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单独分胜负


  黑夜之中,刘继业和那女将厮杀十余合不分胜负,转眼间鄙见自己身旁的亲卫越来越少,心下急躁便想着尽快将眼前这女将拾掇下后,带领手下突围而去,但心中越急就越发拾掇不下,反而被那女将接连几刀逼得手忙脚乱。
  刘继业见拾掇不下那女将,收摄心神,暗忖今夜周军已有埋伏,定然讨不了好去,想来陈颀等人也该退回城内,当即长啸一声,手中大刀猛砍一阵,跟着拔马翻身杀回。
  刘继业沿路冲杀回来,黑暗之中只有十余名武艺高强的亲卫夺得马匹紧跟其后,其余的亲卫不只是死于阵中还是被俘了。
  只见往城内退去的路上周军越来越多,刘继业当即大吼一声道:“左右冲突不出,不如随我杀将回去,好歹踹破周营,让周军不敢小视我等!”十余名亲卫轰然称是,便跟着刘继业如狼似虎般的返身杀了回去,众人已存了死志,加上无疑都是颇高,黑暗之中一阵冲杀,周军人马虽多竟然阻拦不住。
  刘继业突入周营之内后,回头一看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不禁怒火大炽,手中大刀舞得如旋风一般,周军纷纷辟易。
  不远处周军木制的点将台上,白甲折家军大将折德扆正在台上观望,眼见出城夜袭的汉军大部退回城内,留下殿后的数百汉军悍勇无比,周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渐渐拾掇下来,最后一名汉将居然突入了大营之内,左冲右突勇不可挡,脸色登时阴沉下来,厉声喝道:“此乃何人?”旁边一名裨将答道:“回将军,看此人刀法该是汉将刘继业,此前和我军多有交手的。”
  折德扆哦了一声道:“和他交战多时,今夜才见到他,想不到他如此年轻。”跟着眼神一寒道:“难道我军中便无人能胜过他么?”
  一名二十余岁的小将上前答道:“父帅,适才阿姐已经出战,和这刘继业战了个不相伯仲,待孩儿下去助阿姐一臂之力,定然能杀了此人。”
  折德扆回头一看,却是自己的二儿子折御勋,摇摇头指着营内势若猛虎的刘继业道:“此人已经存了死志,只是想要以死相搏,我不想再让部下有任何损伤,给我传令下去,弓弩手伺候!”
  折御勋正待转身传令,忽见一支人马奔至点将台下,当中一杆白幡大旗,军中人人都是心中一凛,此旗一到,说明徐皓月也到了。
  果然只见徐皓月带着数人走上点将台来,折德扆、折御勋等将急忙迎了上来拜见,徐皓月摆了摆手笑道:“折将军无须多礼,我是来观战的,不知战况如何。”
  折德扆面色一窘,抱拳道:“回大将军的话,果然不出大将军所料,罗城守将刘继业趁夜出城夜袭,原本可以聚而歼之,但刘继业亲率数百悍卒断后,其余人马才得意从容退去,战果不大,小女与他久战未分胜负……”
  徐皓月哦了一声道:“听闻折将军一门虎将,令千金折赛花更是勇冠三军,在北地极为有名,待会儿倒要亲眼见见。”
  折德扆面色微喜,暗想徐皓月乃是当朝第一人,平日里是出了名的不好女色,想不到今日却格外看重自己的女儿,要是徐皓月看中了自己女儿,要是女儿嫁给徐皓月,折家便不再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当下连连点头称是。
  徐皓月见他如此,心中暗笑他想得多了,但也不好当面点破,跟着说道:“其实再多的汉军我也不放在心上,最主要的是刘继业没逃回去就好,此人如今何在?”
  “大将军请看。”顺着折德扆所指的方向望去,徐皓月见到千余名周军在营内围住一人,此人战马已失,正在举刀步战,借着周军的火把,倒是把此人的身形看了个明白,只见他一柄大刀上下飞舞,竟然无人可以近身,将一众周军将校逼迫在一丈之外。
  徐皓月惊叹了一声道:“果然是员猛将。”折德扆闻言面色不喜,上前抱拳道:“大将军少待,在下亲自下场生擒此人献于将军阶下。”
  徐皓月知道折德扆不喜,今夜提前有所准备,但还是被大部汉军逃脱,而且还让刘继业单枪匹马杀入营中来,做为一军之将的折德扆的确高兴不起来。
  但徐皓月并不介意有多少汉军逃回,今夜要能留下刘继业便是大功一件了。徐皓月来自后世,也极为佩服刘继业此人,因为他便是后来鼎鼎有名的杨家将创始者杨业。
  刘继业本姓杨,被北汉主刘崇赐姓刘,在徐皓月的计划之中,攻打北汉还有一件事重要的事便是收降刘继业。
  原来徐皓月从刘逸轩那里得知折家军在早年的燕云之战后,便已经归降了大周。因为他这只蝴蝶扇动的翅膀,折家军没有和北汉的刘继业一起合作抗辽,结果导致折德扆的女儿折赛花没有嫁给刘继业,既然两人尚未成亲,他们的儿子杨延昭,还有其他的杨门猛将就还没有出世,要是一个不小心刘继业再战死,那历史上有名的杨家将也就彻底的无缘历史了。
  所以徐皓月打算稍作补救一下,他算定了今夜刘继业定会出城偷袭,便想着生擒刘继业,也不知道能否招降于他,然后再撮合刘继业和折赛花完婚,说不定能补救一下。
  不过徐皓月也没报太大希望,历史的走向已经大大脱离原本的模样,便连宋朝也没有了,更何况是杨家将?徐皓月也只是略作补救罢,至于结果如何,徐皓月也不愿强求。
  徐皓月见折德扆想要亲自去战刘继业,只怕折德扆伤了面上更不好看,那刘继业和折赛花便更加不可能成亲,当下笑道:“折将军无需亲自动手,让本将军手下去会会他。”当下也不等折德扆答话,喝命道:“田重进、李怀义、米信、崔翰!”
  徐皓月身后四员战将一起轰然应偌,徐皓月淡淡的说道:“你们四人同去,不管用什么办法,将刘继业生擒过来!”四将领命后转身下台而去。
  四将才下台去,只见周军中那白甲女将策马引兵至,分开众军之后,她一手提刀,一手从马鞍上解下一只金瓜锤,口中一声娇叱:“看锤!”那金瓜锤夹着劲风便砸向刘继业。
  那女将便是折赛花,她和刘继业缠斗良久,两人斗了个不相上下,心中佩服刘继业的武艺,也不愿意偷袭于他,当下先出生示警跟着飞锤出手砸向刘继业。
  果然刘继业得了示警之声,大刀一格,那飞锤在刀柄上缠了几圈,刘继业大喝一声猛的一扯刀柄,折赛花只觉得手臂上一股巨力传来,她身在马背上,不似刘继业脚踏实地那般的从容借力,当下想也不想,顺势一个筋斗从马鞍上飞身跃下,双脚落地后才运劲回夺。
  刘继业见又是这女将,不禁眉头一皱道:“又是你?!”手上却毫不松劲。
  折赛花心中好胜心起,哼了一声道:“今晚定要和你分出胜负来!”跟着大声想四周的周军喝道:“大家退开,我要和他单打独斗!不许你们帮忙!”
  折赛花乃是白甲折家军中唯一的女将,待人和善而且又是折德扆大女儿,受人尊重,军中兵士都不敢轻看她,她一声令下,一众军士当即举着火把退开,将两人围在圈中。
  正当折赛花想要好好同刘继业较量一番的时候,想不到嗖的一声,一支羽箭飞来,铮的一声竟将金瓜锤的铁链射断,两人猝不及防,都向后各退了几步,跟着两道黑影跃过一众周军,一张渔网当头便往刘继业头上罩下去。
  刘继业猝不及防,登时被渔网罩住,跟着一柄长刀刷的闪来,瞬间已经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只见眼前一名大胡子周将冷冷的说道:“我家大将军要见你!”
  刘继业面红耳赤,但被渔网罩住,又有长刀在喉,急切挣不开,当下冷笑的看了看站在一旁还没明白发生何事的折赛花道:“大周将军便是这般单打独斗的么?”跟着厉声喝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罢闭上眼睛也不再说话。
  折赛花见忽然杀出几个不认识的周将来,忽施下流手法将刘继业擒住,又被刘继业一番嘲笑,当即按耐不住,拔出腰间佩剑唰的一剑刺向那大胡子周将,口中喝道:“本姑娘说了要单打独斗的,你们是何人?快些放开此人!”
  嗖嗖三声破空之声传来,三支连珠箭射来,折赛花大惊,只得收剑回挡,将连珠三箭挡下后,却见那大胡子周将和另外两名周将已经将刘继业押走,一名周将手持弓箭,弓弦上搭了三支箭羽冷冷的看着折赛花道:“折将军,我等奉徐大将军将令要擒下此人,你再出手可别怪我箭下不留情!”
  此人正是米信,他和田重进等人得了将令后,下台来一商议,也不愿意让徐皓月久候,反正阵前擒将,无所不用其极,当下便用渔网擒了刘继业,押回去缴令,只是想不到折赛花竟然会出手攻击。
  折赛花气愤难平,破口骂道:“什么徐大将军?派人出此卑鄙无耻的招数,便是毫不光明磊落!”一旁的一名裨将急忙出言提醒道:“大小姐噤声,徐大将军便是徐皓月徐大将军啊。”
  折赛花愣了一愣,只见田重进等人也不理会自己的骂言,押着刘继业扬长而去,当下恨恨的道:“我还道徐皓月大将军是个英雄好汉,原来也是个卑鄙无耻之人!就算他是大将军,我也要照骂!”
  旁边几名折家军将领吓了一跳,急忙将折赛花劝开,折赛花取下脸上的铁面罩,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一双秀目朝着点将台那边高扬的白幡旗看了一眼,兀自恼恨的道:“不行,我一定要和刘继业单独分出胜负!”


第三百零一章 事出有蹊跷
  折德扆的大帐之内灯火通明,徐皓月望着桌案上满是书册,随手拿起一本来看,却是一本《春秋》,微微一笑回头对折德扆道:“想不到折将军行军打仗也不忘了看书,真是难得。”
  折德扆听得褒奖,笑逐颜开,将适才田重进四将禀报擒获刘继业时,自己女儿出手阻拦的不快之事暂时忘了,上前躬身道:“大将军谬赞了,听闻大将军文武双全,末将只是效法而行,只觉得武人只知厮杀而不知春秋大义,未免有所不足,所以末将常常读些书的。”
  徐皓月嗯了一声笑道:“你到也有心。”
  这时折德扆之弟折德愿快步进来报道:“禀报大将军,贼将刘继业已经押至帐外。”
  徐皓月点点头道:“带他进来。”说罢坐到首位上,吩咐折德扆坐在一旁。
  过了片刻,只见田重进、李怀义等四人押着一名大将进来,那大将被五花大绑,身上满是血污,头发散乱,但面色从容不迫,眼神中带着轻蔑和不屑,立于大帐内昂然不屈。
  田重进上前一步抱拳道:“大将军,敌将刘继业带到。”
  徐皓月微微一笑指着刘继业身上的绳索道:“可去了刘将军的绑缚,虽各为其主,但刘将军能亲自领兵殿后,足见其对士卒有情有义,也不必羞辱于他。”
  田重进回头与李怀义等三将对望一眼后,有些为难的道:“大将军,此人武艺颇高,缚猛虎不易,若是松绑,只怕……”
  徐皓月抬手止道:“刘将军不是吕布,我也不是曹操,我们这么多人,也不怕刘将军会做出什么鲁莽之事。”跟着盯着刘继业微微一笑道:“今夜还擒获了数十名刘将军的亲卫,刘将军如此体恤下属,相信不会逞一时之快,而不顾属下性命。”
  刘继业恨恨的看了徐皓月一眼,怒骂道:“你便是徐皓月?想不到如此卑鄙无耻!”田重进等人大怒,一起喝骂起来。
  徐皓月笑了笑止住,示意田重进给刘继业松绑,跟着命人看座。刘继业松了绑后,也不理会田重进等人怒目相视,四平八稳的坐下,瞪着徐皓月却不说话。
  徐皓月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这位名将,缓缓说道:“如今大周威加海内,意欲平息干戈,统一天下,还天下一个太平,让百姓能重新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却不知刘将军为何要抗拒大周天兵?”
