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雷神立花道雪


  “可以去竞选奥斯卡了!”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如此算计,连子宁想起来就是恨得牙痒痒,对于占据肥前港的那一点儿愧疚心思,也是立刻消失了。
  即将出征,肥前港这个大后方可不能出事儿,赋予了管理公署如此大的权力,自然要加以制约。
  第一个方法,便是分化。
  管理公署的官员,其中有佛郎机人、荷兰人、大明人和扶桑人,按照地域和种族,他们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四派。于静官虽然是书记官,第一管事者,但是也不可能大权独揽,如果他为了维护明国商人的权力而冒犯其他国家的商人,就会引起一致反对。总之,不能让他一手遮天。
  其二,便是驻军权。
  天朝长大的人,对于这三个字都不会陌生。枪杆子里出政权,有了军队,也就有了一切。
  连子宁从步军第三千户所中抽出来四个百户所的长枪兵和一个百户所的大戟兵驻扎在此,一个是作为治安防御的兵力,另外则是作为监视管理公署的力量,让他们不敢随意妄为。毕竟商人,是这个年代最不值得同情的一个群体,他们可以为了利益出卖一切。
  这是常驻兵力而非是短暂驻扎,连子宁打算回国之后也让他们呆在这里,毕竟,肥前港可是一只下金蛋的大母鸡。
  负责这五个百户所兵力的,是步军第三千户所的一个副千户,名叫陈玉的,人如其名,长的很清秀文气的一个小伙子,也是当初连子宁辰字所的老兵。其人性格和名字却是恰恰相反,刚猛爆裂,当初在大战白袍的时候,死在他手下的白袍军至少有十人之多!后来在围剿山东境内匪患的时候,就数他下手最恨,几乎是不留活口。
  因为他的全家,便是死于当初的白莲教暴民之手,他的三个兄弟,两个妹妹,都被白莲教暴民给扔到蒸笼上,生生给蒸死了!
  对于他,连子宁是绝对的放心,若是连这等老弟兄都背叛,那也真真是无话可说。
  忠义二字,重于泰山,可不像后世那般不值钱。
  出征之前,先要祭奠!
  “酒来!”连子宁沉声道。
  后面亲兵端过来一张托盘,上面三杯酒。
  一杯敬天,一杯洒地,一杯敬给战死的弟兄。
  “弟兄们,你们为我连子宁而死,我连子宁,定然不会亏待你们!你们的妻儿老小,我替你们养活,你们九泉之下张目,看着我,盯着我!”没有太多的华丽辞藻,只有最实在,最深沉的感情:“弟兄们,一路走好!”
  说罢,便是招招手,后面送上来一个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三颗首级,分别是五岛存玄,五岛胜重,五岛清池三人的。
  这三颗首级都已经被硝制过了,面目如生,看上去甚是狰狞,此时的扶桑人都是信仰神道教,最是重视人体的完整,因为他们认为,如果人被砍掉脑袋,灵魂便再也无法回归故乡。
  连子宁将三颗头颅放在灵前,缓缓后退,撩起官服前摆,跪落在地上的泥泞之中。在他身后,三千将士一起跪下,前额重重的磕落,溅起泥水一片。
  “弟兄们!走好!”连子宁一声大喊,身后将士一起高喊:“弟兄们,走好!”
  声震肥前,四周围观的商人们无不震撼。
  然后队列中便是出来许多军人,将那棺材盖上雪白的白绢,八个人一组,抬起棺材,缓缓向大船上行去。
  华夏军人的尸首,连子宁不会让它们葬在这片土地上。
  祭奠完成,各军在自家长官的带领下,纷纷开拔,向着东面走去,从肥前港往东百多里,便是筑后,那里,是他们新的战场。
  于静官等人告辞,连子宁也和一众龙枪骑兵们上了马,这时候,一辆马车逶迤而来。
  门帘被掀开,两个长相平凡的小丫头走下来,走过来脆生生对连子宁道:“老爷,小姐请您过去说话。”
  连子宁不由得苦笑,夺门之战的惨烈,本来想瞒着城瑜,但是终究没瞒过去,因着这事儿,城瑜这几天又是不和他说话,两人此时正处于冷战的状态。他心里暖融融的,自家妹子,终究是疼惜自家的。
  连氏财阀也在这里设立了分号,开了许多的店铺,将一部分商品拿出来卖。实际上,连氏财阀不但是做生意,更是负责肥前港和连子宁在国内的联系,比如说,每年的税银和一些土产,都要随着连氏财阀的大船运回去。连子宁打算回去之后通过张燕昌的关系搞几艘大船,好好经营利润丰厚的海洋生意。
  因着战事未停,没有太多的兵力护送他们,所以连氏财阀的生意便暂且放下了,等此战完后再运往其他的诸侯国。
  掀开轿帘,便看到了城瑜寒着的一张小脸,说话也是冷冰冰的:“哥,这是最后一次说你,你以后再这样我也不说了!你现在的命,不是自己的,你想过没有,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有多少人也活不下去?”
  说罢,便是把帘子落下,招呼两个小丫头走人了。
  连子宁也只有苦笑而已。他何尝不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前世他有恐高症,因此连高层建筑的窗口都不会去,很是小心谨慎。他也知道,自己是一军统帅,命更值钱,但是有些时候,情势却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叹了口气,便和一边的陈玉以及留守的那些军官交代了几句,转身对康律道:“康兄,这里便拜托了!”
  康律适才一直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武毅军的团结,连子宁的态度,也是让他颇为的唏嘘。闻言赶紧拱拱手:“连大人轻便,这肥前港,本官定然守得固若金汤!”
  连子宁颔首:“那在下便多谢了!”
  康律这一千人反正是不会动手的,带去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留这里,五百武毅军,一千寿宁侯府亲兵,再加上那些大船上的强弓巨弩等设施,这里说是固若金汤确实不为过。
  连子宁四下扫了一眼,一打马,数十骑士向东而去。
  ※※※
  整个扶桑四岛的地势都是一个词可以形容——多山。到处都是山脉,把本来就不大的四个岛屿占据了的有三分之二的地面,只留下了一点儿微不足道的耕地和平原。就这么小的地方,还是动不动火山地震频发,可以说,这个可能是由于射精的时候哆嗦的幅度大了一点儿而被射到了太平洋中的一串遗精,生活环境极为的恶劣,生活条件非常差。
  但就是这么一点点儿的地面,却是催生出来一个以中华文明的变种为根基的畸形文明,养活了两千多万的人口——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在这个年代,这种生产力水平之下,要知道,这个年代的以大明以超过了扶桑四十倍的领土面积,也不过是养活了九千多万人口而已。虽说官面上的数据不值得信任,但是大明朝的人口总数怎么着也不可能超过两亿。
  整个扶桑四岛,除了虾夷岛还没有开发之外,其它的三个大岛,几乎是都已经住满了人,但凡是有平原的地方,都有袅袅炊烟升起。扶桑最大的平原,在本岛,也就是扶桑人口中自称的中国,的关东、关西、东北三个区域,都是大片大片的沿海平原。而九州岛最大的平原,则是在肥前和筑后两国交界的地方。说是大平原,也不过就是的东西长五十里,南北宽四十里的一个不规则正方形区域而已说起来,还不如乐陵县的范围大。
  五岛氏和立花家加起来的五万大军,就在此地对峙。
  之前五岛存玄和连子宁说,敝国风物也甚是可观,这话倒是不虚,扶桑多山,但是山却不高,都秀气的很。此时正是春日,放在后世的阳历的话,已经是五月多了,虽然还有些寒意,但已经是春意浓浓,百花绽放,山上山泉叮咚,树林青茂,虽然没有正规的山路,但是却并不难行。行走其间,四面都是景致,心情倒也是愉悦轻松。
  有的时候路过村子,那些扶桑村民便扶老携幼的出来,一群人跪在路边,脑袋埋在地上,连抬都不敢抬起来。
  肥前换了主人的消息,已经随着商人们的脚步都传开了,这些农民们都知道,他们新的老爷,是一个来自于明国的大官。
  最让连子宁啼笑皆非的是,在快要达到筑后的时候,路过一个村子,那村子的家老也就是类似于村长的存在,竟然还献上了两个美女。不过见到那两个脸涂得白的跟鬼也似的美女,连子宁便敬谢不敏了。
  一路上,也不断看到五岛氏的探哨,见到大军,都是纷纷避退,连子宁也不与他们计较,只是指挥大军压过去。
  虽然面对的是十倍数量的敌兵,但是连子宁却是丝毫不惧。
  扶桑农民构成的足轻是整个大明周边所有士兵中战斗力最差的一群人,用游戏中的话来讲,这儿就是新手区。若是连这些家伙都对付不了,还怎么去对付四面那些虎狼?
  更别说,立花家和五岛氏只是在伯仲之间,加上武毅军,那就是绝对的优势。
  终于,走出一道山口之后,连子宁来到了这座被命名为绯梦之森的平原——因着平原四周的山上都是漫山遍野的火红枫树,一到了秋日,到处都是一片迷人的红,宛如沉浸在一个绯红色的梦境之中。
  因此得了这个雅号。
  这里确实是相当的富庶,路边村庄比比皆是,到处都是阡陌纵痕的耕地,在扶桑,战争对于普通的农民来说,早就是司空见惯了,已经到了战争来临,却不会影响生活的程度。男人们都被征发去从军了,女人和老人孩子在田间劳作,也是一片繁华景象。
  在大明,是断然见不到这等场景的。
  连子宁把龙枪骑兵的探哨不断的放了出去,一条条消息送了回来,很快,他便知道了,此时五岛氏正驻扎在筑后国的首府彩云城,和立花家的大军驻扎。
  一听这个名字,连子宁还以为是什么来着,大军一路压过去,到了彩云城五里之外,走近了一看不免大失所望。
  所谓彩云城,不过就是一座木城而已,四面的城墙也就是两丈来高,连石头都不见一个,整个城池方圆也就是两三里第,还不如大明的一个县城大。城头上倒是挺热闹,看上去旌旗连天。
  连子宁便命人停在彩云城西边儿五里之外,在一处有小溪环绕的高地扎下营盘。
  武毅军的士卒安营扎寨都是严格的按照大明的律令执行,士卒们从远处砍来了大木竖在地上扎起栅栏,然后在外面挖上一层五尺深,五尺宽的壕沟,最好是能挖出水来,然后将挖出来的泥土堆放在栅栏下面,这就形成了一道土木结构的墙壁。
  不要小看一个小小的安营扎寨,这是对于一支军队的军纪、士气军心的一个重要衡量指标,一支能够在大规模极为消耗体力的行军之后还能搭建起这样一座营寨,严格执行指标的军队,绝对也是有强有力的执行力和军纪,而在这个年代,这两点,往往就是和军队的战斗力挂钩的。
  武毅军向来是在这方面规定非常严格,便是当初围剿那些山贼的时候,每次在野外扎营,也是一丝不苟。远远看上去,整个大营有木墙,有壕沟,刁斗森严,倒是比那座彩云城更加的像是一座城池。
  五岛白菊被一群武士簇拥着,站在彩云城的城墙上,她的手里头拿着一把铜质的千里筒,这等东西是西洋舶来的,日本各大名常年征战,自然注意到其军事价值,反而是比大明朝使用的更早。
  千里筒中,武毅军大营的情况隐约可见,看到那忙忙碌碌但是却井然有序的士兵,森林一般林立的长枪大戟,随军而来的大量物资,精悍的士卒,五岛白菊的脸色越来越是铁青。
  她的手死死的攥紧了,尖锐的指甲刺进了肉里,鲜血从手心渗了出来。
  该死,这些明国人,真是该死!占了肥前国还不够么?还要追过来,难道一定要赶尽杀绝?
  她放下千里筒,回头看看城中散布在各处自己的士兵们,抱着刀穿着木屐懒洋洋的晒太阳的武士们,虽然个人战斗能力很强,但是指望他们冲锋陷阵么?能指望他们结阵杀敌么?山城一战,血淋淋的教训让五岛白菊深刻的认识到了阵型的作用,那么几十个明国士兵,就是靠着层出不断的阵法,硬是挡住了数倍的武士的冲击。
  至于那些足轻?五岛白菊眼光扫过那些穿着破衣烂衫,手里只拿着一柄竹枪,眼神呆滞的农民们,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不屑。这些猪狗一样的贱民,真是干什么都做不好!
  “唯一能指望的,可能就是他们了吧!”
  城中空地上,传来一阵战马嘶鸣。
  在五岛白菊关注着这些新来者的时候,在彩云城外十里,距离连子宁的营盘不过是三里地远的所在,也有几个人,正往那里窥测着。
  一群数十个武士簇拥着四个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个老者,这老者坐在轮椅上,看上去约有五六十岁了,头上束着玉冠,一片花白,却不是穿的和服,则是一身大红色的大明武官朝服。大明朝的武官正一品也不过是绣着狮子而已,而他的大红官袍上面,却是绣着四爪的行蟒,大金色的四爪行蟒极为的威武,周围饰以五彩云纹,海水江崖,胸背柿蒂窠,有通袖襕、膝襕,看上去极为的华美绚丽,威严尊贵。
  这,拜年时大明朝的蟒袍,仅次于皇上的龙袍,更在文武官一品之上,一般只有郡王亲王或者是极为受宠信的大臣内官才能被赐予蟒袍。
  整个扶桑有这个资格的人,除了那位被封为大明顺义郡王的雷神立花道雪,再没有第二个!
  立花道雪年岁已然不小了,但是却是威势不减,脸上深深的皱纹如同刀削斧凿一般,一双眼睛神光湛然。
  他手里也是拿着千里筒,神情专注的看向武毅军大营的方向。
  在他身后,立花誾千代一身银色铠甲,推着轮椅,看向那个方向,神情复杂。
  而在她的身侧,则是两个男子,一个大约十八九岁,有着扶桑人很少见的魁梧身材,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看上去却是极为的粗壮有力,跟头棕熊也似。看上去彪呼呼的,长的不能算丑,但是却是满脸横肉,满脸都是浓密的大胡子,凭空便丑了几分。
  他不时的低头和立花誾千代说几句话,两人的神情颇为的亲昵。
  而在另一边,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和那年轻人有些像,但是身材就是典型的扶桑人的五短身材了。
  他不时的看向立花誾千代和那青年,神色间颇为的欣慰,捋着花白的胡子,很有些得意。


第三零零章 夜谈
  那熊一样魁梧粗壮的男子,便是立花宗茂,也是立花誾千代的未婚夫,因为从小身材便是极为的粗壮有力,因此得了一个熊宗茂的雅号。
  不过立花宗茂其实并不姓立花,他是吉弘镇理也就是高桥绍运的长子,出生于丰后国国东郡都甲庄长岩屋的笕城中的吉弘居馆,婴儿时期体格巨大,祖父吉弘鉴理因而取幼名为千熊丸。大号是高桥统虎。
  后来其父吉弘镇理继承高桥家的基业,年约3岁的千熊丸也因此移住筑前宝满城,从此之后改姓为高桥,他从小战斗力便是相当的强横,其六岁时,要求必须打败比自己大四岁的人,打败后,再打大六岁的,又打败后,再找大八岁的,直到打败大十五岁的才告一段落,并且能轻易使弓射落10米远的小鸟;文学方面,要求每看一本书便要去跟明白这本书的人反覆简述其大纲,之后又进行背诵,直到能用书中的例子说服别人为止,另外让千熊丸接触外来事物如铁炮和孙子兵法,也让千熊丸学习自己有兴趣的书道,更长于山野中熟习花草名称用途,在他们的教育下,千熊丸八岁便能拉开筑前一地所有的弓,辩论和见识也远超过同龄人。并且由于生长之地近于筑前国际良港博多津,在常于商业交易的伯父吉弘镇信的关系下也认识如岛井宗室、神屋宗湛等商道茶人,由此学习茶道以及从中探知日本各大名的情势。
  如果一定要评出筑前这一带所有贵族中的双璧的话,女子毫无疑问是誾千代,而男的就非熊宗茂莫属了。至少是在扶桑的标准衡量下,他已经算得上是文武全才了。
  后来高桥家成为立花家的家臣,在立花家起兵造反,诛杀大友家的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当时熊宗茂不过是十二岁,就已经是披甲上阵,在石坂之战之战中初次上阵,让扶桑人给传的神乎其神,说是当时穿着萌黄色的唐绫縅铠甲、头戴银色锹形前立兜、腰配黄金鹿皮太刀、身背装满箭矢的弓筒并手握涂笼之弓、脚跨栗毛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扶桑贫瘠,也不知道能不能置办得起这些家当,说不定还是用竹甲染成的。
  此战熊宗茂率领三百人埋伏后带领一百五十骑出战,偷袭箭射敌大将堀江备前更单挑压制对方,并让功给家臣荻尾大学而讨取了堀江首级,初阵便获得了家臣的信任。也就是在这一战之后,立花道雪因着只有一女,根基不稳,便兴起了立立花宗茂为婿养子的念头。
  现下,宗茂和誾千代已经是订婚了,只等誾千代十六岁之后便是正式成婚。
  而那个老者,便是立花宗茂的父亲,也就是现在立花家的笔老重臣,高桥绍运。看着自家儿子和未来家督如此亲昵,怕是未来夫妻也甚是恩爱,心里又怎能不高兴?
  良久之后,立花道雪才是放下千里筒,长长的吁了口气:“上国气象,果真不凡啊!这等士卒,在我等扶桑,便是一等一的大名也未必能有!”
