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杀医
作者:竹下梨|发布时间:2024-06-29 01:36:47|字数:64483
后市满清的包衣奴才也是如此,整个满洲,所有的女真人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和珅是,明珠是,曹雪芹的老爹祖父也是,还不是照样身居高位?
“好,那本官便把你们收下了!你们跟随本官回喜申卫,本官定然不会亏到你们!”连子宁满口答应下来,让野猪皮给自己做奴才,倒是很不错。
努尔哈赤喜形于色,又是一个头磕下来:“奴才多谢主子!”
连子宁哈哈大笑。
接下来,连子宁又询问了一番努尔哈赤关于野女真的数量之类的问题。
努尔哈赤对此也知之不详,这个年代人们活动的范围非常有限,他了解的都是附近百余里左右的情况,在这片区域里面,有十余个部落,加起来大约有万把人左右。
连子宁照这个比例估算了一下,在这片覆盖千里的密林之中,野女真的数量至少也是在三万左右。
当然,关外可不仅仅是这里有野女真,在松花江的中上游两岸那大片大片的密林中,外兴安岭附近、库页岛、乃至于日本海边缘,野女真也不在少数。
不过现在连子宁摸得到的,就是这些。
※※※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从中午一直等到天色擦黑,大帐的门帘才终于掀开了,满脸疲惫的阿依苏荔和舒郎两人走出来了,虽然疲惫不堪,但是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喜色。
阿依苏荔走到连子宁面前,盈盈笑道:“幸不辱命,野奈小姐的天花已经没有威胁了,她体内的热毒和天花毒都已经被逼出来了,那些的脓包都已经被割下去,上了我们特殊的药物用纱布包裹起来了。将养个半个月,就能痊愈了。”
连子宁点点头,笑道:“辛苦了。”
阿依苏荔笑道:“应该的。”
努尔哈赤在一边笑道:“母亲,应该自称奴婢了,咱们现在都跟了伯爷了!”
“啊?真的?”阿依苏荔又惊又喜,赶紧也是跪下去,磕头道:“奴婢给主子请安。”
“夫人请起。”连子宁对他们的思维实在是有些无法理解,这一次可是不敢去扶阿依苏荔了,只是说了一声。省的给这骚媚艳妇勾起火来,又无处发泄。
他冲着舒郎道:“舒郎,你也不错,刚刚很辛苦。”
“哪里哪里,主子您过奖了,这是奴才应该做的。”舒郎受宠若惊,赶紧说道。
连子宁微微一笑,接下腰间悬挂的马刀扔给了舒郎,道:“赏你的!”
舒郎大喜过望,赶紧又是跪下磕了几个头,把那马刀当宝贝一般的捧在怀里,连努尔哈赤看向他的眼神中都有些嫉妒,主子赐刀,这可是代表着很多东西。
阿依苏荔笑眯眯的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冰寒光芒,连子宁的举动被她误解了,她以为连子宁这是要扶持舒郎,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何要这么干,但是她却是知道,一旦如此,自己儿子在部族中的权力和威信势必会受到挑战和损害。
这是她绝对不允许的。
“为了儿子,我可以去做一切。”阿依苏荔看了连子宁一眼,心里打定了主意。
“怎么,不看看本官赐你得刀么?”连子宁笑着指指那把马刀。
“啊,是是是!”舒郎一用力,便是拔刀出鞘,刀身如水,上面层层叠叠的积满了云纹,锋锐无比,果然是上佳的好刀。
连子宁忽然脸色一寒,脸上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意,厉喝道:“放肆,竟然敢行刺本官!活腻歪了么?”
“来人啊!给我把他拿下!”连子宁一指跪在地上发愣的舒郎,立刻就有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把他给摁倒在地。
这会儿舒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直到被那些士卒摁倒,他才大声叫道:“主子,主子,我没有行刺,主子,冤枉啊……”
话还没说完,嘴上就被狠狠的踹了一脚,这一脚又准又狠,他的嘴唇重重的磕在牙床上,上下嘴唇都被磕成了烂肉,而牙齿也崩下来许多颗,疼得他大声的惨叫,但是漏风的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连子宁厌恶的一摆手:“杀了,剁成碎块喂野狼!”
“是,大人!”几个侍卫拖着舒郎就走,舒郎奋力挣扎的双腿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深深的印痕。
努尔哈赤都看傻了,这次啊刚反应过来,又惊又怒道:“主子,舒郎他……”
话音未落,就已经被阿依苏荔给捂住了嘴巴,阿依苏荔陪笑道:“主子,小儿莽撞,您别见怪……”
连子宁冷冷的瞧了努尔哈赤一眼,努尔哈赤就像是三九天让人掀开天灵盖往里头灌了一盆冰雪一般,浑身冰冷,心里的那些许怒意和布满,都已经化为飞灰。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这个人,随时可以终结自己的生命,甚至是杀光自己的这个族群。
连子宁无所谓的笑笑:“年轻人么,沉不住气,也可以理解。”
“努尔哈赤,还不快给主子磕头赔罪!”阿依苏荔厉声道。
努尔哈赤赶紧跪下磕头:“奴才给主子磕头赔罪,奴才刚才无状,还请主子恕罪……”
连子宁呵呵一笑:“起来吧!”
又对阿依苏荔道:“对你们族人的说辞……”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现在的努尔哈赤,虽然战斗力强悍无伦,但是城府很浅,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不过是个莽撞青年而已,想必族中的事务,还都操持在阿依苏荔手中。
阿依苏荔赶紧道:“这个无需主子操心,奴婢都想好了。”
“嗯,你很细心。你治好了野奈,本官很承情,这样吧,缴获的那些桑托手下使用的武器,你们可以自己挑选,尽数拿去也无所谓。”连子宁微微一笑:“野奈的病好了,可喜可贺,待会儿本官要大宴官兵,你们两个一定要来。部落里面的人也可以参加。”
说罢,转身进了营帐。
看着连子宁笑吟吟的脸,阿依苏荔感觉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心里满满的,只有敬畏。本来心里还有的那一点儿以色相娱人进而获得更高地位的想法,更是荡然无存。
只是,心里却有一股一样的情愫升腾起来。
“心狠手辣,刚毅果决,手握大权,身体也非常的强壮结实!这才是天底下最有吸引力的男人啊!”
阿依苏荔在心里呻吟道,只觉得双腿发软,胯下已经是湿热一片。
第四零零章 调教努尔哈赤的计划
治病的过程,不单单是阿依苏荔累,野奈也很累,不但累,而且还很疼。
这个时代并没有麻醉剂,而华佗的麻沸散也早就已经失传,野女真的巫医们也没有,因此野奈只能咬着牙,忍受着小刀将已经灌浆的脓包给割破,同时将附着的脓皮和已经变质了的肌肉个割掉。虽然因为溃烂,那些部位的神经已经部分坏死,变得麻木,有效的削减了疼痛,但是那些残余的痛感,也不是能够轻易忍受的。
而且,与此同时,在清除灌浆的脓包的同时,巫医们也使用特殊药物催发出来大量的汗液,这些寒夜里面含有相当的盐分,这就更是雪上加霜,刺激的伤口更加痛楚。
连子宁当时站在帐外的时候,不断能够听到里面野奈压的极低的痛苦呻吟。
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
清楚了全身的脓包,一催再催之下,确定了体内再也没有天花毒液,阿依苏荔为她清洗了全身,擦干之后,在还在流血的部位敷上药物,然后细细的裹上了白色纱布。
野奈已经睡熟了,清秀的小脸上还带着掩不住的疲倦,还有笑意。
她是噙着泪,含着笑睡过去的,终于不用死了,不用离开大人了。
被褥都已经换了新的,干净、温暖,青雀正在一旁伺候,见了连子宁进来,刚要说话,被连子宁摆摆手止住了。
连子宁搬了个锦墩过来,坐在野奈床边,伸手握住了她裹满了绷带的手。
他靠在床上,抬头仰天,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里满是庆幸和激动之后的疲惫。
这样一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无力,脑袋里面昏沉沉的,只想一觉昏昏睡去。
这一趟出来,实在是太累的,压力也太大了。
出来的时候,连子宁并没有对只好野奈抱有什么希望,只是,如果让他就此放手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但是这一趟的收获也是不小,除了治愈了野奈之外,最大的收获当然就是伊尔根觉罗努尔哈赤了,连子宁现在也完全想明白了,努尔哈赤这时候不过就是个没什么心机的莽撞青年而已,说的好听一点儿,那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而现在伊尔根觉罗部就跟着自己了,努尔哈赤以后当然也是在自己麾下做事,这样的话,自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调教他。这厮战斗力如此霸道,看样子只怕比唐奕刀还要略胜一筹,若是调教的好了,乃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沙场猛将。
连子宁心里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努尔哈赤调教计划!
而且野女真人性格淳朴,这厮的忠诚度也不在话下。
事实上,在连子宁那个时空,努尔哈赤的前半生,可以说是大明朝一条忠犬,对大明朝那是忠心耿耿。
他是当时辽东总兵,大明朝第一号实权大将李成梁的干儿子,史书记载说李成梁养其于帐下,出入京师,每挟奴儿哈赤与俱。
后来努尔哈赤权势越来越大,做到了建州卫指挥使的地位,但是那时候依旧是对明朝非常的忠诚,甚至后来,万历末年三大征,朝鲜战役爆发的时候,当时已经很有些实力,麾下有上千甲兵的奴儿哈赤还上书朝廷,要求入朝鲜参战。
又有说法:“奴儿哈赤时方幼,李成粱雏视之。其父死,奴儿哈赤甫四岁,哭之尽哀,抚奴儿哈赤与其弟舒尔哈齐如子。”
也就是说,李成梁从小就把努尔哈赤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的,后来努尔哈赤他老爹战死了,李成梁便亲自抚养努尔哈赤和他的弟弟舒尔哈奇,视为己出。
这就很有些诡异了。
努尔哈赤的老爹,是建州卫指挥使,这个指挥使说的好听,也是堂堂正正的正三品武官,但是实际上就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的一条狗,在李成梁面前地位非常的低。而李成梁为什么对自己麾下一条狗的儿子这个宠爱呢?
其间自然有不足为外人道之处。
后来满修把历史篡改的面目全非,总不能说我大清太祖高皇帝曾经是大明的一条狗,我大清太祖高皇帝的老娘和李成梁不清不楚,以色相娱人,所以只好春秋笔法,一带而过。
由此可见,努尔哈赤此人的性格,乃是臣服于强者,只要是你比他强,他就绝对不敢炸毛!
而连子宁当然也不会放松警惕,他会时时盯着努尔哈赤,一旦发现有任何异常情况,都会第一时间将其斩杀!
丝毫不留留情。
外面已经隐隐约约传来喧闹的人声,宴会,即将开始。
※※※
第二天一大早,武毅军收拾帐篷,队伍出发。
只是这一次,队伍变得臃肿庞大了许多,伊尔根觉罗部也跟着武毅军启程,老弱妇孺们驾驶着载满了家伙事的大车,前面是武毅军开路,两翼也是武毅军为护卫,努尔哈赤带领着部族中的壮年男子断后。
伊尔根觉罗部全族归顺武毅伯爷的消息,努尔哈赤已经向族人宣布了,能够得到这样一位强力的大人物的庇佑,部落中的人都非常的高兴,竟然无一人反对。
而舒郎的死因,也被掩埋了下来,只说他是去河边取水的时候,不慎落入冰洞中,等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冻死了。
这种事儿,在关外并不罕见,尤其是在族中威望极高的阿依苏荔大人说出这话来,就更是让人信服。
昨天晚上的宴会非常的盛大。
老虎肉被切成了一大块一大块的,用铁钎子穿了,火上烤的滋滋冒油;整个的兔子被扒了皮毛,开膛破肚放在火上;雪鸡被破开肚腹,清洗干净,又在肚子里塞满了香茅草,外面裹上了一层泥封,埋在地下烘干……
而与会的尊贵人物,像是连子宁和阿依苏荔等人,每个人都有一只蜜饯熊掌供应。
酒也管够,武毅军将随军作为消毒剂的烈酒拿出来,让所有人开怀畅饮。
事实证明,烈酒是增进男人间关系最好的催化剂,很快,喝的面酣耳热的武毅军和野女真汉子便是勾肩搭背,亲如兄弟了。
而不少已经情动的女真女人,更是已经拉着自己的晴朗,悄悄地钻进了宴会旁边黑暗的密林中。
密林中有危险,更有各可以遮挡一切的黑暗。
女人自然都是女真人,但是男的可不都是女真人,他们中很有一些是武毅军士卒。
之前被桑托所部偷袭,伊尔根觉罗部大量男子被杀,于是一夜之间,部族中就出现了大量的寡妇——女真人之中并没有为死者死守贞洁的习俗,当然,你要不改嫁也没人管你,事实上他们还是鼓励改嫁的,因为这样可以生育更多的孩子,壮大部族的力量。
这么多的寡妇,部族里的男人可是不够数了,而相对于粗鲁矮壮的女真人来说,这些或者是高大威武,或者是眉清目秀的汉人,毫无疑问更具有吸引力。而他们经过长期艰苦的训练锻造出来的强悍体魄,也能保障这些女人在床事上获得极大的快感。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不少的武毅军士卒那些大姑娘小寡妇对上了眼儿,偷偷摸摸的钻林子了。
连子宁对此只是一笑,并未制止。
而连子宁宣布将所有缴获的武器全部赠与伊尔根觉罗部的决定,更是赢得了他们的尊敬,对于缺铁的女真人来说,这种又沉重趁手,又已经打造成型的武器,是很稀罕的东西。
狂欢一夜。
由于有了伊尔根觉罗部的拖累,到了晚间,也才走出四五十里,安下营寨。
之后数日,安然无事,等到了第六日上,才是回到了莽吉塔城,比来的时候时间足足长了一倍。
莽吉塔城新任的知县大人忙的上蹿下跳,把县衙让出来,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供连子宁等人居住,又是准备伙食等等。
他也是从基层爬起来的,本来是莽吉塔城中一个很有资格的乡老,在这里威望很高,人更是爱惜羽毛的很,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坏话,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因此连子宁让他当县令,自然是放心的很。
连子宁安顿下来之后,便带着几个人出去溜达了一圈儿,也学了一回白龙鱼服之事。
一路看过去,听过去,发现现在的莽吉塔城和刚打下来的时候,简直就是变了个样子。
从喜申卫运来的大量的玉米和肉类已经抵达此处,并且已经下发到了下面的各个村落。
当然,连子宁绝对不是慈善家,所有的东西都不是白给的,现在发下去的这些粮食,到了明年收获的时节,都是要两倍偿还的。两倍偿还,百分之百的利息,看上去非常多,实际上并不然。大明朝也有类似于此的机构,百姓向官府借贷,然后到时候偿还,这种机构,极为的心狠手辣,驴打滚,利滚利,堪比高利贷。借贷的百姓往往是倾家荡产也无法还清,最后被逼的上吊吊死,妻女入教坊司为奴了事儿。
第四零一章 努尔哈赤,本官欲收你为义子,何如?
本来百姓们对官府尚且抱着怀疑的态度,都不敢领取,还是在知县等一大批良绅的带领下才纷纷选择了信任。
这就是这个年代乡绅对百姓的影响力,无与伦比。
每个人都有最大的限额,毕竟连子宁手中的粮食都是关内运来的,也是来之不易,途中靡费良多,武毅军也要吃,可不能随便挥霍。
事实上,东北的冬天,容易冻死人,但是不太容易饿死人,野外雪鸡狍子湖鱼之类的小兽猎物多得是,只要是手脚勤快一些,出去打个猎,凿冰补个鱼,很难饿死。只是有的百姓穷困到了极点,连下锅的粮食都没有,哪里有力气出去?
连子宁给的粮食,扮演了一种启动资金的作用。
比起连子宁上一次来,城中百姓明显发生了变化了,更精神了,而且城中的集市商业也是变得更加繁荣。
粮食的到来,可以带来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人吃不饱,万事休提,但是一吃饱了,各种事儿就都来了。吃饱了出去打猎,打来的猎物皮毛等东西要送到城里交换吧?吃饱了还要穿得暖,还要穿得体面阔气吧?这样一来,商业交换就产生了。
如果说城中最大的变化,也许就是路边多了许多个卖玉米煎饼的摊子。
连子宁花三文大钱买了一个,个大量足,里面还放了鸡肉和煎的鸡蛋,吃的他满嘴流油。
莽吉塔城已经恢复的很不错,而根据军情六处的密探们传回来的消息,乞勒尼卫也恢复的相当良好,治安稳定,民心可用,饥民难民都得到了安置。
可以想见,等到今年开春,这片被战火践踏过的土地,必将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在莽吉塔城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大军启程背上。
傍晚时分,抵达喜申卫城外,喜申卫中留守的诸位将领都已经得到了消息,自两个指挥使以降,几个镇抚,千户乃至于百户军官,都出城三十里迎接。
得知二夫人天花治愈,众人都甚是欣喜。
其间过程,不需赘述。
连子宁着人安排好了伊尔根觉罗部,当夜,在城主府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庆祝。
之后几日,都是安然无事。
武毅军继续兵困考郎兀卫,根据密探传回来的消息,城中粮食已经开始吃紧,并且在他们的散播下,城内谣言四起,已经有了不稳之像。
新兵训练工作如火如荼的展开,每天都能听到他们训练时候响亮的号子声,武毅军序列中再增加两个卫只是迟早之事而已。
松花江将军辖地政务总办衙门已经在洪朝刈的张罗下开始组建,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雏形。
军情六处大量从军中遴选灵活滑头的人物,训练成密探,不断的向南渗透。
矿监局大致已经修建完成,但是离能够开工运作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工部员外郎全旸全大人不务正业的传言在喜申卫流传开来,因为这位五品大官儿带着人亲自去了深山老林,说是要寻找什么劳什子树胶。
军器局流水一般的花着银子,说是在研究新式武器,神神秘秘的,奇薇和冈萨雷斯等人成天忙的昏天黑地,连子宁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们了。
伊尔根觉罗部已经安顿下来,连子宁在喜申卫西南给他们划了一大片土地,并且拨给物资,帮他们兴建房屋,那里已经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村落。连子宁给他们发放了大量的物资,确保他们能度过寒冬。伊尔根觉罗部中遴选出来五百强悍精壮的汉子,以努尔哈赤为首,在连子宁派驻的教官的指导下,已经开始了骑兵训练。
努尔哈赤和阿依苏荔晨昏定时入府中请安,没多久,武毅军大小军官便都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不断的有军官把自己对于出兵可木卫地面的意见以条陈的方式送上去,然后被连子宁毫不留情的驳斥回来。
一切都在缓慢的走向正轨,利用这个严酷的冬天,武毅军积蓄着力量,等待到时候的猛烈爆发。
转眼间,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这一日,连子宁正在书房中对着地图冥思苦想。
对于向可木山地面用兵,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些隐隐约约的想法,但是具体应该如何执行,却是还有待补充。这些日子军官们送上来的条陈他都一一看了,虽然很多都让他批得体无完肤的驳回,但是也从中得到了不少意见。
门外响起了侍卫的声音:“大人,熊指挥使请见。”
“让他进来!”连子宁道。
少顷,门被推开,熊廷弼走进来,正儿八经的行大礼参拜,连子宁指着一边的锦墩笑道:“廷弼来了,起来起来,做吧!”
熊廷弼屁股挨着个边儿坐下,笑道:“大人正在想对可木山动兵的事儿?”
连子宁点点头:“已经有了点儿想法,怎么,说说你的意思?”
“大人向来神机妙算,标下可不敢插嘴,还是大人独断为好。”熊廷弼道:“标下此次过来,是另有一件事要请示大人。”
“说!”
“这些日子以来,并无刀兵可动,士卒们虽然每日训练,但是没有真刀真枪的硬干,都是有些惫懒,所以标下想,咱们不若组织一次围猎如何?”熊廷弼道。
“围猎?”连子宁眉头先是一簇,然后便是舒展开来,欣然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还是廷弼你想的仔细。”
围猎,是一个很久远的名词。
上古先民们获取食物的重要途径就是围猎,后来华夏大地上第一个部落联盟首领后羿就酷爱围猎,也因此被寒浊钻了空子,干了媳妇儿,夺了基业。后来的夏桀商纣也都喜欢围猎,久而久之,对于基本上全部转化为农耕社会的中原文明来说,一个君王喜欢围猎,基本上就是亡国之兆了。
事实上,围猎远不是这么浅薄。
相对于中原王朝将围猎当成一种消遣,北方的游牧民族把围猎看作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围猎不但可以捕获猎物,获得必要的生活物资,更是可以增强牧民们之间相互之间的配合,提高战术素养。在单兵战斗力方面,也可以提高他们的箭术,骑术,乃至刀法等等。
围猎和打仗,其中相同之处很多,成吉思汗的蒙古铁骑横扫欧亚,他的很多战术,都是从围猎中领悟出来的。
而之所以草原上的牧民们成年了就是合格的战士,也和他们密集的围猎离不开。
闲的痒痒了,打打猎,一举数得,倒是也不错。
连子宁道:“那成,这件事儿我允了,就交给你去办吧!”
熊廷弼应了,又说了几句,便是告辞。
他走没多一会儿,房门便是被轻轻的推开了,连子宁哼了一声,头也不抬道:“不是让你在屋里呆着么,怎么又跑出来了?”