  刘继业哼了一声道:“正所谓以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何不是我汉国来统一天下,而周军扫榻相迎?吾主亦有安养百姓、平复天下之志,为何不能是吾主统一天下?周国无故兴兵,令汉地百姓民不聊生,我等各为其主,定然要起兵守土!”
  徐皓月笑道:“刘将军此言差矣,汉主无道,汉地只有数万户百姓,居然有兵卒三万余人,如此穷兵黩武,如何能安养百姓?汉主为求私利,竟然向契丹俯首称臣,置我汉人于水深火热之中,任由契丹人鱼肉,如此不知廉耻,如何能安服天下?其实我想刘将军心里知道,如今我大周北据契丹,收复燕云十六州,复我汉人山河,重塑汉唐雄风,刘将军何苦与我为敌?不若归降大周,上可顺意民心,平定天下,做一番大事业,下可保护家小,荣华富贵,不失位极人臣?”
  刘继业默然片刻后,轻叹一声道:“汉主待我不薄,未曾相悖,我也不会背主,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徐皓月好像也料到他会这般说,也不再劝说,温言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折将军,你命人好生看押此人,待明日午时三刻辕门行刑!”
  折德扆起身领命,便命弟弟折德愿带着亲卫将刘继业押下去,嘱咐严加看管,刘继业也不反抗,站起身昂然离去。
  刘继业被带走后,徐皓月又道:“折将军,今夜我就在你这里歇息了,明日好观刑。刘继业也算一代名将,死前也不可羞辱于他,让他饱食一顿好上路。”折德扆应了,便告退出大帐去了。
  折德扆走后,崔翰忍不住上前抱拳问道:“大将军是不想要收服刘继业的么,属下不明白,为何大将军适才又要杀了此人?”
  徐皓月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本《春秋》没有抬头,反问道:“桓宇回来没有?”
  话音才落,帐帘掀开,只见桓宇大步走了进来,躬身禀道:“大将军,属下回来了。”
  徐皓月合上书本,微微一笑道:“可有安排妥当?”
  桓宇躬身道:“一切已经布置妥当,只等着折赛花出手了,假若她不出手,属下也安排了人出手。”
  徐皓月嗯了一声,看着摸不着头脑的田重进等人笑道:“我们就等着看一场好戏便了。”
  ……
  却说一场夜战之后,折赛花气恼徐皓月派人使诈擒了刘继业,便领着手下女卫自回营中,也不去拜见徐皓月。
  回到营中,女卫安排了热汤水,折赛花去了甲胄,换了行军常服,略作梳洗后,便气恼的坐在帐内,越想越气之下,吩咐手下一名女卫道:“你去打听一下,看看徐大将军和父帅把那刘继业怎么了。”
  那女卫领命而去,折赛花便在帐内心不在焉的看起书来,正看时帐帘掀起,却见弟弟折御勋走了进来,口中笑着说道:“阿姐,厮杀一夜为何还不安睡?”
  折赛花见是弟弟,面色一松问道:“你怎么来了?”
  折御勋也不客气自己坐下后说道:“下半夜到我值夜巡营,还有会儿功夫,见阿姐营帐还有光亮,知道阿姐没睡,进来找阿姐说话。”见折赛花面色兀自余怒未消,折御勋笑道:“阿姐,你不是老早便想见见这名满天下的徐大将军了么?怎么今夜大将军到了咱们营中,你又不去见他了?”
  折赛花白了他一眼,微微愠道:“世上欺世盗名之辈多如牛毛,想不到这徐大将军也是空有虚名,行事狡诈无比,不见也罢,算我误听人言了!”
  折御勋哈哈笑道:“阿姐,你行事总是出人意表,早年要父帅答应由你自己挑夫婿,挑来挑去也没挑中,最后心慕徐大将军,一直想要见他,没想到这会儿又翻脸不认人,阿姐的心事真是难以揣测啊。”
  折赛花秀脸微红,跟着板起俏脸怒道:“你半夜来就是取笑阿姐的么?”
  折御勋缩了缩头笑道:“这可不敢,阿姐武功了得,我可不想挨揍。”
  正说话间,那女卫回到帐中禀报道:“大小姐,那刘继业被徐大将军关押起来,明日午时便要在辕门问斩了。”
  折赛花面色一变,站起身急问道:“他被关在何处?”
  那女卫答道:“他被关在二老爷营中,由二老爷看管。”
  折赛花皱眉坐下身,挥了挥手让女卫退下。折御勋见折赛花竟然派人打听刘继业的消息,面色微微一变,低声急问道:“阿姐,你想做什么?难道你想放走刘继业?你想都别想啊,人是大将军亲自派人拿下的,要是在我们折家军营中走失了敌将,我们都要受罚的。”
  折赛花哼了一声道:“阿姐我还不至于不分轻重。”跟着单手支颐轻声道:“只是没和他分出胜负来,有些不甘心。”
  折御勋皱眉道:“阿姐,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可别做傻事,那样会连累大家的。”折赛花嗯了一声道:“阿姐知道轻重的,时辰到了,你快去巡营吧。”
  折御勋被折赛花撵了出来,只得带着亲卫四处巡营,巡了一圈之后,心中还是不大放心,便又折回到折赛花营外,却见帐内灯火已灭,便问帐外值守的女卫道:“大小姐安睡了么?”
  帐外几名女卫互相看了看才答道:“已经睡了。”
  折御勋心中狐疑,便在帐外喊道:“阿姐,你在里面么?应我一声。”
  唤了几声都无人答应,折御勋怒视几名女卫道:“快说,大小姐去哪了?”
  几名女卫正支吾不语之时,东边军营内传来一片呼喊之声“敌将跑啦!敌将跑啦!”
  折御勋登时明白过来,折赛花还是去把刘继业给放走了,当下顿足道:“苦也,阿姐,你为何如此糊涂?!”当下便带着人马冲向东营,一边大声喝命各营兵马起来搜索敌将。
  到得东营查看,果然是刘继业走失,折御勋快步走进关押刘继业的营帐内,只见折赛花穿了一声寻常兵卒的衣甲,兀自在帐内发愣。
  折御勋疾步上前拉着折赛花便往帐外走,一边走一边急道:“阿姐,你快会自己营帐去,换了这身衣服,就当自己没来过这里!”
  折赛花皱眉怒道:“我没放走刘继业啊,我扮作给他送酒食的小兵进来,只是想和他切磋武艺,还没出手便有几个黑衣人闯了进来,他们几人武艺都很好,把我打晕了,醒来就不见刘继业了。”
  折御勋心中一凉,难道是有人想要陷害?折赛花急道:“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是那些黑衣人救走了刘继业,这些黑衣人能在营中潜伏,一定是自家人。”
  折御勋急道:“此事稍后再说,阿姐,你快回营!”
  “折大小姐竟敢私放敌将?!”帐外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只见几人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今夜擒下刘继业的大胡子田重进,只见他冷笑道:“大小姐,你还有何话说?”
  折御勋急忙拦在折赛花身前道:“田将军,此事甚为蹊跷,是有人故意陷害我阿姐的。”
  田重进摸着鼻子冷笑道:“是非曲直到大将军跟前分辨去吧。”跟着走到折赛花身前道:“折大小姐,还请跟在下前去面见大将军!”
  折赛花哼了一声道:“去就去,反正我没有放过刘继业!”说罢昂然当先走出营帐,田重进等人笑了笑,跟在后面一起去了。折御勋顿足不已,急命人禀报折德扆和折德愿,自己快步跟了上去。


第三百零二章 可曾婚配否
  纷扰了一夜,此刻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折德扆的大帐内,徐皓月放下手中的书籍,单手杵着下巴望着眼前普通兵卒装扮的折赛花,只见她面色从容,秀脸上满是傲然之色,一股英气油然而生。
  “你为何要私放刘继业?”徐皓月淡淡的问道。
  折赛花昂然道:“我没有私放刘继业,是有几名黑衣人救走他的。”
  徐皓月微微一笑,看了看身旁的桓宇,桓宇冷冷的说道:“折将军,此处乃是你折家军军营,敌将被人救走,看管敌将的折德愿将军还有今夜巡营的折御勋将军都脱不了干系。况且折将军你武艺高强,几个黑衣人能从你手中就走刘继业,令人匪夷所思,就算那几个黑衣人武艺高强,难道折将军连大声呼救都不会了么?种种疑点来看,折将军是有意放走刘继业的!”
  桓宇一顿说辞,让折赛花紧咬红唇,面色很不自然起来,的确如桓宇所说,几名黑衣人来救刘继业之时,折赛花并未全力阻拦,虽说不是她主谋放人,但也是有意放走刘继业的。
  见折赛花默不作声,徐皓月笑了笑说道:“折将军女中豪杰,定然不肯连累折家军的,这私放敌将的罪名若有人一力承担,我可以不追究折德愿、折御勋看管不严、疏于职守的罪过。”
  折赛花闻言,银牙一咬,昂然道:“不错,是我私放刘继业的,大将军要问罪,我折赛花一力承担!”
  徐皓月摸了摸下巴笑道:“果然是女中豪杰,来人,先带折将军下去,天明再论处!”
  田重进等人上前来正要将折赛花带下,徐皓月忽然又问道:“对了,折将军,你为何要放那刘继业?”
  折赛花目光一闪,哼了一声道:“我本想单打独斗胜他,赢也要赢的光明磊落,不似有人用下三滥的手段擒他,我敬重刘继业的胆色和武艺,不忍见他就这么被问斩,所以放了他,这个答案大将军满意了么?”
  徐皓月笑而不语,挥挥手命人将折赛花带了下去,跟着对桓宇说道:“让折德扆他们进来吧。”
  桓宇阴恻恻的笑道:“他们在帐外一定等得心急如焚了。”说罢到了帐外,将折德扆、折德愿、折御勋等人引了进来。
  折德扆等人面色忧急,进到帐内一起纳头便拜道:“大将军明鉴,小女绝不是放走刘继业之人,望大将军开恩。”
  徐皓月起身离案,上前将折德扆扶起,微微笑道:“折将军不必如此,起来咱们慢慢说。”当下徐皓月命人看座,折德扆等人忧心忡忡的坐下,也不知道徐皓月会如何处置,面色都有些惶急。
  适才折德扆得了折御勋的禀告后,急得连衣甲都不及穿戴,只穿了常服便到了帐外,想要进去替女儿分辨,好在刚才田重进将折赛花带出来,折赛花面色从容,似乎也没被为难,让几人稍稍放心一些,但私放敌将始终是杀头的重罪,折德扆等人始终不能安心。
  徐皓月回到首位上坐定后,缓缓说道:“适才我问了折赛花将军,她已然认了私放敌将之罪。”说到这里折德扆几人面面相觑,面色更加忧急起来,看得出折德扆还是很担心自己女儿安危的。
  徐皓月看了看几人,缓缓续道:“私放敌将,按军法该当处斩,折将军,你觉得如何?”
  折德扆面上的肌肉微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站起身拜道:“大将军开恩,小女无知,犯下大错,求大将军看在末将一家略有微功的份上,宽赦小女吧。”折德愿和折御勋也急忙拜伏于地恳求起来。
  徐皓月皱眉温言道:“折家军在我白甲军中有些时日了,须知军法无情,若是本将徇私,如何能服各军?”
  折德扆额头冷汗直冒,咬牙道:“求大将军开恩,给小女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末将愿意领军攻下晋阳,再擒刘继业送于阶下,以赎罪过。”
  徐皓月嗯了一声,缓缓说道:“将功赎罪倒是个办法。”折德扆等人闻言都是面露喜色,只听徐皓月清咳一声又说道:“折家军威名素着北疆,乃大周之藩篱,不过折家始终是羌族后裔,朝中多有风言风语,本将已经多次弹压,但朝中总有些人说什么折家久在边关,不服王化,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闻言折德扆额头更是汗水涔涔而下,急忙说道:“大将军明鉴,这些都是奸佞小人的中伤之语,我折家上下是忠于大周的。”
  徐皓月轻轻嗯了一声盯着折德扆一字一句的说道:“本将军从前乃是白甲军统帅,自然知道折将军一门忠烈。不过折将军也该明白,朝廷不是我徐皓月一个人说了算,折家也该做些事出来,让本将军好向朝廷交待。”
  折德扆有些明白过来,自从折家归顺了大周,加入白甲军后,刘逸轩一直建议自己把族中家小迁往内地,但折德扆一直自恃是云中大族,不愿意内迁,这次攻打北汉,大周精锐尽出,折家军已然陷于周军的围困之内,徐皓月这一趟想要让折家彻底归附,而不是依旧独据府州,控扼西北。
  看着折德扆冷汗直冒,徐皓月慢条斯理的品了口茶,折家虽然此刻归附大周,但之后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大周如今正在削节度使的兵权,像折家这样的豪门大族更要加以控制,更何况折家乃是羌族后裔,徐皓月不希望养虎为患,将来又出一个定难军、夏国公背叛中原政权,自立国家的事例来。
  在徐皓月看来,不论什么人他都敢用,但用的前提便是这人受控制,既防且用才是用人的上乘手段,否则说再多的恩义,也是白搭,柴荣和赵匡胤便是最好的例子。
  折德扆面色略微有些发白,微微颤声道:“大将军想要末将如何行事?”
