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女人啊女人(三)


  且说太太说道:“办法我没有,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你愿意听吗?”
  蒋颖点了点头道:“姑姑请说。”
  太太爱昵的拉起蒋颖的手正要说话,却听见门外丫鬟禀道:“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交待您。”
  蒋颖站起来恭敬地躬身道:“知道了,去回老爷,就说我马上到。”
  那丫鬟点头走了,太太看得暗暗点头,这就是大家修养,哪怕是自己长辈派个下人来传句话,也都是恭恭敬敬的对待,像这些规矩,似某些下流胚子是永远不会懂得的,想到这里,她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心里冷哼一声。
  蒋颖见那人走了,才又坐下道:“姑姑,你先说吧,等你说完了我再去。”
  太太笑着对她道:“既然是你父亲叫你,想必有事,你还是先去吧,咱们的话,回来再说也不迟。”
  蒋颖很勉强的笑了笑,说道:“没事的,姑姑,你说吧,父亲找我想必也没有什么大事,还是你先说吧,不然我心里记挂着,上不来下不去的怪难受的。”
  太太闻言笑了笑,她虽然在蒋颖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嫁到陈家去了,但是对于自己这位侄女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蒋颖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蒋家一门在她这一辈七男九女,但是到了蒋颖这一辈,却是一连十几个男孩子,一开始老爷子还挺高兴,觉得男丁多就预示着家族后继有人,这是家族兴旺的象征,但是等到家里这一辈的第十二个孩子生下来,居然还是男孩,老爷子却觉得有点不高兴了,他老大的年纪了,心里稀罕个小人儿陪他逗闷子,这男孩子多了好是好,可也总不能全是男孩子吧,这些愣头小子,不好玩啊。
  于是恰巧就在这个时候,蒋颖出生了,宁国公老爷子一听说家里的老十三是个女孩儿,顿时高兴坏了,一等她满月,就立刻连着奶妈一块儿接了去和自己一起住,把她当个小祖宗供着,那真的几乎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随着她渐渐长大,老爷子不但亲自教她读书,还为她请了各种名师到家里来传授琴棋书画等诸般技艺,因此,蒋颖对于自小爱护她,任她欺负的爷爷非常亲近,却对于自己的父母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也不过就是下意识的知道那是自己的父母罢了,至于像一般人那样的对于自己父母的亲近与依赖之心却是没有。
  自小依傍着爷爷长大的蒋颖在蒋家可以说是横着走的主儿,所有的哥哥和弟弟们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惹她,因为惹了她就等于惹恼了老爷子,这样一来,她在蒋府里骄横的就像一个无法无天的小公主,却独独的她的父亲打过她几次,虽然后来蒋老爷子为此狠狠地训斥了她父亲几顿,命他不许再打自己的宝贝儿孙女,但是自那之后,如果说这天底下还有能让蒋颖害怕的人,那恐怕也只有她的父亲了。
  太太又拉住蒋颖的小手拍了拍笑道:“我的想法就是,逃婚!”
  “逃婚?”蒋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不可能不吃惊,从小接受的就是极端的宠爱和严厉的正规教育,这个想法在她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逃婚这一说。
  “是的,逃婚。带上一些银两首饰,足够下半生使用的,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人会关注你的地方,找个老实的普通人嫁了,过一辈子平淡但是充实的生活,不做这种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蒋颖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姑姑,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思路一下子让她觉得自己面前打开了一扇门,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这扇门自己是不是该走进去。
  太太站起身来,亲昵的摸了摸蒋颖的脸蛋儿,笑着说:“好了,我的想法就是这个,你可以慢慢的考虑,不急的,反正离你成亲还有些天,现在,你该去你父亲那里了,不要让他等急了,他的脾气可不太好。”
  蒋颖愣愣地说不出话,她看着自己的姑姑点了点头,然后木然地往外走去,在她转身走后,太太先是笑了笑,但是那眼中却又马上换上了一副狠厉的神色,心中狠狠地说道:“陈羽,你等着,我会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却说蒋颖来到前面他父亲正在用茶的小书房,蒋瑜一般是不在这边府里住的,他喜欢住在玄都观里,但是自从女儿来到长安之后,他便刻意的搬到了府里来,想最后再陪着女儿住几天,毕竟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女儿良多,虽然这个丫头从小并不缺乏宠爱,但那毕竟不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给她的,所以她才会对自己那么疏远。
  而现在,为了整个家族,自己又不得不把她许配给陈羽做一个委屈的平妻,蒋瑜下意识里觉得自己亏欠女儿的更多了,所以他想争取在她还呆在自己身边的这一段时间,把欠她的父爱尽量的补一些给她吧,希望陈羽能好好待她,让她以后不至于恨自己这个狠心的父亲。
  蒋颖来到小书房的时候,蒋瑜正在喝茶,见她来了,便忙拿出自己最慈祥的一面笑着指了指小几上的一个盒子道:“来尝尝这个,知道你喜欢些零食,所以我特意的留意了一下长安的美食,这就是我特意命人给你买回来的,长安有名的‘一口酥’,入口极是香脆,可是你在江南时断断吃不到的美食。”
  蒋颖下意识的向自己父亲道了谢,然后却满腹心事的站在一边,并不去碰那盒子,蒋瑜见状笑道:“怎么不尝尝,吃一块吧,保证你吃一块就想吃下一块。”
  蒋颖的脑海里还在翻转着刚才太太说的那个建议,同时分析逃婚的可行性,还有,自己是不是愿意一辈子生活在蓬门荜户呢?
  她也没怎么想便下意识的说道:“女儿已经来到长安了,而且就要在这里嫁人,只怕以后一辈子都要住在长安了,这长安的美食哪怕有再多,这一辈子都能慢慢的尝个遍了。只是,那江南的美食,只怕是再也无法吃到那些原汁原味的东西了。”
  蒋瑜闻言愕然,心中不由得有些不悦,他强自压了压自己内心的怒火,笑着对蒋颖道:“这有何难,我马上给家里去信,让家里把你喜欢的每个吃食的厨役都送两个过来,这样即便在长安,你也可以吃到正宗的江南美食了,你爷爷那么疼你,他一定会尽力帮你操办的,如此可好?”
  蒋颖闻言冷冷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先是勉强笑了一下道:“颖儿谢谢父亲。”
  蒋瑜闻言点了点头,虽然他心里对蒋颖叫自己父亲而不叫爹爹感到有些不高兴,却还是微笑着说道:“坐下吧,来,做到爹爹身边来,你从小就跟在你爷爷身边,因此爹爹便是想疼你也没有机会,好不容易现在长安只有你我父女二人,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爹爹都一定满足你,可好?”
  蒋颖闻言看了看自己父亲,慢慢的走过去在他身边椅子上坐下了,却是低着头问道:“爹爹,我能不能不嫁给那个陈羽?”
  蒋瑜正为蒋颖叫了自己一声爹爹而高兴呢,却骤然听到了后面几句话,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唬得刚坐下的蒋颖也跟着站了起来,蒋瑜忍不住说道:“从刚才进来你就愁眉苦脸的,给你买了东西来你尝都不尝,这样子葳葳蕤蕤的成个什么样子!不嫁给陈羽,你想嫁给谁?那是皇上为你择的夫婿,也是皇上对我蒋家的恩宠,你居然想什么不要嫁给他?真是糊涂!”
  蒋颖闻言低下了头,等到自己的父亲说完了,她才抬起头小声的说道:“这是对蒋家的恩宠,却并不是对颖儿的恩宠啊!”
  “胡说!你混账!”蒋瑜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得开口骂道。
  吃这一骂,蒋颖反而昂然的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爹爹,女儿不想嫁给那个陈羽,不想做他的什么平妻,那样会毁了女儿一辈子的,你就疼女儿一回吧,帮帮我!”
  蒋瑜闻言气得抬起手来一巴掌已经挥出去了,但是临到了自己女儿的面庞的时候,他的心里没来由的一软,又把手缩回来了,却是怒骂道:“胡扯!你怎么知道嫁给他就会毁了你的一辈子?哼!你老老实实的回后面呆着,等着陈羽来娶你吧,皇上赐婚的旨意,我蒋家的信诺,岂是因为你一点妄自的揣测就可以轻易收回来的!”


第二百零一章 叫他死淫贼(一)
  “扣儿,姑姑呢?”蒋颖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便开口问道。
  她的贴身丫鬟扣儿一看自家小心脸色差得紧,便小心翼翼的捧上来一杯茶,然后回道:“您前脚走,姑奶奶后面也回去了,要不,婢子去把她给您请来?”
  “不用了,就算是我有事找她,也该亲自去请教才是,她可是我姑姑。”蒋颖一边接过茶来一边说道,她举起茶杯想要喝口茶,可是水却稍微有一些些热,其实倒也不是水热,主要是她心绪不定,所以怎么着都觉得不舒服,就连看见茶杯也没来由的觉得气闷,于是便干脆一甩手把一杯热茶丢了出去。
  “砰”的一声,茶杯摔成了粉碎,一地的热水往上蒸腾着热气,扣儿吓得一下子跪了下来。这小姐蒋颖虽然平日里自己都是蛮不讲理,但是却驭下极严,加之脾气又差,若是她心情好的时候,便是那些没身份的小丫鬟们也可以同她一块儿逗闷子说笑,但若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是扣儿作为她最亲近的丫鬟,如果那句话不小心惹到她了,那也是要吃罚的。
  蒋颖往地上瞥了一眼,气呼呼道:“又没摔你,你怕什么,起来吧!”
  扣儿嗫喏着不敢起来,蒋颖也懒得去管她,只是致气道:“扣儿,你说,我跑掉行吗?我不想嫁给那个陈羽,所以,我想干脆跑了算了,找一处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自自在在舒舒服服的过我以后的日子。你说,好不好?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跑?”
  扣儿闻言吓了一跳,她脑海里迅速地转了几个念头,然后才抬起头来小声的说道:“如果小姐要走,婢子自然是要跟着的,婢子一辈子都跟着小姐,服侍小姐。只是,小姐有没有想过,一但离开了家,咱们怎么可能过的舒舒服服呢?”
  蒋颖闻言一愣,下意识的就说道:“咱们可以多带钱呀,带够咱们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然后……,然后找个小县城买一栋房子,咱们就住下来就是了。”
  扣儿低着头嘴角抽搐了一下,却又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小姐您想过没有,您从小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别的不说,让您穿那些普通市面上的衣服,您肯定觉得它们难看死了,穿着也不舒服,咱们府里用的布料和做出来的衣服,那都是内供的,外面根本都买不到;再说吃的,小姐您从小就喜欢吃些美食,您不知道,就为了您喜欢吃那些新鲜的小吃,老爷命人四处搜罗,到咱们来长安之前,府上光是为您自己就养了近两百个厨娘和厨役,咱们要是这么一下子走了,外面的那些饭食,您怎么能咽得下去呀!”