野奈嘻嘻一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整个喜申卫能自由进出我书房的只有你和琥珀,脚步虚浮无力,一听就是大病初愈的人,还能猜不出是你来?”连子宁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靠在花梨木的椅背上,问道:“怎么,又无聊了?”
“是啊!”野奈穿着绿色的比甲,绿色的棉质襦裙,头发编成了麻花一样的小辫子的,俏皮可爱,看上去像是个花仙子一般。
连子宁强忍住笑:“这辫子是谁给你编的?”
“琥珀姐姐!”野奈原地转了一圈儿,得意洋洋道:“好看吧!”
“好看!”连子宁违心的说。看到这满头的小辫子,他就不由得想起后世NBA那个大名鼎鼎的狂人斯普雷维尔,这位差点儿把教练给掐死的猛人也是一头的小麻花辫。
这让连子宁有些发噱。
“那是,琥珀姐姐编的,最好看了!”野奈笑道:“老爷,你们要去围猎是不是?带上我吧!”
“不行!”连子宁断然拒绝,板着脸道:“你病刚好,怎么能出去?”
“人家病已经全都好了,你就让人家去吧!好不好么,好不好么!”野奈抓着连子宁的胳膊,可怜巴巴的撒娇。
这样一晃不要紧,那两个坚挺的乳球顶在连子宁胳膊上上下蹭悠,让连子宁很是火大。
以前她面对连子宁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小心翼翼的,但是现在,在他面前,却是多了几分少女的活泼和灵动,也很爱缠着连子宁。
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以前不过是强行压制自己的本心而已。
当然,在别人面前,她还是那个武艺高强,悍不畏死,冰冷不近人情,对连子宁忠心耿耿的姬武将。
这些日子,两人关系已经是极亲密了,但是连子宁顾忌着她还没好,还是未及于乱。
连子宁让她晃得头晕眼花,只是咬着牙不松口。
“老爷,你怎么这么小气!”野奈嗔道,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换了一个腔调,声音甜腻腻道:“老爷,你是不是担心人家伤势还没好啊!那人家就让你看一看好不好……”
说罢,没等连子宁答应,便是开始解身上的衣服。
连子宁给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清纯羞涩到了极点的野奈么?
他赶紧摆摆手:“算了算了,怕了你了,让你去还不行?”
“老爷最好了!”野奈高兴的叫了一声,吧嗒一声在连子宁脸上香了一口。
连子宁唯有苦笑。
※※※
正德五十二年二月十五。
喜申卫往南五十里,已经是一片人喊马嘶。
喜申卫位于整个奴儿干都司的东北角,北边松花江,东边阿速江,往北往东格局都是很小,但是西边南边却都是非常的辽阔。
熊廷弼选取的这片围猎之地,在喜申卫南五十里之处,东边是已经结冰的阿速江,可以凿冰捕鱼,而往西往南,有密林,有湖泊,有草甸,有灌木,正是一处天然的围猎场。
阿速江西岸的一座高丘上,已经是建起了一座方圆足有十数丈的大帐。
帐中点燃了许多炭炉,暖气融融,丝毫感觉不到初春那冰冷的寒意。
连子宁坐在首位,琥珀坐在他身边,脸上满是盈盈的笑意。在两人身后,江梨野奈一身重铠,抱着大剑身子挺得笔直笔直的,但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却是咕噜噜的乱转,不断的向着外面看去。
连子宁下首左右各自放着一排小几,这自然都是给那些军官,但是此时大部分都空着,他们都出去带领本部兵马准备围猎了。
只有右边下首的第三个位置上,一个娇媚明艳的熟妇正坐在那里。
正是阿依苏荔,他今天穿了一身大红的火狐皮裘,衬托的更是肌肤如玉,美艳动人。
大帐入口处的帘子都拿金钩挂了,加上此处地势也高,外面的情景尽收眼底,看的一清二楚。
外面人声鼎沸,大声的吆喝声,战马的奔腾声,还有野兽惊恐的嘶鸣,混成一片。
此次武毅军序列中,除了围困乞勒尼卫的那些之外,其它所有留守喜申卫的,全部都参加。
士卒们的分工也很明确,骑兵不断的在内围游曳,而步兵则是在外围,拉开了一条稀疏的包围圈。
很快,各部就位,武毅军已经是遍布阿速江两岸方圆二十余里,拉开了一个极大的包围圈。
这时候,便听到了一阵呦呦鹿鸣之声。
这些声音,自然不是真正的鹿发出来的,事实上,这些都是努尔哈赤麾下的那些野女真汉子们的‘口技’——因为鹿乃是猎物中的上品,鹿唇、鹿茸等等,在市面上的价格也比较高,所以东北的猎户很热衷于猎鹿。久而久之,已经在东北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捕猎方式,老练的猎手们模仿鹿的鸣叫声,然后用这种声音来吧真正的鹿给吸引出来。
这个方法看似荒谬,实则非常的管用。
五百个野女真汉子分散在包围圈的各个角落,模仿野鹿的叫声,没多一会儿,便是有数百只野鹿从密林中被诱惑出来。
这些野鹿体型都不算很大,约有五六尺长,三尺来高,有的有角,有的无角,有角一般为四叉。尾巴很短,腹面是白色,背面遍布着棕黄色的毛发,其中遍布这许多鲜明的白色斑点,状如梅花。
这就是梅花鹿了。
“哟,还是梅花鹿,老爷您今天运气可不错!”琥珀笑道。
梅花鹿在这时候的东北虽然不算罕见,但是它们在冬天只习惯三五只成群,能一次赶出来这么多的梅花鹿,确实是不多见。
这梅花鹿全身是宝,鹿茸、鹿鞭、鹿血、鹿肉、鹿胎、鹿脂、鹿筋、鹿尾、鹿角、鹿骨、鹿皮等,均有药用价值,都是本草纲目上有记载的可供药用的名贵中药,价格可老不便宜。
连子宁拍了拍她的手,向阿依苏荔笑道:“族中的小伙子活儿都不错,他们功劳最大。”
阿依苏荔浅浅一笑:“主子您这话说得,咱们蒙主子大恩,也没什么别的本事,打个猎给主子凑趣儿算得什么?”
连子宁哈哈一笑,心里很是受用。
琥珀瞥了阿依苏荔一眼,脸上依旧挂着笑,眼中却隐隐有些敌意。
这些日子阿依苏荔和努尔哈赤晨昏定时去府中请安,她早就已经对阿依苏荔很是熟悉,自然能够的感觉得到她对自家老爷的那一份儿心思——看看这狐媚子看老爷的眼神儿,就透着一股子勾引。
人都是由私心的,正室夫人和其他的几个妾侍都留在京城,只有她一个人随着连子宁远赴关外,独占了他所有的宠爱,这段日子可以说是极为的快活。而她也存了心思,一定要趁着这段时间赶紧怀上老爷的孩子,这样以后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才能稳固。
很显然,他是不愿意多一个人出来分享老爷对自己的爱的。
她可以言传身教的给野奈传授经验,那是因为确实喜欢这个小女孩儿,而且在这个时代,帮助夫君找女人,那是为人妻的一种美德,她以这种方式,来讨取连子宁的欢心。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野奈很单纯,琥珀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威胁,以后她若是也被老爷收了,自己还后宅还多一个盟友不是?
但是阿依苏荔可不同,能掌控一个数千人大部落的女人,岂是易于的?这个女人一看就很精明,她若是进了内宅,哪还有自己的事儿?
而且她一个快四十岁的老女人了,儿子都跟老爷差不多大,若是让她进了内宅,夫人是绝对不允的。
武毅伯府的面子只怕都给丢光了!
琥珀从小就活的很苦,所以她分外的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她并不像耍心机算计别人,只是想保存住自己的那一点而已。
且不提她这小小心思,那边鹿群被赶出来,惊恐的发出声声鸣叫,左突又奔的想要逃跑,却被内围的那些骑兵给有计划的驱赶过来,没一会儿,便是被驱赶到了这高丘之前。
石大柱在帐外道:“大人,请射第一箭!”
关外围猎,素来有这个习惯,需要现场地位最尊贵之人射这第一箭,这是古例,从从匈奴突厥时代便有了。
连子宁站起身来道:“琥珀,你陪着苏荔夫人说说话。”
“妾身知道了,老爷小心!”琥珀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替连子宁正了正衣领,温柔的叮嘱道。
她的眼角瞥了一眼阿依苏荔,隐隐有些示威的意思。
阿依苏荔,面色不变,心中隐隐有些不屑,心道,你个黄毛丫头,你的男人,老娘要抢定了,我就不信,他尝了我的滋味儿,还能对你感兴趣。
连子宁出了帐子,野奈见连子宁没注意她,吐了吐舌头,也偷偷摸摸的溜出去,跟在连子宁身后上了马。
连子宁在一群侍卫的护卫下,上马下了高丘,那些梅花鹿刚刚被赶过来,连子宁张弓搭箭,刷刷刷三箭便是射了过去。
他最擅长的是大枪,手上功夫可说强悍,但是射箭却非他所长,不过后来苦练过一阵儿,这准头倒也可观,三箭有两箭命中,其中一箭射穿了一头幼鹿的脖颈,那幼鹿哀鸣一声,躺在地上抽搐了两下身子便不动了。
马上骑射三中二,放在后世那绝对是某某冠军的水准,但是在这会儿,也就是一般水平稍微靠上点儿。
“好,大人骑射精强!”石大柱当先叫好,大声道:“标下祝大人武运昌隆!”
他这一喊,周围的侍卫们也是都跟着大喊:“祝大人武运昌隆!”
声音远远的传开,上万士卒齐声大喊:“标下祝大人武运昌隆!”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浪震慑四野,浩大之极。
连子宁身处其境,也觉得一阵志得意满,心中说不出的豪情激荡,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他明白,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儿。
大丈夫此生没过如此!若是在朝堂之中坐那腌臜官儿,又如何能享受到这一切?
帐中谈话停了下来,阿依苏荔死死的盯着连子宁,眼中满是遮掩不住的迷醉,看着他站在这万人中央,享受这万丈荣光,胯下忍不住又是潮湿了。
欢呼声渐渐平息下来,连子宁哈哈大笑:“放鹰!”
自古围猎,有三头之说,这三头便是指的是:头鹿,头雁,头鱼。
头鹿之说,出自诗经,所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在一开始是欢迎贵客时候的礼节,而后来就演化成了三头的一种。
而头雁和头鱼,则就代表着春暖花开的气象。
当然,捕猎头雁,并非是用人的,连子宁麾下固然是有不少百步穿杨的神射,但是大伙儿总不能傻乎乎的仰脸看天,等待大雁的出现吧?
打雁,得主动出击。
“舒尔哈奇!放鹰!”努尔哈赤已经回到连子宁身边,冲着身边的一个女真汉子道。
这女真汉子叫做舒尔哈奇,是努尔哈赤的嫡亲弟弟,和他哥哥刚好是两个极端,长的很是瘦小,但是一双眼睛闪亮亮的,显得很是灵活滑头。
他的马背上放着一个木头的鹰架,上面站着一只大鸟,这大鸟足足有两尺多高,通体纯白,一双鹰目宛如冷电一般,炯炯有神,白玉一般的爪子锋锐无比,有力的抓在木头架子上。
这只大鸟,便是海东青。
海东青属鹰科,学名矛隼,又因为其体型较大的缘故,所以又有巨隼之称。
海东青乃是整个东北亚的空中霸主,速度极快,凶猛无比,而且一双爪子极为的锋锐,能够撕裂兽皮。海东青的食谱中,不但包括业绩、野鸭、雷鸟等野禽,甚至也包括梅花鹿、小野猪、狍子等野兽,其凶猛可想而知。
女真人素来就有驯养海东青的习惯,早在女真的先祖还叫做肃慎和靺鞨的时候,海东青就是他们向中原王朝的贡品。
关外和北方的王朝,素来喜欢田猎,而田猎中最大的帮手,则非海东青莫属。以至于在宋朝徽宗年间的汴梁城,一只上好的海东青没有几万贯钱都买不到。
辽国的贵人也极为的推崇海东青,经常派出使节去女真部索取海东青,那使节到了女真便作威作福,女真不堪其苦,愤而反抗,这便是有了后来那个烜赫一时的金国。
这会儿大明朝喜欢这一口儿也很不少,京城里头多得是架鹰走马的纨绔,这海东青的价格也居高不下。
而这海东青更有一桩神异之处,能够低飞而下,从海中啄取大蚌。取其所生的大珠,这便是非常名贵的北珠。
舒尔哈奇是整个伊尔根觉罗部中最好的驯鹰手,实际上,舒尔哈奇在女真语中,就是海东青的一丝。
他和他哥,一个野猪皮,一个海东青,一空一陆,倒也是相得益彰。
舒尔哈奇点了点头,低下头,靠着那海东青的脑袋小声嘀咕了几句,那海东青果真通灵,竟似听得懂人话,还知道点头。看的连子宁都是啧啧称奇,颇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舒尔哈奇说了几句,揉了揉那海东青的脑袋,眼中露出宠溺之色,那海东青冲天而起,展翅高飞,一眨眼的功夫,便是只能看到空中一个小黑点了。
那海东青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便是忽然向着东方飞去,众人随之极目看去,有那眼神儿好的,才是看到东方极远处似乎有一行大雁飞过。这鹰眼忒也犀利,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现的。
不过是片刻之后,便看到海东青追上了那一行大雁,只听得一声清唳,几声悲鸣,少顷,那海东青便是回转,双爪中各自擒着一只大雁,那两只大雁一只脑袋上面被啄了一个大洞,另外一个则是脑袋被抓得粉碎。
海东青落在鹰架上,自己便张大了嘴巴,神色很有些傲娇。舒尔哈奇赶紧从兜里取出兀自带着血的一指大小的鲜肉条来递到它嘴里。
努尔哈赤从鹰爪中接过两只大雁,翻身下马,跪在地上,把那大雁高高的举起,恭声道:“主子,好事成双!”
连子宁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干得不错,有赏!舒尔哈奇,本官赏你白银五十两,努尔哈赤,亦是同例!”
(关于有些人说俺自己打自己的脸,难以自圆其说的事儿,说俺一开始说银子购买力多么多么强,后来又这么乱花钱,赏赐厨娘就多少多少!俺就搞不明白了,俺怎么就自己扇自己的脸了?怎么就难以自圆其说了?这不是废话么,穷的时候当然要省着点儿花,富了难道就不能豪奢,就不能多花?在大明朝二两银子能吃一顿上好的宴席不假,但是在万历年间,苏州富商汪某,一顿饭吃掉一千三百只大雁,五百峰骆驼,这也不是虚构!
穷人一年花个三五两不假,千金买一笑也不假!
明朝穷不穷?张居正一条鞭法之后每年才四百万两白银,万历皇帝把八百万两银子修个定陵就把国家弄得穷的响叮当。但是别忘了,明朝有多少实物税。洪武年间一年白银才入账几万两,但是一年的秋粮赋税米麦加起来就有三千多万石!
说明朝穷,那是扯淡,朝廷穷,民间可不穷。明朝后期,民家富可敌国的富商巨贾,不知凡几!百来万两白银,对他们来说确实不算很多,别忘了整个十六世纪,多少白银流入明朝,那是数以亿计的!
一个富商就能那么豪奢,主人公现在怎么也算是大鳄一枚了是不?就不能遮奢一点?
俺欢迎所有提意见的兄弟,但是说话能不能别那么难听?看完之后心里难受的很。)
舒尔哈奇赶紧翻身下马,和努尔哈赤并肩归在一起:“奴才谢主子赏!”
连子宁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然后射出一支鸣镝,在空中发出凄厉悠长的声音,随着这一声声音,宣布围猎正式开始。
外围的士卒开始用长矛等武器拍打灌木和密林,把大量隐藏其中的野兽给惊动出来,然后四处游曳的骑兵则是不断的射杀。
在方圆数十里的巨大围场中,无数支小股的兵马四处穿插,利箭破空的声音,小兽的惊叫,临死前的惨嚎,混成一片。
在阿速江上,士卒们也凿开了一个个巨大的冰洞,把铺扯开足有数百米长的巨网下进去。江水冰封,水里面的氧气已经下降到了一个极点,这边冰洞一凿开,氧气涌入,顿时便有许多鱼向着这边涌来,打眼看去,竟然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水面上的鱼数量之多,竟然可以用拥挤来形容。
一个大胆的士卒竟然拔脚跳了下去,大伙儿都为他捏了把汗,却没想到,他跳下去之后根本没有落水,而是踩在了那密密麻麻的鱼背上。这厮接着便又跳上来,大伙儿一看,竟是连脚背都没湿。
大网撒了下去,没多一会儿,冰上的人便是感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拖拽感,显然下面已经是鱼满为患了。
有那当地的渔民兴奋的跳脚大喊:“收网,收网!”
岸上已经安装了巨大的轱辘,巨网的一端连接在上面,一声令下,数十个士卒一起旋转巨大的轮盘,就像是海船上更改方向一般,艰难的把那大网往回拖。
而连子宁则也是带着侍卫纵马狂奔,不断的张弓搭箭,其它的骑兵都有意的配合着把大量的野兽往这边驱赶,所以众人都是收获不少。
但是努尔哈赤却是一直都没有出手,让连子宁看的颇为的纳罕,问道:“努尔哈赤,你怎地不射?”
努尔哈赤笑道:“回主子的话,奴才的箭太大,太硬,不是用来射这些小东西的。”
这边刚说完,那边连子宁的侍卫中便响起了一声不屑的冷哼:“胡吹大气,有本事倒是拿出来让俺瞧瞧?说不得连只野鸡也射不死?”
这话说得尖酸刻薄,努尔哈赤一张脸顿时涨红了,怒道:“谁敢说我胡吹大气?”
说话的正是赵南金,这快滚刀肉怎么会怕他?当下脖子一梗,嘴一撇,脸上便现出十分不屑来:“就是俺说的,咋地?”
“你!”努尔哈赤气急,连子宁瞪了赵南金一眼,斥道:“闭嘴,努尔哈赤的实力我是知道的。”
话音未落,便听到左边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吼,声震四野,被这吼声所摄,众人胯下的战马都是一个哆嗦。
众人随着声音看去,便看到距离此处不过是百余米外的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土丘的侧面,人立起来一头硕大无比的巨熊。
熊在东北并不少见,实际上,在这个年代的东北,熊和老虎,都是常见的猛兽。
但是这只熊,实在是太庞大了,平常东北猎户们常见的熊,不过是一人左右,撑死两米来高,但是这只熊,人立而起之后,却是足足有四米多高,脑袋跟一个小方桌一般大小,一双凶睛大如白碗,浑身上下肥壮无比,看上去跟一座肉山也似。
而且它的皮毛,赫然是雪白的颜色。
“我去,这怎么跑来一只北极熊?”连子宁不由得惊呼出声。
实际上,这是他有所不知了,北极熊不单单是北极冰盖上生存着,而且在此时的西伯利亚和阿拉斯加也都生存着不少,跑到这儿来一只,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这时候的北极熊,由于食物的相对充足,普遍体型都相当的肥大。
那巨熊兴许是正在冬眠,之前一直酣睡不醒,而此时,被鼎沸的人声惊奇,正是又饿又怒,最为狂暴的时候。它立刻就被浓重的血腥味吸引了,一双硕大的眼睛向着这边瞪了过来。
此时众人刚刚才震撼中恢复过来,石大柱脸色已经是极为难看,高喊一声:“保护大人!”
连子宁所过之地,一路血腥,毫无疑问,他这里就是血腥味道最浓重的区域,而那巨熊,已经是撒开脚丫子,像是一只发癫的企鹅一般,以与其庞大肥硕身躯并不相称的速度,闪电般的向着这边窜过来。
“保护大人!”侍卫们发出一声声惊呼,纷纷策马拦在连子宁和那巨熊之间的行进道路上。
但是由于刚才大部队都出去行猎了,围在连子宁身边的侍卫不过是数十人而已,看上去十分的单薄,那巨熊来势又是如此的凶恶,能不能拦得住还真是两说。
周围的骑兵也都是大惊失色,纷纷打马向这边狂奔,但是那巨熊极为的迅速,又怎么来得及?
箭矢像是雨点一般落了下来,但是今次行猎,比得上射术骑术,用神臂弩就没有了,所以他们神臂弩都没带来。用着普通弓箭射击,威力也小,而且慌乱之下,大部分都落在了空处,有些射在那熊身上的,也被那巨熊残留的冰雪给挡住了,没有造成丝毫的伤害。
相反,这样的举动反而刺激了那巨熊,它发出一声怒吼,从人力改成四肢着地,以更快的速度向这边冲过来。
熊类急速奔跑的速度有对快?后世曾经有人计算过,是每小时五十到六十公里,也就是每分钟一公里,每秒钟十五米以上,这一点距离,须臾既至。
连子宁刚才吃了一惊,此时却是并不慌乱,大喊道:“枪来!”
他却是不行,自己这边侍卫尽皆精锐,就拦不住一只北极熊?再说了,自己一手河朔大枪,也不是吃素的。
这时候,便听到一声喊:“主子,让我来!”
