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过眼云烟


  子卿要回东北了,临行前又同汉辰去七叔的墓前拜别。
  汉辰剪了几枝七叔生前最喜爱的绿菊供在坟头,这怕是七叔惟一没带走的爱物了。殓葬七叔时,汉辰有意将七叔那支洞箫随了七叔葬去。
  一山的红枫,七叔最喜爱枫叶,火一般的跳跃如年轻挥舞的生命。
  山外是白云笼岫,鸟鸣清幽。
  面对浩瀚的黄龙河,背依漫山红遍的枫叶如彤云般争艳,汉辰和子卿伫立无语。
  没了眼泪,空剩一腔的离怀。
  “先生,您放心吧,先生的话,孝彦记下了,就像孙先生的教诲孝彦铭记一生。孝彦人微力薄,但会倾尽全力实现诸位先生的托付和一生的抱负!”子卿对了青山碧水在七爷的墓前信誓旦旦。
  风云变幻的绚烂,朝霞漫天的气势,一江红瑟的黄龙河掩映在群山间。江山多娇,河山秀丽,怎能容它变色易主。
  汉辰紧紧的握住了子卿的手,兄弟二人互相宽慰。仿佛几年的风云变幻的历练,让这些原本青涩的少年都平添了笑看一切,淡然而过的勇气。
  远山间仿佛又隐约传来当年同秋月在这山间吟诵的孙先生那启聋发聩的话语。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天下风雷》全文结束!)


【《天下风雷》番外篇】


陈维夏—惊马越山涧
  最盼望的是那碗孟婆汤。
  最希望喝下他把一切都遗忘。
  悲哀啊,少年的脸上早已经不见了笑的模样,
  苦恼啊,一切一切让人愁断肠!
  多少次在梦里回想,
  回想起哪个满地银白的地方。
  回想起那些指责和冤枉,
  回想起那鞭飞扬,马飞翔。
  宝马震翅的飞翔啊,
  带我来到了天堂。
  梦乡啊,天堂!
  这里有两位兄长。
  他们循循诱导,他们伴我成长。
  欢歌笑语心情激昂,
  青春激扬当人不让。
  不知道什么叫雪盲,
  却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
  噩梦啊,已经把我缠上,
  噩梦啊,兄长的温情帮我抵抗。
  期待着,期待着时光的翅膀。
  让时光带走那些噩梦和忧伤。
  终于,还是离开了梦里的天堂。
  一瞬间跌落到地面上。
  那张脸还是这样可恶,
  他的举止依然肮脏。
  精神上的痛苦其实更难扛。
  纵然是富贵堂皇,
  羞愧之情难以抵挡。
  他不是个无爱的人,
  正是这份爱让我彷徨。
  他可以无耻和荒唐,
  他却不曾把我遗忘。
  我可以自暴和颓丧,
  却无法离开这个家的牢房。
  迷茫,彷徨,一切都难以看到希望。
  本已经醉生梦死形骸放荡。
  偏偏痴傻的站在了贼船上。
  我已经变的如行尸走肉一样,
  又何必让这躯壳一起沦丧?
  死亡,背叛家人换来的只能是死亡,
  不管这借口多么的富丽堂皇。
  死亡!死亡,背叛家人换来的只能是死亡,
  不管这理由多么的充足和应当。
  死亡,死亡!伦理不容有伤!
  最盼望的是那碗孟婆汤。
  最希望喝下他把一切都遗忘。
  ——《孟婆汤》作者:呵呵
  首先感谢呵呵的这首写给陈维夏的《孟婆汤》
  下面是关于陈维夏的番外。
  ※※※
  【惊马越山涧】
  黄河岸边,飞雪盖天,波涛怒吼,白茫茫的天地连成一片。
  两匹马飞奔过来,前面一匹马上身着戎装长氅的陈震天勒住了马,皮帽下那双锐利的眼向四下巡视一番,阴沉着脸拉了一下手中紧攥的另一根马缰,后面的马顺势上来,在他面前打了个盘旋立稳。马上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裹着件肥大的军袄,瑟缩的小手紧握马鞍,冻的通红的小脸上挂着泪痕已结成冰茬,一双恐惧的大眼睛审视着父亲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陈震天沉声质问。
  男孩儿怯懦的摇摇头。
  “我嫌在军营里处置你丢我的脸。爹生平最恨搬弄是非之人,谁知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不在正经学业上下工夫也罢了。你爹我天天头挂在裤腰上打仗没时间管你,你二娘多贤德的一个人,遇上这样的后妈是你几世的福分。她说你几句也是为你好,你不珍惜也罢,居然还胆大包天的搬弄是非毁她清誉。小小年纪学了耍老婆舌,竟然敢偷跑到军营来搬弄是非,还恶人先诬告,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爹爹,果儿没撒谎,果儿说的是真的。”男孩怯然说。
  “你还敢狡辩!”陈震天的火气旺盛,根本听不进孩子的解释。“我看你是这半年没个人管,是欠打了。”
  孩子委屈的哇的一声哭出来:“爹爹,果儿说的是真的。二娘同吴表舅她们~~”
  “闭嘴!闭嘴!”父亲暴怒的吼喝,马鞭兜风抽下,孩子宽肥的黑棉袄抽开了一道口,棉絮都绽了出来。
  “真是二娘把我打出来的,我说的是真的,爹我不要离开您。”
  陈震天的脸阴沉的可怕,沉默许久,狠狠道:“不思悔改的畜生,你在家中干下的偷钱的下作事便不说了吗?”
  男孩懵懂的望着父亲,不知所云。“爹爹我没有。”
  “看来是我的错,竟苦了你二娘。今天我是替你二娘还个公道,也是你自作的。日后再若让爹听你在背下里讲你二娘坏话,我就一枪嘣了你。今儿个天晚了,明天一早我便派人送你回去,你也放明白些,少给我装死,你的鬼主意最多。裤子脱掉,趴在马背上!”
  少年呆愕了,惊恐的眼神审视着父亲。
  “叫你脱,听到了?”陈震天冷冷道。
  “爹爹我没骗你,我……”
  “住嘴,你还在诡辩!”
  男孩僵硬了的手缓缓解着裤带,目光在查看父亲的神情,期冀着一丝转机。
  “快些!”父亲喝道,“你是罪不可恕。”
  四野白茫茫的,鹅毛大雪在乱飘。
  随了一声无助的哭嚎,孩子也被一把从马上抓了过来,被父亲死死按在马背上。
  肥大的棉裤被扒落了扔在雪地上,孩子惊慌着踢蹬着两条肥嫩如藕节的小腿,哭嚷着:“爹爹,果儿冷,好冷。别打果儿了。”
  两记重重的手掌落在孩子白嫩的臀部,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山谷。
  “你少给我耍花样,今天不打得你三天屁股沾不了凳子,你也不长记性。”
  “爹爹,娘~~娘你在哪里?”孩子嘶哑着嗓子哭了起来,仿佛喊娘是他逃避爹爹重责的灵丹妙药。
  “今天喊谁也饶不了你。”陈震天斥责一声。
  “娘你在哪儿,救救果儿,果儿没扯谎,二娘和吴表舅睡觉被我撞到~~二娘胡说~~果儿没偷钱~~娘你跟爹爹说,果儿没扯谎~~”果儿哭得气喘不已。
  陈震天怒不可遏的大喝几声:“住口!”
  边自言自语骂着:“我不信扮不开你小子的牙,我让你不说实话。”
  说罢一把拉过黑马的马缰,讲孩子横扔在马鞍上。
  两手紧扒马鞍,一脚踩套进鞍蹬里。孩子按了父亲的吩咐不敢怠慢,只有哭泣。
  “趴好,向上趴。”男孩不敢违扭,照着父亲的吩咐做着,臀部不偏不斜的正伏在鞍正中。
  男孩预感在劫难逃,再次哭求起来。
  父亲拉过马,“养不教,父之过。你爹我读书不多,可还知道道理,你小子从来鬼心眼多,若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怕不知改悔!”
  父亲咬咬牙,抡起马鞭抽了下去,随着孩子凄厉的惨叫,孩子臀上立时现出一道血印。
  “说不说实话?你为什么扯谎?”
  男孩痛哭哀嚎的哭爹喊娘挣扎起来,可无济于事,马缰握在父亲手中。那马恢恢的低鸣着驮着孩子在原地打转,充当着白茫茫的天地间唯一能承载他弱小身体的刑凳。
  “你说不说实话,你说不说!”鞭子刮着风声一发清厉,男孩沙哑着嗓子的声声哀号并没令父亲有丝毫的不忍,反而边喝令孩子闭口,手却更重了。
  “爹爹,果儿没扯谎,二娘不是好人,二娘和吴表舅他们~~”
  “住口!”
  马被牵了缰绳在原地盘旋闪烁,踏碎一地积雪乱飞在孩子伤痕斑驳青紫的臀上。
  忽听一声长嘶,马眼睛无意中着了一鞭,黑马竟然挣脱缰绳飞奔而去。
  陈震天始料未及的变故,大喝一声:“小果子,抓紧马鞍别松手!”
  陈震天惊慌得忙催马急追,无奈马似是受了惊,不听呼唤,孩子吓得大声哭喊着“爹爹,爹爹,我怕。”在马背上颠簸远去。
  “果儿,快抓住马鞍别松手,快……”父亲开始紧张了,如果孩子不慎落马可能会被马踩碎拖死,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可怕的事发生了,马伤了眼,竟在薄暮中飞奔向了悬崖绝壁,那下面是怒吼的大河。
  远远看了黑马纵身跃过断涧的一刹那,连狂呼的寒风都秉住呼吸。
  父亲勒马悬崖边,目光呆滞了,失望后悔的他向着咆哮的大河狂呼着:
  “果儿!”
  父亲在河边徘徊,欲哭无泪,落魄的归途中只带回去那根带血的马鞭和男孩脱扔在地上的肥大棉裤。


陈维夏—雪地救孤
  立马大河岸,漫天飞雪消失在滔滔河声中,黑夜中,呜咽咆哮的大浪飞向两岸,堤旁枯树上挂满冰琉。月色还算明皓,只是狂风翻舞着江成海的长髦,劈啪的风中作响。
  “长官,回去吧,不早了。”勤务兵劝道。
  黑马飞驰,卷起飞雪扬出一阵雪雾,犹如云中神骏般,在皎洁的月色下银光流泻的雾蔼中腾去。不等勤务兵明白,这马已奔得没了踪迹。一团东西被重重地摔在他们眼前的雪地里。迟疑片刻,勤务兵上前查看,是个奄奄一息冻僵的孩子,脱落的马鞍挂在脚踝。
  大雪天,冻得将死的孩子,江成海惊厄世事的巧合,莫不是天意?
  江成海将孩子抱进房中,借着油灯,才看清是个十来岁大小的孩子,圆圆的脸,虽是冻得青紫满脸尘垢,倒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灵秀可爱。已无血色的双唇紧闭、身体僵硬、身上的伤,都足以令人对这个孩子的来历生疑。可转念一想,能冰天雪地还能有一丝游息,也是命大同自己有缘。
  江成海挪过一个碳火盆,解去刚才包裹孩子冰结了的袄,将孩子搂在怀里,却不由连打了几个喷嚏。令勤务兵从外面弄来一盆雪,江成海熟练的揉在孩子身上用力揉搓他冰冷的四肢。
  “长官,这本身就快冻死的孩子,还用雪来搓,行吗?”
  “在日本士官学校,都是用这种方法救护冻僵的人,越是冻伤的人越不能用热水。”
  江成海直揉得双手通红失去知觉,而孩子身上也又了丝热意。
  孩子醒了,微睁开眼看看江成海,又侧头埋在成海的臂弯中睡下了,或是劫后余生,或是很久没能安然入梦了,仿佛一点不认生。姜糖水好了,成海晃醒他灌了下去,孩子蜷缩在怀里,这种感觉很难言。记得上次回家时儿子出疹子,平日见了他十分拘谨的儿子也这般可怜巴巴缩在他怀里,令他觉出一种不可取代的亲情。当时他很内疚,后悔平日里脾气不好,对儿子太凶,不是病的这么重,儿子怕不敢这么亲近他。
  “大哥,这就是你拣来的孩子?”义弟何文厚闻讯赶来,看了躺在床上熟睡的孩子仔细的审视。
  孩子已经缓和过来,小脸红扑扑的,白净的皮肤更显得惹人怜惜。
  长长的眼睫弯弯翘翘,睡梦中带了甜甜的笑。
  “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这孩子没爹没娘,是被后妈打出来的。”
  “他自己说的?”何文厚半信半疑。“山那边可是敌营,这孩子这个时候出现在战场是不是来历堪疑。”
  江成海不屑说:“二弟你多虑了。你想那山对面虽然是敌军,可是栈桥毁了咱们都过不去,马就能飞过去了?或许这孩子真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大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文厚提醒说:“你我落脚未稳,自顾不暇,还怎么带个孩子在军中。若是大些年纪,还能做个勤务兵,这么小,还是给他点钱打发走吧。”
  何文厚同江成海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学兼结义兄弟,回国投身革命后由于各方势力相互制肘,也没能一展宏图。
  何文厚同江成海不仅是同乡,也是儿时好友,他知道义兄心里那段隐隐的情愫,难挥的阴影。他知道江成海为什么收留这个孩子,因为长得真是有几分相似。
  “大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又想到小弟了?”何文厚不想去揭那快伤疤,但又不得不提醒:“可你也不能~~”
  江成海看了他没说话。
  也是个大风凛冽的冬天,没有雪,天是潮冷彻骨的。
  一贯娇纵的小弟偷了家里的钱去同几个玩伴逃课去场子赌天门。输得连衣服都被扒了天黑了溜回家。那是江成海第一次见父亲动了真气打小弟,下手的狠随着小弟惨厉的号哭声让他心颤。小妈哭求着,被父亲一脚踢出去老远。本想上去求饶,被母亲含了泪死死抱住了。小弟从来没挨过这样的打,也许是因为这个,小弟赌气咬紧牙不肯吃药。父亲一怒下将他关在了屋里,不想第二天清晨,邻家的护院便在一个大石凳下找到了小弟的冻僵的尸体。不知道是小弟怕再挨打,还是堵气,爬出了后窗不远就躲在了石凳下。
  果儿那调皮可爱的神态中总能找到小弟的痕迹。
  门外一阵嘈杂声,林参谋的带领两个副官闯进来。
  “江团长,我们在营里拦截到一匹军马,象是敌营过来的,听说马上有个奸细在你这里。”
  不等江成海答话,何文厚抢了说:“哪里来的奸细,栈桥断了,马怎么能过得来?”
  “唉~~过去还有刘玄德马跃潭溪,江团长怎么就难保这军马过悬崖了。”林白眼从来同日本军校派系不合,正想借这个机会搞掉江成海。
  江成海镇静说:“哪里是什么奸细,倒是我家小弟,从江东老家来。他是我二妈的孩子,我娘容不下他,他便偷跑来找我。”
  林白眼已经迫不及待的旁若无人冲到床前,掀开了盖了孩子的被子。
  “老林你误会了,不信你们看,他身上的伤。”
  “哥哥,”男孩忽然睁开眼睛,乌亮的眼睛审视着合枪实弹的士兵天真的问:“他们是谁呀?”
  江成海和何文厚都惊了,不知这孩子节外生枝的要在这紧要关头搞什么把戏,闹不好送了小命不算反要连累他们。
  “你叫什么名字?”林白眼笑着诱供问。
  “果儿,”男孩眨眨眼睛,又补充道:“江果儿。”江成海为男孩的机警折服,分明听了林白眼那几句‘江团长’知道的。
  “你爹爹叫什么?”林白眼狡猾道。
  “娘不许说,说爹爹是长辈,要避讳,叫名字要撕烂我的嘴。”男孩怯懦的看看江成海。江成海笑笑拍抚孩子的脑袋说:“总算打出记性了。”心中窃喜孩子的灵精。
  “谁带你来的,走哪条路来的?”林白眼不甘心的追问。
  “坐汽车来的,我问了大兵叔叔怎么到山西,他们就带我上了车。”
  “没大人跟着?”
  孩子哇的伤心痛哭起来,抽抽噎噎道:“大娘要打死我,说我娘是扫帚星,我说她乱讲,她就打我。”江成海心中暗骂:“你小子到会顺竿爬。”
  “我娘很固执的,爹在世时她吃了二娘的苦,结了疙瘩,后来爹和二娘都先后去了,我这个弟弟就成了出气筒。不过也是他自己不上进,不然~”江成海说罢掀翻孩子的身子,露出孩子臀上斑驳青肿的伤口,令人触目惊心。跟了林白眼进来的卫队见了议论纷纷。
  “清官难断家务事,让林队长见笑了。我是不敢在家母气头上送这孩子去讨打了。你看~”
  “别让他乱跑,回头让军医给他上点药。”林白眼悻悻的带人走了。


陈维夏—父子相认
  阅兵仪式过后,陈震天被江成海军队的气势震撼了,真是后生可畏呀,更何况江鬼子治军的能力已经是有目共睹了。
  陈震天来到江成海的书房,四下寻望。卫兵端来一杯香茶道:“主任那里来了电话,马上过来,请你稍候。”
  陈震天点点头,陈震天帽扔在书桌上,桌上有个子弹壳拼成的精致的镜框,里面嵌的是江成海和一个年青人的照片,那分明是今天毕业阅兵时炮兵大队的那个自己看的心跳的少年。眉目间的气质很是熟识。
  牵起伤心的回忆总是痛苦的,想是今天的那些英姿勃勃的少年让他想起了自己早芟的长子果儿,不然今天也能在军队里跟随自己鞍前马后了。见客人凝视着照片,为了打破僵持的气氛,夏副官解释道:“是主任和他的弟弟去年在大沽口阅兵时照的。就是今天炮兵大队的领队,你还有印象吗。”
  陈震天点头道:“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可不,连德国来的教官都夸呢,他去年带队去运补给时候,在遭遇了敌人,结果巧计破敌。墙上还有照片呢。”陈震天赞许的点点头。
  当看到几张几年前的照片时,陈震天惊住了,因为能辨认出江成海年青几年的模样,所以他身旁依偎的小孩子便是今天那个年轻人了。可这孩子太象了~~不会,明明同果儿长得一模一样。天下居然有这么巧合的事?陈震天心跳得快起来。
  “大哥嫂子来信了。”随着一声轻快的话声,门推开进来一个人,四目相望间神色都是那么紧张。
  很明显的,少年的目光慌忙避开,只勉强的不和礼仪的点头示意一下,忙向副官问:“我哥呢?”
  “在前面接电话。”少年慌然的推门出去。
  “果儿。”陈震天朝他的背影大叫一声。少年是停住了步伐,很快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见客人一脸严肃的样子居然喊出了果儿的乳名,副官疑惑地问道:“你见过他?是不是他跟你捣蛋了?江果就是这么调皮,你等下要是跟我们主任那告他一状,嘿,晚上他就又要吃竹板熬肉了。”
  江成海进到客厅连连拱手道歉,说是被些军务缠住让老陈震天久等了。
  陈震天单刀直入地问道:“江主任,敢问令弟今年多大年纪。”
  “怎么?他……”江成海迟疑一下,试探的问“是不是江果他对你不敬,成海先给你赔罪了。”
  “不,不。不过觉得令弟看来很年幼,而且长得也同江主任不大相象。你们是一母同胞?”见陈震天对果儿感兴趣,江成海小心的答道:“不,果儿,喔,江果是我义弟,是我领养的。”
  “他小名是果儿?”陈震天上前抓住了江成海的手,“从哪里?”见陈震天失态的追问,一脸的兴奋。江成海先是一惊,又镇静的笑笑转开话题道:“怎么陈大帅对舍弟这么感兴趣。”
  “实不相瞒,老夫八年前,在山西打仗的时候,走丢了个儿子。是我的长子,前妻所生。我刚见了照片,真……”陈震天指了照片,话音哆嗦。
  “你是说山西?”
  “是,大河边”
  江成海也神色大变。
  “那他走丢的时候穿什么衣服,身上又什么信物。”
  “是。唉!说来惭愧,是我发现这孩子偷了家里的钱跑出来,一气之下打了他一顿,他……他就离家出在了,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穿。我派人找了一晚,怕是他掉道河里淹死了。对,他脖子上应该挂了个玉,是他娘留给他的。”
  “什么样的一块玉?”
  “绛色的,雕了个龙,上面写了刻了果儿周岁的字样。”
  江成海沉默不语,又犯疑的问道:“既然令郎走丢的时候已经十岁,应是记事了。如果是舍弟真是大帅丢失的儿子,为什么今天见了不认你。”
  “他在躲我,他认出我了。”
  江成海出了门,等下回来,将一块儿玉递到陈震天手中。
  陈震天仔细端详着那半块玉坠,老泪纵横。“是这块,他娘临死前给他姐弟两挂在身上的。”
  拂晚时分,卫兵打来饭。江成海、何文厚和果儿聚在一起吃饭。
  江成海吩咐卫兵打开了一瓶辣酱,很是下饭,果儿吃的很是上瘾。
  “哪里来的呀?”何文厚忽然想起吃了半天还没问出处。
  “一个朋友从南方捎来的。说是自家做的。”
  “不错,好久没吃辣椒酱了。”
  江成海也感叹道:“原来你嫂子最会做的。”
  “是呀是呀,什么时候去看看嫂子。”果儿提起大嫂兴奋起来。
  “陈震天说他要去宁口,我看让他帮忙……”话音未落,果儿的筷子落在桌上,他慌然去拾桌上的筷子,不想另一只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忽然跟丢了魂似的。”江成海停下来大量着问他。
  “没……”果儿避开他的眼光,慌忙去换筷子。
  看了果儿仓皇失措出去的影子,何文厚寻思道:“这孩子脸色都白了,怎么忽然间的,不是不舒服了?”
  江成海给他使了眼色,何文厚沉住性子,低头不语。果儿也是低头吃饭。江成海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有了几分把握。
  何文厚将信将疑问:“你说他是陈土鳖的儿子,这也太逗笑了吧?”
  “人家哪里有平白无顾的乱认儿子的。看他老泪纵横的样子,我倒为他难过,倒是果儿太不懂事了,怎么瞒了这么多事体。”江成海遗憾说:“是人家的儿子,怎么也要让他认祖宗去呀。”
  “这小王八蛋怎么说的,出这样大的事得有个交代呀。”何文厚被突如其来的事弄的语无伦次了。
  “倒是问过果儿,他就是不承认,犯起牛脾气。可谁一看就不会怀疑他们的父子关系呀,多象呀。而且陈大帅很多东西说的一点不差,连果儿右腋窝下的胎记都记得,毕竟是父子呀。”成海顿顿说,“我刚才气急了还给了他一巴掌,让他跪在屋里呢。”
  “陈震天也在撒谎,他说是果儿偷了家里的钱买蜜糖吃,被继母发现打了几下就赌气跑出来了。你是见到果儿当初那惨样的,将死的野猫一样。而且果儿从来不爱吃糖的,我想……各有不是了,可孩子还是要还他的。”
  “没道理呀,他抛弃掉,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养大,现在成了材了想认回去,也太便宜他了。若是当初冻死了,他不也就死心了。”何文厚不服气说。
  “这又不是个小猫小狗,别人不要了你捡去,他是个人呀。”成海叹息道。
  “叮嘱你的话可全都记下了?”何文厚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果儿脖子上说:“车上风大,小心着凉。”
  果儿哽声点着头,这种关切的话,很少从二哥口中听到的。“哥,我不想去读书。”
  “别说傻话,该上车了。到了就写封信来。别忘了。”何文厚叮嘱道,伸手帮他拭着泪,“不是挺好的吗,不在哥身边也省得总挨打骂呀。”
  车开出一站多地,天渐渐黑了。车厢包厢的另一铺的老头出了门便没回来。果儿才发现他并未带行李来,所以难怪空手而出。正疑惑间,门开了,一人进来反扣了门。果儿定时惊呆了,是父亲。那日在操场见到过他苍老了许多的样子,可十年不见在这种场景下总觉得异样。
  果儿故作镇静的转身睡觉。
  父亲就坐在对面的铺上凝视他一会儿道:“起来吧,知道你睡不着。”
  果儿翻身起身欲夺门而出,门口满是卫兵。
  “果儿,爹知道当初打屈了你。你跌到山崖下,爹伤心了很久。总在梦里梦到你的样子。”
  “果儿早死了。”果儿冷冷说。
  “你否认不掉的事实,你是我的儿子。这老子打儿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连江成海都不敢否定这个道理,总是你没理。”
  果儿惊愕的看着他,难怪他此刻能出现在这里,难怪布置的如此周密。原来大哥已经同他达成了交易,设好了套来给他钻,什么读书上进,全是鬼话。
  “好了,咱爷俩各退一步。我答应了江鬼子不同你计较这些年离家出走的事。你也得答应我老老实实的回去做你的大少爷。爹老了,跟前缺人,尤其是能帮上忙的自己人。那日在演武场见了你,果然是长大出息了。”
  维夏默不作声。
  “江鬼子答应我,就是你逃回去,他也会把你送回来的。因为他不想让你落个不忠不孝的罪名。”
  见果儿不说话,陈大帅滔滔不绝的说着封堵果儿的条条退路。
  果儿知道此次是插翅难飞了。
  “你二娘我处置了,这个婆娘忒狠心了。我要是早半年娶你三娘就好了,说不定也就免了你命中这一劫了。”


杨小七—白如花
  汉辰同七叔焕雄一左一右随了杨焕豪大帅出了旅店大门,付家派来接他们去赴宴的车子早已在门口等候。
  汉辰故意拖缓了步子,看了七叔焕雄轻快的几步向前,信手拉开车门,护了父亲低头坐进车去。
  不等七叔回头寻他,汉辰有意避开七叔投来的眼神,若无其事的径直走向前面副驾的车门,蹿座进去。
  汉辰的举动自然逃不过杨焕雄锐利的眼睛,自从离家几年返回家中,焕雄就已经发现汉辰同大哥焕豪的关系与其说是僵硬不如说是微妙。焕雄知道汉辰从小敬畏父亲,但几年不见,焕雄都惊叹汉辰同大哥的关系如何发展的如此冷漠。焕雄当然明白汉辰的举动,汉辰是能躲他老子有多远就躲多远。但在大哥焕豪的面前,焕雄还要故作糊涂的视而不见为汉辰遮掩。
  付家的酒筵自称是简单的家宴,只请了些世交旧友叙旧。
  付家的宅子是前朝一个王府旧址,家宴摆在亭台楼榭的小花园湖边水榭里。
  一共两张桌,来客除去胡大帅父子,就是张继组父子及几位汉辰不大熟悉的人。
  长辈们进门就开始寒暄,行伍人的嗓门更是大,豪爽的笑声如放炮般响亮,吵得小辈们寒暄说话都听不真切。付家的侄子叫付清主的热情的招呼着同辈的朋友们入座,独拒了靠湖的一张桌子。
  以胡子卿和张继组为首的哼哈二将开始无拘无束的说笑逗闹起来。汉辰见胡子卿同谁都热乎得如旧相识一般,天南地北的无所不谈,就是遇到不爱说话的,他也能从人家的方言中打趣,寻出些笑话来逗乐众人。
  汉辰坐在那里只是忍了笑,也不多说话。这不全是因为父亲在场的拘束,也是他平日话就不多。
  倒是七叔焕雄洒落无束的过来,拉把椅子就坐了在晚辈围坐的桌旁,同胡子卿和付家那个侄子逗说着,天南海北的好不热闹。
  付总长忽然过来一把拉了杨焕雄说:“小七、小七,你怎么跑去同小辈们混到一桌,你怎么也要过来坐。”
  焕雄表面上笑吟吟,心里也是想能同子卿他们聚在一处,但付总长都亲自来拉他了,焕雄也只好知趣的过到旁边的主桌去。
  杨焕雄被付总长按坐在大哥焕豪身边,杨焕豪沉声吩咐了句:“你坐这里吧,也要个人照顾这些老大哥们喝酒。”
  “唉~~杨大哥,你这话就是抽我付某人的嘴巴了,劳作谁也不敢劳作我这‘人中美玉’的小七弟呀。”付总长打趣着,一脸坏笑说:“《申江国流》八公子之首,我若对他不恭,出门可真是要牡丹花下死了。若真是风流做鬼还罢了,怕要被那些牡丹花掐死咬死。”说罢不等杨焕雄说话,就拍了他的肩呵呵大笑起来。
  不知道是哪个不识趣的还在旁边搭腔说:“我家那小姨子还上中学呢,天天那卧室里挂的可都是八公子的照片,今天听说我要赴宴见七爷,哎呦,那个偏拉了我撒娇打浑的,要女扮男装做个副官来随我赴宴,我是连哄带骗才脱身。”
  又是一阵哄笑。
  菜肴不多,但十分别致,是宫廷一个流落民间的御厨的手艺。
  众人开始推杯换盏时,胡子卿他们围坐的那桌已经是热闹得难以自制,时时暴出笑声阵阵。
  “伙计,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羞答答的坐这里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胡子卿用臂肘轻轻撞了下汉辰,一副调皮的样子。
  “小胡,你看看你自己,总改不了招猫逗狗的毛病,到哪里都一样。好端端你去招惹小杨做什么,凭什么人人都要同你一样热闹。”张继组同胡子卿见面就爱斗嘴。
  “伙计你这话可如何批解。”胡子卿微挑了眉不服的对继组说:“‘招猫逗狗’我自然不在乎,逗惹你这种猫狗之辈我也就认罪了,可你平白的拉扯了明瀚当猫做狗的我可不依。”
  “唉你这个人,这里等了我呢~”张继组才发现被小胡抓了话柄落进了套,急了身子都站起来说:“小杨你别听他挑拨,我可没这意思说你是猫狗。都是小胡这嘴。”
  只见胡子卿自鸣得意的仰脸坏笑了看着他,又转眼看了汉辰给他布菜。
  “我自己来。”汉辰推脱说:“胃口不好,在吃中药,忌嘴呢。”
  “七爷还总骂我是少爷,吃饭考究难伺候。你比我有过之,无不及,这宫里的菜都伺候不了你杨少帅了。”
  正在说闹着,忽然一声尖利造作的声音:“哎呦,这不是七爷吗?”
  胡子卿抬头看时,付总长那个出了名妖媚的姨太太白如花已经摇扭进了屋里,旁若无人的只先跟七爷杨焕雄打着招呼。边故作娇痴的说话,那勾魂的媚眼不时电波般飞向杨焕雄,目光全然笼罩在七爷身上。
  胡子卿在一旁低声对汉辰说:“了不得了,这白骨精又现形了。”汉辰并不知道这“白骨精”是什么人,低声问时,张继组在一旁抢了话告诉他,“这是付总长的姨太太,原来是个暗娼门子出来的,床上的功夫了得。这付总长也是个不要脸的,平日里靠了这白姨太的床上功夫帮他搞平了不少要员和大事。人们都传,这付总长的官职一半是马上的来的,一半是姨太太从床上的来的。”
  说着隔了汉辰媚媚的坏笑着看了眼胡子卿,神秘的对汉辰说:“这个你要去问小胡,他可是当过回唐僧,险些被这妖精吸精喝血了。”
  胡子卿愠怒的红了脸隔了汉辰就拿了筷子去敲继组,继组已经乐跌了,低声对汉辰说:“子卿面上挂不住了,他这细皮嫩肉的小唐僧太招惹妖精了,呵呵。”
  子卿倒也不真同他急,只含了笑阴阴的看得张继组不知道他又在憋什么坏主意修整他,子卿刚要开口,就被一声娇痴醉人的声音吸引过眼神:“今天一大早,我就见了两只喜鹊在房梁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我就知道有贵客到。果然是七爷来了呀,可是有日子不见了。”白姨太已经扭摆了向七爷焕雄走去。
  汉辰紧张的不时瞟向旁边的桌子,七叔竟然从容的跟那个白姨太打着招呼:“白姨太,许久不见,你还是风采照人。”
  一串娇嗔造作的笑声笑得桌上的几个男人骨头都要酥了:“哎呦,哪里呀?我可是老了,早上敷粉时,眼角都有皱纹了。反是七爷多日不见,越发的玉树临风了。”
  不想一搭讪,那白姨太竟然话多了,娇滴滴的话让人听了又酸又痒,竟然花枝般摇曳着腰胯晃了过来。
  付总长也怕是司空见惯,笑了招呼说:“如花,你好好招呼一下七爷,上次不是七爷帮忙,我那批货呀~”
  焕雄虽然尴尬,又不能表现不快,余光偷扫了一旁的大哥,已经是面带愠怒。
  白姨太贴了小七拉了把凳子挤了坐下,一旁的吴督军也只有笑了笑往一旁挪挪。白姨太更是大方的说:“不妨事,挤挤热闹。”
  边说边起身张罗着给众人斟酒布菜。
  小七一脸无奈,但还是平和的应对着。
  汉辰看了心里暗叹,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婆娘,这回可是要把七叔害惨了。
  想前些时候上海报界闹出的那无聊的《申江国流》“八公子事件”,就把他和七叔莫名其妙的推到了风头浪尖,平白无辜的被古板守旧的父亲好一顿捶楚。那只是风言风语就惹的父亲勃然大怒,如今七叔同白姨太当了众人“打情骂俏”的,怕父亲更是难以容忍。
  见汉辰游弋的目光不时紧张的扫向七叔焕雄,胡子卿忽然明白了汉辰的担心。
  《申江国流》的事,子卿亲眼见了杨大帅对汉辰叔侄的严厉,这种肆无忌惮的眉目传情该不会又为七爷招惹麻烦。可那个白骨精真是厉害得很,被她粘上断无个分身的机会。
  终于,汉辰先坐不住了,寻个借口来到对面桌旁对七叔耳语了些什么,胡子卿就见他叔侄俩离了席。
  没多时,杨焕雄先回来,坐回原处。汉辰再回来时,一脸的不快。
  胡子卿看到父亲胡云彪离座似是去解手,忙起身跟了出去。
  “爹,你等会多去敬杨伯伯几杯酒,把他灌倒了吧。”
  “你小子又闹什么,好端端的我去灌他做什么?”
  胡子卿狡黠的一笑,低声说:“杨伯伯倒了,就不会晚上为难我师父了。”
  “你师父?你是说小七?你别管人家的事,你没看你杨伯伯那脸色拉的。”胡云彪满不在乎的扔下儿子走,胡子卿却涎着脸,紧跟了两步拉了父亲的手陪笑耍赖说:“爹,您就帮儿子这个忙,儿子知道你酒量好,这个事对您老举手之劳。”
  “你小子老实呆了去,越来越没个正经的。”
  “爹,您该不是也怕杨伯伯的酒量吧?怕灌不倒他,反被他灌倒?”胡子卿关切的问。
  “胡说,你爹我酒量怕过谁,你小子别来激将法,没用。”
  胡子卿不屑的奚落说:“儿子明白了,不强爹所难了,万一您先被灌醉了,孝彦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也难怪汉辰说呢,他爹号称这打遍中原酒量无敌。”
  “嗯,你杨伯伯酒量不错。”
  “人家杨伯伯放下话了,说这拼酒他第一,你老第二,第三是荀老叔;若论打仗,他老三,秦伯伯第一,您也就老二。这里外您也行二的份儿。”子卿一路跟了父亲嘟囔着离开洗手间。
  “你小子就混说吧。”
  “哼,不信您自己去问我秦二哥,他是知道的。”
  杨汉辰看子卿回来就一脸诡异得意的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只看了子卿不时的回头瞧他父亲。
  杨七爷更是有些对胡大帅一反常态的举动奇怪,先时为胡大帅斟酒,他还含蓄了推说酒力不支。此刻非但频频斟酒,还不停的给大哥杨焕豪敬酒。
  大哥酒量不错,但胡大帅在东北都是高粱烧酒泡出来的汉子。
  焕雄就见大哥也却之不恭的同胡大帅左一杯右一盅的喝个不停,边说边笑的从酒盅变酒杯,从酒杯换酒碗了。
  见大哥喝得头上的青筋都有些出来了,小七谨慎的低声劝了大哥几句,但大哥哪里肯听。
  众人说笑着推杯换盏,白姨太开始脸飞红晕,借了三分酒力,开始不时往七爷身上靠。
  左边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大哥,还死死抓了杯子不听劝的执意同胡大帅喝下去;右边又是勾魂媚眼围了他死缠烂打的白姨太,杨焕豪简直是左拼右挡,应接不暇。
  “白姨太看来不胜酒力,不如去歇歇吧。”小七好言劝慰。
  白姨太低声娇娇的靠近他说:“好呀,我要你同我一起去歇息。”说着那纤纤玉手揉弄着七爷焕雄宽大的手掌。
  焕雄自然的抽出手,大声说:“白姨太,你醉了就快去歇了吧。”
  那白姨太笑笑起身,又将个字条塞在欢喜的手掌。
  焕雄也没看,只是掩人耳目的塞进兜里。
  忽然杨焕豪哇的大吐起来,慌得小七和汉辰都过来护理。
  胡子卿一把拉了小七过来说:“七先生,你可是要好好谢谢我。你今天晚上回去就安全了。”
  杨焕雄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又看看醉意朦胧的胡云彪大帅,再看酩酊大醉的大哥焕豪,七爷敲了胡子卿笑骂说:“你小子,我猜就是你搞的鬼。”
  焕雄见兄长已经是大醉,嘴里却还舌头僵硬的对胡云彪说:“老胡,再干~我~~我没醉~~再来三大碗。”
  “大哥,还是回去歇歇吧。”杨焕雄搀扶着兄长,汉辰也过来帮忙。
  “老杨,你不行,你这酒量比我还略差那么一点点。”胡云彪扯了大嗓门豪爽的笑着:“你先去睡个觉,醒醒酒,不服的明天再来。”胡云彪也面色泛红,话语含糊。
  “爹,您没事吧。”子卿也忙过来扶了父亲。“你小子一边去,我哪里这么容易醉。”
  “就~~就~~今天,不用明天。”杨焕豪一把摔开弟弟的手,凶他说:“你~~你小子放手~~又欠揍不是。”
  “哎呦,两位大帅都是酒中的豪杰,这打擂台还有歇场的时候呢。你二位就歇口气,明天再比试。”
  白姨太上来说和着:“再说,我们府里的酒呀都没了,这天晚也没处去打,明天,明天我一定多备上几坛。”
  连哄带骗才算把烂醉如泥的杨焕豪扶回了家。
  杨焕豪倒在床上,回来路上吹了阵凉风,略微醒了些。
  焕雄忙张罗了让汉辰打水浸了条毛巾给大哥敷头。
  看了沉醉的父亲那副歪歪倒到的样子,汉辰一脸的不屑,却也不说话,只端了盆水呆呆的立在一边,看了七叔不时的浸手巾给父亲敷头。
  “你傻戳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吩咐准备醒酒汤。”七叔瞥了汉辰一眼,略含嗔怪。
  汉辰心里也不明白七叔是怎么想的,若不是调皮灵精的子卿出此怪招灌醉了父亲,怕此刻七叔要跪在地上大承笞楚了。如今七叔还张罗了把父亲弄醒,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汉辰并没有动,支吾的说了句:“你还真盼他醒呀,他就这样睡着不醒反到踏实些。”
  七叔猛的回头直视了他,目光中饱含了不解和责怪,蠕动嘴唇没理他,转身帮焕豪垫弄着颈后的枕头,像关爱一个孩子般。焕雄起身出了门喊副官去准备醒酒汤,汉辰见七叔有些不快,也放了水盆跟出来。
  冷不防七叔回手就是一记耳光,抽得汉辰羞愤委屈的看了七叔,眼泪在眶里滚动。
  七叔对他怒目而视,手指就一直指了他不说话。
  汉辰不敢去捂脸,他知道七叔是为了他刚才那句冒失的话恼怒了。在七叔目光的逼视下又强收回眼眶的泪水,嗓子里一阵咸涩的感觉。
  “你再让我听到这些混账话,小心我撕烂你的嘴。”七叔狠狠的一句话,汉辰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
  “小七,小七~~”屋里传来杨焕豪的呼唤,焕雄应了一声,就匆匆过去,贴了床边坐下。
  大哥痛苦的蠕动着嘴,干裂的嘴唇,手在不停的抓着脖子。
  “大哥,你怎么了?”焕雄关切的轻声问,又吩咐汉辰:“去倒杯温水来。”
  喝了几口水,焕雄忽然一把拉了焕雄说:“小七,小七,你~~~你别走~~你别走~~”
  那企盼的目光和焦虑的言语,手抓得焕雄的胳膊生疼。
  “哥,我不走,我能走哪去,就在这陪你。”
  “不走,不走~~”杨焕豪倒头又睡,才躺了没几分钟,又忽然嚷到:“小七~~小七”
  “哥,我在这里。”焕雄应了声。
  “我烧心,心里难受,在着火~~~我想把心扒出来。”杨焕豪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哥,你忍忍,醒酒汤就来了。”焕雄吩咐汉辰去看看醒酒汤好了没有,试图去安抚大哥,大哥忽然拉了他的手说:“小七,你恨大哥吗?你恨大哥是不是?”说了赤红了眼睛拼命的摇晃了焕雄。
  焕雄试图扶他躺下,焕豪去一把拉了他不松手说:“你跟大哥说,你是不是恨大哥。”
  “怎么会?”焕雄象哄个孩子般哄慰他说:“小七是大哥辛苦养大的,怎会恨大哥。”
  “不是!你撒谎,你们恨我,你恨我,龙官儿也恨我。”说罢纵声大哭,哭得十分伤心。
  汉辰立在门边不动了,他从没见过父亲这么伤心失态。在他眼里,父亲从来就是个暴君,是个暴戾无情的人,他身体里似乎就没有眼泪这个东西,所以也不许子弟有泪。居然他今天会哭,而且哭得如此难以自制,看来酒真是乱性的毒药。
  副官端来的醒酒汤还有些烫,汉辰小心的吹了吹端过来,但父亲还是毫不安静的疯狂的哭嚎着:“你们恨我,恨我打你们。小七,哥不该打你,哥不该打你这么狠~~你疼吧~~小七。”
  “好了,过去就过去了,挨几下打也死不了,哥还是喝口汤快睡吧。”
  “小七,哥对不起你,”杨焕豪一个叱咤风云的大男人居然痛苦流涕的如个女人般的缠绵,让焕雄也觉得酸涩。大哥打人只有一个道理:“君臣父子”,那是打人即不用道理也不用偿命,焕雄想想,自己也不能说没恨过大哥,可也只得认命。
  “小七,哥当年接过你的时候,你才~~~”
  “嗯,我才跟个小猫那么点儿,浑身血呼呼的,不是哥发慈悲,小七早就没命了。”七叔逗哄孩子般的话,抢了父亲的话接着茬。汉辰觉得有些悲哀得可笑,这话父亲总挂在嘴巴,他的恩德对七叔有多重,一个小妾生的遗腹子被他收养了养大成人。所以他有权利支配弟弟的一切。
  “小七,小七,哥不打你了,你别走,你不能再走,你走了,哥这心里空荡荡的没着落。龙官儿他恨我,他也想了走,你们都想了走。小七,哥对不起你,你大老远的自己送上门回来救大哥,救杨家,大哥还打你,小七~~~”
  汉辰心想,你也就现在酒醉了良心发现,怕醒了就不是你了。
  “汉平,~~汉平~~他的魂儿来了,他找我算帐来了,他说我冤枉他。”忽然焕豪一脸的惊慌失措,象遇到鬼怪般惊恐的缩到被子里。
  “汉平不怪你,汉平在这里呢。”焕雄见大哥醉得发疯,边把枕头被子往地上扔,就给汉辰使个眼色。
  汉辰过来,焕雄说:“大哥你看,汉平在这里,你摸他的手,热着呢。怎么会是魂儿来找你。”
  “不是,不是~~他不是汉平,他是汉辰~~”
  汉辰噗哧的笑出声来,心想他还不糊涂,还是明白的。
  连哄带劝的总算让焕豪喝了半碗醒酒汤睡下,出了门叔侄二人对视片刻,都是一种心酸无奈。
  第二天清晨,杨焕豪醒了就头昏脑胀,已经全然记不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忽然喊了声:“来人!”
  门口说话的焕雄、汉辰忙应了声进来。
  “大哥醒了?我这就吩咐人去给你打洗脸水。”
  “不用!”杨焕豪阴鸷的眼神凝视着七弟焕雄,阴冷的问:“你昨夜去哪里了?”
  “不是跟大哥在一起吗,赴宴去了。”焕雄缓和的语气,笑吟吟的。
  杨焕豪目光一直盯着兄弟的眼神:“赴宴回来呢,你昨夜去哪里了?”
  “昨夜,大哥喝醉了,小七就在你身边不离左右的。”
  “跪下!”焕豪一声断喝,汉辰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七叔哪句话又招惹他不快了。
  焕雄并没反抗,跪在地上,等大哥的下文。
  “还敢扯谎了,自己掌嘴!”
  “父亲,七叔辛苦了一晚照顾你,怎么~~”汉辰实在忍无可忍。
  “混账!”焕豪的目光如箭般要把汉辰射穿。
  “你们叔侄俩和伙的蒙骗我。照顾我,你看他那身衣服都没换,不是一夜未归是什么?”
  焕雄简直无语了,大哥的多疑和谨慎都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哥你不信去问副官,昨夜我就在你屋里哪里也没去。再说你看我这衫子,被你吐的痕迹,我都没时间去换洗呢,还能去哪里?”
  “你当我没看到你和那个妖精眉来眼去的。过来!”焕豪吩咐说。
  焕雄跪移了两步近前。
  杨焕豪伸手去搜他的衣兜,一把就把昨晚白姨太塞给焕雄被他放进衣兜的那个字条寻出来。
  “这是什么?”
  焕雄一惊,他才想起这个字条,写了什么他都没来得及看。
  “念~~”焕豪看了看吩咐说。“你自己大声念出来,也让你侄儿听听,听听你干的好事。”
  焕雄一阵难堪,这个字条他还是头次看,可也无法解释,本是越抹越黑的事。
  “念!”大哥一声咆哮,焕雄知道大哥火了。
  “云雨巫山,今夜销魂,你千万要留下,就当可怜可怜我。”焕豪无所畏惧的一口气平淡的念完,焕豪对好汉辰说:“老大,你跟你七叔说,杨家的家法,作奸犯淫如何处置?”
  汉辰心中一惊,那可是可轻可重,但都够七叔好受的。
  “父亲,七叔昨天确实在家,他~~”
  “闭嘴,我问你这个了吗?我只问你家法如何处置?”
  “别为难龙官儿了,哥手痒了想打人小七奉陪就是。”小七露出无奈的苦笑,伸手解了腰间的皮带递给大哥。
  “你还敢跟我耍贫嘴了,搬条凳子来给我脱了裤子趴好!”大哥一声喝骂,汉辰不由看看门口的方向,如今聚集来这么多人,闹出动静让七叔多难堪。
  正在骑虎难下,姑爹许北征却进来,一看这架势叔侄二人都跪在地上,就笑了说:“怎么了?这一大早是谁惹你了。”
  “还有谁,这闹事的多半就是小七。”杨大帅喝骂。
  许北征玩笑说:“要打小七也不能在这里打,这要犯众怒的。你没见昨天胡家那小子,一个劲儿的撺掇老胡给你灌酒,怕就是给他先生解围呢。”
  许姐夫来充好人,谁个稀罕,小七没有好脸色,想想口是心非的许姐夫,不定多期望大哥狠狠揍他呢。
  但许北征却是拉了杨焕豪谈正事,边轰了小七和汉辰出去边对杨焕豪说:“豪弟,不急这一时,等完了事你就路去趟云城,你姐姐也一直念叨你和龙官儿这孩子。到了自己家里,我帮你拾掇小七,打烂他。”
  小七悻悻的出屋,嘟囔了句:“晚上撒酒疯,大早晨的撒呓症。”
  汉辰噗哧的笑了,想七叔也是心里千般的无奈。
  “七先生。”子卿迎了灿烂的阳光快步过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怎么样?昨天多亏了孝彦给师父解围救驾吧?”
  杨焕雄敲了子卿一个暴栗说:“还讲,灌得我家老爷子白天还在撒酒疯。”
  汉辰觉得有趣,就接话说:“昨天那个白姨太,写个七叔个字条,那酸得让人掉牙。”
  “是不是又是什么‘可怜可怜我,千万别走’?”
  “啊,你怎么知道?”汉辰奇怪的问。
  “这还用问?”子卿抱着胳膊倚了阑干笑了说:“这种事小爷见得多了,这解套是要个本事的。”
  “快说来给我七叔听听,省得我爹急了眼又要家法伺候,弄得七叔有口难辩~”
  七爷一瞪眼,汉辰缩了脖,就见子卿听了汉辰讲了昨天晚上的遭遇和今天早上的无妄之灾笑得直打跌:“明瀚你~~你和七爷都太实在了。我若是如此早就死在盘丝洞了。你知道我是如何对付那女的?我就改了三个字,‘要留下’变成‘放我走’。”
  “什么?就是说‘你千万放我走,就当可怜可怜我。’”汉辰恍然大悟,也不由为子卿的聪明调皮叫绝。
  “子卿你太狠了。”张继组听了也笑得直不起腰。
  子卿得意的说:“这玩女人,可是有讲头的。‘潘驴邓小闲’,可都知道吧?《水浒传》的王婆不是说,这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得。第一件,潘安的貌;第二件,驴儿大的行货;第三件,要似邓通有钱;第四件,小就要棉里针忍耐;第五件,要闲工夫:——这五件,唤作‘潘、驴、邓、小、闲’。五件俱全,便可以。只可惜我们妄称‘八大公子’,这第一,容貌比不比得潘安,也算过得去;第二,孝彦就不多说;”
  七爷已经笑了举手又给了子卿一个后脑瓢。
  子卿一缩脖,接了笑了说:“这第三,家产万贯,比不比得邓通倒是不知,可也是当今无几能比;第四,细心上我们还大都过得去;第五,就是最要命的,空是前四件都有了,但但没了闲工夫,一睁眼就想座钟上了发条摆个不停,一天到晚忙得要死,空辜负了这些人间乐事。”
  小七叹口气说:“子卿,师父是听出来了,你这是不认命,不平呀。这话跟我们说也是无用,你且回去对你老子讲讲去,看不打了你出来。”
  “小七~~”门里传来的呼喝声小七急忙答了声:“在呢。”
  慌忙拔腿往屋里跑去,笑得子卿撑了继组的肩笑了说:“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一个骚货白如花,反把人中美玉杨七爷给害惨了。”