  蒋颖闻言愣了几愣,最后赌气道:“不就是吃穿嘛,这都是小事,大不了和普通人一样穿粗布衣服,吃那些粗粮又能怎样!”
  扣儿又偷偷的撇了撇嘴,抬起头来先是点头说了声是,然后才道:“小姐说的是,咱们自然可以和外面那些人一样不讲究吃穿了,但是……,但是姑且不论这样一来您是否还能高兴得起来,只说咱们一旦离开了蒋家,又不敢让人知道咱们的身份,那么,不管咱们有多少钱,都不过是两个弱女子罢了。小姐您生得这般美貌,若是万一有那恶霸看上了您,他即便是要强着把您抢走,咱们也没办法呀!您说是不是?”
  蒋颖听这话有如一记重锤锤在心上一般,觉得心里刚刚升腾起来的一份希望和寄托又一下子破灭了,她自然是个聪明人,听了扣儿这话哪有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的,说白了,她的意思就是离开了这个家,自己这个大小姐就什么都不是了,但是她却不肯承认,强自辩道:“那咱们不露面不就是了,反正多带些钱,有了钱,咱么多雇些下人,不就成了!”
  扣儿实在是太熟悉自己的小姐了,一听她这口气就知道,其实她内心已经认同了自己的话了,于是心里便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小姐您每日跟在老太爷身边,想必比婢子了解这些个道理,当今这个世道,有钱算什么,就说江南吧,那里有着茶盐之利,丝绸之富,比咱们家有钱的人家多了去了,可是您不记得了,前年的时候老太爷一句话,一举就抄了十七家呀!多少人被满门抄斩,多少人被打入奴籍,他们可都是江南豪富啊!”
  蒋颖闻言狠狠地瞪着扣儿,却是说不出话来,她当然明白扣儿所说的道理,这个时代,权力才是最大,很多时候很多事,不是有钱就行的。但是她心里却下意识的恼恨扣儿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扣儿见状却并不害怕了,她低着头道:“这些还都是小事,您若是走了,老太爷岂不要心疼的要命,倒不是因为您逃走耽误了蒋家的大事,您想啊,从小老太爷有多疼您,您这么贸然一走,老太爷肯定是又气又心疼,每日里担心您一个人在外面生活的怎么样,老太爷今年高寿七十三了,难道您忍心让他为您这么担心?”
  一来这扣儿对自家小姐了解极深,二来她极是聪明,若是在这个时候,她向蒋颖强调那些她一走肯定会连累蒋家的话,跟她说这些个道理的话,以蒋颖的个性,肯定是会反而更加的坚定要走的主意,因为据她观察,小姐心里这口气憋了许久了,从当初接到了父亲的信和圣旨之后,老太爷很直接的就同意了把她嫁到长安来,她心里就憋着气呢,认为是自己的爷爷不疼自己了,为了蒋家牺牲了自己。
  但是现在她却反过来强调离家逃婚的不切实际,一下子就打破了蒋颖心底的一点希望,然后才祭出自家小姐与老太爷的感情这一招。果然,她这番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自家小姐的眼圈已经红了,等到她说完了,蒋颖的眼泪便扑嗒扑嗒的落了下来,同时哽咽着说道:“我才不管他呢,谁让他那么狠心把我嫁到长安来的!”
  扣儿忙站起身来,掏出手帕递过去,蒋颖却一下子把她的手推开了,自己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来,一边擦泪一边哽咽着说道:“可是……,可是让我嫁给那个下流的淫贼陈羽,还只是个平妻,我怎么都甘心!”
  扣儿知趣的没有言语,只是老老实实的在一旁垂首侍立,蒋颖哭了一会子,嘟囔了一会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抽泣着问扣儿道:“三哥呢?你去把他给我叫来,我想打他一顿!”
  蒋颖上面有十二个哥哥,但是她却与这个和自己形象反差最大的三哥关系最好,最为亲近,一来当然是蒋遥特别会找些好玩意儿哄她玩,二来蒋遥从小的那长相实在是再适合做个出气包不过了,蒋颖曾经说,三哥打起来最舒服了。
  扣儿显然是对于自家小姐的这个习惯早就熟悉之极了,闻言她答了一声是,便转身往外走,只是刚走出去两步,她却又站下了,转回来道:“小姐,婢子记得刚才好像听人说,三爷出门子了,好像是,好像是去找未来的姑爷了。”
  “什么姑爷!以后不许叫他姑爷,直接叫他流氓,叫他淫贼!”蒋颖闻言劈头盖脸地说道。扣儿低着头应了一声是,蒋颖把对陈羽的怒气发泄了一番,却又说道:“哼,都不管我的死活,他却先跑了去和那淫贼勾搭到一块儿去了,说不定是要商量着把我多少钱卖给那淫贼呢!看回来我怎么收拾他!”
  她转身擦干了泪,哽咽也慢慢的停下了,恨恨地对扣儿道:“你去帮我问,帮我打听,看他去找那淫贼干什么去了,问明白了赶紧回来告诉我!”
  扣儿答应一声赶紧出去了,这里蒋颖一个人坐下生闷气,脑子里不知道想了多少收拾蒋遥的法子。扣儿出去之后命两个小丫鬟进来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也被她骂出去了,说是不用收拾,就让它在地上摆着,同时心里想着,待会儿等三哥回来找人哄着他把鞋脱了再进来,哼,扎死他!
  过了不多大一会儿,扣儿回来了,看到一地的碎琉璃还没收拾,便先是愣了一下,这才说道:“回小姐,婢子帮您问清楚了,三爷去找了姑……,那淫、淫贼之后,两人便直接去了平康里了,据说是三爷拉着他要去见识见识柳如眉柳大家的琴技。”
  看到扣儿提到陈羽时不知该怎么称呼那种别扭的模样,蒋颖不知怎么噗嗤笑了出来,却又马上绷紧了脸儿道:“见识什么琴技,哼,他的那点花花心思瞒得过谁去!这几天他都跑了不知多少遍平康里,银子也不知道扔了多少,听说却连那柳如眉的面都没见上,这才想起来要去找那淫……,找他帮忙了。”
  蒋颖气呼呼地说了这一番话,却顿时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来。


第二百零二章 叫他死淫贼(二)
  蒋颖看了看扣儿,又想了想才说道:“扣儿,我也想去见识一下柳如眉柳大家的琴技。”
  扣儿闻言一愣,吃惊地看了看自家小姐,却又马上明白了,小姐哪里是要去见识什么柳如眉的琴技,说白了就是想去看看未来的姑爷。她不由得低头笑了笑,谁知道蒋颖面皮薄,又知道扣儿这丫头惯来是个聪明伶俐的,怕自己的想法被她给识破了,因此正注意着她呢,此时看见她偷笑,便顿时脸上一热,忍不住嗔道:“死丫头,你笑什么,仔细我拿竹笋炒肉伺候你!我就是想去看看那个死淫贼到底长得什么龌龊样子了又怎么样?”
  扣儿闻言不敢笑了,只听自家小姐接着说道:“我倒是要去见识见识,这个死淫贼到底是个怎么样人,凭什么就能做柳如眉的老师,凭什么,就能从一个小厮,在半年时间里做到了朝廷大员一部尚书,又凭什么让我给他做平妻。”
  她气呼呼地说道:“若是他还有些本事便罢,我就认了命嫁给他,大不了委屈一辈子就是了,就当是回报了爷爷这么些年那么疼我宠我,若是他真是姑姑说的那般不堪,哼!……”
  说完了她看着扣儿,扣儿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小姐,柳如眉柳大家虽然了不得,但是她在的地方,那,那毕竟是平康里,那是青楼,是勾栏院啊!要是被老爷知道了……”
  “知道又怎么了?”蒋颖打断了扣儿话,愤愤不平地说道:“当年在金陵,咱们和三哥一块儿出去逛妓院的次数还少吗?爷爷又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也没说过我什么,莫非爹爹他还能来管我不成?去,去东西来。”
  扣儿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答应了一声便去取东西了。
  这蒋颖却有一件本事是别人所不会的,几年前她听说自己的哥哥们都经常去青楼楚馆里逍遥,据说那些简直如天堂一般,便说什么也要去,怎奈她是一个女孩儿,三哥蒋遥说什么也不带她去,说是怕回来了爷爷责罚,于是蒋颖一赌气,光明正大的要求爷爷给她找个人教授化妆改扮的本事,蒋老太爷缠不过她,最后为她从外面找了一个据说是乔装改扮的高手来,专门把那乔装改扮的本事传授了给她。
  有了这桩本事,除非是事前知道的,否则谁都认不出改扮后的人就是她蒋家大小姐蒋颖,蒋颖也正是凭了这桩本领,在金陵博了一个“粉侯”的美名,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就是蒋遥扣儿等寥寥几人而已,外人还只道她是蒋家的一位小爷呢。
  不一会儿,扣儿取了改扮用的工具并两身男子衣服来,两人化妆已毕,便悄悄的从蒋府后门出去了,一行问着路,溜溜达达的往平康里去了。
  ※※※
  平康里,起鸾楼。
  前些日子蒋遥来过无数次,而且每次都没少往这里砸钱,但是却连柳如眉的面都没见过,虽然老鸨派出来接待蒋遥的几个女孩儿也颇为不错,但是像蒋遥这种见惯了大场面与绝色的人,又怎么会满足与这么几个女子呢,便干脆的问老鸨,多少钱才能见柳如眉一面,那老鸨儿倒是和气,却是推三阻四地说,最近柳大家心情不好,早就传出话来,无论谁来都要一概挡驾,您既然喜欢柳大家,也不会愿意她抱病见客不是?