  立花誾千代笑道:“爹爹,我早就说过么,连大人的军队可是很强的,就算在大明朝也是一等一的强军,这一下呀,咱们对付五岛氏可是要占上风了。”
  听到誾千代这么称赞连子宁,熊宗茂似乎有些吃味儿,他摸了摸鼻子,夯声夯气道:“公主殿下,那也得那位连大人真肯真心给咱们出力才行。”
  誾千代闻言,柳眉一竖,狠狠的剐了熊宗茂一眼,熊宗茂脖子一缩,再不敢说话了。
  誾千代得意一笑:“当然会出力的,他不是给咱们出力,是给自己的利益出力,如果没有咱们的配合,他不可能对付得了寺内家,而同样,为了石见银山一般的份额,他也会全力以赴。”
  立花道雪和高桥绍运对视一眼,都是会心一笑,不过雷神笑的很是欣慰,而高桥绍运则是有些苦涩,当初立花道雪立宗茂为婿养子之后,曾经想过将下任家督传给他而不是誾千代,但是现在看来,宗茂还真不是当家督的料子。就这政治智商,若是当了家督,只怕要让人玩儿死。
  雷神呵呵一笑,宠溺的握了握誾千代玉葱般的小手,道:“千代说得对啊!就是这个道理,咱们扶桑这么多大名,打打杀杀的,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利益么?只要是能给咱们带来利益的,就算是仇人也要合作。带不来利益的,就算是亲戚,也可以抛弃。”
  誾千代郑重点头:“女儿醒的。”
  高桥绍运在一边道:“主上,打败了五岛氏,九州地方咱们就已经掩有一半,真的要去谋夺石见国和寺内家么?中国的地方,那些大名可不是好相与的。”
  立花道雪叹了口气:“我何尝又不想先一统九州,然后以此为根基,高筑墙广积粮,徐徐图谋。但是,时不我待啊!羽柴秀吉占据关东,已经是成雄霸中国之势,关东尽是良田沃野,人烟密辐,他手下养活了精兵三万,足轻十万,骑兵一万,势力大张,已经有了一统扶桑之势,我等豪杰,若不此时奋起,等到人家打到家门口来,那就为时已晚了!”
  高桥绍运听了,心头也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阴翳,轻轻点头,再不说话。
  立花道雪摆摆手,誾千代便推着轮椅,往反方向走去,一行人变往后走,雷神忽然开口道:“千代,晚上,趁着夜色,去武毅军的大营一趟。”
  誾千代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应下了。
  夜色已经深沉,武毅军大营静悄悄的。
  士卒们劳累一天,都已经进入了梦想,他们睡得很沉,因为守夜的袍泽,足以托付性命。
  武毅军大营守备非常的森严,木墙后面,每隔着不到一丈远就竖着一根高杆,上面挑着一盏气死风灯,散发的光芒虽然不强烈,但是足以照亮附近的区域。每隔两丈远,就有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很是警觉的四周查看着。而且每隔半盏茶的时间,就会有巡逻队经过。更别说,在大营的外围,暗哨,探哨放出去足足有数百步远,就算是骑兵突袭,武毅军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帅账之中,连子宁面前摆着一副九州地图,他负手而立,皱着眉头,正看得仔细。
  这地图是从于静官手中的来的,说是九州商人们绘制的地图,远比各个大名家使用的行军地图更详细明了。
  他现在更加关注的是彩云城周边的地势,思忖着五岛白菊究竟是想如何,是逃,是固守,还是迎战?若是战的话,那自然是自己所愿,但是却是殊为不智,五岛白菊不是个蠢人,事实上,在山城一战中,她也不过才犯了一个错误而已。以她的聪慧,不会看不到现在在武毅军和立花家的夹击下,现在彩云城已是死地,又怎么会固守死战?
  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逃!
  正想着,外面亲兵进来报告:“大人,大营外有人请见,说是立花家的人。”
  “立花家的人?想想他们现在也该过来了。”连子宁自言自语两句,道:“请他们进来,来此见面。”
  亲兵领命而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是领了几个人过来,连子宁本来以为来的最高不过是誾千代而已,便在帐中大咧咧的等着。但是当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还有在后面推着的誾千代,当下便是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大步迎了上去,抱拳施礼:“下官总统武毅军指挥佥事连子宁,见过顺义郡王!”
  对方虽然是扶桑大名,却也是大明朝册封的一等郡王,理论上讲仅次于皇上和亲王的存在,礼不可废。
  立花道雪显然很满意连子宁的态度,呵呵一笑,身子微微侧了侧,以示不敢受礼:“小国蛮夷,了当不得上国大人这般行礼。”
  连子宁直起身来,这才是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位扶桑战国史上赫赫有名的雷神大人,一双横眉,额头皱纹深深,白发苍然,看上去却是煞气凛人,这等面相,主一生刀兵不断。说起来,这位老大人也是个奇人了,年轻的时候在野外树下行走,忽然天降大雨,电闪雷鸣,一道闪电便是落在他身边的大树上,这位老大人顿时暴怒,挥刀便欲将那闪电一刀斩断!
  结果当然不言而喻,事实证明,武士刀是优良的导电载体,于是他被电成半身不遂,下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这已经是很算他命大,一般人让雷给劈一记,还想活?电的你妈都认不出你来!
  这事儿后来传开了,扶桑人都是惊以为神人,于是立花道雪便多了这么一个雷神的雅号。这个称号可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好处,许多浪人武士甚至是有名有姓的剑客,都是冲着他这雷神之名而来效力。据说他当初在之所以会一怒反了大友家,就是因为大友家主听信了谣言,以为雷神立花道雪这等人天生异象,雷劈而不死,是要取代他的地位的,从而不断地打压,甚至欲要杀之。终于是逼得立花道雪不得不反!


第三零一章 九州岛末日之战:五岛氏VS立花家
  抛开其他的一切鲁莽无知之类的因素不谈,单单是因为闪电击倒了自己身边的大树就愤而拔刀欲劈之,就足以看得出这位雷神老大人的脾气是何等的刚猛爆裂,又是何等的胆大无忌!破有几分西楚霸王恨天无把,狠地无环的混不吝儿精神。
  现下虽然年纪老了,但是却是老而弥坚,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人,只怕已经过了十万!
  如此一个杀人如麻,扶桑人人色变的魔头级别的人物,如今却是站在自己面前,微微笑着,一如长者。
  连子宁淡淡一笑,便是把两人迎了进去。
  立花道雪冲着跟在身后的一众黑衣人摆摆手,那黑衣人哈伊一声,身子一闪,便是隐入了帐外的黑暗之中,竟是再也找不到踪迹。连子宁眉毛一挑,看来这些便是立花家纂养的忍者高手了。
  只有五个早合女子队的少女跟着进了来,经过了山城一战,连子宁分外的注意她们两眼,这些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只怕也有着不菲的战斗力吧。
  两人都不是爱啰嗦的,寒暄两句,便是直入话题。
  立花道雪歉然道:“连大人,小女当初,欺负大人不通宵扶桑之事,与肥前港一事,对大人多有隐瞒,呵呵,老夫替小女赔罪了。”
  “呃!”连子宁一愣,然后便是笑:“雷神老大人好手段,好气度。”
  他看了站在立花雷神身后的誾千代一眼,誾千代向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有她父亲在此,她更多的是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
  连子宁本来打算拿这事儿去向立花家兴师问罪,逼他们再让出一些利益来着,却没想到,立花道雪竟然是上来便坦诚此事,显然是知道了连子宁在肥前港的作为,知道隐瞒是瞒不过去了,便干脆承认。只是这样一来,连子宁那些指责的话,却是便说不出口了。
  至于利益出让,自然也是无从谈起。连子宁只得摇头,姜还是老的辣!
  这位雷神老大人一上来就给连子宁上了一课,让他心里暗自起了警觉,看来这位还是个老狐狸,以后可要警惕着点儿,莫要被他赚了去。
  之后两人进行了一番深谈,不过都是军事方面之事,深谈过后,连子宁对五岛氏的军事实力,作战法子,更有了深层次的了解。而两人也决定了明日的战法。
  连子宁明白的说,自己人少而精锐,耗不起。所以两人约定,若是五岛氏死守不出的话,则由立花家的足轻攻城,消耗五岛氏的兵力,然后立花家精锐和武毅军南北夹击,一举破之。而若是五岛氏出来接战的话,则是立花家先打,然后武毅军配合。
  总之,武毅军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立花道雪也总算是见识了连子宁的巧舌如簧外加死缠烂打,他本来一开始还打算看看能不能先让武毅军打头阵,结果却是被连子宁给毫不犹豫的驳了回来,东拉西扯,软硬兼施,最终还是逼得雷神就范。
  送走了立花雷神,连子宁收了脸上笑意,无论如何,还要看明日的战斗。
  一切,终究都要在战场上说话。
  ※※※
  一大清早,呜呜的号角声就响彻了整个大营,所有武毅军官兵都集合起来,以小旗总旗为单位,后勤部门的火头兵们起了个大早,今天的伙食是红烧肉,大肉片子在锅里顿了一个多时辰,都是已经变得稀烂,一锅一锅的端到士兵们的眼前。
  大肉片子,雪白发烫的馒头,随便吃多少。
  等到了辰时中,也就是上午的八点,所有的武毅军都已经吃饱喝足,并且带上了随身的一袋干粮,集结成二十一个方阵,出了营寨,在缓坡之下列阵。
  连子宁带领基本上已经伤势复原的剩下二十二名龙枪骑兵在阵前,观察着彩云城的方向。
  五岛白菊秀气白皙的小鼻子动了动,忍不住轻轻咽了口口水,风中,似乎还有那一股股诱人的香气。身为五岛氏的公主,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荤腥的。
  她回过头来,向身后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道:“玄兵卫,下令出兵吧!”
  五岛玄兵卫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迷恋和敬畏,又是赶紧低下头,恭敬道:“是,主上!”
  他单膝跪地,磕了个头,然后便是起身下了木头城墙,跨上战马,向着他身后一众骑士吆喝了几句,那些骑士便是点头,然后奔驰入大街小巷,所有的足轻武士还有精锐的士兵都是动了起来,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乱哄哄的向着城外涌去。
  看着忙着指挥的五岛玄兵卫,五岛白菊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玄兵卫是五岛氏的家臣,也是笔头重臣五岛胜重的儿子,这一次的五岛氏大军,便是他统帅的。五岛玄兵卫和白菊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而若是没有这等变故的话,两人的身份还是很般配的,毕竟小国公主,嫁给心腹家臣的例子也是很多。但是现在,白菊坐了五岛氏的家督,两人的身份就变成了主上和家臣,一下子变得天差地远。不过,玄兵卫一向对白菊很是仰慕,这一次五岛白菊能够这么快掌握了大军,也是多亏他的支持。
  玄兵卫是一个传统的武士,现在,他恪守一个家臣的职责和本分,从来不敢逾越一步,便是跟五岛白菊说话,也是从来不敢直视。
  “我和玄兵卫,又会如何呢?”
  五岛白菊悠悠叹了口气,然后便是惨淡一笑:“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还是想想眼前吧!”
  看着五岛氏的军队从彩云城中鱼贯而出,连子宁挑了挑眉毛,虽然彩云城很小很破,防御力不值一提,但是毕竟也是一道屏障。在这等一览无余的平原地带,别说是一道两丈高的城墙了,就算是一道半尺高的小土垄,都是能够作为地利来利用的。
  为何,五岛白菊要自爆其短?
  很快,五岛氏的兵士兵便是鱼贯出列,依托城墙面向西边,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阵型。
  而这时候,立花家的士兵也是已经准备完毕,武毅军在彩云城的西南方,而立花家则是在其西北方,三方势力的方阵,组成了一个品字形。
  人类发展到现在,战争艺术也是大大发展,以前那种散乱无章的阵线都是被井井有条的方阵取代,无论是东方西方都是如此,这是战争发展到现阶段的一种必然趋势。就连美洲的印加和阿兹特克文明都开始注重阵列了。
  连子宁仔细观察着,脸上变得越来越凝重。
  五岛氏的士兵,并非是如他所想象的那般孱弱。
  打到现在,五岛氏大约还剩下两万左右的士兵,其中差不多有一多半都是手里拿着竹枪的农民军,也就是足轻。足轻没什么,他们是扶桑各国征战的主力炮灰,战斗力迹近于无,但是五岛氏的足轻显然和其它的诸侯不一样,这些足轻是有甲胄的!
  根据连子宁的观察,他们穿的应该是竹甲。竹甲是扶桑很特色的一种甲胄,成品竹甲由两层竹片网构成,中间填有棉絮用来减少冲击力,外面用麻布缝起,看起来就像件棉袄。讲究点儿的话,里面还会嵌入铁片,这等竹甲的防御力相当强,而且非常轻便,甚至要比皮甲还轻,对于人体几乎没有负担,相比起沉重的板甲来,都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过竹甲有很大的缺陷——扶桑冶炼技术非常不发达,连铁针都要从大明进口,而制造铁针的细铁丝更是生产不出来,因此竹甲都是用麻绳串起来的,很容易就散架了。
  这一万五千多五岛氏的足轻们,穿着竹甲,带着斗笠似地头盔,手里握着的竹枪头上是铁尖,这也是和其它大名不一样的一点。而更让连子宁有些皱眉的是,这些足轻的背上都是背着竹弓和一筒箭。
  这些轻步兵装备倒是很齐全啊,能远能近,五岛氏的财力果然是丰厚。
  这一万五千足轻,构成了大阵的主要部分,除了这一万五千足轻之外,在阵前,还有大约两千多穿着大红色的眮丸,手里拿着武士刀的五岛氏精锐。
  在他们前面,队列的最前方,则是约一千多铁炮手,他们和足轻打扮类似。
  而让连子宁最是忌惮的,则是位于两翼的骑兵,这些骑兵大约有一千左右,都是骑着扶桑特有的矮种马,也是穿着大红色的眮丸。少数甚至穿着闪亮的板甲。
  扶桑也有骑兵,但是在明治维新引进西洋马种之前,扶桑马的品种可以说是天下一等一的低劣,长得矮,速度慢,耐力差,个头大小跟大明的驴子差不多。与其说是骑兵,还不如说是骑驴的步兵。
  但是骑兵毕竟是骑兵,是面对步兵有绝对优势的骑兵,更何况,在扶桑,所有的骑兵不一定都是武士,但是所有的武士都是骑兵,五岛氏的武士连子宁已经见识过了,都是相当的强,他们再加上战马或者说是战驴的加成,还是不容小觑的。
  再看看五岛氏的装备,再看看那边立花家的装备,显然就要差了许多,难怪以优势兵力还是无法战胜五岛氏。在这个装备起到极大作用的年代,两者完全可以说是不是一个档次的。
  “不过也好!”连子宁嘴角露出笑意,太弱的对手,也没意思啊!
  连子宁下令全军向前进发,十个长枪百户所,三个长戟百户所,六个火铳百户所,两个铁炮百户所,组成了一座森严的大阵,每一排两个百户所的兵力,三排的火铳兵在最前面,后面是一排铁炮兵,在后面则是五排长枪兵,最后是三个百户所的大戟兵,整个阵型像是一个狭长的长方形。
  整个大阵大踏步的压过去,长枪大戟组成的森林在长满了青草的平原上挪动,给人极大的心理压力。
  至少现在五岛白菊是这么想的。
  武毅军方阵在距离彩云城五岛氏大方阵约有一千多米的所在停了下来,跟五岛氏方阵和立花家方阵比起来,其规模大小根本是微不足道,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忽视这支军队。五岛氏和立花家,任是哪一个,数量都超过武毅军十倍,跟他们比,武毅军就像是一只面对绵羊的刺猬,小却扎手。
  连子宁接下来便是下令不动,只是看着五岛氏和立花家的动静。
  五岛白菊被一干侍大将和五岛氏的高级官员簇拥着,一行人站在一辆足有两丈宽阔,一丈多高的巨大战车上,这战车跟个擂台也仿佛,站得高看得远。就位于阵中范围,视野也是极好,而且很安全。看完之后,她的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接着便是恍然大悟,便向一边的五岛玄兵卫道:“玄兵卫,下令,留下五千足轻在原地监视那些明国人,剩下所有人,转向朝北,准备进攻五岛氏!”
  玄兵卫一愣,然后便是遵命传令下去。
  看到周围一行人不解的目光,五岛白菊解释道:“诸位,你们也看到了,那些明国人兵强马壮,但是为何却不向咱们进攻,而是在数里之外观战?其实就是两个字,观望!这说明,这些明国人和立花家肯定不是一条心的,想来也是明白的很,他们明国人和咱们扶桑人,又怎么会是一条心?立花家这些扶桑叛徒,不知道用了多少好处才把这些明国人买通,但是很显然,现在他们起了纠纷,所以两方都不主动求战,而是希望一方去消耗咱们的实力!”
  她见四周所有军官高层都是听的认真,声音陡然拔高了,用煽动性的语气道:“诸位,这就是咱们的机会啊!这是咱们五岛氏生死存亡的最后一战,雷神立花道雪的脾气不用我说,诸位都是一清二楚,就算是投降,被俘虏,也是不免一死,咱们的出路唯有一条,那就是战!”
  “此乃末日之战,赢了,咱们五岛氏,重新屹立于九州之上!若是输了,我,还有你们诸位,都是死无葬身之地!”五岛白菊满脸潮红,尖声叫道:“诸位,今日他们若是落败,就是败在不能团结,明国人坐山观虎斗,咱们只要击败了立花家,那些明国人自然退去!诸位,去吧,唯有死战而已!”
  五岛白菊的话,大大的鼓舞了这些将领的士气,他们大声应是,咋呼着下去,领兵备战。
  整个五岛氏都活了起来。
  不得不说,扶桑军队此时的战术素养还是不错的,毕竟是见天儿打仗的,要说是士兵的心理素质,那是都练出来了。而且一年十几场仗打,将领也是磨合的相当不错。
  除了五千足轻原地转向面向南方盯着武毅军之外,其他的一万五千人,整个的来了一个神龙摆尾,一个大阵便是立刻转了过来,然后便是整个面对北方,和立花家的军队形成了对峙之势。
  正如五岛白菊所料,武毅军并没有丝毫的动弹。
  她心里更是笃定,手中折扇往前一指:“全军进发!”