杨家祠堂
  【将门逆子】
  子夜十分,万籁俱寂的龙城大帅府忽然人声喧杂。祠堂院内亮起彻明的灯火,穿梭来往的下人都是面色凝肃。院外一片响彻夜空的躁动哭嚎,无法擅入祠堂的女眷们歪歪斜斜、哭天抢地的在祠堂院外乱做一片。
  跪在祠堂庭院的杨汉辰神色却如此刻笼罩他俊朗面容的月光一般静谧,锐利明眸中没有一丝对即将直面暴风骤雨的怯懦畏惧,眉宇间萦绕着倔强张扬,棱角分明的五官却愈发显现出坚毅刚强。他此刻的处境本是个该被人同情担忧的待罪羔羊,但他那气定神闲的神色却让人看不出半丝对即将残酷命运的恐惧之色。处变不惊、神色自若的定语来形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就更是难得。
  院外忽高忽低抑扬顿挫的嚎啕哭求声不绝于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洪亮,响彻夜空。
  三姨太悠然的赶来祠堂看热闹,勉强压抑着迫不及待看好戏的欣喜若狂。她知道,今天要被杨家苛厉家法严惩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帅老爷总向人炫耀的杰作,那在大帅苦心调教下少年英雄、智勇双全的杨家大少爷、龙城杨家军少帅杨汉辰。
  在三姨太印象里,今年虚岁十七的大少爷汉辰永远是那个一身清素、面容肃穆清冷的孤傲少年。家人很少见他笑,老爷也时常训斥他一副讨债鬼般的脸色。空生了双目色夺人的双眸,却总漾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三姨太揉了帕子浮出浅笑,又忙用帕子遮了脸。没想到她自己无意间做回媒,竟成了一箭双雕的妙计。本是她那多事的娘家表弟杜五看上了汉辰奶娘的女儿秋月,死缠烂打的要她去做媒说和,不想不识抬举的秋月居然拒了婚。三姨太知道秋月仗了大太太的宠爱读了两天书,就心高得想攀什么高枝了。于是顺水推舟的做回好人,提议让老爷娶了秋月做小。不想秋月拒婚不说,还拐带了平日规矩谨慎的大少爷汉辰同她离家私奔。为此丑事,暴跳如雷的大帅这几个月四处派人暗自搜捕汉辰这个逆子,几次扬言要将这个败坏门风的逆子处死。如果没了大少爷汉辰,自己亲手的儿子老二汉平就有青云之上的契机。
  杨大帅的家法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家中上下的家眷、下人提起来都会觉得锋芒及背。
  三姨太在臆测着那平日倔强的大少爷汉辰此刻也该被吓得魂飞魄散、痛哭流涕的悔不当初了吧。
  杨汉辰仰起头,漠视两旁过往准备香案家法的家院下人,只是木然凝视着天上那轮当空皓月。
  秋月——那个如那轮秋夜皎洁明月般姣好的面庞又浮现在汉辰眼前。
  不知道此刻伊人是否共此明月,又在天涯何方?
  “呵呵~~这是我们杨家的大少爷回来了。”祠堂院门“咣当”的一声大开。
  汉辰的思绪立刻被拉回眼前的现实世界,随了父亲这声阴阳怪气的喊喝,一队高举着火把的家丁拥着面色铁青的父亲进来,身旁还跟了一脸怒容从小教诲他长大的顾师父。
  几月不见,父亲显得瘦癯苍老许多。
  “父帅”,绑跪在地上的汉辰笔直了腰杆,恭敬的叫了声,脸上也有了些许愧疚。
  “来,起来起来。”父亲忽然温和了口气,弯身上前扶汉辰起来:“怎么能让我们大智大勇的龙城少帅跪在这里呢?”
  汉辰沉下头,父亲阴狠的笑容背后含着压抑许久亟待爆发的恼怒。
  “起来!”父亲一声断喝,一把揪了汉辰的衣领,把汉辰提抓起来。
  “看着我!”父亲高亢的语气忽然趋于平和,如铁钳般有力的手却死死的捏着汉辰轮廓明朗的下颌,扬起他的脸,那面孔有着父亲刚毅的眉眼和母亲柔和的肌肤。当汉辰极有特质的倨傲目光同父亲对视时,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在夜风中回荡,汉辰扑倒在地上。父亲跟过来狠踢他几脚斥骂道:“逆子!你跑呀,我看你还能跑出我掌心。”
  汉辰爬起来跪直身,冷漠的脸颊已经渐渐隆肿起来,但他凝重的面色却毫不动容。面对即将来临的狂风骤雨,他此刻反有了丝恬然,少了丝押解归家途中的不安。既然做了抉择,就要敢承担相应的后果,这是师父从小教他做人的根本原则。从孤注一掷迈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承受最后结果的打算。
  “说!你是怎么被那个小贱货迷昏了头,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不等他开口答话,父亲的家法棍子如暴雨冰雹疾下,泄愤般边打边骂。一切都在汉辰的意料中,汉辰紧咬了颤抖的牙关默默承受,缄口不语忍住呻吟。
  “说!说话!”几棍子打在脊背上,汉辰再次不堪痛创的扑倒在石板地,又缓缓忍了周身痛楚爬起来直了腰。若不是父亲逼婚,何以秋月就要仓皇逃命;若不是父亲为了抱孙子苦苦逼他同娴如姐圆房,他何以忍无可忍羞愤出走。在父亲的眼里,秋月和他就是为杨家传宗接代的母猪或种马,这种羞耻他始终难以释怀。
  “混账东西,逆子!死不认罪!你还拧!”重重的棍子落在腰上、臀上、腿上,棍子已经开始凌乱无章。汉辰知道父亲的火气已经同家法棍子合为一体,并如沸水般逐渐升温,终究要鼎沸蒸腾到炙手可热的地步。
  父亲永远不会认错,也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七叔的出走,小姨娘的冤死都是父亲的杰作,却又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汉辰想,他根本就不必解释什么,他同父亲讲不清道理,既然落回这个阴暗的牢笼,他也只有听天由命。
  “放了家里白米饭不吃,偏要去路上去吃野狗屎!娴如大家闺秀,哪里不好,你却为了一个下贱女人去私奔。”父亲用尽一切肮脏的字眼侮辱着秋月和他纯洁的感情。
  汉辰记得就在四个月前,他听到了那个惊人的噩耗。三姨娘居然鼓动父亲纳秋月做妾,为杨家传宗接代。这种荒唐的事居然还被母亲和秋月娘极力赞成,秋月却为此哭得死去活来。父亲的意愿无人能违抗,但这种人间悲剧在杨家却是屡演不衰。去年,父亲娶的那个比大姐凤荣年龄都小的江南美女小夫人不就是在那场莫须有的冤案中惨死,扔下了才两岁大的小弟乖儿,还逼得英名赫赫的七叔离家出走。
  “说话!说话!你认熊了还是舌头被狗叼去了!”父亲的斥骂伴着家法棍子不停的落下。
  “父帅不必拉扯旁人,要杀要剐父帅请便,汉辰一人受了就是。”汉辰疼痛得打颤的牙关中镇定的挤出一句话。
  可能是这词句顶撞了父亲的威严,可能是他那不羁的目光惹得父亲肝火旺生。
  “把这逆子给我剥了衣服吊树上!”杨焕豪暴怒的咆哮声响彻夜空。儿子从小到大对他惟命是从,很少敢违逆他。在杨家,在龙城军中,他杨焕豪就是君,儿子汉辰就是臣。他要儿子跪下,儿子不敢不跪;他要动手打儿子,儿子就规规矩矩去取家法双手捧送给他。这是十多年不变的规矩,就象每天吃饭一样平常。虽然他知道儿子心有不服,屡屡从那执拗的眼神向他表示不满,但很少敢言语顶撞。即使儿子心里再不服气,行动上也只有服从,从不敢造次。因为他让儿子从小就领教过违逆他这个父亲的后果,杨家的家法足以让儿子反抗的意识萌芽望而却步。
  儿子绝对知道离家私奔是何等的大罪,又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居然他还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了,而且还敢不知悔过、毫不低头的跪在自己面前,这不是在跟自己打擂台么?
  汉辰心里一沉,当了下人被吊打的羞辱远远大于垂死的惊恐。父亲此举不单纯为了重责他,更是要侮辱他,迫使他屈服。
  ※※※
  “大少爷,得罪了。”家丁上来犹豫的对跪在地上的汉辰说,伸手试图来解汉辰衬衫纽扣。汉辰打落家丁的手,咬着牙忍了一身伤痛,颤颤巍巍的自己动手解着衣服,不屈的目光仍是同父亲对峙。
  “你看,你看他这眼色~~这分明是同我斗擂台。”父亲转向顾师父愤恨的说,“都这番田地了,我倒是要看看他大少爷的牙骨硬还是他老子的棍子硬。”
  “老爷,求你了,手下留情呀。”院外穿来母亲的哭喊哀求声。
  “龙官儿,你快认错呀,快求你爹爹饶了你,说你不敢了。”顾师母的恳求。
  “龙官儿,龙官儿。”是妻子娴如的哭泣。
  “老爷,饶了大少爷吧。”这声音是奶娘赵妈。
  外面一片混乱的哭喊,反哭得汉辰阵阵心疼。
  汉辰知道此时认罪求饶可能是从父亲家法下捡条活命的唯一出路。可这种屈从让他愧心,更不要说这软话他从来说不出口,就是说了,就能免去这场责难吗?既然选择了,做出了,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想到这里他很坦然。
  从小到大他就常被父亲责打,汉辰知道戎马军中、刀口舔血一生的父亲脾气是何等暴戾。进了杨家祠堂的都是不赦的大罪,很难有站着出去的。以往也曾被怒火中烧的父亲打得昏死过去遍体鳞伤,却也没有今天阵势之大。在如此大逆不道的谬行,而且是严重挑战了父亲这个主帅和一家之长的权威,父亲岂肯轻饶过他。
  汉辰咬紧牙,紧闭双眼,倒吊着的身体脑子里觉得血在倒冲,难言的痛苦,更是难言的羞愧。
  “嗖嗖”挂风抡下的棍子抽打在汉辰身上就是一阵阵剧痛,汉辰紧咬了牙极力忍住悲声,但鼻子里还是发出声声呻吟。父亲的棍子比平日的还狠,每下都象要打断他的筋骨,汉辰的身体被棍子抽得四处乱晃,浑身的骨头如被生生拆散般的剧痛。
  “逆子!你倒是添了胆色了,你比你七叔还能。离家出走!你不是留下书信要同封建家庭断绝吗?”
  父亲边骂边打,汉辰艰难的忍着剧痛,他想,不能喊出声,母亲她们在门外听了会心痛欲绝。汉辰知道,祠堂是女人不能涉足的,否则娘和师母一定护了他象爹爹苦苦求情的。
  “龙官儿,好孩子,你快求你爹饶你呀。”母亲在墙外的哭声不断传来,汉辰一阵凄苦,空咽泪水。
  “娘~~娘~~这是怎么了?”大小姐凤荣匆匆赶过来。
  “凤妮子,你来得正好~你~!~快~~快求你爹饶了你弟弟~~你快~~~你爹平日最疼你。”看着母亲手足无措的跪坐在地上搂了她的脖子拼命摇晃,凤荣又气又急:“娘,你怎么能把弟弟在天津的事告诉爹呢。我不是嘱咐你不要说吗,怕你担心才让你知道弟弟在天津平安,你告诉了爹不是害死龙官儿吗。”
  凤荣是才听了消息从婆家慌忙赶过来,她知道,就是她求情,爹此刻也是毫不让步,毕竟龙官儿这回的祸闯大了。
  “凤妮子,不怪你娘,是师母糊涂,师母心里搁不住事,把龙官儿的行踪告诉了他师父,这死老头子就跟老帅说了。”顾师母从小待她姐弟如己出,凤荣知道师母此刻比谁都痛心。
  “爹,爹你听女儿说,你先歇歇,被累坏了身子。”凤荣隔了门缝向祠堂院里大喊,却被棍棒和斥责声淹没。
  “你不说话,我叫你牙骨硬,你挺刑,我看你再拧到什么时候!”杨大帅抡着棍子边骂边打,两旁的下人看了直闭眼,不忍瞧下去。
  “无疾,你来!”顾师父已经从父亲手中接过那凶残的家法。
  “啊呀!”汉辰终于忍耐不住,随了师父狠狠的棍棒落下嚷出声来,口里的血也在倒呛。
  “你知道疼了,你造反呀!”顾夫子毫无停手之意一棍重似一棍。汉辰倒吊的身体在棍棒下原地盘旋,痛苦抽搐。师父从小就教他们叔侄兄弟读书,师父的严厉绝对是那种眼里不揉沙子的一丝不苟,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就是父亲肯饶,师父都不会放过他。
  汉辰呻吟了两声,痛不欲生。又一阵打骂声,院外传来姐姐的呼喊,母亲、师娘、娴如等女眷更加凄厉的哭泣。那些声音仿佛渐渐远去,已经痛苦难堪的汉辰终于昏死过去。
  “爹,爹你总不是真想龙官儿死掉吧。”凤荣焦急的大喊。
  丈夫储忠良拍拍她说:“凤儿,你这么喊总不是办法,爹在气头上,莫说这么乱听不见,听到也不会理会你。”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凤荣拼命的捶打着丈夫,储忠良憨憨的扶扶眼睛,哄慰着妻子。
  汉辰被掐醒,泼在脸上的冷水倒呛进了鼻孔,混杂了口鼻中的血腥反溢回鼻腔令他痛苦不堪。伏趴在青石凳上,耳边传来父亲的斥骂:“军阀,你就是军阀的儿子,我做爹的要你死你就得死;要你活着受罪你就得给我老实活着。”
  是呀,父亲说的不错。在杨家这个封建守旧的家庭,父亲就是天,父亲要他死那是易如反掌的事;父亲要他活着受罪,他也只能受着,谁让他自己心甘情愿的放弃了最后一线生机,选择了重回杨家这条不归路呢。
  “不能轻饶他,打!狠狠打!”看了汉辰厚重的喘息不语,顾师父呼喝一声,似是提醒了父亲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那难以忍受的折磨又周而复始的落在汉辰血肉模糊的身上。
  “你倒跟我斗上擂台了,你就试试看!”杨焕豪抡起棍子重重落在儿子的臀峰上,汉辰扑倒回青苔湿漉的石板地上。杨焕豪火气往上顶,暴怒了抡起家法棍子劈头盖脸,棍如雨下,狠命抽打,打得汉辰疼得在地上无助的翻滚。
  杨焕豪边将棍子扔给顾无疾,边用手撑扶着酸痛的腰,不停的吼着:“接了打,狠狠打!你教的好徒弟,我杨焕豪的好儿子!”边不解气的蹲身抓了儿子的头发扬翻起他的头。
  汉辰几次晕倒,又被手掐水泼弄醒,门外的大太太听着院里老爷的咆哮和不断的抽打声,门缝中儿子奄奄一息的挣扎,令她心急如焚。
  “龙官儿,龙官儿~~你求你爹饶了你,你认错呀~~龙官儿。”凤荣不管如何呼喊,爹爹都不理会,而身旁母亲凄惨哭号:“娘就你一个儿子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娘就不活了。龙官儿~”
  “龙官儿,你答应师娘要给师娘养老送终的,龙官儿,好孩子,你服句软吧。”
  “太太~~太太~~太太昏了~~”门外一阵混乱。
  凤荣急得跺脚。
  祠堂门忽然开了,两名家丁神色慌张的拎了水桶出来,不顾围了他们问询的人,阴沉了脸寻了道路往外走。
  太太仆人们蜂拥到大敞的院门口哭嚎着,哀求着。凤荣一脚冲进了祠堂院门,却被储忠良一把拦腰抱住:“凤儿,你疯了不成,这是祠堂。”
  “还不把门掩上?”顾师父吩咐家院。
  就在关门时候,杨大帅已经从案前抄过那根狰狞的红木家法棍子,伴着一声大吼:“我要他嘴硬!”棍子刮风舞下。
  凤荣和母亲都眼见了那根划弧舞动的棍子兜风抡下,就在大门关掩的最后一瞬间,随着汉辰一声凄厉的惨呼,棍子断飞出一截,汉辰一口血喷了出来,人在无助的呛咳。
  “龙官儿~”大太太凄厉的嘶喊一声,扑到门上拼命拍打着门,下人们慌忙拉劝着。
  忽然那拍门声变成声声沉闷的撞击声,大太太已经开始不听劝阻的用头去撞门。
  “娘~~娘你这是干什么~~~娘~~~”凤荣大喊:“龙官儿,龙官儿你跟爹认错呀,你要害死娘吗?”凤荣哭喊着手足无措。
  “太太,太太,你不能呀。”
  “太太在拿头撞门,快拦了。”
  “咚~~咚~~咚~咚”声声如撞得汉辰心里般疼痛。
  “娘~~娘~~”弟弟汉辰呼应般的嘶喊声从院内传出,那声音里已经含了抽噎。
  弟弟很少哭,这点凤荣最清楚不过。从小打练的刚毅个性,汉辰再难过时也不掉眼泪。才五岁大小,他就会把“男儿流血不流泪”这句话挂在嘴边,凤荣当时总嘲笑弟弟可爱的冥顽。
  “龙官儿,是你吗?龙官儿~~”母亲扒开那狭窄的门缝试图伸进手去,浑身血淋淋的弟弟正竭尽气力的寻了母亲的声音在爹爹骤雨不停的大棍追逐下往门的方向爬。
  “凤儿,你去哪儿?”储忠良见妻子拔脚跑开,忙追赶上去。
  远远的传来孩子的哭声,由远及近,那是小少爷乖儿,是死去的小夫人留下的唯一孩子。
  三岁多的乖儿哭嚷着“嫂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喘了可怜。
  “怎么把个孩子带这种地方来。”不等大太太开口,三姨太对奶娘痛骂着:“还嫌不够乱。”
  “小少爷他醒了不见大少奶奶,就哭成这样了,哭得吓人,我只好带了他过来。”奶娘的话,提醒了大家。自从小夫人去世后,小少爷乖儿就由长嫂娴如亲手抚养。小少爷是老爷的心头肉,受不得半点委屈。
  “嫂嫂抱抱。”乖儿向大嫂伸开小手,抽泣着稚嫩的声音惹人怜惜。
  “娴如你快带乖儿回去吧。”三姨太吩咐着,大少奶奶娴如哭红着眼睛拼命的摇头:“我~~我要等龙官儿~~”
  大少奶奶娴如已经哭得神志不清了,昏头胀脑的伸手去接孩子。没有丈夫的日子里,都是这个可怜的孩子陪她度过每个夜晚。
  娴如哭得浑身无力伸手去接张着小手的乖儿。
  “哭什么哭,还添乱!”凤荣喝了一声,狠狠的在乖儿屁股上拧了一把,乖儿挣拧着嚎啕大哭起来。措手不及的奶妈和娴如没有抓住,眼见了孩子就从手间滑落。
  “乖儿。”娴如惊叫一声,小乖儿已经重重的落在地上,随了三姨太等人一声惊叫,就听见小乖儿抽噎了半天不出声。
  “娴如你怎么回事,笨手笨脚的。可怜的孩子~~”周围的姨太太责怪的过来,这才听了乖儿抽泣几声“哇”的大哭起来,那声音震天动地的,都没曾想一个孩子哭起来动静这么大。
  听到爱子乖儿来到门外哭得气断欲绝,杨焕豪才冷静下来,提了新换的家法棍子指着地上的汉辰痛骂了几句,又听了院外幼子乖儿惊天动地的惨哭。他忙扔了棍子冲出大门,便听见一片指责声:“娴如你莫不是疯了”
  “可怜的乖儿呀。”
  “没摔坏吧。”
  “头上肿了个包,乖乖。”
  乖儿搂抱着嫂子娴如的脖子失声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可怜。任谁伸手来抱他,他都紧搂了嫂子的脖子死死不松手,头埋在嫂子的颈下鼻涕眼泪不分的乱蹭。
  “乖儿。”杨焕豪露出和蔼温存的笑脸,拍拍手张开怀抱,小乖儿抽泣着抬眼看看平日宠爱他的爹爹,这才张开小手投向爹爹的怀里。
  杨焕豪抱过乖儿,一副舔犊情深的温情,这是杨家所有的儿子都没曾享受过的厚待。杨焕豪用他那宽厚的大手擦抹着乖儿那蛋清般柔嫩的小脸,乖儿那长长的睫毛上挂的泪珠都是那么的讨人怜爱。大太太和娴如等人跪倒一片,磕头哀求杨焕豪饶过汉辰。
  “那个畜生你们抬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他。”焕豪又板起脸厉声喝着,乖儿被凶巴巴的一声吼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不要爹爹,不要爹爹,嫂嫂抱抱。”乖儿哭闹着。
  “你这个小东西,爹爹不是在凶你,你哭什么,好了好了。”焕豪却惊异的发现小乖儿脸上遍是血迹,“这孩子怎么了?”焕豪一声惊呼,太太老妈子们都围来看。
  “刚才娴如摔那一下也没见破皮流血呀。”大太太慌张的在老爷瞪视下解释着,一旁的娴如紧张又软弱的轻声提示说:“爹,是你老手上的血。”
  焕豪这才忙看看自己沾满儿子汉辰鲜血的手,尴尬自嘲的笑笑。
  小院儿里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人都带着一脸愁云惨雾般紧张不安。
  卧房里传来时高时低的痛哭呼唤声。
  “龙官儿,你醒醒,你就睁眼跟娘说句话就好。”
  “龙官儿,龙官儿,你听到姐姐说话么?”
  不管众人如何呼唤,床上血肉模糊的汉辰已经不省人事。
  郎中低声对胡大忠说:“大管家,借一步讲话。”
  胡大忠看郎中脸色阴沉,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忙引了大夫来到院里,轰开下人。
  “这孩子怕活不过三天,搞不好,今晚上就会去了。我不过是提个醒给你,快准备些装殓。你看看他,少年吐血就命不久长了,他这心肺经脉怕是断了。还有那腿,你没发现吗?那腿是断的。”
  “你胡说!”胡大忠愤怒的一口吐沫啐到郎中脸上,指了他鼻子臭骂:“你不说自己是庸医无能,平白的咒我家少爷。”
  “你这个人,怎么不懂好赖话,你家少爷这是犯了什么官司了?这牢狱里出来的犯人我见多了,伤到这步田地的有几个能活命。”
  争吵声引来屋里的人纷纷出来,胡大忠见惊动众人,忙轰郎中走。郎中在家丁推搡下边往外走边喊了说:“忠言逆耳。”又说了句,“你若不信我的话,只管自己瞧。”
  “胡伯”少奶奶呆立在门框边,泪如雨下:“大夫是说~是说~~龙官儿他。”
  “别听他胡扯,”胡大忠骂咧咧说:“这还是顾夫子推荐的专给大牢犯人疗伤的神医,挂羊头卖狗肉,狗粪!”
  三姨太心里明白,这张一手张郎中可是有名的专治跌打的大夫。也不知道这张郎中给大少爷下了什么断言,招惹的平日心气平和的管家胡大忠如此震怒。三姨太已经不忍再看床上那血肉模糊的大少爷汉辰,连搭在腰间的那条被单都满是血污,更别提身上的惨不忍睹。
  三姨太找个借口就直往老爷的院里去,她知道老爷今天挥舞了半天的棒子,一定是筋骨酸痛了,正好有她按摩推拿的手法派上用场。
  五姨太见她进来就知趣的走了,三姨太精心的伺候着老爷没多说话,久久的,还是老爷眯了眼问她一句:“你从那边过来?”
  “嗯!”
  “那畜生怎么样了?”
  三姨太愣愣,含混的应着:“大夫在呢,全家的人都挤在那里,我是怕老爷今天筋骨累了,才抽空伺候你。”说罢又跟了句,“大帅睡下,我就过去看看有没什么帮忙的。”
  “还用全家的人围了他转不成!”杨焕豪骂了句,“作出这等大逆不肖之事,还成了英雄?”
  “老爷不高兴,心月就不过去,今晚就服侍老爷。”三姨太心里暗自开心。
  “年少荒唐也是有的,都是秋月那个小贱人不好。”三姨太边揉捏着丈夫的肩头边大惊小怪说:“大帅,你这肩膀的肉可是今天太用力了,怕是要好好揉捏开,已经硬梆梆的象铁块儿了。这大少爷,也真不懂事。”


汉辰疗伤
  杨焕豪微闭了眼,享受着三姨太娴熟的按摩,酸痛的腰背被三姨太有力的手揉捏的疼痛转为舒服。
  眼前又出现儿子汉辰满脸是泪的倔强面容,寻着娘亲的声音往门外爬的惨状,还有儿子汉辰抽抽噎噎服软的讨饶“爹爹,师父,~只要不打了,汉辰什么都答应。”真想象不到这话是汉辰口里说出来的,儿子与生俱来的倔强是他无奈的。
  “你点头就是知错了?你明明知道是错了,还敢去知错犯错!”顾无疾这个做师父的也是恨铁不成钢。“龙官儿,你对师父说,你大声说,你不敢了,你悔过了!你从今再也不敢做错事。”
  “无疾老弟你躲了,他这个打擂台的性子看是又上来了,我就不信打不服贴这小兔崽子。”杨焕豪踢了脚瘫倒在地上的儿子,骂道:“给我跪好,跪起来,看你这熊包样儿!说你是我的儿子我都丢人。”
  “老爷,我就这一个孽障了,你饶了他吧。”
  “大帅,大帅当年答应过德淑,龙官儿这孩子要给德淑养老送终,龙官儿这孩子也是德淑一手带大的。若是大帅真要决心把龙官儿打死,就不如赏了给德淑当儿子吧。”
  杨焕豪一阵心悸,结发妻子随他漂泊了大半生,去年一场瘟疫死去了她两个亲生儿子,如今膝下只有汉辰唯一的儿子。没有儿子的女人在家族是没有地位的,他懂得妻子的悲哀。只可恨汉辰这个孽障,平日虽然偶尔性子倔强,但对家法规矩从来是循规蹈矩不敢造次,居然胆大包天的作出如此悖逆之举。饶了这个孽障实在不甘心,处死这个畜生又枉费了自己的半生心血。汉辰和小七焕雄是他从小精心调教出来的,如今小七仍漂流在外,再没了汉辰,那杨家的今后靠谁?
  杨大帅喝了半碗清火的银耳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就听院外一阵脚步声,家人在外面禀告说,二少爷从云城回来了。
  三姨太一阵欣喜,刚要下塌,又沉住气接了为老爷按着肩,吩咐说:“老爷累了,就让他在门外回个话吧。”
  “让他进来吧。”杨焕豪说,仿如天大的恩宠,三姨太吃了蜜般应了声对门外吩咐:“老爷让二少爷进来回话。”
  二少爷汉平风尘仆仆的进了门,他规矩的象父亲请过安,简单汇报了在云城及去蒙古草原的经历,并转达了姑爹许北征的问候。
  杨汉平是三姨娘的儿子,只比汉辰小半岁,生的容长脸白白净净,五官小巧精致,十分俊秀。
  “姑爹还特地准备了张上好的白狼皮送给爹冬天御寒,这狼皮是六表弟灿儿在草原猎来的。”
  听汉平讲到蒙古草原射雕打狼的经历,杨焕豪立时兴奋了起来,对这个话题饶有兴趣。竟吩咐三姨太去热了壶酒,准备下小菜,拉了连夜赶回仍饥肠辘辘的儿子边吃边聊起来。
  三姨太见老爷难得的开心,在这个长幼有序地位森严的家里,汉平很少有机会单独陪父亲喝酒,显得有些拘谨。但汉平一讲到小表弟灿儿如何射雁打狼的精彩传奇,杨大帅竟是听得津津有味。
  三姨太去热酒回来,听儿子正在讲姑爹如何同灿表弟下棋。杨大帅兴致起来,还仔细盘问了几句,感叹说:“若说这下棋,你七叔是行家,你大哥的棋艺也不错。”
  正说着,忽听胡大忠在门口支语一声:“大帅,是胡大忠,请老爷个示项。”
  “什么事?”杨焕豪不耐烦的问,胡大忠很少这么晚来打扰他,家里的杂事他都能作主的。
  三姨太心中气恼胡大忠这个不长眼的奴才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打搅儿子汉平同老爷接触的机会,但还是压了怒气温和了语气说:“让胡管家进来吧。怕又是为大少爷的事来的。”
  杨大帅把烟枪重重的砸在塌桌上,冲了窗外骂了声:“要还是那个畜生的事,你就自己看了办,别来烦我!”
  “大帅~”三姨太嗔怪说,“胡管家,你进来说话吧。”
  门开了,一脸大汗的胡大忠对杨焕豪回禀说:“太太请老爷务必过去一下,怕是大少爷不行了。”
  一句话三姨太心里一惊,其实从大少爷房里退出来时,她就见了大少爷汉辰已经是一滩肉泥般屎尿失禁了。加上张一手名医的断语,三姨太此时心中反添了丝得意,仿佛风水轮回到了她的门槛,她的儿子汉平马上就能爬上龙城“太子”的宝座了。
  见儿子汉平张大嘴要开口,三姨太忙在一边捏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多事。
  “死就死了,还要我当老子的给他去哭丧不成。”杨大帅一句话,胡大忠咧嘴哭了起来。
  他知道大帅肯定不信,但已经来过四个郎中,把过脉都摇头走了,没人能治,甚至连药方都不肯开。医道的规矩,治死人是要砸牌子的,所以虽然是“救死扶伤”,但不成文的规矩令很多医生望而却步,更何况这个病人还是性情暴虐的龙城土皇帝的“太子爷”。
  “还没醒?”顾师父随了胡大忠来到汉辰病床前,伸手去摸汉辰的头。少奶奶娴如却发疯般的死死搂过了汉辰的头惊慌的嚷着:“不要,不要,饶了龙官儿吧。”
  顾师父忽然觉得一阵心酸,平和的对少奶奶说:“娴如,你放他躺下,他伤了就要看大夫,耽误不得。”
  少奶奶房里的陪嫁丫头罗四女机敏的哭答了说:“顾先生,大夫来过四位了,说我们姑爷活不过今晚了,你就让我家小姐多送姑爷一程吧。”罗四女用衣袖揩着眼泪,顾夫子才惊愕的问:“我吩咐去请的那个张神医呢。”
  “张神医让我们准备装殓呢。”顾师母答了,泣不成声,屋里顿时又唏嘘一片。
  顾夫子惊愕的看看泪水洗面的众人,将手微微的探到汉辰鼻下,那气息如游丝般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断。
  “申大夫呢?”顾夫子忽然问道,申大夫是杨家的“御医”。
  “申大夫回老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胡大忠进来回应说。
  “那个上次给小夫人看病的~~”
  “陆郎中来过了,说是他医术有限,让少爷自求多福了。”
  顾夫子凝重的神色,瞠目结舌的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爱徒,满腹的怒气怨恨仿佛都化成了惊恐不安,想挽住这即将离去的生命,但又是那么乏力。
  顾夫子忽然吩咐胡大忠:“去,备车,去北门那个教会的医院。”
  说罢伸手去从娴如手中欲接过汉辰。
  “不要!”娴如哭叫起来:“不要,就让龙官儿这么去吧。”
  “娴如,带汉辰去洋人的医院,可能还有最后一线生机。”顾夫子和蔼哄劝说。
  “不要不要,那洋人医院要开膛破肚的,别让龙官儿再受苦了。”娴如紧搂着丈夫,贴着他冰冷的脸,喃喃说:“龙弟,姐陪你。”
  顾夫子又急又气:“娴如,你忘记了,去年,去年乖儿得瘟疫,还不是洋大夫给救活的。”
  顾夫子不容分说,加把力气就从娴如手中抢抱过血肉模糊的汉辰,裹在被单里往外走。
  一群人哭喊了跟了他后面跑。
  龙城大帅府里,杨焕豪手忙脚乱的给幼子小乖儿换着尿湿的裤子。
  “大帅,大帅,我来,我来~~”三姨太进屋看了忙凑过来。
  “这孩子,都三岁了,怎么还尿裤子。”杨焕豪疼爱的轻轻拍了拍乖儿白嫩细腻的小屁股。
  “哇~~”乖儿放声大哭起来。
  杨焕豪立时心疼的抱起他,“爹没打你,你哭什么?不哭不哭。”
  “呜呜~~,爹爹坏,不要爹爹,爹爹打。”乖儿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三姨太伸手接过乖儿说:“来,三娘抱抱,看乖儿娇气的。你就是你爹的心肝儿,来,三娘给换裤子。”
  “这孩子,越来越讨人喜欢了。”杨焕豪捏弄着乖儿柔嫩的脸蛋。
  “哎呦!”三姨太忽然惊叫一声:“大帅,你看,你看这是怎么了?”
  杨焕豪应声寻了三姨太的手指看去,乖儿的大腿内侧有一串明显的青紫淤痕,在那粉嫩如蛋清般细腻的肌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杨焕豪敛住笑,勃然大怒的吼道。
  三姨太叹息一声:“这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是不尽心,回头问问娴如吧。”三姨太说到这里忽然补了句:“该不是娴如为了汉辰的事不顺心,有意拿乖儿出气吧?”
  “去叫娴如过来。”杨焕豪哄着被他的一声怒吼吓哭的乖儿,轻轻的拂弄着乖儿的淤伤,心疼的问:“乖儿呀,你嫂子为什么掐你?疼吗?”
  乖儿苦的哽咽着:“大姐坏,大姐掐乖儿。”
  “是你大姐掐的?不是嫂子么?”三姨太追问着。
  “大姐要乖儿哭,大声哭,不哭就掐。”
  “你大姐掐你做什么?”杨焕豪觉得莫名其妙,凤荣虽然平时不喜欢乖儿,可碍了他这个做老子的溺爱乖儿这个幼子,也不敢对乖儿造次。
  忽然,杨焕豪想到了那天夜里,想到了他气急败坏抡了大棍子追打儿子汉辰时,忽然听到乖儿在院外那声嘶力竭、惊天动地的哭声。心里暗骂:“这个丫头。”
  凤荣听说父亲唤她过去,就忙来到父亲的房间。
  一进门,杨焕豪就劈头盖脸的臭骂:“你这个丫头,愈发纵了你了。乖儿是你弟弟,又不是仇人,他这么小个孩子,你就是为了让汉辰那夜少挨两下打,也不能把乖儿掐成这样。”
  看了父亲气得发根倒立,凤荣撇撇嘴说:“你老还知道疼儿子呀。那乖儿是人,龙官儿就不是人了?乖儿是你儿子,龙官儿就不是你的种儿?”
  “你这死妮子,这是一回事吗?龙官儿那是大逆不道,打死他都是轻的。乖儿好端端的你打他做什么?”
  “呵,那你老还等了看吧。你就宠乖儿吧,长大不定是个什么败家子呢。龙官儿怎么了,龙官儿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给你争气了。论文论武,打了灯笼能寻来几个?你老还是不知足。”
  “一回说一回,龙官儿挨罚,是因为他做出了败坏门风的丑事。”
  “就是他年轻糊涂做错这回,你也不能~~”凤荣哽咽了说不下去,抽抽噎噎的哭起来,越哭越凶。
  杨焕豪原本一怀怒火,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骄纵的女儿。不想她却哭得这么可怜,也不由心软去哄她。谁知他刚起身去哄凤荣,床上的乖儿见了姐姐哭,又撇撇嘴,哇的一声爆发出来。杨焕豪是劝了这个顾不了那个,抱了乖儿边哄,边伸手去给凤荣擦眼泪。
  “凤妮子,你就别添乱了。”杨焕豪无可奈何的说:“你们姐弟要把爹逼死呀。再说,爹不是饶那畜生一死了吗。算他也命大,不是听说来了几位洋大夫把腿伤也给他治好了吗?”
  话音未落,凤荣坐在床边大放悲声:“你不如把龙官儿打死算了,免得他活受罪,也免了娘和娴如她们见了他就哭得泪人般。大夫说,说龙官儿的断腿日后就是好了,也要落个长短腿的残疾了。”
  “长短腿?”杨焕豪看女儿哭的真切,不象在说笑,想想又劝她说:“这伤筋骨的都要百日才复原,养好了就不一瘸一拐了。”
  “不是!是来的大夫说了,龙官儿的腿,怕是现在不重新接,就只有一辈子落个长短腿了。”
  看了女儿哭得可怜,杨焕豪哄着怀里哭闹着要嚷了要喝水的乖儿对她说:“如果能重新接,为什么不接呀,需要钱,去跟你娘去支取。”
  “爹以为是劈开柴禾吗?那是人腿,龙官儿他是人,他会疼。大夫说龙官儿腿上的骨头长偏了,所以日后会长短腿。如果要治,那是要把腿生生的敲断再~~~”凤荣实在说不下了,伏在爹的怀里大哭,放在床上喝水的小乖儿伸了手哭叫道:“爹爹抱。”
  凤荣气急败坏的松开有些发愣的爹爹,伸手抓过乖儿照了屁股又狠狠打了两巴掌,声音的响亮哭得乖儿先时都失了声。换在平时,凤荣是绝对不敢当了爹爹动乖儿这个宝贝的,杨焕豪心疼的从女儿手里抢下乖儿,搂抱着哄了,心里有些酸涩。凤荣却是气愤的哭了抹了泪转身跑了。
  杨焕豪震惊了,这个噩耗是他始料未及的,就象冷不防一支暗箭射来的措手不及。
  当日怒气平息后,他也曾担心过汉辰的生死。他还极力安慰自己,如此忤逆之子,死有余辜。可真知道汉辰捡回一命,心里反是如打胜仗般的长舒口气。但命运仿佛总在作弄,儿子拣回条命,医生却对那断腿无能为力。毕竟是吉人天相,近乎绝望的时候,汉辰的同学竟寻来名医,雪中送炭的接好龙官儿断腿。本来以为自此风平浪静,现在却又听说这个噩耗,仿佛这个儿子真是讨债鬼般让他无法清静。
  ——
  “老三,我那根儿老山参你收哪里了?夫子说,龙官儿血气亏,看拿去给他补补身子。”
  “是了。”三姨太应了杨大帅的话,她没想到大帅虽然对汉辰失望之极,却毕竟还有着一丝父子温情。怕是大小姐凤荣的一番哭闹,惹得大帅也对重责儿子有了丝愧疚。
  三姨太转身失落的回房去取那根老山参。一进门就见儿子汉平蹲在廊子下的猫窝旁发呆,一手掐了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小猫娇弱的嗓音“呜呜”乱叫,急得母猫围了汉平打转儿的“嗷呜”哀鸣。
  “平儿。”三姨太忙抢过汉平手里的小猫崽。
  “不是对你讲过,你爹不稀罕这些猫,你怎么还养猫?再说,这刚出生的小猫不能动。”
  小猫才被放下,母猫上前一口叼了小猫就跑,汉平追上去狠狠踢了母猫一脚。
  “平儿,你这是心里不痛快?”三姨太观察着儿子的神色:“你爹不是吩咐你去看铺子、管理城东的卫队吗?”
  “还用我干什么,”汉平没好气的说:“家里凡事都有着杨少帅呢,我不过是个姨娘养的。”
  “平儿,是哪个狗娘养的胡说八道欺负你了?”三姨太追问,心想定然是这几人大帅格外垂青二儿子汉平,招惹来嫉妒。
  汉平撅着嘴,踢着墙角脱落皮的凸砖,嘟囔说:“没有,我不想去了。过两天大哥身子好了,还不是他的差事,哪里就轮到我了。”
  见儿子气鼓鼓的样子,三姨娘劝慰说:“你急什么,我听人说,大少爷吐血吐了这么多,怕长久不了。再说,他就是好了,也是个瘸子,没听大夫说吗,他那条腿是废了。你爹还能指望谁?”
  三姨太知道,自大少爷离家出走这些时日,莫说老爷对汉平格外关注,连家里那些平日小瞧她们母子的下人见了汉平都开始点头哈腰,还有些机灵的已经开始试探着改称汉平为“少帅”。三姨太知道,汉平只比汉辰小半岁多,可就因为这个长幼有序,总要被汉辰压个半头。好不容易老天眷顾,让大少爷汉辰犯了如此十恶不赦的大罪,在老爷子面前失宠,岌岌可危。如今大少爷汉辰去而复返,汉平才坐上的“太子”位置又要旁落,难免失落。
  “大哥的腿怎么了?不是治好了么?”汉平震惊的追问,本来对大哥的那点妒意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讯冲淡了。
  “傻小子,你没听说吗?大少爷就是好了,也是个残废了。走路一瘸一跛的长短腿,你爹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还容了他去外面丢人现眼。这杨家日后的少帅怕就是你的了,你一定好好争气呀,娘就指望你了。”
  汉平没说话,转身往外走,三姨太喊了他说:“平儿,你别糊涂,你爹正为家里上下围了那个逆子张罗而恼火呢,你若是想去东边看,就免了吧。”
  折返回老爷住的正院的路上,三姨太发现这一路上对她点头哈腰的下人似乎笑的都那么勉强,仿佛也在幸灾乐祸。
  老爷在逗弄廊上的八哥,三姨太将山参拿给他看,顺便察言观色说:“老爷是该去探望大少爷了,免得为这点小事父子间结疙瘩。听说那天在洋医所里,大少爷活过来第一句话就说‘怎么我还不死呀,死了也比活在杨家遭他的罪要受用些。’”一句话,杨焕豪本是温和的脸色忽然阴沉了,沉吟片刻一把把手里的鸟食罐儿摔落在地上,骂道:“他想死就让他快点死去!”
  “老爷,大少爷年轻气盛,说句气话你也别往心里去。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为他抱屈呢。”三姨太叨念说。她心里明白,大少爷汉辰那天被救醒的时候,睁开眼确实心酸的说了句‘怎么还在这里?(没死)’然后就开始大口吐血。她自己杜撰的后半句话,是根据大太太悲痛欲绝的话:“宁愿这孩子就这么去了,也少活在这世上受罪。”来的。
  汉辰的病床前,顾夫子仔细打量着苏醒过来的徒弟,嘴角还挂着先时吐血留下的痕迹。顾夫子一阵心悸,汉辰和小七是他一手调教大大,本来两个才智超群,人中皎皎的孩子,居然都是翅膀硬了要飞走。
  那晚把奄奄一息的汉辰抢救去西洋医所的时候,他是亲眼见到那触目惊心的一幕。汉辰紧咬牙关在床上痛不欲生的垂死抽触,血淋淋的样子仿如临死前的一头小兽。苦心调教十余年,难道就是为了眼前的景象?肯定不是他所愿。好好个孩子,曾经是他顾无疾的高足,他的骄傲,居然此刻瘫在床上,而且可能永远就无法做个健全的人,更别谈继承杨家家业。
  杨汉辰躺在床上却是很平静,重新回到这个即将逃脱的人世,又要面对无尽的苦难,他已经无语了。垂死时痛苦的煎熬,他曾想求人给他一颗子弹,就此告别没有任何勇气再面对的尘世。
  命运却如此作弄,本来无药可治的他却在秦大哥的努力下,被神医妙手回春的转危为安。
  如今,当他听说要断腿重接才能免去今后的残疾这个噩耗时,似乎已经麻木了。此时此刻,断腿也罢,完人也罢,对他的意义都是一个,留在杨家就是来受折磨的。从小到大挨过多少责打斥骂,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比起祠堂那夜的浩劫,都是小巫见大巫了。汉辰清醒些时就反复大安慰自己,杨汉辰呀,你其实离死就差那半步拉,可偏偏天不做美,还要你继续在这世间受罪。不过也好,怕今后再没什么比祠堂那夜再可怕了,也再没什么让他害怕恐惧了。
  沉吟片刻,顾夫子终于说:“龙官儿,你恨怨师傅吗?”
  汉辰艰难的笑笑,勉强的摇摇头,勉强的挤出几个字说:“汉辰不敢。”
  “处罚你,是因为你犯了错。这点你该明白。”
  “是,汉辰罪有应得。”
  “好,你明白就好。教训你,也是为你好。”
  “这个汉辰明白。”汉辰说了几句话已经剧烈的咳嗽起来,虚弱的面颊惨白一片。
  “可能师父和你父亲都是气头上量刑重了些。若真要结果了你,怕就不等押解你回龙城了。”
  汉辰没说话,猜测了师父要同他讲什么,但他明白师父后面的话定然是跟断腿再接一事有关系。
  见已是面无血色的汉辰聚精会神听了自己的话,顾无疾说:“所以,责罚你,也是希望你迷途知返,不想你真是断腿残废一生一世。”
  “师父的话重了。”汉辰说:“汉辰深知罪孽深重,身为杨家长子,上辜负父亲和师父厚望;下有愧给弟妹做表率。家法严惩,汉辰咎由自取,就是自此断了腿,汉辰也无怨无尤,更何况只是跛脚。汉辰既然那日在祠堂答应了师父痛改前非,定然说到做到。”
  也许是太过虚弱,汉辰的一段话缓缓徐徐了很久才在不停的咳嗽声中勉强说完。
  顾师父已经被汉辰的表白打乱了分寸,原本准备好劝汉辰咬牙去承受另一场磨难的话,仿佛也有些苍白无力。徒弟汉辰俨然误会了他开场几句话的用意,汉辰怕是误以为他怕汉辰对祠堂受责一事心存不满,开始极力表白会承受家法带来的厄运——永远的断腿残疾。
  顾无疾对汉辰的反应也很惊讶,平日永不服输从不甘居人后的徒弟如何会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而放弃一搏。难道以顿严厉的家法反把汉辰的锐气挫平了,从此消沉下去了?对于一个自己都没意愿去赌拼一场的人,又该如何动员他接受这场磨砺呢?
  “师父是看你从小长大。你这些年习文练武,随了你爹南征北战,吃了不少苦,下了不少功夫才练就今天的本领。龙官儿你想想,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的腿就此废掉了,怕你也难在吃行伍这碗饭了,怕你这些年的苦就都白吃了。你想这样吗?”顾夫子打量着汉辰的神色,汉辰虚弱惨白的面容毫无表情。
  “师父同你爹刚才合计了一下,觉得还是让你重新接骨的好。大夫说,要六、七成的胜算,这就不错了。现在痛,那是短痛;现在不痛,以后瘸了腿一事无成,那可是长痛。你一个七尺男儿,铮铮铁骨总该是有的,你该能忍住这次吧?”顾夫子握紧汉辰的手,汉辰的手却是虚弱无力。
  汉辰反觉得这番话的逻辑可笑之极。因为是铁血男儿所以要忍受另一场苦难,因为不能让十余年的功夫白废,所以他必须要接骨。这番话定然是父亲同夫子商量过了决定的,却又由夫子来出面同他讲。对于他这个儿子,父亲自祠堂事发后从来没露过面,表过态,甚至露出一丝的愧疚和温情,任由他一个人在痛苦煎熬。现在,居然连传话也要劳动顾先生出面。如果父子亲情已经冷漠于此,而他注定禁锢在杨家不能动弹一步,这日后的日子该是如何的折磨呢?
  汉辰蠕动干裂的薄唇,本想说:“汉辰不肖,是扶不起的阿斗,令师父多年心血付之一炬了。”可毕竟又咽了回去,到了这步田地,他已经不再恨谁,他当然知道,如果他废了这条腿,对父亲和师父的打击会更大。而且,可能他自此解脱了。就向姐姐哭劝他的,“这腿,你千万不能接了。爹和师父之所以从小这么的打你骂你、苛责你,那都是他们把杨家的指望都放在你身上,就象七叔小时候也这么吃苦一样。你如果接好了腿,还少不了吃苦受罪,我和娘再也看不得了。杨家又不是只你一个儿子,让爹去指望老二和乖儿他们吧。你若是断了腿,就让爹死了心,怕日后再也不用打骂你了。”
  大姐对“出卖”他的事一直愧疚,她的目的是怕汉辰再有意外。记得大姐说:“大夫说你总在吐血,打断骨头受这罪,可能腿没等接好,人就先疼死了。你就是不接这腿,不过就是瘸了,总比没命的好。你若真有个好歹,怕娘就活不下去了。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们不在乎你的腿。”
  “师父费心了,汉辰是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以蒙父帅和师父宽恕,也不敢有再多奢求。汉辰体力不支,若是接骨,怕真是身子不争气,就此厥死过去,又要惹母亲伤心欲绝,更是错上加错的不孝之极。”
  汉辰的心迹已经表白得很清楚,他看到师父脸色掠过的失望和无奈,只握了他的手呆滞的说了几次“也好,也好”就转身出了门。
  不久,汉辰听到了父亲在屋外说话的声音:“可总不能让孩子就这么废掉。”
  话音刚落,大姐凤荣就哭了冲进屋里,抓走那个血迹斑斑的毛巾。
  “爹,求你就饶了汉辰一命吧,他是你的儿子,你就把疼乖儿的心给他一点点不行吗。你看这手巾上,都是龙官儿吐的血。怕他能活几天都不知道,你医好他的腿有什么用?”
  屋里嚎哭声此起彼伏,悲声四起,犹如天塌地陷般的惨烈。
  杨焕豪惊骇的看了眼凤荣手里血浸了的手巾,长叹口气。
  “不要,公公,不要,不要龙官儿再接腿了。”娴如跪在杨焕豪面前哭告:“龙官儿他就是瘸子瞎子,他也是我丈夫,我不嫌他,求你别让他受苦了。”
  “父帅。”汉辰见到父亲亲自来了他病床前,嘴里挤出两个字,试图起身,被父亲摆摆手制止。汉辰的目光仍是那么冷漠,但这倔强的目光中,杨焕豪头一次领教到儿子骨子里的硬气和彼此感情间的冰冷。
  杨焕豪不知道该对儿子说些什么,这是儿子从祠堂出来后,父子头一次见面。此刻他心里有些后悔,但嘴里从来没对儿子说过软话。蠕动下嘴,“你~~你~~”杨焕豪本想说“你还疼得难过吗?实在不行,就别勉强自己。”但他又说不出来,怎么也不甘心儿子今后就是残废,再也不能戎马军中,岂不是他多年的心血白费了。杨焕豪想来心里隐痛,就含混的说了句:“你要是忍不住,也便罢了,不用逞强。”话说到这里,仿佛又勾起对儿子前番叛逆出逃的怒气,如果不是他忤逆犯乱,如何会毁人毁己。
  “腿断了也好,就老实的在床上躺了,我还供得起你一口饭菜。冤孽!”杨焕豪说着不忍再看儿子,转身出屋。
  汉辰听了父亲的话,心中却在冷笑。看来现在最紧张着急的莫过父亲和师父,他们本可以命令他断腿重接,可能做为儿子的他也不敢反对。但是父亲不敢同他来赌这局,他的身体状况只有自己最清楚,如果父亲真动了粗逼他,很可能的结局就是他在接腿过程中不堪疼痛的死去。父亲的失落怕不是为了父子亲情,而是为了他空废了的多年心血。大夫对他说的很清楚,能不能做,只听他杨少爷一句话,要看他杨少爷有没有勇气和毅力去拼这一把。
  汉辰想想都觉得可笑,凭了他的个性,他当然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冒死接骨。可听了父亲那不屑的话,他又不由想:“杨汉辰,你在乎杨家的家业吗?在乎少帅的名称和继承人的位置吗?”
  外屋的哭泣声不停,罗四女和娴如在一旁伺候他换药。
  “姑爷,我家小姐、大太太、顾师母和大家都在指望你。你要是站不直了,让我们日后怎么办?姑爷求你,你试试吧。”四儿的话反是让汉辰吃惊,本以为四儿会同她主子娴如一样反对他冒险去接腿。
  汉辰笑笑,平日谨言慎行的他,只有见了秋月和四儿才偶尔调皮的打趣。汉辰虚弱的声音问:“你家姑爷我就是不去接腿,你们就没了指望了?”
  “四儿”娴如喝道,娴如很少同人红脸,这回却是哭了说:“四儿,你就别添乱了,你家姑爷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别在~~”
  “四儿情愿疼在四儿身上,也免得姑爷受苦。可小姐,不是这个理呀。”
  “出去!我杨汉辰再落魄,也不用女人来可怜我。”汉辰甩开娴如凑过来的手,冷冷的凶道。


汉辰15岁
  【这段是汉辰15岁,小夫人还没死时的一段回忆】
  冻云低垂,飘琼乱撒,飞飞扬扬的大雪。
  凤荣围着老储新从上海为她添置的貂裘大衣,抱着金丝暖炉,悠然含笑一脸炫耀的漫步向父亲的暖阁走去。
  “小姐,留心,别又跌了跤摔脏了衣服,心疼。”郭妈在后面捧了点心匣子一路蹒跚小脚紧跟。
  “看你说的,跌了跤只心疼衣裳不心疼我不是?”凤荣对从小带大她的奶娘嗔怪道。
  “凤小姐这张嘴呀,难怪姑爷也怕了你。”奶娘暗笑。
  才进院,凤荣就听父亲的喝骂声。
  “你再瞪老子一眼试试!讨打的畜生,是不是露出腚不吃上家法就难受?”
  “老爷这是怎么了?龙官儿这不刚成了亲怎么还打?”凤荣几步进门,十五岁的弟弟汉辰侧头望了她一眼,转身对了墙提掖着裤子,身旁的赵郎中在胡官家的伺候下洗着手劝解说:“少爷,你这是何苦,小老儿也不想总替老爷来~~”
  看了眼凤荣犹豫的接着说:“总替老爷来给少爷医病。少爷这身子好好的中用,怎么就不能孝顺老爷为家门传续香火,这是大计。”
  “爹!”凤荣涨红了脸,爹定然是又喊了赵郎中这江湖大夫来替汉辰查身子,总说汉辰不肯同少奶奶娴如圆房,爹就归罪于汉辰身子虚,“不中用”。明说是治病,变了方法的羞辱折磨汉辰。
  见凤荣进来解劝,杨大帅更是气上心头:“凤妮子你躲开,我今天偏要好好教训他。没病,他自己都说自己没病不要郎中查看,他又不肯同娴如圆房,不是生生要气死老子吗?”
  杨大帅一把抓过满眼血丝却高傲的仰着头坚挺的儿子,抽过皮带按了腰就狠狠的抽了几下。
  “爹~~”凤荣心疼得眼泪直流,扑了弟弟在床边挡了他央告:“爹,别打了。不是说弟弟娶了媳妇就成人了,不该再打他了。”
  “成人,你看他拿自己当个人看吗?行事举止哪里是个通情达理的样子,生得一副讨打的头。”
  推开凤荣皮带又要抽下,赵郎中忙劝解说:“大帅,打孩子不是这个打法,这么没头没脸的抽,别伤了要害。”
  “小夫人过来了。”外面一声通禀,杨大帅哼了一声,扔下皮带。
  “回你书房跪一柱香思过,晚上不许吃饭!”杨大帅恶狠狠的骂道:“杨家敢忤逆我的还没出生呢,你放规矩些。”
  小夫人弱柳扶风般娉婷而至,并未进暖阁,只笑吟吟的说:“外面天寒地冻,老爷注意多添衣物。才炖了些补气养血的汤,送来给老爷尝鲜。”
  凤荣在暖阁听了撇撇嘴,小夫人进了杨家,已经是独蒙夫人的恩宠。
  弟弟从床上爬起身,侧头揉着眼睛。
  “龙官儿,让姐姐看看伤得怎样?”凤荣凑到他耳边低声问,揽过弟弟搂在怀里抚慰,弟弟却挣脱开,嗔怪的声音:“姐,别这样,让人笑。”
  “你是我弟弟,化成灰也是我惟一的弟弟,姐不疼惜你疼哪个?”
  凤荣用指头戳了汉辰的头:“死牛筋,怎么又顶了爹,逼他这么拾掇你?”见弟弟羞愧的侧了脸默不做答,姐姐拉了他冰冷的手在脸边晤着说:“这会子害羞了?怎的总和爹顶了惹了他修整你。看刚才冻到还是吓到了,手冰凉的。”
  汉辰抽回手,执拗的说:“不能扒出心,不然也是结了冰的。”
  “都是娘惯得你这骄纵的性子不改,跟爹你还认真起来。”凤荣将自己的皮裘围在弟弟肩头:“家里谁不疼你这个大少爷,嫡出的就你这一条根脉了,不怪爹他急了要孙子。龙官儿是杨家的千里驹,哪个不知晓?爹平日打,可心里是疼惜的。”
  汉辰回脸看着姐姐,漠然应道:“汉辰本来就是杨家一匹马,一条狗。用得到的时候奋力扬蹄看家护院,没了用的时候不过就是杨家的犬马。”
  “龙官儿!”凤荣心里发凉,隐约自己的指尖也暗生凉意。
  “龙官儿,别拿这话噎人,听了伤人的。爹他前天还嘱咐老储从上海给你带朱古力回来吃,说是你爱吃。你当姐姐不知道,哪里是你爱吃,怕是秋月那丫头爱吃吧?偏是爹心里还记挂你。”
  汉辰惨笑仰视天花板,极力控了泪水回流,晶莹的目光哽咽的声音:“马厩里的马,护院的狗,爹也不会忘记多扔勺豆子,多给块儿骨头。”
  凤荣一把搬过弟弟的头,惊诧的看着弟弟,忽然发疯般晃着他的肩斥骂:“你再混说,你这脑子里乱想些什么?”
  郁怒的伸手在汉辰腿上掐拧几把,汉辰紧紧握住姐姐的腕子,尽管隔了棉裤,姐姐的铁爪功掐在身上还是生疼难奈。
  “手松开。”凤荣呵斥:“看把你纵得没个怕了。”
  凤荣扯开汉辰的手,隔了厚重的棉裤,也不得下手,忿忿的说:“你还敢不敢胡说,这脑子里再有这些怪想法,我就说与小七听,看他怎么打烂你。”


一块儿瓜皮引发的血案
  【这段番外应该接在VIP章节老四汉涛回家过年的时候】
  新春吉庆,杨府今年也是人丁兴旺。老四和小七的归来,杨大帅欣喜之余,安排戏班来大唱三天堂会。
  戏台上演《绣襦记》,剧中不思上进留恋秦楼楚馆的富家子弟郑元和在父亲皮鞭下挣扎,猝死,父亲扬长而去。许亚仙这善良的妓女收留了他,为他治病疗伤。竟然郑元和考上功名,还同父亲相认,许亚仙却悄然离去。
  “这等不肖子,打死也罢!”杨大帅摇头叹息。
  汉辰心中隐痛,多少有些看不下去。戏中的郑老爷并没有包容儿子年少犯的错误,一怒下估计脸面反将儿子打死了事,反是风尘女子仗义的收留了奄奄一息的郑元和,教导他上进考了功名。竟然儿子功成名就,当爹得反乐得认回了儿子。怕时间的“价值”反比“亲情”来的更快些。
  小七磕着瓜子,看得悠闲,余光留意大哥在一旁半闭眼听着哼哼。
  汉辰不做声,小七回身看了他,“坐下,戳在后面像七叔的副官一样。”汉辰总是一身戎装。
  乖儿不耐烦的无赖,“爹爹,陪乖儿玩。”
  杨大帅一出门,冷不防脚下一滑,险些飞跌出去,身后的小七眼明手快一把抱住大哥的腰:“大哥小心。”
  杨大帅惊魂稍定,低头一看,一块甜瓜皮正正躺在地上:“谁扔的?谁!”
  杨大帅咆哮,仆人嗫嚅不语。
  “才~~才打扫过地,一转眼就~~”
  杨大帅怒向汉辰,又看看小乖,刚才就汉辰和乖儿曾在走廊。
  “不是乖儿吃的。”乖儿不假思索。
  汉辰瞪视着乖儿,乖儿在扯谎。
  “哇~~”乖儿哭了,“哥哥吓乖儿。”
  小七笑骂:“就你鬼!”伸手抱起乖儿,哭笑不得的无奈。
  杨大帅回视汉辰,汉辰愤愤:“乖儿,大哥如何对你讲,不许扯谎,你是男孩子,要有个担承。”
  甜瓜是许姑爹找人从新疆空运来的新鲜瓜果,乖儿一直吃个不停。
  乖儿哭得抽噎:“是哥哥吃的,不是乖儿吃的。”
  “乖儿不哭,不哭。大过年,哭了不吉利。”杨大帅极力哄逗乖儿,乖儿找到法宝般哭个不停。
  杨大帅抱起乖儿:“爹爹知道乖儿冤枉,是哥哥吃了冤枉乖儿的。爹爹让乖儿打他出气!”
  边说边呵斥汉辰:“过来,转过身,屁股撅起来。”
  小七被逗得笑了,大哥为了乖儿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杨大帅满脸堆笑,向沉了脸的汉辰递个眼色,示意他识趣的哄逗乖儿。
  见汉辰愣愣不动,杨大帅呵斥一声:“龙官儿~”
  小七在身后笑了捅捅汉辰,示意他就坡下驴,本来是哄孩子开心,大年节图个吉利,汉辰却噗通一声跪地,毫不犹豫的伸手抽着自己的嘴巴。
  一声声清脆悦耳,却抽在了小七心里。
  “龙官儿!”小七抓住他的手。
  “汉辰贪嘴吃瓜,乱扔瓜皮滑了父亲,理应受罚!”汉辰挣脱七叔的手,兀自抽自己的耳光,清俊的脸立刻肿起,本是一场欢喜的场面,立刻僵持,姑太太和大太太闻讯赶来,拉劝开汉辰。
  “龙官儿,你平日是个谨慎的孩子,就算这瓜稀罕,贪这一口,怎的将皮乱扔。”大太太责怪,小乖儿却吓得大哭不止。
  姑太太揉着汉辰的脸,责怪弟弟:“怎舍得打这么狠?不就一块儿甜瓜皮。”
  “他自己找的,我几曾要打他脸?大年节里寻这不痛快!”
  杨大帅也怒意顿生。
  杨大帅抱着哭得抽噎的乖儿出门,听了姑太太问:“平日什么都不见吃,也不吃零嘴,怎的今天想起吃瓜了?”
  就听汉辰冷冷接到:“就是有瓜,也轮不到汉辰吃呀。”
  杨大帅猛然回头,小七已经低声呵斥:“龙官儿!”
  汉辰匆忙逃遁,步伐仓促寻了黑暗的小过道就往里面闪,漫无目的,只为避开家里川流不息的人群。
  行到夹道,正同戏班的谢老板打个照面。这个天津福成班的老板过来打个揖,笑脸相迎:“杨少帅,多日不见,比半年前见到显得富态了。”
  汉辰一阵苦笑,都不记得自己如何的应承,待谢老板走远,汉辰落寞的在角落抚摸自己红肿的面颊,挥拳捶墙。
  白雪压枝,颤颤的枝头红梅暗香浮动。汉辰抱腿蜷缩在双杠上,仰头看着清冷的月牙,寒辉苍茫,就如他此刻的心境。怕同样一弯明月,子卿正同家人欢聚一堂,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呵护赞誉,笑闹着耍花炮,看着他吹嘘多时的那八十多个橱子包年夜饺子的空前盛况。而他却独享这份凄凉,虽然冷清,但是安宁,静得连寒鸦别枝惊起的声音都听得悚然。
  “猜你就在这里。”小七寻到汉辰,“怎么,乖儿还小,你还同他生气不成?”
  小七笑骂,纵身坐到积雪轻覆的双杠上。伸手抬起汉辰的下颌,肿胀的面颊微微隆起。
  “怎么这么较真?苦得是自己。”小七抚弄汉辰的头。“回去吧,别让娴如着急。”
  见大哥回到屋,乖儿吓的倏的躲到嫂嫂身后。从嫂子背后探出半个笑脸,忽闪明眸偷窥哥哥的表情。
  汉辰并未理会他,只问了娴如亮儿可曾睡下,径直回书房去歇息。
  第二日,暖阁中大太太和姑太太文贤看着来请安的汉辰,叹息落泪。
  汉辰的脸肿的益发厉害,泛出青紫色。但面容恬静,带着浅笑:“姑母,不打紧,不痛,只不过肿得厉害。昨日遇到戏班的老谢,他还恭喜汉辰长得比先时富态了。”
  笑语喧盈,内含苦涩,姑太太文贤忽然揽过汉辰哭道:“你这孩子,越是这么故作太平,姑母就越是心疼。”
  汉辰一笑:“什么孩子?都是孩子爹了。”
  门帘一掀,杨大帅进来。
  汉辰忙起身垂手恭立,喊了声:“父亲。”
  脸上的笑意全无,恭谨谦逊的样子。
  杨大帅的目光不敢直视儿子,更怕见汉辰那青肿的面颊。
  “你大姐说年前给你做了身新棉袍,上海置办的东洋绸,怎么不换上。一天到晚单穿这身军装跟个马弁一样存心给老子丢脸不是?”