  这一下子把个蒋遥憋屈的没办法,虽然明知道老鸨儿是看自己有钱,明摆着是要吊自己胃口,但是他蒋遥却偏偏没有什么办法,而事实上最近柳如眉也确实基本上不见客。如果这是在江南,是在金陵,那没说的,管你是多大的花魁,一看是蒋家的三爷来了,就算是刚死了爹娘,就算是你得了大病马上要死了,也得赶紧出来见见,这还是三爷赏脸捧你,至于提到银子什么的,虽然他从来都不会亏待勾栏里的姑娘们,但是谁敢主动问他要银子?原因无他,只因为他是蒋家的三爷,那里是江南。
  但是在长安,初来乍到的蒋遥却还真是就一点办法没有,若说砸银子吧,他倒是不缺银子,问题是你砸的越多,越是见不到真人,因为老鸨儿看你有钱,便想从你手里多榨取一点儿,等闲的不会让你拜到真佛。若说凭着威势地位来压迫老鸨吧,一来他觉得自己刚到长安,立足未稳,这么些年过去,也不知道蒋家在长安的势力到底还留下多少是可靠的,所以,如果贸然的把蒋家的牌子拿出来显摆,倒显得他草包一个了,没来由的让那些下面人看了小瞧了自己,以后自己在长安办事可就不容易了。
  其实蒋遥倒也想过还不如干脆装次傻把这起鸾楼给砸了算了,其实给别人留下一个笨蛋的印象也蛮不错,但是思之再三,他还是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毕竟对他来说,外人怎么看他还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属于蒋家的那帮家伙,一定不能让他们小瞧了自己,这样他才能顺利的接收并整合蒋家在长安的势力。
  而且,他内心确实是对柳如眉非常仰慕,真的是想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如果是一般的名妓,蒋遥心里根本就不拿她们当人看,在他心里,那些人不过就是一些好看的玩物罢了,但是柳如眉毕竟是柳如眉,她和苏小小等四大花魁在大周国人心目中,已经是超越了本身身份的一个所在,她们代表着女子的美的极致——集美貌、才艺、智慧与一身的绝代佳人。
  所以,对于老鸨儿令人心里着火的做法,蒋遥还是忍下来了,最后干脆拉了陈羽来,让他带着自己到这起鸾楼来,看那老鸨儿还能挡驾不成。果然,在看清是陈羽来了之后,老鸨儿不再说柳如眉身子不舒服,又或心情不好之类的话了,直接的放行,但是她的表现却还是给蒋遥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同时也清楚了陈羽在长安风月中特殊的地位。
  那老鸨儿正在二楼不知道在训斥哪几个丫头婆子之类的呢,一听见楼下龟奴唱诺知道陈羽来了,便蹬蹬蹬地几步跑下楼来,笑得满面春风,口中奉承道:“哎呦我的陈爷呀,您可算是来了,快去劝劝你的徒弟眉儿吧,她这些日子心里正心里不痛快呢,这都半个多月没下来弹一曲了,我也不敢劝她,唉,只怕也就是您才能劝得动她了,我这些天心里天天念叨您哪,都查不清遍数了,可不是就把您给念叨来了,您要是再不来,我正准备下帖子请您呢!”
  这番话听得蒋遥瞪大了眼,心说这待遇也差的太多了吧,以自己在江南的地位,又是泼水似的往外撒银子,在那些勾栏院里也从来没有得过这样的待遇呀,感情这陈羽在老鸨儿眼里并不是嫖客,倒是成了活菩萨了。而且听那话里的意思,陈羽倒像是柳如眉的情郎似的,柳如眉心里不痛快,陈羽来了陪她聊聊天就会好了。
  且不说蒋遥心里感慨人长的帅气点确实对于勾搭女人有着先天的优势,单说陈羽随手扔下一锭银子,也不须人带着,便与老鸨儿言笑几句,自顾自与蒋遥一块儿去了后面柳如眉所在的素月楼。
  才到了楼前,婠儿听到消息已经接了出来,她就像是没看到陈羽身边还有个大胖子蒋遥似的,一出来就抱住了陈羽的胳膊,娇嗔不已,埋怨陈羽这是多少日子没来了。
  以蒋遥逛青楼的丰富经验,他当然不会傻到了认为这就是柳如眉,只是一看这丫鬟已是这么漂亮这等风情,他不由得一边盯着前面婠儿柔媚的腰肢吃着陈羽的飞醋,一边脑子里幻想着柳如眉这等绝代佳人该是何等的勾人魂魄了。
  三人一行进去了,却见柳如眉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撩拨着手里的六弦琴,竟是非但没有化妆,甚至连头发都没梳,便那样任它们披散着,随意的覆盖在肩上。
  婠儿刚小声的在陈羽耳边解释了一句,“小姐最近脾气可有些不太好”,柳如眉已经抬头看到了陈羽他们,便忙站起身来施了一礼道:“如眉见过老师。”
  陈羽愣了愣笑道:“不必客气,今天带个朋友到你这里来转转,他是从江南来的,可是早就仰慕你琴神的大名了!”
  说着陈羽转过身来指向蒋遥,却发现蒋遥亮眼直勾勾的看着素面朝天不事梳妆的柳如眉,已经是看傻了。


第二百零三章 叫他死淫贼(三)
  却说陈羽正要为柳如眉介绍蒋遥呢,转过身来一看,蒋遥竟然直勾勾的盯着柳如眉的素颜,已经是看得痴呆了一般,便忙推了他一把,小声笑道:“三哥,醒醒。”
  蒋遥悚然而惊,忙端谨端谨的躬身一礼,口中说道:“江南蒋遥,见过柳大家仙驾!”
  陈羽闻言要笑,不过看到蒋遥脸上那份庄重,他却没有笑出来,转身问柳如眉道:“今日倒是邪门,你怎么连头发也不梳,我看你脸色,只怕连脸儿也不曾洗,这却是为何?”
  陈羽自然知道,其实在往日里,柳如眉最多也就是化些淡妆,因为她本就是一个生性素淡的人,只不过要出去见人自然不能不化妆罢了,不出去见客呆在自己的小楼里的时候,她通常是不化妆的,但是像今天这样连头发都不梳,脸儿也不洗,却是陈羽第一次见。
  柳如眉淡淡地冲着蒋遥还了一礼,道了声“慢待贵客”,然后才对陈羽道:“没什么的,请老师先陪蒋公子稍坐用茶,弟子去梳洗了就来相陪!”
  说完了,她自飘然去了,不过陈羽注意到,自从刚才蒋遥躬身行礼,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抬头看那柳如眉一眼,等她去了,婠儿让两人坐下之后去倒茶,陈羽笑着问道:“三哥,怎么一开始失魂落魄似的,刚才却又低了头不敢看了?”
  蒋遥一脸的紧张,闻言看了陈羽一眼,叹了口气道:“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红颜祸水了,这样的女子,生就的秉承了天地之灵气,怎能令人不见而生怜呢?但是,似你我挣扎与朝堂之人的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心内有怜爱又或怜悯之心,一旦心里有了这种感情,那就难免心志不坚,久而久之,必为他人所趁啊!我不是不想看她,实在是怕看多了之后,会被她的一言一行给迷住了,到时可就什么都晚了。”
  说完了,他认真地看着陈羽道:“我说妹夫啊,我说句交心的话,女人,哪怕是再漂亮的女人,当作玩物则可矣,当作爱人,则不可,如果你觉得你的整个,哪怕是只有大半个心神都已经被一个女子给迷住了,那么你就要去征服她,或者干脆杀掉她,否则,时间长了你会被你的政敌所征服,或者死在你的敌人手里啊。”
  “所以,像柳大家这样的女人,我以后还是少见为妙,因为我内心实在是很难抵抗占有她的冲动,真是他娘的奇了怪了,她怎么就生得那么可人疼,无论一颦一笑,都恨不得让人把她搂在怀里恣意怜爱,唉,这是我生平见到的第一个可以和我那刁蛮的妹子不相伯仲的女人了,你可要小心哪!对了,我有一句话你要记住,将来我妹子嫁了过去,你即便是再喜欢她,也只能把她当作一个漂亮的女人看待,千万不要轻易的爱上她!”
  陈羽听他前面说的关于感情危险一说,还有些不以为然,听到他说他的妹妹自己的未婚妻竟然可以和柳如眉相提并论,却又不由得心中一动,心想这蒋遥倒是真个的跟自己推心置腹啊,居然劝自己不要真的爱上她的妹妹,当下便不由得开口问道:“这是为何?你难道不希望我爱上你妹妹?”
  蒋遥闻言白了他一眼,道:“当然不是了,从一个哥哥的身份出发,我当然希望你无比的宠爱我妹子,让她以后每天都过的高高兴兴没心没肺的,但是作为朝堂上的合作伙伴,我却还是希望你不要太宠爱我那妹子,否则一旦你陷了进去,成为了男欢女爱的俘虏,你就不配作为我蒋家的合作伙伴,也不配与我蒋遥并肩为友了。”
  陈羽闻言凛然,这才领会到刚才蒋遥话里的意思,他竟是认为男人一旦把精力陷入了爱情之中,便会极大的丧失政治警惕性,从而会很容易被对手抓住机会,致自己与死地,而且仔细想想,好像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因此,虽然陈羽心里还对他这番论断不太赞同,不过心里却是给自己敲响了警钟。
  正说着,婠儿倒了茶过来了,像两人奉茶之后,她就要坐到陈羽身边去,谁知陈羽却说道:“婠儿,你去帮眉儿梳妆去。”
  婠儿闻言撅了撅嘴儿,却还是听话地去了。
  这里蒋遥笑着小声对陈羽说道:“其实这个小丫鬟也不错,现在已然是个绝色了,只需好好调教一番,待得三两年后,不怕不是个倾国倾城啊!”
  陈羽笑了笑,心里犹自思索着蒋遥刚才说的话,这时蒋遥轻声的喟叹道:“唉,其实我觉得,就刚才柳大家那素面朝天的模样,已经是人间之至美了,再化妆,倒也不一定好啊!”