  五岛氏的军队像是一部机器一般,铁炮手在前,精锐在中,武士在后,骑兵在两翼,向着立花氏压了上去。
  而这时候,同样坐在大车上指挥的雷神,也是挥舞着手中的折扇,下了一道道命令。
  立花氏的军队也动了起来。
  立花氏消耗到现在,还剩下三万余人,比五岛氏多很多,但是装备各方面就差了不少,看来雷神这些年穷兵黩武,确实是把家底消耗的差不多了。三万人的队伍中,差不多两万足轻,穿着竹甲的都少,而且手里拿着的竹枪也没有铁做的枪尖,看上去要寒酸不少,而且带来的实际作用就是战斗力定然也会大幅度缩减。
  立花家的铁炮兵站到的比例倒是相当的大,剩下的一万人中,竟然足足有一半是铁炮兵!看上去煞是壮观,而剩下五千人,则都是骑兵,骑兵数量也很是骇人。不过,显然这些骑兵不可能都是武士。一个家族是不可能养活五千武士的。
  连子宁一开始心中还有些惊诧,但是想想也就释然,立花氏继承的是大友家的基业,大友家在扶桑诸藩中一向是以铁炮火器闻名,在原来那个时空,曾经一次性从大明走私了五百门大铳也就是小型佛郎机炮,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那五千铁炮兵中,有不少都是伺候大铳的,连子宁看的分明,立花家阵前有很多小车,那上面装着的,自然就是大铳了。
  总体来说,立花家骑兵多,远程兵力多,但是近战能力比较差。估计是不如五岛氏的,这样的配置,可以极大幅度的杀伤敌人,但是一旦被敌人近身缠住,那当真就情况不妙了。
  立花家的阵型随着命令也是变化开来,铁炮手不动如山,足轻向前,两翼的骑兵则是开始缓缓动作。
  连子宁一眨不眨的盯着,所谓取长补短,扶桑各藩征战多年,其战术必然也是取长补短,相互融合,各家的战术都有想通之处,总要研究明白了才行。一个是增长自己的见识技能,一个则是留着队伍寺内家。


第三零二章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少在目前看来,五岛氏和立花家的排兵布阵都是一摸一样的,而且战斗的方式似乎也没很大区别。
  很快,五岛氏的军队便是冲到了距离立花家的阵前还有大约两里的距离。
  不用立花道雪指挥,立花誾千代便是高高举起手中的折扇,命令道:“所有大铳准备!”
  立花家的所谓大铳,用大明朝的话说就是佛郎机炮,是小型佛郎机。
  所谓佛郎机,其实就是后装加农炮的一种,它前有准星,后有照门,可从照门孔内进行瞄准,有炮架,可以上下左右转动。腹部膨大,留有长口,炮身外面用木包住,并加以防炸裂的铁箍,另有子铳5个,在子铳内装填弹药,轮流安入腹部的长口内发射。子铳和炮弹有点儿类似,但是又不尽相同,又称提心炮,相当于火炮的药室部分,它是一种比母铳身管稍细的又一炮管,与母铳身管一起构成双重炮管。
  这种火炮本来在大明朝极为的盛行,当初在正德十几年的时候,一年就曾经造过几百上千门,因着大明流行,不少扶桑大名都从大明购买。后来大明朝把这些火器销毁殆尽,从此之后弓弩称王,反倒是在扶桑,还是应用极广。
  颇有些滑稽。
  大明朝把佛郎机分为大样、中样、小样三种,有铜铸,也有铁铸。大样佛郎机身长一丈,重六七百斤。《武备志》将仿制的佛郎机分为5号。其中3号和4号是属于轻型的。3号长四五尺,装铅子每个重5两9钱,用药6两。4号长二三尺,装铅子每个重3两,用药3两半。1号和2号是属于重型的。1号长八九尺,装铅子每个重1斤,用药1斤。2号长六七尺,装铅子每个重10两,用药11两。
  立花家这一百门大铳都是碗口粗细,五尺多长,属于小样佛郎机中比较大的,装的是五两九钱重的大号铅子。
  这等规格弗朗机炮的射程,远远超过明朝前期的火炮,最远的能达到十余里也就是五六千米,明人笔记中曾有‘一炮既出,糜烂数十里’之言,虽然有些夸大,但是其威力可见一斑。当然,那是顶级的重炮,像这等碗口大铳,可打二里远,最佳射程是六七百米。
  这些数据,连子宁早就了解过了,他现在在一处斜坡上,视野高阔,此时见到立花家的变化,立刻就猜到了立花家的要准备使用大铳了。
  奇怪的是,明知道立花家的大铳要发射,五岛氏却是不闪不避,大步的向前冲过去。只是,阵型稍微拉的开阔了一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更大了。
  “这些五岛氏的人会如何应对?”连子宁心里颇有些纳罕道。
  已经到了七百米的距离!
  立花誾千代手中的折扇打开,重重的往下一压,命令迅速传了下去。
  前面穿的五颜六色跟一只大公鸡似地传令官嘶声叫喊,前面小车后面的炮手们将子铳推进腹部的长口之中,然后点燃了引信。引信嗤嗤作响,终于烧到了尽头,五岛氏的士兵们还是在沉默的前进着。
  无数声轰然巨响,远离四五里的连子宁都是听的真真切切,整个地面似乎都震颤了一下,那些大铳的铳口中冒出了浓重的白烟,上百个五两九钱重的铅子重重的砸进五岛氏的队列中。
  铅子被赋予了巨大的动能,因为一瞬间的极大摩擦力而烧得通红,这一瞬间,五岛氏最前面的队列中,足有数十个士兵被铅子击中,当场就被砸成两半儿,或者是在身体正面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断开的肢体瞬间变得焦黑,骨骼肌肉和皮肤内脏都被炙烤的稀烂,连一点儿血都流不出来,整个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就已经是肢体飞上了天。
  铅子余势未竭,又是连续砸死两三个人这才是落在地上。
  这幸亏是刚才阵型散开了一些,要不然死伤更为惨重。这一个回合,五岛氏就足足死伤有百人之余。
  让连子宁诧异万分的是,五岛氏的阵型并没有停止,那些战死士兵的旁边,他们的袍泽依旧是沉默着向前冲锋,就像是,身边没有死人一般,好像对面的炮声也没响起。
  这时候那些精锐后面跟着的足轻出现了一些混乱,但是跟在他们旁边督战骑兵们大声吆喝着,又是斩杀了十几个要逃的,立刻就是把这股势头给镇压了下去。
  连子宁不由得愕然,原来五岛氏对付立花家火炮的方法竟是如此简单,就是拿人命去填啊!
  不过想想,却是释然,对付炮兵,除了用人命去填,又能如何?五岛氏和立花家交战这么长时间,对对方的弱点缺点强点都是一清二楚,找到的这个方法,想来也是最管用的。用人命去填的话,虽然死伤会惨重一些,但是却能保持住阵型,也就是保持住战斗力,总体来说,还是很划算的。
  至于那些士兵,死也就死了!
  这些扶桑士兵,也见多了这等场景,也都麻木了,只是往前走着,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发射出去一枚铅子,滚烫还冒着白烟的子铳被退了出来,重新放进一个,然后又是点燃引信,发射,又是死伤惨重。
  这种大铳有五枚子铳,无论发射之后,带来了接近一千人的伤亡,但是五岛氏的阵型依旧是厚实无比,而这时候,五岛氏距离立花家也不过是二百米了。
  立花家的炮兵们推着大铳转身就跑,一溜烟的跑到了阵后。
  五岛氏的骑兵也没有出动,他们知道,出去了也是做无用功,说不定反而会被立花家的优势骑兵给黏住,然后被分割绞杀。
  二百米,一百七十米,一百五十米!
  立花家的铁炮兵门举起了手中的铁炮。
  现在,是他们表演的舞台。
  他们手中的铁炮,或许更精确一些,鸟铳,肥前铜炮。
  这种鸟铳发射的铅弹相对于同时代西方的火绳枪来说,威力要小上一些,但是射程却是更远。
  一般来说,能达到百米左右,最远射程甚至能够达到三百米,但是显然,会出现这种情况,要么就是史书中夸大的记载,要么就是毫无威慑力的射程。就像是后世三八大盖也能射到两千多米远一样,但是有效射程也才是几百米。
  等接近到百多米远的时候,立花誾千代手中折扇又是落下,士兵们点燃了火绳,嗤嗤的作响声中,火绳燃到了尽头。
  无数的铅弹瞬间落在了五岛氏的阵营中,五岛氏的第一排队伍顿时便是齐刷刷的倒下去一片。立花家的火枪队伍如此庞大,因此,每一次的射击密集程度都是高的令人发指,五岛氏的前排士兵,几乎是没有人能够幸免。不过鸟铳的威力确实是小了些,再加上前排的士兵们穿着的眮丸都是用竹片、皮甲混合着铁丝钢丝做成的,弹性韧性俱佳,对于铅弹也有不错的防御能力,因此这第一轮的射击,大约只造成了数百人的伤亡。
  站在大车上指挥的五岛白菊眼角微微一缩,嘴角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但还是死死的抿着嘴,手中的折扇前指。
  虽然前面五岛氏在和立花家死战,但是她的注意力,却是大半都放在了后面的武毅军身上。她现在唯一的依仗便是,这些明国人和立花家不是一条心的!
  其实她这样想一点儿都没错儿,如果连子宁真的是来捞好处的话,坐山观虎斗是最好的选择,在立花家和五岛氏打出个狗脑子来之前,是绝对不会插手的,正好等两家打生打死然后捡便宜。但是她却是不知道,连子宁所来的目的是为何,若是知道,就不会做如此想了。
  这时候,不用任何长官的指挥,立花家射击完毕的第一排士兵便是齐齐的蹲下身子,开始装填弹药,然后第二排的士兵开始射击。
  三段击的战术,早在战国时代的日本就已经发明出来了,传说最早是羽柴秀吉发明的,不过这个传说显然有些失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三段击战术现在在立花家早就已经普及。
  不过第二轮的射击取得成果就要小了许多,因为那些五岛氏冲在前面的精锐,都已经纷纷把身边的尸体抬起来,挡在面前,铅弹大部分都打在了尸体上,发出噗噗的闷响,但是对后面的活人却是没什么作用。
  连子宁微微点头,五岛氏的这个方法也是很管用的,虽说有亵渎袍泽尸体的嫌疑,但是却终究是非常的实用。
  然后第二排蹲下,第三排站起,又是射击!
  这时候,五岛氏的士兵已经冲到了不到三十米了!
  第一排的士兵重新站起,只来得及放了一枪,然后前三排的五千铁炮兵,转身就往两翼跑。他们从两翼骑兵和足轻之间留出来的空间中跑到阵后,然后重新装填弹药。当然,不出意外的话,五千铁炮兵加上之前那数百个操控大铳的士兵,这一场战斗是排不上用场了。
  不过他们之前的射击也造成了五岛氏之前两千人的伤亡,也算是卓有成效了。
  现在五岛氏的大军就在二十米外,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伤亡,终于冲到了这里,面前,就是那些卑贱的足轻们!
  五岛氏的精锐武士们甚至已经能看清楚对面那些的足轻们惊慌失措的脸,他们手中的竹枪微微颤抖者,看得出来心中极为紧张的心情。
  被压抑,被死死的压着打,眼看着身边的人不断死去的紧张、恐惧、愤怒等负面情绪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他们穿着眮丸,带着鬼脸面具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一双眸子里面是杀戮和疯狂的光芒,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叫,一个加速,向着对面冲过去。
  这时候,立花家的足轻们在军官们的指挥下,纷纷取下来背上的竹弓,张弓搭箭,扬天抛射。
  之所以到这么近的距离才射击,是因为竹弓的射程也就只有这么远而已——在这个年代制作一把合格的弓箭可不是容易事儿,要用很多道手续,很长的时间才能合格。而扶桑这些竹弓基本上都是农民们自制自带的,贵族老爷可没这么些钱给他们装备武器。基本上就是竹条打个弯,然后绑上麻绳,讲究点儿的是兽筋,这样就算成了。如此制成的弓箭,其性能可想而知,射程能到三十米已经是很不错了。
  如云一般的羽箭落了下来,但是却并没有给五岛氏的精锐们造成多大的损伤,他们一身眮丸,把全身都是防护的滴水不漏,防御力算是不错。足轻们的竹弓软绵无力,主要是依靠向上抛射之后的重力来进行杀伤。但是问题也正在此处,扶桑产铁量是非常少的,而且冶炼技术也不咋高,对于他们来说,锻造箭簇可以做到,但是绝对不能普及。
  所以这些足轻们的箭头,杀伤力也很是有限。
  一轮箭雨,只不过是造成了十来个五岛氏精锐的死亡。
  而这时候,五岛氏的精锐和立花家的足轻已经是近在咫尺。
  五岛白菊的脸上露出了轻松惬意的笑,她知道,自己的胜算已经多了三分。
  事实也正如她所想,五岛氏的精锐如狼似虎一般的扑到了那些足轻之中,狠狠的麾下了手中的刀。这些足轻们只装备着简单的竹枪,他们自然也不甘就死,挥舞着竹枪还击刺杀,但是竹枪刺在眮丸上,根本就是毫无作用,只能给里面的人带来一点儿震伤而已。而足轻们根本无法阻挡对手的攻击,这些五岛氏的精锐都是常年征战,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本事,论起个人战斗力来和大明朝的边军老卒相比也是丝毫不逊色,下手又准又狠,一刀下去,肯定是切中要害,几乎是手起刀落,一刀一个。
  他们嘴里发出一阵阵疯狂的嘶吼,小跳着前进,不断的挥刀,挥刀,浑身都是鲜血,宛如魔鬼。
  连子宁面色凝重,这些扶桑精锐的战斗力,着实不容小觑。若是论起单体战斗力来,他们比武毅军的士兵更强,就算是第一千户所的老卒也比不得,毕竟武毅军成军以来不过两战,而这些扶桑精锐只怕大小十余战都经历了。
  所幸的是,现在扶桑还没有谁,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实力,将他们发挥出集群效应来。而他们单打独斗的战斗方式,也不太适应群体作战,只能乱战中一展所长。
  若是立花家的足轻们结成武毅军这等长矛方阵,就算是他们手里拿着的是竹枪,也不是好惹的,五岛氏精锐想要突进去,也要脱层皮再说。但是偏偏没有,于是大败亏输在所难免。
  不过是短短的半盏茶的时间,立花家的足轻就已经死伤逾千,而且五岛氏的精锐还在不断的往前提突入着,眼见如此下去,立花家就要溃败。
  若不是立花家的精锐武士作为督战队在后面不断的斩杀逃兵,只怕现在立花家就已经要崩溃了。
  而这时候,立花家两翼的骑兵动了。
  立花家两翼的五千骑兵缓缓地退开,向后面退了数十步,然后便是打马缓缓加速,他们从两翼包抄而来,拐了一个半圆形的大弯,向着五岛氏大军的两翼杀过去!
  在他们面前,已经绕过了五岛氏的精锐,面前,就是那些战斗力微薄的足轻们。
  尽管扶桑的骑兵战马如驴一般大小,尽管它们速度慢,爆发力差,个头小,但是他们终究是骑兵。是对于步兵有着绝对优势和杀伤力的骑兵!
  只要是被他们杀进了五岛氏的足轻队伍中,整个五岛氏,也是要面临崩溃。
  双方,都是不约而同的将对方数量最庞大,但是也是最脆弱的足轻当成了弱点来打击,作为突破点。
  五岛白菊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一直护卫在两翼没有动弹的五岛氏骑兵们,迎向了那些立花家的骑兵。
  这是双方都惯常使用的套路了,每次交战,几乎都是如此的一趟流程,双方的统帅都是熟极而流。
  立花家的足轻挡不住五岛氏的精锐步卒,但是五岛氏的骑兵面对占据绝对优势的立花家骑兵,也是只能抵挡一时半刻,如果按照以前的惯例的话,再打一阵,眼见对手没犯什么致命的错误,今儿个算是耗上了,那就要鸣金收兵了。
  事实上,他们以前就是这么打的。
  但是今日却不同,有了武毅军。
  连子宁微微一笑,五岛氏和立花家纠缠在一起,双方无论是谁先撤出来,都是一个大败亏输的结局,此时,到了武毅军出马的时候了。扶桑人最是势利,总要向他们彰显一下武力,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心里畏惧,不敢起什么坏心思。
  “武毅军全员,前进!”
  随着连子宁的命令,武毅军动作起来,所有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大步向前。
  他们的步幅似乎都是一个节奏,大地都为之震颤。
  五岛白菊看到这边的动静,狠狠的挫动了一口银牙,拳头死死的攥紧了,狠狠的砸在了车辕上,尖声叫道:“该死!这些该死的明国人!”


第三零三章 大溃逃!
  这些明国人,选择切入战场的时机刁钻无比,只要在等两盏茶的时间,只要两盏茶,五岛氏就能在正面将;立花家击破,而偏偏现在,他们来了!
  这些该死的明国人!
  不过心里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如果说,自己留在原地的那五千足轻能够抵挡他们一阵儿的话,战局会不会有所转机?
  她尖声叫着下了命令:“去,告诉那些人,让他们挡住那些明国人,一定要挡住!如果做不到,就全都去成菩提多吧!”
