。许多权贵迷恋中原的茶叶与丝绢。最不想走私过去的就是银子与铜,宋朝也紧缺,还有许多政论文章,然而也走私了,许多策子刚一出来,那边就到了契丹境内,说不定宋九那套书也到了契丹。还有铜钱,也源源不断流入契丹境内。
禁止不了。
然而将人带到对方,却是十分困难。
带货物过来,双方守卒看到,早收到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带人,又是奸细,万一事泄,他们是要砍头的。
别看一个人,能带一千石湖盐过来,都未必将一个人从契丹带到宋朝。
宋九正在想主意,就是带过来,会不会有其他的麻烦。玉苹忽然说道:“九郎,不用,他如今是永清契丹驻军的一个果毅都尉。”
契丹实行的是南北面制度,南面是指幽云十六州,以汉治汉,官职多仿照唐朝制度。果毅都尉是一个折冲府的副职,也就是相当于宋军一营的副指挥使。
“果毅啊……”宋九傻了,难怪前面玉苹一派人打听,后面就得到消息。想找普通人难找,想找一个果毅还难吗?
“他都是果毅,为何不派人打听我的消息?”
“玉苹,你不要抱怨,正因他是果毅,两国又交恶,为了打败对方,无所不用其极。一旦他派人打听你的下落,也担心朝廷利用你的身份威胁他。不找你是为了你好。”
“奴家……”
“你确认了吗?”
“还没有。”
“下次让他们让那边人确认,比如你身上的胎记,你的生辰,或者其他隐私,未必是他,也许是一个巧合,真是他,能活着就好。至少大家心中有一个牵挂,牵挂也是一种幸福。”宋九道,若真是果毅,恐怕早在那边结婚生子,并且能将一个普通人想一点办法弄过来,但能将一个果毅弄过来吗?能弄过来,人家也不愿意。
但宋九担心的就是未来宋辽之战,宋军开始一路势如破竹,一直打到幽州城下,更不要说前线的永清。还有,从一个奴隶如何变成果毅的,这中间故事会有很多。
玉苹点点头。
速度快,苏小玉是从皇宫里出来的,怕人闲言碎语,然后宋九搞了一个小相亲,让李柱看,李柱乐坏了,金钗插上。迅速找了一个良辰吉日,给李柱放假三天,让他们成亲。
随后一系列节日到来,腊月二十四交年节,大扫除,祭灶神,烧纸钱,还有些人家请和尚道士来诵经。很快到了除夕,有时候皇宫召群臣除岁迎新,今年没有。
写完桃符,开始放鞭炮。
但今年玉苹多了一份牵挂,在鞭炮声中,抬头看着北方。宋九叹了一口气,多半那个父亲是真玉苹父亲。宋九有什么办法呢?就是忍痛割爱将玉苹送过去。一个姑娘家如何能送过去,这一路上无论商贩走卒,个个如狼似虎,看到玉苹的相貌,又与自己无了瓜葛,那是小绵羊往老虎嘴中送。或者就是配合好,那边派人在边境迎接,自己派人跟随,玉苹到了那边,人家是后娘,多半有了孩子,过去也是找气受的。就象青衣,青衣是母亲,又是小妾,还没有孩子,否则与毕家瓜葛不清,青衣同样会为难。
该死的战争啊。
想到这里,拉着玉苹的手,轻轻的安慰抚摸。
玉苹展颜一笑,说道:“九郎,你放心,奴家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不怪你,换我也会牵挂的。”
玉苹只是紧紧拉着宋九的手,省怕宋九放手一般。
第二天是元旦。实际守岁到子夜时分,就开始热闹,这一点与后世差不多,一过子夜,家家户户放鞭炮,换桃符。然后吃东西,开始乱窜,也无法禁。
天亮开始,拜年也开始。亲自拜的是最尊贵的亲戚长辈,原先宋九来宋朝第一年要拜大姐,但今年不行,潘家那边才是真正长辈。不过也要拜年,各个交好的衙内,朋友,臣僚,准备好礼物,派仆人持“刺”(名片),挨家挨户拜年送礼。宋九准备了好几百份,当然,他今年收的礼物更多。以后会越来越多,仅是学子送来的礼物就不会少。
宋九家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仆人,包括张媪媪也不算是仆人,只好让郭大郭二代劳。玉苹不能离开,在家要做女主人接待。宋九来到潘家。
这也能算是新女婿上门,唯一的宝贝女婿,潘家将中门大开,迎了进去。
田氏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脸色很平静,派人端出香茗,五辛盘(一种菜盒,一分为五,放着大蒜小蒜韭菜芸苔胡萝五种辛辣味凉伴菜,元旦立春必须吃它),吃好了茶,田氏让人端上素饼(素面条)。
还是未看到潘怜儿。
宋九吃着面条,也不大好问。
吃完了,田氏说道:“惟德与惟固让你等他们回来。”
“喏。”
又上茶,还有果子,供宋九解闷的,田氏说道:“这些果子是老身做的,没你那好吃。”
宋九带了许多果子过来,那是给潘惟正与潘惟清准备的零食,看着狼吞虎咽的三儿子,田氏说道:“小三吃了你不少钱吧。”
换一般人家不懂,为什么不在家做果子,但田氏的丈夫是潘美,潘美治军也算是严格,军纪与治产业道理是相似的,没有规矩这么大产业就乱了。
“不多,是小孩子,无忧无虑就这几年辰光,以后长大了要承负家庭责任,再也不能这么快乐了。惯一点就惯一点吧。”
“惟德都成家了,还是一个小孩子。”
宋九不敢回答了,不但潘惟德,许多衙内还不是一样?这就算是好的,切莫出现王继勋那样没事切割奴婢,或者高俅衙内抢人妻玩。
等了一会,潘家兄弟回来,见面大喜,来了一个熊抱,潘惟固敲打着宋九的脑袋:“若是前年提亲,去年岂不就能来拜年?”
潘惟德敲打他的脑袋:“二弟,去年他在哪儿,能长翅膀飞回来拜年啊?”
“我都忘记了。小九,我们听说你又要下去?”
“看看牛的事,下去时间不会长,一个来月吧。”
“带我们去吧。”
“不行,这一行虽非战乱区,所行范围也广,从陕西到河东河北山东准南与河南都要看一看,很辛苦。”
“我们不怕苦。”兄弟们一左一右挟着宋九,说道。是真辛苦,但兄弟俩哪里知道,正是二月出行,春暖花开出行的好时光。
宋九看着田氏,田氏说道:“若朝廷无禁违,你就带他们下去看一看,正好三月回来,三月下旬惟固成亲。”
“太学那边呢?”
“你在三司不知道?”
“建太学与三司无关,三司只负责审核账目开支。”
“太学还没有建好,有人说这是国家书院,要豪华,至少不能太过寒酸。有人说它只是一个书院,学问才是主要的,不能奢侈浪费,反而乱了学子的心。于是太学反反复复,原本去年年底竣工,正是因为双方争执不下,一些学舍未建好,深冬来了,水泥又不能用,说是今年年初入学,估计到夏天也未必能竣工。小九,为什么河洲那么快?”