  陈羽听了这话,深深地看了蒋遥一眼,心说自己这位大舅哥可真是不简单哪,不管是感情还是政治斗争,再或者是品评女人,他随口说出的话竟然都能有一番他自己独特的道理,怪不得蒋家老爷子会派他来协助并监督自己打理蒋家在长安的势力了。
  过了没一会儿,柳如眉挽起了发髻,也略略的添了一些妆,便重新出来了,她又重新与蒋遥见了礼,这才在主位上盘膝坐下了,说道:“老师虽不是外人,但是蒋公子却是第一次来到蔽居,雅客既来,少不得如眉要先献上一曲,请公子品评。”
  这话说着,那边已有两个丫鬟抬着琴过来了,就往矮矮的小几上一放,本来弹琴之前,柳如眉是要先净手的,但是这番才梳洗完出来,倒是省了这道工序了,只见柳如眉调了调琴,听着声音没问题,随后一阕古韵高山流水便信手的流淌出来。
  蒋遥闭着眼睛面容肃穆,随着柳如眉的琴声眉毛眼皮都止不住的跳动,看上去倒是十足的知音模样。陈羽知道,要说起琴棋书画的熏陶,自己一个小厮出身的人,是无论如何比不得他们这些大家子教育出来的公子哥儿的。
  前世的时候,不管讲古代故事的电视剧还是小说,每每说到这些大家子弟总是冠之以纨绔之名,殊不知,在这个时代,真正懂得艺术的,却恰恰是这些所谓的纨绔们,后世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真实情况。
  大家族里的教育,或许会因为不同的原因出来不少真正的纨绔子弟,比如前些日子陈羽和关宁在教坊司遇到的那些仗着自己父亲官位在外嚣张的公子爷们,但是他们之中的很大一部分,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文化和艺术教育,博识而广闻,举凡琴棋书画诗酒茶,他们都很有一些研究,甚至不少人有着自己独特的门道。
  而且,几乎所有古代伟大的文学和艺术作品,都是这些人在受到了足够的艺术熏陶之后,再遭遇不幸,从而品尝到了人生苦涩的一面,最后在这种对艺术的热爱和对现实的无奈的激烈冲突中,从心底喷薄而出的最最激烈的华彩乐章。其中最典型的,比如一代大诗人曹子建,比如南唐后主李煜,比如创作出《红楼梦》这本不朽经典的曹雪芹。
  所以,陈羽有理由相信,蒋遥的样子不是做作出来的,他和自己不一样,自己确实是不懂琴,就算是会弹吉它,也是为了当初追女孩子才学的,只是照着谱子弹罢了,说不上懂音乐,但是蒋遥是懂得的,不要看他长相貌似是一个很庸俗的人,而事实上他可能也确实对这些风花雪月的艺术啊之类的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权力和政治,但是,他从小就接受的良好的教育和熏陶,让他在某一时刻确实有资格做柳如眉这等琴神的知音。
  想到这里,陈羽没来由的一阵害怕,倒也并不是他对自己没信心,他对自己能赢得柳如眉的芳心没有一丁点的怀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对文学和艺术没有什么研究的人,在面对柳如眉时,总有一种需要仰视的感觉,面对她,陈羽总觉得自己无比卑微无比弱小似的。一个人的时候,陈羽也想过,他觉得,这或许正是艺术的魅力之所在,艺术,可以让一个原本平平无奇的人在一瞬间变得光灿夺目,即便是权力和金钱在这种艺术面前也只能用仰视的态度去膜拜它。
  陈羽想,所谓自惭形秽,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陈羽正慨叹间,琴音好像是从九天云端徐缓的落下,然后,四周归于寂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得蒋遥咂吧咂吧嘴儿说道:“奇哉!悲乎!有此一曲,天地皆遁形不敢现矣!”
  陈羽知道凡好古之雅音者,皆以生悲为知己,不过,蒋遥把他想到的词儿都说了,他此时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蒋遥一脸陶醉的样子,他便当先的鼓起掌来,随后蒋遥惊醒过来,也跟着鼓掌,并且很是恰到好处的赞了几句,这样一来,本来对他印象只算一般的柳如眉,此时倒也对他笑了笑,对他的赞美表示感谢。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鬟听到里面琴声落下,掌声响起,这才赶紧进来道:“柳大家,两位爷,有一位公子在门外要求见柳大家,他自称姓蒋,说是他的哥哥正在柳大家这里呢。”


第二百零四章 叫他死淫贼(四)
  蒋遥闻言吃了一惊,心说自己的弟弟们都在金陵呢,长安哪里来的什么弟弟啊。不过这句无比熟悉的话还是让他想起了什么,因为在金陵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人,每每在自己最爽的时候来找自己,而她,也确实是自己的弟弟。
  想到这里,蒋遥下意识的就猜到了来的人到底是谁了,便不由得顿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因为他知道,只要这个小魔王来了,自己就算是要倒霉了,更何况今天自己还是和陈羽这么一个敏感人物一块儿来的,只盼着这小姑奶奶不要发飙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蒋遥勉强地对陈羽笑了笑,站起身来走过去附耳说道:“我说妹夫啊,我出去看看,这来的要真是我兄弟的话,你待会儿做事说话可要注意点,我这弟弟和我妹子关系极为亲近,你若是做什么事情出格了,他回去不免要告诉我妹子,那样一来,你可有麻烦!”
  陈羽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前些天没听说还有个弟弟随他一块儿来,再说了,就算是弟弟,也没必要让他堂堂的蒋家三少爷怕成这样呀,还连带着要叮嘱自己一番,自己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呢?
  蒋遥不敢跟陈羽说到底是谁来了,怕事后有人算老账,但是这一旦不能说来人到底是谁,很多话不容易说清楚,正在蒋遥为难的时候,便听见外面有人喊,“三哥,出来,我是老十三!”
  蒋遥闻言脸上的肥肉不由得一哆嗦,赶紧给了陈羽一个“一切小心,自己看着办吧”的眼色,便匆匆的跑出去了。
  陈羽与柳如眉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过了不一会儿,门开处一个英俊得令人眼前一亮的男子当先走了进来,随后跟进来的是一个家仆打扮的小厮,最后才是蒋遥。
  等到三人一进来,那走在最前面的英俊男子先是在屋里扫了一眼,目光略过柳如眉时不由得眼中泛起一股异彩,显然是颇为欣赏,但是他的目光却并没有在柳如眉这等绝色身上停留太久,最后,还是着落在了坐在客席上的陈羽身上。
  这男子给陈羽的第一感觉便是,真的是好相貌,说是貌比子都都有些损他的意思,总之脸庞、轮廓、身量、风度等无一处不美,而且,他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一看便是大家子出来有教养的人物,这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便如和煦的春风似的,不像其他那些长相帅气的男子似的,通常是让很多人第一眼见了就不由得心里生出一种嫉妒之心,然后便免不了腹诽和排斥,这人让陈羽一见就渴望与之交往,想要与之亲近。
  只是,陈羽却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因为他发现,这男子的目光对准了自己之后,很快的那眼神开始变味儿,不如方才他刚进来时那样温文尔雅了,在看向自己的时候,那明亮的眼眸里,好像藏着一种刻骨的仇恨似的。不,不是藏着,他狠狠地瞪着陈羽,几乎已经把仇恨摆到脸上来了,这可让陈羽纳闷不已,心说自己难道得罪过他不成?
  此人当然是就是蒋家的大小姐蒋颖,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便是她的贴身大丫鬟扣儿,她们主仆俩一行硬是靠着问路问到了平康里,又找到了起鸾楼,在前面本来老鸨儿坚决不许他们进来后面的,但是她蒋颖大小姐女扮男装的魅力真的是无与伦比,居然三言两语外加几个微笑就哄得那老鸨儿乖乖的派人进来问一下了,甚至,等了一会子没听到回信儿之后,他干脆闯了进来。
  要说她这改扮化妆的本事可真不愧是绝技,满场中人,也就是蒋遥在江南时见惯了自己妹妹这身扮相,所以一眼就知道这个十足俊俏公子哥儿是自己妹子,至于其他人,不管是整天在男人和女人堆里厮混的老鸨儿,还是陈羽这等女人大家,竟然都没有认出来她是个女儿身。
  蒋遥见自己妹子死死地盯着陈羽,那眼神儿似乎想一把掐死陈羽才解恨呢,便不由得赶紧抢前一步打圆场道:“来,老十三,这位就是你仰慕已久的柳如眉柳大家,这一位则是咱们的妹夫,陈羽。”
  说完了他又转身对柳如眉和陈羽笑道:“这是我的十三弟,蒋清,这回是他陪我一起上京,送我妹妹成亲来了。”
  这一套说辞他和蒋颖在江南时已经练过无数次了,说起来自然顺溜且一点儿都不似作假。他介绍完了,柳如眉站起身来袅袅挪挪的施了一礼,陈羽则站起身来抱拳一礼,只见那蒋颖只是冲柳如眉笑了笑,一抱拳道了声:“柳大家好。”却是全然不理陈羽,径直的往席上走去。
  蒋遥见状心里不由得叫苦,心说这下子要坏,这小魔王不知道是怎么了,今儿看样子就是摆明了来找陈羽的麻烦来了,这下子自己可难办了。他见自家妹子走到席上去了,便忙道:“柳大家,还请为我这弟弟再设一席……”
  柳如眉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得那化名蒋清的大小姐蒋颖却摆了摆手打断了蒋遥的话,轻描淡写道:“不必麻烦了,我和柳大家同坐一席便是。”
  陈羽闻言马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蒋遥闻言那脸上的肥肉则是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而柳如眉则显得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吃惊,她自出道起便红遍长安,几年来一直被冠以“大家”、“琴神”之称,别说要和她同席闲话了,便是能亲耳听到她一曲古琴,便已经是足以在朋友间夸耀的事儿了。
  正是因为她如此之高的地位,使得所有的男人,哪怕是王爷又或首辅大人,也不敢在她面前摆谱儿,至少都是把她当作一个艺术大家来对待的,无不彬彬有礼,因此,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男子公然的说要和自己同席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妓家这里,一女子与来的男客同席,就代表着这两人的亲密关系了。
  若是寻常的一个青楼头牌,与人同席倒也没什么,但是柳如眉毕竟是四大花魁之首,堂堂的琴神哪,这公然的要与她同席,简直就是对她的一种调戏,说严重一点,这简直就是没把她的那些地位之类的东西看在眼里。
  虽然柳如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比其他青楼女子高贵多少,但是几年来养成的习惯,她对自己的身份还是非常了解的,因此一听到蒋颖这句话,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些恼怒,然后看着蒋颖那轻松写意不当回事的表情,却又不知怎么便脸上一红,脑子里翻来转去几句推让之词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就在大家愣神的时候,蒋颖已经带着自己的小厮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当先在柳如眉身边坐下了,柳如眉尴尬地满脸通红,她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不知趣这样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场面,坐下吧,怎么好意思,走开吧,岂不让人面子上过不去?这可不是她的习惯。
  一时间整个厅子里静的诡异,包括陈羽蒋遥还有婠儿等大小丫鬟在内,都炯炯地注视着那已经坐在席上的蒋清和尴尬地站在那里的柳如眉柳大家。柳如眉不由得捏了捏衣角,看看蒋遥又看看陈羽,那目光里满是求救,陈羽见状就要拍案而起,但是蒋遥却赶紧抢上去一步把他又摁下了,也不管他看得懂看不懂,只是使劲的打眼色给他。
  蒋颖却好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件多么令人神共愤的事儿似的,他奇怪地看了尴尬地站在自己身边的柳如眉一眼,很好奇地道:“柳大家,坐呀,来,做到本公子身边来!”
  柳如眉闻言脸上更是尴尬,那脸蛋儿红得直如西天的火烧云一般,心里暗道这人是怎么回事啊,看长相倒是一副十足的翩翩佳公子,怎么行事竟是如此霸道,浑不知给人留个起落处,这般的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那坐在陈羽身边的婠儿却是先忍不住了,在她心里,自家小姐自然应该是属于陈羽的才对,只见她霍然站起身道:“这位公子,你未免欺人太甚了,我家小姐出道几年来,不管是那些王宫贵戚,还是朝廷大员,只要是来到了这素月楼内,谁不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何曾有人像你这么大胆,你这般亵渎我家小姐,仔细明天就有人找你麻烦!”