【《天下风雷》后传《年少天纵》】


1 那年腊八
  白雪皑皑的天地,杨家宅院屋瓦上如被蒙上一层厚厚的棉絮。
  汉辰来到父亲暖阁外,屋内伺候着的四姨娘正挑了棉帘出来,见和汉辰堆了满脸的笑招呼:“大少爷来了?”
  今天是腊月初八,汉辰的生辰。
  父亲显得一团和气,脸上也泛着红光,比起七叔刚过世那两个月气定神闲许多。
  不似先时,日日如失了魂魄般从梦中惊醒,抓了汉辰的手大叫:“小七,别走!”
  “父亲!”汉辰恭敬的垂手请安。
  杨大帅向他招招手,一脸的神秘:“快来,爹给你看个稀罕物。”
  汉辰并未在意,只是按进门前思虑妥的话毕恭毕敬的说:“父亲,今日是汉辰来到世上第二十五年,蒙父母生养之恩~~”
  汉辰撩衣跪下,接着说:“养育大恩,汉辰铭刻于心,日日思父亲大人教诲~~”
  “行了行了,不必拘那些老礼了,时代变了,你起来吧。”杨大帅脸上还是笑容可掬,这笑容在平日罕见。尤其对汉辰,二是过年似乎都对这笑意陌生。
  汉辰眼里的父帅,即使平日同人谈笑正欢,见到他出现也会立时板起脸,端出老子的姿态,饭里挑砂般也定要寻出他的不是训斥一番。今天这种异乎寻常的和颜悦色,怕是得益于小乖儿刚从他房里走出,余热未退。
  “爹爹!”
  果然,乖儿从门外钻进来,手里拿着根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
  “乖儿,你都吃了三支了,不是对你说过,这支是留给你大哥的?”父亲嗔怪的话,汉辰反觉得奇怪。
  猛然间醒悟为什么昨天父亲执意要安排借许姑爹云城的飞机去北平。若果是为了买几支糖葫芦如此兴师动众,怕比唐玄宗为搏贵妃一笑,快马岭南运荔枝还要传奇了。就为了乖儿爱吃糖葫芦?
  “乖儿,爹是太娇纵了你。今天是你大哥的生辰。”杨大帅责怪说。
  汉辰心里才明白,原来这糖葫芦是爹为他准备的。
  心里顿如五味瓶搅翻,如壮士易水之行,为了实现某种承诺已经决心摒弃所有情感,将自己变成一个孤注一掷的刺客,面对感情的施舍,他是敬而远之。
  小乖儿却怯怯的挪过来,依依不舍的举着还剩了两粒山楂的糖葫芦试探问:“哥哥,乖儿吃一粒,哥哥吃一粒。”
  “乖儿,乖。大哥不吃,大哥是大人了,这是小孩子的零嘴。”汉辰脸上浮出疼爱的笑。
  杨大帅在床上欣慰的笑笑说:“这就对了,兄友弟恭,才是世家子弟的风范。”
  又招呼汉辰说:“龙官儿,来,爹给你看个东西。”
  从床头拿过一个红绒绸包裹的盒子,层层打开。
  杨大帅如捧精美的至宝般打开盒子,揭开红绒布。一尊精美的玉雕月光流苏般的泛着润洁的光躺在匣子中。
  水般剔透温润的成色,雕琢的优雅流线,一看就是精品。
  更令汉辰惊讶的是,这是一尊同昔日他打碎后保存多年的玉雕善财童子一模一样的玉雕,他指尖熟悉的没条线条和没个弧度都是那么类同。世间本不该有两尊完全一样的玉雕,而汉辰不得不感叹这先后两尊玉雕的如此相像。五年了,五年的时间真快呀。五年前还曾经是稚嫩青涩的小龙官,如今已是饱经历练沧桑的龙城少主。
  “龙官儿,来,抱过去看看。这是爹送你的生辰礼物,集雅轩的老板雕琢了五年,费了整整五年的心血。索性他雕那尊摔坏的善财童子的玉还有一块儿,一直没舍得用,我花了重金买来。娄老板说,他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五年,整整五年,总算还原了。”
  杨大帅的眼睛里闪烁泪光,汉辰很少见父亲落泪,一尊玉雕,父亲如此激动?还原了又如何?有得东西怕过去了永远难以还原。
  大太太掀帘进来,笑吟吟的说:“猜龙官儿就来这里了,怕他跑两处费气力,索性我就过来了。”
  “龙官儿,你爹爹给你的玉雕,还喜欢吗?”
  汉辰淡然浅笑:“父亲,这玉雕太珍贵了。汉辰笨手笨脚的,也不懂风雅,留了无用。放在父亲的多宝阁罢了,往来也能看上一眼,也有人打扫照看。”
  “龙官儿,你这孩子。破碎了的你反当个宝,你爹这不给你弄了个上好的,还不谢谢你爹。”
  大太太嗔怪。
  “爹爹,乖儿要看看。”小乖儿冲过去,抱起匣子里的玉雕。
  “乖儿,小心些。”
  话音未落,乖儿手一抖,那尊玉雕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落下,随着“咔嚓”一声,碎成三段。
  “哇~~”乖儿放声大哭起来。
  沉默,屋里众人面面相觑。
  汉辰没有说话,目光没有看地上的碎玉,而是笑看着父亲,天意,真是天意难测。如此巧合,如此的作弄,名该如此。
  “乖儿!”父亲大喝一声,举起巴掌,小乖儿哇的哭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委屈不已。
  凝滞在空中的手难以落下。
  杨大帅缓缓的搂拍着惊吓到的乖儿,余光看着嘴角挂着嘲弄的笑看着他的汉辰,心里顿时愧疚般自我解嘲:“乖儿他~这孩子,吓坏了。爹不是没打到你吗?好了,不哭了,没有怪你。”
  小乖儿哭得更凶,抽噎咳喘。
  大太太心疼的低头去拾捡那破碎的玉雕,愧歉的对汉辰说:“这真是,怎么就~~”
  “娘,都是汉辰不好。要早些接过来,怕就不会被乖儿拿去摔碎了,里外都是汉辰的不是。爹娘都不要难过了。汉辰还要敢去军部开会,父亲若没别的吩咐,汉辰去了。”
  杨大帅诧异的目光凝视汉辰,久久的不语。
  汉辰静静退到门帘边,猛然转身离去。
  寒风卷了雪渣飞进暖阁。杨大帅抚摸着小乖儿的头呆滞的说:“龙官儿娘,你,你一定要死在我后头。若是你去了,汉辰他~~他怕不会留在杨家。”
  凤荣找到弟弟的时候,汉辰才从军部回来。一身军呢大衣,高竖的衣领遮了半个脸,凤荣一把拉了他下车,来到一边悄声问:“龙官儿,你别小性子。爹难过的一天不吃不喝。小乖儿也吓到了。你知道乖儿是爹的心尖,他舍不得打,又不能不打他。爹为难了半天,你总不想逼爹真打小乖儿一顿给你解气吧?”
  汉辰笑而不答。
  “乖儿姐姐也不喜欢。姐姐也知道当年爹对你太不公,同样摔了玉雕,你被伤得太深。而乖儿却不被责罚~~”
  “大姐,今天是汉辰的生辰,能不提这事吗?我不会怪乖儿,也不怪父亲,本来就不是同题并论的两件事,何苦扯到一起来?”
  “龙官儿,你真是这么想?”凤荣试探,目光仔细端详弟弟的面色。
  汉辰笑笑:“杨家同军队一样,长官是你无从挑选的,军人有的只是无条件的服从命令。大家,你妇道人家不会懂。”
  汉辰看着风雪中的大姐费解的样子笑笑说:“大姐回屋吧。汉辰去师父师娘房里坐坐,再去七叔的楼上看看。”
  “龙官儿~~你真放不下吗?”凤荣追在汉辰的身后。


2 纳妾
  汉辰独自在雪后的庭院徜徉,扑簌簌的积雪落下,冬季比较暖,红梅已经有了花蕾。
  这株红梅还是当年七叔领了他种下的,树是姐夫储忠良附庸风雅从杭州西子湖畔孤山放鹤亭旁移来的。
  一袭披风搭在肩头,冰冷的周身顿然有了丝暖意。
  “娴姐,你先回房,外面冷。”汉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娴如体贴入微的立在身后。
  “龙弟,回房吧。天冷,你最近咳得厉害。夜里几次在门外听到你咳,想进去又怕惊扰了你。爹已经病倒了,七叔也不在了。”娴如迟疑说:“杨家要靠你,我和娘也靠你。”
  娴如姐的话本没有大错,女人可不是要靠丈夫活着?但这话听来无论如何都不入耳。
  “你夜半到书房外来了?”汉辰心生怜悯,可无论如何也难走近身后的妻子。
  屋内铜炉炉火正旺,四儿蹲在炉边烤着亮儿的衣服。
  床上,亮儿正和乖儿在逗闹。因是入了被窝,亮儿穿了个肚兜在被子里翻滚,乖儿却是浑身精光了坐在床上搔着亮儿的痒,亮儿咯咯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喊:“小叔不闹了,亮儿肚子疼。”
  “乖儿,小心冻到!”四儿慌忙扔了手中的衣服赶到床边为两个孩子盖被子:“快闭眼睡觉。”
  “嫂嫂还没睡呢,等嫂嫂躺下我就睡。”乖儿执拗着。
  汉辰来到床边,小乖儿对平日沉了脸色的哥哥还是有几分敬畏,乖乖的缩进被子里,偷眼看着大哥。
  “娴姐,乖儿不小了,十多岁了,你还带了他睡吗?让他自己睡。”汉辰说。
  乖儿探出头说:“夜里有妖怪,没了嫂嫂妖怪要吃乖儿,乖儿要和嫂嫂睡。”
  乖儿十岁了,确被娇惯得比同龄的孩子显得天真简单。
  汉辰笑骂:“那就和大哥去睡,保证没有妖怪吃乖儿。”
  “大哥就是妖怪!”乖儿忽然大叫一声钻进被子,不一会儿传出哭声,呜咽了十分凄惨可怜。
  “龙弟,你惹他做什么?哭得明早眼睛红肿,又惹了爹不痛快。”娴如的嗔怪,汉辰无奈。
  看了乖儿乖乖的闭上眼,还装了大人一般拍哄着身边的小亮儿,不时偷偷眯了眼看他,汉辰摇摇头对娴如说:“娴姐睡吧,汉辰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汉辰回到书房,四儿已经帮他将榻上的被子弄好,拿了两个汤婆子放在被子里取暖。
  “大少爷,若是夜里冷就喊我,我在隔壁听得到。昨天看铜炉里的碳都燃尽了,你也没叫我们一声。”四儿的话,汉辰笑笑。
  “四儿,你去看看乖儿和亮儿,别要他们玩闹起来冻到。”娴如进来吩咐,支走了四儿,迟疑的蠕动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事?”汉辰坐在桌案前整理文件抬头看娴如。
  娴如羞红了脸,支吾说:“今天,爹找我去问话。”
  “喔~”汉辰头也不抬。
  “爹问,爹问~~爹说,问什么时候再抱个孙儿?”娴如终于说出口,羞臊得面颊绯红。
  汉辰没有抬头,笔却滞在半空,沉吟片刻,接着批阅公文不做答。
  “恰巧你就进来请安了,爹慌得立刻收住嘴,连你问他可吃过饭了都没能答你。”娴如嗫嚅的说,小声嘟囔:“大姐责怪我说,都逼着老公公问儿媳妇房里的事了,说我们太不孝了。龙官儿~~”
  汉辰放下笔说:“娴姐,天不早了,我也要歇息了,明天要早起赶去北平。”
  “龙弟,姐姐知道你委屈,可爹那边总也要说得过去。你不能再委屈一次就偿了爹的心愿?”娴如忍了委屈羞辱试探说,仿佛逼了丈夫同她同床一次,就是对丈夫的侮辱,娴如只能将眼泪咽入腹中,面上堆起和善的恭顺的笑意。
  见汉辰鼻中长出一口郁气,娴如忙改口说:“爹固执,家规不许你而立之年前纳妾。姐在想,不然就在外面为你养上几房知书达理聪明伶俐如秋月的,张妈去打探过,如今高中女校的学生多愿意给大户人家做小。只是不要让爹知道,待生个儿子就抱回来养了,爹高兴了就不再追究;再不然,市面上时兴借腹生子,给点钱留下儿子,孩子娘同杨家毫无牵扯,拿钱一走了事。也很干脆。”
  汉辰怒视着娴如,起身摔门出去。
  汉辰在北平见到子卿,子卿一身西装马甲,闲散的公子哥派头丝毫看不出是东北军的主将。
  清癯的脸上由于吸鸦片已经两腮微陷。
  “伙计,那个东西你还是戒了吧,伤身,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汉辰同子卿从不避讳,话也显得多起来。
  “还没成我媳妇就絮絮叨叨比婆娘还烦。小爷喜欢,凭了喜欢想做什么做什么。我家老爷子那里我跟他摊牌了,以后我胡孝彦不需要长脑子,老爹的脑子就是我的脑子,他让我打到哪里,孝彦二话不说就打去哪里,管他是非对错,这样出了错也不会被人捅脊梁说胡孝彦是在夺权造老子的反。”
  子卿苦笑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我的条件是,钱,老爷子无条件的给,公款我一分不会动;玩女人,他不许管,就这个身子还是我的,魂儿都给了他了。”
  同时天涯怅意人,汉辰饮尽杯中酒。
  想霍文静造反一事,算是把子卿从事业的巅峰踢到了谷底,而且踢他的人竟然是他最亲近的人,还打了爱他的名义。汉辰如何不了解子卿此刻矛盾的心情和在东北军的压力,怕胡大帅也是顶了压力重新启用子卿。
  “就这么沉沦下去了?”汉辰问。
  “不会,在七爷墓前答应的事孝彦当然要做到,不然成小狗了。”子卿笑笑。
  “胡少帅,好久不见。”一阵娇滴滴的声音,几位花枝招展的交际花扭了过来。
  “这位是?”为首的一位拖长声音看着英挺的汉辰。
  “我老婆。”子卿打趣的一句话刚出口,又在汉辰逼迫责怪的目光下笑了说:“逗笑了,大名鼎鼎的龙城少帅杨汉辰你们不认识?”
  “哎呦,早听说‘八公子’,一直无缘得见。”
  “哎哎~~行了行了,今天没时间陪你们玩,我和杨少帅有正事谈,你们自己去玩,都记在我账上。”
  “哎呦,谢谢军团长,谢谢少帅。”
  子卿摊手笑笑说:“就这样,人生如此。既然你的一切都被人安排好了,只能认命。惟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仅有的空间里挣扎出些缝隙,属于自己的缝隙。赌、嫖、抽大烟,不过都是这缝隙中仅能供你选择的。”
  汉辰沉默不语,他的缝隙又在哪里,难道就是娴如苦苦争取的为他纳妾?
  又见秋月了,实在是场奇异的邂逅。
  子卿在顺扬王府的宅子里,请愿来的代表和报社记者争堵在门口不肯离去。
  “他们又是为什么?”汉辰问。
  “老爷子抓了几个赤色份子,还是从苏联大使馆抓出来的,大学的教授。写了文章谩骂老爷子和当局的,估计要毙掉。”
  子卿说得轻松,似乎与他无关。这哪里还是昔日那个朝气蓬勃热血沸腾,五四运动中混迹于学生中大喊了“华总统下台!”的胡孝彦?
  “奇怪是吗?”子卿苦笑了问:“我不求情反是最好。我若是开口,讨伐声就会把我淹没下去,然后为了摘清我,老爷子就会被逼无奈更极端的手段处理此事。”
  静了静子卿说:“对不起,我无法尽力,是无能为力。你去劝劝黄秋月,她找过我几次。她的立场我明白,我的立场,她和她的同志们永远不会懂。”
  抬眼看了汉辰,子卿又茫然的问:“明瀚,伙计,你懂吗?”
  汉辰拍拍子卿的肩,告辞出门。
  车行驶到大门时,围拥的人竟然误以为是子卿的车出来,立时一堆人将车团团围住。


3 代沟
  卫队驱散众人,车外的记者学生们也看出了车中的人并不是胡子卿少帅。
  汉辰紧紧呢衣直直腰,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看到了秋月的身影。
  瞬时的惊愕,汉辰笑了,对于秋月的激进举止,她应该见怪不怪了。多年过去,秋月也该是二十多岁了,成人的年纪却还是冲动如孩子。此时的秋月一身厚重紫格布棉袍,围了厚厚得围巾,同卫队推搡。
  汉辰的车开出子卿寓所的门,低声对二牛子吩咐:“去把秋月找来。”
  北海冰冻的湖面,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嬉笑溜冰,开心的笑靥没如天边的红云。
  同秋月在湖边游走,秋月说:“听说了七爷的噩耗,我还没能回去看。”
  汉辰点点头,不等他开口,秋月问:“听说老帅病倒了,龙城就是龙哥的天下了?”
  汉辰被秋月的话逗笑:“我的天下?我不过是山上一块儿闲石,被杨家挑中强运去做柱子。愿意与否都要去撑起那片天罢了。”
  正说着,身边过去一位妇人,骂咧咧的揪着一个八九岁大小的男孩子的耳朵:“你这败家子,才给你做的新棉袍就跌破了,看回去不让你爹打烂你屁股。生在福中不知足,赶明儿轰了你出家门,你去天桥撂摊卖艺,去大街上要饭好了!”
  汉辰无心同秋月闲扯,切入正题说:“金字塔的锥形建筑,芸芸终生犹如在塔底,不到塔顶永远不能体味顶端的高处不胜寒。所以,秋月,你去逼迫子卿放人都是徒劳。处的位置立场不同,彼此很难想到对方的苦衷。子卿他也不过是尽他的职责,将令命他去抓人,作为军人他只有服从。抓的那位先生有冤情,他可以对胡大帅去进言,但是胡大帅不采纳,他也只有服从。秋月,希望你能明白,子卿也很痛苦,他让我转告你这些。”
  秋月会心的嘴角挑起嘲弄的笑,怆然的说:“龙哥终于爬到塔顶了。那年出走天津,龙哥还抱怨自己出身黑暗的封建家庭,痛恨混账家规和杨家的恶行,可秋月就早料到今日的结果。”
  以往对秋月估纵的汉辰今天终于痛快的说:“是!我当时一直在抱怨,在沉沦,在试图逃避。是七叔的话点醒我和点醒子卿,若是大家都因为心存怨愤而逃避,那还有什么责任可言?”
  “文过饰非,你也好子卿也罢,无非都是当了刽子手又逃不掉,只能认命去杀人。”
  “政治的东西,不是你们空喊几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能明白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汉辰同秋月分了手回龙城。
  秋月更是愤愤不平汉辰的堕落,恨他连一点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了,心甘情愿的为那些当权的刽子手当鹰犬。
  秋月回到学校,同学们见到她都恭敬的喊:“黄先生好!”
  秋月笑着点头回礼,才进办公室,就听到里面薛主任在训斥两位学生。
  “考试三门不及格,按学校要求就要留级;五门不及格,就要退学。你们两个请家长来学校一趟。”
  秋月轻轻推门进去,将围脖搭在衣架上。
  两个学生一个在哭泣:“薛先生,求您了,我爹要是知道,会打死我的。”
  矮个的学生却理直气壮说:“薛先生,你是打击爱国学生,我不过是最近去游行请愿,所以才考不及格,为什么要我退学!是不是怕我给学校找来危险,故意为难我。”
  秋月一看,这学生他认识,是二年级的学生高耀宗,这些时候她带了学生们去请愿,高耀宗是热血沸腾的积极分子之一。因为怕学生们耽误了功课,秋月还特地为这些请愿的学生们开小灶补课,但高耀宗却从来没参加过。
  “我不同你们说,你们去请家长来说!”薛主任坚持说:“我培养学生只看成绩,学校的规矩,考不及格就是这样处理,问到哪里也是如此。”
  “分数并不说明一切,德行更重要。”那个高耀宗据理力争,激昂的样子让秋月也生出怜惜,上前刚要说话,就听薛先生冷笑几声,然后抖落着一叠考卷说。
  “你们班,不!你们年纪或是整个学校,近来去游行的学生占了百分之六七十,罢课请愿我是见怪不怪了。说我反对,我当然反对!但是!”薛先生提高声音说:“为什么百分之六七十时的学生里,只有你们这两个学生考试不及格?为什么别的请愿学生都不耽误学习?”
  秋月本想为高耀宗求情,但听薛先生点得恰到要害。近来学生家长也颇对学生请愿不理解或不满,确实不乏有的学生影响了成绩,但毕竟不是主流。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爹娘花钱送我来读书,教不好我是你们做先生的责任!”高耀宗梗了脖子说。
  “呵呵~你倒是道理一堆。那你跟先生讲讲,你得责任又在哪里?你该对什么负责?”薛先生气得咽口气骂:“学习不好是先生的责任。考试成绩不好是学校风气不好带你去游行,里里外外你没有任何责任。”
  边说边骂那个一旁摸眼泪的高个子:“还有你,考不及格是家里环境差,娘找了人在家打麻将。那古代的萤窗映雪,悬梁刺股都是白给你们讲了?”
  高耀宗却抢在高个子学生前面反驳:“那都是封建社会的糟粕,时代不一样了。小佟家里环境不好影响学习成绩也是事实。再说了,那古代用萤火虫抓来当灯读书,那个时候不是没有电灯吗?先生这个比喻不可取,而且这个故事是千万古人中的一个特例,不能当做常理来推广。”
  说到这里,秋月都有些暗自发笑,这个高耀宗还真有些个性。
  气得薛主任跺脚说:“出去,去找你家长来!”
  秋月只负责教高耀宗这个班的国文课,所以在校园里寻找高耀宗想去劝他几句,毕竟高耀宗随她参加学运也出了不少力气。但是秋月能肯定的是,或许学运让孩子分了心,但正如薛主任分析的,这只是其中的次要原因,主要原因并不于此,不然为什么别的同学没有影响功课。
  高耀宗在操场同小佟坐在篮球架下的石头上,秋月嗔怪的对高耀宗说:“你不该顶撞薛先生,无论如何,他是师长。”
  “就是师长又如何?”高耀宗激动的说:“若是对他低三下四,我会看不起我自己。我是男人,是要有傲骨的。既然要打碎腐朽的封建社会,就不能屈从于这些旧势力。”
  “可是,耀宗,你毕竟是要读书的。读书才能长学问有知识,才能日后为国家出力。”秋月苦口婆心的劝,高耀宗始终昂昂的犟着脖子。
  下课铃摇起的时候,秋月抱了书本回办公室,进门就发现一位礼帽长衫的中年男人躬了腰赔笑的立在薛主任桌前,如学生般恭敬的赔着不是央告:“薛先生,您看,就给孩子一个出路吧。我回去好好教训他。”
  边说边给了高耀宗一个后脑瓢骂了说:“你个混小子,你还闹学运不好好读书。就你这点本事,当兵扛不动枪;种田五谷不分;做买卖连账簿都看不懂,迟早让你给你卖了还点钱。你还救国?你看看你这副德行,你凭什么去救,就用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呀?”
  秋月多少觉得这个当父亲的太不尊重孩子,毕竟高耀宗也这么大的个子了。
  对面书桌的朱先生讥讽的说:“如今的年轻人,都这么浮躁,自以为是。”
  “我班里也有孩子蛮不错的,书也读得好,人也正直。就是上个月在校门口见义勇为抓小偷被打伤的那个李有财,那才是品学兼优,别看出身平民小户,他爹只是个拉黄包车的,可那孩子教育的好。”
  角落里批改学生作业的章夫子推推厚厚的圆眼镜补充说:“富不过三代,白屋出公卿是有道理的。”
  高耀宗听到了大声反驳:“按照你们的理论,那汉高祖就该让太子刘盈先当市井无赖;朱元璋就该让他的太子朱标先剃光头去当和尚乞丐;司马迁就该把他儿子阉了先当太监,不然都成不了大器!”
  屋内一片愕然,薛先生起身给高耀宗的父亲长长施了一理说:“薛某和育才中学的教员们才疏学浅,实在教不了令郎这匹千里马。”
  秋月心里也一阵苦涩,说不出的难过。
  高耀宗的父亲推搡着高耀宗出门,秋月跟了出来。
  高耀宗叫了声:“黄先生。”忽然眼里蒙了泪。
  “高耀宗,你不如转学吧。我有个朋友在城东的皇根私立中学当教员,你不妨去那里试试。”
  “我不去,转过去都知道我是育才开除的学生,还不被人戳脊梁骨。”高耀宗倔强道。
  高耀宗的父亲说:“黄先生,耀宗总说你好。你也不必为她操心了。我看,我过些时候送他去美国读书罢了,我有生意上的朋友在那边。砸锅卖铁也要养他的呀,谁让我是为人父生养了这个孽障呢,这点家产迟早是他的,早晚也是花费在他身上。既然迟早是他的,为什么让他现在受这苦。”
  秋月叹口气说:“也好。”
  一地枯叶在操场上飞卷,秋月目送着这对父子离开。


4 大小之辨
  汉辰回到龙城大帅府,隐隐觉得一阵头疼,怕是近来奔波的辛苦。
  肖参谋去机场接他,一路上向他汇报着军中和龙城省厅的近几日的要务。汉辰的脑子飞转去思考一件件的事。父亲手下这些老人平日惧怕父亲的声威多有收敛,如今一见老帅卧病,反对他这二十多岁的青年主事私下多有不服,暗中也总在耍些小手段试探他。
  起初的日子,汉辰还多有顾及,不忍撕破脸。但这些老家伙得寸进尺,很多当日老帅立下的规矩,他们都巧做“理解”“解释”,于中玩些手段。
  毕竟汉辰答应了七叔临走时的嘱托,他也不能眼见了杨家因为父帅卧病而一蹶不振。所以汉辰明确的对众将讲:“如今既然是汉辰做主,就不要跟我提什么老帅和七爷当年如何如何,汉辰领了老帅的托付执掌龙城的军政要务,凡事自是要同诸位前辈商议。只是所有的话都要放到台面上来说,如果当了汉辰不说背后里去说,也不要怪汉辰不客气。”
  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父帅的耳朵里,汉辰当然知道是有老人到父亲耳边诉苦。
  而今天,肖参谋这位父执却小心谨慎的说:“少帅,前些天东经银行存的那笔军费的事,你将这件肥缺从段师长手里移交给了司徒旅长,似乎老帅有所耳闻了。昨天叫了我去问话,我左盘右绕,老帅都有些怒了,骂我说,我还没咽气呢,你风向变得倒快!”
  “我回去见到老帅去解释清楚。”汉辰说,“只是委屈肖参谋了。”
  “我这些年在老帅身边见多了,还应付的过来。只是明瀚你还是不要太激烈,欲速则不达。”
  肖参谋说得语重心长,汉辰点头称是,但心里在盘算这些乱麻般的局势。
  “大少爷回来了。”官家胡伯迎上来招呼说:“老爷才喝过药,在暖阁歇着呢。”
  “家中最近来过什么人?”汉辰谨慎的问,胡伯答了说:“前天下午段师长来过,带来两条从东北运来的白鱼,破冰打来的,那个子大,放在冰盒子里抬来的。还有吴市长昨天来探过病,给老爷带来了北平同仁堂的安宫牛黄和几味名贵的药材,举荐了一位大夫来给老爷诊脉。”
  胡伯一一叙说,似乎已经默认了杨家即将的改朝换代。
  汉辰进了屋,父亲正靠在床榻边抽烟听着留声机里的京剧唱片,见了汉辰哼了一声说:“少帅回来了?”
  一句话就问得不善,汉辰应了声:“父帅,汉辰回来了,北平那边~~”
  “好了好了,你看了去办吧,还做这假招子给你老子看什么?横竖你如今是有了主意,连老段的差事干了这些年就被你一句话说抹就抹。”
  “段师长中饱私囊,款子由来的对不上数,如此下去,难以服众。”汉辰不改平素的耿直,杨大帅瞪起眼捶了桌子:“混账东西,你才坐上老子的位子几天,就学了去变天了?你懂不懂萧规曹随的道理,顾师父和你七叔没教过你?就你能干了,爹这么安排自然有爹的道理,你顾师父和七叔在的时候都不多嘴,怎么你一上来就拿老段杀鸡给猴看!”
  汉辰心里的一口血往上涌,这躺在床上的父亲虽然不想过问军政要事,却比谁都干预的不少。七叔和顾夫子能干,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掘地三尺找出来?汉辰脸色掩饰不住的愠色,立在一旁不做声。
  “东经银行的事,我吩咐他们改回去了。;老段还是主事,那个司徒辅助老段就是了。日后大事小事你天天过来对爹汇报一番,我是要看看你如何做事的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杨大帅骂道。
  如此束手束脚可如何能做事,更何况他的命令轻易被父亲更改,还能服众?汉辰强压了怒气说:“汉辰无能,还是盼了父帅早日康复去挽回局面。”
  一个茶碗飞向汉辰,汉辰略侧头一躲,那茶碗砸空溅了汉辰身上水花。
  “反了你了!以为杨家没了你大少爷就不活了。你威胁老子不是?是不是这些时候家法不上身了,你忘记自己姓什么了!”杨大帅的斥骂,光着脚下地同汉辰怒目相视。
  大太太等人闻讯赶来劝阻,才将汉辰推出门外。
  惹了父亲大怒,汉辰坚持跪在门外,凭谁劝也不肯起来。
  “这父子俩这个时候斗上了气,我可怎么办?”大太太哭了说,里外劝说半天,杨大帅总算下了话吩咐汉辰起来,汉辰回到房里就病倒了。
  娴如在杨大帅房里回话时小心的说:“怕是明瀚是在北平就受了风寒,不全是昨夜在院里冻到。二牛子说,北平近来气候极冷,明瀚带的衣服不够厚。”
  “这二牛子,你主子带的衣服少了,不会在外面买件穿。”杨老帅明知道媳妇是在敷衍他,却也乐得拿这个下台。
  “明瀚说,就这几天的功夫,买了回到龙城怕也穿不上,白糟蹋了钱。”娴如说。
  “刚才申大夫看过,说是龙官儿的病怕是又犯了。来势汹汹的,咳了几次血,怕要卧床静养了。”大太太试探了问。
  如今父子二人都卧病,杨家实在是无人能顶大梁,杨大帅沉默不语,又听大太太说:“龙官儿让请你个示项,用不用把小四汉涛从美国叫回来,毕竟是杨家的根苗。”
  杨大帅这时才闭了眼靠在松软的蒲垫上不置可否。小四汉涛,看汉辰提的这人,若是汉涛是那块儿材料,早就不必扔了他去美国做那份闲差了。但为今之计,如果汉辰果真病倒,或就是赌气装病,他也是无可奈何。汉辰这孩子,他多少知道他的个性,怕惹急了他,孤注一掷时他宁可拿假病变真病,就真是覆水难收了。
  这天汉辰身子略好,穿了棉袍去后花园散步。
  娴如扶着他,虚弱的他看着脚下的棉鞋在白雪平铺的地面留下一个个脚印。
  “龙弟,你回头看。”娴如兴奋的提醒。
  身后是两行孤零零的脚印。深厚的是汉辰稳实的足印,小小的是娴如缠了小脚那金莲般的印痕。
  “你哪里去,我看你逃!你个骚婆娘!”
  一阵叫嚷声就在院墙外,汉辰听到一阵喧哗。同娴如对视一眼匆忙寻声赶去,却发现拉车的老杜四正在追打老婆。
  “你个骚货,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呀,拿了老子的辛苦钱去盗贴野男人。”
  一阵阵震撼的“咚咚”响动,老杜四正揪了婆娘的头发往墙上撞,围观的人竟然没人敢去劝阻。
  “杜四!住手!”汉辰最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这算什么本事。
  见大少爷来了,老杜四更是不依不饶:“少爷,你别管,我杜四没脸做人了,我今天打死她!”
  家丁们赶来把杜四拉开,杜四还在骂骂咧咧,而那婆娘却缩在墙角哭。
  家里家外都如此乱,汉辰吩咐赶来的胡伯说:“将杜四夫妇逐出杨府,把钱清算了。”
  胡伯刚要开口,汉辰背了手坚定的说:“或许有什么隐情不为汉辰知晓,但汉辰也没时间去理会这些。老爷在病着,七爷尸骨未寒,家里军里事物繁多。汉辰接管家中大小事物是有过约法三章,若有谁在此期间违反家规,扰得杨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逐出杨家不用!”
  娴如迟疑追上匆然离去的汉辰,等到他平静下来才说:“其实,老杜四平日干活手脚麻利,不用出车时,眼里见到活就做,没个怨言。我是头一次见他打媳妇,再说,下人们有几个家里不打媳妇的。”
  汉辰冷冷回头看她一眼说:“汉辰的眼里,只有规矩那条绳横在眼前,触了就走,留下的不许去碰。汉辰不过是替爹看着这条绳罢了,是狗也罢,鹰也罢。”
  “可这老杜四,平日爹是喜欢他的很,听说他这个媳妇是填房,还是爹给他张罗的。”娴如提醒说,不想再惹出不快。
  晚上,汉辰是病好后第一次去给父亲晨昏定省的问安。尽管新潮流的学生多对这种老规矩嗤之以鼻,杨家早晚向父母请安的规矩还是不可动摇。
  进了小院,汉辰照旧在门口躲着积雪,却不见有人迎上来伺候他。
  屋内听到隐隐的哭声,竟然是胡伯。
  “你去把这些钱给他,再把我这封保荐函也给他。走吧,走吧,走了也好。他的老家在新城,拿这钱在新城置办个落脚的地方,曾老爷是我的好友,会收留他的,再慢慢找去处。杨家他是回不来了。”
  汉辰不知道是在说谁,莫不是有谁要离开了。
  又听胡伯抽噎说:“老爷,我替杜四谢谢老爷的大恩大德了。”
  汉辰心里一阵刀绞,他在前面铲除路障,父亲却把路障踢回来;他杀恶人,父亲却去重金收敛,既然是如此想收买人心,要他在前面主事做什么?
  汉辰心里越发的不平,但又不敢掀帘进去,闹得彼此尴尬。
  就听父亲说:“好了,你快走吧。嘱咐他莫要对人说,更不要让大少爷知道了。我也就能帮这些了。”
  汉辰一阵心寒,趁了胡伯没出来,快步走去侧院避开,又绕回了自己的院里。
  院门口,一个黑影在晃动,雪地白光掩衬下也看不出是谁,只看得出是个女的。
  汉辰走近,那女人迎上来跪到雪地里:“大少爷,大少爷求您。若是治罪就轰我一个人走,留了我男人在府里吧。都是我的错,不怪他打我,求大少爷饶了他,他从小在杨家长大,离开杨家他去哪里呀?”
  汉辰心里一阵厌烦,一个男人,惹了祸不敢出来面对,除去打老婆再没别的胆色了,反令媳妇雪夜来为他求饶,心中生出鄙夷,厌恶的说“杜四家的,你下去吧。我杨汉辰只看规矩,不管旁的,任是谁犯了规矩都是如此,不会因人而异。”
  那女人哭了抱住汉辰的腿:“少帅不答应,我就无颜去面对我男人。”
  汉辰心里暗骂,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甩开杜四媳妇扬长而去。
  第二天清晨,一阵骚动,杜四媳妇投井死了。
  杜四坐在井边捶了头并没有哭,两个孩子却是哭得嚎啕。
  见了汉辰出现,杜四慌忙起身,打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巴掌骂了说:“还不收拾东西去,嚎什么嚎!”
  汉辰正在迟疑,老杜四却忽然跪到地上,嚎啕大哭,汉辰一回身,见是父亲拄着拐杖过来了,满头的白发一夜间似乎多了许多。
  杜四收殓了妻子的尸体带了两个孩子走了。
  杜四走了不久,汉辰就听到亮儿的奶娘张妈同娴如的议论。
  “要说那杜四媳妇死的不冤,少奶奶不用内疚。反是杜四被赶走才冤枉呢。你知道这杜四为什么那天往死里打他媳妇?是他媳妇背了他把家里的钱偷偷的去填补给前夫。她那过去的男人还腆了脸找到杨府来要钱,说是这女人改嫁前生的孩子病了,没钱去治病。说是不是一次了,这杜四媳妇把家里的钱都偷偷的塞给那野男人了。你说杜四能不急吗?这不是给他戴绿帽子吗?”
  张妈又不屑的说:“要说这杜四家那媳妇的前夫也不是个什么好鸟。听说杜四媳妇的前夫叫谢麻子,这谢麻子过去给城里的巨富吴大老爷家当看门的。”
  “就是前些年败了家的那个吴家?吃了官司的?”汉辰听到娴如问,心里才知道这杜四媳妇是改嫁的。
  “那杜四媳妇和谢麻子过去在吴家,一个当门房,一个当奶娘,过得不错,吴家有钱呀,那下人都穿绸缎。”张妈夸张的说:“杜四媳妇夸口说,那时候她们的洗脸水都兑了牛奶,所以她皮肤细嫩。可就是这样呀,不知足。说是这谢麻子一次没有仔细盘问,就放了个刺客进了吴府,被吴老爷下令打了一顿,这就嫉恨了。她媳妇似乎也和太太闹了些不和。结果赶上过年吴府打赏,这谢麻子得的比别人少了一半儿,就有了怨气,结果这吴家的二老爷惦记家产,同吴老爷不和,反正就一家人争来争去的。蹿掇了谢麻子去省里告发吴老爷勾结革命党,这全天下都在抓乱党,一告就果然在吴家搜出了乱党,这吴家就被抄家了。家产全部充公,吴家二老爷也屁子没落到一个,反赔进不少钱去撇清自己。这谢麻子和媳妇也没地落脚了,你想呀,安乐窝里养尊处优没有本事,猛得扔到市面上哪里容易寻个混出口饭的营生?高不成低不就的,谢麻子就想到卖老婆。杜四正没媳妇,看上了这谢麻子媳妇,又没钱,是老爷给他钱操办的。后来杜四媳妇跟我抱怨呀,说谢麻子和她那叫一个后悔,若不是忍不下一口气去举报了吴老爷,吴老爷家里吃喝不愁,比寻常人家强上千倍百倍的享受,如今不想出了口恶气,落得自己晚景凄凉了。杜四家的还说,若不是为了孩子,她才不丢脸去改嫁。所以说,少奶奶你别可怜这种贱人,我看杜四打她是应该的,欠打~这种贱女人,杜四就不该娶。”
  汉辰听了心里觉得压了块儿大石头。家里不齐心,内乱自生是最可怕的,若是自己人害人,怕是最可怜可悲。这吴老爷苦心营造了一大份家业,养活了兄弟和这些下人养尊处优,反是吃他的人害了他,还满口仁义道德的去打了除乱党的明晃晃招牌。到头来害人的人自己也是落个悲惨的下场。
  这时,二牛子探头探脑的进来说:“爷,老爷请你过去呢。”


5 甲午风云
  汉辰来到父亲的房间,躬身立在一旁。
  “父亲,喊汉辰来,有何训示?”
  杨大帅向汉辰招招手:“龙官儿,来,帮爹把身后的枕头挪一挪,不是地方。”
  汉辰凑到床边,扶了父亲去挪动枕头的位置,杨大帅喃喃自语:“人老了,不能不服老。想动下枕头都没气力,都要求人了。”
  “父亲有何吩咐,但可喊下人来做。”
  “老来嫌,老来嫌。老了就讨人嫌了。当年你爷爷临去的时候,抓了爹的腕子红着眼问,他说‘老大,你是不是特别盼了爹快些死呀?’”
  杨大帅的眼睛凝视着汉辰表情的变化,然后频频叹气说:“你爷爷就唉声叹气的说‘将来你到了爹的年纪,你就全明白了。’”
  杨大帅的眼角挂了些湿润,汉辰陪了淡然的笑说:“父亲,你试试,枕头这么放可舒适些?”
  杨大帅拍拍榻边说:“龙官儿,坐下,陪爹说会儿话。”
  汉辰迟疑,然后垂手恭敬的说:“父亲有什么吩咐,儿子听了就是。”
  “坐吧,爹都这步田地了,还拘什么礼数。”
  见汉辰笔直了腰杆,只规矩的半坐在榻边,杨大帅翕合了嘴想劝他不必这么拘谨,却又闭了眼养神片刻,艰难的说:“龙官儿呀,新接手一摊家业,是要立威用重典。当年爹接手龙城总督的时候,上来就杀了几个老人,其实他们也没大错,只是爹那个时候觉得他们倚老卖老,在欺负少主。这怕是千古以来衣钵传承时难免的弊病。所以这老臣也都是遇到少主登基,全是‘惴惴小心如临危谷’。比如:秦朝丞相吕不韦,受命辅佐嬴政登基。这君臣互生嫌怨,吕不韦可也是经世治国之才,但秦始皇年少急于立威,针锋相对,这受难的多是为臣子的。”(多年后,汉辰发现子卿上台也杀老人:))
  “父亲,儿子知道了。日后凡事多请示父亲的意思就是了。”汉辰心里暗想:“我还乐得不费这个心力了。”
  “你七叔在的时候呀,最会揣摩爹的性子。凡事他要认定了,绕了弯子也要磨得达到他的目的。虽是费些唇舌功夫,可是处世周全滴水不漏。”
  听父亲提到七叔,汉辰心里一阵酸涩。父亲竟然对七叔念念不忘,但七叔心里或许觉得这一死就是天大的解脱呢。不然他躲去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杨家重担的阴翳。
  杨大帅似乎看到了儿子神色的黯然,知道他怕是想偏,就忽然问:“龙官儿,你可听过甲午海战的方伯谦吗?”
  “临阵脱逃被朝廷斩杀的那个‘济远’号管带。”汉辰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忽然讲到甲午海战。
  “算起来,杨家同方家有些渊源。这冤案说冤真是六月飞雪,说他不冤,杀他也是罪有应得。”
  汉辰抬起头,父亲似乎有什么故事要讲。可人人皆知方伯谦贪生怕死,甲午海战带了济远号逃遁,而邓世昌管带的‘致远舰’却在弹尽时毅然开足马力撞向日舰“吉野号”,以身殉国,血写了甲午海战的颂歌。
  “那时你爷爷同方伯谦算是好友,方伯谦来龙城还不时捎来些海产。这方伯谦也是个人物,生得仪表堂堂,福州船政学堂毕业,留学英国格林威治海军学校他的年岁在同学中最小。37岁在北洋水师当了‘济远’舰管带。李鸿章中堂第一次到威海检阅海军事竣,赏给方伯谦捷勇巴鲁图勇号。”
  汉辰想,可惜了这份好背景,到头来临阵脱逃,给国人摸黑,让祖上无光。
  杨大帅慨然长叹:“这人但凡有几分才气,就恃才放纩。你七叔当年为了这个,不知道挨过我多少狠打。可这方伯谦呀,就毁在这个恃才放纩上,他自恃天资聪明,才华横溢,并不服他的长官。”
  “父亲是说丁汝昌,丁军门?”
  杨大帅点点头。
  “北洋、南洋、广东三大水师,互相掣肘帮派之争不说。就是北洋内部也是派系严重。丁汝昌是李鸿章中堂保举的人,本与方伯谦就将帅失和。起先二人为了在海边占地盖房发生了争执,不久呢,这丁军门看上了一个烟花女子,可这烟花女子却仰慕方伯谦一表人才,非方伯谦不嫁。”
  汉辰暗笑,这北洋水师还有这许多故事。
  “丁汝昌对方伯谦平素就有些压制,就是没有压制,怕这怨结摆着,也不免多想。及至甲午海战,方伯谦对丁汝昌的作战布署颇有微词,但是作为军人都该知道,凡事都该以大局为重。将令一下,就该服从。中日在黄海交火后,方伯谦的济远舰奋战三个多小时后船头严重开裂、舰身倾斜、失去战斗力。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同致远舰一样以血相拼,一是撤离战场。但事后方伯谦的亲兵哭诉说,‘济远舰’的兄弟们觉得不值得为丁汝昌这种将帅拼命,所以在‘济远舰’重创后退了下来。但一艘舰撤,就有人效法。广东水师的‘广甲舰’不是北洋的,所以一发炮弹没放掉头逃走,保存实力,那个管带叫吴敬荣,可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如此的将帅不和,上下不能一心,为将的不能使属下甘愿死命,这仗的败局已定。方伯谦在甲午海战前同你爷爷一次聊天,说是中国水师有一天若是败了,那一定是败在自己人手里,而不是败在敌人手里,不幸被他言中。”
  汉辰听得心情沉重,不想还有这些内情,怕是北洋内部的纷乱给了日本人可乘之机。
  “为了掩盖丁汝昌指挥失力和李鸿章中堂幕后大局把握的失败,这方伯谦不经审讯就被定罪‘临阵退缩,首先逃回,牵乱船伍’。连刽子手也不用,丁汝昌便命令将方伯谦剥净上衣,斩于刀下。”
  杨大帅讲到这里,有些怆然失态,哽咽了说:“方伯谦冤死后,舰上数百名官兵伏尸恸哭,天黑不肯散去,而后解甲归田,愤怒而去。全然不顾了水师,枉费了这身本领。独善其身去了。”
  汉辰后背顿时一阵凄寒,怕如此官场倾轧的事他听过许多,都没方伯谦的事听得感触,若不是甲午海战失利,同日本签订《马关条约》,赔款2亿两白银,割让辽东半岛,如何有今日中国的满目疮痍,而这根源却出在中国人的窝斗!
  “龙官儿,那杜四的爹就是方伯谦的贴身亲兵,目睹了济远号发生的一切。他解甲回到龙城,你爷爷就收留了他,后来他的儿子就是杜四也在杨家做工。爹知道你的难处,新接手这么大滩的家业,要立威服众,爹本是不该去插手的。可是爹是担心你,年少气盛~~~~”
  杨大帅看了汉辰沉吟不语,面色沉肃,也不知道他是在思考还是根本听不进这些话,于是说:“杜四那里,我给了他点钱,让他回老家去谋差事了。也算了了这份主仆的情谊,爹本是不想让你知道,可一想,还是让你明白的好。”
  杨大帅说罢,干咳两声,汉辰这才醒悟忙将案上的茶杯递来,试探了摸了一下,说了句:“水凉了,儿子去喊他们掺些热水。”
  “不必了,润润口就是了。你去歇了吧。”
  出了门,踏着一地夜色,走在庭院夹道里,打更更夫见了汉辰都躬身喊:“大少爷还没安歇呢?”
  汉辰囫囵的应了几句,接着向前走。
  父亲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同他讲过话,往常都是拿了家法板子来同他们叔侄理论。而今天,就为了给杜四点盘缠,也值得费这么大周折?
  他如何不明白父亲的用意?昔日七叔总在点播他要顾大局,放弃个人的恩怨,小处要忍让,不然内乱要引来外辱,如今听了甲午海战,却是令一番感受。


举步维艰 Ⅰ
  三叔来了。
  汉辰处理完一天的公事,头疼欲裂的才进杨府大门,管家老胡就迎上来说:“少爷,三爷来了,在老爷房里呢。老爷吩咐,你一回来就过去一趟。”
  汉辰咽了口气,要钱,一定又是要钱。自从他开始代替父亲当家,从父亲手中接过钥匙和账簿,三叔来杨家的频率也高了。
  见了他虽然是满脸笑意如坐春风,话里却是一口一个:“大侄儿”、“同根同姓的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拐弯抹角的目的无非是跟他手里多扒走几个钱。
  汉辰看不起三叔这副贪得无厌的嘴脸,平日有父亲在,软硬兼施,三叔还有所收敛,但也从来没有过拉不下脸的时候。也就是七叔去世前那几年,拼出去和三叔耍了手腕玩弄他几次,三叔就是来要钱都要寻了七叔不在的时候,去和母亲哭诉磨蹭。如今面对他这个新继位的少主侄儿,三叔又是故伎重演。
  进了父亲的房间,三叔正一口一句:“大哥所言极是。”的应承着父亲的训话。
  父亲是杨家长房长子,在家说话从来是一言九鼎,没人敢忤逆,三叔在这点上很识趣。
  “龙官儿,来,爹问你点事。”杨大帅勉强起身,三叔忙将一个枕头眼明手快的递到大哥的腰后。嘴里还说着:“大哥小心。”
  “父亲有何吩咐?”汉辰垂着眼睫,他太乏了,恨不得找个地方忘记一切的去睡一觉,永远不要有人去打扰他。
  “你三叔在宋庄那个粮仓~~”杨大帅一开口,三叔就打断说:“大哥,你别怪孩子。龙官儿也是一时事情多,就疏忽了。都是自己的孩子,别在意。”
  汉辰猛然想起那个粮仓。
  大概是十天前,三叔为了在宋庄抢一块儿地建粮仓,推到了一片农舍,引起了民怨。竟然三叔还口口声声说:“龙城是杨家的天下,也不打听一下我是谁?如今管事儿的是我大侄儿。”
  百姓自然是敢怒不敢言。是二牛子听到风声来提醒他。
  汉辰当时一怒,就派人去拦了三叔的谬行,并且另外为他寻了处空场。三叔当时也无赖,说是那些农户自愿卖地,如今又反悔,反害得他赔了钱,跟汉辰讨要些补偿。为了息事宁人,汉辰回去同娴如商量后,从娴如的私房钱里挪了些暂且补贴三叔。
  可是毕竟是无底洞,为了这事三叔来了几次,都是哭丧了脸说:“龙官儿,那点钱不够用,你给的那块儿地还要用银子去盘不是?”
  “三叔以为龙城的地都打了杨家的界碑,龙城的钱都入三叔的腰包吗?”汉辰不耐烦的顶了一句,三叔却一翻怪眼说:“你是怎么和你叔父说话呢?你爹病倒了,你就没个规矩了?杨家子弟可是各个孝顺知书达理,除去那个混账杨小七!”
  二牛子见事情不妙,忙嬉皮笑脸的过来圆场说:“三老爷,我们爷马上要开会,你看是不是先回避一下,再议。”
  “不必麻烦你了,我去找你爹说去。”三叔气哼哼的走了,他并没有去找爹,而是去找了母亲讨要了些钱。
  母亲自然怕此事处理不周扰了杨大帅修养身子,也不想杨大帅觉得儿子处事不周。
  事后汉辰在七叔流枫阁的楼台上发呆,是娴如寻来劝他说:“龙弟,别多想了。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算事了。怎么说我也是杨家的少奶奶,家里的事姐也有份。这些钱无非是留给亮儿用的,或许将来亮儿都用不到。”
  娴如见汉辰郁闷的样子,牵了他的手安慰说:“为这点小事就想不开了,难处还在后面呢。”
  汉辰忽然捶了楼柱忿忿的慨叹:“该留的没留,该走的不走!”
  娴如忙用香罗帕捂了汉辰的嘴,四下看看没人,慌了说:“龙弟,可不能这么混说,被爹听了去。爹这些天身子不好,没同你计较了,你别再去惹他不快。”
  如今,三叔竟然跑到父亲面前恶人先告状,不知道又如何搬弄是非。而父亲,从来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对家中子弟格外苛刻,不知道又要如何寻他的不是。
  就见父亲笑笑说:“龙官儿,你可是长大了,有本事了,越来越像你七叔了!”
  “大哥,大哥别为难龙官儿,孩子大了,不能再那么没脸的打了。你就是教训,也少教训几下,是那个意思就好了。”三叔明帮暗推。汉辰此刻才觉得身边的无助,似乎几年间同排列在父亲面前的弟弟们和七叔都不见了,而孤零零的只剩了他。
  “龙官儿,过来,到爹身边来。”杨大帅沉着脸向汉辰招着手。
  汉辰迟疑一下,又看到三叔那小人得志的谄笑,心里的怒火翻腾,但是还是喜怒无形于色的几步走近前。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这都是命,命里注定要他杨汉辰投胎给龙城王当儿子,注定他要去撑起这片天,挑起这如山重的担子。还要看着那些自怨自嗟是“庶子”的叔叔弟弟们不屑的说,谁让他愿意去当这出头的攒子挑这个梁呢?
  父亲抓住汉辰的手,翻开他的手掌,展平。就像昔日顾夫子恼怒时打他手心一般,只是揉弄了汉辰掌上的几个老茧,拍拍他说:“大了,长大了,出息了!”
  然后大声说:“好!很好,这件事你做得好!依了爹说,你都不该为这个自称是你三叔的人去张罗什么宅地。他做出这些让人戳杨家脊梁骨的损事,就没当他是杨家的子弟,就没当他是你叔叔。还口口声声的说是侄儿目中没他!”
  一句话,杨三爷瞠目结舌,慌了说:“大哥,我是你亲弟弟,你,你就是护犊子也不该这么说。”
  “亲弟弟,那你在向杨家伸手讨要钱财前,你为杨家做了什么了!”杨大帅忽然咆哮起来,那声势如出山猛虎般骇人,虎目圆睁发出炯炯的光。三叔立刻吓的体若筛糠,在一旁瑟瑟发抖,偷眼看了看杨大帅说:“大哥,你~你别急,兄弟不就是商量,有钱就给几个,没钱~”
  “有钱也不给你这种畜生!”杨大帅抽出身后的枕头砸向杨三爷,喝骂说:“你侄儿才接了这么大摊子家业,他的艰难你知道吗?还这里惹事添乱,还来搬弄是非!”
  杨三爷悻悻的溜走,出门时正和二姨太打个照面。
  “三老爷来了,怎么不多坐会儿。”二姨太招呼说。
  “不坐了,我坐不起。什么东西!他艰难?我哪次去他不是在开会,动动嘴皮子,要不拿了一叠子文件签几个字。这活儿绑条狗去也会汪汪几声,盖两个爪子印,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会投胎,当了个嫡长子,就这么动动嘴抬抬手金子银子满地走。我呸!”
  见三爷忿忿离去,二姨太奇怪的边回头看边往老爷房里去,正遇到汉辰出来。
  “大少爷,这是怎么了?”二太太奇怪的看着汉辰红肿的眼快步向外中走,忙拦了他说:“这是怎么了?”
  汉辰的性子沉鸷倔强,轻易不见他落泪。而眼前汉辰红肿的眼,分明是哭过。
  汉辰咽了口气说:“二姨娘,汉辰军里有事,还要出去。二姨娘去陪陪父亲吧。”


举步维艰 Ⅱ
  到了司令部开会,驻守黑山口一带的赵师长和驻守嘉宁关的李军长争执不下,竟然对骂起来。
  一个说:“赵疯子,你那黑山口最肥,守了铁路还有煤矿,谁不知道你们吃的肥的流油。前些天你家老妈子把老家的一头瘦猪仔带去了黑山口你家里,这一个月不到都养成脑满肠肥的大母猪了。”
  听李军长指桑骂槐,赵师长平素就鄙薄这个从欧阳东部队归顺来的大老粗。
  赵师长挺着便便大腹拍案而起,丝毫不顾汉辰的在场。
  “李二杆子,你看上老子这块驻地眼红,谁让你图了个名分当军长呢?你那军比我这特编师要多领多少军饷?戴了乌龟帽子还惦记着学母猪跑,你还来叫唤!”
  汉辰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蹲,二人仍然争执不休。
  显然,这放肆的举动在父帅在场时都是不曾有过的。
  自从父帅将腰间的手枪递给他,宣布他代理龙城军政大权时,这些平素躲在暗地里的老人们开始跃跃欲试粉墨登场了。家里有三叔带了些宗族的人不时来骚扰捞油水,龙城又有这些人在观风而动。
  汉辰掏出枪向房顶放了两枪,全场肃静。
  枪扔到桌上,众人心里一颤。
  “有谁想试试?老帅倒了,立的规矩可还戳在这里没倒!”汉辰厉声说。
  赵、李二位才互相瞪了对方做下。
  事情的起因都因为军饷的发放。
  龙城例行了多年的发饷的规矩如今有人提出异议,赵师长闹得最凶,因为他的兵力多于师的编制,却不成为军的规模。平日又想占了师级的优势收了黑山口的沃土,又羡慕别的军饷银拿得多。
  “既然二位都有异议,都觉得不公。也好办。”汉辰说:“那就你们二位互换位置,赵师长去接管嘉宁关,黑山口的部队由李军长管。”
  赵师长立刻蹿了起来,瞪了眼洋洋得意的李军长说:“少帅,凭什么让我老赵去带兵移防嘉宁关,便宜了老李名利双收。”
  汉辰抬眼看看赵师长,又扫视众人一圈说:“我说过是换防吗?是你们两个换。这样赵师长升官当军长,接手李军长在嘉宁关的军队,李军长也如愿以偿,得了黑山口的地,不过就变为了师长而已。”
  众人窃笑,这当然是儿戏。赵、李二人连忙反口推辞。
  这些纠缠已经不是一次了,自汉辰接管以来,屡屡有这类推翻先前的规矩的事发生。
  起因是汉辰看到一些陋习和不合时宜的东西在逐步修改,而这些人就钻了空子开始从中牟利。
  汉辰抬手喊了肖参谋说:“我看这些时候龙城的军规荒置的太多,肖参谋就带了在座的将官们重新温习一遍吧。若有疑义,再拿出来看。”
  汉辰起身说:“老帅卧床时交了这把枪在汉辰手上。想诸位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回到府里,汉辰先回到他的跨院去换衣服,准备给父亲去问安。
  却发现亮儿的奶妈张妈犹犹豫豫的同娴如说话。
  “张妈,不是来的时候说好的月钱和假期吗?”
  “大少奶奶最仁慈,先时那规矩不是大太太定的吗。很多都是按老理定的,你看别的府里的老妈子、乳娘的月钱都长了一成,再说亮儿少爷这些年,我也没少尽心的带。上次亮儿少爷出疹子,看我连回家探望的假都没歇就留下了。少奶奶是个慈悲人,看就当心疼我这老婆子对亮儿少爷这份尽心尽力,只把我的这份钱调上去吧。”
  娴如温婉的口气追问:“是外面所有人家的都调了月钱吗?怎么没听储家姑奶奶回来提到。”
  汉辰想,娴如毕竟不似昔日的软弱,拿了自己私房钱去填补这些无底洞。
  张妈打个躬说:“少奶奶,你看,我就问了那火烛铺的卓老板家的奶妈子和三老爷家的妈子,她们说是长了。”
  “龙城有多少大户人家?”娴如笑盈盈的问:“你这两家就囊括了所有?”
  娴如又淡然的说:“怕你也是听了误传,谁先长下人的月钱,三老爷也不会抢这个先的。再说,我给你的月钱调了,其他的下人怎么办?那些别的府里的妈子怕也会拿了杨家当个借口去跟主人家讨价钱了。”
  汉辰进屋,张妈忙闭了嘴。
  汉辰冷冷的看了张妈一眼说:“张妈,你现在可以收拾东西找个合适人家去了。劳你把亮儿奶这么大,他也不用人带了。再者杨家宅子大,腹中空,别累了你发财的路子。”
  娴如张张嘴刚要说话,张妈已经噗通跪下磕头说:“大少爷,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一说,行不行的还不是看少奶奶和少爷你吗?”
  汉辰没有理会她,只吩咐娴如说:“让账房把她的钱算算清楚,另外多给她两块银元的车马费。”
  汉辰转身离去,张妈捶腿大哭。
  及至汉辰从父亲房里禀告过一天的情况回来时,张妈还挎了包裹搂了亮儿哭。
  汉辰皱起眉,娴如忙扯了汉辰去书房央告说:“张妈是不对,她贪小便宜的性子早就有,不过你不常在家,不曾留意。可亮儿从小就吃她的奶长大,依靠她惯了,怕一时离不得。龙弟,生亮儿时,我的奶水都给了乖儿吃了,睡觉都有乖儿赖在一旁,亮儿都靠了张妈。对亮儿来说,张妈怕就是半个娘了,你就留下张妈,吓吓她就罢了。”
  汉辰摇头坚决说:“过去是可以,但眼前不行!”
  张妈搂了亮儿,摸着亮儿的小脸说:“亮儿少爷,日后没了奶娘在跟前,你可要听话懂事。小叔的东西你不要去抢,小叔玩你的东西咱们亮儿最大方,就给他玩,不要哭鼻子。明年奶娘来看亮儿,亮儿可要长得比门外那株梅树苗高些。”
  亮儿似乎知道了张妈要远走,搂了张妈的腿哭了不放。
  “奶娘去哪里,亮儿不要奶娘走!”
  “亮儿,天不早了。”娴如抽噎着规劝,偷偷将一个布包包着的钱塞给张妈,拉过亮儿。
  亮儿还在哭闹,汉辰喝了一声:“亮儿!过来!”
  亮儿抽噎的看了父亲一眼,哭着又扑到张妈怀里。
  汉辰上前,一把抓起亮儿,照了屁股狠踢一脚,夹了亮儿狠狠在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声音清脆响亮,亮儿立时断了声,许久才大哭出来。
  “明瀚!”娴如惊叫着。
  张妈冲过去心疼的搂了亮儿拍哄着他,将娴如塞给她的那包钱掖到亮儿怀里,转身跑了。
  子卿来了,汉辰落寞的心情似乎看到些欢乐,索性扔开一切烦心事到脑后,拉了子卿去姐夫储忠良开的那家“沧浪汀”去泡澡。
  水汽的氤氲蒸腾,汉辰和子卿贴坐着闭目养神。