宋九不答。
河洲工程大,但没有扯皮,当然快。也不能说快,若将整个河洲工程一起计算,那不叫快,而叫很慢。
田氏在边上奇怪地问:“宋九,为什么看看牛,要看得那么远?”
“禀报丈母,想要百姓主动养牛,仅靠律法禁止百姓宰割是不行的,若是律法管用,秦朝都不会那么快灭亡。这中间问题很复杂,因此我要下去看一看牧监,一些牧草,一些地形,还有各个百姓情况,试图用两个办法将牛的问题解决,一个是肉类要多,来源多了,价格下跌,牛肉价格也会下跌。二个是牛价提高。未必管用,只是下去看一看。能想出来更好,想不出来陛下也不会责怪我。”
“牛价提高,岂不是有更多人养不起牛?”
“养不起的还是养不起,与牛价无关。现在问题不是牛价贵贱,而是牛太少。必须用一些手段将牛保护起来,一旦牛数量跟上,牛价会自动大跌。就象琉璃一样,我才烧出来,一件精美的琉璃制品只售几十贯钱,各个转手之后变成一千多贯。但现在再转手试试看。无他,数量多了,价格自动下跌。但这是一个想法,想执行很难,也要想一想后果。必须下去看了才能知道。主要是我笨拙,在家想想不出来。”
“这样啊,那牛如何能卖贵起来?”
“牛价一直未起来,主要是朝廷疏导控制,但它是紧缺的。陛下曾说我能将贵的卖成贱的,能将贱的卖成贵的,未必,不过它紧缺,就能卖成贵的。可这个后果有点儿严重,必须要考虑轻重。”
“是啊。”田氏点点头,便没有再说,由着自家几个儿子与宋九闲侃。
忽然游乐场管事骑着驴子找到潘家,见到宋九说道:“九郎,游乐场那边,那边不好。”
第二百零六章 停修
“发生了什么事?”田氏紧张地问。她未进去过,但乘船回京城的,在船上很远就看到正店与白玉桥,那种华丽壮观也让她震憾了。到了白玉桥,因为桥由拉索之故提高,不仅壮观,桥洞也变得高大,暂时还没有上万石,两万石大船过来,正常两艘船足以在桥洞下一来一往而过,甚至边上还能加上几船小船过都没事。然而船到了这里,速度不得不放慢,然后田氏站在船头上看南看,大半刺激性游戏全部在河边,游乐场北部,不用玩,看都看得头昏眼花。
她怕出事儿。
出事了,不是田氏想的那种出事。
大过年的,不是所有人都要拜年,象宋九拜年一直要拜到初三,甚至初四初五初六家中还有客人过来。
有的人不用拜年,于是一起过来玩耍,特别是一些十几岁的少年,说他们大吧,他们不大,还拿了压岁钱,家长给,亲戚给,与宋九前世差不多,例如潘家的几个孩子,惟正惟清兄弟,潘惟德的儿子潘士龙,宋九一人就发了一个红包。宋九家中还有几个孩子,朱三才出世的孩子,张家两个孩子,明年拜几个姐姐年,几个外甥也要拿红包。
说他们不大吧,这时代也早熟,十几岁的男孩子就要理事了。甚至十二三岁,家长就放他们出行单溜。
这些小家伙与潘惟正差不多大,说不懂事,按照世人的观点他们是懂事了,说懂事还真不懂事,就象潘惟正也到了单溜的时候,然而宋九几个果子就将潘惟正打发得服服贴贴。
他们揣着压岁钱,从京城四面八方涌到河洲,要进游乐场,游乐场早就客满了,并且这时候还有些冰霜,一下子放了两万五千人,管事的心中戚戚,那敢放人。不放一起围在门口高声反对,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带着仆役的贵人家孩子。而今年是新年,包括吕端也放了假。于是越堵越多,管事见势不妙,骑驴来找宋九,从宋家又找到潘家。
也许会没事,但也许说不定就会捅漏子,一旦这些少年不顾反对,强行往里闯,门票钱就当损失罢了,但若里面挤进去七八万人,那真要出事情。宋九说道:“走。”
与潘家兄弟一起到了桑家瓦子,找到那些表演的艺人,给他们高薪,你们也别在瓦子里卖艺,这几天一直到元宵节过后,元宵节也不行,那是晚上京城的热闹,分解不了白天的压力。让他们带着各自的道具,就在河洲空地上表演。
一个个地请。
先行让马车载着请好的二十几人,带着道具,去了河洲。
又跑到其他瓦子里请了近百号人,这才骑马直奔河洲。河洲上此时到处是人山人海,游乐场的,小摊小贩的,还有各个瓦子里过去的艺人,到处围着一堆堆人。
特别是游乐场,有冰冻,速度就慢,只放了两万五千人,还是在排队,潘惟德担心地说:“小九,不行哪,现在还有空地方疏散,若是未来没有空地方疏散,岂不是要麻烦?”
“今年是第一年,新奇。以后人未必有那么多,再看看,要沉住气,真不行,往那边圈地……”宋九用嘴往河南努了努。虽隔了一道河性质不一样了,但有几道小虹桥相接,虽不及河洲,也能疏散一些百姓过去。宋九又道:“但也要看。就象游乐场,许多人劝我扩大,看到人多的时候想扩大,雨天来临呢?一扩大,就需要雇更多的仆从,就需要维修更多的器械,成本费立即变得高昂。河南更是如此……”
宋九反复灌输,诸衙内也渐渐明白一些经营之术,潘家兄弟点了点头。
“不过游乐场内部是要扩大一些项目了,不然人越多,能玩的项目太少,全部浪费在排队上。时间久了,客人必不满意。”
这种想法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别人都不能说,只要说了,河南的地价会嗖嗖地涨起来。时间过得快,忙忙碌碌的,立春节也过了,学舍开学。依宋九之意,这是大过年的,学子应放假放到元宵节,有张有驰才是教育之道。可是两个博士死活不同意,于是只放到立春节。其实过了立春节,节日气氛并没有减少。从河洲上的人流量也能看出,艺人来了,是减少了游乐场压力。但人流量反而越来越多。居然还出现倒票的,宋九只卖当天票,于是有聪明人一早起来看天气,阴天不用起来,若是好天早早起来,跑去买票。并且因为有很多人家是一家子,尽管不让多买票,一次性还能买好几张。然后等太阳出来,开始在门口兜售高价票。
对此,宋九无可奈何。
就象他正店与客栈里一样,我没有开赌局,但有客人来赌博,正店与客栈也不排斥。顶多防止服侍的婢女与大伯在中间做手脚,禁止任何客人给小费。收钱也只是收赌具钱,为了防止作弊,一般大赌必须用新纸牌与新麻将,这个必须要花钱买。但正因为顺店与客栈的这种性质,还有它们的收入多,不会在意赌博一些输赢钱,它们背后有诸多衙内,不怕有人来找麻烦,砸场子。花样又多,所以引来许多赌客,有的赌还赌得很大,一天一夜几千缗钱输赢。输掉的沮丧离开,赢家开始在里面醉生梦死。
正店与顺店未拿好处费与小费,官员也拿顺店与客栈无可奈何。
毕竟这是一个法律不完善的国度。也不可能完善,第一个会要赵匡胤的命。他能让律法完善吗?