话音刚落,便看到努尔哈赤策马狂奔出十余米,和那巨熊相距约有五十余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带上铁扳指,从随身的兜囊中取出一把大弓,连子宁这才看到努尔哈赤的弓是什么样子。那弓的弓身足有一人多高,而粗度,更是超过了成年人的胳膊,目测其直径至少超过八公分,弓身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铁线,看上去跟纯铁的一般。而他借着抽出来的那大箭,跟长矛也似大小,箭头有巴掌那么宽、十几公分长,闪烁着令人生畏的寒光。
连子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儿,早就知道这厮战斗力强悍,只是这弓箭,也未免太逆天了吧?这是人能用的么?唐奕刀的铁胎弓自己见到过,力量数百斤,那这弓多少斤?一千斤?
只见努尔哈赤张弓搭箭,那巨箭便是流星一般飚射出去,下一刻,那巨熊便是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
只见它的左眼位置正正的插着一支巨箭,眼珠子被射的粉碎,鲜血混合着棉絮状的破碎黑色玻璃体一起滴落下来,其间还有一些白色的浓稠东西。
滴滴答答而下,瞬间便湿了一片。
那巨熊痛到了极点,已经停住了前冲之势,只是在原地发出凄惨无比的嚎叫。
努尔哈赤又是张弓搭箭,这一箭,却是正中那巨熊的右眼。
两眼都被射瞎,而且这巨箭如此之长大,肯定已经是深入脑髓,这巨熊受此重创,惨嚎一阵之后,终于是颓然倒地,再也不起。
四野一片寂静,似乎一切人类发出的声音都停止了,大伙儿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
一是因为这巨熊,而是因为努尔哈赤这惊天动地般的两箭!
这等巨弓,这等巨箭,只怕连城墙都能一箭射穿吧!
这还是人么?
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头盘旋着这个问题。
赵南金喃喃道:“原来这厮真没吹牛,娘的,这还是人不是?”
王大春则是盯着那熊尸两眼发亮,咕嘟嘟咽了口唾沫,心道:“这么大一只巨熊,只伤了两眼,可以剥下来完整的一张熊皮,更难的是毛色纯白,这可是好东西啊!”
努尔哈赤纵马到那熊前,俯身从眼眶中拔出两支箭来,来到连子宁跟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高举着那巨箭,脸上满是掩不住得意,大声道:“奴才努尔哈赤,祝主子武运昌隆!”
“好好好,好一员猛将无双!”连子宁仰天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在这一刹那,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接过努尔哈赤献上来的两支巨箭,环顾一圈,大声道:“努尔哈赤,本官欲收你为义子,何如?”
第四零二章 哈密建国
努尔哈赤先是一愣,然后脑海中便是闪现过当日跟随武毅伯来到喜申卫安顿下来之后,母亲对自己的吩咐。
“孩儿,咱们是女真人,而且还是女真人中让人瞧不起的野女真,在汉人和熟女真眼中,咱们就是未开化的生番。可是咱们自己得明白,咱们不是这样的,咱们的祖先是肃慎人,是黑水靺鞨,唐朝的时候就在东北建国,更别说四百年前,咱们祖先建立的大金国,把汉人的地盘儿也占了大半!咱们是有过荣耀和辉煌的,所以别人可以瞧不起自己,但是咱们一定不能!”
“汉人多瞧不起咱们,难得碰到武毅伯这一个对咱们没什么歧视,一视同仁的。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的勇武很是喜欢,所以咱们一定要抓紧一切机会,得到武毅伯的宠信,这样,才能让咱们伊尔根觉罗部过得好。你是族长,这个责任,你得担负起来!”
尽管感觉认一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年轻人为父有些羞耻,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磕头下去:“孩儿努尔哈赤,见过父亲大人!”
当天晚间,大帐中大排筵宴,武毅军序列大小官员,军器局、矿监局、总办衙门的官员,反正大凡有点脸面的都一体出席。
连子宁还是坐在首位,琥珀就在他旁边,一脸温柔贤惠的笑着。但是连子宁的脸色似乎是有些难看,呲牙咧嘴的。
因为琥珀的那一双纤纤手正在他的腰间软肉上不断的拧着。
琥珀知道了他收努尔哈赤为义子的消息之后,先是不敢置信,然后是不可思议,然后是哭笑不得,最后就是荒谬之极。
“这不是笑话么?老爷您今年才二十一刚满弱冠之年而已,那努尔哈赤都有二十三四了吧?我们还都没有子嗣,就忽然多出一个比我们岁数还大的儿子来?这让我们如何自处?那后宅如何安宁?岂不是让人有许多闲言碎语?且不说这些了,翌日回到京城,我该如何向夫人交代?老爷,这些您都想过没有?”
琥珀很少生气,但是这一回实在是气极了,连子宁倒是也能理解,任是谁突然多出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来也是这般。
“好了,好了!”连子宁拍拍她的手,低声道:“收他为义子,只是为了加强对野女真的控制,这努尔哈赤,我以后有大用的,放心吧,义子的名分,只在军中。后宅我是定然不会让他进去的。”
琥珀这才是松了手。
上来的第一道菜,就是用那北极熊的四只熊掌做的蜜饯熊掌。
熊掌素来就是国人饭桌上的珍品,这北极熊极为的胖大,四只熊掌也是个头很不小,承在景德镇烧制的上好的雨过天青托盘中,上面浇满了橙黄色的蜂蜜,看上去很是诱人。
肉质最好的左前掌当然连子宁享用,右前掌则是赏给了今次功劳最大,大出风头的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赶紧道谢:“孩儿多谢父亲大人。”
琥珀脸色很不好看,其它众人的神色也有些古怪,心道,你当了伯爷的儿子,那你娘呢?岂不是就要……
有些机灵点儿的,都想到了什么,本来都还对这个艳丽的熟妇抱着点儿想法,都是赶紧打消了念头。
伯爷看上的人,岂是咱们能够觊觎的?
剩下的两只熊掌则是被众人分食。
盘中有美味珍馐,杯中有醇香美酒,众人都是酣畅淋漓。
※※※
当连子宁等人在大帐中吃着熊掌,喝着醇酒,一片喜乐洋洋的时候,东北向西,两千里之外,那片绵亘整个中国北方,东西六千里,南北超过四千里的大草原上,却是一片凄风苦雨。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年前的时候,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大暴雪,大暴雪,在草原上被称为白灾。
大雪压塌了帐篷,压死了牧民,大雪让四野一片白茫茫,除了白色,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就算是最有经验的牧民,也会在草原上迷路。
而随之到来的就是可怕的严寒。
今年实在是冷极了,过往的时候就算是再冷,冬天躲在毡帐里面,烧着马粪燃起的火,盖着厚厚的被子,喝着烈酒,总也能感觉到温暖。但是今年,严寒让薄薄的毡帐根本抵挡不住那呼啸的寒风和骤降的低温。
夹杂着雪粒子的寒风呼啸而来,吹翻了帐篷,冻死了许多的牧民和牲畜。
除了有些距离汉民聚居区比较近,深受汉民文化影响,而且水土也比较适合农耕因此构建了城池房屋的地区之外,其它的地区都是损失惨重。
草原上的牧民和他们的统治者们自然不知道是小冰河时期到来的前兆,在连子宁那个时空,如果从气象的原因来观察历史的话,可以说大明朝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小冰河时代的到来。小冰河时期临近,北方草原和关外东北,都是降温严重,平均温度要低上十度以上。在当时那个生产力的水平下,这样的降温就意味着死亡!为了生存,他们只能疯狂的南侵,去夺取汉人占据的最好的温暖土地。
在这个时空,大明对于东北的控制非常严密有力,而且由于汉民的大量迁入,在东北,农耕文明已经渐渐取代了游牧和渔猎,成为了主流的文明形式,所以东北的百姓们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顶多是赞叹一声今年好大雪,明年定是一个丰收年而已。
但是草原就不一样了。
他们不知道什么小冰河,面对大量冻死的牧民和短缺的物资,那些统治者们脑海中只有一个字儿——抢!
去哪儿抢?自然是去富庶的南方,汉人的地盘儿!
本来在年前,鞑靼和瓦剌就不断的南侵,但是那只是小规模的侵袭,毕竟显然的明朝也不是好惹的。他们还指望着过年之后恶劣的环境能改善一点儿,却没想到,汉人的大年夜就是一场暴雪,这一下就是十天。
鞑靼瓦剌的各部首领贵人们再也坐不住了。
正月十五,汉人们欢庆节日的这一天,占据了东部蒙古大草原的鞑靼率先发难。
鞑靼六部首领,自称大元可汗,被汉人称为达延汗,又称为小王子的巴尔默特派遣自己的三儿子阿拉克济农台吉(台吉,乃是蒙古诸部乃至于后来女真部中对王子贵人的统称,比如说皇太极,其实本来是叫黄台吉,就是黄王子的意思)率领察哈尔,喀尔喀、乌梁海左翼三部精锐南侵,三部各自出骑兵两万,一共是六个万户,六万余大军,在阿拉克济农的带领下兵锋直指九边重镇大同府。
正月十五,趁着边关将士们欢庆元宵佳节的当口,鞑靼六万大军发动了突袭。
正月十五,一战而克震羌堡,大同镇乃是九边重镇之一,数得着险要之地,整个大同镇以长城为防御线,利用山西北部和草原之间大片的高山、险峻的河流构建了数以百计的城堡,每个城堡中都驻扎有重兵防御。
这种防御体系,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一旦某地有警,其它地方堡垒中的士兵立刻就可以去支援,但是这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被围攻的城堡中的士卒要能阻挡上一段时间。
而由于震羌堡士卒的大意,被鞑靼事先渗透进来的奸细打开城门,大军长驱直入,震羌堡中驻扎的一千将士全军覆没。
大同镇以大同府为核心,周围是大同左卫,威远卫等十余个卫,而再外围,就是一个个的城堡和千户所。整个大同府向北的防御线,类似于一个鼓起的弧形,而震羌堡,就在这个弧形的最顶端。
震羌堡一破,整个大同镇,就暴露在鞑靼的铁蹄之下了。
正月十六晨,破弘赐堡,正月十七,攻占白登山,正月十八占领震河堡及雷公山。
正月二十,六万大军兵临大同镇城下,围城不攻,派出无数股小股部队纵兵肆掠。
大同镇中驻扎有足足五万精锐边军,城外围城的鞑靼兵不过是三万余,但是大同镇总兵吴良河畏首畏尾,严令士卒不得出城作战,只是每日在家里烧香磕头,盼着这些要命的鞑靼兵赶紧退去。
大同镇中如此作为,令人心寒之极,周围的那些卫所尽皆失声。
只有大同左卫指挥使沈桥率领三千军队救援大同府,却被鞑靼所部两万骑兵于十里河畔,高山所左近搭了一个埋伏,沈桥率部奋战半日,全员战死,也杀伤了鞑靼人五百余。
如此局势持续了整整七日,终于,在正月末,已经抢劫的盆满钵满鞑靼退兵了。
这时候,大同镇才有胆子出兵,远远地跟在鞑靼人身后十里‘欢送’其出境。
被鞑靼纵兵劫掠了十余日的大同镇境内百余里方圆,已经是满目疮痍。
似乎是跟鞑靼越好一般,正月十八,瓦剌天圣大可汗哈喇呼喇亲率准噶尔、土尔扈特、和硕特三部骑兵九个万户一共九万人南下,攻略肃州卫。
瓦剌就是西部蒙古,区别于居住在东部蒙古的鞑靼。他们在元朝时称斡亦剌,又作卫拉特或卫喇特。最初居住在八河地区,也就是今天中部西比利亚叶尼塞河的八条支流地区。人数众多,接近百万。元时开始南下,定居于阿尔泰山麓至色楞格河下游的广阔草原的西北部,其势力范围向东达到了杭爱山,向西则是一度蔓延到了咸海,论其实力,比鞑靼只强不弱。
正月十八,大军破嘉峪关,一路向东,以五万大军兵困肃州卫,其余四万大军以千户为单位,四处劫掠。
肃州这片本来属于西域蛮荒,在汉人的经营下已经很富庶的土地遭受了数十年来最大的摧残,沙河堡,西甸子堡、金佛寺堡、红山堡等等堡垒卫所都被攻破,肃州卫成为了一座孤城。
肃州卫派出骑兵,向管辖哈密卫和沙洲卫的哈密卫指挥使脱脱鲁花求援,脱脱鲁花置之不理。
守城十日之后,肃州卫城被攻破,瓦剌纵兵大肆屠戮,杀百姓无数。
此时,甘肃镇援兵到来,瓦剌遂退走,掳掠汉民十五万,财物无算,整个肃州卫所属为之一空,元气凋零殆尽。
消息传到京师,皇帝大为震怒。
他的震怒,首先就是因为边军的惨败。
自从英宗朝土木之变后,大明朝再也没有过被人打得这么惨的时候,之前历次鞑靼瓦剌南侵,固然会对明朝造成一点儿损失,但是也根本是无关大碍,也不会伤了朝廷脸面。但是这一次,却是败得如此之惨,损失如此之重,更是在正德朝励精图治三十年之后有了这一场惨败。
正德帝本来还想着效法成祖皇帝,率大军亲征漠北,扬国威于域外呢!这就像是在他脸上狠狠的轮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疼。
而且他心中更有着恐惧,鞑靼和瓦剌的这一次入侵,彻底的撕破了大明边军精锐的假面具——腐败,松懈,畏战,上下不能一心,等等问题,全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大战面前暴露出来。
鞑靼和瓦剌看清了这一点,他们会不会还来?
消息传到了京城的第二天,正德便下令锦衣卫锁拿大同镇总兵吴良河等大小官员入京,同时下旨严厉申斥哈密卫指挥使脱脱鲁花,并派锦衣卫随性,锁拿脱脱鲁花入京,指定脱脱鲁花之弟为哈密卫指挥使。
因为到达大同镇,吴良河倒是束手就擒,被押进京师当天就下了诏狱,生路渺茫,死路可期。
而哈密卫那边却是出了变故,哈密卫指挥使脱脱鲁花诛杀传旨太监及锦衣卫众人,自称哈密王,宣布哈密卫和沙洲卫两地一千八百余里脱离大明,自成一国。
至此,大明朝嘉峪关以西之地尽失。
同日,哈密王脱脱鲁花向瓦剌和鞑靼派遣使者,递交国书。
哈密沙洲两卫独立,是极为重大的事件,不但宣示着自太祖成祖皇帝以来属于大明固有领土的河西之地从此割裂,而且也代表着大明朝在西方出现了一个新的强大敌人——位于河西走廊故地的哈密乃是传统养马地,骑兵强悍无比,脱脱鲁花麾下拥有超过八万数量的骑兵。
消息传到京城,据说皇帝当场呕血,昏迷不醒。
对于向来好强,热衷武事,以太祖成祖皇帝为目标的正德来说,失地千里,已经是让他无颜去面对列祖列宗了。
哈密王独立的消息,几乎是顷刻之间就传遍了天下,大明朝短暂的失声之后,朝野间就爆发出了极为愤怒的吼声。
雪片一般的奏折飞到了内阁、司礼监、御书房的案头,一封封都是主战;言官们在朝堂上大肆发表言论,从三皇五帝说到如今,更是拿列祖列宗出来说事儿,反正就是一个意思,从太祖爷爷开始,从来就是咱们欺负别人,咱大明朝还没吃过这种亏呢!一定得打回来!
犯我大明天威者,虽远必诛!
肃州卫残破不要紧,不是还有甘州五卫么?不是还有山丹卫、永昌卫、西宁卫、凉州卫、庄浪卫么?不是还有陕西行都司么?实在不行,咱大明朝不是还有四十万京军么?
打!
打死,打服了为止!
诡异的是,出来蹦跶的都是小蚂蚱,那些朝廷大佬都是未置一词,像是集体静默了一样。而向来强硬霸道的正德帝,更是把所有的奏折都留中不发。
似乎这个哑巴亏,朝廷就认了?
喜申卫僻处大明朝的最东北角儿,消息传到喜申卫的时候,已经是二月的下旬了。
喜申卫,城主府,书房。
连子宁看完了京城的刘良臣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他将手中的纸片放下,轻轻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扶手,沉默不语。
相对于自己到来的那个时空,大明朝的格局实在是已经改变了太多了。
本来应该衰弱下去的鞑靼和瓦剌终止了内战,各自有一个强力人物完成了统一,依旧强盛无比的占据着蒙古大草原,拥兵数十万,虎视眈眈的盯着大明。本来应该对大明始终若即若离,虚与委蛇直到最后被女真征服成为蒙古八旗的朵颜三卫,现在独立。而女真提早近百年脱离了大明,而本来应该是女真第一任大汗,那个辫子王朝开国太祖高皇帝的努尔哈赤,现在正恭谨的在自己面前管自己叫父亲大人。
而现在,哈密卫也独立了,大明朝西边又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在连子宁看来,大明朝廷的沉默是正确的。
肃州卫已经残破,整个甘肃镇不过是十余万兵马,还要用来防御东北的鞑靼,西北的瓦剌,很难抽调出兵卒来。而九边其他的几个重镇,也是一般无二。所以要抽调兵卒,只能是从京军中调集。
哈密王有骑兵八万,京军中以步卒居多,所以出关的人绝对不能少于十万,否则肯定是生生被人吃掉,这样的话,至少要调集二十万大军。
而在去年,朝廷征北,就已经出动了一次二十万大军,结局是几乎全军覆没。
第四零三章 坦克?坦克!
上一次大战,各项费用加上战死士兵的抚恤等等,就已经是靡费数百万,大明朝的国库已经被消耗了许多,能不能支撑着再打一次大战役还是两说。
而且若是征讨哈密卫,出关之后全是沙漠,沙漠作战,是明朝士卒尤其不擅长的一点,其中需要注意的东西太多太多了。稍一不慎,不等被对手击败,就会被沙漠给吞噬了,这一点,并不难看到。
种种因素,没有一个是对大明有利的。
“廷弼,说说看,朝廷会出兵么?”连子宁把纸片递给一边站着的熊廷弼,说道。
熊廷弼看完,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震惊之色,显然也没想到局势会如此。
他沉吟片刻,脸上震惊收敛,沉吟道:“依标下看,朝廷定然会出兵。”
“哦?朝廷会出兵?”连子宁诧异道:“理由。”
“皇上的性格!”熊廷弼道:“今上绝不是个能吃亏的人,而且如今朝野舆论哗然,若是不出兵打一打,绝对说不过去。三十年前朵颜三卫独立,朝廷在那般困难的情况下尚且出征,更别说现在了。标下看来,朝廷理当是先充实肃州卫,然后以此为基地,向西进攻。不过打肯定是会打的,但是不会是现在,应该是在开春之后,入夏之前。”
连子宁兀自有些不信,笑道:“管他出不出兵呢,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走吧,去军器局。”
熊廷弼笑道:“大人说的是,就算是打,也和咱们没关系,大人您只需钓鱼台上安坐就好了。”
他这话,说的就有些明目张胆的意思了,不过熊廷弼可以算是对连子宁很了解的人,若是安分守己的顺臣,敢收留起义军大将么?
连子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未至可否,起身出了房间。
野奈身体早就已经恢复,见连子宁出来,赶紧跟上,一行人出了府,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直奔军器局。
军器局需要试验的东西越来越多,射程也越来越大,城内的小小地盘已经是无法容纳了,只好搬迁到了城外。
喜申卫城西,本来是一大片低矮的山丘密林,后来因为在那里发现了丰沛的铁矿,所以矿监局便建在了那里,之后军器局也搬到了那里。
那茂密的森林已经都消失不见了,原地建起了大片的建筑。
军器局和矿监局相聚不过是一里而已,由于僻处城外,出于安全考虑,建筑特色几乎一样,都是高高的围墙圈起了一大片土地,墙体足有两丈多高,一丈厚,面积广大,墙上还有士兵巡逻。就像是两座小型城堡一般,这两处,各自驻扎了一个千户所,到了战时,还可以和喜申卫互为犄角,吸引敌人的兵力,战略位置非常出色。
众人骑马出城,因为来往密切,从西门有专门通往军器局和矿监局的道路,都是青石板铺成,路况很不错。
将近三月份的东北,虽然温度还是零下,但是空气中已经有了一丝暖意,刮来的风也不再那么冰寒刺骨了,阳光灿烂热烈起来,甚至连路边的积雪都开始融化。
只是喜申卫附近都是土地,冰雪一融化,地面便是变得泥泞起来,就像是一个大泥潭一般。
连子宁看着那漫地的泥泞,皱了皱眉头。
因为就在他右手边不远处,就有的上万武毅军排成一个个的大方阵进行操练,士卒们的脚全都浸在泥水里,虽然没有亲自体会一下,但是可以想见,这滋味儿绝对不怎么舒服。
连子宁招来一名侍卫,道:“去,告诉洪朝刈,让他在这里等我回来!”
“是,大人!”那名侍卫纵马而去。
连子宁等人继续前行,没多时便是来到了军器局。
军器局城堡一般的大门口,冈萨雷斯已经带人等着了。
随着整个武毅军级别的提高,规模的扩大,他这名军器局总监现在也有了副千户的职衔,各种待遇当然是随之水涨船高。而他手下的那些西西里人,乃至于从山东招募的熟练匠师,也都有了高低不一的职衔。
见了连子宁过来,众人纷纷行礼。
连子宁跳下马,摆摆手道:“免了。老冈,你前几天就跟我说又研究出了新式武器,到底是什么东西?”