  徐皓月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折德扆扶起,温言道:“朝中既然有人疑心,那咱们就消除这些人的疑心,我已经奏请朝廷,在京城为折家准备了数十亩的宅邸,可供折家大族居住,只要将军举家迁往京城,朝中定然会重重封赏,折家子弟依旧是大周精锐,折家族人在京城附近依旧可以分到大片土地,和你们在云中、府州所有分毫不差,而且还会有更多的好处陆续有来。”
  折德扆惊疑不定,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折德愿和儿子折御勋,却见两人也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听徐皓月继续说道:“听闻将军二子折御卿已经四岁,当今陛下也还年幼,也招了不少大将大臣子嗣入大内伴读,本将之子也在大内伴读,所以本将还想让将军儿子折御卿也到宫中做为陛下的伴读。要知道我等终有一日会垂垂老矣,将来始终是孩儿们的天下,能早一些侍驾,将来折家必定能更加昌荣,折将军你说对吗?”
  折德扆、折德愿、折御勋都明白了过来,徐皓月这一手乃是恩威并用,要折家诚心归服大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居偏远不受控制。折德扆看了看折德愿和折御卿,一咬牙拜倒在地,大声道:“多谢大将军厚恩,末将这就修书回家,命家人举家迁往京城!”
  徐皓月微笑着扶起折德扆,接着说道:“折将军识得大体就好,等攻灭了汉国,本将想让折将军出镇秦凤路,经略西北。”徐皓月在年初之时,已经按照后世宋制,将大周行政区划分为路、府、州、县各级,加强中央集权,秦凤路统秦州、陇州、阶州、成州、凤州几州,北面是夏州定难军,西面是吐蕃,乃是大周西北要隘。
  折德扆闻言一呆,徐皓月继续笑道:“折将军不必惊奇,西北秦凤路仍有不少羌人,折将军出镇最为适合。”
  折德扆又惊又喜,便即又再拜谢,跟着徐皓月忽然问道:“折赛花将军可曾婚配否?”
  折德扆闻言更是喜上眉梢,暗想徐皓月果然是看中了自己闺女,当下急忙道:“小女未曾婚配。”
  徐皓月嗯了一声,似乎放下心来,跟着奇道:“折赛花将军年纪不小了,可为何尚未婚配呢?”
  折御勋插口道:“阿姐想要自己找夫婿,阿姐说了,她找的夫婿一定要能够打败她,而且是个大英雄。后来阿姐听了大将军的威名,心中仰慕,最想见的是大将军。”
  徐皓月哦了一声,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想不到折赛花居然是这样才没有婚配,难道自己真的有点像后世明星那样,迷倒了不少无知少女?先前有个大唐公主李芳仪,现在又有个折赛花,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欢喜还是忧愁。
  折德扆狠狠的瞪了折御勋一眼,上前笑道:“小女是仰慕大将军,让大将军见笑了。”
  徐皓月轻咳一声道:“折将军,令千金的婚配之事可否交给本将军安排?”
  折德扆心中大喜,只道徐皓月碍于脸面不好当面说来,当下忙不迭的道:“此乃小女的福分,一切愿听大将军安排。”
  见折德扆等人都是眉花眼笑的,徐皓月一愣,知道自己的话有些暧昧,几人会错意了,当下也不点破,笑着命桓宇下去传令,将折赛花施放,折德扆几人也告退而去。
  桓宇传令回来之后,见徐皓月低头沉思,忍不住上前道:“大将军难道真的看中了折赛花这个野姑娘?”
  徐皓月笑而不语,桓宇又道:“解决了折家这块心病,又能让刘继业中了我们的计策,这一招可谓是一石二鸟啊。”
  徐皓月点点头笑道:“不错,这刘继业独自一人回去,本就惹人怀疑,汉国主不是明君,身边又有小人,刘继业本事再大,也得不到信任。”说到这他站起身踱了几步,跟着缓缓说道:“联络城内的郭无为,只要刘继业一回到城内,便可依计行事!”
  桓宇阴恻恻的笑着躬身领命而去。


第三百零三章 阵前忙换将
  话说折赛花被田重进押到一座营帐内看管,田重进倒是没有为难于她,吃喝供应不缺,还让折赛花的女卫带了衣饰前来更换,只是不许折赛花离开营帐。
  折赛花换了武将常服坐在营帐内,对着满桌的酒食发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过了片刻之后,折德扆和折御勋联袂而来,才进帐折御勋便喜滋滋的大吵大嚷起来:“阿姐,没事了,大将军已经赦免你的罪过了。”
  折赛花站起身来皱眉奇道:“私放敌将可是重罪,大将军为何肯放过我?”
  折德扆重重的哼了一声:“胆子越来越大了,要不是为父求情,你就要被问斩了!怎么回事问你阿弟吧。”说着坐下身来,倒了杯酒自斟自饮起来。
  当下折御勋也坐下身来,绘声绘色的将适才徐皓月宽赦折赛花的事一一说了。
  折赛花听了之后,恍然大悟,轻叹一声道:“阿爹,看来大将军是疑忌我折家军,就算没有昨夜的事,他也会安排其他由头逼迫我们答应迁居内地的。”
  折德扆又哼了一声道:“你少胡说,那刘继业乃是汉国勇将,擒住他可去汉国一大臂助,大将军会自己放了刘继业么?还有他会料到你一定去放刘继业么?”跟着折德扆盯着折赛花道:“阿女,你实话告诉阿爹,昨夜你到底有没有放刘继业?那些黑衣人也是你编出来的,对不对?”
  折赛花被折德扆看得低下头去,低声道:“的确有黑衣人来救刘继业,不是女儿放走刘继业的,只……只不过女儿没有出手阻拦。”
  折德扆重重的嘿了一声道:“那和私放敌将有何区别?你到底为何要放那刘继业?阿爹真是想不通。”
  折赛花低着头道:“女儿只不过是不想看一员名将就这样被人斩首罢了。”
  折御勋拍手笑道:“我知道了,阿姐是看中了这刘继业。”
  折德扆和折赛花一起怒道:“胡说八道。”折德扆说这话时脸上只有怒容,而折赛花却只是薄怒,脸颊飞起淡淡的红晕来。
  折德扆温言道:“臭小子,你少胡说,你家阿姐是大将军看中的人,你也听到了,刚才大将军问起你阿姐的婚配之事,为父已经答应大将军,你阿姐的婚事由大将军安排,我折家能和大将军攀上亲家,那就万事无忧矣。”
  折赛花闻言,脸上红晕退去,跟着脸色发白起来,站起身顿足道:“阿爹,你怎么这样答应?你不是答应过让女儿自己选夫婿的么?”
  折德扆呃了一声,劝道:“阿女,不是阿爹反悔,大周如日中天,将来一定能一统天下,这徐大将军掌大周权柄,在大周可以说只手遮天。而且这大将军不好女色,家中始终只有一妻,难得他看中你,这是咱们折家的运气,折家一门的荣辱都寄望在你身上了啊。”
  折赛花愣了愣,怒道:“阿爹,要富贵,咱们可以靠战功去换,何必靠这裙带关系?我是不会嫁给徐皓月的!”
  听到折赛花斩钉截铁的话,折德扆也是恼怒起来,嚯的站起身来怒道:“为父已经答应了大将军,你愿不愿意都要答应!”跟着怒视折御勋一眼喝道:“你好好看着你阿姐,不许她再乱来!为父先回去安排老家族人迁居之事!”说完折德扆怒气冲冲的去了。
  折御勋吐了吐舌头道:“阿姐,这次好像没得商量了,其实阿姐,徐大将军也是个英雄人物,先前你也是仰慕他的啊。”
  折赛花哼了一声道:“那是先前,他用卑鄙手段逼我们折家迁居内地,就看得出他奸险狡诈,我是不会嫁给他的!要嫁你嫁去!”
  折御勋噎了一口,轻咳一声道:“阿姐,你是不是气糊涂了,话说回来,咱们折家迁居内地也不是坏事啊,听闻京城乃是花花世界,咱们在北地苦寒之地熬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图个富贵安稳么?这下好了,大将军答应我们迁居内地后,不但有大宅住,还有良田封赏,这是大将军的好意啊。”
  折赛花摇摇头道:“他答应阿爹迁居后,让阿爹出镇秦凤路,我猜接下来他是想对夏州的定难军出手,他这一趟不但要讨伐辽国,还要把西北面几个有势力的大族悉数平定,消除北疆的隐患。”
  折御勋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原来如此,我折家本来就没有不臣之心,既然大将军这么安排,又有富贵可取,我们折家遵从便是,阿姐你何苦自寻烦恼?”
  折赛花为之语塞,过了片刻才恨恨的道:“反正我不嫁他!”跟着银牙一咬道:“阿弟,待会儿阿姐要去见见徐大将军,和他说清楚。”
  折御勋惊道:“阿姐,你切莫再做糊涂事了,要是冲撞了徐大将军,可就大事不妙了。”
  折赛花眨眨眼笑道:“你放心,我只是去拜谢大将军赦罪之恩,不会冲撞他的。”折御勋见折赛花笑得狡狯,心中暗暗叫苦,从小到大自己都是姐姐的跟班,自己是无论如何看不住折赛花的。
  ……
  天色大亮,晋阳城北汉皇宫之内,汉主刘钧在宣政殿上不安的走来走去,内侍宦官卫贵德急步进殿禀报道:“陛下,郭相爷、范将军、郑将军他们来了。”
  刘钧急忙道:“快让他们进来。”
  卫贵德领命宣召之后,只见北汉几名大臣武将鱼贯而入,刘钧不等众人见礼,急忙上前问道:“情形如何?周军还在放那轰天雷么?”
  当先一名大臣乃是北汉平章政事郭无为,只见他躬身道:“陛下宽心,各处城垣虽被周军不断轰击,但各出还是牢牢谨守,未有输错。”
  刘钧心中略略一宽,昨天一天到晚那令人胆颤心惊的轰天雷爆炸声就没有断过,宫中早已经是人人自危,混乱不已,刘钧更是心惊胆战,这是听了郭无为的话,神情稍松。
  郭无为上前又道:“陛下,昨夜刘继业立下军令状,领兵出城夜袭大败而回,并无太多战果,他自己也失陷敌营了。”
  刘钧轻叹道:“可惜了朕的一员猛将了。”
  一旁北汉宣徽使范超上前道:“启禀陛下,这刘继业并未身死,倒是被擒之后又从周营逃了回来。”
  刘钧面露喜色道:“这就好了,如今刘继业在何处?朕要亲自勉慰一番。”
  郭无为躬身道:“陛下,我等如今正是为了刘继业的事而来。他昨夜用兵无果,被擒之后居然能毫发无伤的逃离周营,实在令人费解,臣以为还是看清楚的好。”
  刘钧惊道:“郭卿家的意思是刘继业已经降周,这趟是回来做内应的?!”
  郭无为、范超二人都是颔首不语,一旁大将郑进上前道:“陛下,刘继业身受先帝厚恩,该当不会轻易降周,提防周人用反间计啊。”
  郭无为哼了一声道:“郑将军,此时周军势大,那刘继业难保不会起贰心,再说刘继业如何能毫发无伤的逃出周营?更何况昨夜他立下了军令状,不加以惩处,实难服众!应该将刘继业处斩,以正军法!”
  郑进急道:“陛下,刘继业素有军功,也是我军中勇将,如今大敌当前,实不宜斩杀大将啊。”
  刘钧沉吟道:“既然这样就先卸去刘继业的兵权,留在军前听用,待周军退后,再作论处,罗城防务交由范超镇守如何?”
  范超和郭无为对望一眼,都是面露喜色,范超上前道:“末将领命。”
  郭无为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吐浑军指挥使卫俦昨日酒后多曝怨言,引致军心不稳,臣以为为了稳定军心,该当换将!”