看着这些喜气洋洋的黄牛,宋九只能无语问苍天。然后将诸衙内召集,商议今年计划。
宋九讲了几件事,第一件事他计划还是出现失误,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人,听到后衙内一起大笑。人多也不好,不过正是人多了,赚的钱才多。当时未开业之前,认为顺店常座只能坐满三分之一,客栈只能住满四分之一,这是为将来做准备的。实际开业后,顺店与客栈平均起来均超过一半。这个账目他们不会查的,也查不起来,可每个月管事会共同复算一遍,以示公正。收入都知道,让人惊讶万分的收入。
但他们只看到钱,宋九却看到一系列的问题,人多了,不能再象以前那样设计,河洲面积不小,近四千亩,关健一个码头,一个住宅区就占据了一半多的面积。若再象以前那种设计,就是眼下的人流量,也会出现麻烦。因此道路必须拓宽,普通商业区东边还要有一个小广场,游乐场造了一个大黄鸭,小广场上弄一个唐老鸭。
奉年过节的,可以请一些艺人来表演,至少进不去游乐场,游客也能玩得开心。而且游客多,商业区也要扩大一部分,瓦子也不能弄成小瓦子,必须要扩大。其他地方没有空间挤压,只能往住宅区挤。
许多衙内一起笑,最好将住宅区拿掉。宋九摇头:“不能拿,没有居民,将来必是不妥。”
居民是不能少的,还要在河南想办法,但现在不能说,甚至未来几个作坊全部要迁移,事儿多着。
这个改动不会很大,就是一些移载的花草树木要随之重新移载。宋九又说了第二件事,高档的商业区暂时不能建设,那个要等,甚至等到南汉。如今宋朝并没有优良的海港,也许未来在密州建市舶司,也就是在将来的胶州湾,但现在没有。主要的外番港口还是唐朝时成立的,泉州、广州与杭州。然而普通商业区能建设了,以及那个歌剧院,还有南边一大排阁楼,那是给各个名行首准备的,赌有了,娼业还没有跟上去。不指望它赚钱,但是人气必不可少的项目。
扩建早晚的事,但宋九要说的事就是放出五万缗钱契股,一万缗给两河百姓,四万缗钱给诸衙内。以现在三个项目所赚的钱,足以将两个项目建设起来,但钱太多了,放一放,大家眼红就会好一点。
宋九说出来,有一些衙内还是不舍的,赚钱了,一放就是钱。但不得不承认宋九说得对,而且早先也说好了,宋九有经营权管理权,这是协商,自己不同意,宋九偏要这么来,大家也没有办法。均摊不按契股多少摊,而是按户数摊,两河一万缗契股由宋九来处理。余下的交给诸衙内分摊,做人情。
符昭寿问道:“那如此,我们四月份岂不是可以分钱了?”
“没有意外,大约能分到一点,今年分得还不多,明年分得会更多。这个要你们看,如果是提前将建设成本垫付下去,估计分不了多少。若是将建设成本从五月份起,用利润抽取,大家会分一点。但契股比例也随之稀释。”
“稀释了?”
“成本摊下去,就算是你们的投资,外加这五万缗钱。若不摊下去成本,从五月份起,必须将这五万缗也计算在内。一是稀释,二是账目比较难算,弄不好还会产生纠纷。当然,我的收入也随之增加。五万缗不多,但我的是二十万缗钱,这才是恐怖的数字。你们想好了。”
“九郎,你的也太多了。”几个衙内上来将宋九围着,一个个争吵。
“你们不要吵,我算一笔账给你们听,首先这十个月我交了多少税务?再者,你们天天要我去顺店请你们的客。年底我请你们,你们想想会办多少桌?”宋九道,他不能说是潘美的要求,而是说衙内天天吵闹没办法,才去顺店请客的。然后宋九掰手指计算,会有多少衙内来,会有多少乡亲们来,会有多少学子来,潘家那边会有多少亲戚过来。越数越多,诸衙内一起汗滴,韩庆雄张大嘴巴说:“这么多啊,得花多少钱?”
宋九手一摊:“天知道。这是今年我的最大开支,平时试验花掉多少钱,你们也有数。到明年,太学如何建设吵得不行,但我不想书院再吵,这个钱不能由你们来拿,我要垫付多少也不大清楚。这又是一笔开支。这个钱越赚越多,眼红的人多,包括大臣。”
早先宋九就说过,大家不相信,现在心中有数,不得不信,宋九又说:“因此我除了交税外,还要不停地明处暗处掏腰包给朝廷,大臣才不会说话,你们才能心安理得的分钱。诸位,还眼红否?”
一起缄默了。
“但有一条,你们的钱最好省下来,未来那个金铺开张,才是真正的聚宝盆,要的本金会是惊人数字。想要契股不被稀释,到时候必须手中有钱。”
“九郎,说一说金铺吧。”曹璨说道。
“佛云不可说,快的,几年后你们就知道了。我再说最后一件事,游乐场开张许久,我还是看到一些毛病,有的机械必须要重新翻修。这是其一。其二项目还是少了,游客一多,大半时间在排队。因此我设计了几个新项目,你们看一看。”
增地皮是不可能了,南边是客栈,东边是虹桥,西边是码头,北边是汴水。只能因地制宜地增设,天上地下水中。一个恐龙展览馆,说不定未来还能从巴蜀那边得到几个恐龙化石。这个在土山地下。地下未来还有,打通两个地下通道,用木架支撑泥巴,然后将钢丝混凝土管道搬进去,再将泥土夯实,木架抽走。两条皆弯弯扭扭长达一千多米,一条里面一点灯光也没有,人在里面走,有一些机关,一些毛茸茸,或者粘滑的机关,不时地碰游客的身体。里面再布置一些暗室,让仆役在暗室里阴森森地冷笑,或者哭泣、叹气。不象外面那些刺激性游戏。但无穷无尽的黑暗,加上这些机关与哭笑声,也是很吓游客的。还有一个通道是地下暗河,里面再买一些钟乳石,布置一些灯光,营造一个地下洞穴景观。客人划着小船,缓慢从里面通过。
土山上还有景观,这是早准备好的,依着荷花湖,土山上去年就移载了大量桃树,梅花,还有菊苑,这是景观,另外就是一些灌木,今年开春后渐渐长起来,剪成两个迷宫。
大筒山土山西侧又建设一个钢筋混凝土搭建的高台,高台下方搭建一个个跳板,距离并不远,跳板上有钢索相连,人在上面跳,跳板会轻微晃动。在下面没事,跳到上面,近四十米,有那个高度,人就会产生恐惧。下面再铺各种吊兜。防止人害怕,未跳好掉下去。高台与土山顶部有一个十几米的跳板相接,实际人在上面走,往下看本身就是一种刺激,甚至会害怕。或者从跳板上去,或者从土山上去。然后高台上两道滑梯,山上一道滑梯,三道滑梯交织在一起,这个项目叫云中漫步。
在湖中又建一个项目,先将一个湖泊封闭,水抽浅,沿着河堤建造一道高低不平的水中堤坝,有的会在湖面下,有的在湖面上。外面是钢架,罩上两层密封的厚琉璃窗。只在水面上的部分设置一些缝隙,留作呼吸空气与热胀冷缩用的,万一出了事故,人能迅速逃上去,保障安全。下面铺木板,因为堤坝是建在水中的,又窄小,人在里面走,就象在琉璃罩中行走一般。大部分是在水下面,平时仆役在附近喂鱼,游客能时不时看到大群鱼儿游过来,在琉璃窗前游动。
这几个项目建造起来,能同时容纳一千五百人到两千人,那么天一好,到处排队现象会进一步减轻。对此大家没有异议,虽花一些钱,游乐场会更吸引人。宋九又说道:“因此必须从元宵节过后,必须停止营业三个月时间。”
“停业啊?”