冈萨雷斯穿着一身副千户的武官服,看上去有些滑稽,笑道:“伯爷且容下官卖个关子,等大人到了其间,就知道了。”
连子宁笑着摇摇头:“你这厮。”
进了军器局,依旧是和在乐陵县的军器局一般的格局,前面是锻造冶炼的场所,中间是众人的住所,后面则是一大片试验场。
比起乐陵县那会儿,现在的军器局可是阔气了,在连子宁的批示下,银子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光是试验场就足有五里方圆,比之喜申卫也小不了多少。
连子宁进了试验场,就看到了不远处摆放着的一辆庞然大物,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
这是一辆车,一辆大车,一辆非常庞大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大车。
这车足有两丈多高,长有三丈,宽约两丈,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硕大的长方形盒子,底下是十六七个巨大的轮子,每个轮子都有人脖子这般高,车轮和辐条都是非常的厚重,车轴有着金属的光芒,一看而知非常的结实。
整个大车,外面看上去黑黝黝的,有着金属特有的质感,猛一看去,竟然像是通体都是金属铸造的一般,当然,这是不太可能的。如果真的是通体金属的话,这些木头制作的轮子是绝对撑不住重量的。
虽然外表浑然一体,但是还能看出来,这大车大致是分为三层,在下面一层,开了许多个碗口大小的小窗口,足足有几十个。而在上面两层,也是开着窗口,不过每个窗口都足有一尺半见方,比下面的打上许多,而相应的,窗口的数量,也要少一些。
整辆大车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小型堡垒一般在这儿矗立这。
跟着连子宁来的人都是看傻了眼,这是什么东西?
连子宁毕竟见识广一些,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用处,呼吸立刻粗重起来,赶紧向旁边的冈萨雷斯问道:“这是什么门道?”
冈萨雷斯笑了笑,欠了欠身,颇有些得意道:“蒙伯爷您赏识,给咱们一碗饭吃,信任有加,可这咱们劲儿的花银子,咱们也不能辜负您的信任,这些日子刻苦钻研,便研制出了这两样东西。咱们先说这一辆,这辆大车,咱们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炮车。”
“这炮车,其制辕条二根,长三丈二尺,阔一尺半,厚一尺三寸,都是用极为坚硬的铁桦木制成的。”
“有前琵头一根,长一丈三寸,阔六寸,厚半尺,乃是用红松木制成。”
“有前后墙各一面,高两丈一寸,阔两丈三寸,板厚两寸;有左右墙各一面,长三丈两尺,高两丈一寸,板厚两寸一分。”
“有立柱二根,高两丈一寸,方耳六寸;有车厢横幅二根,长两丈三寸,厚四寸;有车耳二个,长五尺,阔两尺,厚一尺三寸。”
“有车轮十六个,径过五尺;车网二十八块,厚四寸,阔一尺四寸。”
“有辐条二十八根,长六尺八寸,厚半尺;有车头两个,径过四尺,长四尺;有横档两根,长一丈五尺。”
“以上种种,皆是用上好的红松木制成的,在炮车的四面墙壁外面,都包裹着一层铁皮,在个别部位,还加固有铁板。整辆大车分为三层,有板材相隔,有楼梯可以上下,总重量为四千三百斤。”
连子宁走到那大车前面,抬头看了看,颇有些啧啧称奇,道:“这些洞,可是安放火器的?”
“伯爷明察秋毫。”冈萨雷斯笑道:“伯爷您请看,下面这一层开的这些洞,是用来刺出长枪来的,前后墙各有洞口六个,左右墙各有洞口十个。第一层可以容纳士卒三十二人。而上面的这些洞口,则是摆放火炮的。按照标下的意思,上面一层放置的是佛郎机炮,而下面一层,放置的则是虎蹲炮,如此一来,两者结合,远近皆宜。”
“这两层的洞口,前后各自有的两个,左右则是各自有三个。一辆炮车,总共有小样佛郎机炮十门,虎蹲炮十门,铁矛三十二根。每门佛郎机炮配子铳六个,每门虎蹲炮配弹药包十个,每根铁矛长有一丈二尺,乃是用铁铸成,锋锐无比,并且不易折断。在第一层的内壁上有铁链子,每一根长矛都拴在一根铁链子上,这样就不会被外面的敌人抢夺而去。”
连子宁听了心中一震,他之前就想到了这炮车是这个用途,但是在确定之后,心中还是忍不住大为振奋。
这尼玛哪是炮车啊?分明就是大明朝的坦克啊!
连子宁不由得大是惊诧,心说难道冈萨雷斯也是穿越人士,这玩意儿和后世的坦克简直就是一个思路,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坦克,是那种痴迷于多铆蒸钢工艺的多炮塔坦克。
连子宁问道:“冈萨雷斯,你怎么会想到造这种东西?”
冈萨雷斯这会儿却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这不是标下的功劳,标下自从归顺大人之后,一心欲为大人分忧,制造出威力更大更强的火器来,而标下也知道,咱们大明的火器工艺在之前其实是很先进的,所以便翻阅了许多典籍,在一本古籍中看到,本朝英宗天顺四年,便有将领在大同镇制造轻车,上面架设多个火铳,威力颇强。标下就想了,咱们武毅军现在的火器这般厉害,为何却无法应用?标下便依次造出来炮车,但是这玩意儿,实在是不好掌握,若是炮放得多了,其后坐力就会把木板给震碎,若是放得少了,又显不出威力来。研究了足有两个月,才算是制造出这样一个成品来。”
连子宁对此是极感兴趣的,道:“来,演示一下让我瞧瞧!”
“是,大人,您就瞧好吧!”冈萨雷斯一摆手,从那些西西里暴民中便站出来几十个人,冈萨雷斯打头,顺着梯子爬上大车。大车的后面位置,挂着一个足有七八尺长的悬梯,他们一个个都是顺着悬梯爬上去,然后在七八尺高的所在。有一个五尺高的小门,便是从这里面钻进去,等到最后一个人都进去,便把梯子抽进去,把门一关,里面显然是有插销之类的装置,关上之后立刻就是天衣无缝。
看这样子,入口是直接开在第二层的。
连子宁看的点头,这个设置非常的巧妙,若是入口开的低了,说不定会被敌人围攻的时候给砸开,这样一来本来车轮就有五尺高,爬上去殊不容易,而车门又在七八尺的高度,就更是进不去了,这根后来的坦克开口也是差相仿佛。
只听到里面叮铃哐啷一阵响,便是看到从第一层的那些小洞中伸出数十根长矛出来,这长矛是漆黑漆黑的颜色,矛尖锋锐无比,闪烁着渗人的寒光。
然后便看到第二层的洞口中,伸出来十个粗短的炮口,前后各二,左右各三,正是虎蹲炮。然后在最上面一层,则是伸出来十根细长一些的佛郎机炮的炮管。
刹那间,整个炮车变成了一个插满了炮管的巨大怪物。
充满了邪恶而强悍的威慑力。
这时候,最上面一层传不断传来哐啷哐啷金属撞击的声音,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子声响起,淡淡的火药味儿传来,除了冲着连子宁等人这边的那三门佛郎机炮没响之外,其它的气闷佛郎机炮的炮口都是冒出来一股白烟,然后便看到前、右、后三个方向的五六百米之外都冒出来一股尘土,地面上被砸出来几个大坑。
然后,第二层中又是传来一阵整齐的爆响,似乎地面都颤抖了一下,从大车第二层向四面喷射出无数个小铅子儿,猛烈而密集的炙热钢铁风暴笼罩了以大车为中心,半径达到了二十米的一个范围。
虎蹲炮的炮口角度是稍微向下的,等到硝烟散尽,便看到二十米之外的地面上,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钉入了一片细小的铅子儿,铁块,碎石子。形成了一个内圈半径二十米,外圈半径二十五米左右的环形。
如此威力,看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儿。
自然后,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吼声,然后第一层中伸出来的三十二根长矛便是齐刷刷的往前一刺,整齐划一,显然是里面有人指挥。
这些伸出长矛的洞口距离地面大约有六尺多高,长矛斜斜的向下刺出,命中的部位,正好是站在地上的敌人的胸口,其设计可谓是阴毒。可以相见,敌人面对这浑身都包裹着铁皮和厚重松木的怪物,根本是无计可施,而车中的士卒,可以不断的向外攒刺,收割生命。
连子宁的呼吸粗重了。
这个演示过程,代表了这炮车的远中近三种进攻方式,能远能近,无论是用作战场支援还是屠杀机器,都是非常的好用。
野奈在身后拉了拉连子宁的衣服,俏皮的向他吐了吐舌头,道:“老爷,这炮车好厉害!”
“是啊!”连子宁点点头:“确实是很厉害!”
冈萨雷斯带着一帮人从里面钻出来,他应该是去操炮了,脸上给熏得黑一道白一道的,神色间却满满的都是骄傲:“伯爷,你还满意吧?”
“我很满意!”连子宁挑了挑眉毛:“可是,冈萨雷斯,这玩意儿造价只怕不便宜啊?还有,空车就那么重,再驮上你们这几十号人,得多重?怎么移动?”
冈萨雷斯脸上立刻就变得有些尴尬。
动力和造价,连子宁的话一针见血。
他讪讪一笑:“造价确实是高一些,这炮车的主体是用铁桦木和松木制造而成的,铁桦木硬度只比钢铁差一点儿而已,松木也坚硬非常。这些木材,咱们城外就有不少,松树遍地都是,选其良材就成了,铁桦木难得一些,但是发动猎户寻找的话也并非找不到。除此之外,就是铁皮和铁板,材料并不难找,但是需要的工艺很高,而且费时费力,也费钱!”
连子宁蹙眉问道:“产量能达到多少?”
“标下等人造这一辆炮车耗时半个月,一共花了有三万两银子。当然,以后各个流程就都熟悉了,费用能缩减不少,一辆车大约一万两银子就能拿下。”
“一万两银子?”连子宁脸色稍微舒缓了一些:“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也就是财大气粗的武毅军敢说这话。
“那动力呢?”
“动力,确实是个问题。”冈萨雷斯道:“标下现在的想法是用战马,标下做过实验,一匹驽马就可以牵引千斤重的大车,这辆大车,有十匹马就足够了。”
“十匹马?也只能如此了。但这得训练不少时间吧?”连子宁有些无奈,在这个以畜力为主要动力的年代,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
“一个月足够了!驽马性格温顺,好驯服的很。”冈萨雷斯道。
连子宁嗯了一声,又绕着那炮车转了两圈儿,尽管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他心情依旧非常的振奋,毕竟,这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武器。
“不要叫炮车了,我给起了个名字,就叫坦克!”连子宁道。
“坦……坦克?”冈萨雷斯重复了一下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心里有些奇怪,口中道:“伯爷您说叫什么那就叫什么。”
然后连子宁又看了冈萨雷斯他们研究出来的第二样新式武器。
中型佛郎机炮。
大明朝把佛郎机分为大样、中样、小样三种,有铜铸,也有铁铸。大样佛郎机身长一丈,重六七百斤。《武备志》将仿制的佛郎机分为5号。其中3号和4号是属于轻型的。3号长四五尺,装铅子每个重5两9钱,用药6两。4号长二三尺,装铅子每个重3两,用药3两半。1号和2号是属于重型的。1号长八九尺,装铅子每个重1斤,用药1斤。2号长六七尺,装铅子每个重10两,用药11两。
冈萨雷斯等人研制出来的中样佛郎机炮一共是三门,长约七尺,大约有碗口粗细,跟小样佛郎机长的一般,但是体型明显的比小样佛郎机要大上一轮。
冈萨雷斯道:“这中样佛郎机炮,是标下等人根据小样佛郎机炮摸索模仿出来的,经过了几次试射,现在性能非常的稳定。长七尺三寸,口径三寸一分,重四百二十斤。内里用黄铜为胎,外面是铁壳子,每门炮配子铳八枚,射程能够达到三里,有效射程在两里左右。”
说完,便是试射一轮,冈萨雷斯果然是没有说谎,中样佛郎机炮在两里之内命中率相当可观,而射击距离也确实在三里左右。
连子宁又是把他们夸奖了一番,道:“现在咱们的炮,还是太小了,你们好好钻研,切记,一定要把大炮往大了发展,射程越远,威力越大越好!不要怕花钱。小样佛郎机炮的数量基本上已经足够了,从现在开始,大量制造中样佛郎机炮和坦克,本官,要在两个月之内见到规模!明白么?”
众人大声应是。
连子宁等人又是在这视察了一番,便是离开,临走前连子宁忽然想起个事儿来,问道:“对了,老冈,让你研究的那开花弹怎么样了?”
连子宁一直是特别怀疑自己那个时代那些威力巨大的炮弹,那些落地之后炸开的炮弹能杀多少人?只要是被弹片削到基本上就是非死即残,一门75mm口径的山炮炮弹就能炸死十几个人,而现在用的都是实心儿弹,一门口径不次于山炮的佛郎机炮一门炮弹能砸死几个?
一个是面杀,一个是点杀,差距悬殊。
所以连子宁早就叮嘱了冈萨雷斯研究开花弹。
冈萨雷斯有些为难道:“这个,标下等人正在研制中,但是其中对火药威力,延迟爆炸等等要求很高,所以现在只刚刚有个头绪而已。”
连子宁倒也没为难他,他也知道新技术的出现是何等的艰难,因此只是说了一句好好干,便带人离开了。
第四零四章 铜山煤海
出了军器局的大门,连子宁等人并未远去,而是去了对面不远处的矿监局。
按理说矿监局这个五品衙门应该是全旸全权掌握的,但是这个技术狂人显然是不怎么管事儿,连子宁也乐的替他受累,矿监局自局正以下的那些官员小吏,都是连子宁一手任命的,他现在已经完全把矿监局给掌握在手中了。
矿监局的驻军千户,一群小吏等等,都在门口迎接,却惟独不见全旸的踪影。
连子宁一问,那副局正便苦笑道:“回伯爷的话,全局正在西跨院儿试验他的宝贝呢?”
“什么宝贝?”连子宁挑了挑眉毛,问道。
“就是上回您跟他说过的。”那副局正是连子宁的亲兵出身,现在也算是外派出去,有了个大好的前程,道:“在马车的车轱辘外面可以裹上一层胶皮,这样的话,不但可以大大减弱车轮的磨损,而且速度更快,也更轻便。全大人这些日子便是把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这上头,前些日子带人钻了深山老林子,十余日才会,弄回了很多树胶回来,据说现在研究那胶皮已经有些眉目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要让下官去请他过来?”
连子宁微微一笑,摆摆手:“不用了,就不要去打扰他了,你带着我四处转转吧!”
从木质车轮转换为胶皮车轮,这和马蹬的发明一样,都是很不起眼的东西,但是却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次飞跃,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有了胶皮车轮,马车的速度加快了,物资流动速度加快了,带动商业经济更加繁荣,这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那副局正领着连子宁等人前行。
这矿监局,比军器局更大一些,几乎是把几座小山给围了进去,里面的建筑构造也比较简单。
进了大门右手边,是一片宅院,这里是管理人员的居住区和办公区。
再往前走,就是那几座已经发现的铁矿山了。
此时,那些本来绿树覆盖的山丘早就换了一个颜色,百余米高的山丘上,草皮、树木和积雪全都被铲光,露出了光溜溜的山体。
而在山体上,有的开凿了巨大的洞口,深入山体之中,无数矿工在洞口中进进出出,像是一群密密的蚂蚁。
这片矿区面积极为的广大,以五六座矿山为中心,方圆接近十里,都有围墙隔出来,可见,修建矿监局,也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工程,不逊于修建一座城池了。
在靠着右边围墙的所在,有四五排房子,都是那种类似于军营中的单体房间,没有院子,这是矿工们的住处。
而在靠着左边围墙的,却是一片占地广大的宅院,墙内露出了数十根粗大的烟囱,有黑烟从中冒出来。
密密麻麻的矿工,黑色的基调,弥漫天空的黑烟,高达数十米的巨大烟囱,乍一看去,竟有了一些工业革命时代的味道。
那副局正陆臬道:“伯爷您看,右边这是矿工居住区,一共是四排,四千间房子,每间房子都是按照军营规格建造的,冬暖夏凉,里面生的有炉火,有大盆,可以烧水洗浴。按照大人您的说法,上下铺的构造,一间房子能住开八个人,并不拥挤。咱们矿监局现在有矿工两万三千余,不过大部分都是有家有户的,就住在城南不远处,因此这些房子里面只住了四千余人。”
“您再看那边,那边是冶炼区,开采出来的铜铁矿,经过筛选之后,便是熔炼成为铁锭铜锭,储存在那里!那里现在有三十个熔炼炉,若是全线开动的话,一日夜也铸造铁一万斤,铜两千五百斤。”
连子宁看的连连点头,这矿监局构架严密,而且规模绝对算是现在整个大明最大的。
从开建到现在三个多月,靡费银两数以万计,本来连子宁心中还有些不舒服,现在却是感觉很值了。
一边说,众人一边向着矿山那边走去。
陆臬指着那一片矿山道:“这片区域,矿藏极为的丰富密集,这一片方圆十数里的区域内,有铜矿山一座、铁矿山四座,而且在那边,矿山后面,地下还埋藏着大量的煤,乃是一个极为丰富的煤矿。这些煤埋藏的很浅,去掉地表的浮土,深挖四五尺就能直接采到。”
(《山海经》中称煤为石涅,魏、晋时称煤为石墨或石炭。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首次使用煤这一名称。可见明朝已经把煤叫做煤了。)
连子宁兴致大起,一摆手:“走,咱们上矿山上看看去。”
听说武毅伯爷前来视察,早就有大量的官兵赶到戒备,连子宁看了只是一笑,也并未制止,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己现在这等身份地位,如果出门没点儿排场面子,反而是让人耻笑。
沿着修葺好的路,众人登上了铜矿山。
连子宁也见识到了这个时代的采矿工艺。
在山头的正中,有一个边长足有一丈的大洞,直通通的朝下,下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多深,在洞口旁边有一个很大的辘轳,上面十余根粗绳子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平底木盆。
陆臬道:“这木盆,上工下工的时候用来装载矿工上洞下洞,若是工作时间,下面的矿工便是把的开采出来的矿石放在这木盆中,下面有专人看着,您看,若是装满了,就摇一摇这根绳子,上面的铃铛一响,便把这木盆给拽上来。”
连子宁一看,果然在洞口旁边的横杆上挂着一个铃铛,连着下面一个细麻绳。
在洞口旁边,开采出来的矿石已经堆成了小山。
陆臬显然是这些日子学到了不少东西,已经从一个大头兵变成了采矿专家,侃侃而谈道:“咱们这矿井,采取的是二十四线的法子。于山上开凿大井,大井周边各一丈,深二十丈,上下下大,形如一把向上的锥子。下面的采矿区,大致有一里地方圆,有五十个竖井,十条斜巷和一百三十条平巷,支撑下面巷道乃是采用的原松木,径约一尺。”
“竖井井口直径五尺到六尺,竖井乃是交通孔道,从这里把矿石和下面的积水提出地面,把井架支护木送到井下。竖井都有十丈深,其分几段,也就是掘一段竖井,挖一段平巷,每一条平巷都装有辘轳,这样逐级提运,接力完成。一百三十条平巷的方向不一致,宽窄基本一致,内空高六尺一寸,宽六尺五寸。斜巷和平巷的作用不同,从矿层表面开斜巷斜穿到底部,主要是为了探矿;再沿水平方向开平巷,从矿层底部向上回采。已采的矿石在井下进行初选,把贫矿和废石充填进采空区,这样,既可以避免已经采空的区域坍塌,又可以使出窿的矿石质地较高,减少提运量。咱们这几座矿山,用的基本上都是这个法子,采取了竖井、斜井、斜巷、平巷相结合的采掘方式。同时还有一些小手段,例如设置通风口之类,初步解决了井下通风、排水,提升和巷道支护等一系列问题。”
连子宁毕竟不专业,听的有些云里雾里,虽然没听懂,不过也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工程。
陆臬又加了一句:“咱们矿监局耗得那些银钱人力,大部分都在这地下矿洞上面了。”
在这逗留了一会儿,便自下山,其它那四座铁矿山和这个一般无二,也没必要去了,便直接去了那片煤田。
煤田就在矿山的后面,是一片低矮的丘陵,绵延起伏。
此时地面上那浅薄的浮土都已经被挖开,露出了大片大片黑色的矿脉,乍一眼看去,煤炭似乎铺满了大地一般。
连子宁知道这片地区的煤炭储备非常丰富,在后来,这里乃是苏联在远东最大的煤矿基地之一,煤炭储量的单位以亿吨来计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这片煤海摆在面前,还是心中忍不住的震撼。
现在,这片富饶地,现在成了自己的起家之本。
正有不少矿工在上面忙忙碌碌,他们把长长的铁钎子用大锤钉进地面,然后再往斜刺里砸,这样来上几个回合之后,就有一大块煤块被撬下来,然后这些煤块被费力的搬到一边,早就有手持大锤的矿工在那边,将这些大煤块敲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小块。然后这些小块被用铁锨铲起来,用小推车推到那边的冶炼区。
一辆辆的小车络绎不绝,而地层表面的煤炭,则是丝毫也不见下降。
陆臬道:“这片煤田面积十分之广大,眼前看到的,不过是一角而已,标下已经派人去勘探了,整个煤田的绵延范围,当在五十里以上,以咱们现在这个进度的话,只怕一千年也未必能采完。”
连子宁听完,心情大好,哈哈一笑:“那就把开采速度加快一千倍!”