  蒋颖看着慷慨激昂的婠儿不由轻蔑的笑了笑,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尴尬的柳如眉,随后竟然再次做出了一件令在场所有人都吃惊不已的事。


第二百零五章 叫他死淫贼(五)
  蒋颖一把拉住柳如眉的小手,往自己怀里猛地一扯,柳如眉不妨头便一下子被她拉倒了,一下子跌坐在她怀里,正在众人都吃惊不已的时候,那蒋颖不屑地看了陈羽一眼,然后侧过脸去,不得柳如眉反应过来就在她的右边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柳如眉霎时愣住了,脸蛋儿羞得犹如大红的绸布,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手还支在蒋颖的腿上呢。
  见到这一幕,蒋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果然如他所料,陈羽拍案而起,怒斥道:“我敬你是三哥的弟弟,又是我未婚妻的哥哥,所以对你隐忍再三,不想你竟如此疏狂,真真是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放开柳大家!柳大家也是你能轻薄的!”
  其实要按说,柳如眉也是身在贱籍,刨去了琴神的外衣,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青楼女子,客人要与她亲近,这本是平常之事,只不过是因为柳如眉独特的琴技,使她在人们心目中已经超越了普通的歌妓身份,所以,在人们心中,如果有哪个男子要求与她亲近,就变成了过分的事情,几乎等于是亵渎一位公主一样。再加上,陈羽下意识里把柳如眉视作了自己的禁脔,此番好端端的被人家沾了便宜去,他岂肯罢休,别说这人是自己那平妻的哥哥,便是自己的老丈人来了那也是不行的。
  蒋颖注意到陈羽的反应,却只是乜着眼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便转过身去对柳如眉一笑,随后便肆无忌惮的伸手揽住了柳如眉的腰肢,将她抱过来直接的放到了自己腿上。
  陈羽直觉得一股热血一下子到了脑际,顿时便什么都顾不得了,顿时便要冲过去揍这个所谓的蒋清一顿。但是他才刚迈出去两步,便听得那蒋颖用一副不屑的口气说道:“柳如眉柳大家自然是你们该尊敬的,可是,我与眉儿两厢情投意合,怎能与你们相同!我纵是轻薄与她,也不过是我们两好之间的事,外人管得着嘛!她若是觉得不好,自然会向别人求救。现在也没听见我眉儿说什么呀,哼,某些人就亟不可待的冲出来要英雄救美了,也不想想,你配嘛!”
  说话的当儿,她还好整以暇地给了柳如眉一个灿烂的笑容,拉起她的小手来放到嘴边亲了一口,十足的一副男女和谐亲爱的样子。
  这几句话一下子把陈羽噎住了,要说这话说的可是在理,若真的是夫妻男女之间,别说是吵架亲个嘴儿之类的,便是打架,外人也是没法办管的,虽然他们一时闹得厉害,但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一转脸就如漆似胶了,但问题是,柳如眉与他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哪里来的夫妻两好一说呢?
  可是这个话别人谁说了都没用,谁在这个时候说话,都是蒋颖话里所讽刺的那急等着要英雄救美讨好美人儿的人,都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只有事主柳如眉自己开口求救,外人才有了插手的借口。因此,陈羽虽然马上就想通了应对这番话的关节,但是却还是一时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能挑的理儿都被蒋颖给挑走了,他手底下占不到理儿,所以便只能看向柳如眉,给她使眼色,让她给自己一个借口,好让自己收拾一下这嚣张的小子。
  但是,柳如眉虽然看到了陈羽的眼色,但是却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吃惊地扭过脸来看着蒋颖,然后又上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却是低头一笑,愣是装作没看见陈羽的眼神。
  陈羽站在自己席前两步处,脸色尴尬无比,心里那个窝囊啊,心说今儿眉儿这是怎么了?不会是一见面就看中了这个小白脸了吧?
  他这般想时,却全然忘了,在蒋颖刚进门的时候,自己心里还猛夸了她一通呢,而且,男扮女装之后的蒋颖十足的像是一个小白脸不假,可是他自己也是斯文俊俏的一个小官儿,多半的也有些小白脸的长相呢。
  这时婠儿看着自家小姐和那个叫蒋清的公子一副如漆似胶的样子,也是吃惊不已,这时蒋遥打了她一下,又使给她一个眼色,她顿时醒悟过来,赶紧起来走过去拉了拉陈羽的衣袖,好歹给了陈羽一个台阶下,拉着他走回来了。
  陈羽心里自然是气不顺,不免执起酒壶痛饮一番,柳如眉时而偷瞥过来一眼,倒是想要开口劝劝陈羽,但是每当这时候,那蒋颖总是及时的拉住了她,最后干脆附在她耳边低语一阵,柳如眉闻言看了看陈羽,便不说话了。
  这情人交首低语的暧昧作态,自然让陈羽更是窝火,不好好在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初出茅庐容易冲动的那个他了,心里便是有气,也只能对自己发罢了。
  这一场宴席顿时无趣且尴尬起来,蒋颖与主人柳如眉在那里低头私语,偶尔的也与陈羽斗几句嘴,左不过是互相挖苦讽刺几句而已。除此之外,陈羽便只剩下恨恨地喝闷酒,而蒋遥则不知如何是好。他也曾偷偷的给蒋颖使了几次眼色,但是每次都吃蒋颖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慢慢的,蒋遥也不敢怎么样了,也只好在那里喝闷酒。
  也不知道蒋颖和柳如眉在那里低着头在说什么,只是说着说着,她们俩的目光开始更多的往陈羽这边瞧,所不同的是,蒋颖的目光里满是不屑与蔑视,而柳如眉的目光里一股别样的羞意开始腾起。
  在这种情况下,便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陈羽有多喜欢柳如眉了,而柳如眉虽然是个琴痴,平日里对人情礼往不甚在意,儿女私情更是从来没有过,但是她却也并不傻,陈羽一开始努力的要回护别人对她的侵犯,然后又独自喝闷酒,不与人说话,便连婠儿也不理,显然是在气自己不给他面子,又一直在和自己身边这个男扮女装的人在斗嘴,显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地,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她便有些害羞地不敢看陈羽了。
  偏这个时候蒋颖还不住的撩拨陈羽,时不时的拉过柳如眉来亲昵的耳语一阵,然后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儿来拍陈羽的痛处,陈羽看在眼中,听在耳里,只好一忍再忍。不忍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觉得柳如眉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所以迟迟的不舍得下手,现在却被这么一个小白脸第一次见面就给夺走了,难道还能哭哭啼啼的做小儿语不成?再或者,耍强横手段把柳如眉夺过来?先不说自己能不能夺过来,便是夺过来了,先不说柳如眉会瞧不起自己,便是连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但是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又何况陈羽一直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呢,他只是下意识的不舍得离开柳如眉而已,可是到了最后,对于蒋家十三公子的讥讽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便干脆推案而起,“诸位慢饮,在下酒喝多了,借个地方醒醒酒!”
  说完了,他转身一把打横抱起了婠儿,不等别人说什么,便转身离席,要往柳如眉的楼上走去,婠儿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陈羽是什么意思了,不由得又羞又喜,激动地伸出两手来抱住陈羽的腰,把脸儿埋在陈羽怀里不敢往外看,深恐自家小姐会耻笑自己。
  但是这时那蒋颖却开口道:“慢着!今晚我要留宿与此,阁下还是抱着你的美人儿回家去吧,免得在楼上污了床褥,在下和眉儿便没有个歇息的地方了。”
  陈羽闻言,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婠儿缩在他怀里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裳,陈羽呼出一口浊气,然后对着婠儿笑了笑,也不说什么便转身大步冲着外面走去了。
  蒋遥见状叫住也不是,不叫住也不是,一时间尴尬无比,想要随后追出去告诉陈羽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又吃了蒋颖的眼神儿,不敢多说什么,思来想去,便只好又坐下来喝酒。
  陈羽走了之后,蒋颖与柳如眉之间倒显得不那么亲热了,只是并肩而坐闲聊些话儿,又不时对饮几次,蒋遥见状道:“真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明知道他喜欢柳大家,你干嘛要这样气他!这下子好了,回头两边受气的肯定是我!”
  此时蒋颖却是恢复了女声,也不管旁边那些柳如眉的丫鬟们是怎样一副吃惊的表情,径自咂了一口酒之后淡淡地说道:“此人虽也有些肚量,但是到底没有那大丈夫气,做一宰辅倒是尽可以了,但是要做我的夫婿,他还不够格!”


第二百零六章 所谓大丈夫(一)
  若说陈羽是个傻瓜,只怕没有人信,而且若是论对女孩儿心思的了解和把握这一项上,他甚至可以称得是天下第一人,但是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其实陈羽若是仔细观察,倒也不难看出蒋颖是男扮女装,毕竟不管她扮得如何像,总会留下破绽,比如一副纤细的身条儿,怎么偏偏胸部有些隆起,这便显出了不协调,比如那耳朵上虽然抹了药粉,却终究还有些扎过耳洞的痕迹,诸如此类,都是一点简单的化妆术遮掩不了的,但是还没等陈羽静下心来观察这一切呢,蒋颖便已经摆开了她的局,使陈羽深深的陷入局中不能自拔。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贯矜持自重,据人与千里之外的柳如眉,怎么就会突然对这么一个小白脸一见倾心了呢?甚至连被他当众亲了一口都是一脸的娇羞与欣喜!
  而他这样想,却恰恰是落入了蒋颖给他布好的局里了,当时的他全然没有心思去想,也根本不会去留意到蒋颖的异常,也不会去关注柳如眉的前后变化和蒋遥的神色,当然他也就更不会知道,他所谓让柳如眉一见倾心的小白脸,却根本就是一个女孩儿,甚至还是他的未婚妻。而那个所谓的十三弟,根本就是十三妹。
  且说陈羽抱着婠儿大步出了素月楼,一路上老鸨儿叫他,他也不搭理,又没人敢拦他,所以便由得他一径出了起鸾楼,到了外面将刁子温招过来,那刁子温便很快马车赶了过来,陈羽猫起身子抱着婠儿上了马车,一行人一车两马回家去了。
  在这过程中,婠儿始终低着头不敢往外看,只是把脸蛋儿深深的埋在陈羽怀里。她当然知道现在抱着自己的这位爷心里不爽利的很,其实她也正迷惑着,怎么刚才在陈羽他们两人来之前,小姐脸儿也不洗,头发也不梳,就在那里抱着那把六弦琴发呆,很明显不就是在想这位爷呢嘛,自己当时还高兴的了不得,以为小姐做定了心思,喜欢上他了,那么自己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自己小姐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但是怎么会才一转眼的功夫,小姐就跟那个人那么亲昵了呢?那个人要说长的可真叫一个俊,但是小姐可不是见了英俊男子就走不动路的人哪!这些年她红遍长安,见了多少人家的贵介公子,有多少面如敷粉,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小姐又何曾正眼瞧过谁呢?