“一旦施工,场面会脏乱,而且游客不小心,会发生意外,不能看眼下。就是以后,说不定大维修时还会停业。”
“停业三个月损失多少啊?”所有衙内一起惊呼起来。
第二百零七章 佘太君(上)
“没办法。你们自己去游乐场去看看,或者换作你们自己这样排队,舒不舒服?”
“那还能分多少钱?”
“第一年就未打算分钱,效益出忽我的意料,才有分钱二字。要么以后扩建,眼下先凑和着。”
这当然不妥了,以后扩建,就是成本。他们契股也会被稀释,无奈,只好咬牙同意。大家商议好了,现在就要准备。实际停业造成的损失很大,连带着包括顺店与客栈生意都受到影响。
元宵节到来,赵匡胤看到天下太平,特地下诏将元宵节扩为五天。这也能看到皇权的作用,过节过几天不是古来传统说得算,而是皇上说得算。但另一边告示贴到附近各州,游乐场元宵节过后停业扩建了。京城的百姓来回走一遭问题不要紧,远处的百姓过来走一回,又没有玩到,会叫冤的。但前面告未贴出来,后面门票让黄牛倒成三倍价。
诸衙内们一个个义愤填膺,但又发作不得。
宋九开始带着学子忙碌了,如何设计,计算,等等,必须在这半个月内安排下去,随后他就要离开京城下去。
两个博士在学舍里叹息:“九郎,今年又打算什么时候毕业?”
“今年是不可能了,明天开春毕业吧。不过到了明年,可以放出很多学子。”
“到了书院不能这样下去。”
“书院我还没有听到消息,若建,也要到明年才能建设。那时候李柱他们渐渐能成为我真正的帮手。正规学子是三年制,不会耽搁这些学子。实际燕博士,张博士,那样虽不会耽搁,实用性跟不上去,学两年都未必与现在学一年相比。我还在为此事发愁呢。”
几年薰陶下来,两个博士思想也渐渐开明起来,甚至将这个实用课反应到国子监里面。
太学虽拖了一段时间,夏初肯定开学,但如何教这些衙内们实用课,一个个大儒们却在发愁。让他们教论语诗经行,实用课哪里懂?这只好摸着石头过河,先开着,然后做比较。
宋九又说道:“不过书院也快了,那是书院,想来你们地位不会差,副山长差不多吧。”
两个博士闻声一振。
但现在几十个三级年学子依然还不能称为真正的助手。
很快二月到来。
二月二还是一个小节,但宋九说走就走,还买了两匹马,带了李柱、秦娃子、王魁、苏小浩四个学子一道做过帮手离开。他们跟过去是协助宋九测量计算的。
潘惟德兄弟也随着离开,田氏意思宋九终于明白,实际看着几个儿子闲在京城,每天没事,东跑西窜,田氏看不下去,从潘美那边听说自己下去看是真看,吃了一些苦,于是让两个儿子也吃一些苦头,磨一磨,比在京城里逛大街好。
来送的衙内众多,越来越贵。
至少宋九做事做得漂亮,例如这次放出部分契股钱,不放也可以。但放了,大家伙儿一起来发财,这让诸衙内感到开心。但与范仲淹那个越来越贵不同,那是清名,这是利益绞织的关系。同样是贵,可贵的性质是两样。
订亲了,不需要遮掩,宋九好不容易看到潘怜儿。
潘怜儿穿着一身单薄的春衫,从车上走下相送,一人给了一个平安符。来到宋九身边说道:“若是以后成亲……我也随你一道下去。”
“这个不用了,到时候不要说你母亲,你两个哥哥也不放过我。但也不要听你母亲的话,偶尔出来走一走,对身体有好处。呆在家里不动,缺少锻炼,对身体健康没有利。”宋九忽然想到她未来那个短命的妹妹,大宋的皇后,说道。
“嗯,你下去也要注意自己。”
一行七人上马飞奔。
这七人只有宋九拿到出差费,其他都是宋九掏腰包的。
先看牧监。
此时与彼时不同,彼时宋九挂着巡察使的身份下去看,也没有官员真当成一回事。这一回没有挂着巡察使身份看,各州县官员没有一个敢慢怠的。而且宋九是太常博士时就敢抹王全斌面子,况且现在是工部员外郎三司判官。那是没有外放,只要不犯大错,这个职务一外放就是大州的知州。若是再磨勘几年,回到朝堂最少是三司三部正使。若是有一些功绩,那非是正使,以皇上对他的宠爱,什么桃花的,有可能就是三司使,甚至枢密副使,说不定是参知政事!
那个敢得罪,宋九也没有麻烦他们,也没有空麻烦他们,他下来是看的,而且看的地方还很多,那有空与他们应酬,甚至一路属于他的公使钱也没有怎么挪用。
看了牧监,随后驰向关中,自关中看过后,迅速跨过渭水,驰向延州。有时候是飞奔前进,有时候停下来,而且停的地方很古怪,多是荒山野岭。然后看山看水看草,甚至看土壤看河流,还与当地老农交谈。
然后驰奔绥州,这里属于李家的地盘,不过李家现在没有背叛宋朝,还是诸候王,但是臣属宋朝的,甚至还会适度出兵相助宋朝,牵制北汉兵力。但朝廷接到消息,还是感到很意外。
往绥州去,这些地方虽名义是已成为宋朝的领土,包括夏银灵等州,不过宋朝并没有辖治力,实际自延州开始,宋朝控制能力很弱了。赵匡胤想不大明白,为什么一个牛,要往北方去,难道从北方买牛?便将诸臣召集,包括退休的老宰相王溥。
老王是好同志,他父亲更是好同志,王溥父亲王祚是一个能吏,石敬瑭朝负责盐铁,刘知远时的三司副使,后周时疏通了长达三百里的通商渠,使淮河许多地区免遭水害。一个水利专家兼财政专家。
王溥为北宋宰相,有客人来拜访王祚,王溥是儿子,只好站在边上侍奉。他是宰相一站,那个客人敢坐,于是王祚就说,这不过是猪狗而已,大家没必要为他站起来。
赵匡胤也不敢骂王溥猪狗,但老子骂,王溥怎么办,只好唯唯诺诺。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王祚是左将军卫上将军,王溥就让老子退休,王祚操起大木棍就往儿子身上砸,我筋力未衰,汝欲自固名位,而幽囚我。
老头子老当益壮,干劲未减,但这事儿传出去有些不妥,毕竟儿子也成了小老实,于是改称,我是说臣衰老,本当致仕,然君恩未报,不敢乞身田里。
老头子干劲不减,是良吏,王溥性格温善,人缘广,本来父子俩是完美的大臣,但正是因为这个完美,又是前周故臣,赵匡胤反而不大放心,将王溥拜为太子太保罢相,才五十岁不到。
罢了相,赵匡胤安心了,每有大事,偶尔也将范质与王溥喊来咨询,范质死了,只有老王了。
君臣谈了一会正事,赵匡胤便问大家:“宋九去了绥州,又向府州方向出发,是何用意?”