  “是,主上!”一个武士飞跑过去,向那留守的五千足轻的军官们宣布了命令。
  随着命令的下达,啊五千足轻也是纷纷紧张起来,把竹枪放下,手里拿起了竹弓。
  穿着大红色眮丸的武士军官们大正的吆喝着,让他们摆好阵型。
  在他们看来,自己这些人并不弱,对面的那些明国人,虽然看上去武器精良,是够骇人的,但是明显要比咱们人少许多,凭什么怕他们?战胜即将到来的明国大军的强大荣耀感充斥着这些作为军官的下层武士的心,让他们几乎要熊熊燃烧起来,他们都是五岛氏的不得意者,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来这里。
  但是他们猖狂的想法很快就被一阵爆炒豆子一般的枪声打破了,武毅军来到了这些足轻阵前大约六十步之外,然后前面几排的火铳手站定,举起了手中早已经装填好的五雷神机。
  处于集中火力的打算,连子宁把第一排放着的两个火铳百户所,两百二十四人,都是五雷神机手,第二排是一个百户所的五雷神机手和一个百户所的普通鸟铳手,而第三排则是两个百户所的普通鸟铳手。
  “射击!”随着鼓点,一排尽头的掌令小旗重重的挥下了手中的小旗,嘴里嘶声大喊道。
  二百二十四支五雷神机重重的扣动了扳机,火绳落下,炙热的钢铁风暴席卷过来。
  密集无比的钢铁风暴扑向了那些足轻们,瞬间就把那些只有单薄的竹甲防护的足轻给打的人仰马翻,不知道多少人这一刻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被炙热的铅弹击中了肢体,被打的筋断骨折,脑浆迸裂。
  五雷神机威力比鸟铳更大,而且瞬间爆发出来的密集风暴也不是这些足轻们能够抵御的。
  只是第一轮射击,就把五岛氏足轻的队伍削去了一层,造成了至少四五百人的伤亡。
  然后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射击这一次,然后是第三排。
  后面两排射击造成的伤亡明显要小于第一排的射击,毕竟一般的鸟铳无论是射速还是威力都是和五雷神机有一定的差距。
  这三轮射击,就给五岛氏的足轻造成了差不多八百多人的伤亡。
  之前已经说过,足轻无论是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都是相当的一般,一看死了这么多人,当下士气便是所剩无几,有些足轻发一声喊,扔了手中的竹弓和竹枪便是想要逃跑。那些军官都是也有督战队的作用,他们对这些足轻的性格了如指掌,自然是早有防备,当下便是敏捷无比的跳过去,很是斩杀了几个带头逃跑的。
  这样一来,也镇住了那些足轻们。
  眼见到对面的武毅军又是在装填火药,准备射击,五岛氏的将领们心里便是一凛,本来打的是坐等敌人打上门来的主意,看来现在是行不通了,当下便是下了命令,于是在军官们屠刀的催逼下,这些足轻大部队又是向着前面而去。
  逃跑也是死,往前走还不一定会死,这些足轻们总算心里也拎的清楚,于是脚步便是战战兢兢的往前挪动。
  这些扶桑农民身体素质其实都不是很差,尤其是脚力好,撒开脚丫子跑的飞快,很快,他们便来到了距离武毅军还有五十多米的所在。其间前三排的火枪手再也没来得及发射一枪。
  连子宁微微一笑,传令道:“火枪手退后!铁炮手准备!”
  身边充当传令官的石大柱很快把命令传了下去,前面的火枪手便是顺着人群中留着的缝隙一路跑回来,来到了阵后。
  现在在第一排的,是铁炮手。
  冈萨雷斯的军械所由于没有现成的研究样本,也不可能凭空造出大炮来,所以这些日子,除了研究连子宁所说的燧发枪之外,就是制造这种虎蹲炮。这些日子以来,制造了足足五十门虎蹲炮。
  在连子宁的设想中,是吧虎蹲炮作为一种重要的近战工具来使用的,因此自然是多多益善。
  虎蹲炮需要的人数并不多,最多三个人伺候就行,而后来冈萨雷斯给出了个主意,把这虎蹲炮给固定到一个小车上,既方便搬运,而且发射的时候,由于炮口抬高了,所以发射出去的铅弹的覆盖面就更大了。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就不用把虎蹲炮给固定到地上,少了这样一个环节,就大大的节省了时间。
  铁炮兵们给炮身中装填了药包铅子等东西,一百五十枚铅弹被压的结结实实的,上面又用石块压住了,然后一声令下,便是点燃了引信。
  这些虎蹲炮都是经过改进之后虎蹲炮,是用的铜质的炮管,虽然造价更昂贵,但是显然效果也更好,不但发射的铅子的数量是原有的一点五倍,就算是射程都增加进了三十步。
  三十步,也就是四十五米。
  这些九州的土鳖农民们哪儿见过这个,还沉浸在即将杀到对手面前的兴奋之中,虽然有心人心中略有忌惮,但是在身后军官武士刀的威逼下也是只能向前。
  就在此时,轰然巨响爆发。
  这一瞬间,战场上所有有心人的眼光都是都是被吸引到了这里。
  一门虎蹲炮就足以覆盖长八米的一段距离,五十门虎蹲炮,就是四百米!而五岛氏足轻的阵型宽度,也不过就是四五百米而已。这一瞬间,密集而炙热的钢铁风暴覆盖了足轻的队伍,比之前的五雷神机更加的刚猛爆裂,五岛氏的足轻们就像是撞中了一堵墙一般,再也不能前进半步。
  位于前面的足轻这一瞬间被密集的铅弹打成了破麻袋,身体上面被开出来无数个血洞,而在铅弹打进去的一瞬间,这些血洞周围的肌肉皮肤便都是被高温烤焦,甚至连鲜血都流不出来。
  虎蹲炮的铅弹动能也不是火铳可比的,许多的铅弹穿透一人之后,余势未衰,又是狠狠的击中了后面的足轻。
  就算是板甲对于这种近距离火炮射出来的小指头大小的铅弹也是毫无作用,更别说竹甲了。
  这一轮射击完毕之后,前面三排的一千五百名足轻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是一瞬间而已,死伤无数,无数伤员躺在地上大声的呻吟着。断肢残臂,被撕碎的人体,身体像是破麻袋一样的破烂,四处横流的鲜血,这里立刻变成了一片鲜血屠场。
  在废止了火器三十年之后,昔日大明朝近战的王者,这个年代的超级霰弹炮,虎蹲炮,终于又是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爆发出了炙热无比的光芒。
  连子宁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攥紧了拳头!
  这才是火器的真正威力,用的好了,真正的天下无敌!这,才是未来武器的发展趋势,没错的!
  那些活着的足轻们也都被这场面给吓傻了,他们短暂的失神之后,当看到这些明国人再一次开始装填炮弹了,终于是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恐惧,也不知道谁第一个带头,发一声喊,便是向着四面奔逃!
  当面对前面那极大的恐惧的时候,就算是武士刀也无法阻止他们对生存的渴望。
  跑吧,反正家就在十几二十里外,看这样子五岛氏也完蛋,跑回去也没有老爷追究了,就算是真有人追究,晚死一会儿是一会儿……
  抱着这种心思,剩下的两千多足轻几乎是一窝蜂一般的向着四处奔逃而去,人数太多,那些军官武士们就算是杀都杀不完,更何况,他们那一刻也被五十门虎蹲炮的齐射给吓得肝胆俱丧。
  其实对于这些扶桑的足轻来说,坚持到这个份儿上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这都伤亡了五分之三才逃跑,以前伤亡个十分之一就要跑了。
  当然,主要原因是一瞬间造成的伤亡太大,让他们没有反应的时间……
  几千足轻,没多久就跑的一干二净。
  只留下地上的一片尸体。
  连子宁看的啼笑皆非,虽然早知道扶桑足轻不堪一击,但是这等战斗素养,也实在是让人无语。武毅军的士卒们则是看的目瞪口地,从他们一入军以来,被灌输的便是哪怕是死,也要战死在阵地上,也要战死在队列中这等思想,此时见到这些足轻们逃跑当真是无法理解。
  “怎么着了?怎么着了?前面打的咋样,轮得着咱们打吧?”
  在武毅军阵列的最后面,如林的长戟森林下面,几个大戟兵七嘴八舌的问张逑。
  他们在队列的最后面,而且头上长枪长戟如林,就跟呆在黑压压的森林里也似,根本看不见前面什么情况,不过张逑却是仗着身高看的真切,鹤立鸡群。
  虽说是一只肥鹤。


第三零四章 挑衅!我欲杀人!
  他眼睛骨溜溜的转着,一边看一边道:“不成,不成,那些小矮子都跑了,真能跑啊,这么一晃眼的功夫,跑没了。”
  他低下头,垂头丧气道:“没咱们的菜了。”
  “跑了?”周围的一圈儿大戟兵脸上的兴奋不见了,不敢置信的齐齐问道。
  “嗯!”
  看到球球点头,众人顿时是爆出一阵怒骂,他妈的,这些小矮子怎么这么不禁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怎么就跑了?
  董三林一脸的泄气,一拍大腿:“这他妈的啥时候才轮到咱们上去?若是不杀几个倭寇,咱们岂不是白来一趟扶桑?”
  众人都是大点其头。
  他们也已经不是新手了,当初围剿青州府一个山寨,就是他们百户所去执行的,山寨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七口,被杀的一干二净。刚刚杀人的时候,他们也会呕吐,也会不适,也会出现种种正常的征兆,但是现在,他们手上沾了血之后,心中期望的,是在一起去战斗,去杀戮!
  因为在武毅军,杀的人越多,首级越多,得的好处也就越多,升官加饷,都不在话下。
  这是一个很公正的团体。
  但是现在,他们的梦想显然是破灭了。
  五岛白菊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双手无力的松开了,她知道,自己这一次,输了!不但输了,而且输得凄惨无比,很可能再也无法翻身!
  “不,不,我不甘心啊!”五岛白菊蓦地睁开眼睛,眼中满是疯狂和炙热,眸子血红:“我是五岛白菊啊!五岛氏的家督,九州岛最出色的女子!我不会失败的,不会的!”
  她尖声叫道:“玄兵卫,玄兵卫,给前面的人下死命令,让他们死战不得退后,带上所有的骑兵,咱们走!”
  玄兵卫满脸的惊愕和不敢自信,五岛白菊瞪着他,一字一句道:“听到没有,玄兵卫,我,五岛白菊,五岛氏的家督,我命令你!”
  “听到没有?”见玄兵卫还在发愣,五岛白菊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当下玄兵卫的脸上便是浮起了五个红红的指印。
  他愣愣的看着五岛白菊,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痛苦、不敢置信、震惊的光芒,终于是咬着牙,点点头:“是,主上!”
  雷神立花道雪和自家女儿誾千代一起盯着远处的武毅军,当看到那数十门大炮齐鸣的时候,满脸都是掩不住的惊骇。
  良久之后,誾千代才缓缓道:“他们的大炮,重量比我们的轻,操控比我们的方便,威力是我们的十倍!这些明国人……,真是可怕!”
  “但是射程是个大问题,全是小铅弹,不会很远!”雷神一针见血说道,他脸上露出赞赏之意:“不过,当真也是国之利器,哈哈,千代,下令吧,别让那位明国的大文豪小瞧了咱们!”
  “是,父亲!”誾千代眼中闪过一道兴奋,应了一声,手中折扇连着动了几下。
  随着她的动作,那些跟五岛氏骑兵们纠缠的立花家骑兵阵列中,忽然是杀出了一股骑兵,这股骑兵约有数百人,并不多,但是却是极为的精锐。头盔、披风、甲胄,一应俱全,甚至连坐骑身上都是装备着厚重的马铠,看上去像是一个个钢铁罐头一般,武装到了牙齿。
  而随着这些全副武装的马铠骑兵冲出来,占据绝对优势立花家骑兵也是陡然发力,不过是一个冲锋,就将五岛氏的骑兵杀的丢盔卸甲。而那些马铠骑兵起到了绝大的作用,他们就像是一把最锋锐的尖刀,狠狠的刺进了五岛氏骑兵的阵列中。五岛氏骑兵们的刀枪对他们的重甲根本是毫无作用,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划痕,最多也就是划破一点儿而已,而立花家这些骑兵们进口自大明的长马枪,只是一枪,便是能够将那华而不实的眮丸刺破,将里面的骑士杀死。
  毫无悬念的战斗。
  转瞬间,五岛氏的骑兵便是被杀得一干二净。
  而几乎是同时,接到了命令的立花家足轻军官们也指挥着已经杀的几乎溃不成军的足轻们纷纷向后面退避开来。
  五岛氏的精锐只觉得面前顿时一空。
  本来那些杀之不尽的足轻,忽然是一空,眼前顿时开阔起来。
  而面前,是一片五百多步宽大的空地,在空地的尽头,便是一辆两丈见方的大车,上面起了楼台,看上去跟宫殿也似,看到这辆大车,五岛氏的士兵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极度兴奋起来!他们的瞳孔充血,嘴里发出疯狂的叫喊,挥舞着手中兵器,大踏步的向前冲去。
  每一个扶桑的士兵都会认识那辆大车,那是一家的家督,最高的将领才有资格乘坐的。
  也就是说,雷神立花道雪,就在前面,五百步之外!
  所有五岛氏士兵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冲上去,杀了他!
  立下这等功劳,只怕要被封个一千石的领地吧!
  五岛氏的士兵潮水般的冲上去,但是他们却浑然没有注意到,挡在自己这些人面前的是什么。
  那是一种巨大的弩,士兵们面前摆放的是一张类似于大木床之类的东西,三米多宽,四米多长,都是用粗壮的大木钉成的。中间是一根粗壮的主轴,两侧两个大腿粗细的副轴,从前往后,上面固定了七张一人多长的大弓,弓弦都被紧紧的崩起来,下面连接的有复杂的机括,两侧有绞盘绳索之类的东西。
  在弓上,放着的巨大弩箭,足有一米半长,手臂粗细,全身黑黝黝的,显然是包铁了,而稀奇的事,箭头却是圆形的铁球,没有刃。
  这就是床子弩,弩箭武器的登峰造极之作,是依靠几张弓的合力将一支箭射出,往往要几十人转动轮轴才可拉开,射程可达五百丈,在火炮出现之前,乃是中国古代远程武器的登峰造极之作。
  这些床子弩,自然是立花家从张燕昌那里走私的。
  立花道雪呵呵一笑:“给这些五岛氏的余孽一些颜色瞧瞧!”
  誾千代一声令下,士兵们搅动轮轴,百多张床子弩都紧紧地蹦上了弦。
  折扇向前一指,嗡嗡嗡的巨大声响响彻整个战场,无数根粗长的弩箭飞上天空,形成了一片黑云,由于箭头是铁球,因着箭头的重量,这些弩箭在空中呈现出一个抛物线的形状,重重的落了下去。
  在这个只有直射炮的年代,这些床子弩,打出了曲射炮的效果!
  战争,结束了!
  ※※※
  正德五十一年四月五日,距离那一场被后世某些喜欢夸大的扶桑史学家称为五岛氏末日之战的彩云城外的血战,已经是过去三天了。
  武毅军插手,立花家突然展现出从明朝购买的强大机械,密集的弹雨就像是后世的炮兵集群打击一般,把五岛氏给彻底打懵了。五岛氏的军队溃逃,五岛玄兵卫带着残余的数百名骑兵护佑着五岛白菊一路向东东南,逃向了龙造寺隆信的地盘儿。
  武毅军骑兵少,追之不及,只好作罢,任凭其逃走。
  不过连子宁也并未放在心上,在这个年代,女人终究是男人的附属品,一个丧家亡国的女子,又能掀出多大的风浪来?
  然后便是打扫战场,整顿队伍,对于武毅军来说也没什么好整顿的,一个人没死,不过是消耗了一点儿弹药罢了。唯一的折损可能就是一个炮兵有些紧张,笨手笨脚的被压炮口的石头砸伤了脚。
  那边立花家虽然损失惨重,但是也是喜气洋洋,毕竟死的都是足轻,而足轻,在这些贵族大名的眼中都是猪狗一般,死了也就死了。
  作为主力火力输出手的铁炮手和大铳炮兵没有一点儿损伤,而骑兵也只是折损了数十骑而已,因此对于立花家来说,这一场和五岛氏的末日决战,可以称得上是完胜。
  肥前港已经被连子宁占据,雷神对此只字不提,只是委派笔头重臣高桥绍运率领一万军队去接收五岛氏的其他地盘,然后便是带着其它的军队班师回国。并且盛情邀请连子宁一起,连子宁自然不会推却,下一步就是要合力进攻寺内家。
  他也断定的立花雷神不会暗中算计自己,毕竟他所图甚大,谋求的是九州霸主的地位,配合自己击败寺内家的,夺取石见银山才是最佳选择,能够成为一代枭雄,他也不会如此短视。
  一路走来,连子宁也见识到了这个年代扶桑的风光,一路青山绿水,农田遍布,风景如画,虽然不甚大气,但是却颇为的精致,风物确是可观。但是一路过来,所见到的城镇却是都是颇为的凋敝,民众穿的也是很差的,面黄肌瘦,比起五岛氏的辖地来可是差得远了。显然是立花雷神这些年穷兵黩武,以至于属国之内民生凋敝,虽然不能说民不聊生,但是也差不许多了。
  三日之后,大军渡过了九州岛和本州岛之间那一条浅浅的海峡,终于是来到了立花山城。
  立花山城位于长门国,位置在本州岛的最南端,背倚青山,雄峙百里多宽的沿海平原,再往南,就是被九州、本州、四国三座大岛包裹起来的碧蓝海面,也就是后世所称的濑户内海。而现在这片海域被称为长门大海,又叫立花内海,当然,这个名字是立花雷神命名的。
  由此也可见其野心。
  武毅军在山城外十里扎下营地,刚刚落好,立花誾千代也来到了连子宁的营帐。
  “连大人,父亲邀请您去一趟立花山城,来到扶桑之后,还没有热情款待,实在是我们这些作为地主的失礼。”立花誾千代抿着嘴唇,很客气的说道。
  虽然和连子宁已经算是熟络,但是在做正事的时候,这位筑前白梅公主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连子宁哈哈一笑,挑了挑眉毛:“梨花郡主,当日连某趁着五岛氏邀请在下之际,突然暴起发难,攻下五岛山城,显然扶桑都已经传遍了在下的恶名,大名们都说明国来的连子宁是一个大大的恶客,是断然不能邀请他来家里做客的,怎么,你们不怕?”
  誾千代眼中闪过一道笑意,却还是抿着嘴,板着脸道:“不怕,我们立花家的山城,固若金汤,大人您就算是有十万精兵,也是绝对打不下来的。”
  “哦?”连子宁以为这丫头是在嘴硬吹嘘,开玩笑道:“那到时候却是要试试!”