  婠儿小小的心里各种杂乱的想法纷至沓来,随着得得的马蹄声,她小巧玲珑的身子也在陈羽的怀里一颤一颤的,颤得人心里发慌。陈羽上来马车了都不晓得要把她放下,还是紧紧的抱在怀里,而婠儿也机敏的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任他抱着。
  只是,此时借着窗帘缝里偶尔透进来的一点疏淡的光线,婠儿看到陈羽脸上表情凝重,甚至夹杂着一丝痛苦神色,便不由得心里难受,刚刚的心里升起来的一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的羞涩与憧憬,也一下子淡去了不少,她也不由得随着陈羽皱起了眉头。
  “爷,要不,咱们回去吧?”婠儿轻声问道。
  “回去?回去做什么?难道你不愿意跟着爷回府去?”
  婠儿闻言低了头,看不出脸上到底什么表情,只听她小声地说道:“婢子,婢子当然愿意,只是,爷心里不是还记挂着小姐呢嘛,婢子觉得,咱们还是……”
  “不必了”,陈羽打断了她的话,呆呆地望着正前方道:“眉儿她既然喜欢那人,我又怎能勉强她呢,不如就随她去吧!”
  他当然明白这个可人的小妖精是什么意思,而他也知道自己心里确实是如她所说,放不开柳如眉,但是,世事如棋,谁能知道别人的下一步要把棋子落到哪里呢?又有什么权力要求别人按照自己计算好的棋路来下棋呢?
  同样的,他陈羽也没有任何的一点权力来要求柳如眉该怎么做。柳如眉是柳如眉,陈羽是陈羽,陈羽喜欢柳如眉,不代表着柳如眉就必须按照陈羽心中想的那样,娇羞无限的爱上陈羽。
  这些事情,这些想法,在陈羽前世那个时代是理所当然的事儿,虽然在这个时候,陈羽有实力用自己的权力和地位等,强行的改变这一切,而且他的内心确实一度心动,想要去改变这一切,使柳如眉安静的伏在自己怀里,但是,还是那句话,那样一来的话,别说柳如眉这样高傲的人会瞧不起自己,就连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婠儿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把自己娇软的身子往陈羽身上又偎近了些,同时伸出双手来,紧紧地抱住陈羽的腰,或许她也明白,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因为陈羽虽然伤心,却已经下定了主意了,而婠儿下意识里觉得,或许自己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身子,给陈羽这个失意人一点小小的慰藉吧。
  但是,马车一路走到了陈府门口,车子停下了,陈羽却轻轻地放开了怀中的婠儿,婠儿觉察到陈羽的动作,不由得一愣,然后那紧紧地抱着陈羽的腰的手臂便也下意识里微微的松开了些,陈羽把她从怀里放下来,一边听得外面踏踏的脚步声,知道一定是家人门吏出来迎接了,一边却笑着注视着婠儿娇嫩的脸蛋儿。
  他扶着婠儿在轩座上坐下来,然后伏下身去在她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婠儿娇羞不已地闭上了眼睛,眼睫毛不停地眨动着,心里暗暗地想,我的爷呀,您好歹也等进了门呀,难道您没听见这马车外面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等着你下车了吗?
  不过,饶是知道这件事实在是羞人的紧,但是婠儿仍然不忍心推开陈羽,心说,既然他喜欢在马车上,那我也只好依了他罢了。
  但是,很快陈羽却又放开了婠儿直起身子,虽然黑暗中看不清面目,但是陈羽忽然一笑露出的一口白牙,却还是一下子告诉了婠儿,刚才还一脸失神的这位爷,居然对自己笑了。
  陈羽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婠儿的脸蛋儿,动作中透出一股说不出的亲昵。然后他轻声地说道:“婠儿,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就说她将来嫁人之时,不要忘了通知我这个老师过去喝杯喜酒。”
  话说完了,婠儿正在发迷糊,还没弄清楚陈羽这话什么意思呢,陈羽却又已经低下身子在她脸蛋儿左右两边各亲了一下,然后,他忽然放开了婠儿,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往前一步撩开了车帘,下车去了。
  婠儿吃惊地看着犹自晃动不已的车帘,只听得外面陈羽的声音正吩咐道:“把婠儿姑娘送回起鸾楼去。”
  随后,婠儿就听见有人答应了一声,外面杂沓的脚步声逐渐消失,马车就在巷子里原地拐了个弯儿,然后又重新跑起来了,婠儿愣愣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又要把自己送回去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犹自飘动不已的车帘。
  ※※※
  蒋府,后花园。
  “难道大哥你真的认为把这个陈羽扶植起来,他就会代咱们蒋家说话了吗?依小妹看,陈羽不是那种软软无能的人,不要看他现在俯首帖耳,一旦稳固了自己的势力,他就很有可能会反戈一击,哼,说好听点,他是个枭雄,说难听点儿,他就是个小人,在需要借助咱们蒋家的时候,他会表现得与咱们无比亲近,而一旦他自己的实力足以脱离蒋家自立了,哼……,这种人最是不能相信。”太太一脸不屑地说道。
  蒋瑜粗布衣衫跌坐在小花厅正中的蒲团上,紧紧地闭着眼睛,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入定的老道,听了自己妹妹的话,他叹息一声睁开了眼睛,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陈羽就是那样的人?怕不是因为你们之间的那点小事吧?”
  太太从椅子上霍然站起道:“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那种会为了自己一点私怨而置家族利益与不顾的人吗?没错,陈羽是冒犯过我,甚至,他冒犯我不是一星半点,从私人的角度讲,我恨不得生食其肉,但是只要他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那么为了咱们蒋家的利益,这些我都可以放开。但是,大哥,陈登之例在前,还不足以照见陈羽之未来吗?”
  蒋瑜闭目不言,过了一会儿,他叹息一声道:“长安城里发生大小事等,父亲在家里都知道,陈羽是个什么人,父亲大人也曾有定语,陈羽此人,不可以常理度之,观此人行事,忽而狠辣若政坛老将,忽而执迷如弱冠情痴,亦可谓一奇人也!故而,父亲曾断言,此人可以扶植以代我蒋家,但是,却不能用常规的办法来操控他,必须用一个情字。”
  太太闻言紧蹙蛾眉,问道:“何谓一个情字?”


第二百零七章 所谓大丈夫(二)
  蒋瑜从蒲团上起身,太太见状忙奉上一盏茶来,蒋瑜接过去喝了,这才缓缓说道:“把颖儿嫁给他,再对他多加纵容,这便是情,男女之情纵是不成,还有一点亲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当然是不够的,但是在特殊情况下,有了这个,已经足够了。”
  太太闻言情知自己这位哥哥还有下文,便没有接话,果然,蒋瑜品了一口茶之后,又继续说道:“今晚,遥儿会与他一块儿去见那长安第一名妓柳如眉,不过,这估计是陈羽最后一次见到他这个女弟子了,我已经命人偷偷的帮她赎身了,今天晚上,陈梧就会去把柳如眉强行接走,然后,柳如眉会成为陈梧的一房小妾。”
  太太闻言悚然而惊,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不知不觉的就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她想了想不由得说道:“这便是毁情了,这样一来,陈羽与陈登陈梧父子,便是誓不两立,而如此一来,大哥你就可以左右逢源了,是吗?但是,你怎么可以保证陈梧那畜生会听你的话去把柳如眉弄走呢?”
  蒋遥闻言微微一笑,说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这个你就不必管了,总之陈梧今晚一定会在陈羽和遥儿走后,去把柳如眉接走的。据玄都观调查的消息说,陈羽对他这个弟子的感情极为复杂,即是爱慕,又有一点不敢高攀,呵呵,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情痴,而这个柳如眉,据说也是对陈羽这个老师感情复杂。只是,今晚过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太太闻言默然,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心知自己前后设计的所有准备,都已经没用了,自己满以为凭借着一番说辞可以改变大哥的想法,使得自己的建议能有一席之地,那么就很有可能会置陈羽于死地,但是听了大哥一番话才发现,他远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厉害多了,自己的那一套,他是根本不可能采用的了。
  太太敛首就要告辞,蒋瑜却突然问道:“你刚才那番话,说明你有些考虑,不妨说来听听,虽然未必要用上,但是总归多一点考虑是好的。”
  太太闻言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想着,让颖儿借故悔婚,甚至逃婚,然后,借着长安市井的芸芸众口,把陈羽和那柳隐的事儿炒出来,这样一来,纵是皇上此时再需要他来支撑局面,也不会不考虑考虑了。当今皇上又一贯是个多疑的人,所以,我断定他会免了陈羽的职,命人审查他。”
  蒋遥听得紧紧皱着眉头,手指捻住胡须,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放开了手道:“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这样一来,无论将来查清楚了柳隐和陈羽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陈羽都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而在陈羽被免职的时候,皇上必然会急切的寻找一个人来取代他的地位,以求得朝廷的稳定,所以……,那么你觉得到时候皇上会选谁呢?”
  太太此时知道自己这想法说出来也不可能实现了,便不免有些气馁,她叹息一声道:“虽然皇上可以有无数个选择,但是我觉得,有了你和皇后在背后的支撑,遥儿至少占了三四成的机会。而只要遥儿能上位,那么,咱们蒋家就可以重新恢复当年的荣光。”
  蒋瑜闻言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道:“办法是有些道理,但是……,太险了!万一皇上执意不用我蒋家人,到时候还是免不了要走扶植别人的路子,而且,要比现在还费事的多,再者,到时候说不定皇上一怒之下,还会把遥儿也赶出长安都说不定。太险了,不是咱们蒋家该走的棋。”
  太太道:“是啊,刚才听完了你那个办法,我才知道确实如此,都是我这些日子心火太旺,所以就……”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道:“老爷,小的有事禀报。”
  蒋瑜道:“进来吧。”
  那人走进来先是请了安,然后看见太太在屋里,便不免有些支支吾吾的,太太见状便要告辞而去,谁知蒋瑜却说道:“无妨的,你且坐下一块儿听听吧,左不过是我那些安排开始实行罢了。”
  又对那人道:“有什么事要禀报,你说吧,不妨事的!”