“难道他是想买牛?”王溥道,然而摇了摇头。
西北盛产牛马羊,也多运到中原,当成肉类销售。但作为耕牛不值了,仅是一路所需的人工与饲料钱就不止三缗钱,如何销售?
赵普脑子灵活,在脑海里浮想着宋九所行进的路线,说道:“陛下,他多半是想在陕西大肆饲养牛马羊。”
“守则,然而他说过,黄河崩坏,正是关中陕西大肆砍伐农耕游牧导致……”
“那老臣就不清楚了。”
“这小子鬼鬼祟祟的,”赵匡胤忽然喜道,若是能想出来,未必是好事,大家能想出来,那么古人就能想出来,反过来说就不大管用。正是想不出来,说不定会想起用。又道:“派人传快旨,通知他,西北非是我朝其他地区,勿得放肆。”
唐朝时党项为吐蕃所逼,多向北迁移到凉洮兰松轨一带。安史之乱后,吐蕃挟逼党项与吐谷浑人,不断犯唐,郭子仪提议将党项与吐蕃分割,一部分是朝廷主持的,一部分是自发的,向渭州庆州灵州延州银夏等地迁移,中间还夹杂着大量吐谷浑人,以及少量吐蕃人。到五代时灵庆之间大族有野利、大虫、阿埋、韦悉、褒勒、强赖、埋厮、骨尾、屈悉保、白马、卢家、客户、牛儿。庆州北有野鸡、树夥。马岭有杀牛、喜玉、折思、拨相公。庆州还有拓跋彦超、石存,也厮褒。泾有野利、野龙。环州有皋家,环庆间又有司家。府州有折家、尼也、薄备。南河套一带还有山前、山后、逸利、越利。麟州杨家,夏州拓跋氏。其中拓跋氏最强大,居然打败了后唐前来进攻的大军。不过汉化明显,许多部族改成汉姓,如穆姓,王姓,折姓,杨姓,李姓等等。
但总体来说,他们是依附中原王朝存在的,因为各自矛盾重重,一团散沙,暂时未成危害。
就是一条不好,进贡马。
非是市易,市易好,那是商贸,中原也缺马,但进贡了,不但要给市值,还有赏赐,以及中途损失。以至唐明宗时大臣范延光说了一句,由是邮传之费,中估之价,日四五千贯,国力十耗子其七,马无所使,财赋坐销,朝廷将不济。因此贡马才渐渐减少。但还是有,虽是党项人,对中原依附比较强。
后周时柴荣先是笼格拓跋氏李彝殷,拜为西平王。然而李彝殷一直脚踩两条船,只是后汉不强大,他也无奈之。柴荣察觉了,同样鞭长莫及。只要不公开背叛,由着拓跋氏来。然后下诏让折家李家对付麟州杨家。
老大杨业帮助北汉,老二杨重勋只好臣服后汉,但不是李折两家对手,杨重勋只好投降,然后再叛再降,到了北宋时看到宋朝越来越强,这一回终于老实了,担任着宋朝的麟州刺史。只有府州折家最忠心,柴荣多次诏折德扆出兵对付北汉与契丹。由是父子俱领后周节镇,李彝殷不大高兴,小小折家居然与我平起平坐。派使向柴荣提出抗议,柴荣回诏不同意,折家是我罩着的小弟,不服气也不行。李彝殷看到柴荣动怒,也害怕柴荣的武功。于是派使说诚惶谢罪。
宋朝继承的基本都是后周格局。
柴荣厉害,赵匡胤也厉害,因此党项诸族比较老实。
但这中间最好玩的眼下非是拓跋李家,而是折家与杨家的关系,杨家内部的关系……
其实不用赵匡胤下诏书,宋九也知道。
到了延州就开始吩咐四名学子以及两个大舅子,这里非是中原,咱们小心一点。
而且一到延州,宋九就换上了宋朝的官服。
宋朝官员来了,不是平民百姓,由不得你们胡来。一路所过,有羌户,有蕃户,若说血缘关系,天知道是什么血缘,这里自唐朝安置政策后,什么样的种族都有,铁勒人,回鹘人,突厥人,吐谷浑人,吐蕃人,党项人,还有许多逃亡战争来的汉户,以及其他不知由来的种族。让他们自己数,都未必能数清。
有的部族开化,有的部族封闭,有的友好,有的冷漠,有的充满敌意。不过后者都是绕开走的,没有必要去做俘虏。春天渐深,这里也算是塞外,但渐渐暖和。
到了府州地界,大家喘了一口气。所有地区当中,府家折家最可靠。
一行人到了府谷,这里水草丰美,宜牧宜耕,居住着不少百姓。前面就是一个小山坡,翻过这个山坡不远处就是府州城。
宋九来府州是问一件重要的事,同样道理,对于西北各部他都不大相信,那怕对朝廷也比较忠心的丰州王家。只能折家让他放心。
刚准备上土坡,一行铁骑从坡顶上冲了下来,只有二十几人,清一色的娘子军。党项女子很野悍,也有许多女兵,这个不用奇怪。一行人准备主动让过,可这群娘子兵不饶他们了,一下子散开,将他们堵住,喝道:“来者下马受死。”
宋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领头的一个中年美妇说道:“我是大宋三司判官宋九,请大娘子莫要误会。”
“什么宋九?”
美妇身边的一个俏丽女兵对美妇介绍,这回用党项语说的,宋九一句听不懂。他只是看着这个美妇,长得十分漂亮,英姿飒爽,不知道是那家的夫人。于是拱手道:“请问娘子尊姓大名。”
美妇听女兵说完还是喝道:“宋朝三司判官更要下马受死。”
潘惟德恼了,喝道:“你们折家想要谋反?”
他未上过战场,但平时也练了武艺,至少还能与潘美战上几合,于是拍马过去,美妇不屑地挥手,她以为潘惟德也是一名普通的侍卫,于是让手下的女兵应战。
女兵使枪,潘惟德使朴刀,两相打在一起。只几合,女兵不敌。又上来一个女兵,潘惟固也拍马上去。又上来两个女兵,潘惟固眼看不敌,哇哇叫道:“人多算什么本事。”
“好,那我让你看看人少的本事,”美妇骑马持枪冲了下来,让四个女兵回去,一人独战二潘。他们在打,宋九傻眼,这玩意儿自己有力气也使不上,不由抓脑袋,难道折家不是自己记忆中,或是在朝廷所看到的折家?正在他苦思不解时,二潘已被美女挑下战马,受了轻伤,还好未刺死。美女喝道:“儿郎们,将他们一起给我拿下。”
宋九要抓狂了,这些全是女兵,居然变成儿郎们,二十几个女兵哗啦一下子围上,根本没有反抗,一起被美女生擒活捉。
第二百零八章 佘太君(下)
面对这个变故,宋九也不知道,他只能好言相劝:“大娘子,我是朝廷命官,若有意外,不用天朝大军而来,只要一道诏书下达,相信李家一定会派大军前来征伐,大娘子何必做出亲者恨仇者快的事?”