陆臬陪笑道:“您说笑了,真要能开采出来那么多,也没地儿用去啊!”
然后又去了选矿区。
选矿区在煤田的前面,几座矿山的左近。
一条河流蜿蜒从那里流过,宽度颇为可观,流速也很快,几座矿山中本来有些地下水脉,都被引出来,流入其中。
在河边,一片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的大石上,一溜儿摆放了十台有些怪异的机器。
一块两米见方的大铁砧上,竖着一根儿碗口粗细的纯铁柱子,在柱子的顶端,固定着一个径约两尺的滑轮,滑轮上绳子密密麻麻的缠箍着,绳子的一头儿,连接着一个直径两尺,高约一尺的大铁块,制作工艺非常粗糙,明显是只要重量,忽视其他。绳子的另外一头,连接在地上的一个辘轳,上面也缠满了绳子。
几个矿工站在那辘轳后面,奋力摇动辘轳,那大铁块便是慢慢的升了起来,然后这时候有矿工把一大堆初步开采出来的矿石放到那大铁块的落点,放下之后赶紧走到一边。等到铁块足够高了,到达了柱子的顶点,那几个矿工同时发一声喊,一起松手,辘轳的摇杆骨碌碌的往回转,大铁块重重的落下来,砸到了那堆矿石上。
等到重新把铁块吊起来,那些本来个头儿不一,普遍比较大的矿石都已经被碾成了粉碎,像是粗沙一般大小。
然后有人快速的把这些碾完之后的矿砂用笤帚扫到一边的桶里,又有矿工把未曾碾压的矿石放到落点。
十台机器此起彼伏,随来随压,随压随走,每台机器的辘轳旁边都有三拨轮替,可以保证从不停歇,速度非常之快。
而那些被碾碎的矿砂,则是被送到了河边分配下去,在河边足足有上千号儿人,每个人前面都摆了一个大桶,他们用大桶从河里舀了清水,然后把矿砂倒进去,用木棍用力的搅拌,将其拌匀,等待沉淀。
陆臬指着那机器道:“这叫粉碎机,开采出来的矿石,并不能直接冶炼,需要两层步骤,第一破碎,第二筛选。先把矿石破碎,然后投入水中搅拌,浮在水面上的称‘细粘’,悬浮水中的称‘梅砂’,沉于桶底的称‘粗矿肉’。再将细粘和梅砂用尖底淘盆淘洗,取得精矿。粗矿肉也要用舟形木盘淘洗,取得精矿。如此之后,才可以下炉冶炼。”
连子宁听的饶有兴趣,问道:“现下各色矿产,每日能产多少?”
陆臬道:“回伯爷的话,现下咱们每日能产铜矿石三千斤,矿砂一千八百斤,冶炼得到的铜锭为一千二百斤上下。能产铁矿石两万斤,矿砂一万五千斤,冶炼的铁锭一万三千斤。另外有煤矿每日产量可达十万斤。”
连子宁点点头,如果把衡量单位换算成年的话,就是每年铜二百一十九吨,铁两千三百余吨,煤不到两万吨,相对于后世那些动辄产钢数百上千万吨的超级大企业,确实是很微不足道。但是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也很不错了。
毕竟在整个十六世纪,全世界钢铁产业也不过是处在一个襁褓期,官营铁厂横行的永乐初年,全国铁产量是九千七百吨,而民营铁厂的产量不及官营铁厂产量的一成。到了明朝中后期,随着官营铁厂的退出,民营铁厂日益成为生产的主力,广东和福建在冶铁生产中的地位日益上升,弘治时期福建的铁产量达到六千吨,嘉靖十年广东的铁产量则达到两千七百万斤,也就是说,明季一年的铁产量也只在三五万吨上下浮动。而西方更是可怜,直到一六七零年,俄罗斯的钢铁产量才达到了两千四百吨,至于钢铁产业大爆炸的数字,那是工业革命以后的事儿了。
连子宁问道:“这些产出来的铁都卖到哪儿去,可能盈利么?”
陆臬道:“基本上都卖到了军器局和柳家的钢铁作坊,军器局每日都在造枪造炮,需要消耗大量的钢铁,而柳家也是如此。不过他们的主要经营范围是民用方面,他们消息灵通的很,得知不久就有许多民户迁到此地,因此铸造了大量的菜刀、铁钉等东西,准备到时候兜售。现下局里每日也总有千把两银子的入账,总不能老是让大人您往里头掏钱不是?”
连子宁看着那些忙忙碌碌劳作的矿工,问道:“他们的酬劳几何?”
“每月六钱银子,中午管饭,有肉,馒头米饭玉米饼子管够。若是住宿的,早晚也有饭吃,只不过不见肉罢了。”
“六钱银子,这么少?”连子宁皱眉问道。
“伯爷,不算少了。”陆臬道:“此地不比京城,物件低廉,人力也便宜,这六钱银子,顶京城里二两的花销。”
连子宁这才释然,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有矿工死伤?”
陆臬脸色有些尴尬,道:“确然是有的。”
“出过几起事故?死伤多少人?”连子宁沉着脸问道。
陆臬心情忐忑,低声道:“三起事故,死三十六人,伤二十五人。”
连子宁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把陆臬吓得面色如土,低着头一动不敢动,只是浑身轻轻地哆嗦。他素来知道大人的性子,最是看不惯这种事儿,只怕这次自己须完了。出乎陆臬预料,连子宁兵没有发作,只是长叹了口气,道:“抚恤工作做的如何?”
陆臬松了口气,赶紧道:“死了的矿工,发给两年的工钱,一石玉米。并且以后若是招工,他们家的男丁可以优先。重伤致残的,发给一年半的工钱,一石玉米。”
连子宁默然片刻,死了的矿工发给两年的工钱,也就是十五两左右的银子,确实不能算少了,毕竟是矿工,不可能做到像是战士那样的抚恤,五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有短呢!若是都按照战士的规格抚恤,那么只怕花销太大,毕竟采矿就算是在后世也是一个高危产业。
他盯着陆臬,一字一句道:“小陆,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对我最了解,知道我这个人最恨什么,我给你的薪俸不低,足够花销了。你记住一句话,我给你的,你能要,我不给你的,你碰的不能碰!这些矿工们的安置钱,不能动,明白么?”
第四零五章 杀官
陆臬腿一软,便是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埋下去:“标下,明白了!”
连子宁点点头,叹口气,放缓了语气道:“你且起来吧,本官这话说的重了一些,却是为你好,你心里莫要多想。”
这一番话说出来,陆臬心里只有感激涕零,哪还有分毫的不满?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
熊廷弼在后面看的眯起了眼睛,自己行军打仗是足够了,却永远也学不到大人这一手驾驭人心的本事。
一行人出了矿监局,快回到喜申卫的时候,便看到路边洪朝刈正领着一群小吏站在那里。
他穿了一身素青的棉布长袍,带着个騄耳皮帽,看上去跟个寻常的教书先生也似,身后跟着一帮穿着棉袄,把手拢在袖子里头的人,一个个在寒风里面冻得两条清鼻涕耷拉下来,看上去凄凄切切的。
但是路边的行人看到他们,都是恭敬的哈腰行礼。
松花江将军辖地总办事务衙门早就已经挂牌子成立了,并且开始从军方手中把管民的权力接管过来,洪朝刈甚是雷厉风行,成立的第二天就往城南那片聚居区里面派了不少管片的官吏,负责当地的司法、税收、治安等等一系列的事务,开始进行管理,已经初步的把那些民众纳入管理体系。同时也派人去往乞勒尼卫、莽吉塔城、药乞站三城,让当地官员限期来喜申卫总办衙门述职。
现在喜申卫上下都知道,这些人虽然只是伯爷的幕僚,并无官衔等级,却是实实在在的大权在握。
民众敬畏他们,尤甚于畏惧军人。
见到连子宁过来,以洪朝刈为首,在路上呼啦啦的跪倒一片,口称拜见大人。
连子宁没让他们起来,指着那路边的雪水泥泞,面无表情道:“去,除了洪大人之外,其他的都跪到那边,别挡了百姓们的路!”
官员们面面相觑,洪朝刈也愣住了,不知道大人今日为何这么大的火气。
“嗯?”连子宁冷哼一声,脸色沉了下来。
那些官儿们心里一哆嗦,赶紧争先恐后的跑到路边的泥泞中跪了下来,冰凉的雪水迅速的沁透了棉裤,然后立刻接触到了皮肤,像是针扎一般的冰凉的触感通过敏感的神经传进大脑,立刻让他们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们手摁在泥泞中,膝盖跪在雪水里,只觉得一阵冰冷刺骨的疼痛传来。
连子宁只当没看见,眼光转向了一边,任由那些官员跪在泥泞之中。
洪朝刈莫名其妙,又是心中骇然,不敢说话,只是跪着。
瞪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那些官员直觉的浑身上下都冻透了,膝盖和手早就已经麻木,牙齿战战之声不绝于耳。
连子宁这才转过身来,冷笑一声,盯着其中一个年级已经是四五十岁,看上去颇为老实憨厚的官员道:“黎材是吧?”
“下官正是!”那官员赶紧诚惶诚恐的应了一声。
“别介,您可别自称下官,我可没您这样的下官,受不起!”连子宁嘿然一笑,声音已经是变得冰冷:“黎材,本是山东布政使司兖州府人氏,十七岁时随家迁至奴儿干都司松花江将军辖地喜申卫地面乞勒尼卫,家中有地百亩,颇为富足。后乱兵起,迁至喜申卫左近。正德五十二年二月十三,被总办衙门看中,遴选为总办衙门司法局局正,专管喜申卫周边十余万百姓刑名之事。”
“正德五十二年二月十七,断案潘韩两家房产纠纷之案,收受贿赂二十五两,珍珠一枚,偏袒韩某,明目张胆。”
“正德五十二年二月十九,有汪某杀人案,收受贿赂二十两,吃酒宴三顿,将汪某无罪释放。”
“二月二十六,垂涎刘某之女,借纵火一案陷害将其下狱,二月二十八,强娶刘某之女。”
连子宁话音落下,众人都是惊得目瞪口呆,洪朝刈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手下的这员爱将,嘴唇哆哆嗦嗦的,像是得了老年痴呆。他多么希望连子宁这是误查,但是黎材那惊慌失措的脸色和眼神中深深的绝望已经说明了一些。
“怎么样,黎材黎大人,本官说的,没错儿吧?”连子宁声音冷森森的,透着说不出的寒意。
黎材面色如土,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脑袋磕在泥泞中,泥水四溅。
他嘶声道:“大人饶命,下官再也不敢了,下官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啊!”
连子宁长长的吸了口气,狠狠的点点头,伸手指着远处在泥泞中操练的士卒,恨声道:“看看吧,看看啊!啊?这就是我手下的好官儿们!不过十余日之前还是一介草民,一朝登天,立刻是变成了饿虎豺狼!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这权势的滋味儿,真就有这么好,这么让你堕落至此?”
“你们看看,你们瞧瞧,啊?我的士兵,我的士卒,还在这一片泥泞中操练,他们用血肉之躯维护了这一方的安宁,难道为的,就是让你们在后面花天酒地,作威作福!黎材,你当官儿才几日,家产只怕已经过了千两了吧?你不容易啊,这刮地皮的功夫,本官都叹为观止!”
黎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只是磕头求饶。
连子宁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一摆手:“斩了!”
“是,大人!”两个侍卫下了马,把黎材拉在路边,那黎材大声的哀嚎儿着,鬼哭狼嚎一般,他们毫不理会,重重的一踹他的膝弯,让他跪倒在地,然后一人摁住他的脑袋,另外一个拔出腰间马刀,狠狠的斩了下去。
鲜血四射,一颗大好头颅咕噜噜的落在地上,也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的砸在周围官员的心上,骇的他们面色青白,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噤若寒蝉。
“待会儿让王大春派几个人,抄家,财产充公,房子变卖。”连子宁又道。
洪朝刈有心想为他的说几句话,只觉得嘴中干涩无比,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连子宁扫了他一眼,道:“洪朝刈,自从温度上升,冰雪消融至现在,已经几日了?”
洪朝刈苦涩道:“已经有十日了。”
“十日了?十日!你也有脸说!”连子宁声音陡然拔高了:“这十天,你每天从这条路上来回多少遍,就看不到士卒们的情状,就没想到改善一二?尸位素餐如此,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下官惭愧,请大人降罪!”洪朝刈跪下请罪道。
“别跟我来这套!”连子宁不耐烦的摆摆手:“我不怪罪你,我这儿有一个想法,你回去之后给我制定出一个具体的实施方案来。”
“大人您讲!”洪朝刈赶紧道。
“本官的想法,是扩建喜申卫城,而且是大规模的扩大。”连子宁手先指着喜申卫城,然后向西一划,顺着松花江划了一条线,指向了军器局和矿监局所在,然后向南,指向了那一大片平民聚居区:“本官的想法,是建一道城墙,将喜申卫、矿监局、军器局等等都拢阔进来,东到阿速江,西到矿监局,北到松花江,南到这片平民聚居区。整个城池之中,只有要塞军营等,不住平民,然后中间这一大片区域把地面平整起来,作为训练场所。”
洪朝刈顺着连子宁手指的一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这位爷这一划倒是轻松,可是这工程量也未免太浩大了。
他为难道:“大人,若是照您这么说的话,这座城池东西得有四十里,南北也得二十里,这,这未免也……工程如此浩大,人工安出?”
连子宁摆摆手,斩钉截铁道:“无需多言,这件事儿我已经决定了,卫城、军器局、矿监局等等都乃是重地,不宜跟民居混杂,而且军队规模越来越大,城中兵营渐渐已经不敷使用,本官准备在卫城西侧再建两座大兵营,这些都需要地方。建一座大城,刻不容缓,至于人工,这距离玉米耕种还有几个月呢,尽可以招募人手,至于钱,不是问题,回去写个条子算一算,要多少本官给多少!”
洪朝刈看这情况,也知道连子宁已经是下了决心,便只好一一应着。
连子宁又说了几句,便带人回了城中。
青石板上,血迹嫣然。
洪朝刈看了看身首异处的黎材一眼,叹口气,一摆手,转身便走,他手下那些官儿们赶紧跟上,袍子上还滴着冰冷的水。
到了城主府,早就等着的石大柱迎上来,道:“大人,军官们在作战室已经等候多时了。”
连子宁点点头,大步走向作战室。
连子宁点点头,大步走向作战室。
连子宁进来,众人刷刷站起来行礼。
连子宁摆摆手,走到首位,当下坐下来,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儿,开门见山道:“今天把大伙儿招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第四零六章 努尔哈赤的特殊任务
他微微顿了顿,不出所料的,不少军官脸上都露出热切的神色,显然是明白连子宁要说的是什么。虽然其中一个卫指挥使的位置已经是被董策预订,但是还能争一争另外一个不是?
连子宁缓缓道:“两卫的新兵已经训练完毕,本官宣布,两卫正式归建为武毅军序列,下面宣布,两卫军官人选。”
众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
“武毅军第三卫,依旧是和第一卫第二卫一般,四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十三个百户所一千七百人的编制。以长枪兵、大戟兵、炮兵、火铳手为主。第三卫指挥使,董策!”
当听到连子宁嘴中缓缓的念出那两个字,短暂的沉默之后,作战室中便是响起了一片掌声,毕竟谁都知道董策深受大人赏识,在过去的两战中表现也颇为的不菲,大用那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对下面的名字比较期待。
连子宁淡淡一笑,又继续道:“第四卫,卫指挥使,杨沪生!”
愕然!
全场愕然!
不少军官都傻了,他们之前想到过很多个可能,却是万万没想到会是杨沪生,就连杨沪生自己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直到连子宁带头鼓掌,众人才如梦方醒,赶紧随之鼓掌。
连子宁微微一笑:“本官知道,这个任命有些出人意料,却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要组建的第四卫,也有一个番号,叫做骑兵第一卫,乃是一个骑兵卫。”
众人这才恍然。那就怪不得了,毕竟杨沪生龙枪骑兵出身,之后又一直执掌武毅军中骑兵,是公然的骑兵领袖,威望也很高。
“前些时日,跟福余卫数次交易,咱们花了些盐铁就换回了大量的良马,现在这些战马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五千多匹,都是蒙古马,虽然不如咱们这儿土产的东北马高大雄壮,但是蒙古马耐力好,温驯听话,作战也勇猛,确实是上好的骑兵坐骑。现下五个千户所,五千骑兵已经训练了许久,再练下去也没什么进展了,便以你手下那的一千骑兵为骨干,组建一个骑兵卫,我先给你定上两个军官,唐奕刀和张士山,都是你手下的千户。除了他俩之外,其它大小军官的任免,我也不管,你回去写一个条陈上来。”
“大人信任,标下感激涕零,粉身碎骨无以相报!”杨沪生一双眼睛有些泛红,声音坚如金铁。
“你呀,性情中人!”连子宁呵呵一笑,侧头对王大春道:“跟福余卫的生意不能停,现在他们是咱们最大的战马来源,现在草原上不是闹白灾么?福余卫虽说靠近咱这边,但是日子也不好过,我听说这几日已经和辽北将军辖地打了几仗了是吧?”
王大春一个管后勤的哪儿关注这个?登时便是张口结舌说不上话来。
“是的,大人!”李铁适时接过话茬儿,道:“根据咱们派往那边的密探传回来的消息,这几日,福余卫屡屡排出小股骑兵犯边,已经和辽北将军下辖边军打了几仗,都没占什么便宜。咱们给抢了些东西。”
众人都有些骇然,没想到军情六处的势力扩展的如此之快,竟然已经把触手蔓延到了辽北将军辖地,这等速度,让人瞠目结舌。
“嗯!”连子宁点点头,说了一句让在座诸位深以为然的话:“咱们奴儿干的军队毕竟不同于九边其他几处,还是很能打的。”
赵南金裂开大嘴没遮拦的说了一句:“要是把大同的守军换成咱们武毅军,早他娘的把什么阿什么台吉给弄死了,还轮得到他们嚣张?”
连子宁瞪了他一眼,道:“得,别扯这没用的了。还有给事儿得交代你,以后燧发枪的弹药等等,都直接交给军器局制造,从那里采买,直接从关内运太费钱了。还有,民用的器具,柳家的作坊里面应有尽有。福余卫这么困难,岂不正是咱们的机会,米面粮油、肉奶禽蛋,乃至于柴火铁器盐等等,都是他们急缺的,大春,你派人走一趟福余卫,跟他们做笔大生意。”
“是,大人,标下醒的!”王大春眯着眼睛奸诈的一笑:“是不是趁机把价格提高一些?”
连子宁板着脸道:“废话!鞑子的钱为何不能赚?”
王大春笑的见牙不见眼:“大人您就请好吧,我要是不把那些鞑子的裤子都给当掉,就白当了这么些年的大管家!”
“你这厮!最奸猾不过!”连子宁点着他笑骂一声。
事情说完,连子宁宣布会议结束,却单独把杨沪生留下来,让他去书房等着自己。
杨沪生在侍卫的带领下到了书房,开门进去,却发现努尔哈赤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见了杨沪生,努尔哈赤赶紧施礼道:“见过杨大人!”
杨沪生对于这位大人的义子自然也不陌生,知道他和大人关系紧密,毕竟人家算是一家人,自己这些怎么算也是外人,也不敢怠慢,还了礼,客套几句。
少顷,连子宁推门进来,在大案后面做了,指着两个锦墩道:“你们也坐下。”
“这一次叫你们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给你们去做。”连子宁神色肃然道。
努尔哈赤一颗心立刻热切起来,紧紧地盯着连子宁,自从跟了连子宁,来到这喜申卫,见识了山外的世界之后,他是再也不想回到那深山老林子里面去了。他功利之心很强,但是现在虽然挂着一个武毅伯义子的名头,人人见了都礼让三分,却是没有一个具体的官衔,他早就盼着尽早建功立业了。
毕竟自己是族长,整个伊尔根觉罗部的命运都系在自己身上,自己地位越高,能够给族人们的庇佑就越大。
“咱们先来说你!”连子宁冲杨沪生道:“你是龙枪骑兵出身,你们又是咱们一直以来的骑兵千户,依你看来,骑兵配备火枪效果如何?”
“效果极好!”杨沪生略一思索,便道:“火枪不比弓箭,发射毫不费力,对气力的消耗迹近于无,不会出现那种射箭次数太多导致无力近战的情况出现。而且火枪射程远,若是骑兵对战,则骑兵可以等待对方冲锋之前可以射击两轮,若是对阵步卒,则可以不断的拉开距离射击。”
连子宁点点头:“我也是如此想的。这些时日,军器局已经积攒了不少的燧发枪,我批给你的两千杆枪,至于你怎么用,那是你的事儿,说起来,你麾下有神臂弩,有燧发枪,每人又都有弓,这远程火力也甚是可观了。”
杨沪生感激道:“标下多谢大人,如此一来,骑兵如虎添翼!”
连子宁摆摆手:“先别急着谢我,我还没说完呢,给你十日时间,必须在十日之内,把这个骑兵卫的摊子给我拉起来,并且初步形成战斗力,听清楚了没有?”
杨沪生刷的一声站了起来:“标下遵命!”