  郑进惊道:“郭相,那卫俦素领吐浑军,上下敬服,大敌当前临阵换将才是会令军心不稳啊。”
  郭无为冷冷的看了郑进一眼笑道:“郑将军,昨夜和卫俦喝酒的有你,还有李隐李将军,卫俦酒后的言语你也听到了,他诸多不满之语,便是对朝廷心生怨怼,如今大敌当前,假如他有异志,便是大大不妙了。”
  范超怪眼一翻上前道:“郑将军,知道你和卫俦素来交好,但吐浑军向来剽悍,非我族类,卫俦平日里就怨言多多,昨夜他还直斥陛下偏私,你可是听到了的,你还要为卫俦说话么?!”
  郑进大惊,昨夜自己和卫俦、李隐喝酒,卫俦的确多有怨言,多是为朝廷给吐浑军的待遇与其他军马相去甚远之故,也确实说过一些对刘钧的牢骚之语,但那时他醉了,自己和李隐还劝了他几句,那时三人是在军中喝酒,门外都有亲卫把守,却不知如何传到了郭无为、范超的耳朵里。
  听了郭、范二人的质问,郑进也不敢再为卫俦说话,刘钧大怒之下,便命郭无为、范超将卫俦拿下拘押,另派郭无为举荐的大将马峰接任吐浑军指挥使,一天之内北汉两员大将失去了兵权,加上周军不断的施放轰天雷,汉军士气大沮,人心惶惶起来。


第三百零四章 巨变酝酿中
  秋日的暖阳伴着北疆丝丝先降的寒意,冲淡了徐皓月心头思念英若兰的浓情,猎猎的秋风之下,放眼望去,茫茫的山谷之下都是周军烈烈的战旗和营帐,如林般的抛石机耸立其间,不时飞到远处晋阳城上的轰天雷,画出一道道绚丽的焰火,一种能够掌握人们生死的权势快感,让徐皓月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畅快。
  “大将军便是喜欢看着无辜的百姓在生死之间挣扎么?”徐皓月身后,折赛花脸色不善的问道。
  徐皓月心中一呆,蓦然想起自己何时会有了这种感觉,只觉得将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自己便会有说不出的畅快来,难道自己真的变了?或许是见得太多的生死,也或许是习惯了波云诡谲,更或许是渐渐喜欢上了权势带来的那种可控人生死的掌控力,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追求权力。
  “自古征伐,都有死伤,折将军以为打战可以不死人的么?”徐皓月没有回头,负手而立依旧远望着晋阳城说道:“你不是来向我道谢的么?为何谢字还没出口,便先出口讥讽了?”
  折赛花轻轻哼了一声道:“打战自然不可能不伤百姓,但大将军用轰天雷这样轰击晋阳城,一定比寻常攻城造成更多百姓死伤。汉国百姓常年税役繁重,此刻还要受这样的苦难,难道大将军觉得这便是我仁义王师该带给百姓的么?”
  徐皓月猛然回头冷冷的看着折赛花说道:“他们既然被欺压凌辱却不知道反抗,那他们就是弱者,我们能够站在此处指点江山,那我们就是强者,我只知道强者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而他们选择了作为弱者,那么弱者就该要忍受该当承受的痛苦!”
  跟着徐皓月指着远处自己大营之内高高飘扬的白幡旗道:“那面白幡旗是我七年前带人竖起来的,因为那时候我们不愿意做任人鱼肉的弱者,我们选择了做强者,所以此刻我才能站在这里而不是在城里!”
  只见徐皓月脸上满是阴狠之色,折赛花吓了一跳忍不住退了一步,徐皓月冷笑一声,又踏上一步冷道:“此刻城里的百姓还不是大周的百姓,等到晋阳城攻陷之后,我自会善待百姓,而此刻他们只是敌国百姓,他们的子弟便是守城的士兵,随时会杀死我们手下的兄弟们,他们的粮食便是供养汉军的军粮,甚至他们自己随时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
  折赛花被徐皓月冰冷的语气又破退了一步,徐皓月冷哼一声道:“最为阴损的破城之计乃是决水灌城,那样百姓的死伤才是最大的,可我没用!其余攻城之法,都要付出我们手足的性命,要我选择是保手足性命还是敌国百姓性命之上,我可以告诉你,我永远会选前者!战争之中永远没有仁者!仁者也不会出现在战场之上!”
  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之后,折赛花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兀自不服气的怒道:“是不是你安排人救走刘继业,然后嫁祸给我?继而威逼我阿爹就范的?!”
  徐皓月站定脚步,看着折赛花,只见她面容姣好,但脾气却是无比的倔强,当下微微冷笑道:“你昨夜要出现在关押刘继业的营帐内,那你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况且你的所作所为和私放敌将没有区别,折大小姐,你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刘继业走的!而你爹爹和家族的安排并无坏处,白甲军中的所有将领家眷都在京城,为何要你折家例外?!”
  折赛花为之语塞,但终于可以确定,那些黑衣人便是徐皓月派来的,但徐皓月说的没错,折家内迁能换得朝廷的信任,的确是百利而无一害,当下抱拳一礼道:“我折赛花也是识得好歹的,我在此拜谢大将军恩德,多谢大将军了!”跟着深深一拜之后,却又昂起头愠道:“但大将军为何要让我阿爹答应由你来安排我的婚事?!你到底想要如何?!”
  徐皓月心中好笑,总算明白她其实最想问的还是这个,当下淡淡的说道:“你也不小了,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自会给你安排一桩婚事!不过你放心,绝对不是要你嫁给我,因为我心里除了我夫人之外,是不会再有其他人的。”说罢转身走下山岗,头也不回的去了。
  折赛花愣了半晌才暗暗叫苦,要是这个徐大将军要自己随便嫁个阿猫阿狗怎么办?就算不嫁他,要让自己随便嫁给他人也是不妥的,心中更加惴惴不安,打定主意要是徐皓月给自己乱点夫婿,自己就悄悄出走。
  徐皓月走下山后和田重进、桓宇等人会合,桓宇迎了上去低声道:“大将军,罗城的将旗已经换成了范字旗号,看来郭无为已经得手了。”
  徐皓月微微冷笑道:“刘钧的耳根子果然很软,但不知吐浑军的卫俦是不是也失去了兵权?”
  桓宇躬身道:“白日里城内的消息送不出来,只能等到天黑,不过料想刘钧也会中计的。”
  徐皓月骑上马马鞭一挥,哈哈笑道:“那就等到天黑好了,我们回营去!”
  ……
  天色黑了下去,晋阳城西南羊马城内,一处僻静的城头上缒下一个竹篮,竹篮内坐了两人,都做寻常百姓打扮,下到城下后,两人迅速往周营方向隐去。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徐皓月的帅帐内依旧灯火通明,徐皓月稳坐首位之上,看着帐内两名寻常百姓打扮的汉子问道:“按郭无为所言,他的宗族郭万超镇守羊马城,亲信范超镇守罗城,马峰镇守连城,卫俦已经下狱,刘继业失了兵权军前留用?”
  一名汉子躬身答道:“正是,郭相信中已经详说备至,如今城内军心不稳,正是开城迎接大周天兵的好时机。”
  桓宇忽然插口道:“大将军,那刘继业军前留用,仍在罗城,他手下亲信旧将不少,在下担心一个范超未必能领控全军,还需再做一件事。”
  徐皓月淡淡一笑说道:“你想把作业擒获的刘继业亲卫悉数放回城中?”
  桓宇点头道:“不错,这样一来刘继业就更难洗脱嫌疑,刘钧更加疑心之下也会将刘继业下狱,这样范超就能完全控制罗城,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晋阳三座护城便可兵不血刃的招降了。”
  徐皓月嗯了一声,哈哈笑道:“好,桓宇你下去安排吧,一切布置停当,五日后约定时辰,咱们就招降三座护城!”桓宇面露喜色躬身领命后,带着两名汉子出帐而去。
  桓宇走后,帐外走进一人来,却是童虎头,只见他进帐后纳头便拜道:“先生,我回来了。”
  徐皓月哦了一声,起身屏退左右,走上前拉着童虎头坐下笑着说道:“回来就好,查探得如何?”
  童虎头低声道:“幽州那些犯官家眷都没有异样,不过属下查探到一件事,便是赵普的大儿子赵承宗早年离家游历,一直没有音讯,此次赵普家眷之内唯独走脱了此人一直没有归案。”
  徐皓月哦了一声,沉吟道:“赵承宗?他如今该多大年岁?”
  童虎头答道:“该有十六岁,此人早年与他父亲赵普不和,所以离家游历,赵普恼他不孝,将他从赵家户籍上革除,兵变之后,赵家似乎也有意维护赵承宗,上下都未泄露此人行踪,所以查办该案的官员未能发觉。”
  徐皓月来回踱了几步轻叹一声道:“此事不必向他人提起,我会让风语堂追查的,虎头你回来就还领我的亲兵吧。”
  童虎头躬身喜道:“属下领命。”
  童虎头走后,徐皓月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笑道:“赵承宗?桓宇?有趣,有趣啊,我倒想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天明之后,刘继业手下被擒的五十余名亲卫被周军释放回晋阳城,罗城守将范超将人接入城内之后,便飞报宫中汉主刘钧,郭无为又在刘钧面前添油加醋的一番说辞之后,刘钧果然更加疑心刘继业是周军放回城内的内应,命范超将放回的亲卫拿下拷问。
  刘继业闻讯自然不满,直入宫中向刘钧求情,但刘继业不善说辞,御前奏对中被郭无为一顿抢白,加上范超屈打成招的口供送至,刘钧大怒之下,喝命将刘继业收押,等候发落。
  大将郑进替刘继业说话求告,也被郭无为、范超、宦官卫贵德等诬陷,也被刘钧罢了兵权。
  郭无为、范超、马峰、郭万超等人掌控了大部分兵权之后,开始排除异己,一时间汉军中将领更迭,士气低落,人心惶惶不已。
  到得第三日,周军忽然停止了施放轰天雷,转而发射了不少石弹进入城内,这石弹却不是普通石弹,其上有招降晋阳城军民的布告,布告上多言晋阳城已经是孤城一座,辽军不会来援,晋阳城只要出降,将废除北汉定下的繁重杂税徭役,更许诺不滥杀一人,还要开仓接济百姓,免除晋阳城百姓一年赋税云云。
  虽然汉军极力封锁消息,但落入城内的石弹实在太多,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百姓们已经开始厌恶这场战争,士兵们也对战胜对手失去了信心,一场巨变在酝酿之后,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第三百零五章 归降之明证
  后周武定元年十月,十六万周军会攻北汉国都晋阳城,在完成合围之后,周军开始了一场计划周密的攻心战。
  在成功招降羊马城守将郭万超之后,徐皓月和桓宇联络上了北汉平章政事郭无为,徐皓月施以高官封赏利诱之后,郭无为见周军势大,而且这次辽国已然不会来援,想起当初自己投奔北汉也只是气恼周太祖郭威未重用自己而已,如今事过境迁,为了自己的富贵前程着想,郭无为便投靠了后周,并答应做内应。
  之后徐皓月得到郭无为的消息,得知刘继业立下军令状要带兵出城夜袭,当即安排了天罗地网等候,果然一举擒获刘继业。跟着施展了一连串的手段,弄得刘继业失了兵权被拘押下狱,北汉不少大将也被郭无为等人诬陷下狱,军心瓦解,士气低落。
  接着周军又将安民布告投入城内,汉军虽然极力想要封锁消息,但送入城内的布告实在太多,加上城内风语堂和郭无为的人有意散布谣言,周军的安民布告还是在短短的两天时间之内传遍了全城。
  其时北汉百姓生活最为困苦,赋税徭役繁重,在籍户数仅有三万余人的弹丸小国北汉居然养兵三万,百姓早已不堪重负,听到周军安民布告所讲述的种种好处之时,晋阳城的民心瞬间崩塌。
  失去了军心、民心之后的北汉朝廷已经是风雨飘摇之中的一叶孤舟,随时会倾覆,却可笑刘钧被郭无为、范超和宦官卫贵德等人蒙蔽,依旧在幻想着周军粮草转运不济退兵的一天。
  后周武定元年十月十一日,在完成一切部署之后,周军开始大举进兵,晋阳西南卫城羊马城守将郭万超连同北汉平章政事郭无为杀了兵马都监宋彦超,领兵打开城门迎接周军入城,羊马城失陷。
  同日,晋阳西北卫城连城守将马峰连同兵马都监万齐峻领兵出降,周军也是兵不血刃的夺下连城。
  十月十二日,周军猛攻晋阳东北卫城罗城,城内守将范超领兵接应,但遭到刘继业旧部的殊死抵抗,坚守半日之后,终究定挡不住范超部叛军和周军的联手猛攻,陈颀等刘继业部将悉数战死,罗城失陷。
  徐皓月闻报之后,敬重刘继业部将陈颀等人的忠勇,命人收敛汉军将士尸体厚葬。是役周军战死两千余人,让徐皓月暗暗心惊,在他做了这么多准备之后,内里还有范超兵马接应,但刘继业的残部负隅顽抗还是给周军造成了伤亡,好在刘继业被刘钧下狱不在军中,否则范超也不一定能如此顺利的打开罗城的城门。
  三座卫城失陷,郭无为、范超、马峰、郭万超等人降周,汉军损失了大半兵马,晋阳主城已经暴露在周军的直接打击之下。
  晋阳皇宫之内,北汉主刘钧接到一个又一个的噩耗之后,经受不住打击昏晕了过去,左右急救之后,过了半日刘钧才悠悠醒来。
  此刻已经是深夜,刘钧醒来之后,却见养子刘继恩、刘继元连同几名大臣武将都守候在榻边,心中稍稍安定些,哭丧着脸问道:“周军有没有继续攻城?”