宋九不是说着玩的,自柴荣起,李家与折家梁子就结大了。
真火拼起来,折家不可小视,但若无朝廷支持,还是干不过李家。那么历史走向会极度的混乱。
“那有何妨!”美妇枪尖不离宋九咽喉,眼光却是狐疑不定。
就在这时,更多铁骑飞奔而来,领头的中年汉子大声哀求道:“大姐,你别胡来啊。”
宋九终于知道这个美妇是什么人,折德扆有两个女儿,都很不了起,文未必有多少,武艺皆不亚于男子,甚至不亚于各个将领,一个嫁给杨家的杨业,现在叫刘继业,事北汉,但还不及另一个女儿名气大,那就是丰州王家王继美的妻子折氏,据说罕有人能是其一合敌手。当然,王家折氏在后来名气不大了,反过来这个折氏名气越来越响亮,渐渐演变成佘老太君。而且几家联亲也很正常,这些人家都是西北的土豪,为了政治故也需要互相联亲,象王家、穆容家,也就是穆家,折家杨家都互相联亲,包括杨文广的夫人一个汉夫人一为党项夫人,党项夫人就是来自穆家,是不是叫穆挂英,这个只有天知道了。而且穆家在北宋一朝扮演的角色也不大光彩。
因为好奇,宋九曾经刻意打听过,才知道历史与演义误差有多大,一度他认为杨业的父亲是杨兖,还为杨兖担任契丹元帅而失望。后来才知道自己想法是错误的,杨兖可能也出自杨家,但非是杨业父亲。杨业父亲叫杨弘信,李折二家合围麟州,折家未必真围,李家是真围,杨弘信与次子杨重勋投降后周。随后杨弘信死去,杨重勋复叛,随后又投降。后来避赵匡胤父亲名,于是一起称呼杨信。
顶替张琼的那个也叫杨信。
北汉还有一个节度使也叫杨信,是宋军的手下败将。
要命的还有一个杨信,叫杨承信,许多人将这个杨信往北汉那个杨信身上安,宋九不来到宋朝若是考,同样会考得糊涂。他才是真正的沙陀人杨光远的孩子,这个杨信很早就投降后周,随柴荣征过淮南,前几年去世。
宋九很是怀疑演义中的杨兖是猱合了北汉杨信,杨承信,麟州杨信,以及契丹元帅杨兖四个形象,成了火山王。若是将四人结合,那可厉害了。估计唐朝武力值最高的薛仁贵也未必是其敌手。
一般人很少关注,因为对杨家将好奇,宋九才问的,问了很长时间,才问了出来。但还有一件事未问出来,据许多人说杨家是党项人,不是党项人也得不到麟州诸党项部拥戴,可杨家说我们不是党项人,是汉人,而且是出自唐朝名门弘农杨氏,祖先杨溥避黄巢之乱才迁移到延州的。然而天知道是不是,李克用还说俺是唐朝赐李,所以算是唐王室后代,现在复兴唐室,他的唐室当真是李家的唐室?但就是汉人,因为几代与党项土豪联亲,汉人血缘也很淡了。
但宋九问出一些事。
四个杨信,两个死了,包括真正的杨业父亲。
两个活着,禁军中的杨信也能算是赵匡胤的心腹,是真正的汉人。北汉那个杨信非是刘继业父亲,也是汉人。两个佘老太君,刘继业的佘太君在家中排行老大,武力值不错,不然干不翻潘家兄弟,但还不及王家那个二佘太君。杨重勋是刘继业的弟弟,现在是宋朝的臣子,估计武力值远非其兄刘继业对手,因此北汉对刘继业重点重用,并没有排斥。
将这层关系理通,才明白眼前发生的事。
折大不知因为什么情况,回娘家来了,敌对是敌对,折家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宋朝臣子,回回娘家不要紧。而且宋汉还有着一种古怪的关系,赵匡胤有可能想稳住北汉,于是捎话给北汉刘钧,你们刘家与柴家是世仇,拒绝臣服是应当的,我当家做主了,与你们家没有瓜葛,为什么还呆在太原搞独立?若想问鼎中原,请越过太行山与我一较长短。
凭借北汉,还问个什么鼎啊,有河东之险,太原之固还能保一保,越过太行山有多少兵力也不够宋军吃的。于是刘钧答道,河东面积兵力不足宋朝十分之一,我龟缩于此,只不过想保住刘氏香火。言语哀切,赵匡胤派使对刘钧说道,那好,只要你遵守诺言,我放过你一条生路。真没有攻打刘钧,当然,刘钧一死那是两回事。
是真放假放很让人怀疑,但让赵匡胤腾出兵力,安心收荆湖与巴蜀,慢慢让宋朝实力进一步壮大。现在两国有战争,但只是冲突,不是举国之战,更不是灭国之战。
在这种大环境下,折大回娘家也没有什么避讳的。
但不知道因为什么,折大听到自己一行来了,于是动了念头,一旦将自己杀死,折家与杨家被逼着只好投降北汉自保。与班超杀匈奴使者道理是一样的。
然而真将自己拿下了,她主意不定,那样一来,不但杨折两家与宋朝交恶,也必惹得宋朝大军伐汉,这个后果非是她能想清楚的,于是枪尖在自己喉咙处,一直没有扎下去。
府州知府折御勋飞马过来,老远就下了马,怕大姐手中枪使不好,一下子刺进去,到时候说什么也晚了,蹑手蹑脚走过来,说道:“大姐,行行好吧。”
想想不对,改用党项语说,宋九听不懂,看表情也能看出来,反正是哀求。
折大思来想去,终于将长枪收回,说道:“这些宋人真凶悍,七人尽数为我拿下,居然没一个害怕求饶。”
宋九正色道:“刘夫人,我朝陛下恕汝主于太原有一席之地,存其血脉,两国应相安无事。若是开战,各为其主,互有死亡,各安天命。我们一行一非开战而来,二非踏入汉土。你想学班超,然班超身后是强大的汉王朝,非是你们那个汉,一旦天子动怒,汝主未必敢出战,到时候必处执你全家来求罪。今天若是死伤,你害的不仅是你家人,还有你们的国家。”
折御勋急切道:“宋判官,莫怪,大姐只是一介女流之辈。”
“女流之辈就不讲道理吗?”潘惟德憋闷地喝道。
折御勋看到他们身上的血迹,额头上冒汗,又走过去求饶。大姐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这是宋朝名将潘美的两个孩子。潘惟德兄弟吃憋了,气得直哼哼。而且兄弟俩还不服气,自己两人上,还干不过一个妇女,这传出去多难听啊。
潘惟固说道:“小九,我们回去。”
宋九心情更加复杂,干不过两个佘太君没有关系,但他心中在想,难道潘杨两家就是天生为仇吗?不然怎么自己一来,折大就弄伤了潘美两个儿子?看了看英姿飒爽的折大,以后大约还会见到,那要十几年后了,估计折大也快成了老太君。又看了看憋屈的两个大舅子。自己来是谈一件重要的事,闹成这种僵局,多半是谈不好。但想了想,还是不能走。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也许以后宋朝将折家当成一个蕃人,但这个折家对宋朝来说太重要了。自己一走,折家产生什么想法,若是造成他们心怀两端,将会大为不妙。于是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进府州叙一叙再走吧。”
进了府州城,这是一个倚山而建的雄城,背靠大河,地势险恶,易守难攻。折御勋连忙吩咐人请来大夫,替潘家兄弟治伤。但另一边是他大姐,难得回娘家一趟,又不大好说,不停的陪罪。然后派人拿出一些珍宝,当成陪罪礼。
宋九摆了摆手说道:“折知府,我你不用管,一未受伤,二我也下去巡察过,看过许多,你将这些交给潘惟德他们,他们久在京城,不知外面险恶,可能会产生一些误会。”
“宋判官,大姐她……”
“刘继业是汉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站在刘继业的立场,自然要替北汉考虑,折知府,我不会埋怨她。”
“世人皆称颂宋判官,说宋判官是我大宋奇才,一等一的良吏……”
“折知府,停,停,别夸,是不是良吏我清楚得很,夸得我会肉麻。不过我来只是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
“居延海几条商道可能通行否?”