  那人闻言躬身应了声是,然后道:“小的刚刚得来的消息,小姐易容改扮去了起鸾楼,与三爷还有陈大人等正好相遇,后来,小姐生生的把那陈大人气走了……”
  就在蒋瑜和太太紧紧皱眉之中,那来人把陈羽被蒋颖气走,但是后来却又把柳如眉的丫鬟婠儿放回了起鸾楼一件事,仔仔细细的说了出来。
  等那人说完了,蒋瑜又问:“你是说,那陈羽抱着那个叫婠儿的丫鬟,原本是要带回府去的,但是却又在家门口把她送回起鸾楼了?”
  “是的,老爷,确实是如此,据小的揣测,那陈大人本来是想要拿这小丫鬟一泄心内不满的,但是后来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把她放回去了。据小的手下的眼线说,那婠儿回到起鸾楼的时候,脸上很是失望,而且,神色及步履间没有丝毫异常,可见,陈羽陈大人根本就没有碰她。”
  蒋瑜点了点头,冲他摆了摆手,那人见状便起身下去了。
  这里蒋瑜与太太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蒋颖出乎意料的跑去柳如眉那里了,固然是让蒋瑜有些不高兴,怕她这一去会打乱了自己的安排,但是想必那里还有蒋遥在,他一定会设法弥补的,这个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了,问题的关键在于,陈羽好像突然转了性子一般,按照他的性格分析,被颖儿抢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之后,此时他该是对那个叫做婠儿的丫鬟怜情蜜意,借以解脱自己内心的难受才是啊,但是,他怎么反而把那婠儿放走了呢?这就有些不对了。
  太太显然也觉得不对,当下便说道:“陈羽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好色了?”
  蒋瑜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道:“或许,是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也说不定。嗯,你挑唆颖儿搞什么逃婚,实在是不合时宜,至少也该和我商量一下才是,这一次,颖儿不会是恰好的挑起了陈羽心里的这根刺,然后陈羽才突然就变得这么……”
  他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太太道:“或许,你的那个办法,在我对陈羽已经掌控不了的时候,也未必不可以用!”
  ※※※
  平康里,起鸾楼。
  女扮男装的蒋颖正在楼上一口一个姐姐地向柳如眉请教六弦琴的弹奏之法,那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迷醉,而蒋遥,则只有独自一人坐在楼下大厅里喝酒等待,同时内心焦虑不已。
  就在这时候,那婠儿回来了。
  蒋遥吃惊地看着走进来的婠儿,而婠儿看到他,却是连点儿表情都没有,问了一个小丫鬟知道自家小姐和那公子在楼上弹琴呢,便径自上楼去了。
  蒋遥隐隐的感觉到一些不对,但是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他皱着眉头思量了一会儿,赶紧到门口招手叫过一个自己的随从来,贴耳叮嘱了几句什么,然后便干脆迈步上了楼。
  才将将的走到楼梯尽头,就听到房间里面蒋颖又恢复了男子的声音道:“没想到啊,他倒还是有点大丈夫气概嘛,倒不是那粘连与小事小情的人!不过,是不是他已经看出来一点什么了?”
  她的话音刚落,婠儿已经是没好气的说道:“哼,君子不夺人所爱,看你样子像个读书人,怎的这般行事!我们爷当然是大丈夫,不必你来夸!”
  蒋颖闻言并不生气,却反而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房外偷听的蒋遥此时甚至都能想象得到自家妹子脸上现在那得意的神情。柳如眉先是斥责了婠儿一句,然后便毫不掩饰自己烦躁的心情地问婠儿道:“老师他,他可曾跟你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蒋遥就听见婠儿回答说:“爷说,请小姐将来嫁人的时候,不要忘了给他下个帖子,请他喝杯喜酒。”
  房间里一下子没有了一丁点声音,过了好大一会儿,就听得柳如眉幽幽一叹,道:“老师他,一定是灰心极了!”
  这时那蒋颖却噗嗤笑了出来,用她那女孩儿的声音说道:“柳姐姐你放心吧,我回头就去告诉家父,我愿意嫁他了!”
  蒋遥听得眉头一皱,这时就听到婠儿吃惊万分的声音道:“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第二百零八章 二八佳人体如酥(一)
  二月十八日,大吉,陈羽府上正式派人到蒋府行纳采问名之礼,而负责这件事儿的,却是皇上请出来的一位六十多岁的老王爷。这下子蒋家的面子真是比天大,两家人谈笑之间议定了婚期,长安城里的居民们好像一下子变得令人期待起来,他们在想象,这样重大的一次联姻,它的典礼该有多么的隆重。
  没用大家等多久,按照当初两方商定的日子,三月初三日,长安城内举行了盛大的结婚典礼,娶的一方是当今的御前红人,内阁奏议、工部尚书、长安侯、驸马都尉陈羽,嫁的一方乃是世家之女,晋升长安公主的蒋家大小姐蒋颖。
  这一天,整个长安城沸腾了,无数的百姓拥挤在婚车将会路过的大街上,等待着看到这难得一见的盛大婚礼,以便将来可以多一项作为天子脚下的长安市民足以对外来人炫耀的谈资。这一天,皇上宣布停朝一天,带着最近刚晋封淑德妃的柳隐亲自到陈羽的新府第致贺,并亲自担任证婚人,而满朝文武,几乎无一遗漏的,五品以上官员悉数道贺,五品以下自觉不够资格去喝喜酒的,也都是提前几天就到府上送上了厚礼以表心意。
  在这个时候,陈羽的煊赫真的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个巅峰。
  他骑在系着大红绸花的高头大马上,一路上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幸好这里是长安,老百姓们见惯了大场面,所以,虽然事先长安府上折子请旨调动了数千羽林卫,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也加入进来负责维持街道两旁秩序,但是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起多大作用,顶多就是使得陈羽的出行迎亲更武装了一些罢了,那街道两旁围观的老百姓,即便是再拥挤,也没有人会冲撞有羽林卫官兵们排成的警戒线。
  一路来到蒋府,这里也已经装扮一新,陈羽在礼部派出的礼仪官的引导下,一步步的行着各种礼节,虽然府中人早就得了话儿,不要出难题刁难新郎官儿,但陈羽还是一直忙活到中午,才算是过了那一道道的关卡,把自己的新娘子接出了蒋府。
  蒋颖这个新娘子可以说是长安城近十年来最风光的一位新娘了,当今皇后娘娘虽然卧病在床无法前来为她贺喜,但是却赐下了自己的半副銮驾给她,让她的婚礼显得越发隆重,这也稍稍的缓解了她将来只能作为一个平妻的尴尬地位。
  蒋家给蒋颖的嫁妆非常的丰厚,丰厚到了让那些见惯了大气派大手笔的长安百姓们都咋舌不已,那送嫁妆的队伍长长的拖出了好几里地,前面的大红花轿都已经走到左顺大街了,但是那蒋家送嫁妆的队伍还没有完全的从蒋府出来。这让看热闹的长安市民们不由得纷纷艳羡不已,心说这陈大人真是顶顶好的运气啊,娶个公主做平妻,凭空得了一个好岳家不说,还白白的赚了这么许多嫁妆,真真的是运气好到了家。
  骑在高头大马上志得意满的陈羽心里当然也很高兴,毕竟是自己娶妻嘛,娶的又是一个要身份有身份,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的女孩儿,他没有不高兴的道理。但是不知道怎么地,他心里却始终像是少了什么似的,就连那脸上灿烂而自得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刻意。
  虽然现在娶的是这个姓蒋的女子,但是他的脑子里却不由得反复想着一个名字,柳如眉。
  那是他的弟子,也是现在的他心里连他自己都不敢轻易去触碰的一道伤疤。自从那日离开了起鸾楼之后,陈羽便一直连平康里都没有去过,只是听说,自己走后蒋遥和他的那位英俊帅气的十三弟与陈梧发生了一场大冲突,双方最后甚至动起了手来。陈羽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是从刁子寒嘴里知道柳如眉没出一点事儿,便轻轻的把这些事儿放开了。至于那年轻男子以后经常留宿柳如眉处的消息,陈羽直接的冲刁子寒摆了摆手,“以后这些消息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不必什么都告诉给我。”
  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陈羽觉得,其实做新郎官真的是比做什么都累,至少这脸上的笑,好几个时辰一直要保持这种笑容,真的是脸上都快抽筋儿了,但是又一直走到哪里都是人山人海的围观,就连抽空儿休息一下脸部肌肉都不可能,真真的是苦到了家了。
  陈羽不由得借着一个在马背上回首看新娘子的花轿的时候,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的脸稍微放松了一下,然后又赶紧转过脸来继续的笑,毕竟自己娶的是蒋家的女儿,是一位被晋封为公主的贵女,总不能哭丧着脸吧?
  在这个时候,坐在大红花轿里的蒋颖却是忍不住掀开了自己头上的红盖头,唬得那丫鬟扣儿忙要伸手拦她,但是蒋颖却笑着一巴掌拍开了扣儿的手,扣儿见状也不敢再怎么样,只好苦着脸说:“好我的大小姐,您赶紧盖上吧,在姑爷给你把盖头挑开之前自己掀开,那可是很不吉利的,昨天那位教习嬷嬷叮嘱了婢子好多遍呢。”
  蒋颖笑着把红盖头往扣儿胸口一甩,然后浑不在意的说道:“不吉利?能怎么个不吉利法儿?那些婆子,没事老爱做出些规矩来,非得要让人难受不可,她们的话,不信也罢!扣儿,不信你把这块布蒙上试试,憋死了!等到快下轿的时候我在盖上它也不迟!”
  扣儿情知自家小姐的脾气,因此也不多话,小声地说道:“婢子可没那么大的福气,这红盖头可不是随便盖的,既然你不想盖,那婢子先替你收着,待会儿再盖好了。”
  蒋颖闻言一笑,道:“就是这样。”
  说完了,她便侧着身子凑到窗子边,看样子是要掀开窗子往外瞧一瞧,这一次扣儿可不敢再任她胡来了,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央求道:“我说大小姐呀,您就饶了我吧,你这样往外看,要是万一被外面人瞧见,岂不当个笑话到处传去,到时候传到了老爷还有姑爷的耳朵里,您自然是没事,但是婢子我可就免不了要受责罚了。”
  蒋颖撅着嘴儿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听话地放下了手,扣儿这话可说的也是,轿子里就她们两个人,只要是被外面人看到里面露出了脸来,不管是说成蒋颖这个新娘子不知礼仪往外看,还是扣儿这个丫头往外看,自己都不会有事,但是扣儿可就惨了,若是按照蒋家的规矩,少说要打几十板子,然后逐出府去。
  只是,这一下子看不到外面人山人海的样子,只能耳朵里听个热闹,便不免显得没什么趣味,再者轿子一颤一颤的,坐在里面也并不舒服,一时间蒋颖便有些气闷,嘟着嘴儿坐了一会子,见扣儿眼观鼻鼻观心的,看样子是不敢和自己说话儿,怕坏了规矩被人听见,当下她便赌气一把从扣儿手里抢过了那红盖头,又一下子给自己蒙上了。扣儿先是偷笑了一下,自付得计,然后才仔细地帮着自家小姐把那红盖头的朝向给调对了,这才安了心。
  坐在那里无聊至极的蒋颖,不由得就想到,不知道今天晚上那家伙掀开盖头之后,看到自己就是那个抢他女人的风流公子哥儿时,会是怎么样的一副表情呢?