  等到了立花山城跟前,连子宁才知道元,原来誾千代并未吹嘘。
  长门国东北与石见国接壤,东南与周防国相邻。南边是关门海峡,对岸是丰前国和筑前国。国中间位置是中国山地的最西部,之间有阿武川、木屋川、厚东川、厚狭川从中流过,形成了比较大的平原地区。特别是厚东与厚狭两河流间的周防滩海岸附近,有着广阔的宇野平原。因此国内形成了濑户内海侧、日本海侧和山谷部三个部分。除了东方临接石见和周防两国外,其余方向均环海,从古到今都是海运发达之地。由于此得天独厚的条件,通过海路与北九州、中国、四国、濑户内等方向的交易十分繁盛。甚至与朝鲜半岛和中国大陆都有通商。
  长门国工农业发达,石高名义上是十三万石,实际上却是达到了三十多万石。宽阔的沿海平原上村落处处,城镇比起九州的那些来也要富庶许多。而且一个小小的不过是相当于后世半个县大小的长门国就有足足五十多万人口,人烟密凑。颇有后世天朝的几分气象。
  长门国首都名为青木城,就在关门海峡的北岸,扼守关门海峡要地,虽说比不得肥前港,但是也是一个极大,极为繁华的海港。
  青木城与北九州一衣带水,乃是本州到九州的最重要战略据点,无论是从九州攻击本州,还是本州攻击九州,都必经于此。不过被立花家占据以来,此地经历了长久的和平,已经变成了一座繁华的国都级城市——当然,只是以扶桑的观点来看。子啊连子宁眼中,这也就是和乐陵县差相仿佛。
  立花山城,虽然名为山城,但是却并未修筑在很高的山上。
  青木城的中心,便是立花山城。
  虽然不是很宽但是却还算干净的大街,两侧白石或者是木头的房子,典型的平安时代的风格。
  城中心,是一个百多米高的山丘,山丘原先是什么样子的,连子宁已经看不出来了,只是现在,整座山丘都被凿成了一个大金字塔的样式,不过这个金字塔,只有三层。
  就好像是三个大平台被摞放在了一起,每个平台差不多都是三十多米的高度,四周都是削的笔直笔直的山壁,根本无法攀援,险峻之极。最下面第一层平台最大,边长大约五百多米,上面的两个略小。一二三层平台面向南边的正中间,是一道三丈多宽的台阶通道,从上到下,直通下来。平台上面,一层层的殿宇绵延而上,从第一层一直到第三层,看上去极为的华美壮丽,从地面一直铺排到百米之高的天上,远远看去,宛如天宫一般。
  而每一层平台的边缘,都是修筑了高厚的城墙,城楼箭楼女墙一应俱全,防备体系很是完善,上面有士兵在不断的巡逻。
  站在立花山城的下面抬头仰望,连子宁也是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儿。
  只有一条十来米宽的台阶通道上下,也就是说,如果要强攻立花山城的话,就只能不断的派兵从这条台阶通道上往上冲。而守城一方只需要很少的兵力就能够守住这里,因此有足够的时间和兵力来轮转,始终都可以保证守城士卒体力精神的充沛。而攻城一方,只能用任凭去填,人数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
  怪不得誾千代说就算是十万大军来了也没用,在这座山城面前,十万和一千是没什么区别。
  因为只能投入那么一点儿兵力。
  “怎么样?连大人,我等扶桑也有大明朝未有的东西吧!这等坚城,就算是你武毅军又能为之奈何?”这时候,忽然一声带着广东口音的大明官话传了过来,声音很重浑浊,音量却是不答,听上去像是硬是从胸腔中挤出来的,似乎说话者咽喉有什么毛病。
  连子宁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这话说的倒是实话,但是未免也太不中听了一些,话中带着浓浓的挑衅意思。
  顺着声音一瞧,看到大约十步之外,一群武士簇拥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不过是十八九岁的意思,满脸横肉,身材粗壮,跟个狗熊也似,满脸都是又黑又乱的络腮大胡子。他穿着一身华丽的金色锁子甲,显然是颇有身份的人物,看到连子宁看过来,冲他呲牙一笑。手中微微一动,便是把腰间武士刀抽出来一截,露出雪亮的刀身。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那些武士也是身子微微前倾,将腰间武士刀拔出一截。
  挑衅之意再是明显不过。


第三零五章 “一个不留,杀了!”
  连子宁眉头皱的更深了,眉宇间杀气凝聚,他不知道这年轻人是谁,能在这里想来也是立花家的高层,也不知道为何挑衅自己,但是他身居高位已久,又是统兵大将,历来都是颐指气使,杀伐果断,心中自然就养出一种霸道的杀气。被这年轻人如此挑衅,心中已经是起了杀机。
  “放肆!”站在连子宁身后的一个身材敦实,一脸彪悍的汉子拔出斩马刀来,满脸怒意,随着他的动作,连子宁身后二十几个龙枪骑兵也是纷纷把刀,与之对峙。这一脸彪悍的汉子名叫徐南金,就是当日五岛氏山城一战中那个被开膛破肚,肠子都流了出来,一把把肠子塞回去,并在腰间打了个结继续战斗的狠人!他也是命大,肠子内脏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破损,战后又被救活了回来,现在又是彪呼呼的一条好汉。
  战后论功行赏,这些龙枪骑兵一个人赏了一百两纹银,唯独他是五百两!连子宁喜他武勇,便把他提拔为贴身侍卫,同时也是龙枪骑兵的副百户,作为石大柱的副手。这一次石大柱在城外大营坐镇,便是徐南金跟在连子宁身边。
  他脾气很是刚猛爆裂,来到扶桑之后更是以天朝上国自居,平日里走路都是横着走,眼角朝天,根本不把这些扶桑人放在眼里,此时见到竟然敢有人挑衅自家大人,心里怎能不暴怒?
  那年轻人哈哈一笑,满脸都是戏谑:“我们扶桑的勇士,可以一跃十步,将一个人从头盖骨到脚心劈成两半!而武士刀没有任何的折损,你们明国的武士行么?哈哈,要是行的话,也不会被我们的武士打的溃不成军,最后还要依靠我们立花家才能取胜吧!”
  那些武士中很有几个出身不低,懂得汉文的,此时都是起哄似地大笑起来。
  听到他提起倭寇这一茬儿,连子宁脸色顿时便是一黑,眼睛眯了起来。他看了看身侧的江梨野奈一眼,这江梨野奈是立花誾千代的侍大将之一,也是很得宠信的,立花誾千代适才先去山城中禀告立花雷神了,便由她陪在自己身边。
  这时候,江梨野奈却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似乎是浑然没有看到这边的冲突。
  连子宁冷笑一声,轻描淡写道:“一个部落,都杀了!”
  “是,大人!”徐南金应了一声,招呼道:“弟兄们用弩!”
  “是!”
  龙枪骑兵们解下腰间的兜囊,取出神臂弩,迅速的上好了弩箭,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数十支弩箭便是指向了那年轻人。
  众武士都是色变,那年轻人脸上露出一抹惊慌,不过好歹还沉得住气,冷哼一声:“你敢杀我?”
  江梨野奈也是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对连子宁喝道:“不准动手!”
  你算个什么东西!
  连子宁理都没理她,只是一挥手,江梨野奈话音刚落,嗡嗡嗡的弓弦响动声便是响起,弩箭如蝗一般飞过去。
  十步而已,这样近的距离,根本就没有任何躲避的可能!
  眼见那年轻人就要血溅三尺。
  多亏扶桑的武士都有为主牺牲的精神,当下便是有几个武士怪叫一声,扑到了那年轻人的前面,而剩下几个武士也是将那年轻人扑倒在地,用身子护在他身上。
  噗噗噗的利箭入肉的声音,这些武士华而不实的眮丸压根儿挡不住弩箭,当下便是惨叫几声,背上射死了三人。
  “啊!”江梨野奈尖叫一声,向赶紧跑过去查看那年轻人的伤势。
  那年轻人却是没事儿,一把推开了江梨野奈,从地上一骨碌滚起来,满脸都是戾气,匡强一声拔出武士刀,指着连子宁用扶桑话说了几句,那些武士狂吼几声,便是纷纷拔出刀向连子宁杀过来。
  连子宁冷哼一声:“来得好!”
  龙枪骑兵们拔出了早就装填好随时准备射击的五雷神机。
  这时候,誾千代清亮的声音传来:“都住手!”
  那些武士们身子一滞,便是止在当地不动弹了,那年轻人转头看到了誾千代,脸上露出忌惮的表情。连子宁见状,也是不为己甚,便是下令龙枪骑兵莫要动手,倒要看看这些立花家的人唱的是哪一出儿!
  立花誾千代怒气冲冲的带着十几个侍大将大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些尸首,脸上露出怒容,向连子宁质问道:“连大人,为何在我立花家领地随意杀我家高级武士?莫非真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连子宁冷笑一声:“誾千代,之前叫你一声梨花郡主是看在名分上,你还真以为自己算什么?你父立花道雪在此也不敢对我如此说话,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栽赃陷害么?”
  他这话十足的轻蔑,十足的居高临下,誾千代听了顿时脸色便是一黑,一挥手,身后侍大将便是纷纷散开,隐隐将连子宁等人包围在内。她沉着一张俏脸,冷冷道:“连大人,待我先问清楚,若是这次错在你们,休怪我不客气!”
  连子宁冷笑不语。
  他倒不是的那等飞扬跋扈之人,若是在国内,说不得便是相互忍让,也就过去。但是却是深知扶桑人的性格,你对他们忍让一分,他们便是向前威逼十分,只到把你逼上绝路才算完。
  对付这等人,就要有一股霸气、傲气、杀气,逮到机会就是对他们狠压猛打,他们才会畏惧。
  现在武毅军一军孤悬海外,若是不能一直表现的极为的强势耀眼,说不得立花家就要有些异样的念头了。
  誾千代转向江梨野奈问道:“野奈,这是怎么回事?”
  江梨野奈怯怯的看了她一眼,低头用扶桑话说了一遍,那边那个年轻人也插了几句嘴,誾千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闭嘴,熊宗茂,等会儿再和你算账!”
  这话却是用汉话说的。
  连子宁闻言不由的挑了挑眉毛,原来这位就是因为自己的老婆誾千代而出名立花宗茂,也算是日本战国史上一号人物了。
  按照历史的话,这两个人感情是不怎么好的,立花宗茂在雷神去世之后便是继承了家督的位置,娶了誾千代,但是没过几年,又是连着去了好几房小妾,都是颇有些名气的大名的女儿。最后性格独立刚强的誾千代干脆跟他分居,以至于誾千代丢了家督的位置,丢了领地,晚境极为的凄凉。
  看俩人现在这个样子,似乎感情也是一般吧!连子宁暗自琢磨着。
  不过看上去熊宗茂似乎是很怕誾千代的样子,想想也是,说不定是现在被压制的太久了,一朝掌权之后便肆无忌惮。
  听江梨野奈说完,誾千代回头,眯着眼睛盯着连子宁:“连大人,您为何无故挑衅?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还请给出一个说法来!”
  “你这娘们儿,怎得如此颠倒黑白?分明是这个长得跟猴子般的厮先向咱们挑衅!咱们大人不愿与之计较,数次忍让,这厮却是一再进逼,让人忍无可忍!还敢当着咱们大人的面拔刀,怎么,梨花郡主,这便是你们扶桑人的待客之道么?”
  连子宁还没说话,一边的徐南金便是宛如炮仗一般蹦了起来,破口骂道。
  他却是个外粗内细的性子,知道这些话若是自家大人来说,未免就有些低声下气丢份子的嫌疑,好似是怕了立花家一般,但是自己来说就没关系了。
  连子宁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冷电似地眼光投向了江梨野奈,江梨野奈身子稍微侧了侧,头偏向了一边,不敢与之对视。
  连子宁冷笑一声,却是不着急了,向着徐南金道:“南金,取出咱们的信号弹来。”
  他懒洋洋的向立花誾千代道:“梨花郡主,若是你不能一瞬间杀掉连某和我的这些手下,那么,武毅军和立花家,就是不死不休!”
  “从此之后,立花家再也无法从大明购得一匹马,一支箭,一把弓,一副甲,我大明朝的浮山大舰和马快船上面的强弓巨弩,能开到青木城外,把这里砸成一片废墟!”连子宁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个后果,你承担的了么?”
  他这等赤裸裸的威胁,听的立花家众人齐齐色变,熊宗茂的脸上露出狂怒的表情,武士刀指着连子宁骂道:“姓连的,我就现在这里杀了你!”
  立花誾千代这才是猛然醒悟,眼前的这位大人,可是自己招惹不起的角色,她冷冷的看了熊宗茂一眼:“你给我闭嘴!”
  她看向连子宁:“连大人,贵下所说可是属实?”
  连子宁只是冷笑,下巴一扬,并不理会,倨傲的态度做的十成十。
  “你!”誾千代气苦,心里怒意也是再也压制不住,心道,就算是你占理,却是为何如此目中无人,难道就是仗着大明强盛?我扶桑孱弱么?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连她自己都惊骇无比的想法:“若是我扶桑强横,大明孱弱,那么是不是,有朝一日,我也可以用这样倨傲无理的态度,俯视着你?”
  脑中情绪一闪而过,压了压气,转头对江梨野奈森然到:“野奈,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江梨野奈脸上闪过一丝惶恐,忽然便是跪倒在地,向着誾千代连连磕头,口中用扶桑话说着什么,显然是在求饶。
  “你!你竟然敢骗我?伙同熊宗茂骗我?”誾千代脸上给气的一白,一巴掌便是落在了江梨野奈的脸上,她从小习武,手劲儿相当大,江梨野奈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红掌印。
  熊宗茂张张嘴,似是要求情,但终究还是没开的了口,悻悻的站在一边。
  连子宁冷眼瞧着,心里也大致明白了一些,这江梨野奈因着是誾千代侍大将的身份,因此自知以后主公肯定是熊宗茂,说不定便是心生爱慕,两人有了私情,又不知道怎地,对自己怀恨在心,便是想着教训教训自己。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反应如此激烈,如此强硬。
  可以想见,如果今日自己忍下来的话,那也就这样了。
  这时候,一队武士簇拥着坐在抬竿上的立花道雪从山城中下来了,立花道雪看到这边情景,哈哈一笑,冲着连子宁拱拱手:“连大人,熊宗茂不过是个小孩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来来来,咱们去城中饮酒赏海,何如?”
  连子宁脸上也换了一副笑脸,笑道:“郡王有请,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立花雷神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扫了一眼熊宗茂和江梨野奈,淡淡一笑:“这几个人冒犯了连大人,我定然会给;连大人一个交代的。”
  连子宁也不知道他所说的交代是什么,不过想来也就是责骂一顿而已,还能怎地,便点点头。
  立花道雪也不解释,摆摆手,身后的那些武士便是扑过去把熊宗茂及其身后的那些武士还有江梨野奈给捆了起来。
  一行人上了立花山城,连子宁边走边看,眼中也是禁不住的赞赏。
  这山城远看层层叠叠,宛如天上宫阙,近看的话,那些宫殿却是风格各自不同,有的是日式的平安时代的白墙青瓦的单层楼阁,有的是大明朝的重檐叠瓦,有的则是南洋那边的高脚楼,甚至西洋式的古堡。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最上面一层平台上,那位于层层大殿之旁的一座大教堂。
  教堂是用基督教最喜欢的白色大理石修建的,看上去素雅圣洁,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两座高高的塔楼怕不有数十米高,直插云天。中间的大教堂主殿巍峨壮丽,外面雕刻满了各种各样的神话雕塑,装饰以漂亮的花窗玻璃。
  就在立花山城的大遵行殿旁边,一座教堂巍然耸立,东西方建筑在此奇异的融合,看上去极为的和谐。
  连子宁这时候才想起来,立花道雪是一个很虔诚的基督徒。
  而他所信奉和尊崇的教义,却是和中世纪的欧洲十字军们一般无二,其目标,便是要一统扶桑,建立一座地上神国!
  连子宁侧头道:“原来老大人还是位虔诚的基督徒?”
  这个年代基督教尚未东传,东方人所知不多,立花道雪听了连子宁的话便有些惊愕,笑道:“连大人果然是饱读诗书的,这基督教只在极西之国度传播,没想到连大人竟然也知道。”
  连子宁微微点头:“略知一二。”
  他轻笑一声:“基督教其他的东西,在下不甚懂,不过却是知道,他们那些修女的医术都是很不错的。”
  “确实如此!”立花道雪点点头:“老夫年轻时候上了双腿,每到阴雨天气,便是酸痛难忍,我扶桑名医无数,竟是无人能治,还是碰上了教中的神父,才是以奇法减缓疼痛。”
  连子宁恍然,原来立花道雪竟是因为这个原因信上基督教的。
  “好了,不说这些,连大人,请!”
  一行人并未进大殿,而是从殿前的回廊绕过去,七拐八拐的,最后便是上了立花山城的天守阁。
  在扶桑,每座大名的城堡中,修建的必然都有天守阁,这就像是中国古代豪强庄园中的望楼一般,是整个城堡的最高处,既可以用来警讯,也可以登高望远。
  立花山城的天守阁修建的格外高大气派,足足有五层,十余丈高,天守阁的顶层,有两丈多高,数百平米大小,地上铺着淡黄色的木地板,只有立柱,但是四面却是没有墙壁,因此视线极为的开阔。
  这顶层的中间,也是没有屋顶的,春日煦暖的阳光洒下来,因此看上去就像是个空中庭院一般。
  众人分开落座,立花道雪坐在首位,连子宁在左侧相陪,这里是客人们最尊贵的位置。而在连子宁的对面,则是坐了一群立花家的权贵大臣,长相各自不同,扮相几乎一样,都是涂得漆黑的牙齿,两鬓露出了头皮,头顶一根冲天小辫的发型。
  众人之间,便是那片阳光洒落的庭院。
  扶桑这个年代的饮食习惯,和大明朝很是相似,都是单人单桌,所不同的是,在每个权贵的后面,都有数十人的贴身武士小姓之类的存在,他们也是单人单桌,坐在家主的后面,越是地位高的,坐的也就距离家主越近。
  落座之后,便有一个管家摸样的中年男子站到立花道雪身边,拍拍手,便是有二十余名女子从楼下走上来,在每个权贵的身边各自坐下两个女子,连子宁身边自然也不例外。见连子宁微微诧异,立花雷神笑道:“我等扶桑人,最是好享受,便是吃饭也是不愿意自己动手!连大人,您待会儿无需自己动手,只要张口就是。”
  连子宁这才是恍然,原来这两个侍女竟然是专门给客人喂饭的。
  不由的摇头,这些扶桑权贵,当真是精于享受了。
  看看身边两个侍女,倒是都是眉清目秀,约有十四五岁,也没有涂脂抹粉。见连子宁看过去,赶紧跪在地上便是一阵磕头弯腰,连子宁很是无趣,摸了摸鼻子,转过脑袋来。
  穿着锦衣华服,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跟鬼似的扶桑侍女便是鱼贯进来,在每一个桌子上摆上酒菜。


第三零六章 活人茶 蓑衣舞
  此时的扶桑,承袭了中原的传统,然后自己加工渲染,把各种礼仪给弄得更加的繁复冗杂。
  最为正统的扶桑宴会,足足有十二道程序。
  第一道菜,是先付。
  上来的是一个小碟子,里面乘了几根跟干萝卜条似的东西,连子宁心道,这未免也太寒酸了。
  先付,也就是小酒菜是饭前开胃用的。
  那侍女用带着浓重异国风情的大明官话解释道:“尊贵的明国大人,这是盐渍墨鱼,请您张口!”