宋朝腾格里沙漠化严重了,但不叫腾格里沙漠,只叫大漠,还有一些河流湖泊绿洲存在,虽恶化,比后世要好得多。唐朝有几个西域商道,一是兰凉道,还有青海道,另外就是最北面的居延海道。从北河套出发到贺兰山西侧,或者从南河套出发到灵州,出贺兰山,顺着一系列绿洲到达居延海,顺弱水川南下就是肃州玉门关,若北上就是契丹的阻卜部所在。
在京城是问不出所以然的,只能来府州问折御勋,或者问李家,然而宋九对李家始终不放心。折御勋不解地问:“宋判官,为何有些一问?”
“未来我一个想法,必须要验证,一旦这个想法陛下通过,居延海道会十分重要。而且这个计划若成功,由府州为始端,会对府州繁荣产生重大作用。我在朝堂上也听到大家议论西北的事,都认为你们折家对朝廷最为忠心。于是我不惜绕道来到府州。”
“中国对折家一直恩待,敢不忠心。九郎,这条道还在,也有一些商人从此道经过,但时断时续,不似以前那么好走。”
“能走得通吗?”
“能。”
“能就行。”宋九没有多说。
第二天宋九带着潘家兄弟,几个学子就离开府州。折御勋害怕出事,急忙派了侍卫一路护送,直到将宋九一行送出麟州,进入延州地界才返回。宋九无所谓,潘家兄弟脸色一直阴沉着。
宋九想想无语,不能从现在就结仇,到了那一天,仇还不知有多大。于是说道:“大舅兄,二舅兄,你们知道你们为何不敌折家大娘子?”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何必解释。”
“非也,我西下南下时胡大要随我下去,我未同意,他力气比你们还要大。但那个大没有用,那怕他也经常打架斗殴,可从未上过战场,未经过实战。别看朝廷侍卫没有他力气大,到真打时候,一个侍卫能挑翻三个胡大。你们也是一样,不要说以一敌二,就是以一敌一,折家大娘子也未必是你们对手。然而人家多次经过实战,你们可曾有过?咱们放下武器,空手打,你们也未必能打过我。但拿起武器,我不是你们对手,你们又非是折家大娘子对手。所以你看我反抗都没有反抗。”
“也是……”
“什么也是,是肯定是,为什么战场上需要老兵?为什么一支劲旅多是百战之师?就是这个道理,你们败给她不丑,折家两个女儿在西北名闻遐迩,不知道多少成名的人败在她们兵器之下。”
“折家还有一个娘子厉害啊?”
“就是刚嫁到丰州王家的那个娘子,比折大娘子还要厉害。”
“大母的。”
“算是你们运气好,若遇到她,不是轻伤,说不定几回,你们连命也送掉了。总之,他们血脉中还是以羌人为主,知道唐朝西羌有什么称喟吗?又叫女儿羌,有许多女子做国王。这些羌女不可小视啊。要么以后替惟正求一个厉害的羌女回来,壮一壮你们潘家的血脉。”
第二百零九章 老韩
“去,那小三还有日子过?”
“那未必,她们凶悍,对夫君不敢凶悍。”
“别打趣,小九,这次凶险啊,这个羌女一念之间,她是不会杀我们的,但明显存在着杀你的企图,一枪扎下去,小妹准得与我们拼命。”潘惟德说道。
“不会,当时我也吓坏了,现在想起来,她还是吓一吓我们,当真杀害我们,何必出来挑战,伏在坡山,一人放一箭,我们连敌人都不会知道是谁,全部得毙命。”宋九安慰道。
只能这样说了,实际真不大好说,说折大未动杀心,那是不可能的,动了,但她顾虑重重,直到将自己一行拿下,还没有考虑好。希望老丈人潘美不要将这件事往心里面多想。
一行人折向宋朝管辖内的河东诸州。
折御勋也老实地将事情经过写了奏折禀报朝廷,当时看到的人多,必会传将出去,不如先说,后说了就解释不清楚了。大姐不懂事,难得两国和平,刘家才放大姐回娘家探亲,于是发生了冲突误会。
赵匡胤在与大臣议事时便将这个奏折传将下去。
石汉卿看后说道:“陛下,宋九乃朝廷命官,为一个羌女所擒,此乃朝廷大辱也,请陛下处罚。”
赵匡胤白了他一眼,说道:“石卿,若是他父亲在世,此羌女必被宋德击毙。然而我朝不缺少武将宋德,缺少的是文臣宋九。”
“是,”石汉卿不敢作声了,宋九是文臣,指望他上阵杀敌?赵匡胤又说道:“而且折家那两女颇是厉害,据传折家大女是千人敌,折家二女是万人敌。普通武将都非是对手,况且是宋九单薄的一行人。”
“是。”
“我让你们看的非是这个,而是宋九为何问折御勋居处海商道。”
“居处海商道啊,陛下,可否让老臣拿地图过来看。”赵普说道。
“准。”
赵普拿来地图,然后根据折御勋所说的勾画,其实宋朝能掌握的地图只能画到延州,包括府州也不是很清楚,但有,一个大约方位,缺少具体的山川河流峡谷。
大方向还在,赵普说道:“这小子发浑,想打阻卜部主意?”