“好,好!”连子宁笑着示意他坐下来:“你的能力,本官一向是信得过的。”
“努尔哈赤,我要给你派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连子宁又向努尔哈赤道。
“父亲大人您说!”努尔哈赤的热切道。
虽然心里有些膈应,但是能听到这位被后世吹嘘的天下无双的大清太祖高皇帝管自己叫父亲,这心里也确实是挺爽的。
“先不忙说别的,你麾下那些女真勇士们,现在装备训练如何了?”连子宁问道。
努尔哈赤感激道:“蒙父亲大人您抬举,对咱们很器重,现在孩儿麾下的儿郎们,每人一身棉甲,战马也披棉甲,每人一根铁矛,狼牙棒和铁骨朵都是新近打造的,五日前刚从王镇抚那里领了五百把燧发枪,这五天每杆枪都已经打了三百发铅弹,都已经熟悉的差不多了。”
“战斗力几何?”
努尔哈赤毫不迟疑道:“若是再对上桑托手下那帮孙子,击败他们两千人绝对不成问题。”
连子宁点点头:“好,既然这般,派你们出去我也就放心了。”
他肃容道:“你听好了,我要你带着人,潜回野女真居住的区域。”
“父亲您的意思是?”努尔哈赤迟疑道。
“那边野女真不是还有个几万人么?你去的时候,带上大量他们稀缺的物资,丝绸、锦缎、盐铁、粮食等等,向他们宣示,他们所住地面,都是我松花江将军辖地,让他们从林中迁来喜申卫。只要是来的,本官分给他们耕地粮种,妥善安置他们族中老弱,并且让他们族中的青年汉子加入军中,建功立业。”
努尔哈赤心中震骇,更是对自家这位便宜老爹的胃口感觉到不可思议。汉人和熟女真捕捉生女真当兵的事儿早就是屡见不鲜,不过他们还只是逮上几百人或是一个部落而已,可是伯爷胃口也太大了,这分明就是想把方圆几百里的野女真给一网打尽啊!
他做难道:“父亲大人,这,野女真素来不驯,光是凭着这些好处,只怕他们不会就范啊!”
第四零七章 底定
“你们不是还有手中的枪,腰间的刀么?那是干什么用的?”连子宁声音森冷的像是凝结成冰:“我会让杨沪生带着骑兵卫和你一起去,此次行动,你做决定,杨沪生为辅!加起来六千五百余精锐,哪个生女真部落能挡得住?只怕他们全族都没有这么多人吧?你想他们陈以利害,若是老老实实的迁过来也就罢了,若是有那不老实的,也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努尔哈赤,你能做到么?”
“能!”努尔哈赤也站起来,大声道:“请父亲大人放心,孩儿定然不负您所托!”
出乎连子宁预料的,这个过程注定血腥的行动,并没有引起努尔哈赤的抵触情绪,相反,他还很有些跃跃欲试。
这就是连子宁所不知道了,就跟蒙古草原上那些部落一样,野女真之间互相也有仇杀,而且杀的还都很是惨烈。
内斗,在哪里都不会少。
在接下来几日,努尔哈赤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杨沪生没有辜负连子宁的器重,不过一天时间就把骑兵卫的架子给搭了起来,然后立刻投入了训练之中。
而这时候,另外一边的战事,也开始了。
战火,重新点燃。
※※※
“砰!”一声巨响传来,远处传来一阵房屋倒塌的轰隆隆的声音,巨大的重量砸在地上,让厚重的地面也微微一震。
其间还隐隐的夹杂着人濒死之前的惨叫,痛苦的呻吟声,还有嚎啕的哭声。
这种种声音夹杂在一起,却不能引起厅中众人的任何一分动容,他们还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垂着头,目光呆滞,若不是偶尔翻一翻的眼皮和胸口那微微的起伏,还以为他们都是死人。
这里是考郎兀卫原先的知县衙门,现在的城主府大厅。
大厅里面依旧是往日的富丽皇堂,但是气氛却是沉闷的几乎要凝滞。
“轰!”又是一发炮弹,这一次却是就落在了左近,大厅都被震得一阵簌簌颤抖,天花板上的土抖抖的掉下来。
终于,坐在最上首的曹忭再也忍不住了,狠狠的一拍面前的桌子,扫视了一圈儿,他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像是一头饿极了的狼,闪烁着噬人的凶光。
曹忭怒吼道:“怎么都不说话了?啊?一个个平时不都是口若悬河,夸夸其谈么?怎么事到临头,都他娘的成了缩头乌龟,跟老子在这儿装什么大瓣儿蒜?再不说话,有一个算一个,老子把你们全都给宰了!”
厅外的侍卫听到他的怒吼,立刻刀剑出鞘,走到厅门口。
一阵“噗通”‘噗通’的响声,厅里的人跪倒一片。
最前面的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当下便是乌青一片,他哭号到:“大人啊,大老爷,不是咱们不说话,实在是无计可施啊!武毅军围城数月,城内早就已经粮食耗尽,除了大人您的士卒之外,余者,就连老朽这些幕僚,也只能每天吃一顿干饭,剩下两顿,只得喝一些清粥熬着,实不相瞒,适才老朽从家中过来的时候,老朽那才两岁大的小孙儿,已经是饿得不行了!”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若是仅仅如此,还则罢了,古往今来,围城数年者亦有之,想当年安庆绪兵困睢阳,城内粮尽,城守张巡杀自己美妾,以飨士卒。又有昔年五胡十六国,大夏国主赫连勃勃蒸大米为砖,足够城中百姓军民吃用三十余年,后慕容氏围城城虽破,实非人之罪也!又有……”
这老头子整个人都快被震傻了,说话也是语无伦次起来。
“够了!”曹忭脸色越来越阴沉,终于狠狠的一巴掌排在扶手上,狰狞笑道:“老子没有米砖,也没粮食,你是不是想让老子把自己的美妾杀了,给你们吃啊?啊?是不是,老东西?”
“不是,不是……”那老者赶紧分辨,神智也清醒一些了,道:“老朽的意思是,那武毅军围城也就罢了,却从十余日之前,便开始炮击城池,他们的炮打的又准又狠,现在西门已经被打的残破,靠近城墙较近的所在,已经是一片狼藉。本来那炮也打不着咱们这儿的,可是三日之前,炮击的射程突然大了许多足足增加了一里有余,如此一来,城中已经再无安全之处,在哪儿都能被砸到。而且老朽使人把那炮弹取来查看了一番,那炮弹个头儿增大了不少,显然是武毅军运来了更大更强的火炮。”
他却是蒙的没错儿,军器局加班加点制造出来的五十门中样佛郎机炮都运到了这里,把考郎兀卫当成了炮击的训练场。
“城中已经没有安全之出?”曹忭神经质一般的挫了挫牙,嘿然道:“我这儿怎么就没被击中过?”
那老头儿偷看了他一眼,囔囔道:“大人恕老朽得罪,您看除了衙门,周围那些建筑都是被击中了不少,缘何单单您这儿没有被砸中,依老朽看,人家武毅军不是打不中,是不想打!”
曹忭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就像是一个自以为很隐秘的伤疤,此时被这老者一揭开,立刻是疼的寒心彻骨,同时恼羞成怒。
他豁然站起身来,一张脸由于愤怒而变得扭曲,暴吼道:“来人啊,把这老东西给我拉下去,宰了!宰了他!抄他的家,给我杀他全家!”
门口的侍卫轰然应诺,一拥而上,把老者给摁倒在地,那老头儿生死关头,倒也生出几分胆气来,高声叫道:“曹忭,你现在杀了我,到了明日,便要被活生生炸死!咱们走着瞧……”
这句话像是一柄大锤,重重的砸在曹忭的心头,他整个人瞬间呆若木鸡。
那老者被侍卫们拖拽着往外扭送,口中骂声犹自不觉,厅中其他人战战兢兢,没一个敢开口说话的。
曹忭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摆摆手:“放了他!”
几个侍卫还愣着,曹忭怒吼道:“我说,放了他,都聋了么?”
几个侍卫赶紧把人放开。
曹忭以手扶额,有气无力道:“章老,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老者名叫章美中,是曹忭的首席幕僚,当初曹忭还是大明朝的顺臣的时候便跟着他了,两人感情可称是深厚,刚才曹忭也着实是急昏了头,才那般暴怒,想要杀人。
章美中缓缓道:“武毅军的目的,咱们都看在眼里。西门都给炸残了,他们还不打!他们这般轰炸,无非就是一个目的,逼迫咱们投降,这样一来,他们减小了损失,同时也可以最大限度的接受城中的百姓军民。可悲的是,咱们明明知道他们的如意算盘,却只能按照人家算计的走下去。”
“而今之计,只有降了!”
“只有投降?”曹忭凄然一笑,心中满是悲凉,仍旧不死心的问道:“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章美中沉默不语。
曹忭仰天一声大吼,吼声中有不甘,有愤懑,有怨毒,更多的,则是一种无奈。
他不甘心,刚刚独占一地,作威作福了几个月,这幸福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怎么会甘心?
但是他其实心里也明白,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他手下有兵,有足足六千昔日精锐的边军,战斗力保存的都算不错,便是面对声名在外的精锐武毅军,也是有一搏之力。
当初武毅军围城的时候,他可以出城迎战,但是他选择了退避。后来武毅军刚开始炮击的时候,他也可以迎战,但是他仍旧选择了退避。一退再退之下,现在还能迎战么?
他不敢,因为他知道,这些兵,是自己最大的依靠,有了他们,自己无论去到哪里,都有和人讨价还价的资本。
一个将军,手底下没了兵,就屁都不是一个。
他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心中在权衡利弊,终于是咬咬牙,心中暗道:“武毅军势大,且先投了他,反正有兵在手,老子就还是草头王!”
他站起身来,道:“章老,你且代本官去城外的武毅军大营走一遭,探问他们,条件如何?”
章美中苦笑一声,道:“大人有令,老朽自然不敢不从,但是您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可能跟老朽言说一二,要不然老朽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啊?”
曹忭心中一番计较之后,道:“地盘儿可以不要了,但是军权,必须保留!我这六千人,一个都不能少!”
他自信一笑:“武毅军也怕我们狠下一条心来跟他们硬干,大小不过是个名分罢了,他们定然是会应允的。嘿嘿,这可是跟那些女真人学的,朝廷势大就归顺朝廷,朝廷不行了就揭竿而起。每次朝廷不过是斥责一番而已,还会给他们大把大把的好处。这些官儿们,要的不过就是个面子而已!咱们降了,他们也好有个交代。”
章美中沉吟片刻,道:“大人所言甚有道理,不过,老朽还有一计可助大人。”
曹忭急切道:“你说!”
“何云雁!”章美中缓缓吐出是三个字:“咱们收容何云雁,武毅军定然也颇为的恼火,咱们若是把何云雁拿了献给武毅军……”
曹忭一听大是有道理,立刻点齐了上前兵马,亲自去捉拿何云雁。
结果让他大为恼火的是,这边还没到,那边何云雁便得到了消息,带着自己的三百虎豹骑杀出了重围,从南门冲杀出去,不知去向了。
曹忭狠狠的发了一通火,把那负责看守何云雁的百户活生生给鞭死,然后事情已经无法改变。
正德五十二年三月初七,叛将曹忭派人打白旗,出北门请降。
熊廷弼不敢擅专,派人请示连子宁。
三月十一,连子宁手令传来,曹忭麾下边军裁撤至五千六百人,自成一卫之规模,勒令曹忭所部三日内出城投降,军队五日内前往喜申卫整编。若是逾期未至,必杀无疑云云……
手令所到当日,曹忭率军出城投降。
至此,喜申卫地面最后一支叛军也被肃清。
※※※
东北的大森林,树于树之间,并不是多么的密集,但是一眼看去,却是无边无际,直若茫茫瀚海一般。
这里最多的就是松树和白桦,两种都是极为高大的树木,一棵棵松树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像是宝塔一般屹立,普遍都有三四十米高,树干的直径超过两米,密集的松针一丛丛,一簇簇的。
白桦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看上去要比那些松树苗条纤细许多,白色的树皮上面有的剥落下来一块一块的,露出片片灰色,像是年久失修的墙壁。
现在已经是三月多了,放在后世,已经是过了清明,林间厚厚的积雪早就已经消融,地上甚至已经露出了些许的绿色。
地面并不平整,但是也不陡峻,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这种地形,在东北在平常不过,东北大平原号为平原,却和江南以及华北平原并不一样,实际上是由连绵不断的低矮丘陵组成的,若是在高空看去的,就会看到那波浪一般的起伏。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地面上的枯枝败叶还有些潮湿。
前面不远处就是一道宽阔的河流,河岸低缓,林间山上积攒了一个冬天的积雪都已经融化,使得河水的流量大增,发出洪亮的声响,从东北向西南流淌,在一百八十里开外,将会汇入阿速江。
密林寂静,只闻水声、风声、鸟鸣声。
一只钉着厚厚的蹄铁的马掌重重的踩在地上,碾碎了下面的枯枝败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打破了林间的宁静。
一匹东北特产的高头骏马从缓缓行出来,速度并不快,那战马意态甚是休闲。在这林间想快也快不了,到处都是树木。
努尔哈赤穿着连子宁赏赐给他的白铜战甲,静静的坐在马上,眼睛盯着前方。
他体格太高大,这战甲也是连子宁吩咐军器局特意打造的,通体是用白铜混合着这个年代纯度最高的精铁打造而成,坚固非常。战甲是板甲的样式,胸铠,肩甲,腿甲等等,一应俱全,脑袋上带着兜鍪,只露出一双精光湛湛的眼睛。
战甲是表面闪现着内敛的白金色,上面在关键部位还有的细密的锁子甲裢连接,坚固而不失华贵。在野女真部落,这样的一副铠甲,价值相当于三倍重量的沙金。
他策马缓缓而行,而在他身后,是五百身穿棉甲,马上挂着长矛,手中握着狼牙棒或是铁骨朵,后背上还背着修长燧发枪的伊尔根觉罗部野女真勇士。
和一个月前刚刚归顺连子宁的邋遢落魄比起来,现在他们可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再往后面,则是无数隐藏在密林中的骑士,他们策动着胯下的战马,沉默的前行着,除了战马踩断枯枝败叶发出的声音和偶尔的嘶鸣声,整个队伍很是安静。
往后看去,人海一般,直若无穷无尽。
到达河边之后,努尔哈赤上下观察了一番,停住了战马,他高高的举起了手,身后的野女真骑兵也都随之停下。随着一声声低声的号令,后面的大部队也停了下来。
整个过程,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响声,显示了这支部队良好的纪律性。
过了一会儿,后面的骑士让开一条道路,杨沪生策马来到努尔哈赤身边,道:“怎么停住了?”
努尔哈赤指着前面那条河道:“杨大人,过了这条河,再往前面行进三里,就是松卓董鄂部的所在了。”
杨沪生皱了皱眉道:“说仔细一些。”
努尔哈赤道:“这董鄂部,主要就分布在附近百余里方圆之内,一共大约有七千余人,分成大大小小六七个部族,都是属于董鄂部。而这松卓董鄂部,就是董鄂部中最大的一支,有四千余人,能打仗的男丁超过一千五,不但在董鄂部,就算是在整个野女真中也是数得着的大势力。”
“松卓董鄂部,居住的地点就在不远处的松卓湖畔,咱们前面这条河,就是注入松卓湖,然后穿湖而过,流入阿速江。松卓董鄂部前面是浩瀚的松卓湖,背后是一座山丘,不算高,却也有数十丈高,他们的部落就建在那山坡上,地形很是险要,易守难攻。”
努尔哈赤细细的为杨沪生解释了一番。
杨沪生一针见血的问道:“是打还是抚?”
“这松卓董鄂部在附近的小部族中很有影响力,所以下官把他选为第一个目标,而这松卓董鄂部素来和熟女真亲善,一心想要归顺他们,当初下关的伊尔根觉罗部被偷袭,就是他们派的向导!所以下官,这个一定要打!只要是能把他打下来,那周围的小部落,都不在话下了。”
努尔哈赤说着,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显然拿松卓董鄂部开刀,绝对是夹杂着泄私愤的意思,不过他直言说出来,倒也是爽快。
杨沪生心中一动,想起了那一日大人把自己独自招入府中,说的那一番话。
第四零八章 松卓董鄂部
“努尔哈赤此人,英勇善战,论其个人武力来,数得着是军中第一,便是唐奕刀也不如他。而且其城府不深,颇有些天真烂漫,对本官侍奉的也很是周顺,颇有善我之心,若是用的好了,定然是我武毅军一员骁勇大将!但是此人毕竟乃是女真人,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故待其既要以诚相待,也要心中有些防备。这一次出去,你面上莫要露出不屑轻蔑之色,一切行动,以他为主。他要做什么,你就依着什么,但是有一点,不得对我武毅军利益有所损害。你凡事都依着他,他便得意,人一得意,就会忘形,所以你要仔细的观测,观其言而查其行,明其本心,给我好好瞧瞧,他到底是一个什么人!”
杨沪生也一心想办好大人交付的差事,而第一战用打得,显然是比用安抚的好得多。
想到这里,杨沪生道:“来之前大人说过,一切以你为主,你尽管下令便是!”
他嘴里说的客气,努尔哈赤来之前得了母亲叮嘱,却不跟跟他摆谱,感激道:“多谢杨大人抬举,那下官就擅专了。”
他说道:“还下官需要大人配合做两件事,第一,要借大人手下几个有神臂弩的精锐悍卒有些用处。”
见杨沪生有些疑惑,努尔哈赤接着解释道:“咱们这些野女真部族,警觉性都高的很,往往在部落外面数里处就派出暗哨,下官数年前曾经来过这里,等过了这条河,就有他们的暗哨了。燧发枪声音太大,神臂弩暗杀最好,寂寂无声,悄无声的咱们就摸到他们下面了。”
杨沪生点点头:“这个没问题。”
“第二个,就是请大人分出四千兵,绕道松卓董鄂部后面,咱们正面打起来之后,立刻两面夹击,如此一来,一战可下!”
杨沪生也答应了。
他分出四千骑兵来,在舒尔哈奇的带领下远远地绕想了东北方向,而剩下的两千骑兵跟在努尔哈赤的五百兵后面,开始渡河过去。
十余个小旗规模的骑兵则是在前面开路,有了努尔哈赤这个知根知底儿的待着,一路上所有的暗哨明哨都被拔除。
半个时辰之后,面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大湖出现在眼前。
董鄂银术可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
这种感觉,从五天前就缠着他。
五天前,他盛情款待了可木山地面桑托大人派来的使者,并且向全族宣布归顺了桑托大人。
董鄂银术可是松卓董鄂部的族长,他二十岁的时候从父亲的手中接过族长的权力,到现在为止,已经超过三十年了。
这三十年中,他始终用着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经营着部落——和已经迁移到山外林外的熟女真保持联络,时常送一些礼物,增进感情,并且通过他们,和那些汉人官员们拉上了关系。
这样做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松卓董鄂部往往能够比别的部族更容易得到对外贸易的机会,他的族人去汉人的地面做生意的时候,不用缴纳负荷非常重的赋税,所以每年秋天到来,寒冬未至的时候,他的族人都能用沙金、鹿茸、兽皮、珍贵木材,换回来大量的粮食,铁锅,被褥,棉衣。
不少野女真部落一到冬天就要面临恐怖的饥荒和凛冽的寒风带来的低温严寒,但是松卓董鄂部,却是从未遭受过这个问题。没有饥荒,吃得饱穿得暖,就连疾病都有山外买进的药材进行治疗,自然而然的,松卓董鄂部的人口数量就出现了不断的增长。
三十年间,已经发展到了四千多人,成为董鄂部中最大的一个部族,而族长银术可,也被认为是董鄂部最有能力的大人,在附近百里的部落中,享有很高的声誉。
但是银术可对这一切,并不感到满足。
他的野心,说起来能把别人吓死。
用后世的话说,他是一个典型的大民族沙文主义者。
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去过汉人的聚居地,不但在那里学会了流利的汉话,也知道了许多之前根本闻所未闻的知识,也就是在那时候,他才愕然发现,原来自己认为一直都是居住在深山密林中几千几万年没挪窝的先人们,在四百多年前,竟然曾经有过那样煊赫的辉煌!
他们起于白山黑水之间,披坚执锐,纵横天下,所向披靡。
护步达冈一战,以两万精锐击败辽军七十万,之后龙飞之势再也不可遏制,先是攻破辽朝,然后顺势南下,直入中原,把那花花大宋给打了个稀里哗啦,江山残破。
原来我的祖先,竟然如此璀璨辉煌?