无奈 Ⅰ
  “伙计,怎么得闲来我这里了?”汉辰问身旁闭目养神的子卿。
  子卿揉揉额头说:“怎么?不欢迎?”
  “只是奇怪,你大少爷散心也要去上海、天津有吃有乐,来我这龙城可是无此繁华。”
  “我如今只要一露面,走到哪里都苍蝇般贴来一群人。政客,你知道什么是政客吗?我烦透那些皮笑肉不笑的脸,一句话后带了十句话,谈不过几句头痛欲裂。”子卿指指自己的头。
  汉辰说:“胡大帅想好让你开始接触政界了?你幸运多了,我早就被七叔按了脑袋去周旋了。”
  “当初七爷逼我去赴宴应酬,我从心里厌烦,但你知道你七叔那个霸道,惹不起他也就去了。如今我爹又来烦我。”
  “躲也躲不开,迟早你要接班不是?”汉辰的话,子卿笑笑。
  “我吗?我不想,我从来没想接我爹的班,我是无奈被逼到这步的。”
  “嗨嗨,伙计你当初在七叔墓前怎么发誓的?”汉辰问。
  两个无奈的兄弟对视,子卿摇头:“其实,父业子承未必合适,都是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帝王之家王位代代相传。”
  “那东北三省怎么办?”汉辰的疑问。
  子卿说:“父业子承就是中国千百年来的弊病。应该传位给贤者,给最合适的人。比如说我老叔胡飞虎,人老成持重;再比如说钱参议,人是油滑些,政局上打太极还是把好手。将来他们执掌东三省会比我胜任,不是我能力不及,只是我不喜欢,凡事是要想去好好干,就能干好。而我根本厌恶打仗,厌恶战局,伙计你总明白我吧?不是我逃避,是我实在厌恶。”
  汉辰看着子卿,隐隐觉得有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但子卿却靠在浴池边,不肯再说。
  汉辰隔了水雾看着子卿温润如玉却略显清癯的面颊,叹息说:“怕是烦心事人人都有。你知道我现在多烦,怕同你一样。想不想干,忽然发现那副担子压在了你肩上。家父一病不起后,我接手杨家的产业。忽然美国我那四弟拍回电报,说是杨家海外的资产遭逢什么‘金融危及’,全部毛掉了。昔日我七叔在海外的资产被家父收没充公后,也发给了四弟管理,如今全部亏空。”
  子卿警醒的坐起身子问:“海外没有律师顾问吗?”
  “有的,有过一位博士,是家父的世交在国外帮四弟,还有雇用的大律师。但是如今出了事,这两个人都找不到踪迹,联系不上。一个移民去了欧洲,一个说是去瑞士养病。”
  汉辰低头说:“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也就跟伙计你诉诉苦。按说杨家这海外的家业,我也没想如何,家父的钱财,我也从未看入眼里。只是心有不甘,伙计你知道我眼中揉不进砂子,这种私下的勾当比明抢豪夺更可恨!”
  “你是怀疑小四?”子卿皱起眉:“也是可疑,美国近来金融不好,但也没听说如此萧条。再者,真若有事,为什么早没个征兆通知。还是要找到律师和那个博士。”
  “我那个四弟,你是不知道他。志大才疏,诡计有的事,大事成不了。我爹最看他不上,当年派他去美国,也是为了保他一命。只是没想到他在爹大病的时候乘杨家之危。我派去美国的人几次寻他,他都避而不见。”听了汉辰的叹息,子卿愤然说:“我美国有朋友,明天我找个律师来,你做个委托,他帮你去查。钱就是找来了捐给教会扶贫救难也比给这种畜生好!”
  汉辰苦笑了说:“这些事,还要瞒了家父,不然他那脾气,只会着急,未必能有良方处理。”
  “令尊如今可只靠你这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了?”子卿心想,汉辰总算熬出头了。
  汉辰却看了他一眼说:“家父近来也有趣。原来最痛恨西医,自七叔病故后,他忽然捶胸顿足的后悔,说是他太排斥西医,太过顽固才耽误了七叔的病情。所以如今凡是小病都喊了西医来看。”
  “这好呀,中国的老家伙们就是要改变这些迂腐的思想,西医本来就有效。”
  “怕是矫枉过正也不好。你知道我爹如今多滑稽,这么形容他似乎有些不孝。”汉辰说:“他如今忽然怀疑自己一直有什么‘丧心病狂’症,所以才脾气暴躁,乱发火打人。”
  “西医里有这个病?似乎都不会有这个词吧?”子卿笑问。
  汉辰说:“谁个知道,他自己这么说,西医大夫看了几次都说他没事。他却认定自己得了‘丧心病狂症’,时不时就哭了捶自己的头,说些如何后悔当初虐待了七叔的事。”
  “老爷子没后悔后悔亏待了你?七爷都入土了,现在说什么也听不到了。”子卿一句话,汉辰更是苦笑:“我爹那天忽然拉了我的手不许我走,我见天晚了,就说守了他,让他睡。可他偏逼了我和他一起睡,你是知道我,从小就没在他身边亲近过,如今守在他身边怕是浑身起刺的难受。”
  “你呀,不是我说你,他怕也是找个借口同你舒缓一下吧。我当年都娶了媳妇了,还往我爹被窝里钻,弄得我那几个姨娘都无可奈何的给我让路。我爹就拍了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长大呀?’。”子卿忽然神色怅然,自嘲的笑笑:“你知道,那次霍先生造反后,我真想跳海,可一想起这些事,又舍不下我爹。”
  汉辰心里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妒忌:“我就对家父说,‘汉辰不想睡,你休息,汉辰在旁边守了就是。’,他见我坚决,也只得轰了我出去。事后我娘直怪我太固执。”
  说到这里,子卿才说出来意:“我也是在躲,躲出来清静一下,想想事情。”
  “前些时,听说你在南口被马宝福的北伐军围困,真让我担心了一场。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报纸上就传出你在南口大获全胜的喜讯。”汉辰说。
  子卿双手垫头向池边铺好的松软大浴巾一靠,换上那大少爷高傲的眼神,嘴角勾起的笑容都满含了少年得志:“马宝福也算北伐军?当他自己换身衣服就改个姓呢?冠冕堂皇的喊了‘打倒军阀分田地’,祸心不可告人。混迹北伐军中,我看他给叶傲这些北伐军大将提鞋牵马都不配。”
  汉辰只是笑笑,若有深意的审视子卿鄙夷不屑的神情,认真的问他:“伙计你还为马宝福撺掇霍文静反奉的事难过?”
  子卿听到霍文静的名字,默默的低下头,沉吟片刻说:“前天在家里,厨子烧了盘蒜泥茄丁,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脱口而出‘霍先生原是最好这一口的。’”
  “然后,胡大帅在场?”汉辰反露出丝幸灾乐祸的笑。
  子卿点点头。
  “没抡圆了给你一巴掌?”汉辰简直拿子卿无可奈何,子卿的率性肆意,令人爱恨不得。
  于是子卿摇摇头说:“他起身放下筷子走了。”
  一阵沉默,只听到浴堂里滴答的水声,眼前是薄薄的水雾飘散在池边。
  汉辰极力去安慰子卿,毕竟霍文静反奉的事成为子卿和胡大帅这对父子间抹不去的阴影。
  子卿这才泛出孩童般的天真,调皮的对汉辰说:“伙计,你说这打仗是不是要靠运气?难怪我爹那么信那些神鬼大仙。”
  “都要靠运气,怕你的军校也不用读了,就坐在这里仰了头等了天上掉馅饼吧。”
  子卿嗤之以鼻,换了调侃的语气说:“你猜我这仗是如何打得?若说起来你都不信。”
  “是你这大少爷又趁了打仗的时候坐英军的快艇去哪里兜风了?还是取次花丛盘桓住脚步?”
  “开始的时候,我的部队都乘胜渡黄河了,渡了一半的时候,第十三军的马军长被马宝福的部队围了,就向我紧急求救。我就将部队掉转头去救南口的马军长。说来可气得狠,我刚一为他解围,他招呼也不打就逃跑了,比兔子还快,反让我三面受敌一面背水。”
  “怎么反败为胜的?”
  “我被围困了半个月,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手下的一些将领也慌了。我想得开,大不了就打败仗吗,就是掉脑袋也不能误了睡觉。结果就在第二天清晨,外面一阵喧哗。”


血祭 Ⅰ
  “四弟,你怎么回来了?”汉辰看到四弟汉涛立在父亲屋里,惊诧得几近目瞪口呆。四弟败光了家里在海外的所有资产,如何还有胆量回来?
  父亲病重时,汉辰发电报去让四弟和三姨娘速速回来看望病中的父帅,而得到的回复却是杨家家产在海外徒遭剧变的噩耗,四弟寻了各种借口不肯回来看爹一眼。
  “爹~~爹爹病了,我回来看看。”汉涛小心的说。
  美国资产损失殆尽的时汉辰一直隐瞒了父亲,一是怕父亲焦虑病情加重,二是怕父亲知道实情不饶四弟。
  父亲此时显得异常和蔼,怕是病重后格外珍视儿女亲情,喊了四弟坐在床边,不住的询问美国的民风和天气。
  汉涛嘴里应着杨大帅的话,目光却不时偷看汉辰。汉辰心里暗笑,怕四弟已经知道他派人去美国彻查财产一事。
  “老四,辛苦你了,在美国这些年,全靠了你在前后张罗。爹知道那个地方人生地不熟,也是为难你们母子,既然回来了,好好修整一下再走。”杨大帅话没说几句,咳了两声,又吩咐汉辰好好照顾弟弟。
  汉涛尾随汉辰来到书房,那是父亲的书房,如今是汉辰办公的地方。
  汉涛反带上门,噗通一声跪在汉辰脚下:“大哥,大哥饶了我。汉涛不是有意的,大哥~~”
  汉辰看着惊慌失措的汉涛,心里暗生出一丝鄙夷。
  不用问,他已经猜到了七分。一定是胡子卿神通广大的派了各路朋友开始在美国行动,汉涛一定是觉出了处境的岌岌可危才被迫逃回家来。
  “四弟,听说你在美国成亲了?”汉辰问,这个消息还是子卿新近告诉他的,令他惊骇之余也不得不佩服四弟的勇气。这点上四弟比七叔敢作,七叔当年同那法国女人也不过是有缘无分,空留怅憾,而小四寻个美国女人竟然敢瞒了家里成亲。
  汉涛周身一颤,结结巴巴的说:“大哥,汉涛有苦衷。不和本地女子结婚,很难留在美国那个地方。”
  “你打算一辈子不回来?”汉辰紧蹙眉头,汉涛张张嘴,终于嗫嚅的说:“大哥,国内打来打去的那么乱,和美国比起来就是地狱天堂。”
  “可这里是你的家,当年七叔在海外漂泊那么多年,不也是回来了。”
  汉涛抖动了嘴说:“大哥,七叔是在国外呆不下去才回来的。那里歧视华人,华人没地位,若不同个当地人结婚留在那里~~”
  “你什么意思?你忘了自己姓什么,还连自己的祖国都要忘记?”汉辰的质问,汉涛语塞,忽然调转话锋哀求:“大哥,大哥饶了我。我认错还不成,大哥只你拿汉涛当兄弟了,那个老东西他从来没拿你我当过是自己的儿子,怕家里养条狗都比你我兄弟活得好。大哥,大哥你别忘记我二哥怎么死的,七叔怎么死的,不都是被那老东西活活折磨死的。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才多大年岁,都没到而立之年就去了。”
  汉涛坐在地上抱了头痛哭失声:“大哥,汉涛不是人,汉涛自私,可你说汉涛能不为自己打算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我娘打算,我不想娘天天担惊受怕。就算是我错了,大哥你不要把事情做绝。”
  “你错什么?”汉辰故作糊涂的问汉涛。
  “大哥,大哥是我不对。我~~我是想自己办个公司,把钱转过来。大哥,大哥你知道这不怪我,爹,爹他不是人。反正他不行了,杨家的钱好歹也有我一份吧。大哥,我只想拿回我的那份。”
  “汉涛,你错了。那也不是你用卑劣手段去赚杨家的钱的理由。你是姓杨,但不过是杨家看门的。你和我一样,这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爹的,你没权去拿。爹没有饿了你,你也没亏着。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生我,生我二哥,又像踩死蚂蚁一样一棒子打死二哥。我二哥做错了什么?他死不瞑目!我不想有一天和二哥一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天天担惊受怕。”
  汉辰平心静气来到汉涛身边,抚摸了汉涛的头,安慰他说:“起来,别让爹知道。否则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去想想你该怎么做,把钱还回去。”
  汉涛泪眼仰视大哥,抽噎说:“美国那个地方很无情,那个律师被抓起来了,他说他若是被吊销了执照砸了饭碗,就要把我供出来。大哥,大哥我不想坐牢,我不想被遣送回国,大哥~~”
  汉涛跪地痛哭失声,惊慌的样子,仿佛自己的命被系在了汉辰手中。
  “大哥,可大哥我现在的帐被封了。你派去接手的人把我们扫地出门了。大哥,我在美国这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大哥,你不能赶尽杀绝。”
  汉辰嘲弄的一笑,仰起头俯视着眼前这自称是四弟的同胞骨肉,心里是那么的凄凉。但他知道,他要快和胡子卿联络上,难得子卿这种待人宽容和善的人也对四弟此种行径恨之入骨,竟然下了狠手。
  “回你房里自己去思过。”汉辰的话音里充满了一家之长的威严。
  “大少爷,三老爷过来了,去了老爷屋里,闹成一团了。”胡伯匆忙来禀告。
  汉辰叫上四弟转身向父亲的房里去,才进院就听到抢天呼地的哭声。
  父亲身体不好,受不了惊扰,汉辰紧走几步进屋,眼前的情势却让他骇然。
  黑压压的跪了一地人,三叔为首,三婶、六位堂兄弟及嫂子弟妹们,一家人如丧考妣一般。
  三姨娘扶了父亲起身,嘴里不停的埋怨:“他三叔,你就别烦扰你大哥了,他身体不好,要歇息了。”
  “老三,你还有脸过来见我。你呀,你早没拿自己当杨家子孙,当我杨焕豪的弟弟,今天一切都晚了。我还是杨家族长,还有一口气,你走吧。我杨焕豪平生最恨人背叛,若谁背叛了我,休想我饶他。很多事是没有回头药可吃,走吧。别脏了我的地。”
  “大哥!”三叔惊慌的神色,汉辰心里一抖,三叔眼神里有了垂死的慌张,而父亲的面色却是平和,少有的安静。轻声说:“汉辰,送他出去,我累了,要歇息。”


血祭 Ⅱ
  “三叔怎么了?”汉涛出来偷偷的问汉辰。
  “背了爹去出卖杨家,勾结了日本的客商来盘算龙城铁路。”汉辰说:“爹都警告过他一天,爹病了三叔就更肆无忌惮了。似乎爹一怒把他的股权收回来了。”
  汉涛有些心惊肉跳的问汉辰:“大哥,爹他真要收回三叔的股权,那三叔岂不亏得很大?”
  汉辰迟疑了还没回话,三姨太从老爷房里出来借口让汉涛去找寻个物件带走了他。
  “娘,有事吗?”汉涛问。
  “老四,你大哥怎么说?他,他打算告诉老爷子吗?可千万求他别说给你爹听。你知道你三叔他刚才为什么吓成那样吗?他收了日本人和黑帮的好处,在龙城铁路上动了名堂。你爹用手段收了他的股权他竟然事先一无所知,你三叔不知道跟黑帮有什么协议,吓得就差屁滚尿流了。你们没进来前,他那头都磕破了。”
  “得罪黑帮会很危险?”汉涛问。
  三姨娘看了左右没人偷声说:“那黑帮的厉害,你一觉睡起来,就会被挖心掏肺少只耳朵,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就这么一点点被生不如死的折磨死。”
  “娘,你别吓唬自己。”汉涛觉得娘似乎危言耸听。
  第二天清晨,汉涛还在沉睡,就听到院里一阵嘈杂,娘进屋拍醒他,脸上挂了泪说:“四儿,快起来,快出去。出事了。”
  “娘,天亮了吗?爹不是说不用去请安吗。”汉涛睁开眼,娘惊惧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四儿,你三叔死了,昨天晚上吞金子了。”
  汉涛忽然觉得浑身的骨头松散开一般,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暖阁里,杨大帅靠了床榻斜坐。
  三叔的长子汉俞双手捧上一封遗书,汉辰在父亲的身边伺候,扫了一眼那遗书,寥寥几行字,只是说一切的错都在他,同孩子和家人无关,托大哥杨大帅代为照管他的家人,他就以身谢罪去了。
  看了遗书杨大帅只是一脸的轻屑,摇头说:“寒门出孝子,白屋出公卿,是有道理的。都怪我平日在放纵老三他们兄弟了,总想一切得苦有我受了,何苦让他们再受牵累。到头来好吃好喝的太平日子不知足,养条狗怕也不会如此。”
  父亲的话说得有些绝情,汉辰想在一旁提醒,父亲忽然转向他说:“老大,你看好了,你是家中长兄,定不能如此宽纵兄弟们。你以为是对他们好,其实是把他们送上死路。”
  三叔死前已经是倾家荡产,赔偿违约和私自借来周转的高利贷已经是一无所有。本来想求大哥饶了他,但大哥却执意将他逐出杨家,登报断绝关系。没有人再给杨三爷脸面,因为他的“杨”姓已经同龙城王的“杨”字没个关系。杨三爷只有一死,他不知道黑社会如何对付他,他也看出了大哥的绝情。
  “父亲歇息吧,三叔的后事汉辰去料理。”汉辰试探问。
  父亲挑眼看他:“没听懂爹的话吗?背叛杨家的人,出了杨家的门就别想再回来。若没有杨家,汉俞兄弟跟常人没有区别,龙城二十多岁的后生多了,有手有脚怎么就不能过活?当学徒、小贩、拉黄包车,怎么不能养活自己?”
  汉俞给杨大帅叩了个头,说了句:“伯父保重。”转身出门。
  汉辰都不及看父亲的脸色,几步追上了汉俞。
  “大哥,留步。”汉辰喊住汉俞,三叔成亲生子早,汉俞反大他几个月。
  “明瀚,你不必说了,大伯说的也有道理,我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养活自己。你别为难了。”汉俞推开汉辰拉住他的手转身走了,汉辰看到他腮边的泪。
  “大哥,别急。”汉辰拦住汉俞,小声说:“等爹气消了,汉辰去劝劝看。过些时汉辰先寻个机会给你送点钱。”
  汉俞大哥从小就是在三叔羽翼下娇生惯养的孩子。三叔性格温和,对子女都是极其宠爱。汉辰曾经羡慕过三叔家的堂兄弟们,小时候同在一私塾读书,因为顾夫子太严厉,三叔就想方设法让汉俞哥和两位堂弟去了别的私塾。父亲有意让汉俞去军校,三叔极力的阻拦。汉俞哥16岁时,三叔就磨了父亲在军中给汉俞哥寻个负责军需的肥差,仿佛汉俞哥的一切都是三叔早早安排妥当。如今忽然让汉俞哥去自己闯荡,还要照管这么大一家人的吃穿,汉俞哥可怎么办?
  惆怅的回到父亲房中,父亲闭了眼正吩咐三姨娘为他放唱碟《空城计》,一边哼哼着一边对汉辰吩咐:“回来了?去干你的正事去。”
  汉辰看看一旁面色惨白向他递眼色的三姨娘,再看看神色慌张的四弟,喏喏的欲退回去。
  就听父亲在身后自言自语说:“生在福中不知福,自找!”
  汉辰忙去给子卿打电话,接同电话时子卿声音充满倦怠懒散:“伙计,有事吗?”
  汉辰迟疑一下问:“我四弟在美国那件事,进展如何了?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子卿问:“伙计抱歉呀,我近来忙得四蹄翻飞,说实在,还没顾上。”
  汉辰更是犯疑:“不是你请人去告了那大律师,要把汉涛遣返回国?”
  “伙计你说清楚些,我听不大清楚。”子卿在电话那端的声音,汉辰犯了嘀咕。
  那会是谁?汉涛在美国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如此的巧合,就在他束手无策时,四弟忽然自己回来跪地认错。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汉辰的心头,汉辰加快脚步折回父亲的房间。
  “大少爷,电话。三老爷府里打来的。”门房喊住汉辰,汉辰折返回去还在想,怕是汉俞哥毕竟是自幼娇生惯养没任过事,才回去不多时,不出所料就打来电话。
  电话的那端是一阵泣不成声的抽噎,汉辰喊了几声,才听到二堂弟的哭声:“明瀚大哥,我哥他去了。”
  “去哪里了?”汉辰心想,如何这种时候汉俞竟然跑了,他毕竟是长子,一家人的担子要他挑。
  “我大哥去~~~他~~~他上吊了,今天债主来收宅子,我大哥吊死在爹的房里了。”
  汉辰手中的电话一抖,险些掉落,这一连串的悲剧究竟该如何对爹讲,爹真是铁石心肠吗?
  汉涛魂飞魄散的来到大哥的书房,汉辰放下笔望着立在桌案前的汉涛,汉涛抽噎的说:“大哥,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生在这么个家里。我知道了,全知道了,爹是算计好的,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汉辰不动声色的听汉涛说,其实心里也是如此的推断,怕爹人病在床上,心却在把握一切。
  “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起要孤注一掷?是因为我看到了七叔留下的遗物,是我那没过门的七婶婶,那个法国女人给我看的,七叔的遗物!”


血祭 Ⅲ
  装订精美的相册,里面竟然全是七叔离家在国外那些年的照片。
  浩渺的海岸沙滩,七叔和那金发女子的挽了手悠然散步,七叔的手指着远处天空,一对情侣的目光共视着前方。若是父亲看到这照片,怕能把七叔的骨头拆开。
  一架侦察机前,七叔一身飞行服同几位外国战友手手紧握在一起,像是在共同许诺鼓劲,那神态自信而调皮。
  独坐在暗礁上,海风掀动七叔的头发,这是一张极其清晰的面部特写,这应该是七叔刚去美国不久照的,似是对前景充满无限憧憬。
  汉涛抱了头一阵唏嘘。
  “娜娜就是那个差点成为我们七婶的法国女人。只有这样的傻女人才跟定了七叔这天下最傻的傻瓜。娜娜找到我,托我把这相册带回中国,埋在七叔墓地。”汉涛哽咽不成声:“他为什么要回杨家?他心甘情愿给老头子当畜生去糟蹋。我每翻一张照片就哭一次,我为七叔不值得。他在美国无拘无束,他有朋友,他挣来了钱,我若是七叔我就不回来。七叔做错了什么?就因为老头子一念之仁养活了他,他一辈子就该给老头子当牛做马?大哥你看看七叔的照片,他的生命正灿烂,他还年轻有为,他为什么傻到送回去给老头子咬死。我从来讨厌七叔,从小就讨厌七叔耀武扬威的轻狂样。老头子打骂我们,没办法,谁让投胎当了人家儿子,可七叔他凭什么?他才大我们几岁,就端出那份死相来对付我们。我那时不知道诅咒他多少次,可现在我比谁都可怜他,他就是只糊涂虫,可怜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谁活着!”
  汉辰小心翼翼的合上那本相册,将七叔掩盖在那厚厚的壳子里,过去的一切都是过去了,他无从再去分辨谁是谁非。
  汉辰再来到父亲杨大帅的房里,父亲忽然对他说:“龙官儿,有你四妹的消息吗?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四丫头,不知道她过的如何了,是不是还恨我?”
  “燕荣她,她,汉辰也很久没她的消息。四妹不想别人去打搅她,隐姓埋名在上海滩,开始在纱厂当女工时我去看过她,后来她搬家了,就没了消息。听人说,她嫁了人下南洋了。”汉辰怅然说,四妹怕就这样从杨家的生活中消失。
  杨大帅叹了口气,那声音似乎吐出几十年的抑郁。
  “你二娘,爹也是对她不住,她是个好女人,有多大委屈都不说。”杨大帅闭眼沉吟片刻说:“同你娘一个脾气。”
  汉辰心里苦笑,可不是一个脾气,都是逆来顺受受人摆布的媳妇,连自己的孩子都无力去保护。
  “龙官儿,有件事,爹要让你知道~~”杨大帅看着汉辰,拍拍床边说:“坐到爹身边来。”
  汉辰凑到父亲身边,并没有坐到床边,反是坐在了床头一个圆凳上:“父亲尽管吩咐。”
  杨大帅伸手拉过汉辰的手,亲昵的拍着汉辰的手,只是叹息,蠕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又话到牙边难破闸而出。
  就在这时,噗通一声,门外连滚带爬滚进一人。
  “四弟,你怎么了?”汉辰忽然站起来。
  四弟汉涛一脸的惊恐,如见了魔鬼猛兽般给杨大帅磕头如捣蒜一般:“爹,爹爹求你饶了娘。不关我娘的事,你要杀就杀了汉涛,你饶了娘呀,娘什么都不知道。”
  “四弟,你起来好好回话。三姨娘怎么了?”汉辰搀扶汉涛,汉涛却拼命磕头,额头破了层油皮。汉辰猛的回头看床上的父亲,父亲闭目靠在枕头边,平静的说:“龙官儿,给爹倒杯水来。”
  “爹~~”汉辰真不知道父亲又在做什么,四弟吓成这个样子,但他已经感觉到父亲在暗中掌控了一切,父亲已经开始下手了。
  “龙官儿,爹口渴了。”杨大帅说,声音放高了两度。
  “父亲,三姨娘她在哪里?”汉辰问。
  “爹还没死,连口水都喝不上了?”父亲阴沉的声音不怒自威,汉辰隐隐觉得后背发冷,应了声:“是!”去给父亲倒了杯水递到面前。
  “噗”的一声,一口水喷到汉辰身上,茶杯砸在汉涛面前破碎,吓得汉涛一个激灵。
  杨大帅挥手一记耳光抽在汉辰脸上:“混账东西,想烫死你爹吗?你想你老子早死你就可以反天了?以为你老子病糊涂了,连冷热都不知道了?”
  汉辰心里明白父亲这巴掌是抽给四弟看的,但此刻他对任何的羞辱折磨都司空见惯,只若无其事的说:“汉辰再给父亲换一杯来。”
  此时的汉涛已经在地上瑟瑟发抖,鼻涕眼泪满脸的哭求:“爹,求你放了娘,娘这一辈子担惊受怕够可怜了。二哥死了,娘的心就要碎了,汉涛只是想娘后半生安稳才干了糊涂事,爹把汉涛五马分尸吧,求爹别折磨娘了。”
  汉辰记得他很不喜欢老四汉涛,而且汉涛从小就没拿他当大哥对待。尤其是那年他带秋月出走被爹捉回杨家失宠的日子里,举步维艰的岁月中三姨娘和汉平汉涛兄弟一直对他落井下石,想置他于死地而后快。想想世事变化无常,本来以为会少年夭折的他却活下来,而二弟却早早送命。眼前曾令他讨厌的四弟,那原本极其自私自利的汉涛竟然为了保护母亲情愿一死,这反令他对四弟生出些怜悯。
  “老四,你在杨家不是一天两天,你最知道爹的性子。爹平生最恨背叛我的人,任何背叛家门背叛我杨焕豪的人都不得好死,都要付出惨重代价。你见到爹如何对待你大哥,也听说过你七叔当年如何回杨家的。你和你娘是明知故犯,不能怪爹心狠!”
  “大哥,大哥你救救我娘,爹已经把她关到小角屋了。”
  “小角屋?”汉辰心里一冷。那间角落里的屋子,当年乖儿的生母,那如花似玉的小夫人就是在那间漆黑恐怖的小角屋遭受酷刑折磨,然后一病不治撒手西去。
  “爹爹,什么是小角屋?”乖儿领了小亮儿笑嘻嘻的进来。十多岁的乖儿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许多,都是家里娇纵的结果。
  看了跪在地上的四哥汉涛,奇怪的问“爹爹,四哥惹爹爹生气了?”
  “爷爷,亮儿乖,亮儿给爷爷捶捶背,爷爷就不气了。”亮儿凑到杨大帅的身边,挥着小手为爷爷捶背。
  “爹爹,什么是小角屋?”乖儿还穷追不舍的问。
  “乖儿,今天的功课做了吗?”汉辰低声问,不想两个小家伙闯来添乱。


血祭 Ⅳ
  杨大帅见到乖儿和亮儿精神立刻好了很多,脸色也红润祥和。
  一边颤抖了手从枕头边打开一个糕点盒子给乖儿和亮儿尝点心,一边抚摸着两个孩子露出欣慰的笑容。
  屋子里汉涛凄冷的目光望向汉辰,汉辰立在一旁也满是无奈,父亲的眼里已经没了他和汉涛的存在,沉浸在儿孙乐事中听了小乖儿不停嘴的讲着新鲜事。家里的马车换了新棚子了,冯四爷家新买了敞篷车如何威风了。
  直到打发了众人散去,杨大帅才招呼汉辰到身边来,拉过他伸手去抚弄他红肿的面颊。汉辰有意向后躲闪,却被父亲死死拉住。
  “还疼吗?”杨大帅心疼问。
  汉辰苦涩的笑:“父亲快歇息吧,大夫吩咐说父亲应该多静养。”
  边顺势抽出被父亲紧抓住的手,扶了父亲躺下。
  “龙官儿,你哪里都好,这些年的苦总算没白吃。你秦伯父总爱骂孩子‘记吃不记打’,好在你是个长记性的孩子。龙官儿呀,日后你要是当家,你这心要狠得下来。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更不能感情用事。因为你在撑了一个家,你稍一犹豫被人有机可乘,后面吃苦受罪的是傻傻痴守在你脚下的自己人。这一大家子人。”
  杨大帅的手拉了汉辰,紧紧的不肯松开。
  “孩子,要恨爹你就恨吧。总比有一天你当家作主后,撑不起家业,挡不住风雨被家里人戳着脊梁骨骂死好。那时候你才是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怕你爹我在黄泉路上也帮不到你。你看看汉俞这个没出息的,他老子一死,他除去了跟了去死,没了半点志气去重振家业。谁生下来就天生该掉到一个安乐窝吃喝享福,男人的基业该靠自己去打拼。就是守业也要有那份本事,败家谁不会!”
  杨大帅说:“你三叔家的事,你不要插手。你现在给钱周济他们,就是害了他们。我都安排好了,他们只要伸手卖力气从头开始干活,饿不死。都怪我,怪我宠坏了你三叔他们。”
  杨大帅推说头疼,让汉辰下去。汉辰发现父亲的眼角挂了泪。
  来到母亲房里,母亲也是勉强能下床走动,见了汉辰来忙吩咐下人把炖好的燕窝羹端来给汉辰喝。
  汉辰捧了燕窝羹,疑惑的问母亲:“娘,你喝了养身子吧,汉辰不喝这些东西。”
  杨家的补品,过去与他无缘,现在他更是不想喝。
  “你爹吩咐的,如今你当家作主,这该有的排场就要有。你爹吩咐人给你做四季见客的衣衫,嘱咐了一日三餐的补品要跟上。还有你那房子,你爹吩咐你搬去正房住吧。”
  “娘,爹不过一时身体染恙,这么做不是咒爹吗?再说,汉辰又没病,吃什么补品,别浪费东西了。”汉辰将燕窝羹放在桌上。
  大太太看着汉辰,痴痴的落下泪来:“龙官儿,你是不是心里还恨你爹呢。还记得那碗鸡汤?”
  “娘,说这些还有意思吗?吃什么汉辰都长大成人了。”汉辰宽慰的说。
  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脑海。
  “娘,把这燕窝羹给三姨娘送去吧,听说爹把他关去角屋了?”
  “龙官儿,你别管这事。不是娘狠心不去管,是你爹的脾气上来,他定的事谁也改不了。你是不知道你爹,他这一辈子做了多少刀锋上游戏的事,莫说你爷爷奈何他不得,就是袁大帅和荣~~”大太太忽然意识到失口,忙咽了话说:“你还是别去惹你爹恼,从小到大,你们父子俩针尖对麦芒的就让娘操不尽的心。你但凡有你七叔的几分乖巧,娘也少了多少心惊肉跳。”
  汉辰心想,七叔是乖巧,可也没见爹轻饶过他几次。
  忽然促狭的问:“娘,七叔提到过当年爹和荣禄中堂大人的事,可汉辰算了算,爹二十多岁的时候,荣禄大人都是老头子了吧?”
  “你这孩子,不怕被你爹听了去撕烂了你!”大太太佯怒道,脸上却露出些尴尬的笑。
  “大少爷,老爷吩咐你过去一趟。”胡伯来传话,汉辰忙往父亲的房里走去。
  “龙官儿,海外的资产,新委托的律师已经接手。账目都在这里,你清查一遍,看不懂的地方,我请了位洋账房陪了你去过目,一笔笔的过。”杨大帅指指桌上的账目。
  “至于汉涛和你三姨娘。汉涛就让他走吧,什么都不许给他,杨家没这么个儿子,孽障,养不熟的狼!至于你三姨娘,那不是你做晚辈该去过问的事,爹自有主张。”
  “可是父亲,四弟他~~”
  “嗯~~”杨大帅托长声音,锐利的目光逼视汉辰,警告他不得造次。
  “过来,到爹身边来。”
  汉辰如今听到这句话就浑身发寒。
  小时候,一听爹说:“到爹身边来。”随后而来的一定是一顿毒打。
  如今爹卧床的时候一说“到爹身边来”,就是些匪夷所思的举动,令汉辰汗毛倒立。
  果然,杨大帅伸手去解汉辰长衫领口的盘扣。
  汉辰慌了神:“父亲~”伸手去按住父亲的手,张口想说:“汉辰自己来。”
  杨大帅打落他的手,坚持了解开汉辰领口到胸前的几颗盘扣,又解开汉辰内衣的扣子,裸露出右肩。杨大帅仔细的辨别着一道印痕,叹息说:“果然还在?这么些时候还没消去?”
  汉辰这才恍悟父亲是在找什么,怕寻找的不是这道伤痕,而是那段往事。
  “那是爹平生最觉得欣慰的事,终于能有一天被你和你七叔抬起来上山,不用自己辛苦了。”杨大帅脸上露出满足的笑,而汉辰心里却回味起那段往事。
  竟然父亲对那次的出游如此的回味,若不提及,他宁愿将那幕往事忘掉。
  那还是七叔回家后的事,似乎是一个初秋,天气还很热。父亲忽然提出要去黄龙河边上的那座山里去赏景郊游。打马到了山腰,崎岖的山路只能靠滑竿和挑夫来抬了众人上山。
  胡伯已经打理好一切,几个滑竿都在山腰处等候。
  父亲杨大帅坐上滑竿,忽然喊了挑夫停下。
  随行的还有龙城的一些头面人物,都又重新落了滑竿等了杨大帅的吩咐,以为杨大帅临时改变了行程。
  “小七,龙官儿,你们两个来抬。”
  一句话炸得汉辰头立刻轰鸣般,他该没听错父亲的话吧?
  周围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胡伯陪了笑脸说:“老爷,你看,天热,这山路远。七爷和大少爷不是不能抬,万一有个闪失摔了老爷就是罪过了。”


血祭 Ⅴ
  “不要紧,让他们抬。不摔两次他们怎么学得会。天热,这轿夫就不怕热吗?都是娘生爹养的血肉之躯,怎么就他们两个年纪轻轻这么娇贵?”杨大帅一通排揎,汉辰心里暗笑,谁说什么了?父亲就如此借题发挥。
  领头的轿夫忙哈着腰谦恭的陪笑说:“哎呦,大帅老爷,我们这靠把力气和臭汗混饭吃的粗人,怎么能同贵府的少爷去比,没那个命,这也没法往一处提比呀。”
  话是这么说,七叔却堆了笑脸说:“别,你可别这么说。现在新文化都讲个平等,还不都是一样的。富不过三代,谁保了谁将来能怎么样,多一技之长总是好的。”
  小七边说边脱了军装扔给副官,同挑夫问着注意的事项。
  “七爷,你行吗?”副官在旁边担忧的问,眉头都拧在一处。
  “有什么不行?学学不就会了。”小七拉了汉辰在一边,看看左右无人低声说:“你拉着个脸要抬,笑着也是抬。既然改变不了,何苦惹那份不痛快。忍一忍!”
  汉辰看着七叔,嘟囔一句:“什么理论。娘生爹养的人多了,还有人靠大街上为人哭丧讨饭为生,是不是哪天高兴了他老也让咱们叔侄去学学?”
  “找我抽你不是!”七叔嗔骂一声,看得出七叔忍俊不禁。
  滑竿就是一个竹椅子被两根竹竿抬了起来,靠两个人一前一后抬了上山。
  上山时抬在后面的人最吃力,而下山时前面的人最不好抬。所以小七嘱咐了汉辰在前面打头。
  “少爷,不行呀。”挑夫过来嘱咐说:“这肩上不垫毛巾要磨破的,再者你们不得要领,怕这样身子受不了。”
  轿夫肩上的汗巾发黑,汉辰一看就恶心,同小七互相望了一眼,笑了说:“不必不必,就这上山的路。”
  汉辰和小七抬了杨大帅随在一个个滑竿后往山上去。
  杨大帅兴高采烈,躺在滑竿上悠然自得的翘了脚,享受了小七和汉辰的伺候,边同左右的要员谈山论水。
  “儿孙福呀,总是等到了这天。”杨大帅感叹。
  小七噗嗤一笑:“大哥,你这一句话就把我和龙官儿都降了一辈儿。”
  “贫嘴!”杨大帅嗔骂,想回身却令滑竿一晃,汉辰一惊,‘啊’的一叫,就觉得肩头的肉撕扯开一般的剧痛。
  汉辰咬着牙,因为肩膀已经生疼,而那些挑夫歇脚抽烟喝水时,小七叔却拍拍他的后背,嘱咐他顶住。
  山顶的景色美丽,山风吹过,一身汗却被风飕得透骨的凉。
  杨大帅从滑竿上下来,抖抖长衫,随了众人指点江山,看了黄龙河水说笑。
  小七叔却指了山边的山涧说:“那里有水,龙官儿,走,去洗把脸。”
  拉了汉辰去一旁。
  就在山脚不为人发现的角落,小七叔小心的揭开汉辰的衣衫,那肩头已破皮,血渗了出来。
  “疼吗?”七叔小心的问。
  “不必理会,不过破了点皮,算什么?”汉辰起身穿上军装外衣,遮掩了肩头的伤。
  忽然醒悟过来问:“七叔,你没事吧?”
  小七捧了口清冽的溪水喝了,若无其事的回去同众人说笑。
  下山时,汉辰紧紧腰带走向滑竿,挑夫却紧张的说:“下山不行,下山是要技术的,搞不好就摔了大帅。少爷想玩耍也不是这么玩的。”
  杨大帅这才换了挑夫抬他下山。
  父亲那天回去是累了,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
  顾师父只知道他们叔侄白天陪了大帅和龙城一些要员去登山视察黄龙河水道,并不知道抬滑竿的事。见杨大帅睡了,一些文件要处理,喊了小七和汉辰去书房。
  “师父,让龙官儿回去吧,他今天怕是着了凉,路上就不舒服。这里的事,小七来做。”
  顾师父看了眼汉辰又看看小七。
  叔侄二人都显得疲惫不堪,顾师父挥挥手说:“都歇了吧,看你们两个魂不守舍的样子,爬个山就累成这个样子,这还是滑竿上去的吗?”
  小七囫囵的应了声,带了汉辰直奔他的醉枫阁。
  汉辰的血已经粘了衬衫揭不下来,小七用温水湿了手巾给他擦蘸。
  “七叔不用烦劳了,汉辰回去让娴如来弄吧。”
  “你要是肯用你媳妇,七叔何苦费这份力?”七叔按下汉辰。
  费了气力才勉强将凝了血的衬衫揭开上了药。小七嘱咐汉辰说:“回去歇了吧。你穿我的衬衫走,这件留在这里我吩咐下人洗了就是,别去吓娴如了。”
  汉辰这才恍悟了问:“七叔,你的肩头怎么样,我帮你上药。”
  “我没事,哪里像你娇气。”七叔说笑着收着药瓶。
  “还生气了?”七叔安慰汉辰说:“其实老爷子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小时候就总被你大姐骂了是野种,该扔了去喂狼的孩子。所以那时候我就怕,哪天大哥真恼了把我扔在荒山上,我靠什么活呀?怕是捡破烂,讨饭都是没准的事。生在杨家又怎么样?当年大哥不过一念之仁,真要是咬牙听了老太爷的话,生出我来就卷了扔去山沟喂狼,怕什么烦恼都省了。”
  “师父!”小七忽然止住笑,发现顾师父进了门。
  顾师父沉了脸,也不知道听到多少小七同汉辰叔侄的调侃,只是拉过汉辰,小心的摸摸他缠上纱布的伤口,问了句:“疼吗?”
  汉辰苦笑了摇头。
  顾夫子转向小七,伸手去解小七的军装,小七向后闪了一步说:“顾师父,小七没事,不用看了。”
  “没事就更不用怕师父看。”顾师父坚持说。
  小七嬉皮笑脸说:“顾师父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有那个癖好拿军马剪秃了尾巴当骡子大牲口去拉几天磨,灭灭那些野畜生的傲气。”
  “这个时候还改不了贫嘴!”顾师父呵斥着,脱下小七的军装,小七呲牙咧嘴的脸上一阵扭曲。
  那肩膀上已经血迹模糊成一片,顾师父忙吩咐下人去喊大夫,这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处理的伤。
  小七却拦了说:“大夜里别生事了,不妨事的,我等下慢慢来。”
  “怎么弄成这样?”顾师父惊愕的问。
  汉辰本真信了七叔没事,不想七叔伤得比自己重。
  “我哥他坐在滑竿上不老实,乱动乱拧,就那一下,哎呦~~”小七咬了牙,试试揭那块粘在伤口上的衬衫却揭不起来。
  汉辰如法炮制吩咐人拿来热毛巾来敷,但确实伤得太深。
  顾夫子黑着脸,对杨大帅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也是无可奈何。
  顾师母闻讯赶来,抢了要看小七的伤。
  怕这么下去,嫂娘也要被惊动,小七只笑了说:“师母帮小七去截一条纱布,剪刀在抽屉里。”
  趁人不备,一咬牙一用力,生是连皮带肉将那粘在伤口上的衬衫撕扯下来,疼得冷汗一身,险些晕厥过去。
  “七叔!”
  “小七~”
  小七惨白了脸,将药粉洒在肩上,用纱布叠了几折按住伤口说:“这不就没事了,还是小七笨,也没见人家天天做脚力抬滑竿的挑夫像我这样狼狈。挑夫说了,就是我们这没训练过的外行,才总在一个肩膀去吃力。”
  第二天清晨,汉辰和七叔去父亲房里请安,杨大帅正在喝粥,安详的对顾夫子说:“无疾,你是昨天没去。下次你也去坐坐小七和龙官儿抬的滑竿,还真是稳当。日后这若大的杨家家业呀,也要靠他叔侄这么扛下去呀。我这不服老不行,也该享享他们的清福了。”
  看着父帅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汉辰心里说不出的痛。昨天小七叔那自残般的举动,现在胳膊都显得抬不起来。
  如今父亲却在病榻上重提当年的往事,揭开他的旧伤,是想说明什么呢?
  杨大帅抚弄着汉辰肩上的伤,怅然说:“杨家的担子,迟早你要去扛。没有那么容易挑的担子,不受点苦修不得正果。”
  话音还未落,丫鬟秋芳跌跌撞撞的爬进来惊恐的哭着:“老爷,老爷,三姨太,她~~她死了。”


血祭 Ⅵ
  三姨太没死,被拖到杨大帅的跟前时,蓬头垢面目光惊恐呆滞,磕头如捣蒜一般:“老爷~~老爷~~老爷饶命~~老爷放过涛儿,要杀就杀我,我去阴间给平儿做伴去。”
  “死的滋味怎么样?很有意思吧?”杨大帅得意的说,如玩弄一只垂死的老鼠。
  三姨太浑身瑟缩,不停的叨念:“血~血~~血~”
  “以为是你儿子的血?不是,死,没那么容易死,就是死,你们娘儿俩也给我死在杨家大门外面去,别脏了这块地。”
  杨大帅的话显然没了往日的底气失足,但绵软的话音中带着那股刚硬。
  汉辰轻轻用胳膊碰碰坐在父亲床榻边抹眼泪的母亲,母亲是闻听这个变故惊得从病床上蹒跚了赶来,头上还系着勒额头的布条,一脸惨白。
  大太太终于试探开口:“老爷,涛儿她娘也是无心之过,娘儿俩在外面不容易,难免一时出差错。你就别逼她们了。杨家本来就人丁奚落,何苦再和孩子过不去。”
  杨大帅呵呵冷笑,大太太显然不知内情。
  乖儿牵着亮儿的小手走进来,看到屋里一片气氛沉闷,也敛住了笑,凑到父亲身边小心的问:“爹爹,三姨娘惹你气了?乖儿给爹爹捶捶背,爹爹不气了。”
  “爷爷,亮儿给爷爷吃朱古力,爷爷就笑了。”亮儿小心的从兜里掏出一块儿包了彩色玻璃糖纸的朱古力,像宝贝一般递给爷爷。
  “是小叔留给亮儿的,亮儿不舍得吃,给爷爷吃,爷爷息怒。”
  杨大帅被孩子天真的神情逗笑了,一把抱起来亮儿到身边,用脸上的胡子茬扎扎亮儿说:“宝贝孙儿,想爷爷吗?”
  “想”,亮儿贴在爷爷怀里。
  杨大帅这才舒了口气对汉辰说:“打发他们母子离开吧。现在就出门,赏他们二十块大洋,杨家的东西什么都不许带走。以后杨家同她们没关系,谁也不欠谁的。”
  “老爷,老爷你要我死吧,你不能这么绝情呀。我生是杨家人,死是杨家鬼。”
  “呵呵,你现在忠心了,没用了!”杨大帅喝了一声,吓得亮儿哇哇大哭起来。
  “亮儿!闭嘴!”汉辰生气小亮儿竟然在这里添乱。
  看了大哥凶巴巴的眼神,乖儿吓得一把捂住亮儿的嘴,惊恐的看着大哥。
  “大少爷,你可是当家了。”杨大帅奚落的说了句,被堵了嘴的亮儿呛咳起来,乖儿紧紧的抱紧他拍哄,像嫂子那样的动作,大太太也心疼的摸了两个孩子哄着。
  “还嫌家里不够乱,滚出去!”杨大帅骂着三姨太。
  看着三姨太伤心出门的背影,汉辰刚要跟出去,杨大帅在身后喝了说:“老大,你敢下面给爹搞什么,别看爹卧病在床,打你还是不缺这份气力!”
  “父亲,儿子不明白。”
  “你不明白?你很明白。你不知道爹是为了你铺路吗?你要知道,当领头羊不容易,该狠的时候一定要狠,该下手的时候一定下手,不能感情用事!”顿顿说:“这点上你七叔比你得火候要好很多。”
  边说边拂弄小亮的头,忽然发现亮儿手掌上的青紫,立刻摊开亮儿的小手心疼的看,亮儿吓得直往回撤手。
  杨大帅抬头看着儿子:“你也有心狠的时候,但愿你用得是火候。”
  低声问亮儿:“疼吗?”
  “不疼不疼,乖儿给亮儿吹吹就不疼了,是不是亮儿?”乖儿边说边给亮儿递眼色,示意他别再哭出来惹大哥汉辰生气。
  亮儿才迟疑的说:“亮儿没出息,背书没背下来。”
  “少背了一句话。”乖儿插嘴说。
  “乖儿当年学这段《报任安书》,一遍就背了下来。亮儿背了一上午,还是错,可见心不在焉。”汉辰见母亲都哭了责怪的看他,忙解释说。
  “亮儿才不过七岁,你怎么让他和乖儿比?”大太太责备说。
  “这文龙官儿和小七都是五、六岁过目成诵,倒背如流了。”杨大帅补了一句。
  “那也不能是个人就这个标准呀,天下有几个小七,你总拿小七来和孩子们比。”大太太驳斥说。
  “没事怎么又提小七?”凤荣的声音传来,门帘一挑,凤荣进来,身后跟着肥胖的储忠良。
  “泰山大人,岳母。”储忠良哈腰行礼,憨态可掬的样子。
  “大姐夫。”汉辰也忙起身见礼。
  “爹,凤荣都听说了,你做得好,吃里扒外的主儿就该赶走。当年她们母子害龙官儿无所不用其极,这下都便宜她们了。”凤荣尖刻的说。
  储忠良直抻凤荣的衣襟,凤荣却甩开他的手:“去,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凤丫头,你人都嫁到储家了,怎么杨家的事你还都缠和着。”杨大帅奚落说。
  “这还不都是为了爹和弟弟。”凤荣不忿的说。
  储忠良陪杨大帅说话聊天,凤荣和汉辰扶了母亲回房静养。
  汉辰同凤荣出来时,汉辰劝姐姐说:“姐,你对姐夫说话能不能客气点。你看你当了爹娘的面这么不给他留脸面。”
  “脸面?什么脸面。你知道你姐夫这不要脸的最近又添了什么毛病了?他养上小官儿,跟一个戏子缠不清被我抓到了。”
  “嗨,我姐夫眠花宿柳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姐你不是不管他了吗?怎么今天打翻醋坛子了。”
  “你糊涂呀,他养的是小官儿,相姑,男的,说了我都恶心,没脸。”凤荣气哼哼的说。
  汉辰也是一愣,知道龙城这里盛产俊男美女,经常有北平天津的堂子来这里买了小孩子回去养大赚钱。
  “龙官儿,还有你,你姐夫现在看谁都色咪咪的,他要是敢碰你,你就给我大嘴巴抽他。”
  “姐,你胡说什么。”汉辰嗔怪道。
  凤荣回到父亲的房里,一进外屋就看见储忠良抱了乖儿坐在他腿上,正在桌子上摆弄一堆五颜六色的玻璃球。
  乖儿拧了身子要下来,储忠良却贴紧乖儿的脸哄了说:“乖儿,你还想不想要玻璃球?”
  凤荣刚想破口大骂丈夫无耻,又忽然想起不能惊动屋里养病的爹爹,上去一把揪住储忠良的耳朵二话不说往外拖。
  乖儿还追了问:“姐夫,剩下的玻璃球呢?你说的那颗七彩的球呢?”


绑架 Ⅰ
  “爹爹,爹爹~~”乖儿的哭声在小院里回荡。
  “大姐,大姐你放手。你打乖儿不打紧,这不是惹爹生气吗?”娴如一再拉劝着凤荣,用身子隔开这水火不相容的姐弟二人。
  乖儿抱了嫂嫂的腰放声大哭,娴如伸手从后面环住乖儿安慰。
  “乖儿听话,姐姐是一时生气,今天的事不许对爹爹去讲,爹爹知道了病会加重,乖儿能答应嫂嫂吗?”
  乖儿抽噎着点头,这个家里,他最能听进的是嫂嫂娴如的话。
  大哥的话他是迫不得已的有时听,爹爹是要听他的吩咐。至于家里其他人,更没人敢得罪他。只是这个讨厌的母夜叉大姐,没有爹爹在场总这么欺负人。
  凤荣愤然的坐下喝了口茶,乖儿的头顶了嫂嫂的后背啜泣。
  “过来~~”凤荣阴阳怪气吩咐乖儿过来。
  娴如将乖儿推到自己跟前,陪了笑脸对大姐说:“看把乖儿吓的,乖儿怎么得罪大姐了,回头我说他。”
  “你看他那勾魂的眼睛,生得那副狐媚子的贱样,跟他那死鬼娘一个模样。”凤荣咬牙切齿的骂。
  冲过去撕拧乖儿的脸,娴如却像老母鸡一样死死护搂了乖儿,连连告饶喊:“大姐,大姐不能。”
  凤荣见扯不开娴如,弯了身去拧乖儿的腿,乖儿哭声更大。见嫂子也保护不了他,乖儿看准机会忽然一脚踢在大姐凤荣的下巴上,凤荣惨叫一声,倒扑在地上。
  “大姐!”娴如惊叫,乖儿撒腿就跑,娴如手足无措边喊乖儿回来,边扶了疼得说不出话的大姐凤荣。
  “大姐,你等等,我去追乖儿回来,不能让他去爹那里告状。”娴如手忙脚乱,院外却一阵喧哗,三姨太蓬头垢面的扑进来。
  “大少奶奶,大小姐,求你们,求你们,不能这么让老爷赶我们走,不能赶汉涛出杨家呀。”
  “谁放她进来的!”凤荣嚷得歇斯底里:“赶出去!”
  娴如忙劝了三姨太低声说:“三姨娘,你别急,先出去避避,爹气消了再从长计议。”
  三姨太神色恍惚,惊恐的样子说:“少奶奶,不行,不定老爷哪天就蹬腿咽气。老爷子过去我们要不在身边,那杨家就更进不来了。”
  在凤荣恼羞成怒喊下人架走三姨太之前,娴如总算好言相劝的哄走三姨太。
  “大小姐,老爷喊你和少奶奶还有大少爷过去一趟。”张妈进来传话,娴如简直要崩溃了,这些天都跟噩梦一样,从来没有一天让她脑中那根紧崩的筋稍微放松一下。
  杨大帅眯着眼看着凤荣,怀里搂着啜泣的乖儿。乖儿的裤子被褪到脚腕,大腿内侧一片青紫,委屈得贴在爹身边抽泣。
  “凤荣,爹还没咽气呢。你这储家的媳妇没事就往娘家跑算什么?乖儿姓杨,是我杨焕豪的种。你看得惯就在这里嘻哈了待几天;看不惯就给我该滚哪里去回哪里去!”
  平静的杨大帅忽然变得疾言厉色,尾音几乎是咆哮,屋梁都为之颤动。
  凤荣委屈的抽搐着嘴角,泪眼不解的看着父亲,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如山洪泻出。
  “爹,你还是我爹吗?你摸摸你的心偏到哪里去了。你看到吗?你看到你女儿脸上下巴上这青紫,这都是被你怀里这小狼崽子踢的。我也是你骨血,我身上也是杨家血肉。你公平吗?”
  凤荣忽然坐在地上捶地大哭:“让我滚,我滚,我滚了就不再进杨家门。你心里从来没有我们姐弟,你只有乖儿一个孩子。乖儿受丁点委屈你就受不了,那龙官儿从小过的就是人过的日子吗?你从小这么疼过他半点吗?从小到大,要不是我哄骗着龙官儿,他怕早不知道在哪里了?”
  杨大帅神色黯然,火气消了些,娴如却责怪的眼睛看着乖儿,一边去扶凤荣。
  凤荣一把甩开娴如的手,大步向外走,正和进屋来的汉辰撞个正面。
  “大姐,怎么了?”汉辰一把拦了姐姐。
  凤荣泪眼勉强笑笑说:“龙官儿,下辈子吧,要学会投胎。”
  不容分说推开汉辰跑了。
  “杨汉辰,你给我听好!”父亲从来没有这么郑重的唤着他的名字同他说话。
  “乖儿是你弟弟,他也是爹的宠儿。你们妒忌也罢,不容他也罢,爹闭眼前的一天,谁也不许动他!”杨大帅说着忽然剧烈的咳嗽。
  汉辰疑惑的望着妻子,娴如直给他递眼色。
  “嫂嫂,嫂嫂~~”乖儿跟在娴如身后,牵着娴如的衣襟求告。
  娴如失望的看了乖儿说:“你放开我,不再是你嫂嫂。言而无信,婆娘一样告状,气得爹病重了,你走吧,嫂嫂不要你了。”
  “嫂嫂~~”乖儿哇哇的哭着跟在娴如身后。
  “哭什么哭!闭嘴!”汉辰厉声呵斥:“都十一了,怎么跟个五岁的娃娃一样没出息!”
  “娘~~”亮儿见爹娘一脸怒气的回来,身后跟了哭花脸的小叔汉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亮儿,今晚你和娘睡,让你小叔自己住。”娴如吩咐说,赌气的样子。
  “嫂嫂,嫂嫂不气,乖儿怕。”乖儿摇着嫂嫂的胳膊。
  安静下来,娴如才偷偷问汉辰:“大姐和乖儿是怎么了?那年乖儿放肆,让爹发话把大姐的头发髻剪下当球踢都没闹成今天这么绝情。”
  汉辰看着娴如,迟疑片刻说:“大姐夫他,大家说姐夫近来新添了毛病,喜欢~~喜欢小童。”
  “喜欢小孩子还不好,男人喜欢孩子说明善良。”娴如说。
  “是喜欢娈童。”汉辰红了脸点破。
  “你是说姐夫喜欢乖儿?”
  “我也觉得不可能,就是大姐那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就是他猜姐夫有这事,也没个真凭实据。大姐疯疯癫癫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只是爹今天不知道怎么这么大鬼火。”
  “大姐可是说一不二的,怕不会真的不再来娘家了?”娴如担心的问。
  汉辰苦笑说:“这可难说,那年爹屈打了七叔,害得七叔离家出走,大姐可是将近半年没回杨家。”
  “爹这身子,怕还能拖那么久吗?”娴如张嘴就发现说错了话,也后悔起来。
  “大少爷在嘛?老爷喊你过去一趟。”胡伯在外面问。
  汉辰安慰的握握娴如的手转身去父亲房里。
  杨大帅披着一件薄袄,靠在床上斜睨着垂死恭立的儿子,久久不说话。
  父子沉默了五、六分钟,杨大帅长叹一声:“反吧,都反吧,一个个都造反了。”
  汉辰微蹙眉头,不知道父亲又无缘无故的猜疑什么。
  “给我去二门影壁跪着去!”杨大帅吩咐一声,自己撑了身子躺回床上,不再听汉辰的任何解释。
  汉辰没有辩驳,静静的退到门口,向院门外走去时,胡伯才偷偷的追在汉辰后面踩着冬日冰冻的石板路说:“少爷这两天去见了什么人了?云城姑老爷今天来了个电话,老爷就气得火冒三丈,好像说是南边的什么人。”胡伯话音迟疑,汉辰立住步子。
  “老爷还说,当年七爷就跟南边的孙大炮纠缠不清,如今大少爷也翅膀硬了瞒天过海了。”
  汉辰无奈的摇摇头,来到影壁前在寒冷的冬夜里跪下。


绑架 Ⅱ
  若是说内忧外患,现在怕才是个开始。
  透骨夹背的寒风冻得汉辰打了几个喷嚏,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前天,南方北伐军来人同他接洽,要借道龙城北上同胡云彪的东北军和时风举在山西的军队开战。
  一时间进退两难。
  拒绝北伐军的和谈,怕面临的就是一场大战。而龙城此时正是内忧外患,城里有着英法日各国的买卖包括铁路矿山,外权的干预是一方面。他这个少主新接手龙城,正是政权交接磨合的关键时刻。虽然父亲一步步的设计了让他逐渐参政,但是一切来得毕竟太突然,他当然知道一些军中老人未必服他,私下也在有些小动作和北伐军及各路军阀开始勾结。而家里更是空城计,四弟的叛离,三叔的死,卧床不起的父帅,如今杨家的大梁全压在他一人的肩膀上。汉辰从未有过的高处不胜寒之感,那是心里的高度,他是那么的瘦弱孤单,没有任何人能帮上他,仿佛七叔的身影出现在梦里时都不再是拍了肩坚定的说“老大,顶住”,而是默默无语的捏了他的下颌,端详了他无奈的摇头叹息,然后消失在一团雾霭迷茫中。
  同北伐军和谈吗?那就意味着背叛北洋政府,同即将就任安国军司令,就是北洋政府的新“皇帝”胡云彪彻底决裂对立。北伐军喊的就是“打倒军阀!”最先要打倒的就是他们这些“诸侯”。如果龙城归顺易帜,那对东北是个很大的威胁,不要说父亲是否对得住胡大帅这些年的交情,就是他又如何能同子卿这多年过命的好友翻脸而决战沙场。
  孤注一掷的同北伐军打一场?劳民伤财,兵马未到,粮草先行,这一征粮必定是民怨沸腾。但是不打这仗,又如何能不和北伐军谈和,也不得罪胡云彪。
  但他毕竟去见了北伐军的代表,面对面的开始谈起条件。
  北伐军政府派来的那位儒将很有风采,若不是在敌对面上,真是令汉辰由衷的折服。
  头脑清晰,胆大心细,很有口才。就是那副容貌和眉目间的侠气就令汉辰有着好感。
  这个人就是当年凭了一腔少年热血去刺杀摄政王的黄为人,曾经是南方政府孙先生下的左右手。
  看到他,令汉辰不由想到意气风发的七叔和目空楚天的小于叔。
  黄为人见到汉辰的头句话是:“人说龙城杨少帅天资聪颖,人中英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等汉辰开口,黄为人紧说一句:“黄某千里而来,是来帮助杨少帅,帮助龙城百姓免于祸乱的。”
  一番义正词严的道理感人肺腑,北伐军的宗旨难怪易为民众接受。
  而汉辰心里却在彷徨,这真是进退两难之境。
  就在一天后,外界的报纸纷纷传出他龙城少帅杨汉辰同南方政府黄为人和谈的消息。汉辰当时心里暗惊,政客果然是聪明,怕不仅外界要怀疑他的举动,就连胡云彪见到这报纸也要心里打颤。龙城,难道要变天了?
  好在消息封锁在龙城之外,他已经严禁各报纸刊登此类消息。
  汉辰仰望了夜空,鼻息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蒸腾成水雾般在夜色和灯笼下依稀可见。
  老天爷为什么如此眷顾他?难道“黄鼠狼专咬病鸭子”真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吗?
  汉辰想到子卿,听说子卿已经同北伐军的一路大军在黄河边的一座城镇激战。
  打仗前,子卿还无奈的对他说,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当兵打仗就要懂得服从,而他就要服从父亲这个至高的长官的安排。他不想去打仗,又不能去违抗命令,剩下的就是服从,服从于他的组织东北军。
  “少爷,冷吗?”胡伯过来,将一件皮裘盖在汉辰身上。
  什么都不用说,这袭皮裘是父亲随身之物,还是当年父亲同顾夫子去深山打猎,猎来的几张貂皮拼成。
  暖意顿时萦绕,汉辰揉揉手对胡伯说:“胡伯,传家法来吧。忤逆了父亲,汉辰理应受责。”
  “少爷,老爷都没这么说,你再忍忍。你若是伤了再倒下,杨家怎么办?”胡伯的声音哽咽。
  “好想倒下去睡一觉,有时候挨打反比在冰天雪地里迎风而立更舒服些。”汉辰慨叹说:“父帅老了,虎威不再。胡伯,喊人请家法来。”
  看了一瘸一拐被下人搀扶进来的汉辰,杨大帅闭上眼。
  “想明白了?”杨大帅问。
  “汉辰知罪,父亲息怒。”汉辰沉着的说,颤抖的话音是从牙缝里挤出。
  “不是爹要责罚你,是杨家的家法。”杨大帅挥挥手示意汉辰下去歇息。
  黄为人在酒店等着汉辰的答复,三天之约已经都期限。
  果然,杨汉辰披了一袭黑色呢子大衣,一身休闲的装束拄了文明棍来到他的酒店赴约。
  “杨少帅春风满面,定然是带来了利国利民的好消息。”黄为人入座春风般的笑容。
  汉辰坐下时,眉头拧结在一处,发自内心的一声呻吟,微欠起身,又小心翼翼沾了沙发坐下,一头冷汗。
  “杨少帅,这是~~”
  “汉辰还要问黄主席呢?来和谈是为了帮汉辰,还是要来害汉辰?”汉辰将报纸拍在茶几上:“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既成事实了,反是在家父面前给汉辰下套了。黄主席真个是来和谈的?”
  汉辰一脸无辜。
  “这是南方的报纸。”黄为人轻松的抖抖报纸说。
  “可这报纸出现在家父的床头。”汉辰瞪起眼。
  “汉辰初接龙城大权,可家父还在垂帘,黄主席这么一闹,家父头脑守旧,迂腐不化,已经勃然大怒。得知此事,家法伺候,险些将汉辰打死。就是今天饶幸出来赴约都是冒了危险。”
  看了汉辰一脸的委屈,黄为人脸上带了笑,心里在盘算。
  “龙城的兵马开始调集,从嘉宁关一带开始布兵。粮草已经开始征集。黄主席,你把汉辰推向战场了。”
  黄为人沉吟,汉辰却坦然说:“黄主席不想打这仗,汉辰也不想打。就是本着打倒军阀统一中国的口号在龙城平静的土地上发起战端,怕也会遭人唾骂。杨家在龙城没有刮过地皮,这你可以去问。”汉辰自信的说:“民心,民意所向,天时地利人和你们都不占先。怕家父斗起狠来,只要一怒炸了黄龙河,就能水淹七军了。贵军是从龙城北上呀。”汉辰忿忿的说。
  “杨少帅的意思,黄某明白了。杨少帅的一片苦心,黄某谢过。那就后会有期。”黄为人起身告辞。
  汉辰拖着伤痛的身子回到家里换军装准备去军部,来到杨大帅房中问安。
  病榻前,杨大帅凝视着汉辰温和的问:“回来了?”
  汉辰答了声:“是!”
  “很好,很好!”杨大帅释然的松了口气:“你如今棋艺精进,连爹都能被绕进去。爹就放心了,你去吧。”
  娴如端来碗鸡汤:“龙官儿,爹让送来的,趁热。”
  汉辰笑了摇摇头:“给乖儿和亮儿吧,我不糟蹋东西。”
  “大少爷,乖儿少爷不见了!”胡伯跌跌撞撞的进来,神色慌张。