  既来之则安之,连子宁便也乖乖张口,享受了一把扶桑贵族式的腐败。这盐渍墨鱼味道还当真不错,也不知道是怎么调制的,甜、酸、咸三种味道夹杂在一起,口味变化多样,在口腔中爆炸开来,很是鲜美。
  吃了一根,便是不再吃,那侍女放下筷子,过了一会儿,这道菜被撤了下去。
  然后是第二道菜,前菜,也就是大明朝所谓的冷盘儿,每个桌上都是摆放了三五道,红红绿绿的,看上去花团锦簇,煞是漂亮,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
  这个连吃都没吃,纯粹是观赏性的,摆上来半盏茶的时间,便是撤了下去。
  然后是先碗,所谓先碗,也就是清汤,意即饭前上的汤。其作用是让客人先喝一碗清汤起清口作用,以免口内酒味浓,吃不出以后上的那些菜肴的鲜美味道。
  上来的那一小碗清汤,几乎是白色透明的,其中飘着棉絮之类的东西,侍女舀了一勺放到连子宁嘴里,味道果然是寡淡得很,但是似乎里面加了一些特殊的东西,有着刺激味蕾的作用。
  先碗也被撤了下去。
  第四道菜,是重头戏,生鱼片菜。
  所谓生鱼片,也就是刺身,是扶桑这个海洋国度中最特色,也是最主要的菜式。用料主要有金枪鱼、鲷鱼、偏口鱼、鲭花鱼、鲈鱼、虾、贝类等,以金枪鱼、鲷鱼为最高级。一般配白萝卜丝、苏子叶、苏子花、菊花、辣根(日本芥末)上桌。吃法上有的蘸酱油,有的在酱油里放柠檬汁、菊花叶、带酸口;也有蘸用清酒泡红酸梅的汁,加上点辣根,甜、酸、麻辣,口感独特。讲究的蘸汁要根据鱼的种类,比如以海鳗配爽口味浓的梅肉酱油,肉质肥嫩的鲁鱼切薄片配以萝卜泥、葱丝、紫菜,蘸食酸酱油,别有一番滋味。
  大大的红漆托盘中,放着十余片巴掌大小,雪白细腻的肉片,被片的极薄,看上去宛如纸一般,几乎是透明的。在旁边放了一小碗黑色的酱料,卖相不佳,里面隐隐然透出来一股辛辣之气。
  连子宁也看不出来这肉是什么。
  还没等那些侍女说话,首座上的立花道雪便是哈哈一笑,神色间颇有些得意道:“诸位,今日我等有口福,能吃到大海怪的肉,这可是扶桑最难得一见的美味啊!”
  话音一落,下面便是响起了一片惊叹声。
  连子宁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恍然醒悟过来,扶桑人口中的大海怪,除了鲸鱼还能有什么?
  对于这种庞大的海中生物,扶桑人有着极大的食用热情,在后世,鲸鱼是许多扶桑人的座上佳肴,但是在这个年代,鲸鱼可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以现在扶桑的武器和造船水平,真想要去捕鲸的话,其下场多半是被鲸鱼给弄得船翻人亡。
  这时候能吃到鲸鱼肉,连子宁估计的,多半是搁浅的鲸鱼。
  众人纷纷品尝,连子宁身边侍女也用筷子挑起一片生鱼片,在酱料中略略一蘸,便是放到了连子宁嘴里。无论前世今生,连子宁都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感觉还不错,有点儿像是三层肉,口感软软的,但还是带点咬劲。
  到了上主菜开始,宴席上的气氛便是活跃开来,因为换菜的速度没有那么频繁,所以可以从容品尝。
  对面的立花家权贵约有十余人,其中大部分对连子宁还是很热情的,纷纷向连子宁问候说话,他们的汉语至少都是粗通,交流不成问题。在扶桑,如果不精通汉话,是无法爬到高层的。
  对于这些立花家的权贵来说,今天能够认识名满扶桑的连子宁,并且和他说话,那是一种相当大的荣耀。对于他们这种身份并不低,但是远没有进入扶桑真正上流社会的权贵来说,这是非常好的一个炫耀的资本。
  更有甚者,已经有人拿出自己写的诗词来向连子宁请教鉴赏了。
  连子宁颇有些好笑,因为这些扶桑权贵们写的诗词,真真正正的是狗屁不通,不但狗屁不通,而且无病呻吟,毫无感情在其中。更夸张的是,有些人的词句甚至是根本不达意,连通畅都通畅,简直就像是后世的高考作文,把几个很生僻或者是华丽的字眼儿堆积起来一样。但是高考作文好歹还讲究个三段式,承前启后呢,这个啥都没有!
  扶桑人喜欢中土文化,但是偏偏是学而不到家,而且还特别爱拿出来显摆,动不动就吟个诗啊,作个赋,赏个雪啊,喝个茶啊,舞个剑啊之类的。
  一言以蔽之,附庸风雅!
  真正的东方文明的神韵,他们是半点儿都没学着。
  连子宁却是不好显露出来,毕竟以后还要和这些立花家的人合作,便只是拣着那不要紧的,出彩的地方说了几句,他学识渊博,涉猎极广,就此避重就轻之下,倒也是说的头头是道,把那些扶桑权贵们听的是心服口服,不断的点头称是,都道果然是明国的大词人大文豪,这水平就是不一般……
  却是有几个立花家的大臣,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埋头吃饭,并不跟他搭话,连子宁一开始还纳闷儿,后来便是恍然。
  估计是以为熊宗茂的事儿了。
  现在立花家都知道誾千代是下一任家督,而熊宗茂就是她未来的夫君,说不得权力也比她还大,因此自然是有人上杆子巴结,现在熊宗茂在立花家的权势已经很是不小,这几位,说不定便是他的支持者,此时自然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连子宁只是哂然一笑。
  然后下面便是第五道菜煮物,第六道菜烧物,第七道菜合肴菜。
  煮物便是烩煮料理,指两种以上材料,煮制后分别保持各自的味道,配置放在一起的菜。这种做法出自关西一带,用合乎时令的全类、蔬菜,加上木鱼花汤、淡口酱油、酒,微火煮软,煮透,口味一般甜口,极清淡。
  烧物说白了便是铁板烧,是即席料理,大而扁平的铁板,烧热铁板后擦油,放上原料煎熟,当场操作,边吃边煎。扶桑特有的铁板烧是较高档的料理,就算是一般的贵族都是吃不着的,首先要求原料的高品质和绝对新鲜——这一点就是绝大部分贵族都做不到的,这个年代的保鲜技术哪有那么先进?
  而且要制作之前不经过腌制,只在烧烤过程中加入盐、胡椒两种调味品——这一点也很难做到,这个年代的扶桑,胡椒都是进口的,价比黄金,谁吃得起?
  这道菜倒是很对连子宁的胃口。
  这还是立花家学了大明的法子,送上来的羊肉、海鲜、牛肉之类的都是用冰镇的,很新鲜。这样一来,味道就差不了了,因为这铁板烧品的就是食物的原始味道。而且用的食材都是相当大的不错,牛肉是神户的上等牛肉,海鲜也都是刚刚从内海中捞出来的上等品,一只大龙虾便有手臂多长,肥嫩鲜美至极。
  而且那侍女的手艺也很不错,她们这等大名家中专门培养出来伺候吃饭的可不是花瓶,而是精通各种厨艺的厨师,连子宁算是见识到了她们的手艺。
  铁板烧十个慢功夫,厨师现场进行菜品的制作,在那两个侍女手中,穿菜,烤肉,翻个儿,刷作料,优雅的宛如舞蹈,速度快的像是杂耍,让连子宁看的眼花缭乱。不同的食物配不同的汁料,龙虾生鱼片这等海鲜类要蘸浅色汁,也就是扶桑特有的清醋,其他如肉类、蔬菜等蘸深色汁也就是特别配制的扶桑酱油或芝麻汁。刺身、海鲜、肉类,种种不一而足。
  连子宁一干人军中生活的时间长了,最是喜欢这等实实在在,酱料浓厚的东西,一个个都是大快朵颐。
  “呼!饱了!”纤纤玉手送来一根肥嫩的烤大虾,上面蘸满了芝麻汁,伺候的侍女已经发现了连子宁的口味偏重,特意的给加了一些料。
  连子宁吃了下去,终于打了个饱嗝。
  那伺候他的侍女眼中露出微微的笑意,然后赶紧低下头去,却是没想到说话这般风雅有趣的明国大人,吃相却是不怎么好呢!
  下面的几道菜,连子宁动都没动。
  终于,十二道菜上完又是撤下去,大伙儿也都吃了个肚圆,又是上了茶盏,立花道雪哈哈一笑,拍拍手道:“连大人,今日便请你看看我扶桑的活人茶和蓑衣舞!哈哈,这可是我扶桑招待客人的最高礼仪了!便是我们,等闲也是看不到的。”
  那些扶桑权贵一听之下,也是纷纷兴奋起来,笑道:“今日可是沾了连子宁的光了。”
  连子宁来到扶桑之后,不止一次的听说过这活人茶和蓑衣舞,但是却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此时见了那些权贵的反应,就更是好奇,笑道:“如此可要开开眼了!”
  一盏茶之后,连子宁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活人茶和蓑衣舞。
  一个青铜大鼎被抬了上来,这是三足圆鼎,很是不小,足有半人多高,直径达到五尺多,看上去怕不有千斤多重,底下担着好几根铁棍,十来个仆人哼哼油油的抬了上来。
  大鼎被放在庭院中央,鼎中乘了满满的水,而水里面,还放着一个人!
  连子宁扫了一眼,瞳孔立刻收缩,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赤身裸体,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竟然是江梨野奈!
  她脸上充满了恐惧的表情,不断的用扶桑话哭喊着,显然是在求饶。但是座上权贵,从立花道雪以降,却是没有一个动容,反倒都是笑嘻嘻的,满脸的期待。
  又有仆人上来,在大鼎下面堆上了柴薪。
  连子宁现在差不多明白这活人茶是什么了,也知道适才立花道雪对自己做出的承诺意味着什么了!
  这是。
  人命啊!
  立花道雪一摆手:“点火!”
  便有仆人上前,往那火堆中丢下了火把,很快木材堆便是熊熊燃烧起来,那大鼎中的水,也是慢慢的开始升温,其中的江梨野奈似乎是感受到了水的温度,发出了惊恐的惨叫。
  适才向连子宁请教他那狗屁不通的酸诗的立花家权贵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做出一副清雅高淡的模样:“斟一杯清茶,看阳光洒落在庭院里,听着美人儿在鼎中被慢慢煮熟的惨叫,看着那浑身的皮焦肉烂,喝着清茶,当真是无上的享受啊!”
  另外一个权贵附和道:“不错,不错,可惜此时已是春时,活人茶最美妙便是在冬季,临风听雪,那当真是有上古之遗风!”
  看来他们喝活人茶也绝对不是第一次了,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
  立花道雪听的很是高兴,微微颔首。
  他哈哈一笑:“以往喝活人茶,都是那些农民的妻女,那些贱民,身上的土腥味儿隔着十里都闻得清清楚楚,搅了大好的兴致。这江梨野奈毕竟也是出身筑前国的名门,从小是给誾千代当侍女养的,可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小姐,今日竟然敢冒犯咱们的贵客,当真是罪不可恕!用来煮这活人茶,倒也是相得益彰!”
  他侧头向连子宁道:“连大人,待会儿便由你喝这头啖汤如何?”
  连子宁看着这一幕幕,心里满不是滋味儿。他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适才在山城之外就算是当场把江梨野奈杀了心里也是不会有丝毫的阴影,但是这时候,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儿在自己面前被煮熟,心里也当真有些接受不了。
  哪怕是一刀给杀了呢,也强似这个!
  听的立花雷神说话,他强颜笑笑:“敢问雷神老大人,何谓头啖汤啊?”
  立花道雪笑道:“便是这美人儿烹熟之后,尸首浮在鼎上,却是皮肉不破,还须一人,用筷子挑破肌肤,那体内精华流出,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味,以此来沏茶,最是美味不过。”
  连子宁闻言,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差点儿没吐出来,强忍着那股恶心的感觉,笑道:“喧宾岂能夺主?这头啖汤,还要雷神老大人喝才是,在下却是不敢夺人之美!”
  立花雷神得他恭维,畅快大笑,向连子宁翘了翘大拇指:“连大人说话就是漂亮!”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了过来,众人都是色变,扶桑以下克上习惯,素来如此,一旦是主家不够强盛了,下面的重臣或者是其它的大名难免蠢蠢欲动。就像是现在高高在上的那位雷神老大人,不也是以大友家家臣的身份篡夺了大友家的基业么?
  现在的扶桑,和中世纪的欧洲有一点很类似,几乎与领主分封制,一个百万石高的大名,下面有几个几十万石高的大名,而每个几十万石高的大名下面,又有若干个家臣,每个权重大臣又有个几千上万的石高,在下面则是各家的武士。
  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句话,在此时的扶桑也是行得通的。所以在座的这些权贵,各家都有不菲的实力。
  难道有人造反了?很多人同时想到,但是不应当啊?就算是也要等主家势弱无力的时候才行,现在立花家刚刚打了一个胜仗,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谁会这么不长眼?
  然后便看到立花誾千代穿着她那漂亮的银色锁子甲,手摁在腰间刀上,带着十来个穿着大红色眮丸的侍大将上了来。
  周围的立花家权贵都是放下心来,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大伙儿都明白了,这是千代公主给自己的侍大将求情来了,可不是有人造反。
  立花道雪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深感在连子宁面前丢了人,让这些明国来的人没来由的嘲笑自家没有家教。
  他一拍桌子,怒吼道:“誾千代,谁让你上来的?退下!”
  立花誾千代一张俏脸上面遍布寒霜,她缓缓跪倒在地:“父亲,女儿求您,绕过了江梨野奈!”
  “放肆!”立花雷神须发怒张,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下去!”
  “不!”立花誾千代也是个极为执拗的性子,倔强的昂起脑袋:“父亲大人,求您绕过江梨野奈吧!”
  “你!”立花道雪气的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对于这个承袭自己倔强执拗的性格的女儿,立花道雪当真是无可奈何。


第三零七章 寺内家的算盘
  一般的扶桑贵族家庭,女儿地位相当低,因为以后基本上都是要外嫁给其它的权贵和亲所用,和一件工具也差不多。但是立花家不同,立花雷神年少的时候敢于刀劈闪电,结果被电的半身不遂,那方面的能力难免也是受到了影响,倒不是说硬不起来的问题——事实上立花雷神这方面的能力和他在战场上的赫赫威名有的一比,每灭一个大名家,便是将对手的妻妾女儿乃至于所有姿色还过得去女性家眷,下至八岁,上到四十五,全部纳入后宫,现下立花山城的后宅不敢说粉黛三千,至少七八百是有了。
  而更为扶桑上流社会你的贵妇小姐们津津乐道的就是立花雷神曾经在攻进大友家的水城之后当夜将大友宗麟的妻子和三个小妾,四个女儿,以及大友宗麟的母亲和四个姨娘召集在一起淫乱的故事。
  一夜御十女,立花道雪立刻成为了这些贵妇们的性幻想对象,毕竟对软趴趴的扶桑男人来说,满足他们的妻子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让雷给劈成了不孕不育,反正立花雷神播种无数,但是只有誾千代这一个女儿。
  老来得女,又是唯一继承人,平日里难免就宠了一些,现在一时之间,立花雷神的暴怒根本就吓不住她了,立花道雪气的浑身哆嗦,竟是无计可施。
  主辱臣死,现在自然有心腹家臣前来分忧,一个四十来岁的大臣趴在地板上爬着出列,向誾千代讨好的笑笑,又向立花道雪拱拱手,道:“主上,江梨野奈既然是冒犯了连大人,为何不问问连大人的意思呢?嘿嘿,连大人说杀,咱们就杀!连大人说放,咱们就放了。”
  这话说得却是巧,把包袱甩给了连子宁,若是杀了,那自然是连子宁的罪过,让公主殿下恨他去吧!可不能让公主殿下和主上生分喽!
  若是放了,那自然是主上乐善好德,对客人报以充分的尊重,也是咱们立花家好客的体现不是?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哈哈哈哈……
  当真是一举双得。
  立花道雪闻弦歌而知雅意,赞许的看了眼这个家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向连子宁道:“连大人,你看?”
  立花道雪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连子宁的脸上。
  立花誾千代脸上闪过一丝绝望,一双大眼睛看着连子宁,眨也不眨。
  她对连子宁印象极好,温文尔雅,学识渊博,又是一表人才,少年得意,便是那些阴谋算计,和自己锱铢必较的谈判,却也是显示了性格中精明睿智的一面。综合起来,在今日之前,连子宁在她心中简直便是白马王子一般存在,实在是比从小到大接触的那些扶桑权贵,贵介公子,强了不知道多少。跟他一比,原先看着还算出彩拔挑的熊宗茂,现在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胡子这么长!长的那么丑!身材这么肥!声音这么难听!文不会吟诗作赋,武力上也是差了老远!那些所谓的赫赫功绩,跟人家一比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但是从今天早上山城外面那事儿上,她却也看出了连子宁的性格,这是一个外表温和,实则内心高傲无比,强硬无比,绝对不容人冒犯的人!
  野奈惹怒了他?他又怎么会饶了野奈?