  刘继恩上前禀报道:“周军攻下罗城之后暂时按兵不动,想来是天色已晚,但天明之后周军一定会继续攻城的,如今城内兵将皆士气低落,是万万守不住的。”
  刘钧欲哭无泪,捶着胸口哀声道:“郭无为!范超!你们这些奸臣!朕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刘继元上前道:“父王,此刻不是懊悔之时,如今周军兵临城下,该当如何,还请父王速速定夺。”
  刘钧目光呆滞的喃喃道:“还能如何?当年我刘氏杀了他郭氏满门,他们还不是要杀光我等么?”
  刘继恩和刘继元对望一眼,刘继恩上前低声道:“父王宽心,如今大内军马尚有万余人,若是周军要强攻,死伤必重,儿臣愿出使周营,商议出降之事,周军也不想拼个鱼死网破,或许能答应准许我刘氏归降,这样不但能保存性命,也能保住富贵。”
  刘钧闻言,略略提起些精神来,有些迟疑的道:“汉周乃是世仇,他们周人能答应我们归降么?”
  刘继元也上前道:“父王如今只有这条出路了,若是城破,我们便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了。”
  刘钧惊慌不已,急忙点头道:“好,你们兄弟两尽快出城出使周营,只要能保住性命富贵,朕就率领百官出降。”刘继恩和刘继元一起领命而去。
  深夜之中,两人领了十余名从人出城,他们生怕周军放箭,特意大张火把,高声呐喊着说明使者的身份,周军巡哨兵马截住刘氏兄弟,便将两人带往徐皓月大营。
  到了徐皓月大营之内,刘继恩和刘继元见到了后周大将军徐皓月,刘继恩上前说明来意之后,徐皓月沉吟皱眉道:“周汉世仇,先帝家眷被刘氏屠戮一空,此仇不报,本将军必会被朝臣诟病,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们投降?”
  刘继元咬牙上前低声道:“大将军,我们兄弟俩只是刘钧的养子,现在我俩归降,能否放过我俩?”
  原来两兄弟早已经打了出城投降的念头,徐皓月鄙夷的哼了一声,看了看一旁的桓宇,桓宇会意上前冷笑道:“你们二人只身前来投降,接纳你们于我大周何益?”
  刘继恩咬咬牙,上前硬声说道:“大将军,城内尚有万余兵马,我们兄弟俩有把握先杀刘钧,夺得兵权之后,领兵出降,这样便可不损大周雄兵了。”
  徐皓月轻笑一声,只觉得两人的嘴脸甚是丑恶,为了保命便连养父也可以谋害,当下不在正眼看两人,拿起桌案上的书籍看了起来,口中却轻声说道:“只是杀了刘钧么?”
  刘继元比哥哥阴鹜得多,当即明白过来,阴测测的说道:“大将军的意思在下明白了,我们兄弟俩也怕刘氏宗族寻仇,刘氏满门自然会一并诛除不留后患,但不知事成之后,大将军能否保我兄弟二人富贵?”
  徐皓月笑而不语,只是看书却不说话,桓宇开口说道:“大将军已经答应你们了,你们回去行事吧,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此乃大将军亲笔书写的归降书信,事成之后,二位的爵位定然会按书信上,许诺给刘氏一族归降的爵位封赏,这封书信也可让两位带回,以作明证。”说罢将一封书信递到两人手上。
  刘继恩、刘继元两人当即争着打开来看,差点将书信扯坏,只见书信上写了许诺刘钧归降之后,封赏归德公的爵位。二人面露喜色,当即拜谢。
  桓宇冷冷的说道:“但若是二位没有除掉刘钧,那这给刘钧的封赏只能给他了。”
  两人急忙道:“在下知道该如何行事。”当下又和桓宇说定了起兵联络的细节之后,便领着从人回城。
  两人走后,徐皓月放下手中的《春秋》,脸色阴沉下来,淡淡的说道:“这兄弟俩如此奸诈,是万万不能留的。”
  桓宇躬身道:“大将军所言极是,不过能借他们二人之手除掉刘氏满门,也会少了将来朝中对大将军不利的言语。”
  徐皓月缓缓闭目道:“嗯,你下去准备吧。”桓宇领命退下后,徐皓月将童虎头招进帐来。
  “虎头,有件事要你领人去做。”徐皓月站起身来走近童虎头身前低声道:“明日城破之后,给我趁乱诛杀两个人……”说着他低声在童虎头耳边交待了一番,童虎头领命而去。
  刘继恩、刘继元两兄弟回到晋阳城内之后,向刘钧献上书信,刘钧见上面有徐皓月的大印,也素闻徐皓月信守承诺,当下安心下来,吩咐刘继恩、刘继元两人接管兵马,节制百官,准备归降。
  哪知道刘氏兄弟得了兵权之后,先将忠于刘氏的大臣将领悉数擒拿,跟着便即起兵包围了皇宫,发兵疯狂屠戮宫中的刘氏宗族。
  刘钧在宫中昏睡不醒,在睡梦中便被刘继元斩杀,北汉宫禁之内一片凄风楚雨,惨叫声和喊杀声彻夜不绝。
  到了天明宫内的屠杀依旧在继续,周军却不等约定的信号,便即起兵攻城,刘继元、刘继恩将兵马都调到宫中,没有多少兵马守城,周军没费多少力气便攻入了晋阳城。
  当刘继恩、刘继元得到周军已经攻入城内消息的时候,都是目瞪口呆,当即带领人马前来查看。
  才到宫门口,便见周军兵马涌了过来,刘继恩和刘继元急忙上前大声喊道:“我们已经和徐大将军约定了归降,领兵将军请出来说话!”
  只见一名周军大将策马上前而来,冷冷的看着二人说道:“你们说大将军准许你们归降可有明证?”
  刘继元见这周将面色不善,心中疑惑,但刘继恩却还兀自说道:“我手中有大将军亲笔的书信为证!”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封桓宇给两人的书信。
  刀光一闪之间,刘继恩头颅冲天而起,无头的尸体兀自挺立在马背上,那周将上前一把夺过书信,跟着手中长刀狠狠刺入刘继元的胸口。
  兔起鹘落之间,刘氏兄弟的亲卫尽然都没来得及上前相救,周军不等那周将号令,已然大喝着冲杀而来,一边冲杀,一边喊着降者不杀!
  刘继元胸口中刀一时未死,目光中满是不甘的看着那周将,只听那周将冷笑着说道:“我家先生从来不会亲笔写信,他从没答应过让你们归降!”跟着将刀抽回,刘继元便即坠马直挺挺的死去。


第三百零六章 汉宫留遗孤
  后周武定元年十月十三日,就在周军即将攻破晋阳之前,北汉国主刘钧两名养子起兵作乱,攻入北汉皇宫,大肆屠戮北汉刘氏,趁着汉军自相残杀之际,周军天明时分发起最后的猛攻,一举攻入晋阳城内。
  北汉国主刘钧死于养子刘继恩、刘继元之手,北汉刘氏之中郭皇后、世祖之子等皆死于二刘叛军之手,就连宫中内侍、宫女也被杀戮甚重,宦官卫贵德也死于乱军之中。
  周军攻入皇城之后,周军大将童虎头于北汉宫门外斩杀二刘,叛军余众见大势已去,悉数跪地请降,周军占领北汉皇宫,自此北汉灭亡。因为徐皓月的到来,北汉本该是最后一个灭亡的割据势力,却成为大周统一战争进程之中灭亡的第一个割据势力。
  此刻已经是日上三竿,晋阳城内街道上满是一队队的周军,各路周军开始陆续进城,传令兵策马四处疾驰,一边手持令旗高喊道:“各军封刀入城!不得擅闯!不得劫掠!不得滥杀!违令者斩!”
  晋阳的老百姓起初还是有些害怕的,说实话周军在各国之间的名声可不是太好,而且五代十国时期,攻陷敌国城市后大肆抢劫杀戮已经是司空见惯之事,更何况晋阳乃是北汉国都,北方第一大城,富商巨贾极多,周军能忍住不杀不抢么?
  到得后来厮杀渐渐平息,更多的周军开始入城,却也不见周军滥杀抢掠,百姓们不约而同的走出自家的屋子,只见各处街道上尽是周军,这些周军中,大部分都是黑甲皮笠,但也有不少穿着白甲的兵士。百姓们都知道这些穿白甲的是大周精锐白甲军,当年陈家谷一战,白甲军大破汉辽联军,这一战让北汉百姓牢牢记住了白甲军。
  眼见街上满是一队队的周军,胆小一些的百姓直接吓得坐倒在地,但这些周军却不杀人,也不抢东西,便连民居瓦舍也不踏入,进城之后大多都在街道上席地而坐,等候将令。
  晋阳城的百姓们放下心来,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从家中取出食物和汤水送给周军,当真是箪食壶浆相迎,但周军的士卒却纷纷婉谢不受,这倒让晋阳城的百姓心中不安起来。
  就在这时周军传令兵又策马四处疾驰而来,口中高声呐喊道:“大将军入城!各军列队!”街道上的周军纷纷站起身来,在街道两边护定,将百姓隔在身后,一个个都站得笔挺,肃穆以待。
  站在周军身后的百姓们见周军军容肃穆,忍不住赞叹起来,“果然是虎狼之师,难怪连可恨的契丹人也能打败。”“老汉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仁义的王师,看来将来我们有好日过了。”“哎,听说这个周国大将军姓徐,从来没打过败仗的啊,传言是有三头六臂的天将。”“你少胡说,我们现在也是周国百姓了。”
  数声平炮响之后,街道之上只见百余名白马骑兵手持五色旌旗开道而来,这百余名骑兵人人都是白衣白甲,胯下战马也是纯白,更难得的是百余人分作四列,每列前行的步伐都是一致的,足见这些骑兵的骑术精湛。
  白甲骑兵过后,又是黑甲黑马的百余骑兵手持斧钺行来,和白甲骑兵一样,人人都是黑甲黑马,步伐一致,整齐划一,让百姓们看得叫好不止。
  跟着是数百名白甲军卒列队走来,其后数十名铁甲骑军拱卫着数名大将而来,这些铁甲骑军人人都是全身铁甲,便连马匹也披了甲胄,众骑军面上都是一张冰冷的铁甲面罩,甚是狰狞,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敬畏。
  那数名大将居中的一人,身披白虎玄甲,胯下是高大的白色骏马,面容冷峻,一股威严之色扑面而来,这人正是大周平章军国政事徐皓月。
  他身后周军刘逸轩、曹彬、韩令坤、潘美等大将跟随在后,见街道两边的百姓犹有惧色,徐皓月回头对刘逸轩说道:“入城之后,传令各军一半驻扎城外,一半驻扎城内军营之内,不得骚扰城中百姓,尽快将府库粮食、钱财点算清楚,明日开始开仓赈济,今日便要将安民布告广发,咱们说到做到。稍后户籍人口点算清楚,还要拟好报捷表章,飞报京城……”徐皓月将诸事一一交代清楚,刘逸轩等人纷纷应诺。
  到了北汉皇宫之内,只见四处都是尸体,最为激烈的战斗在北汉皇宫之内爆发,是以皇宫内的尸体到比宫外还要多。
  见很多尸体都是宫女、内侍,徐皓月不禁皱眉道:“这些人也是无辜受累的,宫中杀戮可曾停了?”