绑架 Ⅲ
  “吃饭时发现不见了乖儿少爷,没人见到他去了哪里。家里角落都寻遍了,外面也派人去找了,都没找到。”胡伯一脸的担忧。
  小弟平日调皮贪玩,被父亲宠惯得无法无天,但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没了踪影让家里担心。“出必告,反必面,居有常,业无变。”的道理乖儿还是知晓的。
  “都什么时候了,就是贪玩躲在哪里,也该回来吃饭呀。”四儿新近嫁了人,大家开始叫他罗嫂。
  “谁最后一个见到乖儿?”汉辰问。
  “刚才问过,最后见到乖儿少爷的怕是司机阿强和门房老五。阿强接了少爷从教堂学琴回来,在门房还故意踢碎了老五的茶壶。老五还缠了我,闹着下个月的月钱里加两个子儿买把新壶。”
  “练琴?练什么琴?”汉辰疑惑的问。
  娴如解释说:“你贵人多事,哪里有时间顾两个孩子?乖儿练钢琴先后可是有三年了。最初是七叔带他去教堂学,七叔去了,就教父教乖儿了。”
  “七叔带乖儿去洋教堂不是去学洋文吗?”汉辰问。
  娴如一脸的焦虑:“都是学的,我也不懂就不曾多问。奇怪乖儿平日看书都坐不下来,提起练琴总是喜欢的,一周也要去个两三天。”
  汉辰沉吟片刻说:“就是说,乖儿练琴回来后就没人见到他,也没人见他出门?”
  “家里不许小少爷独自出门,总会有跟班的。”胡伯否定了乖儿独自外出的可能。
  大户人家的子弟出行,后面一定如尾巴般跟随一队狗尾巴,这也是汉辰平日最恨的,连上茅厕都要在监督之中没个自由。
  “娴姐,乖儿近来可曾提过要去什么地方,今天可有异常?”汉辰问话,娴如想了想摇头:“走之前还缠了我说,若再学会几个曲子,就给他买台钢琴。我骗了他说,爹爹一听那洋箱子的声音就病重,等爹病好些再说。”
  “再派人出去找!”汉辰吩咐,气恼的说:“被宠坏了!若真是他擅自跑出去玩,这回就是爹打死我,我也要先教训了这混账。”
  “还是先找到乖儿吧。”娴如担忧的说。
  “吩咐下去,不许让老爷太太知道此事!”汉辰从容的说,又对娴如说:“去找来伺候乖儿的妈子和接触过的仆人,看看乖儿可能去哪里。”
  “是不是大小姐?昨天我家小姐给大小姐去电话,大小姐还赌气说早晚掐死乖儿给老爷看。”四儿慌张的说。
  “不会是知道乖儿是老爷的心头肉,大小姐接了乖儿少爷走,有意气气老爷。”胡伯猜疑,见汉辰不屑的笑忙忧虑的解释:“大少爷,这乖儿少爷怕真是出事了。若真是躲在家里哪个角落调皮倒是好事,就怕真是在外面丢了,就是麻烦大事了。”
  “大少爷,大少爷~~”门房老五跑进来,探头探脑说:“门口拾到了乖儿少爷的一只鞋,老五该不会认花眼吧?就是这鞋踢了老五的茶壶,还破了块儿皮子,老五认得。白皮鞋上都是茶,老五还用袖子给乖儿少爷擦过,乖儿少爷还让老五赔鞋。”
  可不是乖儿穿在脚上的鞋,娴如一阵头昏,险些跌倒。
  “大少爷问今天还谁来过,老五忽然记起来,今天储姑爷来过,车停在大门口没进去,派老五捎了一袋儿玻璃球给乖儿少爷送去。老五也是手欠,打开那袋子一把没弄好,洒了一地。储姑爷还跺了脚骂我。”
  “是什么时候的事?”汉辰问。
  “是乖儿学琴还没回来的时候,球还在乖儿房里。”四儿说着忽然拔腿跑去乖儿的房里,不一阵跑出来说:“姑爷,玻璃球都不见了,只留个袋子,该是乖儿少爷拿去了。”
  “是储姐夫?”汉辰忽然想起储姐夫那天抱了乖儿亲昵的样子,还有大姐揪着储姐夫耳朵那气急败坏的神色。转念一想,姐夫再龌龊也不该敢对乖儿下手。爹还在,爹的脾气储姐夫是知道的。
  “我给大姐去个电话,怕若是有诈,定然能露个破绽。”汉辰说,其实他自己也矛盾不该这么去猜疑平日疼爱他的姐姐。
  电话接通时,来接电话的是大姐夫:“是明瀚吧?”
  大姐夫温和的声音。
  “姐夫,我姐姐在吗?”汉辰问,声音平静。
  “你等等呀,她那个脾气,还在生气呢。”
  “姐夫~~”汉辰喊住姐夫:“乖儿失踪了。”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随和忽然惊奇的问:“你说什么?龙官儿,谁~~谁失踪了?乖儿?”
  “是,乖儿今天学琴回来就忽然不见了,不知道有没有淘气跑到姐夫家去玩?”汉辰试探问。
  电话那端笑笑,笑得勉强:“你还不知道你大姐,见到乖儿就要吃了他的心都有。姐夫劝过她多少次,这小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不认他当弟弟,怎么说乖儿也是老爷子的心头肉不是。她不听呀,我就抱抱乖儿示个好,去缓缓乖儿心里那份芥蒂,你看你大姐那泼落脾气,掐得姐夫这大腿一片青紫的现在都不见好。”说着自嘲的笑:“不是乖儿去玩了吧,快去派人找找。你想乖儿还送到你姐面前讨打不成?龙官儿,你等等,姐夫给你去叫你姐姐来听电话。”
  汉辰开始寻味大姐夫的话,大姐夫的话语流畅,也算语重心长。
  “龙官儿,你大姐她在生气,不肯来听电话。她那脾气,一阵一阵,过两天再说吧。那个~~那个你快去找乖儿吧,别让老丈人着急上火。”
  如果姐夫说的是真话,那该是千真万确与此事无关;若姐夫说谎,那姐夫做戏的本事可就太高明了。
  “大少爷,有个事,不知道当不当讲。其实可能也和两位少爷失踪没大关系,可就是~~”郑妈支吾说。
  “什么事就快说!”四儿训斥说,她是娴如娘家跟来的丫头,对下人就跟了主子一般发号施令,尤其看不惯新来不久笨手笨脚的郑妈。
  “今天我带亮儿少爷在后园里玩那个双杠,四少爷不知道怎么在那里。明明是被老爷扫地出门了,我还寻思着奇怪,四少爷还哄了亮儿孙少爷说了会儿话。”郑妈说。
  “我还糊涂,不知个眉眼高低的问他说:四少爷,不是老爷不许你进门吗,怎么今天来了。”
  四儿的嘴都要撇去耳朵根,心想只有郑妈这傻东西才会不长眼问出这些糊涂话。
  “汉平回来过?”汉辰问。
  “四少爷说,是大少爷吩咐他回来问话的,让他在后院候着。”郑妈答了说。
  “胡伯,去问问是谁放汉平进来的,他现在在哪里?”汉辰心里犯疑,他没有喊汉平回来,也不知道汉平为什么这么说。但这些天忙得晕头转向确实没闲暇去顾及汉平母子的近况。
  “会不会是四弟和三姨娘~~”娴如忽然警觉道。乖儿是公公的心头肉,公公对乖儿和汉平的不公,怕是谁都会气恼怨愤。
  汉辰暗自思量,乖儿落在大姐夫妇或四弟母子手里不过就是一时惊吓,毕竟是自家人,难道他们真忍心对乖儿一个孩子下毒手?可怕的是不要落在南方政府北伐军手里,那将是件最危险的事。
  汉辰心里煎熬,面容上还是极其平静的说:“这个事都别急了,我去想办法,或许不像我们担忧的,乖儿自己调皮躲去玩了,晚上自己就会回来。这个事只字不要对老太爷讲,快去喊了亮儿来,嘱咐他也不要胡说。”
  一提到亮儿,郑妈忽然一跺脚,撒腿向外跑去。
  四儿奚落的说:“这个郑妈疯疯癫癫的,就是新来不如张妈顺手,也笨得过了些。我看亮儿少爷也不喜欢她,过些天辞了她另换一个吧。”
  娴如宽厚温和的说:“再说吧,都不容易。”
  “大少爷~~”郑妈魂飞魄散的跑进来:“亮儿少爷他,亮儿少爷他丢了。”
  娴如一阵头昏眼花,险些跌倒,接踵而来的打击。
  “都是我该死,我该死呀。”郑妈哭了说:“今天后门来了个自称是亮儿少爷奶妈的人,亮儿少爷一听就哭闹了去后院门见她。我见亮儿孙少爷抱了那张妈子哭得可怜,就走开会儿去给那张妈倒杯水,回来就听说乖儿少爷不见了过来听了会子。刚跑去后园,就不见了亮儿少爷。守门的说那张妈早走的,亮儿少爷自己回房去了。可我找了也没见到亮儿少爷,这就满世界去找。也没找到。”
  “别跟了添乱,丢了一个又少了一个?快去找!”四儿骂了说,郑妈慌张的应了蹒跚了跑出去。
  汉辰的心顿时凉下来,一种不详的预感。


绑架 Ⅳ
  “少爷,府里寻遍了,不见亮儿少爷。”胡伯回来说。
  “少爷,少爷,刚才有人看见亮儿少爷自己出门了。”郑妈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哇”的一声,随了四儿大哭出来,娴如再次昏厥,众人连掐带揉才恍惚回过神,哭着呢喃:“儿呀,亮儿,乖儿~~”
  老五一直跟了在掺和乖儿失踪的事,见胡伯的目光扫向他,恍然大悟拍了自己的光脑袋说:“我~~我回去看门去~~~”
  “都别慌!”汉辰怒喝道:“天还没塌下来呢!该做什么的都回自己的地盘去守着!”
  见大少爷动怒,所有人的噤若寒蝉。
  汉辰缓和下语气吩咐胡伯说:“老爷和太太的院子先派人把门守了,没我的话,谁都不许入内!”
  汉辰顿了顿:“一日三餐胡伯和我轮流去送,若问起来就说是最近北伐军出人频繁,加了防。”
  “那老爷问到乖儿和亮儿少爷呢?”胡伯问。
  “就说娴如带了和大姐一起去庙里斋戒烧香为老爷太太祈福去了。”
  汉辰看了眼娴如,嫌恶的叹气:“什么事情都不能指望女人,关键时候除去哭还能做什么?爹娘屋里你不要去,去了就是添乱。”
  打发走众人,汉辰平静片刻。打理自己的思路。
  亮儿和乖儿若是同时被劫持,那绑架的人一定是有企图,图什么呢?
  往大了想也不过就是龙城王的宝座和这点地盘,乘人之危在爹爹病危时绑架小弟和亮儿来要挟他就犯。想来可能有这个企图和胆量的也不过就是父亲手下那几个伺机而动的老将,或是南方的北伐军,抑或还有哪个派系的封疆大吏在虎视眈眈龙城的地盘。但拿两个小孩子来要挟,是要吓唬他杨家不从就要“断子绝孙”吗?
  如果是为了钱,那也必定有后文,绑匪应该有条件提出来才对,或许不到时候。
  最可怕的就是无所求,而纯粹为了报复父亲平日的暴虐不公。那么乖儿和亮儿必定有危险。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他也不信四弟汉涛和大姐会用出这种伎俩来报复爹爹。
  同时失踪了亮儿和乖儿?这是一桩事还是两件本没有联系的事情一时的巧合?汉辰宁愿是乖儿淘气,设了法子带亮儿出去疯玩,迟早会回来,但不可不防是绑架案。
  汉辰定下心神,面色镇定的要去父亲屋里先稳住局面。迎面郑妈却边走边念叨了过来。
  “大少爷,你学问高,能帮我想想吗?”不等汉辰应声,郑妈就说:“四儿她说,如果我猜出这个谜底,亮儿就找回来了。四儿问我说,猪八戒他娘是怎么死的?”
  郑妈一脸认真的样子,汉辰噗嗤一声笑出来。
  能见到平日不苟言笑的大少爷开心的笑容也真是不易,郑妈惶惑的揉着腰上的围裙,皱了眉头小心的问汉辰:“我说错了吗?”
  汉辰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才是,这不显然是四儿变了花样在骂郑妈笨的要死吗。郑妈果然是傻得无可奈何。
  汉辰不能实话告诉她说是“笨死的。”若不告诉他,岂不是自己也变成猪八戒他娘了。
  摇了头笑笑走开,乖儿和亮儿失踪的重压似乎也轻了许多。
  父亲似乎并没觉察杨家面临的大祸,根本没怀疑他的宝贝乖儿和孙儿小亮是被带去了庙里祈福。
  甚至父亲还嘱咐汉辰:“龙官儿,你去嘱咐娴如盯紧了凤荣那丫头。你大姐厌烦乖儿不是一天两天,没我在身边,怕她欺负乖儿。”
  汉辰安慰父亲说:“都是自家兄弟姐妹,打打闹闹是有的,关键时刻大姐还是心疼乖儿的。”
  “日后爹要是走了,就要靠你们姐弟互相支撑了。爹没能给你多留下些兄弟来分担些担子,杨家就要靠你了。”父亲不是头一次说这种话,仿佛一种去日无多的感慨,令汉辰心酸。
  出了门,胡伯早就迎候在院外:“少爷,找了一天汉涛四爷,说是搬家离开龙城了。”
  胡伯一句话,汉辰大骇。难道这是汉涛在报复,有意绑架了乖儿和亮儿?
  但事情未明朗前又不宜闹得满城风雨,所以汉辰静了片刻说:“再吩咐人去找四少爷,就说是老爷病重,想见四少爷和三姨娘一面。”
  “少爷,不好吧。怕就是有人知道老爷病重,才孤注一掷借机绑架小少爷来要挟什么,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老爷病重,还不变本加厉?”
  汉辰向胡伯笑笑:“你自管按了我说的话去做。”
  “龙弟,你倒是想想办法呀。乖儿虽然十岁,可就是个孩子,没有经过风雨,亮儿也是。亮儿孩子受苦怎么办?他们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挨打?”娴如掩了嘴嘤嘤的哭起来。
  汉辰没有做声,天渐渐暗下来,汉辰在屋里把弄着他书房里的那缸风水鱼。那几尾凤尾灯笼眼的金鱼还是娴如坚持为他养的,平日也无暇去顾及。只是案牍操劳间偶然歇歇眼睛时,他会呆呆的看着那彩色的鱼儿甩着尾巴悠闲的游来游去,虽然可游动的空间很小,但鱼儿却怡然自得。
  汉辰小心翼翼的将鱼缸里的脏水缓缓倒出,浅浅的就留了个底,鱼儿几乎滞在水里空腾翻蹦。
  “龙弟,不是这么换水的。”娴如责怪说。汉辰却看了那空跳的鱼儿笑笑。
  第二天清晨,厨房的薛妈妈尾随着胡伯慌然的拦了汉辰在书房。
  一个字条上歪歪扭扭贴着发黄的纸片“五十万赎金换两个孩子的命。大顺银行的银票三天内放到黄龙河青紫铺玄秘崖下的山洞左侧的大圆石下的盒子里。杨汉辰你自己去,若是有旁人出现,就不客气。”
  汉辰抖落这这个纸条,笑了说:“终于出洞了。”
  汉辰回到书案前,将桌上的几张纸片翻了一翻,将写着“姐姐”“姐夫”“南方政府”字样的字条揉烂,扔掉。
  “如果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凤荣听说了乖儿和亮儿的事,急得捶了汉辰的背哭闹:“你是怎么当爹的,你怎么把亮儿看丢了,你要做什么?”
  “大姐,别为难龙官儿了,他也难。他也心疼。”娴如哭得眼睛肿如山桃。
  “钱先不能送。”汉辰坚持说。
  “你不送,我掏钱去赎亮儿。”大姐坚持道。
  “你就是给了钱,怕贼人也未必会放人。”
  “军队呢,警察呢?杨汉辰,你是龙城的少主,你窝囊不窝囊!”大姐急得跺脚。
  汉辰用食指轻扣桌案:“想要钱是好事,起码知道他们图什么。”
  “是不是老四干的,一看他就不是好东西,抓了他吊起来审,不怕他不招。”凤荣嘶厉的声音。
  娴如弱弱的问:“可不要冤枉了四弟,错怪了好人。毕竟没个证据。”
  “这个人会走出来。”汉辰嘴角掠过丝奇怪的笑意。


绑架 Ⅴ
  “龙官儿,你媳妇带了乖儿和亮儿去庙里吃斋念佛还没回来吗?”杨大帅闭着眼睛问,近几天愈发的神情恍惚。
  “我这把老骨头,别为我费事了。喊了乖儿他们回来吧,这每天没有两个孩子在我跟前叽叽喳喳,还真有些想。”杨大帅叹了口气说:“人越老,就越是怀旧,越留恋隔辈的孩子。”
  汉辰为父亲掖掖被角,平和的语气:“大夫嘱咐,父亲的病要静养,不宜多说话,语多伤气。”
  “原来有你师傅在身边的时候,我们哥儿俩呀,总斗气。你知道你师父,那个倔脾气,食古不化,你一句话,他有千百句引经据典的话在后面等了驳斥。有时候我们哥俩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理谁。过了一夜,互相看一眼,都噗嗤的笑了,所有的气呀,就烟消云散。”
  杨大帅仰望屋顶,对往事充满怀念。
  汉辰心里的酸楚,强压在心底。顾师父一走就杳无音信,多次派人去寻也没个结果。
  一次有人说,在东北奉天曾见过顾夫子,汉辰立刻给子卿去电话,求他去查访。但人去屋空,没有顾夫子的踪影,自此就再无片点消息。子卿为了安慰他,还特地跟他讲了胡大帅和江省长决裂的故事,只是说这怕是应了古话说的“盛宴必散”了。
  走了得岂止是顾夫子,近来杨家云散风飘般离去的有了多少人?
  “好、好、好,一切都好,龙官儿,若是真有难处,你就跟爹讲。趁了爹还有一口气,或能给你出出主意。”杨大帅也对汉辰的话半信半疑,知道儿子也是报喜不报忧。
  “父亲,这都是仗了父亲平日把龙城打理的井井有条,就是汉辰临时执掌军政,无非是在这个位置上协调而已,能有什么大事?规矩都是父亲早就立下的,剑悬在大堂上,大家凭心做事就是了。”
  “但愿但愿吧~~”杨大帅闭上眼。
  汉辰走向车库,胡伯拦住他:“少爷,你不能去。若是只身付险出了事,杨家怎么办?龙城又怎么办?你可是千金之躯,要谨慎。”
  汉辰说:“几个鼠辈,料也生不出大事来。”
  “少帅,你要以大局为重!”胡伯几乎喊出来。
  汉辰扭过头,眉头高挑,平日少见的骄矜:“是我听你的还是你听我的?”
  转身开车出去。
  汉辰的办公室里一位副官面容惨淡的回话说:“少帅,我真是按了交待的话丝毫没敢拖怠。我穿了少帅的衣服在兄弟们的掩护下去到了那山洞,里面很浅,不可能住人。圆石头下是有个盒子,里面就是这封信和这只手指头。”
  一根血淋淋的手指,汉辰心揪扯的疼。难不成真是小亮儿和乖儿遭了毒手?
  信中说,交易地点换了,换去了黄龙河边一条无人的渔船上。
  汉辰沉吟不语,挥手让副官下去。
  凤荣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汉辰桌案前走来走去,储忠良劝她说:“凤荣,你别溜达了,看得人眼昏。你坐下来,我看你走来走去的路,你都饶了龙城跑了两圈了。”
  “龙官儿,不行,快去送钱吧,快呀。亮儿他不能出事,乖儿也不行。杨家养了他这么大,怎么就这么死了。”凤荣大哭着,娴如更是泣不成声。
  储忠良回到家里,吩咐下人放水他要洗澡。
  一个老妈子跑来伺候。
  储忠良奇怪的问:“四丫儿和如意呢?”
  四丫儿是个丫头,伶俐可爱,伺候储忠良和凤荣两年了。说她是填房丫头也不为过,好在凤荣平日河东狮般的性格,却还十分喜欢四丫儿。而如意是他近来收的一个小官儿,十四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的可爱。
  不等妈子答话,传来了如意的哭声。
  储忠良忙寻声跑去,却是凤荣在命人抽打如意。
  如意被吊在廊子下,哭得凄惨。
  “这是怎么了?”储忠良如摘了心肝儿般的心疼。
  “老储,你说,你不说实话我把这妖精打死。乖儿去哪里了,是不是你色心起了给藏了起来?我看你今天眼色就慌张不对。还有,五十万两银票狮子大开口,谁有这么大口气?不是个懂得银行运作的,怕也干不出这大手笔。我越想越不对,你这不正经的东西,下手都下到我娘家弟弟身上了。你拿乖儿和亮儿怎么样了!”
  凤荣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储忠良跺脚说:“天地良心,我身边有如意这宝贝儿,哪里就动乖儿的主意了?”
  “你弟弟是生得美儿一个,你娘家侄儿是长得不错。可我储忠良王八蛋也没混蛋到这个地步吧!怎么会想到我,是龙官儿这没良心的说的?你说,你说~~我从老丈人的家法下救过他多少次,他小时候被老丈人打得跟条死狗一样,还不是我这个姐夫抱了哄他。如今他怀疑我~~他~~”
  储忠良捶胸顿足。
  “那你说,那贼人怎么别的银行不选,单选你经营的大顺银行的银票去存。还有了,为什么你那天那么巧去给乖儿送弹球?你不知道我和爹赌气不回杨家了,你不知道我讨厌那个野鸟生的蛋,你冷脸去舔杨家冷屁股做什么?你说!”
  储忠良跺了脚踱着步:“你,你不可理喻,我还不是为了帮你去哄哄老爷子,帮你去左右揉揉。我为什么去哄乖儿,我闲的没事做了我!”
  如意被放下来,瘫软在储忠良怀里。凤荣跺脚说:“乖儿若是有事,我把你养的这几个鸟儿都掐死,你试试看!”
  “若真是姐夫做的,我倒是不着急了。”汉辰听了姐姐的哭诉,笑了安慰:“姐姐,你多心了,不会,不会是姐夫。”
  龙城忽然有许多热闹的传闻,最多的是杨大帅家进来请了道士来大作法事,说是要驱邪,据说杨大帅邪鬼俯身,眼见就要去了。
  “杨大帅撑不过几天了。”茶馆里一个长衫大胡子的人说。
  “别胡说,被抓了去。”短衫的伙计驳斥。
  一个山羊胡的人说:“我也听说了,我一个堂弟在寿衣店,听说杨大帅的寿衣这几天抓紧赶制呢。”
  “还是真的呀~~”唏嘘声一片。
  “还有消息呢,这杨少帅等不及大帅闭眼呀,就要纳妾了。这全城的媒婆都被调动起来了。哪个要是荐到一个合适的女儿被杨少帅收了房,那就是大洋一万的赏金。”
  “喔~~”众人感叹:“好大的手笔。”


绑架 Ⅵ
  “手笔是大,但人家要的条件可是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呢。”
  好事的人凑了一堆关注这个话题。
  “这第一,杨少帅要个生得周正的,不说是绝色美人也要秀美的。”
  “这个不是很难。”
  “听着呀~~”长衫大胡子嫌恶的制止了插嘴的人接了说:“要个有多子多福之相的。”
  众人哈哈的哄笑:“这‘小皇帝’还没登基呢,这就急了要凑三宫六院,还想了子孙满堂了。杨少帅也没多大岁数呀。”
  大胡子摇了头说:“不尽然不尽然。上次龙城闹瘟疫,杨大帅家的儿郎可是芟了无数。如今只剩下这杨少帅年纪轻轻,还有个小少爷年幼得很。更何况还是个庶出的,听说根苗不正也是指望不得,更要命的是,似乎这为小少爷的生母同杨少帅有仇。反是杨少帅的独子生得不错,只可惜失宠呀。”
  茶馆中这些话题最是惹人注意,一时间围了听故事的人比平日听说书的人更热闹。
  “这杨少帅家的少奶奶,那是老帅给做主娶的。你们没听说过吗,当年杨少帅为了抗婚可是带了一女人私奔去了天津,被杨大帅抓回来一顿狠打没把命送了。这才收了心生了这个孙少爷,也是勉强。这少奶奶身子不好,听说不能再生育了。你想呀,这都多少年了,孙少爷都这么大了,要有子嗣怎么也该开花结果的压满枝了。所以你们还别不信,怕这杨大帅一闭眼蹬脚,这杨少帅就要休妻了。重娶房媳妇或是纳几个美妾,再多养几位小少爷。”
  众人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交头接耳的议论开。
  杨大帅命悬一线的消息传开,城里许多好事的人家都开始悄悄准备白麻布,以防杨大帅死讯传出,满城戴孝,麻布都不及采购。
  凤荣怒气冲冲的赶到杨府,胡伯一路紧跟了后面喊:“大小姐,大少爷吩咐过,任何人不许去见老爷太太。”
  “我就不信了!我得爹娘,怎么见不得?”凤荣离杨大帅的院子还有段距离,荷枪实弹的卫队就拦住了她。
  “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凤荣发飙般的瞪起杏眼,吓得身后跟着的妈子和胡伯一阵瑟缩。
  “杨汉辰,你给我滚出来!”凤荣大喊,胡伯慌忙规劝。
  士兵们敬个礼,一言不发上前架起凤荣就往外拖。
  凤荣声嘶力竭的叫嚷,又踢又踹,脚上的高跟鞋都飞了出去。
  “大姐,你这是~~”汉辰赶来不等说出一句整话,气急败坏的凤荣抡圆巴掌就狠狠给了汉辰一记耳光。
  汉辰呆滞在那里,没有反抗也没有辩驳,扯了大姐往书房去。
  “龙官儿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软禁了爹娘,你要做什么?”凤荣拼命的捶打弟弟。
  “大姐,军队只知道服从命令,不会去分辩对错的。大姐你去硬闯才是自取其辱。”汉辰高声说,死死捏住姐姐的肩头。
  凤荣边哭边喊,踢了汉辰喝道:“你给我跪下,跪下!我这么疼你,你怎么可以干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你要拿爹怎么样?满城都在传爹要死了,原来是你~~你你~~”
  凤荣痛心的哭嚷:“爹是亏欠你很多,从小到大打你最多也最狠。可他是爹呀,龙官儿你不能糊涂~~”
  汉辰跪在地上不说话,任凭姐姐不时的捶打拧掐。
  “大少爷,冯媒婆来了。”郑妈笑嘻嘻的引了冯媒婆往屋里来。才到门口就被汉辰喝了句:“滚出去!”
  郑妈立在门口迟疑片刻,悻悻的问:“大少爷,是你找她的,冯媒婆说又寻到合适的人家了。”
  “四少爷,四少爷~~”一阵嘈杂的嚷叫声,汉涛同下人们撕扭着闯进来。
  老四失踪了几天,竟然冒头了。
  “大哥,大哥~~我要见爹,大哥帮我求求爹,他闭眼前我娘要就见他,我娘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爹,是天大的秘密。”汉涛急迫慌张的样子,汉辰从地上起身问他:“什么事跟我说,爹的病要静养,不见人。”
  “我娘说只能告诉爹一个,旁的谁也不能讲。”
  凤荣一把揪住汉涛的衣领,嘶哑了嗓子吼着:“老四你说,你是不是把乖儿和亮儿绑走了?”
  “大姐!”汉辰喝止已经来不及。
  汉涛痴愣愣的看了大姐,然后扯了沙哑的嗓子大叫:“没有!你不能冤枉我。”
  凤荣被悲痛欲绝的娴如忍痛劝出,留下汉辰和汉涛兄弟讲话。
  汉辰拉过汉涛拍拍他安慰说:“老四,大姐的话你也不必太在意。莫说大哥相信亮儿和乖儿的失踪和你没关系,就是四弟你带了他们走去吓唬爹和大哥~”
  看出看了汉涛笑笑顿了顿说:“你在杨家长大,这规矩你还不知道。大姐一直说,乖儿不过是爹养的一只金丝雀下的个鸟蛋。爹在世时看了好玩,爹有朝一日去了,怕家中的庶子多一个少一个也没大的关系。四弟你别不爱听,我也知道你心里是极恨这点的。”
  “大哥,我没有,你冤枉我~~”汉涛咆哮着,眼睛瞪得浑圆。
  汉辰轻描淡写的说:“你看你,沉不住气,我不是随口一说,若不相信你同此事无关,我对你将这些做什么。凡事都是命数,不能强争。你看看七叔逃了又自己送上门被那‘脱胎换骨’的家法毒打,再想想大哥我当初生不如死,还有去了得汉平。谁个挣脱出来了。亮儿也是,若是投胎去寻个舒适的小户人家,倒是他的福分。杨家也不缺他这个根苗,这亮儿才不见,爹就忙了为我纳妾生子了。”
  “爹知道啦?”汉涛吃惊的问。
  汉辰叹息说:“当然知道,这么大的事还能瞒得住?毕竟他心里还是疼乖儿的。如今知道乖儿凶多吉少,难过一阵也就作罢,还能怎么样。他将来一入了土,乖儿的死活他也顾不上。”
  汉涛反伤感的落下几滴泪:“都是老头子害人。平素我也讨厌乖儿狐假虎威的样子,可一听说他被绑了,反有点心疼。”汉涛又解释说:“不是那种心疼,就是心里有点酸,说不清,好像我自己丢了点钱一样。”
  “你小子~”汉辰敲了汉涛的脑袋笑骂:“长个金钱串子脑袋,哪里也少不了钱。”
  “大哥,给我看眼老爷子吧。我不想见他,但怕是最后见他一眼了。我和我娘后天就离开龙城下南洋去了。”
  汉辰惊讶的问:“下南洋?”
  汉涛点头说:“没了杨家我也照样能活下去。老爷子以为离了杨家我们母子只有饿死呢。他断了我在美国的后路,可我这些年在美国学了些理财的本领。一个朋友要去南洋做买卖,拉了我去帮忙,我想带了娘过去。”
  “四弟,看了你能自己站起来,大哥真是高兴。还真像杨家的孩子,比汉俞大哥硬气些。汉俞大哥遭逢大变,只会寻死。”
  汉涛说:“大哥,你有时间也去照应一下汉俞哥的家人,三叔家的几位堂兄弟近来四处碰壁,五哥好像疯了。前天二哥的小儿子也病死了,说是就受了风发冷发热,三天的功夫就去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汉辰紧张的问。
  “大哥想帮他,还用人家来找。老爷子那冷血的脾气,不是谁都没有骨气吧。”汉涛说:“我没钱,不过我把老爷子打发我们娘儿俩的二十块大洋分了十块给他,可已经晚了,没钱请大夫孩子就去了。”
  汉涛有些神色黯然:“大哥,我来这里没别的事,就是想看一眼~~”
  汉涛忽然醒悟说:“大哥,有件事,怕是要你知道。是我娘那天哭了提起的,她说她做了件亏心事。”
  汉辰心想,此刻家里乱做一团,除去了亮儿和乖儿的失踪,还有什么亏心事三姨娘急了要见父亲。
  汉涛说:“我娘说,似乎是戊戌变法那年,她昧心的帮了爹骗了五姑母嫁给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
  汉辰心里鄙夷的想,你娘做的恶事多了,还在乎这一件两件,如何今天良心发现了?
  “我娘信鬼神,她说五姑母嫁过去很惨,生不如死。还曾悄悄逃回来杨家,我娘一时胆小,就告密给了老爷子,生把五姑母擒了押送了回去。”汉辰正在想,从未听父亲提到有过个五姑母,就是七叔和姐姐也仿佛没有提起过。又听汉涛说:“五姑母就经常在梦里找我娘,她披头散发的掐我娘脖子。我娘这些天从噩梦里惊醒总为了她。可是奇怪了,我娘一口咬定说,五姑母在美国和七叔住在一起,还有个孩子。说是五姑母死了,近来总来逼她,要我娘带了她的骨灰回龙城老家,要来和老爷子算账,不然就掐死我娘。”
  汉辰听得不甚明白,凭现在有什么亲戚,这几十年没联系怕也生疏了。杨家对不起的岂止这个五姑母,怕是先时的四妹不是同样凄惨的命运。
  “爹在养病,这些烦心事不要让他知道。”汉辰阻止。
  “可我娘说,五姑母怕是爹永远的心结,他死前怕不会闭眼。去了阎罗殿也解脱不了。”
  这若是平时,汉辰宁愿先同娘去商量,但如今娘也卧病。如何近来繁杂的事如雨后春笋丛生,令他应接不暇。
  “去跟你嫂子拿点钱走吧,也给二哥汉允送些去。等爹消了气再从长计议。”
  汉辰始终谈笑镇定,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乖儿和小亮儿的失踪。
  四弟汉涛一走,汉辰从抽屉中拿出写了汉涛名字的纸片揉成一个小纸球,掷向废纸篓。
  忽然提了笔,捏出一张新的纸片,迟疑片刻,又放下笔。
  “龙官儿,不是说银票按了新改的地方送去了吗?怎么还不见放人?”凤荣和娴如拉了手出来,哭了问。
  汉辰右边嘴角微挑,一抹嘲弄的笑意:“乖儿快回来了。”
  夜晚,汉辰依旧去父亲房里问安,免除父亲生疑。
  杨大帅恍惚间见汉辰过来,呻吟了两声说:“乖儿怎么还没回来?”
  “疯野在外面脱缰的野马了,哪里还想了回家。”汉辰嘲弄的说。
  杨大帅忽然抄起身边桌案上的汤盅向汉辰砸去。
  汉辰一闪,汤盅打飞碎了一地。
  汉辰一怔,父亲却将怒眼微微眯起,喊了他说:“你媳妇做的这碗汤还是味道不减当年。”
  汉辰立刻意识到,定然是娴如多事,亲自下厨为父亲熬汤。虽然四下派兵守住了爹的院子连只猫都跑不进来,但这碗随了饭菜送进来的汤却令他的谎言不攻自破。
  “出了什么大事了?”父亲问。
  “爹爹养病,汉辰还能处理。”汉辰低头说。
  “我等了你几天了,你在爹面前扯不了谎。你也就去骗骗外面这些傻蛋,你这谎话一出口,爹就看出来了。”
  汉辰沉吟片刻,撩衣跪在地上不语。
  “不肯说?”杨大帅问,“你要是能摆平,还要等到今天?”
  声色俱厉。
  汉辰仍是不语。
  “是乖儿出事了?你拿乖儿怎么样了?”杨大帅忽然不详的预感,挣扎了要下床。
  “父亲,父亲,爹爹~~你不能~~”汉辰慌忙去阻拦,几巴掌打在后脖颈间:“你扯谎~你主意越来越大~”
  “爹爹息怒,爹爹~~”汉辰被杨大帅拉搡着,顺手抄起一把扫床的笤帚,抡起来就向汉辰劈头盖脸的抽打。
  “说!说~~你说不说~~说实话~”
  忽然杨大帅瞪直了眼睛一动不动。
  “爹爹~”汉辰声嘶力竭惊呼,门外胡伯和两个下人闻讯进来。
  “扑”的一口浓血喷出,杨大帅栽向床下。


绑架 Ⅶ
  汉辰跪在暖阁中央,低着头不做声。
  病榻前中西医大夫守在床边忙碌。
  杨大帅苏醒过来,低声呻吟着:“让我去吧,我死了他好当家,不给他挡路~”
  汉辰鼻翼抽搐,侧了头微咬下唇哽咽了咽了口泪,倔强的眼神却依然坚定。父亲的话说的太重了,比打在身上的板子还要狠,让汉辰心里被猛击一般的疼痛。
  “爹爹!”乖儿的声音出现在院子里。
  众人正捶胸抹背的伺候杨大帅服药,杨大帅猛的推开众人,立了耳朵细听。
  “爹爹~~爹爹~~”是乖儿的声音,杨大帅忽然如触电门一般跃起身子。
  乖儿旁若无人的冲进屋子,一头扎入父亲的怀里。
  杨大帅惊喜的捧了乖儿的小脸仔细的看,问寒问暖。
  “爷爷~~”亮儿也在娴如的带领下进来,屋里立刻热闹起来。
  汉辰却在围涌进来的人群中悄悄撤去。
  书房里,二牛子说:“爷,你怎么猜到是汉允二爷干的?”
  “我哪里猜出是杨汉允做的,不过是~~”
  汉辰嘴角浮现笑意,从书桌里掏出三张纸片,用指尖一字码开在桌案上。
  一个写了三叔家,另两个写了什么二牛子没看清就被汉辰一把捏了扔去废纸篓,起身问:“汉允人关在哪里了?”
  二牛子恍然大悟说:“原来少爷放风出去说是老爷~~”
  二牛子看看门外神秘的放低声音说:“说是老爷要不行了,就是为了排干鱼缸的水,把鱼逼出来。”
  “你终于聪明了!”汉辰笑了说:“去账房领十块大洋的赏银吧!”
  二牛子立正敬礼,干脆的应了声:“是!”
  又涎了脸恭维说:“爷,最近说话都像‘龙城王’了。”
  “龙官儿,委屈你了。”大姐凤荣静静的来到汉辰的书房,阻挡了汉辰的去路。二牛子知趣的闪开。
  “姐姐还知道心疼兄弟,汉辰就知足了。”汉辰见大姐一脸的泪,安抚她说。
  “大姐去见过爹了?”汉辰问。
  凤荣摇摇头:“我说过,再不见他,姐姐这就回去了,这几天你姐夫在家不定如何沸反盈天了。”
  汉辰知道姐姐的执拗,也是阻拦不住。
  “大少爷,老爷有请。”过来传话的仆人三头伢气喘吁吁的冲进来,汉辰一听这“请”字心里就一阵别扭。
  父亲平日不这么同他讲话,哪里有老子“请”儿子的?这么说无非是父亲动怒了,或是真有愧疚。
  汉辰来到父亲的床榻边,屋里一片沉寂。
  乖儿和亮儿刚被娴如领去洗浴,父亲打发了大夫就喊他来到房里。
  “让父亲受惊,汉辰知罪。”汉辰恭敬的说。
  父亲看了他,拍拍身边的床沿,示意汉辰坐过来。
  “汉允还有这份胆量,真小觑了他。”杨大帅说:“有这个脑子不用到正道上!”
  “父帅,你知道了?”汉辰惊愕的问,虽然不知道谁告诉父亲的,只是平静的说了句:“父亲养病吧,后面的事汉辰会处理。”
  “龙官儿,你自幼混迹在戎马军中。所谓‘仁不领兵,义不行贾’的道理你是明白的。”杨大帅的话,汉辰沉默片刻说:“汉辰明白,只是汉允二哥他毕竟是家事~~”
  杨大帅摇头说:“龙官儿,为大将者‘稳、准、狠’是必不可少的。若说‘稳’,你也算少年持重,从不鲁莽任意;若说‘准’,从小被鞭子家法逼的,练也练出‘准’来了。什么是‘准’,就是熟能生巧,如何能‘熟能生巧’?那就要练得‘勤’,这笨鸟先飞还早入林呢,何况杨家的子弟都有几分天赋聪颖。只是这‘狠’字,龙官儿呀,不是爹逼你,你要狠下心。这人只有不要脸面才是‘最要脸面’,‘最要脸面’时也就不顾了脸面,才能豁出去,才能狠下心,才能无所挂碍。龙官儿你明白吗?无所挂碍就狠得下心。若遇到对手,你不狠,他却能狠,你就完蛋了。”
  看了儿子在一旁沉默不语,杨大帅说:“你呀,爹像你这么大年纪,也是拧得很,自以为是,谁的话也听不进。爹不在你爷爷身边,守在袁大帅身边,可是没少吃教训。就这样,不是自己关键时候吃亏跌跟头,也不体会呢。”
  杨大帅怅然有所思。
  “龙官儿,你师父你给讲过《幸分一杯羹》的故事吧,你怎么看?”杨大帅的目光看着儿子,汉辰的嘴角淡挑一抹不屑,又骤然掩饰去。
  “你看不起刘邦,看不起他这流氓行径。被敌军追到走投无路,他能把亲生的儿子妻子推下车,就为了让马跑快些。刘邦为什么这么做?他是想明白了,妻子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只要他活着。”
  汉辰想到师父绘声绘色的讲刘邦项羽的大战,讲到刘邦的父亲被项羽擒获后,项羽在两军阵前对刘邦喊:“你爸爸在我手中,若是不投降,就把你老父炖成肉羹。”
  刘邦的回答却真是令人“佩服”,刘邦笑嘻嘻的说:“你我也曾算是好兄弟,我爸爸就是你爸爸。若是你要把你爸爸炖了吃肉羹,别忘记分我一碗。”
  就是这种往儒生帽子里撒尿的流氓无赖成了开创大汉基业的汉高祖,刘邦比项羽怕就多了厚颜无耻和心狠手辣。
  顾师父讲到这段是,曾对他动情的讲:人在年轻时多喜欢项羽的豪情盖天,人在中年时就会欣赏刘邦的老成持重。时光和年龄注定了一种领悟的界限,所以瞬间燃尽人生光亮辉煌一刻就迅忽而去项羽,同那老谋深算的刘邦根本就没法斗!
  汉辰平日很少同父亲如此交流,父亲对他讲话不是呵斥就是拳脚相加,怕是很少有和声悦色,此时他反不自在了。
  “汉允的事,你如何处理?”父亲问。
  汉辰抿了唇说:“汉辰去处置,父亲还是静养吧。”
  “你要饶了他?龙官儿,你可如何让爹放心你呀。”杨大帅捶了腿说:“你去问问胡子卿,你不是和他是好兄弟吗?你问问他,他去处理南口军纪案,他是如何做的,又有什么教训?”
  汉辰喏喏称是,父亲却说:“汉允的事,你不要管了,爹已经派人去处置。”
  “爹~~”汉辰惊呼,但他知道已经阻止不了什么。
  娴如在给乖儿和亮儿洗澡,两个孩子调皮的挤在一只大木桶里,不时打水玩闹。
  见了大哥进来,乖儿大声嚷:“大哥~大哥乖儿想大哥了。”
  汉辰看看娴如,询问的目光。
  娴如欣慰的笑笑,暗示汉辰乖儿和亮儿身上都好,没有伤。
  “乖儿你怎么就去了二哥家?”汉辰问。
  乖儿说:“二伯在教堂对乖儿说,他发现一处好玩的地方,山顶上喷火,同《西游记》的火焰山一样。二伯说要带乖儿学孙悟空去西天取经,说不准能找来宝物。”
  “出门不用对家里讲吗?”汉辰沉了脸,乖儿狡辩说:“大哥不在家,爹爹在睡觉,嫂子也没找见。”
  汉辰上前就去从桶里抓乖儿出来,吓得娴如惊叫了抱住汉辰的腰。
  “龙弟,姐姐求你,不要今天,不要打孩子,才找回来,姐姐这些天心都碎了。”


绑架 Ⅷ
  娴如被汉辰一把推开,倒退几步跌坐到地上。
  “龙弟!”娴如惊呼,而汉辰已经从木桶里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抓了出来。
  亮儿和乖儿看到汉辰发怒要打他们,“哇~”的大哭起来。
  汉辰揪着乖儿的耳朵,一只胳膊下夹着亮儿往书房去,娴如在后面爬着哭求。
  乖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滚起来!”汉辰一脚踢在乖儿的屁股上。
  “大哥,大哥~疼~~”乖儿抽噎着爬起来,转身撒脚就往院外跑,边跑边哭喊着:“爹爹,爹爹救乖儿~~”
  乖儿总是如此滑头,声东击西的本领炉火纯青了。
  汉辰扔下亮儿拔腿去追乖儿。
  乖儿光着小脚,哪里跑得过汉辰,没跑几步就被汉辰一把抓了夹在腋下,挥掌狠狠的打了这个小顽皮几下,疼得乖儿踢了脚大哭:“嫂嫂,爹爹,救命~~”
  “龙官儿,求你,别打孩子了,姐姐受不了。”娴如扑出来抱住汉辰的腿跪在他脚下哀求。
  汉辰面无表情:“娴姐,不知道该如何做杨家少奶奶了吗?男人正家法,女人有说话的份?”
  见丈夫声色俱厉,怕是动了真气,娴如立刻语讷。
  地上的小亮儿吓得在风中瑟缩,话都说不出。
  “给我跪在这里思过,不许起来!”汉辰喝了一句,亮儿哆哆嗦嗦哭着说了声:“是!爹爹。”
  进了书房,汉辰将夹在腋下的乖儿扔在凳子上,反手栓了房门。
  “你敢打我,爹会打死你!”乖儿忽然挣扎起来:“让爹打你,你敢!”
  汉辰反是笑了,乖儿也会恐吓人。瞪了眼睛叉了腰,小魔王的样子还真有点颐指气使,被剥了皮还这么逞威风。过去乖儿在家天不怕地不怕,被他拾掇过几次,见了他这个大哥还是有几分惧意的,如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乖儿,你试试。跟大哥耍横,你还早点!”汉辰从桌子下抽出藤条喝了说:“给我趴好了!”
  乖儿浑身在颤抖,不知道是冬日的寒冷还是面对家法的胆怯。
  乖儿翻身就跑,不等去抽反锁的门闩,就被汉辰冲去抓住:“你听了,你跑一次,就加倍的打。就当这回没找回来你,打死算了!”
  乖儿见逃跑无望,抽噎的过去抱住了汉辰的腿,瑟瑟的告饶说:“哥哥,乖儿错了,乖儿下次出门让哥哥知道,乖儿冷,乖儿冷~~”边说边咳嗽起来。
  汉辰看着乖儿,乖儿是知道进退知道眉眼高低,但乖儿的毛病就和他总改不掉撒谎的恶习一样,答应的痛快,出了门就不是他。
  “知道错了就好,给我趴好在凳子上去,大哥喊三下。三下不去就加倍,打四十下!”
  汉辰的藤条抽着桌子,啪啪的响声,乖儿颤微微的挪向宽阔的春凳。
  “爹爹都不打乖儿,你凭什么?”乖儿嘤嘤的哭起来,立在凳子边抹着眼泪,眼睛偷了从指缝间看大哥的脸色,这又是乖儿惯用的伎俩。
  怕这小家伙在有意拖延时间,汉辰索性不同他废话,一把按了在春凳上,喝了他:“不许哭!”
  藤条抡抽下来,乖儿声嘶力竭的嚎啕一声,喘息半晌,才哇哇痛哭了喊:“哥哥,疼~~疼死了~~”
  汉辰哪里肯管他,若不是乖儿不听话私自出府,怎就被居心叵测的人有可乘之机。几鞭抽在乖儿白嫩的小屁股上,一道惨白的痕迹后,血色涌聚,青紫渐渐隆起,血珠隐隐渗出来。
  “说!说!说大哥教训的是!说你不敢了!”汉辰根本没给乖儿赎嘴的机会,几天来的郁愤,忍辱负重,担惊受怕,刀尖上的盘旋都集聚在藤条上,向乖儿这罪魁祸首抽去。
  乖儿沙哑了嗓子嘶号痛哭,渐渐的声音哑了下来,踢蹬的小腿也渐渐的停歇下来。
  汉辰喘着粗气停下手,乖儿躺在凳子上不动。
  “乖儿~”汉辰担心的唤了一声。
  低得难以辨清的呻吟声,乖儿小声的呢喃:“哥哥教训的是,乖儿~~乖儿不敢了。”
  “龙官儿,开门!”杨大帅踢踹着书房门。
  汉辰扔了藤条打开门。
  父亲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四下扫视就看到趴在凳子上的乖儿。
  “乖儿~~乖儿~~”杨大帅上去要抱起乖儿,乖儿痛楚的抽搐,哭不出声音。臀部青紫的道道鞭痕虬结,杨大帅怨愤的瞪了汉辰一眼,汉辰跪在地上。
  “他~~他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你~~”杨大帅训斥着汉辰,忽然自己语塞了。
  汉辰小时候,很小的时候就在这藤条家法下长大。学骑马、学打枪、读书~~几乎泪水和血水伴了儿子长大,如今他又如何去责怪汉辰。杨大帅脱下自己的袍子裹在乖儿身上,弯身竭尽气力抱起乖儿,心疼的说:“乖儿,忍忍,爹给你上药去,就好,就不疼了。”
  “爹,乖儿太重,汉辰来~~”
  “龙官儿,你教训完了吗?爹能把乖儿抱走了吧?”
  “父亲,你~~”汉辰低声说:“汉辰送父亲~~”
  杨大帅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抱了乖儿往外走,边走边哄乖儿说:“你哥哥比你还小,就这么挨打。”
  汉辰心里一阵酸楚,他是从小就在棍棒下长大,但他从来没有被爹爹这么关切的抱过。
  汉辰起身,忽然想起亮儿,挪步去娴如的屋子,屋里一阵慌乱。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四儿的叫声,申大夫提了包裹进来,见了汉辰草草的喊了声:“大少爷。”
  忙进了娴如的房间。
  亮儿在不停的咳嗽,浑身滚烫。
  申大夫说:“这病怕老夫治不了,少奶奶快抱了去教会你西洋医院吧。怕是和七爷当初的肺痨症状极像呢。”
  娴如顿时昏厥过去。
  ※※※
  杨大帅的房里,汉辰垂手立在一边静等了父亲的训示。
  杨大帅自从那夜气急败坏,一口郁结的黑血吐出来,反而病好了很多,精神也矍铄许多。
  “龙官儿,你当家这些时候,威风了不少呀。”杨大帅板起脸的话令汉辰不知道父亲的用意。
  “汉辰让父亲生气,汉辰不肖。”
  杨大帅嘴角掠过轻蔑的笑意:“汉允,已经被警察署带走了。劫匪绑架,同党都要依法论处。”


狼和獐子
  “父亲!”汉辰惊愕的说:“可是三叔一家已经家破人亡,够惨了。求爹就饶了汉允二哥吧,他不过是一时糊涂,赌气所为。汉辰看他也未必真想对乖儿和亮儿下毒手。”
  杨大帅呵呵的冷笑:“龙官儿呀,若犯了事的不是你二哥,犯了事的是素昧平生的人,或者就是江洋大盗,黑帮绑匪,这该如何处置?还有什么法外施恩吗?”
  汉辰一时语塞。
  “那杨汉允他有什么特殊?就因为他姓杨,他就能为所欲为?”杨大帅呵斥说。
  看了汉辰心有不服的样子,杨大帅帅说:“爹知道你在想,都是自己人,何苦要拿到外面去解决。家丑不可外扬。”杨大帅叹息说:“爹也想过,一顿家法教训他一顿罢了。可是一想,这是害他,他已经被误了,朽木难雕的孽障,不能再误了下一代。”
  “龙官儿,你见过大草原里狼群追獐子吗?那跑得慢的獐子就要被狼群叼去撕肉分吃了,所以獐子很小就跟了父母在原野里不停的跑;那狼也是,跑的最慢的狼注定要被饿死,老天就这么残忍。真为了孩子好,就要让孩子不停的跑,跑到有一天没了爹娘也能自己活下去。”
  汉辰看了父亲,心里百感交集。他不知道父亲心里的那个“快”“慢”的标准是什么,他从记事起就在父亲的鞭子催赶下不停的跑,没有时间停脚,跑的茫然不知疲倦,跑得如今长大成人。
  “老爷,东北的胡大帅来了!”胡伯进来通禀,杨大帅不及起身出去迎接,院里一阵哈哈的笑声:“老杨,老胡来看你了。”
  “汉辰给胡老叔问安。”汉辰迎上来下拜,胡云彪忙双手搀起汉辰。
  “龙官儿,我这听说你爹病重,就风风火火赶来了。一到龙城,就听说你爹的病忽然好了。”胡云彪一如既往的爽朗。长衫马褂,戴了顶瓜皮帽,休闲的样子如个跑关东的商人,哪里像是威震东北的大帅。
  “兄弟呀,老哥好在还能见你一面,老哥哥差点就去了,去见地下那些昔日北洋的弟兄们了。”杨大帅动情的说。
  老哥俩紧握握手在暖阁叙谈。
  跟进来的胡子卿兴奋的拍了汉辰的肩一口一句伙计的攀谈着。
  “龙官儿,你带你子卿兄弟四处转转,爹和你胡叔说几句话。”杨大帅打发走汉辰。
  汉辰和子卿来到七叔生前的醉枫阁,临了栏杆四处巡望。
  感慨一阵七叔的离去,子卿问汉辰:“出了什么事,杨大帅的病外面传的很厉害,说是来势汹汹的,忽然就觉得人都要撒手西去~~”
  子卿忽然意识到话语的错误,顿了话又说:“我爹就是听了消息,觉得不对,赶来看杨大帅一眼。”
  汉辰抿了嘴笑:“伙计你看出不对了?那就对了。”
  听汉辰大致讲了讲家中进来一桩桩离奇的案子,子卿恍然道:“那~~这么说,是伙计你故意要放出杨大帅病危的消息,去迷惑绑匪。”
  汉辰点点头:“不清楚是谁做的,当时局面太乱。所以,汉辰想,首先要将池子里的水排去,鱼才露出来。绑匪绑的是杨家的孩子,目的无非是报复或者敲诈。若是报复,我爹一死,怕报复也就没了意义,绑匪必然会急于在老爷子闭眼前有所反应;若是敲诈,钱能了结的事反是好办。”
  “你如何发现是你堂兄所为?”子卿好奇问,如看侦探小说。
  “排除了其他的可能,剩下的就那几个可能。是他露了马脚,去银行取钱时被我姐夫的伙计盯到,逃跑掉了,又被警察署的猎犬寻了踪迹。毕竟还不是黑社会出来做绑匪的,生疏的有限。倒是娴如吓个半死。”
  说到这里,汉辰忽然想起亮儿的病,忙带了子卿去回他的小院。
  院里静静的,老妈子却说:“太太去了医院里陪小少爷,没回来。”
  暖阁里,杨大帅和胡大帅在谈笑风生,边谈北伐军同东北军的战争,边谈着各自的家事。
  “老杨,你也别逼孩子太紧了。龙官儿这孩子真是比那些败家子强去百倍千倍了。你看看老张的那儿子,再看看段家那败家子,哎呦~~汉辰真是好孩子。”
  “不逼他不行呀,老弟你看,不定哪天我这老骨头一蹬腿,去了~~留下这摊子家业,总不能让他败家呀。”
  “凡事不能强求,真不能强求。你说我们兄弟,这当老家的一辈子吃苦打天下是为什么?还不就是为个儿孙闯个基业,让他们别和我们年轻一样吃苦受罪,打仗当兵去拼命。”胡云彪感叹说。
  杨焕豪摇摇头:“你帮不了他们一生一世,给他们基业,不如教他们自己打天下的本事。”
  “上辈子的苦,怎么好让他们再去受一遍折磨?我试过了,孩子吓得几天做噩梦发烧。”
  “是南口军纪的那件案子?我听说了一些。”杨大帅说。
  子卿劝慰汉辰说:“你也别难过了,你我都一样,逃不了的命。莫说你爹逼你去下狠心处置你堂兄,就说我爹,你知道他给我了个多大的难事。奉军在南口和北伐军开战,一一三师下面的一个营过一个镇子把那里一座喇嘛庙给洗劫了,抢走了无数金佛。我爹十分气氛,说这是触怒神灵,也是土匪行径,让我带兵去把这一个营都抓起来枪毙了。一个营,多少人呢,这不是开玩笑吗?”
  汉辰忽然想起父亲提起过南口的案子,只是他没曾听说。
  “我就想,这一个营里,若是没有去抢劫放火的岂不要冤死?就私下跟几位将领商量,不如把那些连长排长叫到一起,问个清楚。谁的罪就去办谁,没罪的就解散了。”
  “胡大帅怕也是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过是借这个机会去训练你的治军之‘狠’。”汉辰说。
  子卿一阵惨白的笑:“结果我下面的副官也是新手,不会办事,竟然忘记了缴下那些人的枪再带他们进车站见我。几句话不对付,双方就开火了,打得子弹横飞,我下面的很多人都死了,是一位副官压了我在身下才逃命。我的一位副官,顶了痰桶才没被打穿脑袋,痰桶都打漏了。那一地的血,尸横遍野。我回去就跟我爹说,不干了,这种仗我打不下去,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我如何能领这个兵。”