  连子宁不由得苦笑,谁说扶桑人是土鳖?就算是土鳖,那也是有心眼儿的土鳖,你看人家这阴谋算计,不声不响的就把报复丢给自己了。
  被众人目光盯着,他表示压力很大。
  他转过头去看江梨野奈,鼎中的水已经是很热,她雪白的皮肤都已经有些变红,看着连子宁,一双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满满的都是哀求。
  他叹了口气,这女孩子虽然身材高挑,但是胸前那贫乳却是暴露了她的真实年纪,才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而已啊!
  他苦笑一声,站起身,向立花道雪拱拱手:“今日之事,便依着梨花郡主吧,江梨野奈虽然冒犯了我,却是罪不至死!还请雷神老大人,放她一次!”
  誾千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先是不可思议,然后便是感激,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
  原来这位明国大人,也不是那般的绝情啊!
  江梨野奈终于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而下。
  连子宁叹了口气,自己这次又是烂好人了。
  不过让让他生生看着一个如此年纪的漂亮女孩儿在自己面前被烹死,也确实是看不过眼。
  立花道雪先是一愣,然后便是道:“好,连大人心善,老夫也就不做恶人了!放了她!”
  左右的仆役赶紧的浇熄了火堆,然后又往那铜鼎下面浇水降温,誾千代赶紧让两个侍大将把已经被热水泡的浑身酥软的江梨野奈从水里捞出来,给她解开绳索,裹上衣服。
  江梨野奈忽然仆倒在地,膝行爬到连子宁面前,连子宁不知道她弄什么幺蛾子,便只是看着。
  却没想到野奈爬到他面前,竟是抱着他的脚,狂吻他的靴子,把连子宁吓了一跳,赶紧挣开,道:“你这是做什么?”
  立花道雪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连大人,这是我扶桑的吻靴礼,乃是代表最大的谢意的礼仪。”
  “好了,你们下去吧!”立花道雪向誾千代摆摆手,誾千代应了一声,赶紧带着江梨野奈退下。
  “呵呵,小女莽撞,搅了连大人的兴致,还望勿怪!”立花道雪笑道,招呼一声:“上蓑衣舞!”
  十几个武士被士兵押解了上来,连子宁看了看,有些眼熟,似乎是适才在山城外面向自己拔刀的熊宗茂的武士。
  然后几个奴仆拿上来十来件蓑衣,还有一个瓷罐,把蓑衣堆在一起,打开瓷罐从里面倒出来黄色的液体淋洒在蓑衣上,没一会儿,蓑衣便是被浸透。
  连子宁闻了闻,这似乎是油。
  心里一动,似乎能猜到一些了。
  那十几个武士眼中露出极大的恐惧,嘴里屋里哇啦的叫唤,似是求饶,但是自然没有人理他们。
  他们被强摁着穿上蓑衣,然后每个人身上都被栓了一条坚固的铁链,另一端固定在柱子上,全都处理完了之后,便有人往他们身上扔上了火种……
  那干燥的蓑衣已经是被油脂给浸泡的透了,此时被火种一点,立刻就是哄哄燃烧起来,只是一瞬间,这些武士便是变成了十几个火人儿……
  火焰灼烧皮肤的痛苦,连子宁没有试过,但是想想也是痛苦到了极点。
  那些武士们全身着火,发出一声声的惨叫,其中混合着火焰灼烧皮肤的滋滋声,油脂透出来又被燃尽的声音,蓑衣燃烧的荜拨荜拨的声音。他们想要逃跑,想要挣扎,但是被铁链牢牢的固定住,根本无法挣脱,为了减轻痛苦,只好不断的狂跳呼喊着。
  十几个火人儿在疯狂上蹿下跳,这道蓑衣舞,果然是很精彩!
  惨叫声萦绕在天守阁中,扶桑权贵们哈哈大笑,状若癫狂……
  连子宁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
  扶桑出云国,寺内大城。
  和其他大名的山城不一样,寺内家在出云国的首府,却是一座极大的水城。
  在出云国的东北角,群山环绕之间,是一座碧水荡漾的大湖,说是大湖,其实和大海是想通的,有一条约有一里多宽,五里多长的水道通向大海。
  因此,这座名为大熊湖的淡水大湖,实际上是一座非常优越的天然良港,只不过这里并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因此非常冷清,根本不为人所知,便是扶桑国人,也是很少有人知道的。
  虽然没有成为天然良港,但是这里却是成为了寺内家的驻跸之所。
  这座大湖面积极为广大,几乎相当于小半个出云国,长百多里,宽也有五六十里,在扶桑算是一等一的大湖,湖水周围是大片大片的良田,数十条大小水脉灌注其间,极为的方便,地理条件很是优越。这片约有一百八十多万亩大小的平原,土地肥美,水网纵横,再加上有大熊湖的鱼虾莲藕螃蟹等资源,成为了整个扶桑数得着的富庶之地,整个本州岛上,也只有被羽柴秀吉占据的关西之地可以比拟一二。
  寺内家占据了出云、伯歧、隐岐三国,石高一百五十万石,其中有八成的石高,都是来源于大熊湖畔的这些肥美土地。
  顺理成章的,这里也就成寺内家的统治中心。
  大熊湖中一座大岛,便是寺内家的大城所在。
  扶桑本来无城,后来平安时代,扶桑与当时的唐朝、朝鲜关系紧张,九州地方普遍出现了土筑的水城,成为最古老的城池的形式。后来,全国各内陆地区陆续开始出现模仿唐朝、朝鲜而建的“朝鲜式山城”,在这种城的形式上发展成后来以山为防御本体的山城。在镰仓时代,武士阶层大量出现,武士的居处大多在平坦的地势上,出于作战、防备的本性,武士们常常在居所周围垒土台、挖深沟,构筑相对安全的施设。这种形式的“居所”后来发展成为“馆”、“平城”。镰仓末期、南北朝时期,恶党、山贼群起,他们凭借地势有利的山体,让讨伐的幕府军队吃尽了苦头。各守护大名纷纷效仿的将自己的“馆”、“平城”移到了地理位置优越的山头上,这就形成了战国时期叱咤一时的山城的雏形。
  之后便是战国,军事的高度紧张使得城郭的发展非常迅速,各种平城、平山城、山城、水城大量出现。
  所谓水城,便是周围完全被海、川围绕的城。对这种形态的城来说,船是唯一的攻击手段。因此在防御上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很难被围困。战国时期最有名的水城当属村上水军所处的濑户内海上的能岛水城。丰后大友家的水城也非常有名,在丰后丹生岛水城一战中,大友军用大炮猛轰岛津水军,让敌人吃足了苦头。
  寺内水城便也是如此。
  远远看去,这是一片很壮观的建筑物,岛上殿宇连绵,修建有大片大片的城池楼阁,而在靠近海岸的这边,却是一个巨大的水寨,木头建造的寨墙圈起了一大片水面,里面战船无数,看上去很是威武。
  在岛上殿宇中,有一座最为恢弘壮丽的大殿,周围士兵守卫森严,那里,是寺内家家督寺内信隆的居所。
  一个穿着大红色衣服的中年男子正在大殿里面疯狂的砸着东西,来自明国的珍贵瓷器,关西的折扇,佛郎机的精美的手铳,任何看得见的能够被他够到的东西,都是被他狠狠的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边砸东西,他嘴里还发出一声狂暴的嘶吼,一张还算是文气的脸上遍布着狰狞,整个人宛如一头暴躁的野兽。
  两个小内侍哆哆嗦嗦的躲在殿角,整个人蜷成一团,连动都不敢动!生怕家督大人注意到自己,被拖下去暴打致死——大殿外面,现在已经横着十来具尸体了,都是今天被打死了。
  家督大人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收到了一封来自南边儿的信件之后,整个人便是变得狂暴无比。
  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大殿里面,疯狂咆哮,砸东西,就连小松夫人进来劝说都被在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撵出去了。要知道,平日里家督大人最是宠爱小松夫人不过,哪里舍得打?
  寺内信隆猛地回过头来,一双发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们,眼中满是暴虐的杀意。
  两个小内侍顿时脸色发白,眼中透出绝望来!
  “你,你们两个滚出去,去告诉弘二那个逆子,让他给我滚出来!让他滚来见我!快点儿!要不然我杀了你们!”寺内信隆大声吼叫道。
  一个小内侍都快哭出来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主上,主上,今天弘二大人就已经跑了,您忘了,您不是还派大军去追去了么?现在还没有消息呢!”
  “逆子!该死的逆子!你敢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听了那小内侍的话,寺内信隆先是一愣,然后便是疯狂的咆哮起来。
  两个小内侍汗如雨下。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主上,青冈大人回来了!”
  听到青冈大人这个名字,那两个小内侍都是悄悄地舒了口气,现在整个水城之中,能够劝得住主上的,也就只有青冈大人了吧?
  果然,听到青冈大人这个名字,寺内信隆怔了怔,遍布血丝的双眼顿时就变得清明了一些,他愣了片刻,看了看被自己弄得一塌糊涂的大殿,叹了口气,回头对那两个小内侍道:“把这儿收拾干净了。”
  两个小内侍忙不迭的磕头称是。
  然后又对外面喊道:“告诉青冈大人,在偏殿等我。”
  偏殿之中,看到寺内信隆走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赶紧站起来施礼,他却非是一般的扶桑权贵打扮,而是穿着一袭大明样式的青袍,高冠奇古,头发花白,长相清瘦,不像是扶桑人,反而是跟一个大明朝的读书人一般。
  他行的也不是扶桑的礼仪,而是长长一揖,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在下见过家督大人!”
  称呼也不如其他人一般是主上。
  “青冈大人请起,请起!”寺内信隆赶紧把他扶起来,挤出一丝笑意:“早就说过了,以后不必如此多礼。”
  这老者,便是黄青冈,他却不是扶桑人,而本来是大明的一个秀才,后来眼见科举无望,便是浮舟来到扶桑,却没想到他也是颇有机缘之人,正巧赶上寺内信隆招募谋士,指名道姓要明国的读书人。
  但是明国的读书人向来是瞧不上他们这些小国蛮夷的,以至于寺内信隆的招聘启事贴出去好长时间竟然是无人应聘,让一向自视甚高的他大为光火。
  不过这时候,黄青冈来了。
  他一向是热衷官场仕途,但是可惜,只有一个秀才功名,别说是当官儿了,就算是个当官儿的当老夫子都没人用,所能走的出路也不过是在乡间开一个蒙学,开馆收徒,教育子弟而已。
  这老头子也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的性子,而且思维很是独特,心里盘算了盘算,寺内信隆怎么着也是个百万石高的大名,手底下三个国家,数万将士,若是放在大明朝,这也算是一方诸侯了,至不济也是个布政使级别的人物,给人家去做幕僚老先生,也不算是丢人。
  于是就这么来到了寺内水城。
  他也是饱读诗书,胸中有丘壑的,绝非是一般的迂腐读书人可比,只不过是因为实在是写不得八股文章才会考不上举人,其实无论是文才武功,都是有相当的根底。
  便是在大明朝,也是相当出挑的人才,更别说是在文化荒漠一般的扶桑,这些年,黄青冈着实是很为寺内信隆出了不少的力气,也是颇见成效,因此日渐得到宠信。


第三零八章 玉米?!
  又因为他是一个明国人,在扶桑毫无根基,只能依赖自己,所以寺内信隆对他十分的信任,毫无忌惮。
  便是在几个月前,封了他一万石高的领地,任命他为寺内家的笔头重臣。
  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成为笔头重臣,在整个扶桑,也是相当罕见了。
  不过,这几日间,黄青冈和寺内信隆都是被一件事情困扰着,烦不胜烦。
  事情的起因,便是去年的大年夜。
  寺内家和大明朝的一些权贵都是很有些联系的,事实上,若不是从大明朝走私的制式刀剑,强弓硬弩,马枪大刀,寺内家也不会如此的强大。扶桑制作出来的宝刀虽然是天下一绝,但是那玩意儿制作起来也是太过于费时费力了,制作一把上好的武士刀,需要一个村子的人劳作整整一年!各种繁杂的程序和珍贵的材料,注定了那是不可能量产的。但是大明朝的武器,却是一买就是成千上万。
  实际上,扶桑的许多大名和明朝的权贵商人有联系,这在扶桑已经不能算是秘密了。大明朝国力强盛,制造武器一次都是十几万几十万的数额,那些权贵们能量也大,一次弄出来一些就足够把这些小门小户的大名给喂得饱饱的了。
  扶桑权贵有银子,大明朝权贵有权力,双方一拍即合,于是无数的大明武器源源不断的流入了扶桑,扶桑的银子也源源不断的流入了大明。
  和寺内家有联系的,是大明朝的一位高官,刑部侍郎孙言之孙大人,当然,现在在其官衔面前要加上一个曾字,因为现在这位孙大人贩卖军械的事情暴露,已经是被贬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临安府,去跟那些丛林里的猴子打交道去了。
  但是双方还是有联系的,孙大人虽然远去临安府,但是还留下了很是一些渠道,现在由他的儿子孙挺掌握着,依旧是可以卖给寺内家一些稀缺的东西。
  而寺内家对于这位现任孙家的掌舵人也是非常的看重,寺内信隆知道大明朝的科举知道,也知道孙挺是顺天府乡试的解元,一个解元,未来是看得见的光明,几乎可以说是不可限量。寺内家想要购买更多的军火,还得落在他头上呢。
  结果就在去年年底,那位孙解元传过来一个让寺内信隆左右为难的消息。
  他让寺内家出兵,冒充倭寇——其实也不用冒充——去袭击大明朝沿海的一个卫所,至于原因,没说。
  寺内信隆很是为难,大明朝的强大他是知道的,昔日那些纵横海上的倭寇被大明朝和立花家联合围剿之后的凄惨下场,他也是看在眼里,因此是真真不想触怒大明。但是那位孙解元也放了话了,若是这事儿办不成,咱就一拍两散,反正扶桑想要掏大把银子买咱们大明武器的大名多得是,还差你一个?
  咱卖个立花家去!
  一听这话,寺内家上上下下都急了,整个扶桑谁不知道寺内家和立花家是死对头?双方为了争夺石见银山连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若是立花家得了武器,咱们没了武器,岂不是呜呼哀哉?
  于是明国人的大年夜,寺内家的长男寺内弘二便带着一千人乘船出来,带着孙家派来的向导,去了山东方向。
  过了五天,寺内弘二回来了。
  去了一千,只回来了八百,而且回来的人身上,很有不少人带着很严重的伤势。
  弘二带回来的消息让寺内信隆心惊肉跳,那些明国士兵只有一百一十二个,但却是强悍的惊人,他们的长矛方阵,坚韧无比,不但防御力惊人,而且进攻能力也是很强。寺内弘二以十倍的兵力围攻,竟然都是用了许久才打下来。
  对方一百一十二个士兵全死,寺内家也当场战死一百七十多个,当天回到船上,重伤不治的又有三四十个。
  这个消息让寺内信隆震惊无比。
  十比一的兵力,可不是简单的一对一的换死,一般来说,一千人围攻一百人,对方全灭,这一千人中也就是死个十来个。
  现下竟然是二比一的损伤!什么样的军队,竟然有这样的战斗力?难道是大明朝的边军精锐么?
  还是黄青冈更关注国内的信息,多方搜集之后,告诉他,这是一支新近崛起的势力,名曰武毅军,在镇压大明朝山东布政使司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的过程中有极为出彩的表现,战斗力堪称强悍!这支武毅军的首领,便是名满天下的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而他的背后靠山,则是大明朝兵部左侍郎戴章浦,他和戴章浦唯一的女儿,即将订婚。
  寺内信隆一听就知道坏了!恨不得扇自个儿两个耳刮子,宁可是跟立花雷神打对战也不能得罪这一位啊!
  大明朝这些权贵的德行,寺内信隆和他们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也很是了解了一些,说得好听点儿,那叫天朝上国威仪不可冒犯,说的实在些,那就是小心眼儿,睚眦必报。
  得罪了他们,别看你在扶桑,他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但是寺内信隆还是没有想到,这场报复,来的竟是如此的猛烈,如此的让他束手无策!
  之后好几个月,武毅军都没什么动静儿,他这才是慢慢放心。但是就在几日之前,从九州岛那边传来了消息,大词人,大文豪连子宁来到了扶桑。
  不过是短短几日,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扶桑的上流社会。
  别的大名听到了都是摩拳擦掌,准备邀请其去自家山城一行,吟诗作赋,以此作为夸耀的资本。
  但是寺内信隆听了,却只是恐慌,因为那位连大人,可不是自己来的,还带着一支恐怖的大军!
  那支军队很快就展现了他们强大的战斗力,占据肥前港,击败五岛氏,那支大军还未尽全力,就已经展露了雪亮的獠牙!
  大军一路北上,在立花家驻扎下来。
  寺内信隆心里清楚,他们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而且看这个架势,还拉上了雷神立花道雪。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一个立花家就足够难对付,更别说还有这么一支强军在身侧。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把弘二那逆子给打死,但是这小子也是机灵,他母亲小松给他通风报信,让他天还没亮就逃出了水城,为此,寺内信隆还很扇了小松两个耳光。
  冷静下来之后,便是把黄青冈派出去,让他联系人手,打探立花家的消息。
  “家督大人,消息很不乐观。”黄青冈皱了皱眉头,满脸的阴翳:“根据咱们线人的消息,现下立花家的一万精锐,已经到了长门国和石见国的边境,而且立花道雪又是紧急征发了三万足轻,而两千五百武毅军,此时正驻扎在青木城!”
  “看那架势,目标正是咱们!”
  黄青冈沉重的说完这句话,偏殿中便是陷入一片凝滞之中,气氛很是沉重。
  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就算是资质再怎么平庸的人,在这个位子上呆了许多年,眼角也是早就变得很开阔了,看问题自然也就看的更远一些。
  这意味着什么,两个人都一清二楚,一个立花家就已经足够疼痛,再加上武毅军,根本是寺内家无法抗衡的。
  武毅军虽然只有两千五百人,但是之前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他们这两千五百人,至少可以相当于一万人的扶桑正规军。
  因为彼时的扶桑,并没有多么先进的战法可以把群体的力量发挥出来,更多依靠的则是双方接阵之后的混战,总之一句话,这个年代的扶桑,就像是民国时期的中国一样,装备参差不齐,士兵勇气可嘉,军官一塌糊涂,技战术水平远远落后于欧美诸强。
  能打赢才怪了!