可笑啊,可笑,他们竟然是一代不如一代,祖先们住着亭台楼阁,宫殿城池,我们现在辟居乡野,住着木头的房子;祖先们锦衣玉食,而我们现在,穿着兽皮,吃糠咽菜;祖先们挥戈天下,而现在我们,蝇营狗苟;祖先们玩儿着汉人的公主帝姬,皇后太后,他们最尊贵的女人,而现在我们,时常被汉人把族中女人抓去,当成奴隶贩卖。
从知道了这段历史之后,他就再也不是过去的他了,他心中想着的,只是重新回复祖先的荣光!也因此,他把自己的名字改了,改成了那个曾经在女真崛起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大将的名字。
但是他并未失去理智,他知道汉人有多么的强大,就算是所有的野女真联合起来,也绝对不是汉人一个将军的对手。他们人太多了,武器装备太好了。
他在静静的等待着机会。
而现在,他认为的最佳机会已经到来了。
桑托大人占据了可木山地面,把汉人杀了一个血流成河,女真人重新建立了自己的势力,所以在桑托稍微露出一些招揽之色之后,他就立刻投靠了桑托大人。
桑托大人一个月前派来了使者,使者就住在松卓董鄂部之中,桑托大人派来了精锐的数千军队,这些军队在松卓董鄂部的向导的带领下,这些时日已经征服了三个部落,加起来超过两千人,现在这些人就都关押在松卓董鄂部的地牢中,派人严加看管,准备等人数多一些就给桑托大人押过去。
“我到底是在担心什么?”银术可自嘲的笑了笑:“难道是在担心伊尔根觉罗部的那个小崽子?”
围剿捕捉野女真唯一的失败就是在围剿伊尔根觉罗部的过程中,偷袭虽然成功,却依旧被努尔哈赤带人突围出去,就此不知去向。银术可不得不担心,努尔哈赤是整个野女真上百个部落中公认的第一勇士,又是伊尔根觉罗部的族长,在野女真之中的威望比他只高不低,如果他站出来登高一呼,事情就会很麻烦。使者大人已经派了许多搜寻部队出去寻找了,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似乎追兵连带着整个伊尔根觉罗部,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罢了罢了,我想这些又有什么用,说不定那个小崽子已经在黑森林中迷失了方向,永远的消失在里面了。”银术可自嘲的笑了笑,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侍女恭敬的声音:“老爷,使者大人请您过去!”
“哦?使者大人请我?”银术可赶紧站起身来,心中火热:“上一次使者给我带来了桑托大人的许诺,承诺封给我一个万户的官衔,这一次又会奖赏给我什么?”
他赶紧站起身来,走出房子。
房子是用整根整根直径超过三尺的巨大松木建造而成的,虽然并不美观,但是非常的高大坚固,屋里地面比外面高出来将近一米,跟大屋连着的一个小屋里面烧着热炕,整个屋子里都是滚热滚热的。
掀开兽皮的门帘,推开厚重的房门,银术可又赶紧把门关上,呼啸而来的寒风让他瞬间感觉到了寒冷,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并不炽烈的阳光洒在脸上,让他眯起了眼睛。
好一会儿之后,久在屋中的眼睛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
作为族长,他的房子建在部落的正中,就在半山腰上,视线极好。银术可平日里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落日时分,坐在台阶上,眯着眼看着部落前面的松卓湖,金蛇万道,按照汉人的说法,很有意境。
他正想走下台阶,忽然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远处。
遥遥望去,便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松卓湖,还有破碎的冰块被从上游冲下来,在湖水中冰冰当当的碰撞着,发出细碎悦耳的声音,随风传来。
但是现在,这些声音已经被另外一种声音代替了。
那是混杂了战马的嘶鸣,人的呐喊,马蹄践踏地面的一种声音,声音出来,大地也随之震颤,身体都轻微的颤抖。
紧接着,便看到了远处的密林之中,奔出来一群穿着大红色棉甲的骑士,人数足足有数百。他们高高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和铁骨朵,绕过湖岸,向着松卓董鄂部所在的山丘便是冲了过来。
银术可脸色瞬间惨白如雪,在那数百个骑士之后,更是从密林中涌出数千人,人人都是一身大红色的棉甲或是胖袄。
在东北这个各种势力混杂的区域,这就是明军的标志。
粗粗打眼看去,来者至少有两千余人,而这个数目,已经是部落中所有男丁的数量了。
尽管部落中都是野女真勇士,但是很显然,装备着粗陋武器的他们,是绝对不是这些明军的对手的。而且部落中的男丁都是四处分布,短时间内如何召集的起来?
大量明军的到来,自然不会只惊动他一个,事实上,在他之前,十余米高的望楼上的人就发现了他们。短暂的慌乱失措之后,棒棒棒的声音便是响起,立刻传遍了整个部落。野女真穷困的很,只能用这种简单的梆子声来代替钟声。
整个部落很快就沸腾起来,各个房子中很快就有男女老幼钻出来,向外面张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而部落中那些负责值班的壮年男子,则是纷纷集中到正面的寨墙上面。
整个场面乱哄哄的一片。
经过短暂的惊慌错愕之后,银术可的脑筋电转起来。
这些明人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而且很显然,这些明军绝对是来者不善,因为部落在方圆十余里之内,安插了至少二十个明哨暗哨,而这些暗哨明哨却是没有传回一点儿信息来,毫无疑问,他们的下场不容乐观,定然是被这些明军给解决了。
这更从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些明军不但来者不善,而且很精锐。那些暗哨明哨都是银术可亲自安插的,位置非常的刁钻隐秘,而这些明军既然能悄无声息的把他们解决,那岂是等闲之辈?
银术可蓦地心里一凉,会不会是有内鬼把他们带来的?
接着他又是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给晃出去,怎么可能呢?部落中人都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谁会对自己不利?再说了,他们也绝对没这个机会。
“那这些明军来这里做什么呢?”银术可暗暗思忖道:“难道是因为我支持桑托大人?是了,一定是这样,桑托大人毕竟是顶着一个明廷反贼的名义,我这般明目张胆的支持他。定然是引得那些明人不快,这是来收拾我来了!”
银术可越想越是这个道理,心里冷笑一声,这些明人没胆子找桑托大人的麻烦,却敢过来找我的事儿!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松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事情就有了一些转机,毕竟那些明人定然是拿不到什么证据的,自己只要死不承认就行了。
当然,以明朝那些官员的德行,少不得要送上一份大礼。
这些事儿,银术可以前也没少干过。
“传令下去,族中所有的壮年汉子,全部上寨墙守卫,一定要把声势做足,但是记住一点,万万不可和那些明人起争端,无论他们如何挑衅,一心以忍让为主,听清楚没有?”银术可招来一个心腹,低声吩咐道。
那心腹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接着,银术可便是径直去了桑托派来的使者那儿,那使者听说明廷大军杀来,早就是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虽然大肆屠戮汉人平民,但是被汉人统治了数十年,其实对汉人还是非常的畏惧,他虽然带了军队来,但是却都分布在外面逮捕野女真,现在却是一个都不在身边。
还是银术可沉得住气,闻言安慰了他半响,总算是把这厮给安抚下来。
安抚了使者,这才是匆匆的赶往寨门。
松卓董鄂部在野女真中算是数得着的大部落,规模相对很是庞大,但是也是远远无法和汉人的城池相比。修建在山坡上的村寨大约有二里地方圆,也就是汉人聚居地一个村镇的大小,部落后面依托着密林和山坡,前面和两侧用一道环形的寨墙围住,这寨墙倒是颇为的雄壮,大约有四丈高,两丈厚,若是汉人城池,盖这样高厚的城墙耗费极大,但是对于山中部落来说,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寨墙的主体都是用的山中直径超过五尺的巨木,这些巨木足有五六丈长,下面深深的钉进地面一丈多深,上面露出高高的一截,这样的巨木,并排两排。巨木之间用钉上木板加固连接,然后两排巨木之间,填满了沙石泥土,只需要夯实,一道坚固的寨墙据出现了。
明军已经在寨前二十丈之外停了下来,杨沪生立马阵前,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这座寨子。
寨子外面没有护城河,充当大门的吊桥被高高的吊了起来,他仔细的看了看,微微蹙起眉头,这寨子要想打下来,难度丝毫不逊色与攻下一座城池,而且自己这边都是骑兵,劣势就更是明显。
寨墙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都是精壮强悍的野女真汉子,虽然他们武器简陋不堪,有的甚至拿的就是木棒,但是曾经亲眼见识过努尔哈赤等人战斗力的杨沪生明白,他们丝毫不容小觑。
他把疑问向努尔哈赤一说,努尔哈赤却是成竹在胸的笑笑:“指挥使大人尽管放心,且不说已经有大部军队绕到他们后面,到时候能打一个措手不及,就算是没有这一招,下官也敢保证,咱们今儿个赢定了。”
杨沪生点点头,没有说话。
刚才已经着人喊话了,让银术可出来见面,当然,他们两个都明白,这不过是一个必须的礼节而已。
仅此而已。
当银术可站到寨墙上,看到下面一身白铜战甲的努尔哈赤的时候,心里立刻就是一哆嗦。
他对伊尔根觉罗部干的事儿,他自己心里清楚,努尔哈赤也清楚,他心中暗道坏了,这分明就是努尔哈赤投靠了明人,带人来报仇来了。
这么说,桑托大人的军队失踪,也和明军脱不了干系。
“松卓董鄂部的银术可大人,还记得我努尔哈赤么?”努尔哈赤冲着银术可冷笑一声,大声问道。
第四零九章 经典的胡萝卜加大棒
情知今日之事已经难以善了,银术可也豁出去了,他哈哈一笑,大声骂道:“努尔哈赤,你这个没胆子的蠢鹿,野女真的叛徒,竟敢把我们女真人的生死大敌给引来攻打我,你忘了明朝人是怎么欺压我们的了么?你这是认贼作父,人人得而诛之!”
“认贼作父?”努尔哈赤冷冷一笑:“是谁勾结外人,杀害野女真自己的兄弟?是谁把野女真当成奴隶一般的对待!银术可,天下野女真都是一家,无论是你们董鄂部,还是我们觉罗部,我们应该互亲互爱,可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才是人人得而诛之!”
这番话使得寨墙上的松卓董鄂部众人起了一阵骚动,他们中本来就有一些人对银术可很是不满,此时再听了努尔哈赤的一番煽动,都是生出一股异样的心思来,有些机巧的,便是趁机鼓噪起来。
杨沪生看着面色慷慨激昂的努尔哈赤,微微点头,他和努尔哈赤离得很近,能够感觉到,他的胸口起伏不大,脸色也不涨红,甚至呼吸都很平稳,显然心中并不是多么生气,一切都是做戏而已。
这小子不错,至少知道胡言乱语拖延时间。
银术可脸色一变,使了个眼色,当下就有几个亲信带着人在队伍中大声的喝骂斥责起来。
他毕竟在部落中威望非常高,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部落中那一点点的骚动都给镇压下去。
银术可大声道:“董鄂部的勇士们,我们是野女真的英雄,是伟大的大金国的后代,就能任由这些明人这么欺负么?我们董鄂部和伊尔根觉罗部有切骨的仇恨,如果他们攻破了我们的寨子,肯定是会把所有男丁全部杀光,你们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女被人侮辱么?如果不能,就跟随我,举起手中的武器,反抗这些明人!”
不得不说,银术可很有鼓动的天赋,如果放在后世的话,肯定是一个相当称职的政治委员,被他一鼓动,这些思维单纯的野女真汉子立刻激动起来,他们高举起自己手中简陋的武器,大声嘶喊着,向下面的明军投以仇恨愤怒的眼光。
而正在这时候,从部落的后山忽然是传来一阵阵喊杀声,其中还夹杂着愤怒的叫喊,人濒死之前的惨叫声。
银术可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脸色变得苍白如纸,指着努尔哈赤大叫道:“努尔哈赤,你竟敢偷袭?”
“对付你这种无耻之辈,还需要讲什么道义?”努尔哈赤不屑的冷哼一声,手重重的挥下:“神臂弩,射击!”
武毅军中有八百张神臂弩,其中三百属于连子宁的龙枪骑兵,而剩下的五百,就都在骑兵第一卫也就是总体番号第三卫之中,努尔哈赤刚才就把他们布置到了最前面。
杨沪生既然已经说过要把指挥权交接给他,自然就不会随意插手,随着努尔哈赤的命令,五百个骑兵都是取出早就上好了弓弦的神臂弩,齐齐扣动了扳机。
像是一只瞬间张开了自己美丽屏风的孔雀,五百支弩箭成一个扇形,向着寨墙之上辐射过去,只不过这只美丽的孔雀,带来的是死亡。
银术可根本没想到努尔哈赤会说打就打,根本没有防备,他都如此,更别说是其它的野女真人了,五百支弩箭对只穿着简陋的皮袍没有重甲的他们造成了极大的伤亡,这一个照面,就有足足二三百董鄂部的女真人被射死,重伤的倒是少些,因为被射中的基本上都死了。
而银术可因为之前霸气侧漏的态度,已经是被不少人盯上了,他被五根弩箭同时射中,来自不同方向的弩箭上带着的巨大的牵引力几乎要把他的身体给扯碎,勉强维持住一个平衡,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重重的带起来,摔在地上,所有的筋骨瞬间寸断,口中和身上的伤口往外冒出大股的鲜血,整个人就像是一口被戳破的气囊,眼见是活不成了。
野女真人之前根本没见过神臂弩,都被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给骇住了,惨叫声中陷入了一片混乱,而眼见族长被射死,立刻就有一些本就对族长不满的族人趁机鼓噪起来,寨墙上惨叫声,喝骂声响成一片,乱成一团。
努尔哈赤可不管这些,又是下令道:“觉罗部的勇士们,燧发枪射击!”
这些日子的训练,这些一个月前还不知道火枪为何物的野女真人都已经是把枪法练得很是精准,也许他们在骑射上面的天赋使得他们在射击这一类上面就非常的得心应手。
五百野女真端起手中燧发枪,齐齐扣动了扳机。
五百声枪响凝聚成一个巨大的声音,瞬间响彻天地,传遍周围数里方圆,远处林中的野鸟都是被惊动起来,扇着翅膀在空中惊叫着。
那些野女真被这声巨大的声响给震慑的浑身颤抖,然后下一刻,他们惊恐的发现,随着那些觉罗部的杂种们手中的铁棍子发出巨大的响声,冒着奇怪的火光,自己的身上,就出现了一个血洞,身体就像是被重锤给击打了一下,浑身一颤,然后便是剧烈的疼痛传遍身体的各处,随着鲜血的流出,生命也在渐渐的流失。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惨叫声和濒死的呻吟声响起。
那些董鄂部的野女真人的身体都凝滞住了。
然后下一刻,让杨沪生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野女真人竟然发一声喊,便是舍下了死者和重伤的族人,像是疯了一样的往寨墙下跑去,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发出惊恐到了极点的叫声,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这些野女真怎么了?见了鬼了?怎么都跑了?
无数人心中升起了巨大的疑问。
努尔哈赤却是一脸不出所料的样子。
他始终都忘不了自己第一次听到枪声时候的反应,这是和看到弓弩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因为弩的构造虽然复杂,但是毕竟也是弓的一种,其工作原理和弓箭是相同的,野女真人虽然造不出来,但是他们却是能够理解的。
但是火枪不一样,霹雳一声巨响,火光一闪,然后人就死了。
这已经是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他们认为这根本不是人类应该具备的力量,只应该是在天神手中。
努尔哈赤还记得,当自己第一次看到武毅军燧发枪演练的时候,立刻是浑身颤抖,无比恐惧的跪在地上,大声的向天神祈祷。
而其他的族人,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因为这个,还一时被喜申卫内外传为笑柄。
所以努尔哈赤才这么笃定,能顺顺利利的拿下松卓董鄂部。
董鄂部的族人做鸟兽散,寨墙上再也没有了防御者,士卒们上前攀爬上去,割断了绳子,寨门轰然落地,两千五百铁骑像是一道铁流,涌入部落之中。
战斗结束的让人有些瞠目结舌。
从正门冲进去的武毅军像是杀猪赶羊一般把这些野女真人给往中间驱赶,其间不断的分出小股部队,扩散到整个部落中去,把所有躲藏在屋里或者是自认为隐蔽角落的野女真人都给撵了出来。
这些本来骁勇善战的汉子在面对自己所不知道事物的巨大仓皇恐惧感下面,已经是毫无反抗的信念,目光呆滞,成群结队的被赶到部落中央的一大片空地上。
而这时候,从后山偷袭来的武毅军也包拢过来,两者合围,六千大军把四千余董鄂部的野女真人包围在其中,军队的数量比对方总数还多,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明军,这些野女真人更是绝望。
努尔哈赤出列问道:“桑托派来的使者在哪里?”
回答他的是难堪的沉默。
努尔哈赤扫视了一圈,道:“也不怕让大伙儿知道,我们伊尔根觉罗部,已经归顺了松花江将军,武毅伯爷连大人,我们此次回来,就是奉伯爷之命,把所有的野女真部落都给迁移到喜申卫去。而你们!”
他一字一句道:“就是第一个要迁移的部落!”
“努尔哈赤,你这个叛徒,原来银术可没冤枉你,你真是认贼作父……”人群中一个声音大声骂道。
努尔哈赤嘴角扯过一丝狰狞,他伸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指,冷冷道:“杀!”
数十个觉罗部的族人一起扣动了扳机,弹雨覆盖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立刻是被死亡笼罩,十余个人被当场打死,鲜血横流,有些当场便死了,有的还没死透,在那里大声的惨叫呻吟着。
血腥的镇压毫无疑问在某些时候是最管用的手段,场中顿时安静下来,人人都是噤若寒蝉,董鄂部的人用仇恨恐惧的眼光盯着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很享受这种目光,他的声音冷的似乎能凝结成冰:“来之前,伯爷就叮嘱过我,这件差事不是这么好干的!你们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我告诉伯爷,那些人,若是归顺还好,若是归顺了,好处多多的有。吃喝都不用愁,家里分给耕地,分给良种,能住的上宽敞暖和的大屋,再也不用担心饥荒和野兽,而且部落中的汉子们,都能上战场打仗,都能穿上一身铠甲,都能得到一把精铁打成的武器!咱们野女真的勇士,都是天生的战士。打那些山外的熟女真,咱们一个能打三个!咱们这样的勇士,只在林中打猎,水上捕鱼,那是对好汉子最大的侮辱!你们可以瞧瞧。”
努尔哈赤说着便是重重的敲击着自己的胸甲:“你看看我们的刀,我们的甲,就算是最一般的战士,也能穿上一身棉甲,手里拿的武器都是全新的,也够分量!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归顺伯爷,你们也能得到相同的待遇!”
“当然,如果你们选择拒绝,那也无所谓!”努尔哈赤狰狞一笑:“汉人有句话说得好,杀鸡给猴看,你们就是要被杀的那只鸡!”
这是赤裸裸的威逼利诱,但是对于野女真这种未曾开化只认拳头最大的种族来说,这却是最好的手段,也是他们最认可的方式。
很显然,努尔哈赤的话起到了作用,尤其是当他们实实在在的看到努尔哈赤他们身上的甲,手中武器,就更是信了十分。
不要低估一件武器,一身甲对一个野女真汉子的诱惑。
当下人群中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努尔哈赤,这就是桑托那个狗杂种的使者!”
然后便道一个身量极高的大汉推开众人走出来,他手里还抓着一个矮胖子,这矮胖子身上穿着绸缎的衣服,满脸的油光,虽然生的也是女真人的面相,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和其它的女真人是决然不同的。
那大汉把矮胖子往努尔哈赤马前一扔,大声嚷嚷道:“努尔哈赤,这就是桑托那个杂种的使者,俺把他交给你,也愿意跟你去喜申卫,你说话可得算话,也得给俺们一样的待遇,有吃的,有兵器铠甲!”
努尔哈赤脸上展现出笑意:“那是自然,遏必隆,我说过的话,肯定会算话。你这么识相,伯爷听了心里高兴,说不定还会封给你一个官职呢!”
遏必隆闷声道:“俺可不是为了官职,只要给俺一套你这样的甲就行。”
说完,便是默默的走到另一边。
努尔哈赤一指遏必隆:“想要投诚的都站到他那边。”
遏必隆显然在松卓董鄂部中威望很高,人群中沉默片刻,野女真人们互相对视两眼,终于有人开始挪动脚步。
有了带头的事情就好办了,人们开始推推搡搡的往遏必隆那边走过去,很快,他身边便是汇聚了一大片人,等再也没有人过去,努尔哈赤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在遏必隆这边的大约有两千余人,大部分都是青壮汉子,显然,武毅军会给的武器和甲胄是吸引他们的重要原因。
而剩下的人中,老年人居多。
很显然,故土难离并不是汉人的专利。
刚好是一半一半。
努尔哈赤冷冷的盯着他们,问道:“最后再问你们一边,同不同意前往喜申卫?”
回答他的是沉默,令人难堪的沉默。
“好!”努尔哈赤挫了挫牙齿,嘴里头蹦出来一个字儿:“杀!”
四周的武毅军举起了手中的燧发枪或是神臂弩,扣动了扳机。
杀戮顿时成了这片区域的主旋律,弩箭和枪弹横飞,带来了死亡之神的狞笑,野女真人中出现了大量的死亡,惨叫声荡漾。
“不,努尔哈赤,你不能这么做!”遏必隆大喊着抢出来,他红着眼睛瞪着努尔哈赤:“你不能杀人,他们是我们的族人!”
他根本没想到努尔哈赤真的会杀人,还以为他在口出威胁,因为野女真人人口稀少,以往就算是部落之间发生冲突,多半也都是俘虏了事儿,基本上不会有大规模的杀戮。
但是他哪里知道连子宁的目的。
“只要是不归顺的,全部都要杀!”努尔哈赤满脸狰狞,斩钉截铁说道,他哐当一声拔出巨刀,指着遏必隆的鼻子:“若是敢阻止,连你们也杀!野女真人有的是,不差你们董鄂部一个,武毅伯爷要的是重新耿耿的士卒,不是一群心怀叵测的大爷!”