乱局
  “你就是这么跟胡大帅说的?”汉辰问。
  子卿点点头:“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个惨,打过那么久的仗,头一遭觉得太惨了。满地的尸体,都是东北军军官的军服,或者还在一起喝过庆功酒,或者还在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内,抹脸就变成红眼的仇人。一一三师向我的车厢开火,守在车站外的卫队扛了重机枪就进来,嘟嘟嘟一阵子弹横扫,血流满站台,我是踩了尸体过去的。”
  子卿惨然的笑笑:“我的一个朋友,是个战地医院的大夫。他对我说,血见多了,人就麻木了。不知道我还没有‘麻木’是件幸事,是是可悲?”
  汉辰拍拍子卿的肩头:“然后令尊就会劝你,‘小顺子,辛苦你了,好好去休息一阵儿再说。’”
  看了汉辰一脸诡笑,子卿诙谐的笑:“知我者,明瀚也。”
  “这若换是我爹,就为了这事自作主张,还敢回来撂担子耍性子不干,大嘴巴就煽上来了。”汉辰一句笑骂,二人逗笑起来。
  “你们要和北伐军开仗了?”汉辰问,子卿无奈的笑容里含了默认:“关内,河南,怕又要是一片焦土。”
  “我们怎么见面就谈这些血腥。”子卿忽然抖擞了精神说:“找机会去北平找我玩,兄弟请伙计你去看大戏。中和戏园子,近来新来了个‘隐菊班’,有几个新角儿功底真不错,唱念做打都是颇见功力的。你没看那张继组呢,眼睛都瞪圆了,都快长在北平了,天天缠了那小武生‘小子都’魏云寒像蜜蜂沾花一样的粘上。”
  “继祖还这么不长进?怎么有女伶反串‘生戏’?”汉辰不解的问。
  “什么女伶,就是男伶,是‘隐菊班’班主的儿子,刚出道不久就小有名气了。那扮相坐功都是极好的。张继组这家伙,如今又添了这爱好,专去堂子里学了那些人养小官儿了。前些时候才带了个给我看,这不多久又换了。”
  汉辰微皱眉头,想到姐夫那龌龊的事,也不好多评价继祖什么。
  继祖从来就是纨绔子弟,带兵不见怎么样,张大帅的队伍跨了后,继祖也没能重振基业,反是益发有时间放纵起来。听说前些时一掷千金的在上海滩消遣,如今听子卿一说要跑去了北平。
  “小于叔在世时,最喜欢昆曲,记得小于叔最爱唱那段《宝剑记》,‘一朝儿奔走荒郊,红尘中误了咱武陵年少~~’”汉辰说得有些哽咽。
  子卿却丝毫没有觉察说:“好,下次去北平,我带你去中和戏园子去听戏。”
  “啊,魏老板这出戏唱得最有韵味,‘小五龄童’魏菊霜你总听说过吧,邓菊仙的师弟。”
  子卿一提醒,汉辰记起来说:“是了是了,上次在上海滩那个兰香舞台,听过他的戏。”
  “是乐,如今继祖捧的这个魏云寒,就是魏老板的儿子。哎,小魏还真是个好苗子,十五、六岁的孩子,那身手做派都不俗。”
  “看你说起个小魏两眼泛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追人家,哪里是继祖的相好。”
  “别胡乱说,那是继祖一厢情愿,人家‘隐菊班’的班规可是严得很,轻易不出去陪酒吃宵夜的。”
  “拿还是你打过人家的主意,不然怎么知道人家还不出去吃宵夜。”
  “明瀚你再看看你,说出话都酸涩,好在不是我媳妇,若真投胎是个女的,让我错娶了你,这家里就多了个河东狮子了。”
  兄弟二人正在说笑打趣,娴如抱了亮儿在一堆下人的簇拥下进来。
  汉辰忙过去问:“亮儿的病如何了?”
  娴如噙了泪,微侧了身不让汉辰看孩子,哽咽说:“活下来了,还好。”
  哽咽不语就径直往堂屋里去,走了两步见众人没跟过来,对身后喊了声:“张妈,快些,给亮儿去铺床。”
  四儿红了眼对汉辰说:“亮儿得了肺炎,胳膊上打吊瓶扎得处处是筛子眼。才去的时候忽然喘不过气,差点过去,我家小姐昏厥了几次。现在好了烧退了,亮儿闻了医院的味道就要吐,所以就接了回来。姑爷,求你先回避一下,别吓到亮儿了,他不禁吓了。发烧的胡话都在喊‘爹爹别打亮儿’。”
  汉辰抿咬了唇,挥手示意四儿下去。
  “明瀚,你也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又不是仇人,你是何苦?”子卿责怪说。
  不多时,胡伯进来对汉辰请示说:“少奶奶执意要把张妈留下,说是月钱从她的私房钱里出,不花杨家的钱。警察署的人和乖儿少爷都证明了,这回能抓了绑匪识破是汉允少爷,还多亏了张妈。是张妈起初被汉允二爷给骗了,帮她来杨家去看望亮儿少爷,汉允二爷就暗地骗了亮儿少爷出门。张妈发现了不对,就跟了去,也被绑了起来。后来汉允二爷带了她们三个搬了几处地方,还吓唬她们说,过些天拿到钱就杀了她们。张妈就假意让亮儿少爷装病,然后骗看守的人说,乖儿兜里的玻璃球是波斯的猫眼石,说是杨家都是知道的。张妈骗了看守的人说,只有储家的当铺做洋货买卖,识货,一粒至少能当出五百大洋,而且千万不能含糊要价。并说周二的上午,储家当铺的大柜在,能识货,那看守就傻傻的将一袋子玻璃珠送去了储家当铺。”
  汉辰笑了,虽然玻璃球稀罕,但也未准引起注意,反是这贼人开口就要五百大洋一粒珠子,可是能吸引人注意了。况且周二那天大姐夫定然会在当铺查账盯柜,必定会警觉。
  看来这张妈是比郑妈有脑子的多。
  “汉允二爷逃走的时候,狗急跳墙,见被人追来了,就拿了砖头去砸亮儿和乖儿,是张妈用身子把两个孩子死死护住了,张妈的头都被打破了,这才好些。”胡伯不停的说好话。
  “倒是个忠仆!”子卿赞了句。
  汉辰也顺水推舟说:“回来就回来吧,多雇一个人照顾少奶奶也是好的。”
  送走子卿和胡大帅,汉辰来到父亲的房里,乖儿贴在父亲的怀里半睡半醒,稍一转身就呻吟着哭醒。
  杨大帅用手轻轻抚摸着乖儿的头,安慰着乖儿。
  看了汉辰问了句:“你大姐还不肯回来?”
  “大姐近来家里忙,说是储姐夫最近在家,她要在家多盯看着。”
  杨大帅叹息一声:“众叛亲离,到头来就是这种结果。”
  汉辰知道父亲在责怪自己,蠕动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杨大帅忽然问:“亮儿的病好些了?”
  “让父亲记挂了。”汉辰有些惭愧。
  杨大帅哼了两声说:“你姑爹来龙城了,和你姑母匆匆的来为你助阵了~~”
  汉辰吃惊的看了父亲:“问你自己呀,你造出声势就像爹要死了,你姑爹和胡大帅还不都信以为真了,这一个个的都来了,本来是来奔丧,这回看看爹如何去诈尸?”
  汉辰险些笑出来,又强忍住,怯懦的说:“都是汉辰的不是。”
  “你四弟呢?叫他来,他不是要说个秘密吗,当了你姑母一起说吧。该来的躲不了~”


世仇 Ⅰ
  汉涛跪在地上,始终不敢抬眼看父亲。
  杨大帅手指轻叩身边的榻桌,长叹口气问:“就这些?”
  汉涛点点头:“我娘就说了这些,她天天做梦说五姑母要掐死她。”
  “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早说?”杨大帅忽然一声咆哮,重拍榻桌,一只空药碗震得翻扣过来。
  汉辰忙凑手去收拾,被父亲伸手拦阻,目光直逼汉涛。
  “爹,我娘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们清理七叔的账款,发现七叔名下有一幢宅子。从来没听七叔提及过,爹也没说过,我们就和律师去查看。”汉涛回忆说。
  五颜六色的蔷薇花爬满了篱笆,别墅平整如织的草地正中有棵张开大手的大榕树,扑簌簌的粉色的绒花飘洒在地上,像绒毯上点缀的花案。
  几声犬吠,别墅里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一身纯棉的休闲服,略含卷曲的头发齐眉遮眼,一双深凹的大眼高挺的鼻梁,若不是黄皮肤黑头发,汉涛都会毫不怀疑他是外国人。
  “先生你找谁?”大男孩开口,笑容和煦感人。
  本来还边四下张望边叨念“小七还很会挑地方。”的三姨太目光忽然接触到大男孩时,怔得臂上挂的皮包都扔飞了躲在汉涛身后惊叫:“鬼~~鬼~~”
  直到这之后,汉涛才知道这个秘密,眼前的男孩儿应该算是他的姑表亲表弟——梁碧盟,五姑母的儿子。而母亲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就是因为把碧盟表弟误看成了五姑母。
  “小七怎么同你五姑母又有牵扯?”杨大帅追问。
  汉涛慌忙解释说:“儿子也不知道,七叔当年没提及过,一点也没提起过。碧萌表弟说,七叔到美国时候找到他母子,就接了他们去住。五姑母去世后,碧萌表弟就是一直靠七叔掏钱养他读书读军校的。”
  “你五姑母去世了?”杨大帅神色惨然,又缓缓问:“什么时候的事?”
  汉涛讷讷的说:“七叔去美国那年五姑母就去世了。听说五姑母在美国受了很多苦,最后是累死的,得了肺病。五姑母临死把碧盟表弟托孤给了七叔,七叔就雇了个管家照顾碧盟表弟。”
  见父亲半信半疑,汉涛接了说:“莫说是七叔,就是云城许姑爹家的九表弟凌傲也在那里。听说都是七叔当年帮了安置的。”
  “你许姑爹知道这事?”杨大帅更是云里雾里。
  “许姑爹儿子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自己怕都不介意。”汉涛一句叨念,反显出几分调皮,这是没去美国前从来没曾敢的,汉辰心里窃笑,但也被眼前的糊涂官司闹晕了。
  为什么七叔不提及这事?为什么九表弟许凌灿也在美国,竟然从未听许姑爹提到过。
  三姨太被找来,一进门就痛哭流涕的爬到杨大帅床前哭求:“老爷,念在伺候了你这么多年,就留了我在跟前伺候你吧。”
  杨大帅闭了眼:“起来吧,让孩子看了好看吗?”
  三姨太不停的点了头,擦把泪坐到杨大帅床头。
  “文蕙她~~她后来跟了谁了?不是都有个孩子了吗?”杨大帅问。
  “孩子没说,怕小七知道。”
  “废话!能问到他我还问你吗?他都躺在地下了,我哪里去问?”
  三姨太一阵哭一阵笑,也笑自己答话的傻,解释说:“听说,只是听话音,该是个华侨。做买卖的,在美国认识的。后来那华侨似乎扔了他们母子走了,盟盟他都不知道,就知道姓梁。”
  见杨大帅沉吟着不知道在思忖什么,三姨太看了有些好脸,忙凑了说:“孩子的爹应该是生得不错,老爷你没见盟盟,长得跟文蕙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而且那身量个头,那模样生的比杨家的孩子不差。”
  三姨太那调侃的神色,好了伤疤忘记疼的样子,知道了多少秘密般的卖弄。
  杨大帅哼了声骂道:“听说你不是被吓得一直做噩梦梦到文蕙掐你脖子吗?”
  三姨太嗔怪说:“老爷,还不是你。当年我就说文蕙够可怜的,那老头子咽气了,怎么就不能让文蕙回家呀。你偏是不许,逼了她回去,我还不是帮了老爷在骗她。谁想到她就跳了水了,竟然还被救了。怕是天意。”
  “她当年跟了跑的那个男的好像姓韩,不该姓梁呀。”杨大帅寻思着。
  汉辰留下父亲和三姨娘母子在父亲房里说话,独自去了母亲的房间。
  听说杨大帅有意原谅三姨太母子,大太太如释重负般露出笑意:“得饶人处且饶人,都这么多年了,自家人,闹得乌眼鸡一样的让人笑话。”
  汉辰试探的问起五姑母,大太太愣愣的问:“你怎么知道这个了?”
  “五姑母在美国逝世,还留下个孩子。”汉辰轻描淡写,见母亲却泪水潮湿了眼眶。
  “你五姑母的娘是你爷爷的小妾,这小妾有来头,是当年左宗棠大人驻守新疆时得的一个伊犁美人。”
  汉辰听了母亲这话,恍然大悟,难怪四弟说,那小表弟生得如外国孩子一般。若是新疆人的血统和汉人的混血儿,定然是长得漂亮。
  “你五姑母出身时,你这位新疆来的姨奶奶就受了产后风过世了,你五姑母就和你爹最亲。后来戊戌变法那年,你爹四处去求人救他的义兄谭嗣同,当时荣禄大人就~~”
  汉辰皱了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你爹那次特别坚决,连哄带骗就把你五姑母给送到了京城,匆匆嫁人。我都想不懂,你爹最疼你五姑母。~~后来过了些年,那荣大人过世了,你五姑母就逃了回来。按说皇帝退位了,老佛爷也去了,可你爹他就是不许你五姑母回来~~~”
  看了娘边说边伤心,汉辰忙去引开话题说:“娘,我大姑母就要和许姑爹来龙城了,说在路上了。”
  大太太却还追了先前的话题问:“你,你知道你那表弟现在如何了,这孩子可能回龙城呀?可怜的孩子,一个人在海外漂泊~~”


谁之过?
  “姑老爷和姑奶奶回来了。”门外下人一声通禀,汉辰看了眼父亲忙急趋几步挑帘出去迎接。
  “龙官儿,你爹的病怎么样了?”许姑爹在门外低声问,似乎要在进门前有个提防,紧挽了身旁妻子文贤的臂膀,不时用手安慰的拍着妻子的手,似乎在安慰她:沉住气,不会有大事。
  汉辰依了规矩恭敬的跪下给千里外赶来探病的姑爹姑母叩头,被姑爹撤开一只手一把扶起他:“龙官儿,这个时候了,不必再拘俗理。”
  这时屋里传出杨大帅洪亮如往昔的声音:“姐夫,不必理他,快请进来吧。”
  许北征疑惑的看了眼妻子,姑太太文贤惊喜过望的疾步往屋里冲,一不留心险些绊到门槛上跌飞进门。
  汉辰慌忙去扶姑母。
  杨大帅悠闲的从榻上起身,精神矍铄,笑了招呼姐夫姐姐边笑骂了说:“龙官儿这孩子姐姐姐夫又不是不知道,一闯了大祸逃不过一顿好打,就编了借口骗他姑母来救他。”
  汉辰心里的委屈无处去说,但这回真是他捕劫匪造的“天罗地网”无意中骗到姑爹和胡大帅,真以为爹爹病危了,这是他当初放风龙城杨大帅病危之前始料未及的后果。
  姑母显然有些诧异,有些嗔怪的拉了汉辰低声说:“你这孩子,编什么话不好,编排你爹病危,这不是在咒你老子~~”
  “他巴不得我早死~”杨大帅戏虐的哼了一声,话音虽然平和,但汉辰已经被这“大不敬”的忤逆罪名惊得撩衣跪在地上。
  许北征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不说话,但是在猜测周围的一切。
  大太太也闻讯撑着病体挪来了暖阁和姑太太文贤夫妇见面。
  惊闻杨家在弟弟杨焕豪这个“龙城王”卧病期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骇人听闻的事,姑太太心疼的拉了汉辰在身边说:“龙官儿,为难你了。二十出头就让你挑这么重的担子。”
  “不小了,想当年我十二岁就随袁项城去出兵朝鲜平定叛乱了。”杨大帅的话立刻被姑太太文贤驳斥说:“你五岁的时候还撒尿和泥巴玩呢,龙官儿都开始跟了你在军中骑马打枪的混迹了,这能比吗?”
  “好了好了,大姐疼你侄儿,这谁的知道,不同你说了。还当时心疼你弟弟病了来娘家看看,怕是心疼你侄儿受累吧。”杨大帅的话含了酸意。
  姑太太文贤反被逗笑了:“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老了倒学了会争醋撒娇了。”
  满堂大笑。
  “老三活该!”姑太太文贤说:“好吃懒做,从小就吃杨家喝杨家,还骂杨家。如今又跟了外人一起算计杨家,上梁不正下梁歪,生出的儿子也这么下作!”
  “哎~~留点口德,人都入土了,恩怨就了结吧。”许北征劝阻妻子说。
  “汉允那个畜生如何处置了?”大太太似乎仍有些不甘心。
  杨大帅无奈的摇摇头,轻屑的瞟了儿子一眼对姐姐说:“问你侄儿,如今杨家是我们杨少帅当家。”
  汉辰低头抬眼偷看父亲一眼,低声说了句:“去了东北了。”
  汉辰怕父亲真要狠心惩治二哥汉允,所以托了胡子卿在东北宽城子附近为二哥汉允找了块儿田地,在那里安家乐业重头开始新生活。
  文贤说:“兄弟你就知足吧。龙官儿不知道比凌竑他们兄弟强过百倍。这不,临出门前凌竑又误了什么差事,吃了他老子一个大嘴巴。”
  提到了凌竑,杨大帅自然又想到了美国五妹文蕙的事,问姐姐说:“家里孩子们还好吗?听说老九凌傲去了美国。”
  文贤似是有抓了丈夫的把柄一般,责怪的看了眼一旁的丈夫许北征,刻薄的说:“孩子多得看管不过来了,撒去哪里的都有。何止老九呀。这小九子可是个怪孩子,暖不热的冷石头一块儿,那对母子都怪。还不是你姐夫喜欢这种林姑娘一样的女人,弄在家里那院子都冷森森的有鬼气。”
  “看你说的,小九去美国,还不是你那宝贝小七弟鼓弄过去的。”许北征辩驳说。
  “怎么又和小七有关系?”杨大帅追问。
  许北征无奈的说:“不然说小七欠打,那次在祠堂,我都后悔没多打他几下,你姐姐这还直埋怨我。这小九子是我给送去东北讲武堂去混个文凭,却被小七暗地里倒腾去了美国军校学空军。”
  文贤不服的说:“当年小九子可怜巴巴的找回许家大门,是你一个嘴巴给煽走了。若不是凌竑好心周济了他们母子,怕早就见了阎王爷了。这后来有了出息了,你又想要回来,他们母子能和你亲吗?你再看看灿儿,这不也是寻了机会就去草原找他阿爸。你还怪小七弟了,怎么几个孩子都跟他七舅亲热的紧。”
  “怎么没听姐姐姐夫提起过,若是早知道,我不~~”杨焕豪沉了脸。
  许北征摇手说:“我也是近来才发现,一直是官家打理给小九子寄钱,这两年也没见他回来,怎么知道哦他去了国外。”
  “你还有脸说,儿子不见了两年,你当爹的都不知道,可见你上心了没有。”文贤说。
  争吵说笑一阵,沉寂了一个多月的暖阁忽然暖意暗生。
  “大姐,文蕙去了美国,还有个儿子,你知道吗?”杨大帅问。
  姑太太文贤和许北征面面相觑的惊愕。
  “大姐真的不知道,小九子凌傲可是和文蕙的孩子住在一起,听说是一起读的军校,都是小七折腾的。”
  一语道破天机一般,许北征夫妇震惊了。
  “小九子跟家里很久没音信了,连封信也不见。他那个娘也,吃斋念佛跟活死人一样,住在老宅后院,平日和人没个来往,也就凌竑平日过去看看。”
  “竑儿这畜生,怕是真是欠教训了。这么大的事,知道了也不通禀一声。”许北征骂道。
  “你怎么见得竑儿就知道,或是小九没说呢?”姑太太为儿子分辩。
  沉吟片刻,姑太太说:“小九子可以召他回来,料他再拧也拧不过他爹。可这五妹的孩子,可是未必肯回来吧。”
  “我闭眼入土前,还是想见见五妹,不想他不在了,就是看看孩子也是好的。亏欠她们的太多了。”杨大帅说。
  ※※※
  河南,驻马店火车站。
  兵车靠了站台,一群破衣褴褛的乞丐围涌上来,哭喊着:“军爷,赏口饭吃。”
  “去去!!滚开!”大兵轰赶着围向车厢的乞丐。
  “做什么呢?”一声严厉的声音。
  趴在地上的乞丐纷纷抬起头,眼前一位黑色丝绒大氅,戴个高沿军帽一脸英气仪容俊美的青年。
  “军爷,军爷赏口饭吃,老汉都饿了三天水米不打牙了。”老汉瘦骨嶙峋的手伸出来,干瘪的面颊蠕动着嘴艰难的哀求。
  “军团长,回去吧。难民遍地,您管得了一个管得了天下吗?”副官说。
  “长官,长官可怜口饭吃吧。”老人不知道“军团长”是什么官,总之从话音里猜出眼前这仪容俊雅的青年居然是个当官的。
  胡子卿无奈的看着这些老人,摘下洁白的手套,从车窗对了里面的副官小勇说:“小勇,把碗里的馒头给我。”
  “小爷,那是你的午饭。”小勇扬扬眉毛。这馒头的白面是从奉天高粱沟那片产麦子着名的地里留的新麦子,打仗都是随军带了的。小爷口刁钻,就是面粉稍微有点粗糙扎嗓子,他都会吐了不吃。这一点连老帅都要纵容他,他们这些下人自然不能马虎。一顿饭就做了这四个细面馒头,小爷胡子卿一个,他们两个副官沾光一人吃一个半,那白面含了淡淡的甜味,头一次品尝时,还是大哥大勇在世的时候。那次他去大帅府看望大哥,大哥将一个热腾腾的细面馒头给他吃。
  “娘呀,这是馒头吗?是西洋点心吧?怎么是~~~是甜的。”小勇笑得鼻子眉毛眼都要枞到一处,大哥敲了他一个爆栗骂:“不开眼的东西,这是少帅‘御用’的馒头。”
  小勇恋恋不舍的将碗中的馒头递给少帅胡子卿。
  子卿莹亮的眸子泛了怜悯,捧给老汉那个馒头时,老汉激动得向身后喊:“婆子,有吃的~~终于~~有食儿了~~”
  “有食儿了,当是喂鸟呢。”小勇在车窗口愤愤不平。
  那个馒头一抖,在两个老人手里滚落在地上。
  两个老人如丢了眼珠般爬了去追。
  这时车窗里的军官见了少帅主动给老人食物,也纷纷隔了窗子向站台的乞丐投掷食物。
  有的兵痞嬉笑的说:“这里,这里。”一副施舍的样子。
  子卿看了站台上衣不遮体的乞丐,忽然伫立不动。
  “老妈妈,这粮食沾土了,你怎么还吃?”子卿不解的问,分明看了老太太和了土将地上的食物一把抓起胡乱的往嘴里填塞,噎得直打嗝。
  旁边的一为老婆婆埋怨说:“别噎死,别喝水。昨天郑二家的就是得了半块儿干馒头喝了瓢冷水撑死了。”
  胡子卿一阵骇然,不解的问:“婆婆,你们的子女呢?为什么他们不赡养老人?”
  子卿本来还是愤慨,而老婆婆似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的异样目光令子卿有些浑身不自在。
  “儿子,儿子都被你们抓去当兵打仗了,都打死了,一个也不剩。家园被炸没了,房子也没了,只有讨饭混了活口气。”
  那一张张凄然的沧桑的面孔,额头的皱纹刻了岁月沧桑。
  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年龄,却在风雨中辛苦的觅食。用干枯如树枝的手指去和了泥土抓了食物往嘴里送,那绝望而求生的眼睛,是谁造的孽害的他们。
  “太平盛世的一条狗也比我们这老骨头要走运。”不知道是谁说了句。
  子卿一抖长氅登了火车,靠在椅子上落了窗帘百感交集。
  谁造的孽?谁发起的战争?谁让这些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军团长,怎么了?”韩副军长过来问。看看桌子上的饭菜问:“还没吃饭?胃病又犯了?”
  子卿忽然说:“老韩,这仗,我不想打了,撤军吧。”
  “子卿,你没说胡话吧?”老韩笑了,凑到身边摇头笑问:“又犯少爷脾气了?前些天战局不利,是手下人闹了不打仗了;这两天反败而胜,正该乘胜追击,你少帅又闹脾气了。”
  “孝彦说的是实话,不打了!”


激流勇退
  北平中南海,胡大帅躺靠在床上吞云吐雾,子卿跪在地上低头一言不发。
  胡大帅磕磕烟斗,嗖嗖嗓子喝了口茶,终于开口说:“小顺子,你这从军十年,是越活越回去了。你这仗打得好,打得真好!全国上下百万扛枪杆子吃军饷的都要对你仰视佩服呀。你老子脑袋挂腰里一辈子钻山沟做绿林,到了现在万人之上进了这紫禁城,也是头一次知道还能这么打仗呀~~”
  胡云彪拖长声音,抿口茶,讥讽的拖长话音连声叹着。
  “哎呀,你说爹当年怎么就没想到这仗还能这么打。两军交兵,才打下胜仗,忽然之间我们东北军的少帅就通报宣布这仗不打了,立马撤兵。这撤兵也倒罢了,还留了黄河大铁桥给敌人,供了他们踏了铁桥追击过来;这不炸桥给敌人留道也罢了,还留了军粮不去烧毁,留给敌人当军粮来打我们;留了军粮还不够,连火药库也留给敌人。小顺子,你跟爹讲讲,这都是什么人能做出这等事?”
  “叛徒,内奸!”胡子卿抬起脸,答得理直气壮。
  “爹倒是做梦都盼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是内奸叛徒所为,那样反是心里舒坦些。”胡云彪痛心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摇头叹息:“可惜呀,可惜!干出这事的倒是我胡云彪的儿子,我们东北军的少帅胡孝彦!”
  子卿听着父亲不停的叹息训斥,父亲一连串的话根本没给他辩驳得余地。
  胡云彪哼了几声,起身从榻上翻身下来,子卿跪行两步要去搀扶,却被父亲狠狠的甩开。
  “小顺子,下一步是不是该取了爹的人头,去献给北伐军,去全你们那个什么三民主义。好的不学,杨小七的毒你中得太深了!”胡云彪不停的训斥。
  “爹,您教训完了吗?孝彦可不可以请教爹一个问题?”子卿嘴角流露着坚韧毫无惧意。
  胡云彪反被儿子此刻的异常反应迷惑了。
  他只能用“荒唐”二字形容儿子此刻的举动。
  小时候,子卿是个性格温顺文弱的孩子,自从子卿的母亲早亡,孩子就总是贴昵在他身边受尽娇宠。
  知道十八岁那年,儿子进了东北讲武堂,才一改文弱的个性,两年的时间被军校打造得成为铁一般刚硬的名副其实的军人。外表温润如玉,骨子里透了刚硬。正是这样,二十岁的儿子开始领兵去吉林山沟里剿匪,粉碎了日本人借机匪患驻军东北的企图;首次直奉大战,二十一岁的儿子是在东北军各路败退中,惟一一支带兵打到山海关,赢得胜利的军队;子卿二十三岁,统领了东北军全军整理军务的要职,一时间极尽显耀,却是屡屡出他意外的刚柔并济软硬兼施的将东北那些土匪军队整理成新式的军队,赢得二次直奉大战的胜利。子卿建立海军,请名师高人来充教讲武堂,建立海上空军,几乎东北军的海陆空都是子卿这满脑子洋化后的小脑袋想出来的。就在几个月前,涿州那场激烈的混战,子卿率了东北军的将士同北伐军那场激烈的攻守战一直为世人评点。北伐军仗着高大的城墙死守涿州城一个月,子卿亲自驾了飞机在涿州城上空勘察,飞行大队最后都动用了毒气弹,战争之惨烈也让胡云彪发现的儿子的不屈不挠坚韧的性格。正在得意儿子终于长大堪当大任的时候,儿子的行为果然令他屡屡大出意外。
  子卿直截了当的说:“爹,不是儿子怕,也不是孝彦打不赢这仗。爹,我们打仗的目的是什么,您真想当皇帝吗?爹没有这个想法,可这连年的争战多地盘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们少做些孽好吗?是,孝彦通报停止内战,孝彦并没给爹丢脸。撤军之前,孝彦留了信给北伐军首领。这仗不是孝彦打不赢,是孝彦不想再打下去,不想杀戮过重。不炸黄河铁桥,那是因为铁桥是国家的财产,不姓胡也不姓孙。若是炸了,修铁桥那是要花人力花钱的,孝彦不想当罪人被人唾骂;不烧粮食,孝彦也在信里说明白,自古撤军先毁粮草,不给敌人留获胜的机会,孝彦有时间去毁粮食,但是粮食也是农民辛苦汗滴和下土得来的,孝彦烧了就是暴殄天物,是作孽。孝彦请求北伐军将粮草发给战争中流离失所的灾民,就算积德吧。若是他们不肯,孝彦也没办法,但必定被世人嗤笑谩骂,北伐的宗旨也就不在。”
  胡子卿看着哑口无言的父亲,那失望痛心的神色,几次开口欲骂又闭嘴不言。
  “这就是养只家猫捉耗子,追了一半儿忽然良心发现将耗子恭送回耗子窝了,顺便还帮耗子叼一口粮食送上。小顺子,这就是你的立场,你这立场在哪里?”
  胡云彪揉着太阳穴说:“难怪爹昨天做梦,梦见和几位老帅去草原赛马。那一地的蔓草,爹那匹‘闪电风’如踏祥云般飞一般抢在前面。爹心里这个美,乐得嘴都合不拢。耳边一阵阵风声,你杨大爷、秦大爷他们都被远远的扔在后面。爹正得意,忽然,‘闪电风’就在快到终点去摘红旗的时候它停脚原地盘桓,他不走了。爹急的是用马鞭抽,用脚踢,这畜生就是不往前跑了。眼见了身后的几位老哥哥都跑过来了,一个个都超过爹冲去了终点,爹还立在那里。你杨大爷就悠闲的打马晃回来笑话爹说‘老胡呀,你这马光好,它没用呀,这畜生再是名马名种,他不给你跑也是白搭不是。兄弟你呀,你把他送去拉磨吧,再不然送去宰了吃马肉。’,爹不服气刚要开口和他争,就醒了,这一醒就听说你通报撤军停战的消息了,小顺子,你让爹说你什么好?”
  “爹,孝彦求爹,别再打仗了。爹你没见那些灾民,年轻的好样的都打仗打死了,死的都是不怕死的。贪生怕死的孬种都活了,老人和孩子流离失所。这么打下去,中国就没人了,自己把自己国家的精华都打死了,剩一些老弱病残来强国吗?军队是保卫国家的,不是用来互相屠杀的。爹,孝彦求爹了,爹如何处置孝彦都可以,只是这仗不要再打了,也别让奉军再去打仗了。各国的外贼都再虎视眈眈,都等了中国有一天打得再没人扛得起枪,就该来轻而易举的打进中国了。孝彦不想几代之后,国人真成了亡国奴,骂老胡家当年做的孽。爹,那些老人很可怜~~”
  “顺子,你~”胡云彪闭上眼:“你这些年是太累了,难为你,年纪轻轻的爹给你压上这么重的担子,你歇歇吧,去歇歇吧。看去天津和上海玩玩,不然去龙城找汉辰去耍耍,散散心。别哭了,起来吧,爹不罚你了,起来吧。”
  胡云彪过来扶子卿,子卿却颤抖了腿几次起不来。
  “娇气,爹在一天,能罩住你一天,爹若一朝不在了,你这跟刘皇叔一样悲天悯人就差带了百姓过河的性子,你可怎么办呀。爹的小顺子~”胡云彪也眼角挂泪。


座钟和鱼缸
  杨汉辰是入睡前忽然接到子卿的电报,说他要来龙城散心。
  汉辰本来对报纸上所报道的北伐军和东北军开战的报导和近来胡子卿忽然宣布停战的事正感觉蹊跷,如今忽然听说子卿要来,忙吩咐胡伯去安排。
  汉辰来到书房,发现弟弟乖儿和儿子小亮儿蹲在书柜下的地上。
  汉辰意外得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找~~找本书。”乖儿闪烁着大眼睛,俊雅的小模样十分可爱。不等亮儿开口就痛快的答道。
  汉辰吩咐声:“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读书。亮儿也快去歇息了。”
  汉辰在沙发坐下,一眼便见桌上似乎少了什么。
  四儿端来杯香茶,汉辰接过茶杯,余光扫向那书架旁的三脚花架。
  “西洋座钟哪里去了?”汉辰发现座钟不翼而飞。
  “爹爹拿去了。”乖儿不假思索的应道。
  亮儿紧张的轻轻牵牵小叔乖儿的衣角。
  “爹爹拿钟去做什么?”汉辰疑惑道。
  “爹爹说大哥屋里的座钟比他的好看,就拿去了。”乖儿不停推着亮儿揪着他衣襟的手,镇定的答道。
  “哦~~”汉辰也不及多想,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乖儿拉了亮儿出去带上房门,长舒口气。
  “小叔,亮儿怕。”小亮儿拉了乖儿在一边,“爹爹说,撒谎的孩子要把屁股打烂。小叔~~”
  “嘘~~”乖儿捂住亮儿的嘴巴,“小叔也吓得一身冷汗,不信你摸摸看。先混过一关再看一关,这是缓兵之计,知道吗?”
  乖儿摸摸亮儿的头,亮儿胡乱的点点头。
  汉辰拉开书柜门,忽然发现柜门上有未干的水痕。地上也有滩水迹,散着淡淡的腥味。一抬眼才发现找不到了桌上那只风水鱼缸。
  书橱的一只抽屉并未关紧,汉辰心下犯疑:“有些时日没去翻看书柜中七叔留下的书籍,如何抽屉开了?”
  想想定然是乖儿和亮儿调皮淘气了。
  想到这里,汉辰蹲身用手去推了下抽屉门,却推不进去。
  心里顿时好笑,记得一次在东北胡大帅府子卿的房间,一个椅子被碰翻,他刚要俯身去扶起来,子卿却对他摇手说:“别动!”
  然后对了门口喊来下人,就为了扶起一只凳子。
  当时汉辰取笑:“扶个凳子举手之劳,也用叫下人?”
  子卿却慵懒的靠了沙发翘了腿一幅贵公子的派头说:“这才是修养风范,这种事都是下人做的。”
  汉辰当时没晕倒,逗他说:“是不是有一天你连凳子都不知道如何扶,抽屉都不知道如何关上了?”
  子卿还不屑的瞟了他说:“你去西方走一遭,就知道什么是贵族了。”
  如今,自己真成了那四体不勤的少爷了不成,连个抽屉都带不上了。
  汉辰拉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个布包,鼓鼓囊囊不规则的形状,就是这个布包堵得抽屉关不上。打来布包一看,竟然是七零八落的座钟零件和外壳,心下即恼怒又心疼。这座钟还是七叔当年给他的,随即对门外大叫:“乖儿、亮儿,过来!”
  亮儿惶恐不安,贴了墙根挪进来,乖儿却泰然自若的问:“大哥,有事?”
  “乖儿,大哥那缸风水鱼呢?”汉辰问。
  “鱼缸~~”
  “该不是也被爹爹拿走了吧。”汉辰愤愤然的将抽屉里的包裹扔在桌上。
  “大哥~~”
  “谁干的?”
  “乖儿不小心~”乖儿咕哝道。
  “是亮求小叔帮亮儿去书架拿书,才~~~”亮儿惶然泪下。
  “不是说爹爹拿去了吗?”汉辰怒道:“哼!乖儿,谎话编得还蛮快。”
  “大哥,是乖儿要读书,去拿那本《资治通鉴》,一不小心书掉了下来,便将钟打倒,指针不走了。乖儿拆开修钟没修好,乖儿不是有意骗大哥,是想修好再告诉大哥。”乖儿长睫忽动,解释说。
  “哦,《资治通鉴》掉下来砸了钟,那鱼缸呢?”
  “鱼缸~~”乖儿语讷。
  “又是哪本书掉下来砸了鱼缸?”汉辰嘲弄道。
  “是亮儿手忙脚乱去收拾座钟时,不小心撞了桌子,鱼缸~~~”亮儿颤声说。
  “不关亮儿的事。”乖儿站到了亮儿前面。
  “你们两个谁也逃不了,哪里不好玩偏来书房闹,那座钟是七叔留下的你们知道不知道?”
  “知道的~~”乖儿垂下眼帘嘟囔说。
  “知道还~~砸了东西还撒谎,自己说该不该打!”
  “爹爹,都是亮儿让小叔拿书的,打亮儿吧。”亮儿哭了起来。
  “充好汉?好呀,你们两个一人二十藤条,谁也逃不了。”
  “是乖儿砸的东西,不许打亮儿。”乖儿仰头说。
  “好,乖儿,看你是条好汉,脱了裤子爬沙发上去!”汉辰板起脸,从桌案下抠出那根家法藤条,在手中晃了几下。
  乖儿慢吞吞的凑到沙发边,可怜的目光看着大哥:“大哥~~”
  “嗯?”汉辰拖长声应了。
  “大哥,钟都坏了,打烂乖儿屁股也好不了了。”
  汉辰忍住笑,板了脸说:“不打你,钟也好不了了。”
  “可是~~可是钟坏了,可以找人修好。乖儿打坏了,可修不了的~~”乖儿耍赖的摇着哥哥的手臂,乖巧讨饶的样子把汉辰逗得不禁笑出声来。


惊鸿一瞥
  “这怕是今天冬季的最后一场雪了。”杨大帅仰天感叹,在汉辰的搀扶下另一手拉着乖儿一步步走向山中杨家祖坟墓地。
  “怕我这就算是‘辞路’了。”杨大帅怅然的话音未落,姑太太文贤立刻责怪的说:“胡说什么,你得病这不是大好了吗?”
  汉辰心里一颤,父亲近来似乎是劫后余生般的精神矍铄,连饭都似乎多吃了许多。
  但“辞路”这话说来却是不吉利。只有临死之人才回去祖宅或祖坟走一遭,以免黄泉路上再世投胎忘却了回家的路。难怪姑母会责怪父亲。
  今天,是七叔的生辰,松柏环绕的坟茔里静躺着这个年轻的生命。
  不等到坟地,汉辰的眼睛就有些发红,随即父亲忽然问他:“龙官儿,是不是穿的少有些冷?你的手在发颤。”
  “龙官儿,不是又发烧了吧?”姑太太关切的过来探探汉辰的额头,舒了口气说:“还好。”
  “爹爹,七叔坟前有位大哥哥。”乖儿遥指枫林梅树交映的坟茔前。
  北风卷着梅枝上的积雪,扑簌簌沾着人面。
  那坟前的青年一身白色长衫,脖颈上围了一条艳红色的围巾,或许色彩的搭配格外的惹眼,杨大帅眯眼仔细观望。
  胡伯忙要喊人去把坟前的人赶走,边说:“是七爷过去的部下吧?年年七爷的祭日都会有很多人来祭拜。”
  “但今天是小七的生辰。”杨大帅摆摆手,示意不要惊动坟前的少年。
  走近时,少年的专注似乎并未抵查到了有陌生人的到来。他低了头,清俊的脸紧紧的贴在双臂紧环的一个盒子上磨蹭,似乎在严冬中贪恋着那盒里的余温。
  感觉到有人来,红围巾的少年慌得用手背轻拭眼角的泪,猛一回头,浓眉下一双与众不同的凹目灵透动人,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紧抿,立在寒风中显得形容萧瑟。
  “你是~~你~~”杨大帅的手指指着少年,目光如触电般盯紧了少年的眼睛,“你~~你是~~文蕙的~~”
  姑太太也走近前两步,颤抖了嘴唇,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你们认错人了。我不过是来拜望一位故人。”少年的目光冷冷的望着杨大帅,冰冷仇视。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跟在人群后的汉涛忽然大声喊了句:“碧盟表弟,你这是做什么?哎~~Eddie,你等等。”
  汉涛跑过来拦住了碧盟的去路。
  “你是文蕙的孩子?”杨大帅呆楞后的面容忽然变得惊喜,“孩子,你~~你是~~”
  忽然,杨大帅的目光惊骇的落在碧盟怀里抱的那个盒子上。那是个珐琅镶边做工精致的骨灰盒,正中镶嵌着一张椭圆形的黑白照片,那照片上的音容笑貌是那么的熟悉,五妹——文蕙,如今静静的化做一缕孤魂长眠在这盒子里。
  “是~~是你娘的骨灰?”杨大帅几步过来,颤抖的手就来抚摸碧盟怀里的骨灰盒。
  碧盟倔强的大吼一声:“闪开!”,一把将杨大帅推了踉跄,而自己也一时失手,那骨灰盒坠落在地。
  盒子跌落在青石板墓道上的声音格外沉闷,似乎整个山谷都在回音。
  碧盟惊叫一声顺了墓道的阶梯追逐着滚落下山的骨灰盒,汉辰也慌忙弃了父亲,随了碧盟追了过去。
  摔得七零八落的盒子,一袋黑色绒布包裹的骨灰被碧盟双手捧起,贴在脸边,静静的,汉辰只见他那双明亮的眼眸蓄泪。
  汉辰小心的拾起散落的盒子,盒身盒盖已经分离,但是盒子上镶嵌的五姑母的小像还是笑吟吟的看着他。
  汉辰将盒子双手递给碧盟,碧盟望着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怨毒。
  “今天是七叔的生辰。”汉辰说:“你是带五姑母回来看你七舅的吧?”
  碧盟没有说话,用手背揩了把眼角的泪往山下走。
  忽然山道里传来阵阵呼喊:“Eddie,你在哪里,快来看,鲜花没买到,我给七舅折来一束罕见的白梅。”
  果然一树绽放的如雪般的白梅向这边移过来,几乎遮挡住了来人的面孔。
  若不是听了四弟汉涛之前的详细陈述,和听了这略显青涩的话语,汉辰都不会如此刻这般自相的喊了句:“九表弟吧?凌傲,是你吗?”
  于是那树白梅花倏的倒向一边,眼前一身黑色中山装戴了墨镜的男孩子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清癯的面颊摘了墨镜,小模样还真是隽秀。看了汉辰蠕动嘴还没说话,汉涛就一路小跑过来,亲热而又炫耀的用英文打着招呼,嘀咕了些什么,最后看了看山上对许凌傲说:“Jacky,姑爹姑母都在上面,你是躲不掉了。”
  凌傲怨愤的瞪了眼碧盟,嘀咕了一句什么洋文汉辰自然不懂。
  碧盟却脚下踹了凌傲一脚说:“我想?丧气!我带娘走了,等你。”
  “孩子~~盟儿~~”杨大帅蹒跚着冲下来。
  “爹爹~~”乖儿一声惊呼,汉辰都没想到父亲直视前方不看脚下一路狂奔般追过来,连忙迎上去喊了:“父亲,慢些。”
  话音刚落,杨大帅已经滚落下来。
  幸好汉辰疾步赶上,杨大帅不算摔得太狠。
  汉辰忽然对了碧盟毫不犹豫远去的身影喊:“梁碧盟,你给我站住!七叔若是活着,都不敢对你大舅父如此放肆,你来你七舅坟前是为了什么!”
  脚步嘎然而止,梁碧盟回过头,微红的眼眶望了身后说:“这与你无关!”
  众人簇拥了杨大帅匆忙的回到杨府,正骨的医生走后,进进出出的慌张也算告一段落。
  许北征背了手在暖阁里徘徊,一副做老子的威严喝令儿子许凌傲跪下。
  汉辰才发现九表弟凌傲的与众不同,那种与众不同都显得有些另类,是许、杨这种世家子弟所不能容忍的另类,或许有些叛逆。
  “出去野了这些年,连规矩都忘记了?”许北征沉了脸,那副老子的架势端得比杨大帅还派头大。
  凌傲环顾了一下四周,沉默不语,似乎并不服气,而是给父亲一个面子下台般,跪了下来。
  “把你脸上那副‘蛤蟆眼’抠下来,什么不好学那些市井瘪三的习气!”许北征骂道。
  过来一把要扯掉凌傲脸上的眼睛,凌傲却一把护了,摘了眼睛坦然道:“是七舅留给凌傲的。”
  那个意思是,这是七叔的遗物,是个念想,不能轻易交给父亲。
  “看你这头发,什么样子?都快赶上女学生的浏海长了。去给我修理了去!”许姑爹的话怎么听来都有些色厉内荏。汉辰在一旁没插话,只是隐隐记起十多年前的一幕,那个中秋。
  那是他头一次在姑爹家过中秋。
  一屋子人笑语喧盈,许家各房姨太太和兄弟姐妹都聚会一堂。许家人丁兴旺,很多表弟都是汉辰从未谋面的,当然躲在花厅角落一张桌子边的一个瘦小的孩子也引得汉辰的注意。
  孩子很瘦,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瘦的就剩下白净的面颊上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冷冷的看着四周的一切,似乎于这年节热闹的场景十分不融洽。那个孩子不吃不喝,如个精灵一般,汉辰只看了他一眼,就对那双异样的大眼睛留下深刻的印象。
  依照旧历,许家逢了节日或家里有盛事子弟凑齐时,会安排子弟们比试本领。
  姑爹许北征总爱安排大家比试枪法。
  柳条上悬一串灯笼或金元宝,比试谁的枪法好就可以得头彩。这也是子弟们在平日难得一见的父亲面前露脸的机会。
  而此前,汉辰曾在一次许家的聚会上比枪稳拿了头筹,被许姑爹赞口不绝。
  那天,汉辰婉言拒绝了再去比试枪法,而把机会让给这些表兄弟们。
  比赛很激烈,也看得出许家的子弟很多是专门训练有素的射手。
  当“靶子”再次后移的时候,已经没人再能打中。
  许北征姑爹忽然兴致勃勃的说:“谁要是打中,我就把新得的塞北名驹赏他,另外再加上那串金锭子。”
  满座沸腾,兄弟们摩拳擦掌,试了一遍都没成。
  这时候,汉辰就见大表哥许凌竑从后面推出这个瘦小的孩子,许姑爹看这孩子的目光都有些异样和嘲弄。
  “老大,你闲的没事了?”
  话音没落,那孩子从许凌竑腰上抽出手枪,一拉枪栓不带瞄准,一声枪响,全场肃静。随了柳枝上那串金锭子掉落,喝彩声四起。而那孩子却气呼呼的将枪插进许凌竑的腰间枪套里,转身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了。
  汉辰这才奇怪的问身边拉了他的大姑母:“这是哪位兄弟?”
  “你九表弟,傲儿,你是不常见他的。是你大哥领回来的,先时他和他娘住在他舅舅家。”
  那是汉辰第一次见到凌傲,也是最深的一次印象。


乖儿的恶作剧
  眼前的九表弟凌傲仍是这么与众不同的怪异,一开口就又令汉辰吃了一惊。
  许姑爹问:“你是怎么同你表哥混到一处去了?怎么回国都不跟家里知语一声?”
  凌傲抬了眼答到:“老爷,老爷吩咐过若没有事就不要在老爷眼前惹老爷眼烦。”
  汉辰立在一旁又惊又疑,忽然记起多年前这位奇特的表弟似乎也是管姑爹、姑母叫“老爷”“太太”,称大表哥许凌竑为“大少爷”。
  许姑爹似乎被噎得没话,空空的蠕动两下嘴唇,忿忿的骂:“去把你表哥找来,你们这是闹得什么?不见你舅舅病着呢吗。”
  许凌傲永远给人的感觉如一块冰冷的铁,就是那棱角夸张颧骨微露的瘦销的面颊都显得冰寒。
  姑太太文贤温和的说:“傲儿,你娘近些时候咳嗽的病又换了,怕是换季就总要咳一阵子。前些时候你大哥还说要给你拍电报寻你回来呢。”
  看看许北征略微缓和了得面颊,文贤姑太太吩咐:“起来回话吧。”
  汉辰这才从这对父子的对话中知道许凌傲和碧盟都是在美国一所著名的空军学校学习飞行。碧盟是美国国籍,凌傲和他都是被七叔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送进了空校。这才毕业不久,两个人携手回国。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会云城家里,怕这里来做什么?”许姑爹的问话,凌傲答了说:“是碧盟要来拜祭七舅。”
  “别乱跑了,跟爹一起回云城。”
  凌傲忽然一挑眼,冷冷的答了句:“凌傲要去西南军校报到了,去做教官。”
  一句话众人骇然。
  “有家不回,云城那么大的地盘都没你施展的余地吗?”许北征生气了。
  杨大帅一直看了窗外在叹气,一声声无尽的感慨。
  待众人散去,乖儿留在杨大帅的房间里做功课,边吃着桌案上的坚果,边同父亲聊天。
  “爹爹,怎么表哥叫姑爹‘老爷’呀?他不是姑爹的孩子吗?”
  杨大帅看了乖儿一脸天真的神色说:“别跟他学,欠打。”
  边提醒乖儿说:“你仔细的写,小心又粗心大意错了字,你大哥不饶你。”
  如今父亲都似乎怕了大哥,往常只要大哥敢动他一根汗毛,爹爹都要冲过去打大哥的耳光,替乖儿出气。如今自从父亲病了一场,大哥开始在家里作威作福了,近来也明目张胆的教训他了。
  乖儿忽然委屈的一眼热泪说:“爹爹,爹爹的病什么时候好呀?爹爹快好吧,大哥每天查乖儿的作业乖儿都怕,大哥的眼神都要吃人。爹爹不疼乖儿了吗?怎么不护着乖儿了?爹爹别让大哥打乖儿呀。”
  乖儿忽然看出父亲眼色的无奈,招招手唤了他在身边说:“乖儿,爹爹最疼的就是乖儿。但如果有一天爹爹要是出了远门,出去打仗,留下乖儿和哥哥一起过活,乖儿可要听你哥哥的话,嘴乖些也少讨些打。”
  “爹爹不走,乖儿不要爹爹走,不然爹爹就带了乖儿一起去打仗。乖儿讨厌大哥,乖儿怕他,大哥打乖儿疼死了。”
  乖儿在扭涅着耍赖,杨大帅抚摸乖儿额前的头发,端详着乖儿那漂亮俊美的脸,频频点头不说话,侧过头眼里朦胧了。
  “爹爹,你怎么哭了?”乖儿小心的问:“爹爹不哭,是大哥惹爹爹生气了吗?乖儿长大替爹爹打他,打他屁股。”
  杨大帅忽然被逗笑了:“为什么要长大了打他。”
  “乖儿现在打不动大哥,大哥胳膊一夹乖儿就只能踢腿动不得。大哥按了乖儿在膝盖上,乖儿挣脱不掉。乖儿长大要练武功,肯定能打过大哥。”
  杨大帅爱抚的用手背蹭蹭乖儿柔嫩的脸,虽然是男孩子,乖儿比女娃娃都秀美,这多是乖儿他那江南第一美人的母亲的遗传。
  乖儿做完窗课,回到自己的房间,路过大哥的书房时看到屋里大哥和凌傲表哥在说话。
  听说凌傲表哥会开飞机,是在美国学的开飞机,还要去军校教人开飞机,乖儿忽然对他无比的崇敬。驾驶一只大铁鸟,如一只展翅的苍鹰一样在蓝天翱翔,那该有多神气。乖儿于是停住了步,立在书房前等了表哥同大哥谈话结束,他一定要多问一问如何开飞机,顺便让这位看来年少的表哥教教自己。
  大哥背向着门,在翻看一封书信。
  傲表哥目光的余光在扫视他,但并未搭理他。
  乖儿就听了大哥问:“七叔~不,你七舅没交待别的?”
  凌傲说:“留了封信给碧盟,让他交给东北胡子卿少帅。”
  汉辰更是奇怪,皱了眉,他从未听七叔提及此事,而且为什么七叔留信在碧盟表弟身边,反是给胡子卿的而不给他。想想或是因为七叔去世就在杨家,但这也解释不通。或者七叔料到自己命不久长?
  “九弟,你或是知道些家父同五姑母的恩怨吧?”汉辰问。
  乖儿听得糊里糊涂,这几天总听人提到五姑母,但他还是能明白那个碧盟表哥是五姑母的孩子。就是那个怪异的碧盟表哥害得爹爹跌了跤又要卧床,害得他本来能逃脱大哥的魔掌,这回又要迫不得已的忍耐多些时候。
  就见傲表哥说:“只听说Eddie,喔,碧盟和他母亲从小受了不少苦,他记事起就没见过他父亲,只知道是姓梁。听他所他母亲为了养活他,给人当仆人,去唐人街洗碗都是好的,还去红灯区做过~~”
  说到这里,乖儿就听大哥问了句:“‘红灯区’是什么?”
  乖儿立刻炫耀的接了句:“就是‘妓院’”,这个他学英语时学到过这个词。
  大哥的目光如剑一般回转过来射向他,乖儿忙缩了头。
  傲表哥答了说:“孩子说的对。”
  一时间汉辰震惊得瞠目结舌,而许凌傲的神色更是难言。
  “乖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大哥忽然怒喝。
  乖儿被吼得打了冷战,怯怯的说:“大哥,不是大哥要乖儿写完功课来给大哥看吗?”
  乖儿牢记了嫂嫂的劝诫,千万不能在大哥面前以卵击石。
  嫂嫂说,如今爹爹病了,就是想为他做主去保护他,去阻拦大哥都是心有余力。所以乖儿必须有办法去保护自己,保护亮儿,还要保护嫂嫂。
  嫂嫂说,乖儿还小,打不过大哥,如今同大哥耍横,只能遭到更狠的毒打。这个乖儿领教过几次了,而且爹爹事后赶来就算打大哥几下为他出气也替不了他身上的疼痛。而且大哥似乎钢筋铁骨并不怕爹爹,也不怕爹爹的打。这点乖儿最是无奈。
  “九弟,这个事情,上辈子的恩怨已经无可挽回,这一代就不要再去计较了。碧盟既然回来了,说明还和杨家有缘有情,毕竟五姑母的尸骨魂魄还是要回龙城,还是劝劝碧盟和家父化解恩怨,让五姑母入土为安吧。”
  “大表哥的话,凌傲只能去转告他,怕未必能影响什么。”凌傲说的也很诚挚。
  “大哥,还查乖儿的窗课吗?”乖儿讪讪的问。
  “爹爹,还查亮儿背书吗?”小亮儿也怯怯的出现在门口。
  汉辰这才说了句:“都做好了?确认无误?”
  两个孩子鸡啄米般频频点头。
  “那就下去玩吧。”
  如特赦令一般,乖儿绽开一脸讨好的笑,应了声:“是,大哥!”,拉了亮儿转身就跑。
  市中心新开了家“华谊洋行”,是姐夫储忠良的股东。姐夫平日最疼乖儿,对他讲喜欢什么就但可以去洋行里签单记账,只要知道是杨家的小爷,就是把洋行搬走都没敢说半个不字。
  开张那天热闹非凡,门口还撒五颜六色的玻璃纸糖果,招惹来无数孩子在门口拥抢。
  乖儿和亮儿那天是姐夫特聘去的“散财童子”。负责穿了身精致时髦的少儿细呢格子休闲西装,从二楼往下撒糖果、纸币和五颜六色的礼品宣传单。楼下一双双期盼的眼神望着他,喊着:“这边~~这边~~。”乖儿觉得十分得意。
  这家洋行是姐夫同日本人合开的,而且里面有很多罕见的西洋玩具。
  乖儿最喜欢各式各样的玩具汽车模型,每次看了都挪不动步子。
  既然现在全家都在忙活那个新来的表哥和什么“五姑姑”的事,连大哥都没瞎管他,乖儿乐得拉了亮儿来姐夫的洋行“取”玩具。
  “哎呦,这是谁家的野孩子!”
  乖儿寻声回头,见亮儿呆楞的坐在地上,围过去一些人。
  而惊声尖叫喝骂的是一位衣着入时满头羊毛卷的女人。
  原来是亮儿只顾往前走,没有看路,一脚踩上了这位女人西洋长裙的裙摆。
  乖儿冲去扶起亮儿,跟来的仆人已经礼貌的道歉,但这个女人还是不依不饶边骂边走,很少有这么嚣张的人。
  乖儿怒骂:“你才是~~”
  嘴却被身后的仆人一把捂住:“小少爷,你疯了。外面闹事还不被大少爷把屁股打烂,你少生事吧。”
  亮儿怯怯的样子,乖儿气得骂亮儿:“该看道时你低头,该低头时你眼睛就出气去了。”
  这话是他从大姐嘴里学来的,骂起亮儿不假思索。
  “你要是争口气,把那疯女人的裙子一脚踩下来,小叔才佩服你。”乖儿一句话,逗得仆人笑了。
  忽然,乖儿促狭的性子上来,在人群中开始搜寻那摩登女子。
  那摩登女子站在卖布的台子挑着日本布,身后跟了个妈子在东张西望。
  乖儿看了看,凑过去,装作蹲身在柜台下系鞋带,也没人注意他。
  不多时,亮儿就傻傻的看到小叔乖儿诡笑了跑回来,看了小叔的手势开始大声喊:“着火啦!着火啦!快跑呀!”
  众人慌忙的不问究竟,拔腿就跑。
  就听“哎呦”一声惊叫,“刺啦”一声裂帛撕响,那猖狂的女人栽到地上,半幅裙子已经被扯下,露出两条纤长光洁的腿。“啊呀”惊叫着蹲下身,惹得发现被小孩子骗到,实际并没火情的顾客们的目光又投向地上这狼狈不堪的女人。
  “看什么看,快散开,快散开!”妈子和那女人都惊呼着。
  老妈子忙扯下一幅布围裹了女人,乖儿笑得肚子疼,发现那女人愤怒的目光投向他,忙拉了亮儿撒腿就跑。


教训小霸王
  “爹爹~~爹爹救命~~爹爹救乖儿~~”乖儿的哭声撕心裂肺,不时哽咽得没了声音,又忽然随了鞭子抽肉的呼啸声爆发出凄厉的悲鸣。
  “呜呜~~大哥不打乖儿了~~呜呜~~大哥~~”
  伴着乖儿的哭嚎声,娴如三步并做两步往书房赶,拍打着书房的门哭求:“龙弟,别打了,龙弟求你开门。”
  屋内,乖儿正被大哥剥个精光按在桌案上。
  大哥的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按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中握着柔韧的藤条抡下,一声声刮风呼啸着抽打在乖儿柔嫩的屁股上。
  乖儿悬在空中的两只脚狂踢乱踹,仿佛赖以减轻疼痛,但却是无益的徒劳。
  打过一阵,乖儿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痛哭,嘴里喋喋不休的喊着:“大哥饶命~~”
  “打不死你!”汉辰忽然骂道,又冷眼扫向跪在地上颤抖着吓得失魂落魄哭不出声的小亮儿喝道:“你,趴上来。”
  亮儿缩跪在地上,痴呆的目光望着爹爹,似乎没有听懂般木讷呆滞。
  汉辰没有耐心的一把揪起了亮儿的胳膊提起,扔在了乖儿身边,亮儿已经吓傻,不知道哭也不知道叫。直到父亲手中的藤条抽在他的屁股蛋上,亮儿先时没有声音,几秒钟后,忽然“嗷~”的一声嘶叫起来。
  但亮儿不会告饶,只会“嗷嗷~~”的痛哭,伴随了乖儿的哭声一高一低的哭着唱和。
  “都给我闭嘴,闯祸的时候怎么都那么威风?”汉辰一鞭子下去,两个小屁股都被抽出一道惨白的印记,旋即又一鞭横在那条印记之下三寸的地方,两道鞭痕随了两个孩子都踢蹬了腿惨哭旋即变紫红而拢肿起来。
  乖儿沙哑了嗓子大声喊哭着:“爹爹,爹爹大哥要打死乖儿,爹爹救乖儿~~”
  亮儿却干嚎着,就听一阵水声,桌案下一滩水散开,亮儿吓得尿了。
  “说谎话有你们,这会儿装熊了。”汉辰又一鞭抽下,乖儿和亮儿都爆发出惨叫。
  门外的娴如早已捶了门哭得泣不成声:“龙弟,你打死我吧,让我替乖儿和亮儿去死。”
  “嫂嫂,嫂嫂~~”乖儿急得挣扎了从桌案翻滚下来,拼命往门口跑,被汉辰一把揪住。
  “反了你,你还敢跑了!”
  乖儿不顾一切的踢踹大哥挣扎着,情急下一口咬在大哥抓了他的手腕上。
  汉辰瞪起眼,起先他打两个孩子都是手下留了几分力气,也手下有分寸,如今被乖儿这一撕咬哭叫也拱起了火。
  “杨汉威我告诉你,今天谁也救不了你。你喊爹呀,莫说爹听不到,就是听到了赶来,你的屁股早就打成八瓣了!”
  乖儿不再惧怕大哥的恐吓,他知道求饶没用,大哥不会放过他,惟一的活路就是设法拖延时间,夺路而逃。
  “亮儿,快跑呀!”乖儿忽然冲去抱住了大哥的腿,对桌上的亮儿喊。
  亮儿却乖乖趴在桌上不敢动弹,只是在低声啜泣,双腿颤抖。
  乖儿要气疯了,哭喊了说:“亮儿你去开门,嫂嫂在门外。快去找爷爷。”
  亮儿还是不敢动,被乖儿催急了才木讷的哭了一句:“爹爹会打死的。小叔别跑。”
  汉辰一动不动,笑看着小乖儿的把戏和表演,如猫捉弄老鼠一般,看着乖儿眼睁睁看了他的巧计落空,全是他的搭档不合作。
  “汉威,你下次找人同台演戏,也要找个默契的搭档,看你找的伙计不行呀。”
  大哥的嘲弄,乖儿吓得搂着大哥的手渐渐松弛,然后嘤嘤的哭泣:“大哥,乖儿错了,乖儿不敢忤逆大哥了。大哥饶了乖儿,乖儿不敢扯谎,不敢调皮了,以后一定听大哥的话。”
  “是吗?”汉辰问,笑看了小弟的诡计。
  乖儿最滑头,嘴里的哄人的甜言蜜语信口拈来。
  如今这小滑头开始拖延时间等救兵了。
  汉辰说:“你的话可当真?”
  “乖儿不敢欺骗大哥,呜呜呜呜~~”
  “好呀,既然知错了,日后悔改,听大哥的话,大哥就权且信你这次。”汉辰说得轻松,然后用藤条拍拍书房一边的沙发吩咐乖儿:“跪上去,屁股撅好。”
  乖儿的哭声止住,原以为几句话大哥放过了他,却不想大哥以为他开始任打任罚,还要打他。身上的鞭伤火辣辣的疼,那每一鞭都要扒开肉一般的痛楚。
  “怎么?说得话都是欺哄大哥的?”
  大哥一句质问,乖儿反而作难了。
  依从大哥的吩咐跪到沙发去挨打,他肯定死也不想;若是不去,刚才的话就明显是谎话,也会被大哥打。
  “哇~~爹爹~~”乖儿这回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门外的嫂嫂也没了哭喊声,乖儿怯怯的拖延时间往沙发挪,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抽泣的可怜巴巴的看着大哥的脸色。
  大哥沉了脸,晃弄着那条狰狞的藤条。
  乖儿一直奇怪,大哥为什么敢不顾爹爹的命令去犯险打他。
  有几次大哥“冒犯”他这个杨家小爷,都被爹爹事后毫不留情的“报复”教训。
  “爹爹快来了,大哥放了乖儿和小亮儿吧。爹爹有病,别惹爹爹生气。”乖儿揉着疼痛的屁股立在沙发旁哭泣哀求。
  汉辰哭笑不得,还是板起脸说:“就是因为爹爹有病不能管教你,大哥身为长兄才更该教训你。顽劣倒是罢了,你还撒谎,还教了亮儿一起和你扯谎,你胆大包天了!”
  “大哥,大哥乖儿再也不敢了,乖儿屁股~~都打成八瓣了,呜呜~~大哥别打了~~呜呜,大哥不信摸摸~~”
  乖儿抽噎着捂着小屁股,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明眸蒙了水雾却满是血丝。白嫩的面庞已经皴红,泪痕满脸,小模样楚楚动人。
  “龙官儿,开门!开门!”门外传来杨大帅的咆哮声,这定然是娴如去惊动了父亲。
  汉辰将藤条藏回桌案下,瞟了眼趴在桌案上抽噎的小亮儿,一把抱了他下来放到地上。
  亮儿却瘫软的滑坐在地。
  汉辰踢了他一脚骂了:“起来,站一边去!”
  乖儿忙过去了抱了小亮儿,扶他起来。
  汉辰轻蔑的一笑,打开房门。
  父亲杨大帅一头闯了进来。
  “父亲~”汉辰还不等说出句完整话,杨大帅手指了他说:“你给我闭嘴,我什么都不想听。”
  汉辰见父亲声色俱厉,忙闪后两步。
  “爹爹~~”乖儿哭泣着。
  汉辰这才惊愕的发现,乖儿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到了沙发上,撅起小屁股,伏趴在沙发上,还大分开两腿像只小狗一样的可怜。那鞭痕累累的屁股正对了刚进门的父亲,于是杨大帅惊愕的立在原地,随即扑过去去抱乖儿。
  “乖儿,疼吗?让爹看看。”杨大帅的声音都在颤抖。
  汉辰又气又恼,乖儿这滑头简直是令人防不胜防。
  “乖儿,来,起来。”杨大帅心疼的抚弄乖儿的鞭痕,乖儿却一阵抽搐哭了说:“爹爹,疼,爹爹别碰~~乖儿不敢起来,哥哥说,乖儿不听话,说爹爹来之前要打烂乖儿的屁股成八瓣。”
  汉辰垂了头不敢看父亲,父亲疼爱乖儿的情景总令他心酸。
  “亮儿,亮儿你怎么了?”
  杨大帅忽然看到在一旁呆呆瘫坐在书桌下的亮儿,那呆滞的目光看了他不说话。
  “亮儿他被打傻了,他刚被吓得尿了一地。”乖儿抽噎的说,汉辰忽然发现亮儿刚才还是瘫在书桌一脚,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坐到了书桌正前面他刚才吓得撒尿的地方,做在那滩湿漉中。这一定是乖儿这小混蛋趁他开门的一瞬间搞的把戏同他斗法,这个乖儿!