  在宫门接着徐皓月的童虎头上前禀报道:“回大将军,杀戮已经停了,汉军大部投降,吾军正在搜查各处宫殿,以防有汉军余党,属下已经吩咐过,宫女、内侍、仆役等人都不可滥杀。”
  徐皓月嗯了一声问道:“那刘氏两兄弟呢?”
  童虎头回禀道:“二贼犯上弑父,还妄言得大将军准许归降,已经被末将当场斩杀。”
  徐皓月满意的点点头冷然道:“胆敢下克上弑父的贼子,不忠不义之徒都该杀!刘氏宗族如何了?刘钧呢?”
  童虎头道:“刘钧死于他的寝宫之内,他的内宫、宗族被二刘叛军斩杀殆尽,尚未找到活口。”
  徐皓月轻叹一声道:“当年刘氏杀太祖、先帝满门之时,可曾会想到自己也被满门灭杀,干这事的还是自己的养子,真是报应不爽。”众将纷纷嗟叹不已。
  徐皓月到了北汉皇宫的宣政殿上,这里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地上、墙上还有血污和刀剑之痕。诸将跟了进来,一众铁甲护卫立于大殿两侧护卫。
  殿内玉阶之上,一把金黄色的龙椅便放在那里,徐皓月慢慢走上玉阶,伸出手抚摸着那龙椅,诸将立于两侧,见徐皓月的动作,心中都是突突直跳,也不知道徐皓月会不会坐下去。
  抚摸了一会儿,徐皓月淡淡一笑,回身说道:“将汉国宫内一切伪制物品尽皆销毁,汉国弹丸小国,居然敢妄自称帝,还要向辽国称儿皇帝,他们留下的皇制物品都该销毁了,留着晦气。”
  众将一起轰然笑了起来,童虎头立时招呼兵卒进殿来,将金色龙椅等物搬了下去。
  徐皓月下了玉阶,童虎头手下兵卒搬来座椅,徐皓月招呼众将一起坐下后,又问道:“汉国其余官吏呢?”
  童虎头起身禀道:“大多被二刘囚禁在宫中,末将已经派兵暂时看押他们。”
  徐皓月嗯了一声,沉吟片刻道:“郭无为、范超他们还没进城,命人让他们入城来,招降这些汉国官吏,这些人没有跟随二刘作乱,足见忠义,晋阳城和汉国还是他们熟悉,安定汉国还是需要他们的。”跟着脸上一寒道:“跟随二刘作乱的官员、将领悉数贬谪为庶民,徙放内地务农!”
  童虎头领命,派手下将校传令去了。
  徐皓月跟着轻咳一声看了看末座的折德扆,又问道:“那刘继业、郑进、卫俦、李隐这些人呢?”
  童虎头躬身道:“刘继业、卫俦、李隐三将还在大牢内,郑进昨夜被二刘杀了。”
  徐皓月叹道:“可惜了,命人厚葬郑将军,虎头,你亲自去大牢将刘继业、卫俦、李隐三位请来,命人安排酒宴,本将军要亲自招降他们三人。”童虎头领命而去。
  潘美起身道:“大将军,这三人为人忠义,只恐不愿投降的。”
  徐皓月笑了笑道:“所以本将军要亲自出马,你们都作陪,忠义之士能为我大周所用,大周便能如虎添翼,只是废些口舌而已,何乐而不为?”
  一顿饭功夫,宣政殿上已经排好了宴席,只是宫中厨子被杀的杀,逃的逃,所做出来的都是一些军中粗食而已。但上菜的却是十余名十余岁的小太监和小宫女。
  徐皓月见了奇道:“这些小孩是哪里来的?”
  安排酒食的裨将躬身道:“启禀大将军,这十几名小孩乃是宫中内侍和宫女,叛军攻入之后,四处杀人,他们躲在房梁之上侥幸得脱,卑职将他们救下。听闻大将军要安排酒宴,我等皆是粗人,便让他们上殿来侍候。”
  徐皓月哦了一声,眼望过去,只见这十余名小孩之内一名十岁左右的内侍相貌颇为俊朗,一双精明的眼眸内敛,其余小孩似乎都为此人马首是瞻,他旁边一名小宫女也有十岁左右,但面色惨白,眼含泪水,都不敢正眼看自己,那小内侍似乎有意无意的挡在她身前,但那小宫女颈中一条名贵的玉锁甚是扎眼,一个寻常小宫女又怎会有如此名贵的玉锁?
  徐皓月已经猜到几分,甚觉有趣,指着那小宫女道:“你来给本将军斟酒。”
  那小宫女吓了一跳,不自禁的退后了一步,那小内侍踏上一步躬身道:“大将军,这小兰才入宫没多久,不懂规矩,还是让小人来给大将军斟酒,这宫内的酒乃是三十年气力的杏花村酒,入口甘香醇美,这杏花村酒在唐时便大大有名,正是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酒有种喝法,可让酒味回味无穷,让小人细细道来。”
  这小内侍居然毫不惧怕徐皓月,侃侃而言,顾左右而言他,似乎想让徐皓月的注意力转移到酒上去,徐皓月却是何等人,当即笑道:“我不好酒,我便是要这小女孩来斟酒!”
  那小内侍愣了一愣,有些心慌起来,急忙说道:“大将军,这小兰少不更事,还有狐臭,只怕污了大将军雅兴,宫中还有不少美貌宫娥的,小人可带军爷寻来给大将军。”
  那小内侍只道徐皓月好色,看中了小兰的美貌,所以急忙如此说来,惹得殿上诸将强忍着笑意,诸将都知道徐皓月不好色,他定要小兰斟酒一定有他的道理,当下也不出声都看着徐皓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皓月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走到两人身前,那小内侍头上汗水直冒,但仍是勇敢的站在小兰面前,急道:“大将军,小兰是我妹妹,求大将军放过她。”
  徐皓月哼了一声,冷笑道:“汉国的公主何时成了你一个小小内侍的妹妹了?”说着右手一探,将那小兰一把拉了出来,那小内侍大急,情急之下便抱着徐皓月的右手,大叫道:“公主快跑。”跟着张嘴便咬了下去。
  徐皓月反应奇快,左手一把拉住小内侍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跟着将他掷在地上,他想不到一个小内侍居然有如此忠心护主之心,那小兰见小内侍被摔倒在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秦翰、秦翰,你别管我了,你快跑吧。”
  秦翰?徐皓月心念一动,见那小内侍摔倒在地之后,居然挣扎着爬起来,势若猛虎的又冲了过来,口中大喊道:“快放开公主!”
  徐皓月左手一探,抓住那秦翰的领口,将他又提了起来,冷冷的看着他说道:“要我放了她也行,你告诉我,你叫什么?老家何处?今年多大?”
  秦翰身处半空,挣扎不开,听闻徐皓月肯放过小兰,当即说道:“我叫秦翰,老家是冀州获鹿镇,今年十岁了。”
  徐皓月心中一凛,暗想果然是你,跟着将他和小兰放开,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家公主不利的。”跟着对那安排酒食的裨将道:“这小女孩乃是刘氏遗孤,你好生照料着,这些小孩也不用留在殿上,都分拔去服侍这小女孩吧。”
  那裨将领命,上前来带着一群小孩下殿而去,那秦翰却也想跟着离开,徐皓月却笑道:“秦翰,你要留下来,你不是要给本将军说这杏花村酒的妙处么?”秦翰无奈,只得站到徐皓月身后,眼睁睁的看着不时回头望着自己的小兰出了大殿。


第三百零七章 以退欲为进
  汉宫宣政殿上,徐皓月见秦翰一直望着小兰公主的身影消失在朱红的大殿门外,似乎极为担忧,当下温言道:“她乃是汉国遗孤,本将军说过会善待她就决不食言,你还担心什么?”
  秦翰回过神来,躬身道:“将军,小人司职公主内侍,定然要护得公主周全,只望将军能说话算话,否则小人烂命一条豁出去也无妨。”
  闻言殿上诸将纷纷起身喝骂,在一群饿虎般的周将环饲之下,那秦翰居然毫无惧色,昂着头看着徐皓月咬紧嘴唇不再说话。
  徐皓月只觉得这小孩很是有趣,有点小计谋,懂得转移人的视线;又甚是忠心,北汉王族死了个干净,人人都只想着自己的富贵前程,他却只想着保护那汉国公主;现在又大胆威胁自己,似乎抱定以死护主之心,想到他在历史上的名声,难怪日后此人能够干出一番事迹来。
  这秦翰便是后世历史上宋朝有名的宦官大将,获鹿县人。他十三岁入宫,开宝年间被擢为内侍高品,在宋代长期任职边关,南征北战,东荡西杀,先后负伤四十九次,为北宋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历史上也有不少太监随军征战的,但像秦翰这样战绩彪炳的可谓凤毛麟角,只是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他。
  当下徐皓月摆摆手,示意诸将坐下,淡淡的说道:“我徐皓月向来重诺,答应过的事就不会反悔!你这小子还有几分胆色,今后你就跟着我好了!”
  秦翰起先不知道徐皓月是何人,这时候听徐皓月说了吃了一惊,当即深深一拜道:“小人不知是徐大将军,冲撞了大将军,还请恕罪。”跟着拜倒在地恳求道:“并非小人不愿跟随将军,小人只是个宦官,不敢奢求什么,只想在兰公主身旁侍奉,但求大将军成全。”
  徐皓月坐下身微微一笑说道:“身有残疾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了因此而埋没?昔年孙膑受膑刑,终成一代名将,司马迁宫刑,后有史家绝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世间之事唯做与不做耳。日后兰公主将会托庇于我大周,有大周保护,兰公主便可衣食无忧,你想要保护公主,就要有随我先保大周!”
  秦翰听了之后默然无语,过了片刻后才深深一拜道:“小人明白了,多谢大将军一言提醒,小人一定追随大将军建功立业。”
  徐皓月呵呵一笑道:“好,你就先留在本将军身边。你就接着说说这杏花村酒的妙处。”
  秦翰站起身来给徐皓月斟了杯酒道:“这三十年气力的杏花村酒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在地下埋了许久之后,这酒味芳香醇厚,初入口时只觉好喝,但这酒后劲却是奇大……”他一边说,也极为乖巧的给诸将也斟满美酒,中间夹着些俏皮话,到把诸将说得开怀大笑。
  “只是这杏花村酒味美,却陪着些军中粗食,有些暴殄天物了。”秦翰看了看各人案桌上的佐菜轻叹道。
  徐皓月哦了一声举杯笑道:“这倒是,但战事方才平息,能有这些已经不错了。如今大周开疆拓土,初战便如此顺利,全赖诸公戮力向前,来大家干一杯,只望能早日平定天下,安养百姓,完成先帝遗愿!”诸将轰然叫好,纷纷举杯喝了。
  正说话间,童虎头带着刘继业、卫俦、李隐三将走上殿来,三将手脚还带着镣铐,身上衣甲不全,神情萎顿,但目光中却并无惧色,三人眼中满是愤怒和不屑。
  “周狗!要杀便杀,爷爷我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三人之中,徐皓月只见过刘继业,说话的这人却不是刘继业,只见他满脸血污红肿,想来被人打过,国字脸上一片浓须,额头青筋暴现,显是怒到了极点。
  此人出言不逊,殿上诸将纷纷抽刀离座,都喝骂着想要当场斩杀此人,那人却昂起头来冷笑道:“爷爷我敢骂你们,就没想过活下去,汉周攻伐多年,今日城破,我也早存了死志,除死无大事,来吧!”
  徐皓月起身淡淡一笑,止住诸将,看着那人森然道:“你是卫俦吧,吐浑军指挥使,脾气暴躁,果然还是你第一个开口乱骂。你虽然忠于刘氏,但刘氏却不信任你,将你下狱,可笑你到现在还一心为刘氏尽忠,你这是有眼无珠!汉国无道,穷兵黩武,弹丸小国,人口不过三万户,居然养兵三万,汉地百姓哀鸿片野,汉国还北侍辽国,任由契丹人欺压我汉人,我大周取而代之乃是天道昭彰,你却领兵抗拒,这便是助纣为虐!此刻你城破被擒,不问主子去向,不顾手下生死,不理家小安危,就在这里胡乱咒骂一心求死,便是枉为人臣、枉为军将、枉为家长!要死自己撞墙死,我们还不想杀一个懦夫!”