冷厉的话语像是寒风一样,让他们浑身冰凉,立刻明白了现在双方的局势。
努尔哈赤一摆手:“继续杀,杀光他们!”
屠杀在继续,很快,不到两千的不肯投降的松卓董鄂部野女真人便是被屠杀殆尽。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副森罗地狱一般的景色。
杨沪生在后面冷冷的瞧着,既不开口,更不插手,心里对努尔哈赤的评价又加上了心狠手辣这一条。
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杨沪生和努尔哈赤向远处瞧去,只见后山的密林中走出来一大片人,密密麻麻的,数量也足有好几千,都是穿的简陋的衣服,身上脏兮兮的,一个个蓬头垢面,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澡洗脸了,远远地就能顺着风闻到一股馊臭的味道。
在他们周围,还有一些明军在来回打马环伺,骑兵卫第二千户所千户叶肥楠打马过来,行了个军礼,又向努尔哈赤点了点头,大声道:“大人,标下奉命带人搜查后山,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却意外的发现了这些野女真人,他们都被关押在后山的一处大山洞中,标下点了点,足足有三千多,便把他们都给带来了。”
杨沪生点点头,朝着努尔哈赤扬了扬下巴,叶肥楠心领神会,冲着努尔哈赤抱拳道:“大人,请问该如何做?”
努尔哈赤赶紧道:“叶千户客气了,还要相烦叶千户把那些人带来。”
叶肥楠自去了,努尔哈赤回头问道:“这些野女真人是怎么回事儿?”
野女真人果然是记打不记吃的性子,刚才目睹了那一场惨烈的杀戮,现在反而是老实了许多,他一问,便有声音回答道:“这是从附近的几个部落里面抓到的野女真人,都是桑托的使者让抓的。”
说话间,那些人也都被带了过来,他们战战兢兢的站在雪地上,用惊恐的眼光看着周围的那些明军。
“这是?”努尔哈赤离得近了一些,一个个的分辨:“塔兰觉罗部,兰纳河纳喇部,还有黑山董鄂部,银术可那个混蛋,连董鄂部的人都下手?”
他纵马到那些人跟前,大声问道:“你们的首领呢?”
“你是努尔哈赤?伊尔根觉罗部的努尔哈赤?”
“伊尔根觉罗部不是被桑托给杀光了,你怎么还活着?”
人群中一阵骚动,七嘴八舌的问道,然后便是有五六个人走出来,有老者,也有成年壮汉。
努尔哈赤咳嗽一声,大声道:“诸位野女真的兄弟姐妹们,你们都听好了,现在我们伊尔根觉罗部已经归顺了松花江将军武毅伯爷连大人,此次回来,就是奉命征召所有野女真人,迁往喜申卫左近……”
然后便是把种种好处都说了一遍,那些野女真人被救出来,开始的惶恐和恐惧消散之后,便是开始舒缓过来。
人总是这样,对把自己救出来的人,总是不会像是对把自己抓起来的人那么恐惧。
努尔哈赤还没说完,他们便是大声的嚷嚷起来:“努尔哈赤,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是女真人,你怎么帮着汉人对付我们?”
更有甚者,已经是大声的骂出声来:“努尔哈赤,带着这些汉狗子从这里滚出去,这是咱们女真人的地盘儿,不欢迎你们这些豺狼!”
努尔哈赤脸上依旧是带着笑意,任由这些人七嘴八舌的骂着,只是那笑意却是越来越寒冷。
砰的一声清脆的枪响,骂的最大声的那个女人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个血洞,鲜血和脑浆汩汩的从里面冒出来,这女人躺在地上,双眼呆呆的望天,眼中已经失去了神采。
所有声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人群中安静死寂到了极点。
努尔哈赤缓缓收回手中的燧发枪,轻轻的摩搓着,嘿然一笑:“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们着什么急?都活腻歪了是么?”
“不归顺大人也可以,我绝不勉强,但是那些人,就是你们的榜样!”他伸手一指,那边的士卒哗啦啦的让开,顿时便露出那一片血肉屠场。
人群中更加安静了。
胡萝卜加大棒,在任何时代都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方法,只不过其中道具和细节稍稍有变化而已。
在赤裸裸的杀戮的威胁之下,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不敢反抗。而这时候努尔哈赤和伊尔根觉罗部众人的现身说法,又是给了他们一个希望和前进的方向。
野女真人远远不像是杨沪生想的那么坚定和固执,事实上,他们这种朝不保夕,相互之间互相征伐的人,更加的重视生命,也更懂得什么叫做臣服强者。
毫无疑问,现在在他们心中,努尔哈赤就是最大的强者。
第四一零章 鸩杀
利用杀戮,努尔哈赤已经建立起自己极高的威望。
努尔哈赤下令凌迟了桑托的使者,让所有被逮捕的野女真人一泄心中的气愤,然后把所有人,无论是松卓董鄂部的还是那些那些俘虏,都集中在空地上,进行编号,分成按照武毅军的编制,划分成小旗、总旗、百户、千户等等编制,一层一层的设立人员监管。
他制定了极为严酷的规矩,一个人跑了,整个小旗的人都会被杀,一个小旗的跑了,整个总旗的都难逃一死。这就使得,只要是有一个人不想跑,他周围的人也跑不掉。
无论情愿与否,他们都只能遵从努尔哈赤的命令,放弃部落,放弃一切破烂家什,集中在一起,在大军的护送实际是监督下,向北而去。
杨沪生率领三千大军,监督着这数量超过六千,其中有一大半是精壮汉子的野女真逶迤北去,而努尔哈赤,依旧是一手握着胡萝卜,一手攥着大棒,向着下一个部落进发。
※※※
三月十五,曹忭率领所部五千六百余人到达喜申卫。
连子宁亲自到城外欢迎。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现在对自己可是看重的很,不但带了三百龙枪骑兵护卫,而且就在不远处的大校场,就有的第一卫第二卫和第四卫正在操练,安全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自从那天被连子宁严厉训斥之后,总办衙门的风气为之一清,效率高了许多。当天回去之后,洪朝刈便召集所有官员,商量建立新城之事,并且把所有的工作都放下,把这个当成现在的中心工作点。当天晚上商议一宿,第二天就拿出一个章程来给连子宁。
得到了连子宁的首肯之后,第二天下午,总办衙门便行文喜申卫以及现在控制的乞勒尼卫、药乞站、莽吉塔城,招募人手,建立新城。
现在正是农闲时候,农民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总办衙门也不差钱儿,给出来的工钱很是不低,所以不过是短短的五六天的时间,就已经招募了十万人手。
这还是只能在喜申卫范围内招募的缘故,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现在关内对民众的控制已经松懈了很多,虽然远程旅行,但凡是跨县的,都需要路引,但是比起明朝初年洪武永乐那会儿来已经是宽松了很多了。
不过关外之地是一个例外,在关外,对于人口的控制非常的严格,因为外面的危险太多,所以对于人们的出行等等都是控制的极为的严格,绝对不允许随便的迁移出现。
如果不是这样严格的控制导致其它地区的人们无法到来的话,召集到的人数绝对不止这么一点儿。
现在整个喜申卫左近已经是变成了一个大工地,无数的人就像是辛勤的工蚁一样,在地面上忙忙碌碌着。
整个新城需要建设的东西其实并不多,最重要的就是一道城墙而已,所以现在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建设城墙,洪朝刈把所有的城墙地段均匀的分成了若干个地段,然后把那些农夫也以百人千人为单位分开,以军事化管理,奖罚分明,以此来提高效率。
由于有了这些举措,再加上人数颇多,虽然整个工程规模非常的浩大,但是也是进展神速。
长度东西达到了四十里,南北宽度达到了二十里,整个城墙的长度总共达到了一百一十余里,其整体规模和占地面积,几乎堪比明朝第一大城南京外城,要知道,南京外城的周长也不过是一百二十里而已。
和南京外城一样,规划中的大城也是把许多的山地丘陵包括进来了,而喜申卫城,军器局,矿监局等等,更是一个不落。
规划中的城墙非常的高大厚重,现在只是把地基打好了,地面深挖下去足有五尺深,然后在里面一层一层,铺满了厚重的细麻石,以此作为地基,然后在上面修建城墙,现在城墙只修建了大约不到三尺高的样子,却是足有十米左右的厚度,看上去很是有些畸形。
整个被外城墙扩出来的区域非常之空旷,里面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一些要紧的位置地面也垫平了。
连子宁就带人在预留出来的城门的位置等待,其实这已经算是出喜申卫城十里相迎,很高的规格了。
曹忭被自己的亲兵簇拥着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远远的便看到那正在等待的数百骑兵,人马如龙,一看就知道是非常的彪悍能战。一面大旗高高矗立,迎风招展,巨大的旗面上赫然写着‘武毅伯连’四个大字。
他抹了抹眼睛,直到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这才是真的敢肯定,是武毅伯连子宁亲自来迎接自己了。
曹忭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这个声名鹊起的年轻人,以弱冠之年而成为超品伯爵,着实是很了不得的人才,是他把自己逼到了绝路,结束了自己割据一方的逍遥日子,但是也是他,给自己以充分的礼遇和优待,身为超品伯爵,自己的顶头上司,他竟然能出城十里还迎接,有几个人能做到?
但是这股感动只是一闪现,立刻就被愤恨给冲没了,他狠狠的挫了挫牙,盯着远处的大旗眯着眼睛看了看,眼中闪过异光。
而此时,他的心情也是变得舒缓了许多。
他一路上都很紧张,自从离开了考郎兀卫,离开了那高大城墙环绕的自己的根基,这种感觉始终都是萦绕不散。失去了考郎兀卫,失去了那里的数万军民,失去了那片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虽然身边依旧有不少士卒,但是始终感觉像是无根浮萍一般。
这一路上,领路的武毅军说不上多么热情,但是却也没有几分敌意,一切都是中规中矩的,按照程序来。而行军路上的那些粮草补给,也都没有断过,沿路扎营之后,负责引路护送的军官便是去附近的村庄买些东西差人送到这里。
总之,一切都是很平常,没有歧视,也没有优待。
这种态度反而让曹忭安心下来,他基本已经可以断定,武毅伯对自己没什么恶意,他是真的看中了自己手中的实力,想要收拢自己。
这会儿看到连子宁远远迎出来,就更加的坚定了这一点,同时他心中也暗自明白,武毅伯抬举自己那是人家的事儿,自己却不能不知道分寸。身为降将,最重要的就是认清楚自己,先夹着尾巴做人没坏处,等以后在寻机报复。
你害我如此,我岂能和你善罢甘休?
心中想着,他快马加鞭,赶到连子宁面前,离得远远的便滚鞍下马,上前两步,在连子宁面前数米处跪下,大声道:“罪人曹忭参见伯爷,祝伯爷武运昌隆!”
连子宁坐在马上,眯缝着眼睛瞧着他,他今天来,自然是大有深意。
他上下打量着曹忭,眼睛最终停留在那张古铜色,看上去很是体面气派的脸上,曹忭长的方面大耳,一脸的官相,很是威严,可以说是这些降将中最有卖相的一个,但是连子宁得到的信息显然是和他的外表不太一样。
此人刚愎自用,生性残暴,对待手下的士卒百姓甚是苛刻,而另一个方面,他却又是非常的多疑,优柔寡断,可以说军事才能相当之一般。这一点,从他被武毅军的大炮给生生的逼得献城投降就能看出来。
而若是他真的就此献城投降,放弃一切权力,那么连子宁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坏心思,相反,说不定反而会给他一个体面些的闲职给养起来。但是他偏偏提出来一个要求——保留一个卫的编制。
这一点,是连子宁这种极为强势的大将所绝对不能容忍的。他需要的是绝对的掌控和服从,而不是一个阳奉阴违,在自己身边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他能容得下洪朝刈和张十三,那是因为他们的队伍都被打得七零八落了,而曹忭不同,他的部队还在手中,这就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所以曹忭,非杀不可!
不过要怎么杀,却是有些门道。毕竟他手下这些边军,都还是颇为不错的战斗力,如果能全面顺利接收的话,也是很不小的裨益。
连子宁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曹将军快快请起,曹将军献出考郎兀卫,保的一地百姓的安生,使得刀兵不兴,何罪之有?要我说,不但没罪,反而是有大功!”
他嘴里说着好话,却没有下马,这番做作恰到好处,让曹忭释去了最后一丝怀疑。
做作也是一门儿学问,若是做得太过,反而会引人怀疑。
曹忭顺势站起身来,满脸惭然道:“伯爷宽大为怀,实在是让标下惭愧啊!”
悄无声息间,已经把自己的位置给摆正了。
连子宁一摆手:“此处非是说话之地,曹将军,本官早已在府中备好了酒席,今日为你加入咱们武毅军大宴。走吧!”
“这个?”曹忭略微迟疑了一下。
“怎么?曹将军信不过本官?”连子宁立刻拉下脸来,沉声问道。
曹忭没想到他毫无顾忌的就把事儿挑明,不由得很是有些尴尬,干笑一声:“大人,这个,这个,标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连子宁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紧接着便逼问道,脸色已经很难看,嘿然一笑:“难不成我这个做上官的还会对你有所企图不成?”
曹忭让他挤兑的浑身冒汗,咬了咬牙,又是一个头磕下去,高声道:“伯爷抬举,标下敢不从命?”
连子宁面色稍霁:“这就对了,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可得同心同德才是。”
曹忭赶紧应是。
石大柱派了人引着他们去往军营休息,引着城中地盘儿不够用,早就已经在喜申卫城和军器局矿监局之间修建了一大片绵亘将近十里的营房。这片营房足以容纳数万大军入住,已经以卫为单位划分了许多个区域,第一二三四卫都已经入驻,不过只占了一部分,大部分的房间还是空着的。
在营房面前,就是操练用的大校场。
这片大校场足足有二十里长宽,一眼望去,极为的雄壮。
九边有三绝之说,既是所谓蓟镇的城墙,大同的婆娘,宣府的校场,宣府城外的大校场足有四十里方圆,可容宣府镇十五万大军操练,每年的秋季,大军驰骋纵横,壮观无比。喜申卫的这大校场虽然比不过宣府镇,不过也差之不远矣。
曹忭也没有阻拦,事已至此,如果自己再横生枝节,定然惹得武毅伯爷不快,能到手的东西也就没了。
“来来,曹将军,咱们好好说说话。”连子宁向曹忭招招手。
曹忭受宠若惊,赶紧打马过去,和连子宁并骑而行。
连子宁随便说几句,曹忭在一边刻意逢迎,两人一路倒也是详谈甚欢,很快,便是进了喜申卫城。
城主府大厅之中,灯火通明,但是里面却是人都没有一个。
进了大厅,落了座,曹忭不由得惊疑不定的四处看,因为偌大的厅堂之中,只有两张小几,只有他和连子宁两人。
而他的侍卫,早在进入大厅之前就都被带下去由人陪着吃喝了。
“伯爷,您这是?”大厅里面静悄悄的,曹忭忐忑不安的问道。
“曹将军先别着急么!”连子宁呵呵一笑,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然后伸手示意曹忭也满上。
曹忭只好强打起精神倒酒,他很有些神魂不定,酒水撒了一桌子。
连子宁向他遥遥示意,然后一仰脖,抽干了杯中酒。
曹忭举着酒,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现在心中惶恐无比,明明是说好了设宴款待,却为何只有自己一个?武毅伯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想到最不敢想的后果,曹忭心里一哆嗦,手上的酒无论如何是喝不下去了。
连子宁也不管他,夹了一筷子油焖大虾,这大虾足有一尺长短,是松花江中产的河虾,生长在寒水地带的这种生物,肉质极为的细嫩美味。做工也很不错,虾子的后背一直到尾部被割开了口子,消化系统等脏东西被剔了出去。整个大虾被炸得蜷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球,连子宁伸筷子把虾头夹断,然后轻轻咬了一口一。
入口又香又酥,还带着丝丝的香甜,很是可口。
连子宁细细的咀嚼了,咽入肚中,又喝了一杯酒。
他斜斜靠在后面的椅背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向曹忭轻轻笑道:“曹忭,问一个问题,你说人这辈子,图的是什么?”
曹忭沉默不语,连子宁也不管他,自顾自的叹了口气,道:“王图霸业,恩怨情仇,皆归尘土。但是人这辈子,也不是白活的,有的人,他死了也就死了,有的人,死了之后千万年也有人记得。比如说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乃至于我大明朝的列位先皇!”
他吁了口气:“极西之地的法兰西,有一位非常有名的皇帝,他说过一句话,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这句话,我不完全认同,但是说的也有道理。人这一生,莫要管身后事,那些都是子孙们需要操心的,像是那煌煌大秦,始皇帝之时,谁人能想到二世而终?所以人这一辈子,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自己活得舒坦,活的随心所欲,方才不枉此生。而第二件事,就是要做出一番大的事业来,无论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总要让人记住你。而且,遗臭万年,也未必没人喜欢。”
连子宁脸上露出一抹讥诮:“你曹大人这辈子,官至指挥使,正三品的武官,荣华富贵也算是享用了不少。祸乱松花江南,也免不了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乱臣贼子的骂名。史笔如铁,这一点,你我,甚至是当今圣上,没人能改变得了。”
“其实,曹大人你,本不必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的。”连子宁微微一笑:“你太贪心了,如果你放弃军队,单身来此,我不但不会对付你,反而会给你一官半职也说不准,但是你太贪心了,不但想要保留军队,而且我敢打赌,你一定是会找机会对付我。”
曹忭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已经被连子宁伸手制止了:“别辩解,我明白,因为如果我是你,我也会不服,我也会愤懑,但是我和你不一样,就算我处在你那样的境地,也绝不会沦落至此。因为你不但贪心,而且还没能力。如果你有能力,像是张十三那般能打,或者像是洪朝刈那般内政上一把好手,我也不会把你怎么着,但是你不行。”
曹忭脸上已经是一片惨白,连子宁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怎么还能不明白?
事已至此,反正已经知道自己今日绝不可能幸免,曹忭反而是豁出去了,脸上的恐惧担心一扫而空,他砰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冷笑道:“姓连的,哪来这么多废话?你现在要杀我,势不如人,我也认了,我死了,你也别想多蹦跶几天!你在东北横行霸道,作威作福,蓄养军队,随意招降叛军,你以为这些都没人知道么?告诉你,我们考郎兀卫中就有锦衣卫的身影,这些大爷们,肯定已经把你的消息全都传回去了,你以为这些,朝廷会不知道?咱们朝廷,最擅长的就是猜忌!”
他哈哈狂笑道:“你,也活不了!”
连子宁丝毫不惊诧的笑了笑,他摸了摸鼻子,淡淡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
他晃了晃手指:“这些,我都不怕!”
曹忭哈哈狂笑着,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眼泪就都出来,他指着连子宁:“你不怕朝廷,你不怕朝廷治你的罪?”
连子宁斟了一杯酒,踱步到了他面前:“按理说,将死之人,让你多知道一些也没什么。但是,我可不是这种墨迹的人。我只告诉你一句,朝廷想知道的,他们不会知道。”
曹忭狠狠的咬了咬牙:“不就是勾结朝中大臣,瞒上欺下么?我知道,你岳父是兵部侍郎,你能做到这一点,我相信,但是你瞒得了一时,能瞒得过一世?”
连子宁淡淡一笑:“需要瞒一世么?现在国朝危机四伏,鞑靼瓦剌年年入寇,西北哈密独立,安南亦是不稳,女真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打秋风,朝廷对付这些已经是应接不暇,你说,若是这时候逼反了一个手握十万雄兵,天高皇帝远的边关大将,谁敢?”
“你?”曹忭已经完全震惊了,他手指头哆嗦的指着连子宁,先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然后便是大声狂笑起来:“我是乱臣贼子?我他妈的是乱臣贼子?朝廷拼了命的要杀我剿我,必欲除之而后快,可谁能想到,武毅伯你,才是最大的乱臣贼子!”
大厅中安静的渗人,只有曹忭的声音在回荡。
许久,他才止住了啸声,低头问道:“我的那些兵呢?”
连子宁向着军营的方向看了一眼:“现在他们想必已经都被缴了械了吧,我有三个卫,对付你士气全无的一个卫,想必是不在话下吧!”
“好了。”连子宁饮尽了杯中酒,淡淡道:“今天我说的已经够多了,你知道的也已经够多了,给你的是鸩酒,苗疆传过来的剧毒,无色无味,吃上之后,七息之内便死,死者神情安详,死前并不会受痛苦。另外,大厅之外,有二十刀斧手。在你座位底下,还有一截白绫,怎么死,你自己选择一种吧!”
曹忭惨笑片刻,终于是伸出颤抖的手,缓缓端起了那杯酒。
连子宁叹了口气,走出大厅,在他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
而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军营中,曹忭的士卒都已经被缴了械,集中在一起看管。
他的士卒的抵抗,远远不像是他期待的那么顽强周围有三个卫的精悍士卒包围自己,而最高长官又是下落不明,石大柱当场宣布了连子宁颁布的关于曹忭叛乱,十恶不赦,已经处死,投降者既往不咎的命令。
在杀掉了一些顽抗份子之后,其他的,都老老实实的了。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经过捉虫运动和对军官阶层的清洗之后,他们会真真正正的变成武毅军的第五卫。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