【讨论区热帖摘选】


【热帖】对杨小七的争论
  真是到了该谈谈小7的时候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人对小7进行人身污蔑……
  ※※※
  楼主,[小雨点1314]发表于2008-1-20 10:34:50
  真是到了该谈谈小7的时候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人对小7进行人身污蔑。
  先谈小这次挨打的原因:、离家出走:这是在遭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倍受摧残后的无奈之举。难道在家等死不成?
  2、杨村之战:小7之举不但使百姓免遭战火之灾,还真真地救了小于子一命。小于子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他不想想,如果小7没来杨村劝他,下面会发生什么,还有他的命在吗?他却落井下石地害小7,逼着小7自己认帐,这样的人竟然还有人力捧。他是有才,但狂妄,自私。
  3、倒戈效力东北军:他当时在国内已无立足之地,到国外的军校学习,学成后不是继续在国外躲灾避难,而是毅然回国效力。一他不能回龙城,因为回去就是死。二他不能到老秦那里,那基本上与回龙城无异。他只能找一个即能为国家出力,又不被人发现的地方。他选中胡子卿,是因为他从朋友处听说此子可教。因为子卿是东北王的继承人,教好他一人可以使东北稳固有望。他其实不是在效力东北军,他是以大局为重,为国家效力。在那个战乱的年代,以他一人之力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但要是把此力通过子卿发出,那就不是事半功倍了,那效果将是不可估量的。
  至于另外的一些被人口诛笔伐的一些原因如:、汉辰被他绑回:看到这章时,本人当时也是气愤小"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但静心想象一下小的处境,小清楚自己是庶出,将来也是没有可能掌管杨家大业的,而汉辰不同,他是嫡长子,如果也象他一样跑掉,那杨家就后继无人。何况当时娴如已经有身孕,他不能让汉辰抛妻弃子。
  2、子卿被他打骂:这个被骂的原因说实话都不能算一个原因。在那个时代先生打学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子卿第一次是因为迟到,第二次是因为惊马,最后一次是因为吸毒。不用解释了,次次该打。(背后先说明一下,本人是子卿的饭丝,喜欢子卿这个人物。)
  在《天下风雷》中,汉辰、子卿、小是主角,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闪光点。
  小的死,都知道是因为为了威儿。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但为了威儿,能抛弃自己的生命,我想这其中有小对于杨家害死小夫人的愧疚和补偿,另一方面也能看出小处处为别人着想,他是替谁补偿呢?是为他杨焕豪、为杨家。不为他哥不为杨家他能明知回家是死,还要冒死回来救杨家吗?至于有人说,他害了盟友,毁了他们的派系等等,无稽之谈!军阀混战本就是强弩之末,怎么能把一切都归罪与小身上呢?打个比方:就是让小于子刺杀老胡成功,老秦就能做了天下吗?不然,那无异于把老秦放在火烤一般。想想一个做出如此勾当的大帅,又怎能不引起天下口诛笔伐。给其他军阀一个如此好的理由。
  《天下风雷》一路看下来,小虽然戏份不多,但那份光茫别人压都压不住。窃想:如果当时天下真的要是多几个这样的人,历史可能要重写了。
  ※※※
  1楼,[画中菊]发表于2008-1-20 11:15:06
  分析得实在精辟!
  ※※※
  2楼,[mzl99]发表于2008-1-20 12:38:12
  同意。
  ※※※
  3楼,[阿当猫]发表于2008-1-20 13:21:57
  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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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8-1-20 16:35:27
  中华大地要发展的话,前提是统一,于至少还努力收复了外蒙古,但是熊呢?目前还没看到他追求统一,其实小于这样的人比熊这样的人更能成功不是吗?个人感觉熊过于理想主义了,于才是实干家,这点上虽然不喜欢熊,但是也不能算我讨厌他的理由。
  说到回家,他该回去,他比辰更适合老杨,他却强权的把辰赶回去,自己却在外逍遥,间接造成了辰的断腿和吐血。他要是有苦衷可以和辰讲,辰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孩子,可是他这个小州官,一顿暴打了事!一个受虐狂变成了施虐狂,偶坚决讨厌他,他的这种做派,给人一种小人得势的感觉,至少偶看到他打辰辰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受虐着施虐最不可原谅,以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施与别人说明这正是他所欲,既然他欣然接受了,他就慢慢受吧。
  至于楼主提到的打学生天经地义,那偶要回答;打子弟也是天经地义的,即使要他死也是天经地义的,这就是封建制度,熊怨不得别人,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古董。
  ※※※
  5楼,[小雨点1314]发表于2008-1-20 17:11:06
  呵呵:很高兴在这里相遇。
  首先,不否认小于在收复外蒙上作出了一定的贡献,但你不能说小7没做什么,虽然文中没有明写,但如我所料不错的话,小一定是跟孙中山先生有联系,他一定是在为孙先生做事。那个金蟾蜍一定有玄机的。
  其次,关于他打汉辰确实是有点过分,他是深受了封建思想的影响,特别是受老杨和老顾的影响,觉得对晚辈没必要说那么多,不听说打。这只能说小有这方面的错误行为,人无完人,更何况那是在封建的旧社会,没有现在的法律健全,不象现在大人打小孩是犯法的。所以不能以点带面地全盘否认小所做的一切。
  最后,要说一下呵呵提到汉辰的断腿和吐血,那好象是汉辰私奔后被他爹打的,好象跟老没关系吧。老绑他是在这之后的事了,不知是不是呵呵搞混了。嘻嘻。
  ※※※
  6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8-1-20 17:27:05
  被熊气晕了,小雨点也提到了封建制度,其实在偶心里虽然很喜欢辰,却对他有些封建也是挺不满意的,还好他不是太古董,反倒是熊,偶的不满意变成了愤恨,他太州官了,他自己认可了封建制度,自己愿意挨打是他自己的事情,干嘛强求别人也接受他这些封建思想?偶没有全盘否定他,但是偶对这样的小古董,小封建分子确实喜欢不起来,或者说很讨厌他。
  ※※※
  7楼,[蔡小明]发表于2008-1-20 19:52:41
  个人认为,小7的离家出走也好,他逼汉辰回家也好。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我觉得最不可理解的,不可原谅的是他的“背叛”。一个人可以自私,可以卑鄙,但,绝对不能背板!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是杨家人,你为什么会做出背叛杨家的事?就算你是为了统一,就算你后来戴罪立功,就算你在挨打之后说出你的理由,这都弥补不了已经背叛的事实。现在你能为了个理由背叛杨家,将来你就可能为了世界和平背叛祖国。在《代》的后面,汉辰和子卿在内战时候都选择了退出,而杨小7他竟然选择了背叛……这让我本来对他还有的好印象所剩无几了!
  ※※※
  8楼,[画中菊]发表于2008-1-20 21:03:17
  其实小7没有背叛杨家啊!
  我认为也更不可能背叛祖国!要不他直接留国外了。还回国回家做什么呢?
  ※※※
  9楼,[毅貞]发表于2008-1-20 21:46:35
  舍不得小7,我刚回到家就忍不住想为其说句公道话,我觉得个人对人物的喜好不用强烈到‘偶坚决讨厌他或很讨厌他’的用语。别人在用言语伤害到你的偶像时,你会伤心难过,同样这样的言语时也会伤害到爱护小7的人。
  可以提高自己的偶像形象,但也不用贬低别人。每个人有不同的视野,有不同的价值观,不用勉强别人同意自己的看法。子卿说得好,打在身上的家法,疼过了也就算了,打在心上的家法才更难受!!!代表言语有时比责打更容易伤人!呼吁大家大力支持自己喜欢的偶像,但不要用贬低他人的方法。
  ※※※
  10楼,[马有失手人有失蹄]发表于2008-1-20 22:25:52
  支持楼上,希望不久前闹着要走但又立刻回来了的某人注意你的说话方式,如果你不改进的话,别人烦你事小,影响了你的偶像多不好!
  ※※※
  11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8-1-21 15:33:15
  偶确实很讨厌他,这是事实,当然了偶本来可以把这些埋在心底不说出来,可是别人总是用他来压我的偶像,动不动说我的偶像不如他,说我的偶像捡了他的钱包,所有偶要辩护。平心而论如果某些人不先攻击偶的偶像的话,偶也不会攻击他,自己为了抬自己的偶像就贬低别人的偶像这就对吗?如果不是支持熊的人动不动嘲讽子卿,偶会把对熊的不满埋在心底永远不说出来。但是事实不是这样,很多抬熊的人动不动就嘲讽子卿,这才让我不得不为子卿辩护。
  还有偶叫他熊和叫别人小鱼,辰一样都是一种随意的比较好打出来的称呼,不是贬低他。
  ※※※
  12楼,[mzl99]发表于2008-1-21 19:02:25
  “很多抬熊的人动不动就嘲讽子卿,这才让我不得不为子卿辩护。”不是这样的吧,批评子卿的自大、吸毒,是堂堂正正的正面面对,并未嘲讽,而有些看客对小7的批评则是不客观的,7爷一出现就是铺天盖地的一通猛轰猛炸,象极了被宠坏孩子的无理取闹,令人极为难受。
  ※※※
  13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8-1-21 19:09:30
  没嘲讽,明明就是嘲讽吗,还说他到处捡钱包?说到子卿自大,貌似熊也自大吧。吸毒是错了,但是他没有嘴吗,他不会讲理吗,虽然这些让偶看不惯,但是这到不是偶攻击他的理由。
  偶对熊也是很客观的,明明就是踩子卿的人挑事在先,抬熊偶不反对,踩着别人抬就太过分了。
  ※※※
  14楼,[mzl99]发表于2008-1-21 19:49:08
  不可否认,就是有人比较走运,大家也愿意送给他功劳,这是事实,不承认不代表没有,“踩子卿”不是目的,也不是初衷,只是对某些人不顾事实、胡搅蛮缠、丝缠乱打的作法和言论不满,对子卿还真是挺喜欢的。


【热帖】关于娴如的争论
  标题:我不觉得娴如的做法有什么不堪阿,她是多可怜的一个女人,和丈夫要姐弟向称……
  ※※※
  楼主,[马有失手人有失蹄]发表于2007-12-13 20:01:15
  我不觉得娴如的做法有什么不堪阿,她是多可怜的一个女人,和丈夫要姐弟向称,圆房要靠春药,整天担惊受怕,不知哪天这个和她有名无实的丈夫会被打死,她当然会怕汉辰在惹乱子,而她接受的封建礼教教育又让她觉得家长至上。
  汉辰不爱娴如,所以无法忍受娴如这样做,殊不知,那个他深爱的大pp秋月,才是伤害他最深的人啊。
  ※※※
  1楼,[兵兵660]发表于2007-12-13 20:16:30
  问题是,娴如同学要不不犯错,要犯就是大忌。
  试想以汉辰的个性,以后如何与娴如相处,如何相信这个妻子。夫妻最怕的就是不信任。
  本来有了亮儿的出生,以及娴如不顾一切的牺牲,汉辰与她的关系在缓和,就算不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也可以是相濡以沫的夫妻。敬重和尊敬本来也是一种感情。想想汉辰当时的做出决定,要保大人时,一定有几分感情在其中了。
  只可惜,都成了泡影。汉辰的个性,非常的执着。六岁因为父亲的过激的行为,而从此后疏远了父亲。那想想娴如的下场,就不言而喻了,一句语,无可挽回了。
  ※※※
  2楼,[阿莘]发表于2007-12-14 0:03:50
  夫妻就要互敬,互信,互爱……
  娴如此举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可怜汉辰一生竟不能得一红颜知己。
  ※※※
  3楼,[画中菊]发表于2007-12-14 13:34:55
  娴如做这件事情确实是一大败笔!
  其实发现娴如很聪明,但是她的思想太老式了,不适合现在叛离期的汉辰!
  ※※※
  4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14 16:23:29
  汉辰在功成霸业上也忒完美了~~弱冠之年就名声在外(似乎比小胡分量还重点地说);青年藩王雄据一方,惹得多少老狐狸小蝌蚪的只能远观却不敢亵玩;不惑之年力挽狂澜于即倒,社稷渐稳时却激流勇退,余韵留长,弄得后时无限遐想。手笔漂亮!
  他还想怎么地?哪能江山美人都递给他。;
  ※※※
  5楼,[阿莘]发表于2007-12-14 17:48:25
  致楼上某烂草:
  汉辰确是一世英雄,而且还是救世英雄!
  怎么了?这样某烂草就不想汉辰过几天好日子了?
  江山美人怎么?那些不配指点江山的人都有美人相伴,偶们汉辰一世英雄,就不可以有位知己美人了?
  还有某烂草,以后说偶们汉辰时,不要有意无意写错别字并在句尾多加标点符号。某莘本就看着不顺眼,当心偶把他们当虫抓……
  准备好“割草机”等着你,哈!
  ※※※
  6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14 19:32:20
  哈哈,莘!错别字纯属意外,检讨检讨~~
  汉辰也不能太嚣张了~~如果他左手江山右手美人,头顶龙城霸王旗,脚踏党国万里地,那就是漫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天降的大任就是给这种人的,孤独终老虽然说不上,但寂寞满怀却更添加了韵味,最重要的是给我们辰迷也留了点念想,嘿嘿。
  那些不配指点江山的人都有美人相伴。
  ……
  嘿嘿,没错!
  对了,你们家少爷差点就是就是典型了~~所谓万花丛中流芳,温香软玉徜徉,才会伴着那一失足~~是否是千古恨后世也有了论断,但他的担当让他在中年以瘦弱之肩扛起重责,救民族于危亡。这也弥补了许多。
  他这一生添添补补,总的分量也与汉辰相当了。汉辰一生像一汪潭水,深邃的只有那一个深度;你们家少爷则是浪卷的湖泊起起伏伏,加权之后,平均分跟汉辰半斤八两~~
  ※※※
  7楼,[阿莘]发表于2007-12-15 11:15:33
  嘻嘻,拍拍烂草的小爪。
  ——原来也是辰迷呢
  不过,烂草形容汉辰天降大任,偶一想到后面可能接上的那句就……55555
  悄悄地,你多说说子卿米关系啦,汉卿、汉卿,“汉”在先。偶首先是辰迷啦……子卿蜜宝很可爱呀,不过偶已经先迷上汉辰啦
  ※※※
  8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15 12:00:07
  举牌:俺乃辰迷,雷打不渝!
  汗一小下!应该早表明身份~~~
  ※※※
  9楼,[阿当猫]发表于2007-12-15 13:11:38
  我坚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10楼,[毅貞]发表于2007-12-18 22:21:52
  我就说莘和草都有草字头一定是系出同门
  哈!果然都是辰迷
  果真是不打不相识!
  ※※※
  11楼,[阿莘]发表于2007-12-18 23:26:43
  毅贞啊,啊,啊,啊,啊——
  烂草总是欺负人……
  偶太善良了,善良的我总是被欺……
  谢谢你提醒哈,我差点忘记了仇恨
  明天把割草机准备好,再买把镰刀磨亮亮,群里等着,哼
  ※※※
  12楼,[雪诺仪]发表于2007-12-18 23:53:14
  水草要用拔的吧?割草机像没怎么用?!
  算了吧,同是汉辰迷,哪来得仇恨呢
  ※※※
  13楼,[阿莘]发表于2007-12-19 0:03:00
  话说,烂草哪去了,考试拉么忙吗,考得怎能样呀,好几天未见了
  哼,有人提醒偶了,烂草要用拔的
  怪不得从前不管用……原来不是斩草,要拔草
  ※※※
  14楼,[雪诺仪]发表于2007-12-19 0:16:06
  毕竟还是草,所以被割草机下得躲起来了?
  可怜啊,考试压力不要太大,加油!
  ※※※
  15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19 16:27:14
  暴力莘~~~~!瞧人家雪诺仪多温柔~~
  今晚就做个小草人,贴上你家少爷生辰八字,挂墙上练飞镖~~~~哼哼~~~~
  周六六级,考完再喘口气,回来使劲稀罕汉辰~~~
  ※※※
  16楼,[毅貞]发表于2007-12-19 23:02:23
  啊!!!莘和草又要开战了!
  等水草周六考完回来
  莘也想到新战法“草要用拔的怪不得从前不管用……原来不是斩草,要拔草!”
  再大战一回!
  雪诺仪别担心他们两个是越吵感情越好!
  ※※※
  17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19 23:08:33
  毅贞~~~!国共感情就是这么破坏的~~~~~
  ※※※
  18楼,[雪诺仪]发表于2007-12-19 23:34:58
  不担心,相信水草没那么容易被拔掉
  周6考试啊,过节时候考试还真讨厌
  同情~
  ※※※
  19楼,[毅貞]发表于2007-12-20 23:19:38
  毅贞~~~!国共感情就是这么破坏的~~~~~
  不会啦!你和莘看起来就是打是情骂是爱啦!
  ※※※
  20楼,[阿莘]发表于2007-12-20 23:43:43
  =_=!!!
  毅贞啊,啊,啊……
  某莘晕倒中,帮我叫辆120,小型波音客机那种……
  ※※※
  21楼,[雪诺仪]发表于2007-12-20 23:55:07
  让水草帮莘做急救,人工呼吸,嘴对嘴的那种
  莘别打我……躲~
  ※※※
  22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21 12:51:33
  不会啦!你和莘看起来就是打是情骂是爱啦!
  ……
  毅贞!~~~~~~~~~~~~~~~~~~
  ……
  ※※※
  23楼,[毅貞]发表于2007-12-21 23:44:34
  等着看草和莘精彩的中原大战开战!
  好像有点挑拨离间啊!
  ※※※
  24楼,[阿莘]发表于2007-12-23 13:55:05
  =_=!!!=_=!!!=_=!!!
  中原大战……
  偶才两天未来
  ……
  ※※※
  25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24 0:18:17
  好像有点挑拨离间啊!
  ……
  毅贞~~~!自我评价很可观!
  据说内战就是这么挑起来的~~


【热帖】关于小七为什么躲起来的争论
  标题:我不明白为什么老7躲了不出来,人中美玉,男子汉大丈夫,敢作不敢当,还不……
  ※※※
  楼主,[兵兵600]发表于2007-12-6 20:25:33
  我不明白为什么老7躲了不出来,人中美玉,男子汉大丈夫,敢作不敢当,还不如娴如一介弱女子。枉他每天在讲什么担当,难道他不知道,他不出来汉辰会承担所有的罪过,怕家法,汉辰就不怕吗。为什么自己的过错要让别人来负责。这个老7也敢说什么人中美玉吗?就算是威儿这个时候也会站出来的。从此对小7没有期待了,比小于还不如,最起码,小于会自已去东北了局,自己的错自己承担,就算是生命的代价,也就男儿不能逃避的责任。到老杨有难了才回来,好像是救家,救难,实质是怕罚。不像男人
  ※※※
  1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6 20:51:27
  老7最近看来很难从吐沫星子游出来了。
  ※※※
  2楼,[兵兵600]发表于2007-12-6 20:54:35
  至于老杨,我想对汉辰来讲,已经今生父子无缘了,试问就算是乖儿真的做错了什么,他会这样的打吗?或者还有一点的怜惜,也烟消云散了。汉辰可以不必要看那个玉雕了,已经深入骨髓了。
  说到底,杨大帅也只不过是没了儿子,所以汉辰也可以上心了。所以汉辰想的是不错的。没有人打手痒,汉辰果然回来又是一次好打。幸甚汉需用的晚归,否则,不知是几次打了。汉辰都动了自杀的心了。为什么还在这个家中撑下去呢?
  ※※※
  3楼,[兵兵600]发表于2007-12-6 21:15:35
  拜托,老7同志,您胆小就不要找事了好不好。想家人又怕打,就想想好了,别带累他人。
  汉辰还真是苦菜花,在代中每次威儿闯了祸,汉辰就得替他受过,在天文中,又总是替老7顶罪。难怪汉辰自个都不想活了。
  ※※※
  4楼,[【麒_麟】]发表于2007-12-6 21:16:07
  我举四只爪子支持兵兵,NND气死我了,这只浣熊真的连小乖都不如,都不能算是男人了,眼睁睁的送自己的侄子入火坑,这只熊别让我看见他,见一次拍一次!!!
  真的有点希望汉辰自杀算了,至少让老杨和浣熊知道我们汉辰不是逆来顺受的,我们汉辰是会反抗的,不要以为自己可以作威作福!!
  ※※※
  5楼,[雪诺仪]发表于2007-12-6 23:35:45
  小7犯众怒啦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么样吧
  老杨也知道汉辰会反抗,可他偏要把儿子压着,不信汉辰能反抗的了他
  至于小7嘛大家只好盼他早日回家,小7不必汉辰乖多少,回家以后挨打的日子多着呢
  只怕到时候,大家又要心疼咯
  ※※※
  6楼,[阿蛮阿蛮]发表于2007-12-7 8:35:42
  这算是怎么回事情!
  不过比小7更让人愤怒的就是杨老鬼!他个天杀的,看了心里纠结在一起,又痛又怒!!!!!!!!!!!!!!!
  ※※※
  7楼,[爱陌的寒]发表于2007-12-8 19:31:22
  本人严重同意兵兵的话!!
  小7实在是太没有担当了,怎么什么事都要汉辰帮他担着!
  想想后来威儿是怎么在护小亮的,帮小亮扛了多少家法!
  小7他别说帮汉辰扛了,他只要别到处给汉辰添乱,害汉辰挨打就行了!
  ※※※
  8楼,[巴蜀人家水煮鱼]发表于2007-12-8 20:26:13
  个人感觉小7此刻一定有比回家更重要的事去做,所以只能让汉辰替他暂时替他担着家法,否则,他决不会如此没有担当的
  ※※※
  9楼,[兵兵660]发表于2007-12-8 23:08:04
  重要的事,哈哈,是啊,每个人都有重要的事,只有汉辰是命中注定的为人顶罪。
  既然是有用身就不该以身犯险,为一些无谓的理由。离家几年想家人。不是相见怎如不见吗?
  人家说千金之子不立危墙,做了就不应该牵连别人。
  最可恨的还口口声声的教训别人,什么资格。人无耻了果然是不一样。没理变成有理,还摆什么身份讲什么地位。
  ※※※
  10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8 23:21:30
  千金之子不立危墙
  ——
  没错,可是那个金蟾蜍就在危墙下。老7干的混帐事,说的混帐话个个事出有因——他不知情,妄下断言!在他心里,汉辰的嫡长子身份比他庶出金贵得多,所以整个杨家都可以遛,偏他苦菜花不可以~~
  (说到这,老7封建脑袋还挺重)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后悔后会后悔~~~
  ※※※
  11楼,[兵兵660]发表于2007-12-8 23:39:02
  老不光是没担当,还很笨,
  世上浪得虚名之人本来不少,想来死的较早,为死人讳。所以也就让他带着人中美玉的称号。
  想要那个金蟾蜍有N种办法,个个都比他潜入龙城来的容易和没风险。
  难道他连这个智商都没有吗?还是他不信任汉辰,那有问题除了找汉辰,没见他有第二个办法了。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他自有办法。原来办法不过是找汉辰,晕!他如果有汉辰一半谋略,也不会弱成这样了
  ※※※
  12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9 0:23:32
  老7的起点太高,最近也摔得太惨~~~
  避死者讳确实可以解释他享受死后哀荣,但是发展到这,老7孤身返乡似乎并不是只为了那么一个陪嫁物。
  大太太是个普通妇人,她没有相见不如不见的超然境界和觉悟,即使老7可以忍受难以送终之痛,她可未必乐意致死难见幼弟。杨家的男人之间,亲情看得贼重,所以老7在嫂娘病重时返乡探亲势在必行。虽然他的主要目的可能不是这个~~~
  深夜返宅,那物件是次要的,这是最安全的地方。重兵封城,全城搜捕下,还能猫到现在,也算有点脑子~~
  ※※※
  13楼,[会结网的猪1983]发表于2007-12-9 1:03:28
  既然老起点那么高,人人都觉得他是人中美玉,而且最后能舍身救乖儿,他现在这样做肯定是有更不得已的苦衷,他有比救汉辰更重要的事要做。事后紫陌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到时候大家肯定又要来为老平反
  ※※※
  14楼,[云海明月~]发表于2007-12-9 1:09:02
  太不明白小7,等着故事继续拉
  ※※※
  15楼,[爱陌的寒]发表于2007-12-9 15:24:10
  看到汉辰为了他辛辛苦苦帮他蛮着,
  挨打也好,演戏也罢,
  到头来小7还要端起架子教训汉辰!
  真是看的我牙痒痒啊!
  他凭什么啊!!
  ※※※
  16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2-9 17:52:07
  一直都不接受他,实在难以喜欢这个小古董,幸亏他没当家,不然辰辰和威儿都会很惨,这丫当家的残忍程度绝对不会亚于老杨
  ※※※
  17楼,[兵兵600]发表于2007-12-9 23:05:58
  呵呵说的好,小7幸好死的早,庆幸一个。本来还担心小7死,是我不能承受之重,现在解脱了
  ※※※
  18楼,[雪诺仪]发表于2007-12-9 23:30:16
  小7没那么糟,他也是有为杨家付出的
  现在是有些民怨,但我相信很快就会证明他是有苦衷的


【热帖】关于小于vs.小七
  是老7来了吧,当世双骄~~~
  ※※※
  楼主,[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1-28 21:43:01
  是老来了吧,当世双骄~~~
  ※※※
  1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1-28 21:44:51
  切,某人真不如小于
  ※※※
  2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1-28 22:15:10
  楼上指的是谁
  ※※※
  3楼,[红尘紫陌06]发表于2007-11-28 22:39:44
  江南,长评写得真好。我把长评搬去了起点的《代人受过》精品长评区,以便保存。大家去踩踩呀!
  ※※※
  4楼,[红尘紫陌06]发表于2007-11-28 22:40:50
  呵呵是说,她觉得小7不如小于。呵呵眼里只有小张加徐树铮了。当然只喜欢小于和小胡。哈哈。
  ※※※
  5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1-28 22:44:27
  汗~明白了,小7就这样失宠了!
  ※※※
  6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1-29 10:55:50
  小7的个性和能力明显比小于压了一头,要是小于入围八公子,他这个美玉怕是要当老2了。于的眼里是王者霸气,小7整个就是个小古董(当然是老古董教出来的),又是暴力,又是古板,还曾文正家书。哈哈啊,又一个老杨,他要是真的当家作主,不见得比老杨好哪去。看他错的事情就知道了,他心里有个“小”字。于心里有个“大”字。及时抛弃历史上的徐不谈,小于的风头也盖过了7。
  老杨老秦是老古董,小7汉辰有点小股东,只有于置身事外,目光远大,好一个高人,虽说傲气了些,却更添魅力。
  看代的时候以为7很高人,现在发现他就是个顶着高人帽子的俗人。还不如坏的明显,嚣张的直接的继组比较可爱。
  ※※※
  7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1-29 11:27:54
  小7是先天失利,在幼年世界观和人生观一片空白的时候,他接受的就是家族庭训,接受的是几股碰撞思潮中最守旧也最顽固的一脉。但是老7对河山指点和对国土固守的情怀已经完全跳出了他父兄秉承的对军阀世家固有利益的维持的阶级观念,这是他自己的智慧,在庞大的家族束缚和20多年外界教育一边倒的情况下,他有了自己的选择和坚持,并引之为个人信念,这就是突破,这就是常人难以得到的升华。
  如果老7身边是老秦甚至是老胡的话,他将是独飞的苍鹰,有更高的山顶容他睥睨。但是他出身杨家,这是他先天的资本也是终身的遗憾。
  ※※※
  8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1-29 11:31:59
  小于的成长环境相对轻松,他可能深谙利益的集团化,却难以切身体验家族的责任化。老7不是一个人,他承袭着整个家族的荣辱兴衰,他再反抗,再叛逆逃避,也无法抹去家族的烙印,而老7有先天不会推卸责任。这些都是相对自由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小于难以经历的。所以小于可以直接指点江山,而老7却只能先扫自屋,而后扫天下。
  而老7的暴力,并不是因为杨家暴力他才暴力,为他经过对比选择之后觉得,这种教育手段适合他们这些人。小于治军也是甚严吧,军法之下不也是哀嚎阵阵,这和老7对待子弟殊途同归。所以我觉得他们俩骨子里是一类人,只不过路数不同罢了。
  ※※※
  9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1-29 11:45:29
  而老7却只能先扫自屋,而后扫天下。
  哈哈,他自屋也没扫好,还别说天下了,反正偶不喜欢这个的小州官,他跑了不让辰跑,他可以逃避家法和暴力,却跑过来欺负学生,当他说出曾文正家书的时候,偶对他的厌恶无以言表,一个小州官加小古董,早该被淘汰的人
  ※※※
  10楼,[阿莘]发表于2007-11-29 12:05:44
  他将是独飞的苍鹰,有更高的山顶……
  先切一声
  虾米独飞的苍鹰啊,他是飞上山顶鸟。把偶们汉辰一脚踹回鸡窝鸟
  什么人中美玉,看《代》时候印象不错,现在……
  支持呵呵,越来越不喜老7
  ※※※
  11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1-29 12:15:59
  老7他踹汉辰的时候他不知情不知情~~~~~~~~不知情~~
  怎么可以把他一棍子打死~~~吐口吐沫还不让翻身呢~~~
  他就是衰了点嘛,怎么会引起公愤呢!
  ※※※
  12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1-29 12:38:30
  公愤到不至于,但是偶确实是不喜欢他
  ※※※
  13楼,[︷]紅顔︶ㄣ殇]发表于2007-11-29 14:42:47
  见仁见智了,就像偶不喜欢徐树铮一样,觉得他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跟周公瑾有一拼。
  10年前我也喜欢这样狂傲的男人,现在不了,随着年龄渐长,想法也都变了,就我现在经历看来,男人20岁可以狂,30岁可以傲,过了而立,还将狂傲显于颜色的男人,不会有太大成就。
  ※※※
  14楼,[︷]紅顔︶ㄣ殇]发表于2007-11-29 14:49:29
  至于焕雄将汉辰t回家,不知道各位怎么想,但我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你们有没有想过,汉辰和焕雄是绝对不可能共存于杨家的,也绝对不可能都离开杨家。
  只有汉辰不在了,焕雄才能回去。
  ※※※
  15楼,[︷]紅顔︶ㄣ殇]发表于2007-11-29 15:10:58
  北洋段祺瑞系统的亲信人物李思浩晚年说起皖段的时候,就曾经感慨:“皖段没有铮不足以成事,亦不足以败事。然其性不能容人,而且为人不择手段,乃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民国对徐树铮评价:惜乎其心术之不可告人也。
  袁世凯深爱其才华;惋惜其心性!民国史家称树铮实跟袁世凯是一类人,然因其性之不能容人,莫说成老袁那样的霸业,即使辅佐段祺瑞振兴中华的理想也不能实现!最终因其性格而死于非命,此非旦个人之悲,亦且中国之悲也!
  陌陌倒是美化了小徐,可惜历史就是历史,历史上的他功绩才华为人称颂,心性为人所不齿。他是一个民族英雄,可难让人心仪,只有陌陌笔下的小于,被太多的抹去了阴暗的一面,才让人不能不爱罢了。
  ※※※
  16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1-29 15:33:00
  还是人物虚构来的保险,有原型的话,很容易被抓住小辫子。
  ※※※
  17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1-29 18:29:56
  你们有没有想过,汉辰和焕雄是绝对不可能共存于杨家的,也绝对不可能都离开杨家。
  只有汉辰不在了,焕雄才能回去。
  ……
  搞笑,那汉辰离开的时候某7回去啊,他还是不愿意回到哪个暴力的家庭,却逼辰回去,反正偶是不喜欢他,每个真实的人都有缺点,铮确实有败事的地方,但是偶也看不出来这个小州官哪里能成事!他这个小古董也很难成事吧。人中美玉自有人喜欢,但是偶不喜欢
  ※※※
  18楼,[︷]紅顔︶ㄣ殇]发表于2007-11-29 21:15:33
  真是小孩子的想法,一切以自己的感受为前提。
  说句实话,楼上的想法跟17岁的汉辰一模一样,17岁而已。
  事实上在那样一个历史背景下,小于都肯定了强权胜于一切的情况下,
  你把个人感情的因素放的太重要了,暴力的家庭仅仅是感情不能接受而已。
  杨焕雄,杨大帅如果真这么感情用事,那么跟被汉辰保护过度,不成熟的汉威有什么区别。他们考虑的不仅是私人的感情而已。
  杨汉辰才是杨家的长子,杨家的少帅,他杨焕雄算什么。寄人篱下而已。幼年或许可以并称绝代双骄,但汉辰和焕雄都在长大,到了真的要继承杨家的时候,是他杨焕雄继承还是汉辰继承?面对名声在外,处处胜人一筹的幼弟,杨大帅首先是大帅,其次才是大哥。有谁敢说杨大帅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汉辰的帅权是否掌的稳,又有谁敢说,杨焕雄5年的离家,最后没有大帅默认的成分在?
  幸好汉辰不是杨大帅,幸好小亮扶不起,要不汉威身上
  ※※※
  19楼,[︷]紅顔︶ㄣ殇]发表于2007-11-29 21:16:57
  历史未必不会重演
  ※※※
  20楼,[aohellmx]发表于2007-12-1 15:42:11
  红颜说的好,赞一个。


【热帖】没有感情的爱是最可怜的
  ※※※
  楼主,[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2-11 15:17:16
  没有感情的爱是最可怜的,其中的女性角色就更可怜了。
  如鲁迅先生的朱安,先生面对婚姻的态度就是“妈妈娶媳妇儿。”朱安的地位可想而知,她的存在也就是给老太太作伴、送终罢了。
  如蒋的毛福梅,身怀六甲却被从楼梯上踢下,凄惨状也是可以想象的。其她总总,不说也罢,老大文里提到的娴如等人也算比较惨了,包括凤荣。
  书归正传,就说说偶家少帅的夫人于凤至吧,贤惠豁达,几乎米有几个人说她不好,连少帅都说她贤惠善良。可惜,不是于凤至不好,而是她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类型。
  话说当年,夫人为了迎合少帅的性格,也做过一些努力,比如学习网球之类的,但是打得不好,偏偏他那个小孩子般的丈夫又不知道照顾别人的情绪,对手打得不好,他就立刻要求换人(偶以为夫人当时应该是很失落的吧,但是好像她米虾米表示);夫人还学过开车,但是技术不佳,经过多次撞击,后来老帅怕她受伤,不让学了。综合来说夫人的高尔夫打得还可以,偶尔和少帅过几招。总之少帅好动不好静,夫人却是好静不好动。
  囚禁在在凤凰山上的时候,少帅曾经为夫人提诗
  卿名凤至不一般,
  凤至落到凤凰山。
  深山古刹多梵语,
  别有天地非人间。
  后来少帅对夫人说:“你是个好女人,我一直都希望我爱上你,但是很遗憾,我做不到。”夫人回答:“我知道你不容易。一个40多岁的女人还能得到丈夫写的诗,我知足了。”善良的夫人总是很容易满足的,少帅的一首情诗就能让她激动了很多年。
  还有,少帅喜欢玩,每到一处必定要先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即使是软禁的时候也本性不改。一次迁徙到一处,刘乙光按照习惯做好了准备,请示少帅何时出去看看,少帅回答:“明天吧!今天大姐不舒服,一路上太累了。”
  这一句话把夫人感动及了,她还对下人感慨:“谁说小爷不会照顾人,他还是很细心的。”其实夫人细心照顾少帅的时候更多一些,少帅天性不会照顾别人,但是他的每次细心,夫人都牢记在心。她的举动真的是令人感动,也令人呢心碎。
  晚年少帅谈到与发妻于凤至的婚姻时,他说:你嫁错了人,你是贤妻良母,但是,我不要贤妻良母。
  两个人都不是不好,但是他们真的不合适,也许辰辰的婚姻也是这样吧。
  明天是西安事变纪念日了,在哭泣中思念偶的子卿,怀念夫人。
  ※※※
  1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2-11 15:29:45
  少帅还是给了夫人一个和睦的家庭,一些如同姐弟的亲情。还有女主人的尊重。比较嫁入杨家的女子,夫人还算是幸运的。
  ※※※
  2楼,[赛雨珠]发表于2007-12-11 19:27:03
  我非常喜欢少帅,可我觉得他娶个什么样的老婆也阻止不了他花心吧,我反而认为于凤至这样的更适合少帅
  ※※※
  3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11 20:24:49
  小张活的真实,万花丛中过的人物,对发妻还能如此坦诚,虽然夫人感动得泪也是带血的。
  发妻的在杨家或者那个时代男人心中位置应该较特殊吧,为啥汉辰就那么“凉薄”呢。一起经历过子女出生的喜悦(虽然汉辰现在还死不承认这是喜悦),一起经历共同亲人的死亡。小张两口子一起经历了多少场爱子夭折,至亲殒命,即使非关爱情,也会有亲情和尊重。汉辰身上咋就没体现呢?原配的忌辰几乎没记住过,生前的房间也是母亲遗命留下的~~~
  ※※※
  4楼,[【麒_麟】]发表于2007-12-11 20:40:59
  也不是汉辰无情吧,只是好像我们得汉辰天生对女人不怎么敏感,看他对玉凝那样得如玉新人也不过很平淡,那他不怎么上心娴如也就可以理解了。
  ※※※
  5楼,[阿莘]发表于2007-12-12 0:21:26
  55555,明天西安事变纪念日,本想到群里凑个热闹,怀念某人,砍砍某人……结果回家晚。话说,现在已经12月12日鸟
  楼主说到,少帅的爱情,他老人家自己写的诗对景——
  自古英雄皆好色,好色未必尽英雄。今我并非英雄汉,唯有好色似英雄。
  (好像是这样的,可能有的字不准确)
  最喜欢的是这个——
  不怕死,不爱钱,丈夫决不受人怜!顶天立地男儿汉,光明磊落度余年。
  还有这个——孽子孤臣一稚儒,填膺大义抗强胡。丰功岂在尊明朔,确保台湾入版图。
  这个也不错——芳名誉四海,落户到万家。叶立含正气,花研不浮花。常绿斗严寒,含笑度盛夏。花中真君子,风姿寄高雅。
  (不过不晓得这首是不是少帅真笔)
  ※※※
  6楼,[阿莘]发表于2007-12-12 0:34:51
  谁说汉辰无情。
  汉辰就是汉辰。他对女人情义的表达方式与子卿不一样。汉辰的感情是内敛的……否则,他怎么会从秋月那里受到伤害,又怎会对娴如固执姐弟之情,抗日战争,他决心布下棋局招待日本人时,知道有危险,先送走玉凝……
  汉辰就是汉辰。如果有一天,汉辰殷勤滴在女人生日宴上撒花,再甜甜滴唱起生日歌,或者弄朵玫瑰送到女人面前,来个烛光晚餐什么的……
  那是谁呀,那还是汉辰吗
  可是,这决不能说明汉辰无情
  ※※※
  7楼,[阿莘]发表于2007-12-12 0:37:08
  平淡之中已有爱,怎说君子是无情
  汉辰就是这样的君子
  ※※※
  8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12 16:14:20
  汉辰殷勤滴在女人生日宴上撒花,再甜甜滴唱起生日歌
  ……
  小胡作派~~~
  汉辰也许是天生性淡,也许是太多的笔墨给了亲情。
  一直不太明白,汉辰婚后为何对玉凝一直疏疏离离的?
  ※※※
  9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2-12 18:21:43
  额一直认为,偶家少爷应该找个漂亮,有才,文武双全的河东狮,只有介样才最合适,哈哈,辰辰要是女的就8错,般配啊。
  ※※※
  10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12 18:41:11
  凤荣很合适~~~~嘿嘿嘿
  子卿配凤荣,生活……
  ※※※
  11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2-12 19:05:17
  凤荣米才,不如辰辰合适,子卿才华就有点欠缺,还是需要个贤内助
  ※※※
  12楼,[江南~水草]发表于2007-12-12 19:07:18
  那呵呵吧,
  委屈小胡了~~~
  嘿嘿嘿
  ※※※
  13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2-12 19:09:47
  悄悄的爬走。
  ……


没有沟通,要嘴有什么用
  标题:没有沟通,要嘴有什么用。
  ※※※
  楼主,[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2-12 9:45:50
  没有沟通,要嘴有什么用。
  杨家的父亲对于家教都有自己的理解,都有自己的苦衷,却都不会沟通。老杨对汉辰的培养只要说明白,辰辰又不是傻子,他能不懂吗?但是老杨偏偏不说,偏要孩子悟。偏偏辰辰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就悟不出来,还有后来的小亮,他也悟不出来。
  有时候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问题,杨家的家长们偏偏不说,坚决不沟通,这是虾米意思啊。
  偶像到了两个小故事。
  1有一天,美国石油大王约翰•洛克菲勒给让自己岁的孙子站在一米多高的桌子上,自己则站在离桌子稍远的地方,伸出双手,面带笑容对孙子说:“跳下来吧,爷爷会接住你的。”孙子看着笑容可掬的爷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可是这位爷爷并没有接住孙子,而是一闪身躲开了。小洛克菲勒重重地摔在地上,哇哇大哭。老洛克菲勒抱起孙子,对他说:“记住,以后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爷爷。”过了一段时间,洛克菲勒又让自己的孙子站在桌子上,再次对他说:“宝贝,跳下来,爷爷会接住你的。”小洛克菲勒还记得上次重重的一摔,因而不敢跳。但是爷爷的笑容是那么和蔼那么慈祥,多值得相信啊。孙子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跳了下去。这一次,爷爷没有食言,接住了孙子。这回他对孙子说:“记住,这世界上毕竟还是有一些人可以相信的,何况是你爷爷呢?!”
  2,被称为美国之父的富兰克林,中学时曾去拜访一位前辈。那时他年轻气盛,挺胸抬头迈着大步,一进门,他的头就狠狠地撞在了门框上,疼得他一边不住地用手揉搓,一边看着比他身高低许多的门。出来迎接他的前辈看到他这副样子,笑笑说:“很痛吧!可是,这将是你今天来访问我的最大收获,一个人要想平安无事地活在世上,就须时时刻刻记住低头。”
  前者,要是爷爷把孙子扔在地上哭泣就不闻不问,或者在过去踢两脚,孩子一定恨他一辈子,但是爷爷说话了,一句沟通就解决了问题。
  后者要是那个前辈不说话,不沟通,富兰克林一定会气愤的说:“什么破门!”但是一句沟通就能解决了。
  偶个人觉得杨家的家长白白长了个嘴,连句沟通都不会,硬生生的吧孩子和自己隔离开了。简直是可笑又可怜,怪不得一个个都得不到孩子的原谅。
  相比较而言,张作霖大帅就直白很多,他对少爷都是说明明自己的立场和心态的。
  貌似说多了,8说了,今天双12。
  55555……
  ※※※
  1楼,[小雨点1314]发表于2007-12-12 9:56:14
  今天呵呵说的我赞同。
  ※※※
  2楼,[阿当猫]发表于2007-12-12 10:19:26
  那个时代的人做出这样的事很常见吧。
  ※※※
  3楼,[呵呵~]发表于2007-12-12 19:36:59
  不会吧……难道我还要证下名……无语……
  看我ID楼主……
  ※※※
  4楼,[阿莘]发表于2007-12-12 20:43:22
  楼上是谁?
  真假“呵呵”?
  这是闹得哪出呀?
  ※※※
  5楼,[阿莘]发表于2007-12-12 20:46:44
  我们家呵呵已经叫了很久了……
  你是谁呀
  ※※※
  6楼,[呵呵~]发表于2007-12-1 221:10:33
  看我注册时间~到底谁久啊……
  ※※※
  7楼,[阿莘]发表于2007-12-12 21:23:23
  我晕……
  从未在群里见过您,突然穿越而来……
  ※※※
  8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2-12 21:37:36
  切,偶注册的时候就像注册“呵呵”
  系统提示已经有人用这个名字了,偶才用了现在的名字。
  如今大家认识了更好,握一下手。哈哈
  缘分啊。偶是这里的呵呵,你是老呵呵
  ※※※
  9楼,[呵呵~]发表于2007-12-13 18:15:37
  你好~呵呵,我是无意中点进这本书的,不是来闹事的哈!
  是啊~象你说的一样缘分啊~嘿嘿!
  祝你好运~当然我也一样!
  ※※※
  10楼,[偶叫呵呵]发表于2007-12-13 18:58:51
  老呵你好,哈哈


谁是劝辰人?【呵呵】
  ※※※
  楼主,[偶叫呵呵]发表于2008-1-29 11:35:16
  谁是劝辰人?
  目前,汉辰和老杨乃至和杨家的关系都已经到了冰点了,算来汉辰已经是两次离家了,估计目前酝酿着第三次。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自然就不用赘述了,大家都看文了。然而谁能挽回这个局面呢?诚然让辰变成子卿、乖儿的样子和父亲那样亲密是不可能的了,甚至要他和老杨和好也不可能了,毕竟代文里提到了,他们父子最终也没有和好。现在偶要谈论的是谁能改变目前双方冷战的局面,让汉辰甘心留在冷漠的杨家,让辰和父亲的关系虽然冷淡却不至于决裂。
  目前劝过辰的已经有两个人了,分别是老顾和浣熊(偶很习惯这个称呼,改不掉了)。其实个人认为他们并不是合适的人选,所以他们虽然劝过了,却效果一般。他们劝辰的优势在于他们了解杨家也了解汉辰并且和汉辰关系密切。但是他们的劣势是和老杨的关系同样密切,又都是汉辰的长辈,其实在劝人的时候辈份很重要,一样的话同辈说了是劝,长辈说出来就是训诫了。在加上这二位深得杨家真传,一个拿出了戒尺,一个拿出了藤条,还米劝呢就摆出一副“打服你”的样子,拜托,这不叫先声夺人,这叫先失一筹。辰的愤恨本来就源于暴力的家教,这二位却又是这样子,杨汉辰要是能被打服也就用不到他们来劝了,辰恰恰是越大越远、越打越冷的孩子!老顾,浣熊此举,已经是下失去了劝的资格,所以以后再说什么都没用了,辰认定他们站在老杨的立场上,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再说说起他几位公子。段公子就不指望了,他是劝不来的,也没这个本事劝说。张小猪偶也不指望了,没准他会劝辰找个人来虐,转移一下视线,发泄一下情绪,然后回来等老头子死。灿儿的个性天真灿漫,估计也不是个能劝服汉辰的人。陈维夏自己和父亲就闹成那个样子,早就自顾不暇了。有希望的也就三个人了。
  1,荀晓风,优势;文人的嘴啊,口齿应该很好到的,或许能达到不错的效果。而且他和辰彼此陌生,可以算是旁观者清了。
  劣势:陌生是把双刃剑啊,或许会影响效果,况且其是对手之子。对晓风的劝解效果,只可期待,不可抱太多希望。
  2,胡子卿,优势:关系好啊,他俩是小两口(哈哈,偶忘不了这茬)。子卿的口齿不错,曾经说服过老汤,劝辰的话也可以期待。他和辰出身类似,都是帅府公子,又神交已久,他来劝当然是个合适的人选,效果也应该不错。
  劣势,毕竟他们和父亲的关系差别太大,子卿劝说难免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法。不过子卿和熊的关系或许能稍稍的化解这个劣势。
  3,秦立峰,优势,同样有一个古板暴力的父亲,同样的背负家族的希望,两人关系密切本来就是铁哥们好兄弟。还都有个天下闻名的小叔。立峰近日又闭门读书思过了一些日子,他和辰算的上同病相怜了,这样的两个人更容易沟通,或许能听进去对方的劝说。
  劣势:辰辰可是死倔啊(5555……)
  这个是偶个人的看法,最终的结果还是要期待后文,看看到底是谁劝说了辰,让他不再闹腾了,安心的流了下来。


回复网友“孤独傲鹰”的帖子
  小张是否如你所说的“不堪”,是否是“正面人物”,让我们这么来看。
  只有小朋友才会指着电视剧中的人物问大人:“这个人是‘坏人’还是‘好人’?”
  而成人则会把“做人”和“做事”分开来看。不因人废事,也不会因事废人。
  让我们先看这么个场景。
  一天一个会场突然出现一个持枪的“歹徒”,会场上所以人吓得四散而逃。爬到桌子下面的,躲进车轱辘下面的,一时间丑态百出,连维持秩序的警察都吓跑了。可能是一切都发生在十几秒的时间内,没给任何人去思考的余地。于是这个时候会场中一位羸弱的“大烟鬼”跳了出来擒刺客。可能他的那点拳脚是三脚猫的功夫,可能他的武功也不过是花架子,但他跳出来帮忙踢倒了刺客。
  刺客被抓住后,所以刚才丑态百出的人都回到会场。
  有人说:“哎呀,你的拳脚太差,要是我就XXXX就把刺客擒了。”
  另外一位膀大腰圆的挺了将军肚说:“我是不屑出手,我要是出手那刺客就吓得屁滚尿流。”
  还有人摇了脑袋说:“我祖上是常山赵子龙的后代,要是换在三国,区区一个刺客~~”、
  当这种情景是历史事实时,那些被一个刺客都吓得跑得没了踪影,而事后跳出来指点评论借机出风头的人,你会坚信他们的话吗?
  你觉得这件事中,谁是“不堪”,谁该是“正面人物”呢?
  好了,有了这个故事的前提下。有一天这些在刺客的枪声中逃命的大汉忽然拍了胸脯对你说,若是日本鬼子杀来,他们都会是浴血沙场的好汉,你会信吗?我不会信。因为危难的时刻最能考验人,我相信许多见义勇为的人都是瞬间的反应,源于平日的素养。
  如果你认为那些面对刺客的十几秒因为种种“无奈”而逃命的人是情有可原,是“正面人物”,而那个大烟鬼为什么不能身体好些更快些去擒刺客呢?那后面的话你就不用看了,基本的是非观就不样,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你会指望那些面对刺客都吓得抱头鼠窜的人,有一天面临九一八事变的局面,易位在小张的东北主帅位置上能打赢日本人吗?不会!!我是这么认为。
  而我告诉你,那些听见刺客枪声逃跑的人就是在1935国民党民党四届六中全会上的中央大员们,包括阎锡山、冯玉祥等大员。
  这就是为什么当时有评论说,就是不是张学良守东北,换上任何人守,结果也一样。
  说小张去东北圈地的推断,完全是你自己的主观臆断吧?你有事实根据吗?史料上的记载,张学良是发表电文支持了老蒋,老蒋才保住位置。而中原大战的起因就是因为冯玉祥和阎锡山同老蒋争地盘起了冲突。这个时候张学良要是跳起来打内战,怕是老蒋就完了,国内就乱了。如何有人颠倒是非到连“中原大战”都拿出来架空发挥?
  你所说的小日本和苏联同东北的对抗。
  我知道的只是在“中东铁路”问题上,老毛子发兵打东北。兄弟你如何是中国人,应该知道这是侵略吧?
  小张跳起来去打仗了,这就是所谓大家希望的中国人的骨气吧?但是结果是什么,国内各路军阀包括中央都袖手旁观,然后摇头骂小张少不更事,难道想引发世界大战?认为他不该小不忍而乱大谋,同苏联打起来。你再想想九一八,有这个教训在前,小张再遇到一次“中东路”该如何做?
  这个时候日本人高兴了,跑去对小张说,要帮他打苏俄,当然有条件了。小张这时候的操守还不错,拒绝了。拒绝了日本的帮忙,就要承认“中东路”事件的败局,所以“黑瞎子”岛等到解放后都是邓爷爷的心病。
  为什么东北有你说的那么多武器,打不过苏联?那日本人打过来,我们就赢了?已经证实了军事实力不行,败局是注定的。
  你所说的那些实力,都是一些空架子吧?
  你别忘记了,张作霖是守旧的军阀,建立东北空军、海军,整顿重编东北军都是脑子被西化的张学良的主张,当然同郭松龄的帮忙有关系。他一手建立的东西他想给毁了吗?
  你知道张作霖活着的时候,王永江为什么辞职,这个为张作霖理财理得如天神一般的人物用笔杆子造了老张的反。因为军阀混战,第一、二次直奉大战,花尽了东北实力,原来盈余得财政千疮百孔。东北已经是虚架子了。打仗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何去对外打仗?
  你去查查资料,我记得有资料说,东北军的飞机是多,多是老掉牙的型号了,多是25年的产品,空架子。
  所以,小张知道他打不过。如果打这仗,是要全民动员的,事实上中央不想打,老蒋不想打。
  当然,老蒋很聪明,没有下“不抵抗”命令。这个事小张从来没说谎,过去的说法是我们的教科书里写的,请你不要冤枉他。
  但是为什么说老蒋不抵抗。那是因为老蒋在九一八后派了汪精卫这个行政院长和宋子文这个财神爷去找小张。让汪精卫和小张去商量如何解决918。
  汪精卫是政客,很聪明,对小张说,你要打,打一仗,只有这样能平息国内舆论。
  这就是你希望见到的抵抗吗?
  张学良对汪精卫问,中央真的想打吗?粮草呢?然后汪精卫就明了对他说,不过打一仗做个样子。
  其实很聪明,给国内一个假象,造出以个浴血奋战的英雄来。
  但张学良说,他不会用兄弟们的鲜血去铺他的政治前途。而且对汪精卫说,如果蒋委员长要打,他是长官,他下命令我肯定去打,但他现在没有下命令打,也没对日宣战,而是写了个信让汪院长来商量。
  请问,如果现在面临入侵。国与国之间没宣战,下面的将领就去打起来,这叫什么?
  张学良打不过日本人,你看看国共合作打日本打了几年?八年!如果九一八当时抵抗了就能打败日本,把日本入侵扼杀在萌芽状态?
  之前是有种种迹象,迹象多了,从袁世凯当总统到了黎元洪、冯国璋、徐世昌,到后来的段祺瑞执政和张作霖大元帅,中南海坐了交椅的哪个不是面临一次次的挑衅。脸外蒙古都收复了又丢了。
  九一八不过是个导火索,就是强盗蓄谋已久敲响你家门了。大门口守门的(小张)发现门被邻居撞开了,不知道是寻衅闹事,还是另有阴谋,于是本着中国人隐忍的性格没去一嘴巴把邻居抽出去。结果发现邻居来的是一伙人,是倾巢出动,不紧把他的大门给打烂了,还把宅子给血洗了。如果换个别人收大门就守住了?你去翻翻当时的历史吧。
  你说“国内遍数下来,无非是东北军、西北军、晋军、桂系、川军和蒋某人的黄埔军。这么多的各系军阀一个个看下来,独独他小张下面的东北军在9.18之后逐步消亡,无论是国共哪个方面,都没有东北军在后来的十四年抗战史有多少值得一亮点。”那你举举例子,哪个军阀又有可圈可点的抗战业绩,是阎锡山“在鸡蛋上跳舞”吗?打着抗战的名义和日本签署了秘密停战协议。起码张学良还是表里如一,没有玩政治。
  “所谓的西安事变,李虎城将军比他小张值得宣扬纪念得多。他小张不过是因为有了张学思这么各好弟弟而已。”这句话就更搞笑,学思是总理扶起来的,怕也有对张学良的故交之情在。
  小张继承父亲的衣钵,不是他希望的,他不想当,却被张作相推了上去。
  你说的“请你认真看看你说的那些历史资料,他挥军入关宣布改旗易帜支持蒋介石的时候,那场中原混战是否已经接近尾声?”,也请你看看资料,老张为什么回挥师回东北,不和北伐军交战。是因为张学良看到生灵涂炭后自己撤兵不打仗了。他荒唐得没有炸黄河铁桥,把粮食都留给了北伐军,写了封信给白崇禧请他发粮食给百姓。至情至性的人不适合带兵,这是张学良的软肋。中原混战接近尾声,是有张学良的功劳在的,如果他当时还拿了围涿州,毒气弹去炸傅作义的狠劲去打下去,张作霖不撤兵就没有皇姑屯,就不会死。所以历史就会重写。
  你说的“忙着占据地盘,忙着扩充实力,忙着在内部扯皮争利!”你有论据吗?我知道的却是两广、阎锡山、冯玉祥跟老蒋争地盘打仗。
  “是他手下的那几个军头胆边长毛、利欲熏心了擅作主张拒绝听从小张的安排指挥?但是看看9.18前后东北军上下对于不抵抗命令执行程度之完美,这个理由似乎又解释不通了。”你去看看郭松龄反奉的历史就知道,东北军原来是有三派的,互相不服,就老张能指挥。日本派的杨宇霆,土匪派的是老张昔日的兄弟,少壮讲武堂派的就是小张。一次直奉大战后,小张的势力如日中天,整顿军务全归了他,他杀了不少老人,被老人恨之入骨。郭松龄被逼反后,老人们很多人要张作霖杀了张学良正军法,是吴俊升死保了他。从此小张就消沉了,被架空了一段,开始去放荡。眼看了郭松龄冤死无法去救,外界都指责他弑父篡位失败,想当李世民。所以他抽了大烟,去消沉,只能说24岁的他太意志薄弱。另外,老张根本没意识到五十来岁他会早死,他都没来得及让儿子混政界,他只让儿子混军界了。所以小张的上台是个没有ready的状态给踢上去了。东北的老人能服少主吗?老张在的时候都不服他,老张死了就更不服。
  至于吸毒,那是民国时的陋习吧,大户人家吸毒者如数,比如袁世凯的儿子袁寒云,才子呀,一天吸鸦片无数。小张吸毒上了瘾不容易戒,戒毒之难到现在都一样。打吗啡是杨宇霆和日本人骗他打的,没想到会是更毒的东西。你去查,有资料的。
  你说:“请别否认,他所谓的戒毒成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西安事变那会,小张已经是开始注射吗啡了。那可是比吸食鸦片更高层次的毒瘾了。”你这段话我不懂了。小张戒毒是1932年出国去欧洲之前,这是“西安事变”几年前的事,千真万确。不知道你参照的什么资料,这个太好笑了。
  另外,无论如何感谢你的留言,就是这么多字敲也要敲一阵呢。
  如果你要感谢网络,我就要感谢一位在政协的老爷爷,认识他让我很早就接触到小张这个历史人物,让我去研究这段历史十年。我亲眼见到那些东北军的老人对少帅发自内心的崇敬,也听说很多周总理为保护张学良做的努力。如果张学良是你所说的不堪,就是一个偶然干了件西安事变,不相信别人的光,我宁愿相信周总理。
  投诚GCD的人多了,有几位令总理如此牵挂的?