  刘继业、卫俦、李隐三人被关押在大牢之中,天明之时,牢中大乱,听闻是周军攻入城来,三人本想在牢中挣扎脱困,想不到周军来得极快,大牢被周军占领,三人从阶下囚变为了周军俘虏。快至午间时,周军大将前来押解三人前去大殿,说是徐皓月要见三人,三人都只道徐皓月想要招降三人,脾气暴躁的卫俦一进大殿便破口大骂起来,只求速死,想不到反被徐皓月一顿抢白,被骂得狗血淋头。
  卫俦听得一愣一愣的,脸色变得通红,跟着又如死灰色,额头大汗直冒,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道:“你骂的对,我现在不该求死的……”
  殿上一众周将向来知道徐皓月行事出人意表,历来招降敌将,都是好酒好菜招待,金银玉器宝剑名马安排,好色的还要备好歌姬,以备投其所好,以礼接纳之。但今日徐皓月反倒根本没准备这些,便连酒宴也是寒酸得紧,而且一上来根本没给三人留颜面,开口便是一顿臭骂,大有以退为进的意思。他虽然说的只是卫俦一人,但刘继业和李隐两人同样也有这样的过错,是以两人闻言也是一阵面红耳赤。
  徐皓月轻轻哼了一声,指着最后的三个席位冷然道:“我这三个席位是为不想死的人留的,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挫折坎坷又如何?活下去才更要有勇气!你们三人久在汉国,难道不想知道你们主上如何?汉国军民百姓如何?家中妻小又如何了么?”
  徐皓月指着桌上酒菜森然续道:“这桌酒菜乃是寻常饭菜,我也没有什么名马玉器,更没有准备金银美女,我没想过要招降贪财好色之徒,更没想过招降无法承担挫折的懦夫!你们先饱餐一顿,然后会有人带你们去看看如今晋阳城如何,到时候你们要陪刘氏殉葬,我会成全,绝不阻拦!”说罢徐皓月战袍一摆,坐回交椅上,不再看三人。
  三人互相对望一眼,卫俦首先低着头坐到席位后面,李隐轻叹一声之后,喃喃说着什么也走了过去坐下,只有刘继业还站在那里没有挪动脚步。
  “大将军,我只想问你,如今我义父如何了?”刘继业忽然开口问道。
  徐皓月喝了口酒,却不答话,只是看了看一旁的秦翰,那秦翰甚为机灵,走上几步对刘继业说道:“刘将军,我是宫中服侍兰公主的内侍秦翰,昨夜刘继元、刘继恩两人兴兵作乱,攻破宫城,先帝已经被二贼杀害了,宫中宗族十不存一,悉数被二贼屠戮,只有兰公主和小人等十余人逃得大难而已。”
  刘继业闻言重重的嘿了一声,身子晃了晃,终究还是忍不住,喉头只觉得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卫俦嚯的一声站起来怒喝道:“那二贼如今何在?”
  一旁持刀伫立的童虎头淡淡的说道:“二贼已经授首,如今首级在宫门外号令!你们想不到替你们主子报仇的会是我们周军吧。”
  卫俦闻言脸上又是一阵赤红,踏上一步抱拳团团一拜道:“我卫俦是个粗人,不知道好歹,适才咒骂诸位,多有得罪,在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多谢诸位替主上雪恨!”
  刘继业吐了口血,脸色铁青,盯着徐皓月问道:“刘继恩、刘继元二人是义父的亲外甥,义父待他们情若父子,二人为何会忽然反叛?定是你们周人用了挑拨离间的诡计!”
  徐皓月冷笑一声,也盯着刘继业道:“昨夜二人出城想要求和,我也回复信函给你义父,答应你们汉国归降,此事我想被二贼囚禁的汉国官吏还有不少人知道,你可以去问他们,信函也在这殿上,虎头,把信函给他看!”
  童虎头冷眼瞪了刘继业一眼,将那信函取出,上面还沾了刘继恩的点点鲜血,刘继业颤抖着接过信函看了起来,信上的确是徐皓月许诺刘钧出降,事后还答应封刘钧为归德公,迁往汴梁城安养天年,还答应不滥杀晋阳城军民云云。
  徐皓月端起酒杯缓缓说道:“被二贼囚禁的汉国官吏已经救出,你可以向他们求证,至于二贼为何要忽然发难,你可以去问问二贼的手下,跟随作乱的二贼兵马已经归降,我想还是有人知道为何二人要作乱的。”
  刘继业闻言,默不作声的走到席位后,抓起桌上的食物便大口吃了起来,好似风卷残云一般,片刻之间已经将桌上的食物吃了大半,跟着大大的喝了口酒后,他又站起身来,抹了抹嘴唇朗声道:“大将军,我已经吃饱了,可以派人带我出去看看了吧。”
  徐皓月端着酒杯微微一笑,向左侧一边矗立护卫的几名铁甲骑军说道:“你们陪着刘将军到宫中、城中四处转转。”
  卫俦、李隐也站起身道:“大将军,我也一同前去!”


第三百零八章 宣政殿许婚
  走出汉国皇宫之后,远远望见皇城上悬挂着的二贼首级,刘继业忽然觉得心头一阵轻松畅快。
  “怎么样,你们想要出宫看看了吧。”刘继业身后折赛花银铃般的声音传来,刘继业微微一愣,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铁甲骑军策马而来,缓缓摘掉面上狰狞的铁面具,露出折赛花那清秀脱俗的面容来,“大将军命我给你们送马来,免得你们几位汉国将军要步行!”
  刘继业也不气恼,抱拳一礼道:“有劳折姑娘。”
  折赛花秀脸微红,跟着板起脸恶狠狠的说道:“我会领着兵马押送你们四处看看,你们想要回家看看也好,到处瞎逛也好,天黑之前还是要和我回宫复命,你们家小都在我们手中,你们休想打别的主意逃走!”
  说罢折赛花一挥手,身后的几名铁骑军将三匹劣马牵来,刘继业等三将上了马,三人虽然除了脚上镣铐,但手上镣铐未去,骑上马后多有不便,马旁还是由周军铁甲骑军牵马。
  折赛花当先前行,三将随后,百余名骑军散在四周。行出皇城之后,卫俦、李隐二人想要各自回去家中看看,折赛花便派了兵马跟随二人回去。
  而刘继业却不愿意先回府,只说想到各处街道集市看看。当下折赛花便亲自陪着刘继业往晋阳城最大的西市缓步而去。
  一路上没人说话,街道上仍有不少周军兵马在来回巡视,但百姓们可以往来无阻。街道上也没有尸体、血污,也没有房屋着火,一切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晋阳城反倒比前些天被围城时更显得从容。
  行了片刻,折赛花忍不住放慢了马速,回头看了看刘继业,低声问道:“你怎么不回家看看家小?你应该有妻小的吧?”
  刘继业微微一笑,长长的舒了口气,反问道:“你们这徐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折赛花目光一滞,哼了一声道:“他是大帅,我只是个帐前小兵,不清楚。传言你也该听过,七百白甲军,风起英山间,不败归大周,燕云战契丹,旦夕平兵祸,未曾尝一败。”
  刘继业拉了拉受伤镣铐,点点头说道:“这徐大将军的传言我也听过,但都很多都只是说他的战绩。算上这次,我和她见过两次,每次见面他都给人看不透的感觉,而且见面越多,你越看不透他。适才他在大殿上那一通斥骂卫俦的话,其实也是在说我,战败求死、为主尽忠、以求忠名,本来就是我平生所愿,但徐大将军却说汉国侍奉契丹而自称儿皇帝,而且义父到头来又不信任我等,如此求死尽忠是否值得?”
  折赛花若有所思的道:“这的确是不值得,契丹人年年都南下打草谷,杀了不少汉人,就连我们云中一些羌族、回鹘各族也饱受其苦,我们归顺大周也就是因为周军能够对抗契丹人。”
  刘继业指着街上往来如常的百姓说道:“其实我不用回家也知道家中一切安好,因为普通百姓都安故如常,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况且我妻子一年前过世了,我还没有子嗣的。”跟着长叹一声道:“徐大将军治军严厉,数万周军入城果然能做到秋毫无犯,记得前几年的周军可没这么好的军纪。”
  折赛花撇撇嘴道:“早间也杀了几个犯事的兵卒,但他们只是进了一户寻常百姓家想要讨口水喝,就这么被杀了,这也太严厉了些。”
  刘继业哦了一声,叹道:“如此爱民,百姓很快就会忘了汉国的。”
  折赛花哼了一声道:“汉国有什么好?刘继恩、刘继元两人贪图富贵杀害自己的义父,而刘钧却不相信自己最忠心的义子,亡国无可厚非。”
  折赛花心直口快,想也不想便说了出来,刘继业面色一变,黯然道:“义父从前还是待我不薄的,适才我也问过群臣,昨夜二贼的确持信回来禀报周军准降,义父才给了两人兵权。我也问了二贼手下降将,二贼是想取代义父,以汉主身份出降得到更大的富贵,他们以为手中有兵,便能和徐大将军讨价还价,好在徐大将军一早攻入晋阳城,杀了二贼,义父的仇也算是报了。记得前些日子,我还和义父从这里走过……”
  说到这里刘继业眼眶微红,折赛花拍了拍刘继业的肩头安慰道:“主谋已经伏诛,你的仇也算是报了。”
  刘继业勉强笑了笑,跟着恨恨的道:“只是可恨范超、郭无为这几个小人还在世上逍遥,特别是范超这个恶贼,我罗城的数百亲卫就这样战死了,都是此人所害!”
  折赛花见他有些难过,低声道:“罗城死难的汉军将士已经安葬,是大将军下令厚葬的,范超、郭无为这些人的确是小人,但在我看来,大将军说得对,没有他们归降,我们周军可能会死伤惨重。两军对阵,我们永远只能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战法。”
  刘继业默然片刻又问道:“大将军为何会让你陪我们出宫?上次便是折姑娘你放了我的。”
  折赛花轻咬红唇道:“这一点上我也佩服他,同样的话临来时,我也问过,他只是说我和你相熟,好说话。还有、还有就是他说他相信我。”
  刘继业叹道:“这份胸襟和气度便不是常人所有,难怪他帐下有如此多能臣猛将甘愿效死。”
  折赛花嘟着嘴恨恨道:“不过他也很坏,我有把柄落在他手上,还逼着我爹爹答应让他替我的婚事做主,你说他一个大帅,管什么不好,管到我的婚嫁之事上来了,你说他可不可恨。”
  刘继业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这个徐大将军是挺特别的,他会不会是想娶折姑娘你呢?”
  折赛花白了刘继业一眼,愠道:“这个我问过他了,他说他不是想娶我,所以我才一直担心,他要是让我嫁给什么阿猫阿狗的,难道我真要从命?”
  刘继业皱眉道:“这的确是有些儿戏了,那大将军到底是因为何事逼迫令尊答应此事的呢?”
  这不提还好,一提折赛花便大怒道:“还不是因为上次放了你的事!”说罢猛抽胯下骏马,那骏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去,刘继业一惊,没想到此事却是和自己有关,心中不禁有些不安起来。
  剩余的兵卒随着刘继业来到西市,只见这里人山人海的挤满了晋阳城的穷苦百姓,原来周军开始在这里派发米粮。不远处只见折赛花策马立在一旁观看,只见她铁甲娇容,倒是显得极为英武,只是不知道还是不是在生气。
  刘继业策马缓行过来,抱拳对折赛花歉然道:“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会想办法替折姑娘解决,折姑娘不必介怀。”
  折赛花哼了一声秀面微红道:“本姑娘不会那么小气,我也没想要你帮我解决,我做下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这是十余名衣裳褴褛的百姓领了米粮欢喜的从众人身旁走过,只听一名年长的老汉哀声哭泣道:“老汉活了这么多年,想不到还有可以吃饱的一天,更想不到还是在周国的治下,真是想不到啊。”一旁搀扶着他的一名瘦小汉子恨恨的道:“阿爹,早知道这样,这汉家朝廷还不如早些完蛋,阿兄被他们拉去当兵如今尸首都找不到,姓刘的都该早点去死。”“是啊,大周的王师多好,不杀不抢,就连屋子也不进,比起那些汉军不知道好多少倍。”
  一群接一群的百姓从刘继业他们身边经过,无不都是咒骂刘氏朝廷的,刘继业脸色越来越难看,折赛花却不识趣的说道:“这些百姓还真是说了大实话,记得大将军说过,有民心才有军心原来是这么回事。”
  刘继业面红过耳,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仰天长叹一声,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跟着低声道:“折姑娘,我们回去吧,我愿降周……”
  ……
  半个时辰之后,刘继业跟着折赛花回到汉宫宣政殿内,此刻大周诸将已经散去,徐皓月和桓宇、刘逸轩正在殿上处理公务,秦翰在一旁侍候,童虎头带着铁甲骑军在殿上护卫。
  见折赛花带着刘继业到来,徐皓月笑了笑止住要行大礼的刘继业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折将军替刘将军去了镣铐,虎头去请折老将军过来。”
  折赛花不明白徐皓月为什么要她父亲过来,替刘继业解了镣铐后上前禀道:“大将军,刘继业已经带到,但卫俦、李隐还没回来,末将这就去找他们回来。”
  徐皓月摆摆手微笑道:“他们已经回来了,我已经命二位将军暂时在韩将军帐下听用。”
  折赛花哦了一声道:“那折赛花缴令,末将告退了。”
  徐皓月站起身轻咳一声道:“你先等等。”跟着也不理会折赛花向自己白了几眼,对刘继业道:“刘将军是否已经决定归顺我大周,随我平定天下、安养百姓了?”