  哼哼,我就是蒋遥那个大胖子的十三弟,怎么样?
  想到了陈羽很可能会一脸吃惊加吃瘪的表情,蒋颖不由得笑出了声,但是很快,还不等扣儿吃惊呢,这笑声又没了,因为蒋颖不由得又皱着眉头想起了自己嫁人前后这一系列的事儿,而只要是想起了这些事儿,她的所有好心情就会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
  想起去起鸾楼的那天下午,父亲还一脸怒气的训斥自己,不要老是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既然皇上已经下旨把自己许给了陈羽,那么自己这辈子就只有嫁给陈羽做平妻这一条路可走了,其他的任何想法,都是不切实际的,趁早不要想为好。
  但是到了第二天,自己刚刚偷偷的溜回府里,父亲就把自己叫了去,当着自己的那位姑姑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不愿意嫁给陈羽。
  父亲大人和姑姑可能不知道,在那一刻,自己的心突然变得冰凉,好像随时都会死去似的。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当年自己还小的时候,一位即将出嫁到一个将军家里给他那个色鬼儿子做妻子的时候说的一句话,“颖儿啊,咱们蒋家的女子,从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自己的命运了。”


第二百零九章 二八佳人体如酥(二)
  想起了姑姑当初的那句话,蒋颖沉默地低着头不发一言,这个时候,站在面前的这位姑姑开始极力的怂恿自己,把那些政治婚姻的泼天大屈一一的剖析出来,直至鲜血淋漓,她甚至不惜用上了自己的例子,如果有一天蒋颖知道了,第一个说要把蒋颖嫁给陈羽的就是她的这位美丽的姑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她最后告诉蒋颖,“我已经和你爹爹说好了,咱们家不能一代一代的靠着自家女儿的幸福去获得政治地位,所以,只要你自己是不愿意的,那么你爹爹就答应你,一定不会把你嫁给那个陈羽。”
  但是在这个时候,蒋颖抬起头来冲他们微笑,说:“我愿意嫁给他!”
  她当然知道姑姑所说的那些血泪都是真实的,但是她也相信,如此突然而剧烈的转变背后,一定有一些阴谋是她所不知道的。所以,她宁可相信自己的直觉,陈羽,还是一个值得嫁的人,总之,应该会比这些拿自己做工具的血肉至亲要可靠一些。
  一个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男人,却能够在面临失去自己心爱的人的时候,还深切的体照着这女子的想法,并且最终尊重她的想法,没有利用自己的优势来把她夺走,这在蒋颖看来,几乎是不可思议的。这样的男人,才是会把你当成宝贝的男人。如果这个人恰好还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心狠手辣,那就可以说是完美了。
  陈羽,似乎很接近这一点。所以,她的答复里没有丝毫的犹疑。她自信,自己将来一定会赢得这样一个男人的心的,而且,她已经在开始努力了。
  听到蒋颖的回答,父亲和姑姑一起愕然。
  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蒋颖也懂事的没有去了解那一天父亲和姑姑的眼睛后面到底隐藏了什么对付陈羽的阴谋,她觉得自己只需要用一个女儿炙热的眼神告诉自己的亲人,我要嫁给他,我是他的妻子,就足够了。
  坐在颤颤悠悠的大红花轿里,蒋颖认真地看着眼前晃动不已的大红绸缎,尽管她能看到的,除了这红色,还是红色,但是她的眼神依然坚定而热烈,一如这红色,恒定的燃烧。
  有人说女生外向,但是在蒋颖看来,还不如说女儿天生就是逐爱情而居的游牧者,当然,在绝大多数时候,这爱情仅仅存在于她们的内心。
  父亲与爱人,哪个重要?
  蒋颖非常害怕自己将来会面对这一问题,但是在潜意识里她又总是觉得,这个问题迟早都会摆在自己面前的,甚至现在,它已经开始困扰自己了,谁让这两个男人都是那样的喜爱权力呢。或许,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力将这两个男人的斗争往后推迟,推迟,再推迟。
  但是,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也只好听任自己的心来抉择了,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女儿,不是早就注定了这种命运了嘛。
  ※※※
  在鼓瑟相合声中,几十名年幼的女童齐声唱起了《诗经?周南》中的桃夭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由当朝首辅,吏部尚书陈登主持这场盛大而隆重的婚礼,皇上和淑德妃为其证婚,陈羽手里攥着红绫,带着自己的新娘子一起走到巨大而庄重的香案前,在陈登的唱诺声中一一行礼如仪,一拜天地,二拜父母,三拜圣君。
  新娘子进了洞房,鼓瑟之声歇了,观礼已毕的客人们纷纷入座,流水的宴席摆了上来,陈羽的心情,高兴中带着一点莫名的复杂。开始敬酒了,除了柳隐那嗔责加魅惑的眼神儿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之外,蒋遥这位大舅哥的话,也让他心里不太安定。
  “敬酒是敬酒,你自己可少喝点,免得喝醉了我妹子不让你入洞房,到时候笑话儿可就大了!你别瞪我,我妹妹有多厉害,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并不太熟的花魁苏小小派人送来了一份厚礼,就连玉尺公主关宁,也派家里总管亲自来道喜兼送礼,但是柳隐这位弟子却没有来,只是派婠儿送来了一份颇为丰厚的贺仪。
  戴小楼嘻嘻哈哈的,看那意思就是想把陈羽灌醉,幸好跟在陈羽身边执壶的阿瑟够机灵,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算盘,丝毫不怯场的抢过杯子来代陈羽喝了三杯,虽然三杯酒下肚,她霎时间就变得杏眼流酥,小脸儿娇红,但是总归是吓退了戴小楼这帮闹喜酒的家伙。
  一场喜宴直吃了两个时辰,热闹是热闹,但是却很少有人敢在这里喝醉,毕竟在座的都是官儿,还有不少人是御史台的,一旦喝得没了个样子被这帮人参上一本,可就不划算了,不过在主人家频频敬酒之下,这一场筵席吃的还算尽兴。
  皇上和淑德妃柳隐,以及陈登等许多大臣都是喝了几杯酒之后不等众人用完酒席就告辞而去了,而等到众多前来贺喜的人纷纷告辞之后,却还是有十几个人留了下来,美其名曰闹喜,其实却不过是要拉着陈羽再吃一顿体己酒罢了,这为首的,还是戴小楼。
  也不知怎地,戴小楼酒量恁是大,凭他吃了那么多酒,居然愣是没有什么醉意,拉着陈羽要再喝三百杯才许放走,陈羽推辞不得只好陪他喝,幸好后来郭兴说了一句,“小楼这厮,你不是要灌醉了新郎官儿,晚上偷偷的溜了去替他入洞房吧?”
  这一句话顿时把戴小楼闹了个尴尬,虽则众人嬉笑,但是他还当真就不好再拉着陈羽喝了,于是这顿体己酒就此结束。
  陈羽虽然仗着提前服下了醒酒的药,却还是喝得不免有些摇摇晃晃,阿锦和阿瑟姐妹两个搀着他都有些吃力,那阿瑟一边任由陈羽的胳膊压在自己的酥胸上,觉得身子不免有些酥酥麻麻的,却一边犹自埋怨道:“都怪那个戴小楼,他压根儿就是想要灌醉咱们爷!”
  阿锦听了自己妹妹的话,不免笑了笑,陈羽的胳膊时不时的拂过自己的胸口已经让她面红耳赤了,她可不像妹妹阿瑟一样能装作不知道,所以便只好低了头,尽量把自己的羞涩掩进灯笼的晕红里。
  陈羽嘿嘿地笑了笑,干脆抽出胳膊来搭在这对姐妹的肩上,同时也借着这个姿势把她们一起搂进怀里,左右各亲了一口,醉醺醺地说道:“小楼的意思你们不知道,呵呵,他是羡慕我,所以,今天不免有些失态了,无碍的!嗯、呃!不过,若是夫人不高兴,让老爷我入不了洞房,我却也只好去你们姐妹的房里睡了,记得给我留着门儿,呃……”
  两个女孩羞喜地笑了,虽然知道陈羽不过是调笑,但她们心里还是高兴,心里不免想着,万一,万一那位新奶奶嫌老爷喝醉了,不让他入洞房呢?
  调笑间到了洞房门口,那蒋颖的贴身丫鬟扣儿,和蒋家陪嫁来的两个侍妾听见动静,忙打开门接了出来,阿锦和阿瑟把陈羽交给她们,便躬身退走了,其实她们本来就知道,新娘子不让新郎入洞房,这种事儿可稀罕着呢,再说了,这入洞房的新郎官儿可是自家老爷呢,他什么时候在女人面前受过委屈啊。
  扣儿和那两名从来没有见过陈羽的侍妾一样,一双眼睛紧紧地看着陈羽,不过,与她们两人不同的是,她的眼睛还会时不时的扫一眼自家小姐,同时心里期待着将要到来的,自己这位新主人的瞠目结舌。
  两名侍妾都是蒋家送给蒋颖做陪嫁的,将来不免要侍奉床第,是以看向陈羽的目光中,除了那带着羞意的打量,便只有一种莫名的期待了。
  其实这也是大户人家嫁女儿的规矩,为的是怕自己女儿到了人家会失宠,所以大多选两个年轻貌美的丫鬟好好的调教了,做侍妾陪着自己女儿一块儿嫁过去,有了这两名侍妾,不管那姑爷是好德还是好色,都可以保证自己女儿的地位了,毕竟,这两个侍妾也是那娘家过来的人,是要跟自己小姐一条心的。
  三个人一起搀扶着陈羽到凳子上坐下,其中一名侍妾把早就准备好了的醒酒茶倒了一杯递到陈羽面前,陈羽醉眼惺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接过来一口喝了,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拍,说道:“那个,呃,挑杆呢?拿来,我要看看我的新娘子!”


英年早肥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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