【《风雷》系列同人卷】
  读者关于《天下风雷》《代人受过》系列人物的同人作品,精彩呈现!


云辰传说之一 by 烛影摇红
  1925年夏。龙城。
  永和剧院门口。
  “唉我说小七,你怎么把我们拉到这儿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男子肆意玩笑着。“呦,您于司令大驾光临,我们还不得小心着点。”说话的男子一身青色长衫,关上车门。“走,进去瞧瞧。”两人并肩而行,走向剧院里。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孩儿。
  “龙官儿,怎么样。在外蒙那段时间被你于司令熏陶的如何了?这昆曲儿也该熟了几首吧。”小七头也不回的对身后人说,那个穿夏白布长衫的男子腼腆的笑笑:“小于叔精通昆曲,实在风雅。可惜汉辰愚钝,未能学的一二……”话没说话就被前面人打断,于远骥怪眼一翻,“我说小龙官儿,你什么时候学的和你七叔一般贫,倒揶揄起你小于叔来了。这该不是跟我在外蒙学的吧。”于远骥呵呵笑着,如对自家子弟般随意。手中折扇随意拉折,显出几分书生的儒雅与不羁。
  汉辰腼腆的笑了笑,他很久没有见到小于叔了。印象中只有和小于叔在一起的日子里才能这样随意开玩笑的快乐,就连七叔也时不时的端出一副家长的样子教训他。杨家沉闷的空气,汉辰早已习惯,出来换换新鲜空气。仿佛杨家门外的空气中也有着一份久违的恬淡。
  小于和小七信步走着,因为时间尚早,人并不多。两人便同闲庭信步一般的随意嬉笑着。“怎么,真要进去听?”于远骥拿捏着,“这一听可要几个时辰呢,大好晨光,就浪费在这戏院里?”
  “得啦吧小于。”小七笑道,“大名鼎鼎的于司令风流儒雅,酷爱昆曲,是尽人皆知的事情。龙城离你老家近,这昆曲儿的味儿还是足的。不然小七我也不敢带于哥来这里呀~”
  “呵呵,哪一出啊?”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包你满意。龙官儿,你小于叔可要来听戏了,你一会儿下去告诉戏院老板,让弟子们都可着劲儿的唱。于司令可是行家中地行家,他要是听出来谁的词吐错了,可要砸场子的……”汉辰听了在后面忍俊不禁。
  “小七,你得了吧……”于远骥笑着,两人久未见面,难得的轻松。
  似乎是为了等这三位贵宾的到来,三人在最高的雅阁上甫一落座,戏便开锣。“呦,是这一出?”演员尚未上场,于远骥眼尖的从布景上已看出了些端倪。
  “要不是你来,我和龙官儿还没这么多时间出来放松放松。这要多谢你于司令啊……”
  “小七,好像于哥闲得没事做了,非要你们叔侄俩来陪我……”“唉,哪里哪里,你没看龙官儿这几日高兴地合不拢嘴么?”汉辰听着七叔极为夸张的描述,原本沉寂的脸上又添上几分明媚的笑意。
  丝竹轻韵,悠然恬淡。于远骥听着熟悉的“惊梦”,怡然自得的用手指随着节奏扣了桌子。不多时,一个旦角缓步而出,眉梢眼角无限愁情,看得出有着一番修为的。水袖轻扬,红唇微启,媚眼流波,似要勾人心魄。
  那青衣唱到:“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语音婉转,仅一句就令人心旌摇曳。于远骥赞道,“好个杜丽娘!”小七笑而不言。于远骥不禁和着那人唱到,“人立小庭深院……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佃,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不多时,大家都被青衣婉转的唱腔吸引住了,竟似入了化境。“好啊……于远骥才子的雅兴大发。”不等他说完,小七插口道,“汉辰,快下去帮你于叔拿个大花篮,他可是看上那‘杜丽娘’了……”
  汉辰抿嘴笑笑,正要往下走,却被于远骥一把拉住。“少听你七叔的,你就坐这儿好好听着,要什么花篮等戏散了再说……”汉辰不太习惯,在戏院中坐得久了不觉微微头晕。便借口道,“汉辰去让老板倒些茶水来。”
  汉辰正在楼梯上向下走,却发现一个人迎面扑来,随着一声惊叫,那人险些同他撞个满怀。汉辰凭着连个武功的敏捷身手一把将那人拉住。那人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中抬头。汉辰瞧见那人的面容,不禁一惊。
  那人脸将抬未抬之极,汉辰已觉一阵麝兰般的馥郁扑鼻而来,若即若离在鼻尖上发着颤。汉辰一惊,这才感到他怀中人的绵软。那人缓抬起脸,汉辰不禁惊愕。
  两只羊角发辫高高盘起,又从耳际垂坠而下,邻家姑娘般乖巧可爱。淡淡的眉毛望若春山,秀美下一双秋水般灵动的杏核眼正滴溜溜的望着他。眼波流转中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惊诧与不安。梨花般清丽的脸上犹染着几许飞红,与氤氲般水润的淡淡红唇相应,更显出娇媚可人。那人望着汉辰,先是一怔,脸却是越来越红。继而淡淡一笑,头缓缓低了下去。长睫微动,曦光下睫毛的阴翳投在柔软的眼睑上,似撒上了一层淡淡的眼影。因为是逆光,女子侧面的倩影映在了汉辰的夏白布长衫上,宛若一副绝美的图画。
  汉辰起初见是个清丽的女学生,不禁迟疑半晌。后见那女子娇羞的低下了头去,这才恍然惊悟,忙将怀中女子放开。冲那女子敷衍般的笑笑,慌忙逃离了现场。耳后听得一个女声响起,“徐卿云,你没事吧。快些上来吧……”
  汉辰吩咐过老板,便急匆匆的上了楼。想要静心看戏却总有些心不在焉。一旁的小七察觉到,便逗他说,“龙官儿,莫不是这卿卿我我的戏不合你的意?”汉辰脸色微红,忙摇了摇头,“哦,不,七叔,戏很好看……”一旁的于远骥仍是兴致勃勃津津有味的随了柳梦梅婉转的唱腔一起一和。
  汉辰正欲努力欣赏着台上二人的绵软情思,一张绝美的面孔又闯入了眼帘。再普通不过的青衣黑裙学生打扮,发式也平平无奇。只是那双正望着台上出神的眸子和红晕未消的面颊说不出的惹人可爱。汉辰望了她一眼,发现正是刚才撞到自己,名叫什么“徐青晕”的女孩,不禁觉得有趣。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汉辰便又聚精会神的欣赏起台上二人的华美身段来。
  戏散场后,汉辰跟在于远骥和小七身后听着二人随意的点评。“我怎么看那个柳梦梅都觉得别扭。唱腔倒还罢了,也算过得去。就是那身段太差……”小七接口道:“嗯,是有些。他的步子迈的太开了,看了不怎么稳……”汉辰像个副官般跟在小七后面,听着二人兴致勃勃的点评。


云辰传说之二 by 烛影摇红
  晚上,于远骥和小七留在了杨家。汉辰因为有些事情要处理便不得已离开了杨家。夜深沉,汉辰从军里回来便急着往家赶,开车抄了条近路。那是一条废弃已久的小巷。地理偏僻,很少有人问津。若不是急了往家赶,汉辰才懒得从这条看了就闹鬼的深巷过。车前灯开着,这时,在小巷的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仿若女鬼夜哭般令人毛骨悚然。然而那声音只是一下,便消失在苍茫的夜空里。继而是低低的呜咽声,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隔滞在巷的那头。
  汉辰沉肃着脸,放慢了车速。皱着眉缓缓地向巷的深处,声音的发出地带驶去。
  车缓缓地驶着,汉辰再一次听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他一脚踩下刹车,沉静谨慎的环顾四周。“喵……”,一只黑猫悠然闲踱着步,跳上刚刚停下车的前盖。挑衅似的竖了竖尾巴,又是一声慵懒的轻叫,挑逗般的跳下了车。汉辰的眉在车灯的映照下皱起,“喵……”又是一声凄厉的猫叫。汉辰有些迟疑,但还是缓缓启动了车。难道刚才那声划破寂寂夜空的惨叫,只是一只猫发出的?
  汉辰慢慢将车加了速,凝视前方。正在这时,车前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转身闪入不远处的拐角。仅仅那一刹,汉辰隐隐感到了有些异样的气息。
  一脚刹车,凄厉刺耳的长鸣划破寂静。汉辰跳下了车,敏锐的目光射向了漆黑的拐角处。汉辰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枪,一步一步的迈进了深巷。天生的敏锐告诉他,那令人心惊胆战声音绝不该只是只猫——那种声音他听过无数次,只是地点不同罢了。那样的绝望与恐惧,汉辰更加深了自己的怀疑,他很清楚那叫声后隐藏了什么。
  很明显,那不是女鬼,而是个快要成为女鬼的……
  汉辰的脚步很轻,快要走到拐角处时他又突然停住了。在微弱的车灯下,汉辰还是能隐约看到黑色的衣摆。那是衣服的一角,一定有人躲在里面。快要令人窒息的“呜呜”声又隐约响起,越来越急促。
  拐角里的那人仿佛猛然意识到了,衣角一动,转瞬消失。一阵阴风袭来,汉辰打个激灵。猛然抬头,“站住!……”汉辰一声大喝就朝拐角里边跑去。然而就在他发足飞奔的时候,突然感到脚下被东西绊住了。“糟糕!”汉辰暗叫不妙。脚下一绊,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下倾去。汉辰清楚的知道自己千万不能在此刻倒下,明摆着那人的后招还在等着他。看来他碰到的,还不仅仅像原先预想的那么简单。情急之下汉辰伸开两臂,凭着坚实的臂力,硬在身体着地前撑了起来。
  那人一声冷笑,汉辰不及站起,便听脑后忽忽生风。似乎是一条棍子向他后脑砸去,“好阴险。”汉辰意识到自己的对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慌忙集中力量,稳固下盘,左腿在前,重心放低,双腿扎成“伏龙步”,右臂翻转后挥,手掌跟着探出,五指张开,遒劲的指力抓住了棍子想要借力夺过。然而那人仅一迟疑,手腕迅速翻转,棍子便在极强的力道下又从汉辰手中脱出,重新回到了那人手中。汉辰知道自己今日遇上了劲敌,那人来势凶猛,力大无比。汉辰微微感到有些冷汗渗出。
  “嘿嘿,好身手。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相识啊。”汉辰正惊疑间,又是一阵阴森的冷笑,“真是狭路相逢了。我本打算几天后再去府上拜访,却未曾想到你杨少帅自己找上门来了!”那人顿了顿,沙哑的声音飘荡在夜空中。汉辰听到咬牙的声音,“杨汉辰!你就是烧成灰我也记得你!”字字包含着血海深仇般,在汉辰听来,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如阎罗殿般幽森可怖。汉辰听他口气似乎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但平日他为人忠厚谨慎,极少与别人结下梁子,更何况性命相博的对头。正惊疑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汉辰的脑海,“白狼!”汉辰失口叫道。
  他清楚的记得几年前乱云渡剿匪的那场血战。那个极剽悍的二当家“白狼”就是在他的手下一枪毙命的。尸体暂被搁置在外,打算第二日收殓。却不曾想当日夜里暴雨如注,当士兵赶到时白狼的尸体已杳无踪迹,怀疑是被暴雨和湍急的河水卷走了。汉辰当时就觉得不对,派了人去找却只在下游找到了白狼血迹斑斑的上衣。汉辰当时就有所怀疑,一连几个月都严加防守害怕他再来寻仇。然而一两年过去白狼仍是音信全无,这才稍稍放松下警惕。汉辰相信那一枪是打中了心脏的,他不会失手。就算白狼不死,怕是下半生也只是废人一条了。
  直觉告诉他,白狼,乱云匪中身手最好的二当家,又重现于这个世上,找他杨汉辰寻仇了。
  “哈哈哈……”一阵凄厉的狂笑,那人顿了顿道,“不愧是取我性命的杨少帅。你们都以为我白狼死了吧,哈哈哈,没那么容易!”白狼声音颤抖,汉辰听出他在努力压抑这几年的血仇愤恨。“很好,杨汉辰,你果然行事周密,将我的计策各个瓦解,我一十八个兄弟一个不留!我白狼可是被你一枪打中心脏!呵呵,可你并不知道,那天我身上挂着我娘给我的玉佩,那是祖传的宝贝。只差那么一点,就一点儿……杨汉辰,碎玉佩换回了我的半条命。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所有的人都以为白狼死了……就连我自己也以为自己死了。可三天后,我发现自己被一户农家救起。哈哈哈哈……当真是天不绝我。老天爷他瞧着呢,瞧我怎样血债血还,结果你杨汉辰的性命!哈哈哈……杨汉辰你听好,三年前的白狼已死,今日白狼是鬼,向你索命来了!”
  汉辰大惊,看来今晚是一场无法避免的你死我活的恶战了。一时间血往上涌,汉辰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环顾四周,两边都是高高的青石墙,没有避身之处。汉辰沉下心来,头脑中飞快地搜寻着应敌之策。
  习惯性的,汉辰的手伸向腰间。微弱的车灯照出了他映在青石墙上的影子。白狼出身枪林弹雨,见了汉辰的动作他猛然后退,一把抓起了地上瘫软的人影。“嘎达”一声,汉辰听到了骨头被捏碎的声音。“啊……”随后一声凄厉的惨叫,是个女子。怕是疼到了极限,女子的嚎叫声,仿佛受了火刑般痛不欲生。汉辰的眉头倏然皱起,攥紧了手中的枪,竟要捏碎一般。白狼竟用了如此令人发指的手段。“白狼!你放开她!”杨汉辰怒吼着。汉辰真的动怒了,伤及无辜是他痛恨的事情,更何况白狼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作为要挟。“杨汉辰,你他妈的少给老子玩花招!”白狼恶狠狠的咆哮。“跟老子玩儿阴的?哼,好啊,你玩儿啊。若还想要这小妞儿的命,就先把枪给我扔了!”白狼一把捏住女子的喉间,“老子已经卸下她一条胳膊了,要不要再拧了她的脖子给你杨汉辰欣赏过目啊?”白狼双手卡紧女子的脖颈,女子费力的喘息。求生的“呜呜”声令汉辰听了一阵揪心。“你住手!”汉辰险些冲上去抢人,又倏然停住脚步。
  “白狼,你还是男人么?!你我之间的事恩怨分明,为何又要扯上别人?”汉辰忍无可忍的咆哮着,“我杨汉辰一直以为你是条汉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卑鄙手段……”汉辰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话语被白狼打断。“卑鄙?哈哈哈……是啊,男人之间的事情本和女人无关,说得真他妈好听!那我那大嫂子呢?啊?我的大嫂子呢?她又与你们有何关系?你们不也是生生把他逼死了么?”白狼的目光喷火,射入汉辰冷冷的星眸之中。汉辰猛然想起那大当家的妻子在丈夫被抓走之后一头撞墙死了,倒也是个烈妇。“呵呵,不是有句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杨汉辰,白狼我虽然读书不多,可血债血还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今日就要让你尝尝这滋味!嘿嘿,这姑娘虽和你非亲非故,却生的貌美如花。杨少帅你总不能不怜香惜玉吧……”汉辰目光冷冷逼视白狼,带出隐隐的煞气。汉辰不再说话,他想要一枪毙命,这次他再也不会失手了。汉辰已做好了瞄准的准备,只是时机未到,他在等着绝杀——一枪毙命。
  “哈哈哈哈……”白狼狡猾的竟将那女子挡在自己身前,女子的头无力的垂下,瘫软在白狼身上。“混账!”汉辰心里暗骂,他暂时已没有机会击毙白狼了。
  “哈哈哈……”白狼又是一阵惨笑。“我白狼自以为是条汉子,也本以为你杨汉辰只会针对我一个人。可阿翠呢?她跟了我十年!十年!后来呢……被你的兵给……”白狼不忍再说,喉间哽住。“吴小二强奸妇女,违反军纪。发现当日就已就地处决。”汉辰冷冷的话语引得白狼一阵冷笑。“处决?好啊……呵呵,那是不是等你杨少帅看完我和这丫头的唇宫大戏再来取我项上人头也为时不晚啊?”“白狼!”汉辰咆哮,“你知道你妻子是怎么死的?不是被别人,是被你!被你白浪害死的!”“你胡扯!”汉辰轻蔑的一笑,“若不是你在乱云度行不义之举,杨汉辰也不会和你有什么性命之搏。若你能安分守己做个良民,你的妻子也不会跟你受累,因你而死。你妻子因你而死你却将罪责加与别人身上,如此糊涂真是可悲可叹!”汉辰顿顿道,“带兵不利是汉辰的失职。你白狼若要为妻子报仇尽管冲着我杨汉辰一人来,就算命丧黄泉我也绝无二话!但是白白扯上这位姑娘的性命,杨汉辰绝不答应!”汉辰的话掷地有声,见白狼仇恨的目光越聚越深,杨汉辰一声冷笑,“莫不是你没有胆子?不敢与我单打独斗,非要拿个姑娘做幌子么?”汉辰的嘴角轻蔑的扬起,桀骜张扬的神色划过冷峻的面颊。
  “混账!”白狼咬牙切齿,被汉辰一激就要扔下怀中女子。汉辰的手已紧握了手枪准备再次瞄准。白狼却突然收手,又将那女子挡在自己前面。仅仅一刹那之间,再没给汉辰机会。
  “少废话!白狼虽鲁莽却还不傻,只要你的手枪一时不扔,这丫头我就一时不能放。”白狼阴森的声音,“我数三个数,你把枪扔了,我就把她放了,和你单枪匹马的决一死战。怎么样,你敢不敢?一……,二……”白狼开始数数,手中力道渐增,女子已由费力的喘咳声变成了垂死的挣扎,那窒息的声音令汉辰心悸。
  “啪”的一声,手枪落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杨汉辰的头高高的扬起,逼视着白狼,“把人放了。”汉辰表面沉静,内心却紧张的如同绷紧欲断的琴弦。他知道枪只要一扔,自己所处的局面就很被动。这是在赌,赌他杨汉辰的性命。如果稍有不慎,自己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命丧黄泉或是同归于尽都不是他要的,这场性命之赌,他,必须要赢!
  “好,果真有种,是条汉子!”白狼笑道,“怎么?我手上可是有枪的,杨少帅不怕么?”“你要是有枪早就开了,何必等到现在?”汉辰轻蔑的说,却目不转睛的盯紧白狼的双手。“哈哈哈,杨汉辰你果然够胆气,白狼我没看错人!”白浪点了点头,“好,既然你我都没带枪,那么便各亮各的真功夫吧!”“好,汉辰舍命奉陪。你我单打独斗谁死谁活都是天命使然,今晚过后,从此恩怨两清,再无瓜葛!”汉辰扎稳下盘,提了口气,右手握拳收于腰际,左手摆个平掌伸前,做“起手式”。
  白狼眉头一紧,随即一声冷笑,“去……”竟将那女子以极大力道向汉辰推去,眼见那女子的头就要撞到墙上,汉辰左手慌忙收回,情急之下将那已昏迷的女子揽入怀中。女子刚一入怀,白狼棍子挥舞的风声接踵而至,一棍紧似一棍。汉辰怀抱女子,苦于无法出手,只得靠着青石墙翻滚旋转,动作迅速身形快捷宛如劲草随风。白狼招式不减,步步紧逼,几棍几转之间已和汉辰进了巷子的深处。


云辰传说之三 by 烛影摇红
  汉辰在青石墙上飞速的旋转,不敢有一丝怠慢。脚下步伐只要稍稍一乱,白狼的铁棍便如疾风暴雨般接踵而至,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汉辰本来步伐矫健轻灵,完全有时间回转身来反击白狼。可无奈怀中抱着一女子,虽然身量不重但毕竟脱缓了汉辰的脚步,平添迟缓。他根本没有回看的时间,只能飞速的翻身向前。
  两人一起一落间已打进深巷,微弱的车灯射不进来,只能够看清微微的人影。汉辰怀抱女子飞速旋转,灰色的军装扣子散开,在夜风疾疾的吹拂下忽忽兜风。旋至最极处,周身风流涌动,千回百转,恰似水中漩涡带动无数涟漪缓缓绽开。又宛若一只灰色巨蝶,蝶衣猎猎席卷,在冰冷的夜风中上下翻飞。巨蝶展翼欲飞,却听得“碰”的一声,蝶衣倏然合起。
  “糟糕!”,汉辰暗叫不妙。他的身子结实的撞到了一堵墙。汉辰急转间已被白狼逼入死角,再无回旋的余地。
  汉辰慌忙回转脸来,见白狼穷凶极恶的飞奔而至,露出阴森的白牙,灰色的眸子狠狠盯着他,泛出血的色泽。眼见铁棍兜头扑来,汉辰忙将女子推向一边,自己侧身躲过。脸和女子交侧而过时,风带着淡淡的幽香从汉辰面前划过,一瞬间淡淡的熟稔感觉掠过汉辰脑海。汉辰不及细思,瞅准白狼高举铁棍的胳膊,右手微抬,侧身一让闪将出去,轻巧的躲过了白狼力道十足的一棍。白狼一棍结实的打在了巷尽头的墙上。汉辰回身一看那青石墙凹进一片,不禁有冷汗渗出,暗叫白浪好生了得。
  汉辰背靠着青石墙,他与白狼背后的墙相距不过十来步。江南水乡建筑小巷本以轻灵小巧著称,用在比武打斗处可谓拥挤的很。白狼一击未成,恼羞成怒的向汉辰奔来。汉辰瞅准时机,飞身一跃,竟似平地飞起般踩上了白狼的铁棍。借铁棍上扬之势,足尖发力,飞一般迅捷的掠过白狼头顶。不及白狼转身,杨汉辰踩住白狼双肩,双腿后踢,一把将白狼踢翻在地。灰色的衣摆在几个起落间一起一合,身形潇洒风流,衣带当风,飘飘出尘般仙风道骨的神韵。
  刚才几个过招,杨汉辰已觉出白狼力道不小,怕他起身压制不过。便全身后仰,用下坠千斤顶之力压在白浪身上。右肘顶住白狼颈后脊椎,封他死穴,左手握拳压地。白狼见杨汉辰以体力压住了他,端的是怒不可遏。眸中充血一声大喝,硬是抬了汉辰从地上硬撑了起来。汉辰一惊,未想到这厮竟如此剽悍凶猛,感到自己的身子被白狼顶了起来。在白狼尚未完全起身之际,杨汉辰慌忙一个翻滚,从白狼身上甩落到了地面。
  夜风卷动汉辰飘逸的衣摆,勾勒出清冷的夜影。衣带飘飘,光影离合,身形却巍然不动。
  白狼双目喷火,将一条棍子舞的虎虎生风。举棍猛然横扫下盘,汉辰轻身跃起,仗着轻灵的身形上下闪躲,几个起落之间已绕过凶猛的棍招十几下。招招惊心动魄,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白狼见横扫不成,举棍向汉辰砸来。汉辰左腿稳扎,守好根基,右腿高抬使力飞腿踢出,一下正中白狼紧握铁棍的右腕。白狼惨叫一声,铁棍脱手。落在了几步远的地方。汉辰暗暗松口气,铁棍脱手,两人现在便是拳头腿脚相向了。拳脚功夫上,汉辰的胜算增添了几分。冷笑在汉辰刚毅的脸上一现即逝,他摆好架势,双腿跨步分开扎牢。拳脚相搏,白狼没有胜他的机会。
  白狼大喝一声,撕开前襟,袒露胸膛,如厉鬼般凄厉可怖。挥拳向汉辰打来。汉辰回身一侧,避开他这一拳。白狼却不收手,一把卡主汉辰的脖子,用右肘内侧顶住,急把汉辰后脱,想让汉辰窒息力竭而死。汉辰暗骂好狠,呼吸声减重,脚步却丝毫不乱,跟着白狼的步伐步步倒奔。双手紧握白狼铁箍般有力的右臂,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开。力道上已输,汉辰气息渐重,大口喘着气。似乎感到汉辰渐渐不支,白狼的步伐稍稍迟缓,想要略换口气。汉辰抓准时机,用力反击。双臂后仰抵住白狼双肩,右腿猛然上踢。这一击用了全身力量,白狼没有料到他用这一招。当时一愣,便感到一阵剧痛,已被汉辰踢中门面。口中鲜血狂喷。白狼慌忙放开汉辰,靠在青石墙上费力的喘息。
  汉辰被白浪松开,脖颈刚才被亘住的地方渐现青紫。若不是刚才奋力一踢,怕是后果不堪设想。汉辰体力大减,费力的脱下浸满汗水的军装喘咳着。单薄的白衬衣在夜风中轻轻摇摆。
  惨淡的月华从洁白如雪的衣上划过,整个人如侵入冰水中清寒。月华寥落,拂过汉辰轮廓分明,弧线坚毅的清冷面颊。星眸幽深若古井深潭,孤高冷峻。冷风袭来,汉辰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白狼慌忙喘息,迅速反扑。他变了招式,十指成爪,根根如鹰爪般遒劲有力,向汉辰迎面抓来。汉辰侧身,想要避开他这一抓。却没想到白狼使诈,半路中改变了方向,五指急向下插,四周风被指尖带动,发出可怖的忽忽声。汉辰措不及防,不及躲避,迟疑之际右颊上已被他抓出了五条深深的血道。汉辰翻身急转,白狼却势不可挡,硬生生的撕向汉辰的肩头,竟扯下一层薄薄的皮肉。汉辰一阵剧痛,闷哼一声,右手捏住了左肩,鲜血汨汨流出。白狼一阵冷笑,“呸”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下颚刚刚已被汉辰踢得青肿变形。
  不及汉辰缓过气来,白狼狠下杀手,赶尽杀绝的招数蜂拥而至。指尖千回百转,招式层出不穷,招招索命,攻向汉辰身上各个要害。汉辰几乎不敌,踉跄着一一费力化解开白狼凶狠的招式。汉辰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过多的失血让他感到头脑渐沉。自己渐渐体力不支,料想白狼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便打算以灵巧取胜,耗他白狼的体力。
  汉辰忍了左肩的剧痛以双拳同他相博,白狼鹰爪招式百变,汉辰不去理会,只用心双拳守尽门户,不给白狼以可乘之机。转瞬之间已斗了十几回合。白狼手腕翻飞,五指又抓向汉辰左肩。汉辰这次却是凝神不躲,火光电石间抓住白狼手腕,咬牙发力,使劲全力一捏,只听“嘎达”一声脆响,竟生生将白狼的右手手腕折断。
  “啊……”白狼一声凄厉的惨叫,慌忙收手。汉辰喘息着步步后退,步履稳健。汉辰已将下盘沉下,扎好步子,打算最后一击制敌。却突然间脚下一滑,汉辰一声惊呼,身子重重的摔了下去。
  “哈哈哈……”白狼阴森的笑在汉辰耳畔响起,白狼的右腕无力的垂下,摇摇晃晃拖着沉重的步伐向汉辰移来。
  汉辰面色苍白,清冷的目光望着满脸是血的白狼。头高傲的扬起,嘴角划出轻蔑的弧线。四周一片寂静,清远的蝉声在远方起伏。冰冷的夜风迎着汉辰高傲的面颊卷下,打在汉辰半面浴血的脸上,托出清高冷毅的轮廓。
  淡淡的月华跌宕在汉辰的高傲清冷星眸中,嘴角扬起一丝讥诮的冷笑。右肩的血缓缓的流淌着,剧痛阵阵袭来。
  白狼来了,脚步声沉重杂乱,沉重震撼。汉辰咬了牙,右手下意识的后靠,却意外的摸到了三粒圆圆的东西。原来刚才让他滑倒置之死地的,就是这三粒石子。汉辰冷笑,捏住石子,灵光一现,计上心来。
  他现在什么也没有,手中握的,仅仅只有这三粒石子。


云辰传说之四 by 烛影摇红
  徐卿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是死一般的静默。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两边耸立的高墙如阎罗殿般幽森,只有右臂不时袭来的剧痛让她依稀感到尚在人间。
  所有的记忆仿佛已被水洗,她只记得一张可怖的脸,一双邪恶的手,惨然无助的绝望叫喊。那双手,鹰爪般凌厉,堵住她的嘴,然后扯落了她的衣衫。
  那双手一把撕掉了她单薄的蓝色上衣,然后从脖颈到背脊,粗糙的手滑过她身上寸寸光洁如玉的肌肤。再然后,再然后呢……徐卿云没有了任何记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再不知晓。
  支撑着爬起来,右臂微微一动,便有如骨碎筋折般的剧痛,冷汗涔涔而下。一时间,种种屈辱与难忍的疼痛一齐涌到心头,泪水倏然滑落。青紫的纤手下意识的无响了胸口,慌乱的整理着破碎而凌乱不堪的衣衫。
  一滴……两滴……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徐卿云似乎能听到那每一下都砸到自己心尖上的声音。无助与恐惧,一瞬间向她袭来,就像浓密的夜的黑,将她吞噬在茫茫无尽的黑暗之中。那份沉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切的一切,在渺茫的夜中无所遁形。
  夜风凄凉,扑打在卿云的脸上……淡淡的血腥味。卿云仿佛像被冷水一击,心底的意识苏醒过来。一张清俊冷毅的面容在她的心底一闪而过,那份熟稔令她心悸。那么现在,那个舍身救他的人,现在又在哪里呢?还是在恶战么?可是四周为什么又是死一般的安静呢?
  死?卿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字,浑身战栗起来。他再次感到自己被恐惧与绝望吞噬,然而无论如何,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必须要自己站起来。
  卿云踉跄着,茫然的拖着步子前行,左臂扶着石墙,一直走到夜的深处。月光迷蒙,流泻在孤单的身上,月影被缓缓拉长。脚下一绊,卿云停住了脚步,仿佛有些异样。卿云艰难的俯身,将地下的东西缓缓拾起——一把枪。
  枪在卿云的手间摩挲着,她并不会打枪。隐约记得这把枪应该是那个人的,那个舍身救下她的人。既然他的枪在这儿,那么,那么人一定也在不远处。想到这里卿云着急的拖着步子艰难的向前走。前方的向内分出了一条岔口,卿云停下了脚步,伸头向里看。然而巷内的情景,却令她大惊失色。
  深巷,两人相对。月光从天幕垂泻而下,映在少年高傲的脸庞上。那原本清癯的脸颊,现在却已是半面浴血。孤高清冷中勾勒出隐隐的煞气,血的沾染下更有几分恣意与狂烈,男儿英气尽显。卿云远远望过去,竟呆了呆。然而那少年却是倒在地上,身体无助的靠在冰冷的墙上,费力的喘息着。
  而石墙另一侧的恶人却是撑着墙,冷笑着起身,踉跄着步步逼近白衣少年。前走几步,那人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坐着的少年,费力阴笑的喊着话,“怎么样?嘿嘿,小命今天交代在这里了,有什么遗言可以告诉老子。哈哈。老子也好提前帮你安排些。顺便帮你收尸……”
  白衣少年扬起了脸,目光冷冷如沁入星辉般直直逼视那人,随即一声冷笑,“你莫要高兴的太早。鹿死谁手,尚未定论。”略显虚弱却依旧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深巷中,盘旋着,又被风轻轻吹散。一阵温暖的感觉从卿云心底缓缓升起。稍稍安下了心,卿云躲在巷尾,忍住右臂时时袭来的剧痛,屏息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那恶人听完他的话,反是仰天大笑。“你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血流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身上还剩多少。其实老子完全不必亲自动手,只要看着你的血一点一点流干就行了。……不过,那个小妞儿老子还得去享用,可是不看着你又怕你跑了,你说这该怎么办呢?嘿嘿,我看到不如现在就送你上西天……”那恶人说着就向前走,拾起了一条什么东西,向地上坐的那人走来。
  卿云急得满头大汗,又怕这时出去帮了倒忙。连忙整弄手中的枪,却怎样也打不响。眼见那人走得越来越近,卿云“啊……”的一声长长的尖叫,引得恶人立刻将目光朝向了自己这里。
  卿云双腿有些发软,她想无论如何要先引开那人的注意,然后自己再跑。这样那个好人也许会有些时间。
  白狼拎着刚拾起的铁棍缓缓向卿云走来,一步一步,卿云的心就要跳了出来。正欲发足狂奔,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着……”那恶人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卿云吓得呆了,白狼也颇为惊异,正欲起身之际,又是一声,他彻底的倒在了地下。卿云揉了揉眼睛,确信他再次倒下无疑,正要双手合十感谢天兵天将来助,却见瞬息之间白衫少年翻身一跃而起,一把死死的摁住了那人拿着铁棍的左手。右手迅捷的夺下铁棍,随即翻腕一扬,一条铁棍便轻巧的横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身形俊朗,来去如风。手起手落之间,杨汉辰已由完全的劣势轻巧的转为了优势。
  “怎么样,白狼?我原说过的……”讥诮的笑意在汉辰的唇边一纵即逝。“你少废话!”白狼目眦欲裂,“你是用什么?暗器?”眼见白狼惊疑的目光,杨汉辰轻蔑的冷笑。摊开手掌,还剩一粒仅有的石子。手指轻动,石子在汉辰指尖飞转。“玩过弹球么?就这么简单……”
  白狼呸了一声,“好,老子今天认栽,要杀要寡随你便。”汉辰的脸沉肃平静,白狼的手缓缓伸向了腰间。迅速掏出一个明亮的东西,向汉辰刺去。汉辰翻身躲过,一下子被白狼压在身下,白狼冷笑着,“当土匪没点下三滥的本事可不行……可惜呀可惜……”直欲刺向汉辰。汉辰伸臂欲抓,却听“砰”得一声,白狼竟一下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是枪声!杨汉辰慌忙翻身跃起,皱紧了眉头。小心的伸手去探白狼的鼻息,早已毙命。
  汉辰迅速回身,皱紧了眉望向岔口的那头。只见一个人影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步子十分不稳,几步便一下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人影正是卿云。汉辰前走几步,走到了趴着的卿云面前。卿云缓缓的抬了头,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汉辰,想要撑身爬起,一使力又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汉辰吁了口气,一只手伸到了卿云面前。卿云泪眼朦胧的望向汉辰,抿紧了嘴。汉辰挤出一个生涩的微笑,向卿云微点了点头。卿云低下了头,偏过脸去,将纤细的左手轻搭在汉辰厚实的大手上。一瞬间,卿云心悸。
  那样熟稔的温度,仿佛掌心的纹路亦旧曾谙。淡淡的男儿气息让卿云在一刹那间恍若隔世,如身处忘川般迷蒙飘渺。周身的一切已不复存在,她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个男子。魁伟的身材,宽广的肩。卿云紧张的闭了眼,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悸到快要窒息,快乐的窒息……
  “吧嗒”一声,有东西掉在了地上。是那把枪。像是重重砸在了卿云心上,她顿时不安起来,“枪……他,我……他死了么?他是不是死了?”卿云抓住了汉辰的胳膊,一瞬间大汗淋漓。汉辰点了点头,卿云脑中一下嗡嗡作响,“他死了?杀人了……我杀人了……”头脑中眩晕如海潮般袭来,眼前一片空濛发黑。汉辰眼见不妙,正要伸手扶她。卿云再也支持不住,双眼一闭,直直的倒在了身边汉辰的怀里。
  卿云的头倒在了汉辰温热的胸口上,麝兰的馥郁扑鼻而来,柔弱的身躯倾在了汉辰怀里。
  汉辰一下子呆住了,就那样呆呆的抱着怀中的女子,不知所措。汉辰霎时间楞住了,猛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喂~喂,姑娘……”叫了几声,怀中人一点反应也无。反而在他怀中月牙越近,仿佛整个人的重量都加到了他身上。汉辰有了种快要窒息的感觉。“醒醒~~喂……”刚才的性命之博汉辰都没有先进如此的紧张,呼吸变得急促,额上竟渗出了密密的细汗。汉辰惊慌的望向四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看,露出讥诮的笑意。汉辰自幼习文练武,沙场驰骋,出生入死,素以处变不惊闻名。可如今此情此景竟是令他从未有过的紧张。汉辰无所适从。双臂不知放到哪儿好,既不好去环抱支撑怀中人,也不好推开不管,只好直直的放下来,像木头人一般呆立着。汉辰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通通”的声音将自己都吓了一跳。
  “喂……喂……姑……姑娘”,僵持片刻,汉辰又喊了几声,见怀中人仍是没有反应,在这么呆下去还不知要占到几十。汉辰一咬牙,闭了眼,拢腰环腿的抱起怀中女子就打他不得朝前走。汉辰自己都不敢看怀中抱着的人,做贼一般的迅速逃开。
  车还停在巷的最尽头,隐隐的车灯未熄。汉辰走到一半便大汗淋漓,想要放下怀中人略歇一歇,可又怕她倒地。只得咬紧牙关,一步一拖的将她抱上了车。
  汉辰几乎是一把把卿云扔到了车上,自己则一手扶着车窗大口喘着气。卿云本来身量不重,可汉辰此时体力大消,双颊渐渐变得潮红。汉辰扯下一片衣襟,草草的包在了渗血的肩上,随即跳上了车。自己和旁边女子的伤都不能耽搁,车朝着圣心医院的方向驶去。
  车正飞速行驶着,前方突然一个影子一闪,汉辰一脚急刹。“砰”的一声,卿云的头狠狠撞到了前方玻璃上。“啊……”随着卿云的一声惨叫,汉辰忙转脸看过去。这时他才发现卿云的上衣早已被撕破,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如玉的胸口和……“这……这……”汉辰慌忙别过了红透的脸,大口的吸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你……你这是……”卿云被撞醒,立刻发现自己躺在别人的车上。慌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羞愤的望着汉辰,“你……你这是……”汉辰不敢去看卿云,无奈卿云刚刚醒来,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汉辰解释不清,面红耳赤的比手画脚,挥舞着双手激动地解释了半天却仍是一句整话也没说出来。卿云是个聪慧女子,见状心下也明白了八九分。红了脸低头道,“我知道你是好人……”汉辰慌忙道,“那……那这个……姑……姑娘,现在去……医院。你看看,你的右臂好些了么?”卿云试着抬起右臂,惨叫一声胳膊瘫了下去,眼泪摇摇欲坠。“疼死了……我快要死了……胳膊,胳膊断了……”汉辰暗骂白狼下手好狠,安慰道,“你忍忍,马上就到医院。”
  圣心医院是龙城唯一的一所西医医院,口碑很是不错。去年过年的时候汉辰曾奉父命慰问过圣心医院的工作人员。院长陈先生是认得他的。但现在天色甚晚,陈先生应该不在。汉辰跳下了车,卿云踉跄着脱了步子跟在他身后。
  “啊……!”护士小姐见到汉辰一声惊呼。只见汉辰沉肃的脸上半边全是鲜血,左颊上还有五道血印。洁白的衬衫一部分已被鲜血濡湿,臂上已有一块儿被撕下,似乎是刚从恶斗中脱身。加之汉辰表情严肃冷毅,乍一看起来不知是正是邪。护士小姐惊恐的望着汉辰直接闯了进去。
  “叫医生,接骨。”汉辰平静的话语如命令一般,护士小姐回过神来,慌忙去叫医生。不多时只见一个白色长褂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汉辰,“这是……”“路上遇到劫匪了,伤的很严重。她需要马上接骨……”汉辰看了眼身旁的女子。“好,请小姐随我来”医生将卿云领了进去,汉辰留在外面,护士帮他迅速的处理着伤口。
  棉签一点一点蘸着药水,汉辰咬了牙,伤口很深。医院的大钟已是十一点。“啊……”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夜的沉寂,汉辰慌忙起身,冲向了卿云刚才进的房间。卿云惨白了脸,靠在床上,面部一阵痉挛。医生解释道,这位姑娘两边骨头分开已有一段时间,现在必须马上接骨,时间长了怕有闪失。
  汉辰沉下脸来点了点头,“需要多久?”“接好了很快,半个小时。”医生看了眼汉辰,“是家属么?”汉辰想张口说只是路人,可又见那女子可怜兮兮的晕在床上,心有不忍。刚想改口说是朋友,可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朋友这个词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我是她……哥哥。”汉辰无奈之下虬结了眉说道,心想这样该不算太唐突。“好,我给病人接骨的时候,她可能会有些紧张。请你在他身边陪着。”医生没有察觉出异样,“我去准备东西,麻烦你先将她接骨处的衣服脱下来。”医生立刻出了房间门,没留给汉辰说话的机会。
  “这……”汉辰犯了难,出门去找护士。刚才的护士也和医生一起去准备器材消失了。汉辰无奈,折返回房间。卿云清丽的面颊被疼痛折磨的看起来让人十分心疼。汉辰坐到卿云的床边,望着卿云清丽脱俗的面容,将双手伸出,却又立刻缩了回来。静等着医生和护士的到来。
  “怎么这么慢?”医生回来后见汉辰呆坐在卿云的床边,正望着她出神。汉辰不答。护士小姐忙上前将卿云的上衣左臂处撕开,露出了隐隐折断的部分。
  汉辰看到卿云如玉的左臂一阵揪心。医生和护士正在一起将卿云架起来,想让她靠在墙上,有一个合适的高度。可卿云的身子似乎太软,刚扶到墙上就倒了下来。
  “这样不行。”医生皱起了眉,沉了脸转向身边站着的汉辰。“这样,你坐在床上,把她抱起来。就是让她的身子靠在你身上,这样高度就有了,明白吗?”
  汉辰有些犹豫,却还是坐到了床边。他的手划过卿云纤软的腰际,掌心的温度在腰间停留。继而缓缓向上,轻柔的抱起了卿云的上身,划过嫩藕般的玉臂。将卿云轻柔的身子靠在了自己温热的胸膛上。心跳,在逐渐加速……
  汉辰的动作很轻很缓,他怕惊扰了怀中沉沉睡去的女子。她是那样的柔软,像一团一纵即逝的飘忽云雾。异样的感觉,在心底缓缓升起……


云辰传说之五 by 烛影摇红
  自夏徂秋,甫一凝神,秋风簌起,仿佛又要雁叫霜天。风露之下,蒹葭苍苍。秋至,盈手一握,相逢不知归期。
  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林荫道间飞舞着翩跹的梧桐叶,仿若红尘中撒满的片片私语呢喃。并肩而行,西风紧,身后泛黄的梧桐叶萧萧落地。
  “你……还好么?”沉默良久,汉辰吐出了这句话。身边的卿云抬头望向汉辰,动了动娇软的红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按倷下来,低下了头,淡淡的道,“还好……”纤手摩挲着斜垂的两条发辫,眼神空茫。
  汉辰也不再多言,随着卿云走在向晚的小道上。彼处梧桐撑枝如盖,收藏起远处桂花朦胧的叹息。两行脚印一深一浅,将画面分成了并不连续的两个部分。
  跫音起,随西风而行,踏在落叶上,“沙沙”声在脚下咏叹。
  “龙哥~”卿云猛然抬起头,一双灵动的杏核眼中早已盈满清泪。“龙哥……你,你一定……一定要记得我呀……”泪水倏然滑落,卿云闭了眼,将脸转了过去,心底涌出从未有过的绝望与酸楚。多少次午夜梦回,轻轻唤过她心底最深处他的名字。眼前这个男人,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明日就将远行,去一个新的国度。他不知道,从此这段缘分便该归于无痕,了然于世。一切都应如秋水般无痕。而她也应把这段过往尘封,也许再也不会开启。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两人之间,早已没有可能。
  “云儿,怎么这么说?”汉辰轻轻嗔怪。清眸若水,温暖的目光望向卿云,唇边泛起浅浅的笑意。“不会的,龙哥不会忘的。”
  “那便好……”卿云低下了头,又是一滴泪珠滚落。两人说话声都极轻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静谧恬淡。
  缓步而行,远处落红如雨。“你瞧。花都谢了……”卿云莫名的伤感,轻叹了口气,“开到荼靡花事了……花事了,本该如此。”风起,星星点点的桂花落在卿云乌黑的鬓角,幽香袭人。汉辰伸手,粗糙的手指轻拂过卿云发间。“明年,春草重生的时候,你我再来相聚。”
  卿云缓抬起脸,“真的么,龙哥?春草重生时,你我再相遇……”
  一片桐叶随风坠落,杨汉辰翩然而去。卿云俯身拾起刚刚落下的那片桐叶,望着远方那人乘风归去的背影,在夕阳渐行渐远处淬落。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眼前浮现出了另一番刻骨铭心的场景。
  温情款款的巷陌,轻柔一如梦境的水波,墙上是斑驳的岁月痕迹。萌动的回忆交织在一起,结成一道天然的帷幔,映现着浮华一层一层剥落。彼夜隅望,月华携一窗散碎的风露,浸染时间的空蒙,隔着远远漫空的花香,在周身散落。然后还是梦,一个天涯路走断也永远不愿醒来的梦,梦中隐匿多年的相约。又最终梦来梦去,缘起缘灭。
  清冷的黄昏。第一缕秋风乍起的时候,是繁华散尽后的落寞。彼岸风起,拂散千年的轮回,千年的忘却。她一直以为可以生活在彼岸,独自守住月白风清,躲过红尘中的熙熙喧嚣,作一株孤芳自赏的仙草。可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了。许多事情,以为自己能够轻易的忘却,却不曾料到,埋在心底的一旦记起,却又是一段凄绝。
  一个可望不可即的背影带走了心中所有懵懂的期盼。如果我们拥有前生,又何必来寻这段了无痕迹的宿缘?既然我们拥有今生,又何必山盟海誓求得下一世轮回的相伴?
  可叹的是,经历了那样多的红尘翻滚,还不过缘来缘散缘如水,繁华事散逐香尘……
  佛说:千年修行,可换得一世相守。原来红尘翻滚的芸芸众生,大多都只修了九百九十九年呵……
  寂——寞。寂寞呵……心字成灰的烈酒,在今夜无限漫卷翻飞。
  心是一片飞舞的秋叶,坠落的青藤,搁置于岁月的墙角,执着攀缘在苍古的垣墉上。因这寂寞的逾越,使它黄过绿过。所以踏碎一地落叶,随清冷的风飞舞起步,踏过散落在生命间的点点烂漫。
  旋舞而过,华丽苍茫。曾经,不期而遇;如今,无缘再遇。
  匆匆邂逅,只留下可追忆的如烟往事。掌心的纹路原来是早已埋下的伏笔,苦笑,原来只有片刻光阴的相守,原来世间无路你我与共。
  卿云摩挲着手中泛黄的桐叶,泛黄的记忆。极轻极轻,梦呓般的吐出“我会永远等你。龙——哥……”眸中剪影,清瘦无缘。
  刻骨铭心的感情,一刹那足慰平生。一天的时间成全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却要用一辈子来忘却……
  清泪丰盈秋色。往事如烟如雾如风如尘在卿云面前飘过,黯淡了一切年华的更迭。忘川虽阔,一苇可杭;子夜欲歌,叹息畅怀。忘川彼岸是永远的等待,任它樱桃正红,芭蕉犹绿,流光偷换。我们总算没有错过,在十丈绵软红尘中相遇,彼此心上的涟漪缓缓荡开。没有错过,是平生最大的欢喜。彼此挥之不去的朦胧记忆。也许千年之后,风尘已逝,两人相逢陌路。可是又怎会忘记曾经的相逢过往。没有忘记,已足够一生回味。
  年华如水,脆生生的光阴在眼前径自滴落。不知何时,害怕朱颜更改。几许年华,几分惶恐。那么索性放手,不再追逐镜花水月而倾情等待,欣赏寂寂的华年。然后回首,转身,流年逝去。
  等——待。最终没有错过,最终不会忘却。人生只如初见,这一切,已是很好的结局。
  “我……会永远等你……”天边朗月初升,光流飞转,夜幕四合,秋色盈眸。于是一切欲语还休在心中翻滚沉浮却又努力尘封的过往,最终归了于夜的止水沉寂。
  远方,缘起缘灭,月华似水……
  “正如叶落之于秋;尘埃之于光阴;流水之于溪旁歇脚的逆旅。那一瞬不是为着相逢,而是为着没有错过而欣喜。为着这一瞬,所以不惮说分离,且不管这分离竟是真的海角天涯遥遥无期。因着这无期在心中有期,所以不惮等待;因着这等待而凋残了多少季的花期,所以梳一把白发,岁月萧萧地落地。且把山色和水色在目极处绞织成如画的山水,恍惚中,那山是我,那水是你……”——简贞


谁与望,陌上靑空(1) by 云君沫
  (青妹番外)
  ※※※
  早在没有见过他的时候,他的名字便已经成为冷峻和冷漠的代名词。
  她有些好奇,又有些心向往之。
  女子的心事啊,如同胜放的小小的莲。
  龙城的天空晴到一种迷离的蓝,无云,只是有南方特有的鸟类偶尔掠过。又明朗又寂寞。
  她随着父亲来得这里,乱世里本就不好生存,能与父亲平和的活着,她很满足。
  父亲说,他是她的恩人。
  没事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河口,小嘴巴翘起来,想啊想,都说他是自己的恩人,怎么就没印象呢?
  也就是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日子,那个淡漠少年彻底改变了他在青妹心中冷漠而可怕的形象。
  她远远地,愣愣地看着他,瘦削的身形,目测起来也比她高上许多。许是感受到她注视的目光,他的双眸稍稍地转动,极快又极不经意的一眼。
  但是杨汉辰几乎是没看她的,从她身边走过,带起轻轻的风。她的心底仿佛被撞击,柔柔的,陷下去一方。
  他的身边有个小小的女孩子。
  阿爹反应过来,赶忙迎了过来:“少帅来此,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杨汉辰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舍妹有些事,不得不在此住些日子。麻烦老爹了,若是有人问起,烦请行个方便,就说……”
  没等杨汉辰说完,老人便识趣道:“少帅放心,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我家亲戚来探望小老儿的。”
  他目光灼灼,倒也淡漠,只说:“如此,便多谢了。”
  青妹在一片偷偷看着,眸中有莫名的执着,那应该是很沉重的背负。
  杨汉辰站起身,拍了拍身旁女子的肩膀,道:“四,你先住在这里,等我送了紫荑走便来寻你。”
  女子点点头,小声的说:“大哥,爹爹那里……”
  “放心吧,有哥哥在,没事。”
  男子向阿爹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
  青妹慌的叫了一声,“你就是我的恩人吗?那个少帅哥哥?”
  男子回过头来,就看见她的目光遥遥地,望着他。
  她的手臂有微微的颤抖,却又是温暖的,仿佛一种力量,缓慢地注入她的心髓。
  “你是青妹吧,”男子微哂,“小丫头挺可爱的。”
  燕荣便在小店里住了下来。
  都是爱闹的年纪,两个女孩子不出半天变成了好姐妹,叽叽喳喳,什么都聊。
  燕荣虽是大家小姐,平日里却很少出门,甚是腼腆。
  青妹把手放到眼前演起了手戏,一会老头子的声音,一会小姑娘的声音,逗的燕荣在一旁偷偷的笑。
  一日,青妹在后院里削萝卜,不一会,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便诞生了
  燕荣看得呆了过去,拿着兔子,上下打量,叹道:“青姐姐,你太厉害了,跟我哥有一拼。”
  青妹红了脸,:“什么呀。别胡说。”
  在与青妹的叙述中,她对杨汉辰有又了解了一些。
  有阳光,温暖地倾泻。
  “大哥不爱说话。”
  “大哥的武功是极厉害的。”
  “大哥爱喝鸡汤。”
  “大哥似是不太喜欢嫂嫂。”
  “大哥身体不好。”
  “大哥对待亲人是极好的。”
  ……
  阿爹对自家女儿这样细小的心思并未察觉,只是某日不经意的一句,青儿,你也大了,阿爹不盼着你大富大贵,只想你找个可心疼你的,只要这样,便好。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些话便仿佛是一石激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在女孩的心里漾开。
  她想到了他,她并不奢求,她只希望会有那么一天,也可以站在他的身边,不需要太近,很远很远地观望着,甚或在茫茫的人群中,只是仰望着他,也是可以的。


谁与望,陌上靑空(2) by 云君沫
  一个月以后。
  惨淡的夜色下。
  青妹在背后中看着他,看他出声又收声,看他隐隐的失落。
  待她回过神来,身边的伙计已经四散而去,围在他与杨大帅周围,单单余下她一个。
  三天之前,他匆匆来过,带走了燕荣。
  她悄悄退了出去。
  少年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冷漠地别过脸去,看不出情绪。
  握了握已经沁出汗的手掌,她慢慢地,慢慢地,走了过去。
  故事,顺理成章地被写下去。
  她有些担心,燕荣与她说过,杨大帅并不甚爱这个儿子。
  她坐在楼下,不时望着楼上。
  她从来不认为两人会有什么大的交集,她也没心情演一场灰姑娘与王子的话剧,她只是有些不放心。
  她低头思索了一会,摇摇头,又点点头。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跑向厨房……
  她让房间了的两个人都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她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背对着她,似乎在低声饮泣。有些东西,她看不到,一直都看不到。
  青妹用手抓了抓衣角,自己竟有些难过,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在她的心底蔓延。
  “伯伯,少帅哥哥,吃饭了。”青妹小声说了句,便低着头下去了。
  仿佛看见他,自己便不敢抬起头,连句话都说不好。青妹就想啊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飞蛾扑火,终究是无望的事。
  第二天,他便要走了。
  已经是她琢磨不起的面容,眉宇间有一些极淡的哀情,眼神依旧淡漠,波澜不惊。
  他不痛苦,亦不快乐。
  她也想他面前越来越多地显示出软弱而羞涩的一面。比如,那些她费尽心思准备的食物,比如多多的在他的身旁停留……
  只是,他终究是要回去。也许,他甚至不属于他自己,而属于那个家族。
  钝痛,一点一点地袭上心头。
  待她被阿爹一把给抓起来的时候,泪水已经湿了整张脸。
  痛苦与快乐,原双生。她轻轻安慰自己,不要怕。
  后来,他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出现,日子如水般平静的流淌,她有时候会觉得痛,仿佛将自己身体中重要的一部分生生地撕扯开。
  那样无望。
  已经快入冬了,空气中有微微的冷意。
  阿爹给她寻了门亲事,过了年,她就是别人的妻。
  已经没有余力思考,简单地收拾后,便立刻上路,她觉得有些事总该画上一个休止符。
  这一路,太坎坷,太崎岖,太惶惶不定。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的结局。
  喜欢,这种情感,也是太自私。于是每次离杨汉辰更近一些,青妹的幻想就又更膨胀了一些。他们相遇在黄龙河畔,看过一样的天空,吹过一样的风,这样的羁绊,终究太微不足道了些。
  龙城。大帅府。
  真巧,正迎上杨汉辰出来。
  有生之年。
  就是这样地看着他,幸福一点,快乐一点。即便他还是那个淡漠又孤傲的少年。也就真的够了吧。哪怕他很久很久,连她的名字也不曾叫过。
  少年突然地转过身来,沉沉地看着她。
  青妹?
  嗯?她抬起头。
  惊觉少年勾唇的弧度。
  笑得又轻。又浅。
  青妹忽然想起幼时娘亲教她的一句话。南有嘉木,不可休思。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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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紫陌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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