之所以说宋九发浑,乃是契丹。居延海北部就是北阻卜地区,严格来说也属于契丹羁縻区,契丹对那广大的地区控制得也不大严格,时叛时复。但与北汉不同,那是契丹的后院,收北汉还能打着光复中原的旗号,那怕幽云十六州还说石敬瑭卖给了契丹,然而北汉不是,它一直严格属于中原王朝。但动了北阻卜,等于动了契丹后院,契丹皇帝是睡王也不行,到时候必会大军相向。
“恐怕还是与买牛有关。”吕馀庆说道。
他去巴蜀是灭火的,这几年他很悲催,收拾了湖南烂摊子,又收拾巴蜀烂摊子,稍有起色,又立即调回来,还是参知政事,加吏部侍郎兼任剑南荆南等道都提举三司水陆发运使,兼任这个职位实际是负责督运后蜀国库财物至京。运了好几年还未运完,另一方面到处叛乱也影响了输运速度,还得要运。沈义伦因清廉升为枢密副使。
不过宋九观察,实际此人才能在赵匡胤所谓的霸府功臣当中,并不是很出色。只能说手脚比较干净。
四川还有一些尾巴工程,交给丁德裕他们,包括康延泽也悲催,王全斌悲催了,康延泽也贬为唐州教练使。这让宋九很不解,康延泽虽是胡将,不说巴蜀之功,平湖南荆南也有功,高继冲继位,康延泽带诏书前去抚恤,然后一路观看,尽得机事,于是导大军入境,顺利拿下荆南。是智臣,是勇将,若是让宋九评价,此人军事才干还在曹彬与王全斌之上,无论曹彬还是王全斌,能做到以一百亲兵击败刘泽十万叛军吗?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击败的,但是真正的击败,加上冯瓒,于是将全师雄才困在灌口寨到铜山一线,南不能南,北不能北。
是大功,非是过,为何要贬官?难道他也是赵匡义的人?或者是王仁赡狗咬狗,诬蔑了康延泽什么?或者是赵普又在里面搞事?
宋九想不明白。
还有一个人赏得也奇怪,诸将当中曹彬升得最快,成了宣徽南院使,刘光义与张延翰也升了升,不厉害,另外就是李进卿,都是东路军的将领,李进卿有功,功劳不大。但他以前做了一件事,赵匡胤观水战,对左右说道,人皆说忘身为国,然死者乃是人之所难,言之容易罢了。李进卿便说道:“如臣者,令死即死。”
说着往金明池里一跳。
他会不会水性不知道,但会水性也不行,那是重盔重甲,人往湖里一跳,马上就沉下去。为了救他,赵匡胤派了十几个水性好的水工才好不容易捞上来。
从此以后李进卿让赵匡胤记住,这次征伐巴蜀,仅是拿下一个巫山寨的功劳,就升为步军都虞候保顺节度使。
宋九得知一连串升迁处罚之后,就想到一件事,难道康延泽不是赵匡胤的桃花?但他哥哥康延沼为何得到重用,仍为怀州防御使,替宋朝看守着北大门之一?
吕馀庆说完,几十人盯着地图。
若说买牛,问题还是原点,有可能,宋九看了许多荒山野岭,不可能买到中原,路费太高昂了,这一定放在陕西养殖。然而那必破坏陕西水土,与宋九的观点不合。且会产生诸多麻烦争议。
大家想不明白,赵匡胤又说道:“刘继业妻子那一刻是动了杀机,宋九年龄小,然而对我朝贡献不小,为北汉故,此女想铲除我朝得力臣子。只因为妇人之见,所过太短,最终未下手。可想北汉一直对我朝不服啊。”
赵普额首:“陛下,所言极是也。然宋九安全无恙,不能以此做借口征伐北汉。”
“朕知道,会徐而图之,北汉若义朕会给他们苟且偷安,北汉若继续不义,朕不妨大军亲临,将太原化来瓦砾。”
这才是大事情,无论是牛,或者是北汉。而非是石汉卿所说的耻不耻辱,难道个个象李处耘那样能文能武吗?赵匡胤命诸臣退下,独留下赵普,说道:“守则,有人对朕说韩重赟私取亲兵为腹心,证据确实,朕欲诛之。”
确实没有冤枉韩重赟,但说这些将领,那一家没有取亲兵为部曲,拱卫庭院,只是一个多与少,包括潘家。还有一条,那就是情有可愿的择人,有的心爱部下受伤残疾了,有的部下年老体衰,不适宜在军中,于是让他们退伍,养在家中做一个家丁,实际给他们一个幸福的晚年时光,让他们老无所忧。
张琼那是冤枉的,他就是想养,手中无钱可养。韩家有钱,因此养了几十人,有壮年的,也有年老体弱的,也有残疾受伤的。
但老韩不是张琼,张琼铁面无私,宋九暗中指拨,张琼当耳边风,宋九给其钱凑股,张琼马上典当家产将钱补上,不领宋九的人情。老韩却处处结交人情,包括宋九也适当提醒,就想图一个未来的回报。
他对宋九如此,对赵普更不敢得罪,于是两人命运发生了转折,赵普便不象张琼时,默不作声,甚至暗中下绊子,开口说道:“陛下,你必不会自率领亲兵禁卫,就要用一些人率之。若是重赟以谗言得诛,即人人惧罪,谁敢为陛下率将禁军?”
赵匡胤仍怒不解,张琼就是死于这个亲兵部曲一案中,韩重赟居然置之不顾,继续用亲兵做部曲,赵普便反复苦劝。赵匡胤还是怒不可解,也不查证,就下诏将韩重赟罢军职,出为彰德节度使。又下诏,自此以后诸将皆不得擅养亲兵,要用家奴可以,雇佣平民百姓为奴,为傔客,或者养奴婢家妓,养一百个养妓都没关系。
赵普见不杀韩重赟,也就不再劝。
他走了出来,同样感到茫然不解。老韩与张琼不同,张琼尽做得罪人的事,于是个个落井下石。老韩很机灵,这是谁在进谗言?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看着开封府,若此,这位主所图谋太大了,但是可能吗?自己在,就是自己不在,他也争过他大哥?
这样一想,他又想不通。
老韩下去后面背景同样不小,老韩去的是相州,宋九也要路过相州。但宋九到相州时,老韩还没有动身,并且做了一件傻事情,他被罢职外放,也感到莫明其妙。
我没有罪啊,怎么贬官了,派人一打听,打听出内幕,吓坏了,自己是赵匡胤的结社兄弟不错,在皇袍加身中也立下大功,但这点恩情算什么?难道还能比得过张琼救命之恩?
若没有赵普,自己这次死定了,于是带着礼物登门拜谢。赵普连角门都没有开,直接闭门不见。老韩开始叫门,叫了一会忽然醒悟,然后苦笑,带着礼物回去,匆匆忙忙离开京城赴任。得走快一点,一旦让赵匡义将自己划到赵普派系里,说是赵普的人,自己不是贬官到相州,而是流放到沙门岛!与冯瓒做伴。
宋九在下面也听说了,那时他已在京东道境内。
叹了一口气,甚至这时候他怀疑赵匡胤说不定真的是让诸将皇袍加身的。无他故,赵匡胤驭人之术不足道也。
救命恩人不相信,结义兄弟不相信,一个胆小怕事怕到装哑巴的杨信反而相信。但大事来临,这些人可靠吗?勿要说杨信,就是自己也不可靠,傻啊,为赵大出头?出头可以,但事情成了,赵大疑心病这么重,指不准那一天也会成为第二个老韩与张琼。
自己都这样想,况且其他人。
张琼的死,老韩的冤枉下放,基本开始注定赵匡胤结局了。至少赵匡义能善待从龙功臣,自己再无可迟疑!想到这里,宋九微微吐了一口气,这个方向不明,会要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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