  刘继业缓缓拜倒,抱拳道:“在晋阳城所见所闻令在下茅塞顿开,在下愿意跟随将军平定天下、安养百姓!”
  徐皓月大喜,上前扶起刘继业道:“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心中的确是很高兴。
  却听刘继业低声道:“不知大将军可否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徐皓月微微一鄂道:“什么请求?”
  刘继业看了看折赛花,咬牙躬身道:“上次折将军私放在下,都是在下的缘故,还请大将军宽赦,让折将军自行决定婚配之事。在下归周,便只有这一个请求,还请大将军准许。”
  折赛花闻言吃了一惊,又气又怒,想不到刘继业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但心底里却是有种说不出的甜意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皓月哈哈大笑道:“旁人归顺都是要富贵、官职、赏赐,唯独你刘继业这般特别。”
  这时折德扆跟着童虎头来到殿上,徐皓月笑着走上前,拉着折德扆的手来到折赛花面前。徐皓月微笑着说道:“折老将军,上次你当应本将军,令千金的婚事由本帅做主,这时候便是兑现的时候了。”
  折德扆大喜,还道徐皓月要开口求婚,当下急忙道:“但大将军安排,末将岂敢不从命?”
  折赛花脸上泛起桃红,又气又恼,但父亲在眼前却发作不得。
  只听徐皓月笑道:“本将军现下做主,便将令千金许配给刘继业,不知折老将军意下如何?”


第三百零九章 相国寺铜像
  徐皓月的笑语一出,宣政殿上一时间寂静无声,就连桌案边处理政务的刘逸轩、桓宇等人都是像被人定格了一般,执笔顿在半空,愣愣的望着徐皓月。
  折德扆原本笑得脸上皱纹都挤在一起,但闻言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愣在当场。
  刘继业和折赛花则是异口同声大声道:“不可!”
  徐皓月摸着鼻子笑了起来:“看来你们俩挺合拍的啊,说话都一样的。那好,你们俩说说,为何不可?”
  折赛花脸上羞红,顿足道:“我说过一定要武艺比我高的人才能做我的夫婿!”说罢眼角却不自觉的瞟了瞟刘继业。
  徐皓月忍住笑,转头正色又问刘继业道:“那你又为何不可呢?”
  刘继业咬牙躬身道:“在下娶过一房夫人,去岁夫人去世,在下便是鳏夫,万万配不上折姑娘的。”
  折德扆回过神来,心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说道:“大将军,不、不是你想纳小女吗?”
  徐皓月正色道:“我今生只会有一个妻子,绝不会另娶或是纳妾的。”众人听他说得斩钉截铁,心中都是一凛,折赛花眼中竟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
  徐皓月看了看刘继业,缓缓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方为男儿本色,你对折姑娘没有意思的话,那为何刚才要求本将军?”跟着板起脸道:“本将军言出必行,你一定要娶折赛花。”
  折赛花再也忍不住,也不管父亲在场,踏上一步怒道:“徐大将军,你也太霸道了,哪有强逼人娶妻的?”
  徐皓月哼了一声道:“也好,你和刘继业就在殿上打一场,你赢了,可以不嫁,输了的话就要嫁给刘继业!这可是你自己择婿的条件,不得再推脱!”
  折赛花恨恨的道:“比就比!”
  徐皓月见刘继业还有些愣神,将他拉到一旁耳语几句后,刘继业走上前来抱拳道:“折姑娘,请赐教!”
  ……
  徐皓月北伐大军攻克晋阳,灭掉汉国的消息传到汴梁城的时候,正好天降大雪,正所谓瑞雪兆丰年,周国汴梁城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听到这个好消息,倒是好好的放鞭炮热闹了一回。
  汴梁城内大相国寺后院之一的梅清院中,一枝枝雪梅开得正好,一名年青僧人正在院中清扫着积雪,他抬头长长呼了口雾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来。他一只手拿着笤帚,另一只衣袖却是空荡荡的,原来他是只有一只手臂的。
  清淡的洒扫声在后院上空飘荡,前院不是传来一阵阵的佛法梵音,整个梅清院显得极是逸静祥和。
  那独臂僧正扫间,忽见几名僧人疾步而来,为首一名胖僧人对那独臂僧道:“济清,还没扫完么?太后降临,要来后院赏梅。”
  那独臂僧济清微微一鄂,低声道:“后院乃是我师父静修之地,方丈大师不是说了,不会让旁人来此的么?”
  那胖和尚皱眉道:“太后乃是万金之躯,又岂是旁人?你快些进屋去,这里我们来扫,你和你师父可别出来,免得你的样子吓到了太后,要是冲撞了太后,我们全寺都吃罪不起的!”
  那济清也不多言,放下笤帚便往梅清院的偏房走去,不再理会众僧。
  一名僧人奇道:“济明师兄,这济清的师父是谁?为何我等从未见过。”
  那胖和尚济明摇摇头道:“莫说你,便是我也没见过,这次要不是太后要来梅清院赏梅,我等也是不能进来的,平日里都是这济清来取饭食、衣物,我也从没见过济清的师父,你才入寺两月,就更别想见到了。”跟着济明吆喝道:“快点干活吧,方丈陪着太后品茶,一会儿便要过来了。”
  众僧扫尽地上积雪之后,院中来了数十名衣甲鲜明的宫中侍卫,在院中各处站定,跟着十余名宫中近侍进来分列院中石径两侧,跟着十余名宫女手持銮仪而入,其后一名宫装丽人施迤而来,她容颜艳丽,娥眉淡扫,正是当今大周太后符玉清。
  走到院中,却见院中红梅果然珠珠点点,娇嫩欲滴,符玉清轻声赞道:“此处梅花果然清丽,比他处梅花更多了几分与世无争之意,想来是这些梅花每日听静一大师你们礼佛诵经,沾了佛法梵音之故。”
  符玉清身后一名白须老僧合什道:“阿弥陀佛,太后所言极是,世间万物皆有佛性,聆听我佛妙法,自然会多有裨益。”
  符玉清走上前看了看枝头的梅花,回头说道:“先帝在生之时,对释氏弟子多有法度严规,后来更是取走了寺中铜像铸钱,哀家这里带先帝向大师赔罪了。”
  那白须老僧静一急忙合什道:“太后千万使不得,先帝大智慧,看出世人出家其实多半是为了避祸而非真心实意出家礼佛,方才颁下严规,其实于我佛门乃是一件好事。取走铜像之事后来徐大将军已经带先帝偿还寺中五百尊罗汉铜像,并无所欠,当日陛下许下的重誓已然化解了。”
  符玉清眼眶微微一红,低声道:“是啊,当日先帝取走寺中铜像时曾许下毒誓,若不能偿还五百尊铜像,死后会不能安宁,好在徐皓月替他还了。”
  静一宣了一声佛号道:“太后宽心,老衲每月都为先帝做一场法事超度,想来先帝定能早登极乐。”
  符玉清轻轻嗯了一声,看着一旁伴驾的魏仁浦问道:“既然汉国已灭,徐皓月他何时班师回朝?”
  魏仁浦上前禀道:“回禀太后,大将军北征要旨乃是讨伐契丹,以为先帝报仇雪恨,灭汉只是消除后顾之忧,大将军安定晋阳局势,到来年开春之后还是会继续北伐的。”
  符玉清目光微微一滞,苦笑道:“哀家又忘了。”
  魏仁浦跟着说道:“太后,今早大将军表章到了。”
  符玉清微微一喜,急忙道:“所请何事?”
  魏仁浦躬身道:“奏请白甲军折字营都指挥使折德扆积功领武威候、出镇秦凤路,降将杨业为新置河东路兵马防御使,其妻折赛花为防御副使。”
  符玉清轻轻嗯了一声道:“准奏便是。”跟着符玉清微微皱眉问道:“那降将杨业可便是刘继业?”
  魏仁浦答道:“正是,刘继业本姓杨,被刘氏收为养子后方才改姓刘,此人在汉宫和折赛花比武得胜之后,两人结为秦晋之好,徐大将军劝说此人改回本来姓氏,并亲自主持两人大婚之礼。”
  符玉清微微一笑道:“这倒是一段佳话。”跟着轻轻啊了一声向静一道:“在大师的寺院中说这些俗事倒是突兀了。”
  静一合什道:“阿弥陀佛,太后时时不忘政事乃是百姓社稷之福。”
  符玉清微微一笑,四处走了起来,赏了一回梅花后,却见院中几间禅房都是房门紧闭,微微好奇问道:“这梅清院如此雅致,却不知是寺中哪位高僧修行之所?”
  那静一面色微变,上前答道:“这里乃是老衲师弟愧悔居所,老衲这师弟生性不喜热闹,在此独居苦修,乃是其平生所愿,所以平日里这梅清院都鲜少人至。”
  符玉清微微歉然道:“看来是哀家打扰愧悔大师了,咱们先走吧,打扰大师清修就不好了。”
  静一略略松了口气道:“多谢太后体谅。”
  当下众人便出了梅清院,途中符玉清奇道:“大师法号静一,为何令师弟法号回师愧悔?大师和令师弟都该是静字辈才是。”
  静一合什道:“师弟出家前做了一件极大的错事,一直字号愧悔,他本来的法号乃是静悔,但老衲想我等身躯也不过一举臭皮囊,更何况这法号也不过是虚名而已,便由得师弟好了。”
  符玉清点点头道:“大师所言有理,的确是得道高僧。”
  正走间,一处禅房外却见一名僧人蜷缩在地上,几名侍卫当即上前查看,哪知道将这僧人翻转过来,几名侍卫却被他的面容吓了一大跳。
  这僧人面容奇丑无比,脸上满是扭曲的伤痕,好似被火烧过一般,双手上也满是火烧的痕迹,一条腿扭曲着,只是趴在地上,口中呵呵的说不出话来。
  符玉清不妨,被这僧人的惨状吓了一跳,花容失色之下,退了几步。
  静一急忙踏上一步喝道:“济通,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济明快些送他回去。”胖和尚济明等僧人急忙上前将那济通架走,那济通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符玉清,嘴角浮起一丝狰狞的笑意来,让人看了更加不寒而栗。
  魏仁浦皱眉愠道:“大师,这是何人?为何如此面目可怖?”
  静一急忙谦道:“小徒不知太后在此,冲撞了太后,还请太后恕罪。”
  符玉清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到一旁廊椅上,略略凝定心神后,才强笑道:“不妨事,只是大师这个徒弟为何如此貌丑?着实有些吓人。”
  静一躬身道:“这济通乃是那场兵乱之祸后来到本寺的,记得那日老衲带同徒儿到滑州古华寺论禅,在黄河岸边救了济通,当时他身负重伤,头手被火烧过,腿上还有箭伤,几乎性命不保,老衲想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将他救下,只可惜救下之后,他面容已毁,口不能言,右腿还残废了。老衲不忍他无依靠,便收他为徒留在寺中了。”
  符玉清点点头轻叹道:“原来如此,大师真是菩萨心肠,这济通也真是可怜,魏卿家待会儿多置几件僧衣给这济通。”
  魏仁浦领命,静一上前带济通谢了,又陪符玉清游览一番后,符玉清有些倦怠,便摆驾回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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