  沉默半响,寺内信隆低声道:“青冈先生,你说,若是我将弘二交出去,会怎样?”
  “万万不可!”黄青冈脸色一变,断然道:“家督大人,万万不敢如此做,在下是明国人,对于明国人的心思最是明白,明国人讲究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那连子宁是冲着寺内家来的。就算是杀了一个弘二,他也无法和武毅军上上下下交代,而且人家已经是自以为吃定了咱们,就算是交上去弘二,他也定然不会罢手的,反而是会认为咱们软弱,更是步步紧逼!”
  “家督,此时决不能退,一退之后,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寺内信隆满脸的苦涩:“我何尝不知道这些,但是,咱们打,也不是对手啊!”
  “谁说要打?”黄青冈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轻轻一拍手:“在下适才忽然想到了,咱们不必他们动手!”
  “哦?先生教我!”寺内信隆大喜,赶紧文绉绉说道。
  “在,四个字,坚壁清野!”黄青冈成竹在胸道:“咱们所有大军,退守水城,所有船只,全部集中于此,就将大熊湖以外的土地,让给他们也就算了!”
  “啊?”寺内信隆傻了,没想到黄先生给出的就是这么一个主意,他犹豫片刻,道:“但是这样一来,咱们岸边那些肥田沃土,那些百姓,岂不都?”
  “这样也总比我寺内家消亡与这苍茫大地上更好!”黄青冈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水城地势如此险要,只能以战船攻之,咱们把战船征集起来,统一纳入水城,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攻打,临时造船,已经所来不及。那些武毅军浮海而来,虽说传说中有山一般庞大的战舰,但是咱们大熊湖和大海的海峡已经以铁链横亘,什么大船都过不来!如此一来,我寺内水城固若金汤矣!”
  他越说越是兴奋,脑子也越发的活泛起来:“咱们可以把百姓家中的东西,全部征集起来,把地里所有还在生长的庄稼,全部割掉烧掉,一点儿家当都不给这些贱民们剩下!到时候就算是立花家占据了此地,也不过是得到一片废墟而已,他们还要想办法赈济灾民,要收拾土地,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气力!武毅军孤悬海外,定然不敢长留,根据在下估算,最多不过两月,他们定然就要回国,咱们只要是能拖过了这两个月,那就算赢了!”
  寺内信隆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本来是相当荒谬的一个主意,让黄青冈说说,却是觉得当前就只有这一个办法而已!
  终于,他权衡良久,咬了咬牙道:“青冈先生,这个事儿,便拜托了!”
  这个主意,虽然可能是会管那么一些作用,但是确实是会背负上极大的恶名,虽说扶桑的大名一向是不怎么把农民当人看的,但是能够公然做出这等事的大名,却也是没几个。但凡是寺内信隆还想再扶桑打混,这个骂名,他就背不得!而作为一个外来人的黄青冈,这件事儿,他去干再合适不过了。
  黄青冈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但是他功利心极重,子啊扶桑过惯了人上之人的人日子,现在再让他回到河南归德府做那个普通的秀才,当真是生不如死,而要保住自己的权位,就一定要保住寺内家!
  “家督大人请放心,这件事儿,在下定然般的妥当!”黄青冈拱拱手,慨然应道:“非但如此,这些日子,在下还要去往其它大名领地,合纵连横,那立花家作恶多端,树敌无数,定然是不少人欲要制其于死地!到时候咱们合纵连横,等武毅军一退,便是把这立花家四面合围!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寺内信隆大喜过望:“那就多谢先生了!”
  “不敢不敢!”黄青冈摆摆手,低低一笑:“这些日子以来,在下在南边儿也没白呆,这一次,可是为大人领回来一位贵客!”
  “贵客?”寺内信隆疑惑问道。
  黄青冈微微一笑,走到殿门,冲着外面喊道:“有请五岛白菊大人当面……”
  ※※※
  “这是,玉米?”连子宁望着自己的面前的一个黄橙橙的棒槌子,抬起头,愕然问道。
  一曲蓑衣舞跳完,那十几个冒犯过连子宁的武士已经是生生的而被烧成了一团焦尸,尸体整个蜷缩成一团,双手拢在头侧,就像是个婴儿一般。
  对于连子宁来说,他们烧死也就是烧死了,只不过是感觉恶心一点儿,倒是没什么别的,他可不会烂好人到去给冒犯过自己的人求情。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还是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美女和粗汉享受的待遇确实是很不一样的。如果把江梨野奈换成一个丑妇,连子宁会不会出手相救还是两两之说。
  宴会的最后一项,立花道雪却是神神秘秘的,说是要请诸位品尝一件稀罕物。
  连子宁本来还以为是什么活人茶之类恶心巴拉的玩意儿,却没想到,一个人面前端上来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个黄澄澄的煮熟了的棒子。
  颗粒如黄玉,可不正是玉米?
  在连子宁前世,这玩意儿在山东叫做热棒子。
  “哦?连大人见过这东西?”立花道雪诧异道:“这玩意儿是前一阵子一个佛郎机商人送给我的,也没说叫什么东西,只说是从他们新发现的什么新大陆发现的毫物事,甘甜糯软,味道却是不错。”
  连子宁笑笑:“学生看书时候见过!”
  “果然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董大人这话说得着实有道理,这东西,便是我扶桑最博学的大师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事,今日却是被连大人一语道破!哈哈,这颗粒温润如黄玉一般,玉米,玉米,当真是个好名字!”立花道雪摇头晃脑的说道。
  所谓董大人,便是时任礼部尚书,在大明朝的高官序列中排位还要在戴章浦之前几位的董其昌,正德十九年以弱冠之年中状元,名扬天下,现在也不过是刚知天命而已,却已经是成为了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他说的名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脍炙人口,极有道理,便是扶桑人也都知道。
  连子宁心里此时已是颇为的激动,玉米这玩意儿的功用,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中国人真真是该感谢佛郎机人和印第安人,这种高产量的粮食作物,自从明朝中后期传入中国之后,不知道挽救了中国多少次的危机。
  明末小冰河时期,粮食全面检查,若没有玉米,不知道要饿死几百上千万人;清末太平天国作乱,江淮民不聊生,若无玉米,又是一场大面积的饥荒;甚至是建国之后的几年饥荒,也是多亏了玉米的功劳。
  当然,还有地瓜,也就是番薯。
  不过连子宁向来是看重眼前的东西,玉米,就是摆在他面前的巨大财富。
  大明朝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河南江淮地面儿,已经是流民四起,眼见有不稳之趋势,玉米对气候要求相当低,不能说旱涝保收,但是一般的小灾小病,却是对其没有什么影响。而且生长周期短,从麦收之后道秋收,这三个半月间,就足以成熟。在夏天天气炎热,湿气充足的时候,坐在玉米地边儿上,甚至能听见咔嚓,咔嚓,玉米拔节的声音,生长迅速可见一斑。


第三零九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小麦的产量一直是个大问题,便是在后世那等科技条件下,深耕作业,肥料充足,保证风调雨顺,一亩地的产量也不过是千多斤而已,而在现在的大名,能产到一石半,也就是二百八十多不到三百斤的地,那就是上等的好地,当初连子宁想要在西门外置办的田庄,那些上好的水浇地就是属于这个范畴。
  而一般的土地,能够有个二百斤就很了不起了,像是九边地方,一亩地产量甚至还不到百斤。
  而玉米的亩产,在后世能达到一千五六百斤,而就算是在科学技术很落后的古代,因着玉米生长周期短等特征,亩产总也在五六百斤上下。
  也就是说,如果把大明朝所有的耕地都换成玉米的话,就相当于大明朝的耕地面积凭空扩大了三倍以上!
  毫无疑问,那样的话,饥荒这种现象,定然就会大大减少。
  大明朝的百姓很能忍耐的,只要是有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造反。
  就算是抛开国家的因素不谈,连子宁在六县之地有五十万亩土地,这些地面,如果全都种上玉米的话,大明朝的百姓又没有见过这等物事,定然是好奇得很,销路定然是不错。
  于国于家,这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
  众人吃了几口,都是香甜,不停的称赞。
  连子宁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雷神老大人,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立花道雪眼睛一眯,哈哈一笑:“可是要讨要这玉米种子?”
  连子宁一看便知道坏了,这老家伙看破了自己的意图,这一次只怕要出血了。
  他点点头,果然就听立花雷神道:“连大人,这交情么,归交情,买卖归买卖,咱们可是要好好谈谈的!”
  连子宁叹口气:“雷神大人,您那儿还有多少玉米?”
  立花雷神比了一个指头:“还有整整一库,怎么着也有个五万斤往上数!”
  “这么多?”
  立花道雪含笑点头。
  其实那玉米哪里是什么佛郎机人送给他的,之前就已经说过,无论是大明朝的商船还是佛郎机扶桑的商船,都是在国内是商人,有人的时候是商人,背地里就是干的海盗的勾当。这些玉米,就是立花家的战船在海上游曳的时候打劫的战利品。这些玉米本来是那个佛郎机人准备贩卖到扶桑赚点儿钱的,却是没想到,被立花道雪老大人给截胡了。
  “开个价儿吧!”连子宁道。
  五万斤玉米,已经足够数千亩地的耕种了,连子宁是必须要拿到不可。
  立花道雪干脆利落道:“把你武毅军那些长枪大戟送我一些。”
  连子宁一听这话,便知道了立花道雪的心思,问道:“大人也想学这长枪大戟的方阵之术?”
  立花道雪点点头:“我看这东西很不错。”
  连子宁心里暗道,我这方阵之术,可不光光是有这些武器就足够的,武器只是最边缘的因素,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东西是士卒的训练,纪律的严格,还有方阵的布局等等。
  以扶桑士兵的素质,光是把他们训练的正步走只怕就得个一年半载。
  而且这东西,被人家看了一遍也是瞒不了人的,真要是要模仿的话,要挡也是挡不住的,反倒是不如这么做一个顺水人情。至于那长矛,反正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连子宁便爽快道:“要多少?这玩意儿我们也稀缺的很,雷神大人可,莫要狮子大开口。”
  立花雷神一笑:“不会不会,咱们只要五十根大枪,十根长戟便好。”
  连子宁点头:“成交了!”
  一顿饭也是宾主尽欢。
  ※※※
  肥前港,五岛氏山城,现在已经改了名字,高高的城楼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连记别院!”
  字是很漂亮的柳体,飘逸潇洒,却是不乏力道,这是连子宁亲手所书。
  五岛氏的家族余孽都被清理干净,但是这里却没有冷清下来,当日血战之后的痕迹已经被清扫干净,琥珀和城瑜奇薇等人还有连家的那些管事什么的就都住了进来,这里安全,地面儿也大,城瑜干脆就把这里当做了连家在扶桑的总部。
  因着他们在这里,陈玉也拍了一个百户所的兵力驻扎进来,以为保护。
  中央的大殿旁边,有一个独立的院落,这院子便是山城的库房,或者正确来说,藏宝阁也行。正面儿坐北朝南一座大殿,这大殿左中右三间,中间三层,很是阔气。
  这大殿和院落中,都有手持大戟的大戟手站岗放哨,防备很是森严。
  大殿中空空荡荡的,只在靠门的地方有着一个桌子,两个管事模样的人坐在后面,他们面前各自放着笔墨纸砚,旁边已经放了一叠写满了字的书稿了。两个人,都是四十来岁,一个又高又瘦,跟个竹竿儿也似,颌下留着三绺长须,另外一个,则是矮矮胖胖,一身的肥肉,跟个肉球也似,坐在那儿连脖子都看不出来。
  大殿的一侧已经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金银珠宝,翡翠玛瑙,珍珠宝玉等东西,珠光宝气四溢。
  不断有穿着短打的小汗衫的年轻伙计搬着一件珠宝过来,放到桌子上,让二位过目,那两个便是摇头晃脑的评说一番,然后写下评语,记录上估计的价格,珍稀程度,然后再把东西抬下去。
  在他们的身后,就有十来个大箱子,鉴定好的珠宝便是放在这里面。里面弄得很是仔细,因着都是贵重物品,所以里面都是垫了厚厚的纸张,棉花等东西,便是这些箱子,也是上好的裹着铜皮的大红木箱,不但坚固,而且可以防潮。许多大型器物放在一边,也不知道要怎的搬运。
  当日王大春报给连子宁的账本上记载的金银珠宝,不过是五岛氏的典藏而已,后来又从五岛氏的这些大臣重臣家中抄出来为数众多的财宝。而今日统计的这些,却是昨天刚刚从五岛氏后花园假山下面一处隐蔽的地窖中发现的财宝。
  这个发现让大伙儿都是诧异的很,没想到这五岛氏竟然如此奸猾,在自个儿家里还藏得这般隐蔽。
  于是刚刚歇了一宿的几位老先生和一些伙计又是开始忙碌起来。
  四个伙计抬着一个四足方鼎哼呦哼呦的抬过来了,四个小伙子都是累的额头青筋暴跳,大汗淋漓,显然这鼎的分量很是不轻。这四足铜鼎足足有二尺多高,边长也在二尺上下,看上去方方正正的,厚重古拙,身上透着一种深沉厚重的绿来,看上去便知道非是凡品!
  铜鼎放在桌子上,顿时便是把那桌子给压的一晃。
  两个老先生本来都已经是昏昏欲睡,两眼发红,此时一看见这方鼎,却是立刻就精神起来,差点儿没跳起来,两双眼睛贪婪的在铜鼎上扫来扫去,眼珠子里面写满了不敢置信。
  这两位,乃是顺天府最大的当铺‘诚可斋’的大朝奉,都是在当铺这个行当干了一辈子的人,从小伙计到管事,再到朝奉,一辈子过了眼的好东西不计其数,一双招子毒辣的厉害,但凡是被他们过了眼的东西,几乎是没有认不出来的。
  城瑜知道连子宁这一次定然是能收到不少好东西,因此来之前,特意花高价把这二位给请了来,两个人薪水高的吓人——每年每个人一千两银子。
  这在后世,就是百万以上的年薪,超级打工族。
  不过这两位现在可是兴奋的要死,他们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呢!因此虽然连着好几天熬夜,两双眼睛红的跟老兔子一样,但是精神却是极为的亢奋。
  那竹竿儿道:“老秦,这金鼎铭文,可是你拿手的,你给掌掌眼?”
  那矮胖子老秦点点头,口水几乎都要滴答出来了,他伸出哆嗦的手,小心翼翼的摸着那铜鼎,脸上满是迷醉的神色,他口中喃喃道:“鼎高一尺九寸三分,长一尺六寸,宽一尺一寸,方形,二直耳,折唇,浅腹,平底;口立双竖耳,耳上有双龙相峙;耳外侧及龙身之上饰鳞纹,腹部饰兽面纹及三角纹,四角出脊棱,四足细长,以圆盘分为上下两节,上节装饰兽头,并有脊棱和二道弦纹,下节仅饰三道弦纹。”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若是无误,理当是三代之前的老物事!价值,不可限量。”
  “三代之前?”那瘦子正在奋笔疾书,闻言手一哆嗦,毛笔在上好的宣纸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污迹,不敢置信道:“老秦,没看错?确是三代之前的东西?”
  那老秦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看了这么些年,还能错?你看上头这绿,这沁,这锈头儿,分明就是几千年打下的底子!”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鼎身,像是抚摸情人的肌肤一般,满眼都是迷醉:“多好的东西啊……”
  那瘦子也是一副如此理所当然的样子。
  国朝留下的古董老物事不知道有多少,但是鼎这个东西,却是个例外,自大禹治水,鼎定九州,开启了大夏四百年基业,这鼎之一物,便是国之重器,等闲不会开铸的。
  因着数量少,分量重,意义重大,所以但凡是流传下来的鼎,几乎都是稀世珍宝,一般只在皇宫大内留有,便是高官显贵家中也是少见,就更别说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了。
  而且流传下来的鼎中,又是以秦汉之后的居多,而所谓三代之前,也就是秦汉之前的夏商周三代。因着年代久远,许多夏商周所铸造的铜鼎都已经被破坏了,流传下来的很少,所以这胖子朝奉老秦一鉴定出来是三代的,两人都是变色。
  这铜鼎的价值,根本不是用金钱能估量的。
  倒是最适合送礼,不过也不能随便送,一般人家也不敢收这个。
  太贵重!甚至有逾越的嫌疑。
  “额的老天爷,这是撒呀!”忽然,那胖子似乎瞥到了什么,一声惊叫,连陕西土话都出来了,他肥胖的身子一个前跃,扑到了那铜鼎前面,脑袋几乎要探了进去,盯着这鼎的内壁看了半响,回过头来,赶紧招呼道:“老梁,你快过来看看!快!”
  那老梁过去之后,顺着老秦的目光一指,顿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儿,颤声道:“太保,太保铸?”
  原来那鼎的内壁中,赫然写着太保铸三个大字!
  太保,便是召公奭。系辅佐周成王的大臣,乃是周初的辅佐重臣,曾封于召,为召公,助武王克商,参与平灭武庚、管、蔡之乱,周建国后封于北燕,历仕武、成、康三世。
  鼎本来就是稀世珍宝,而当这个鼎和历史上的大人物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那价值便是翻倍。
  这方太保方鼎,用价值连城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一副一般的奔马图和徐悲鸿画的奔马图价值能一样么?
  两个人盯着这方鼎长吁短叹一番,几乎是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手底下的稿纸上写了足足三五页,话中极尽溢美之能事。看的周围的那些伙计都是偷笑,那老秦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这帮熊崽子,知道个屁!这可是好东西啊!”
  “唉,多好的东西啊!”
  两个人又是赞叹一番,这才是恋恋不舍的将这太保方鼎用绸缎包了,小心的放起来。
  那瘦高个儿老梁叹口气:“这帮小矮子家底儿还真不少,奶奶的,这得是从咱们大明朝抢了多少好东西,这玩意儿都流到这儿来了。”
  胖子老秦连连点头,很以为然。
  说话间,又是鉴定了几块大红宝石,珍珠项链。这时候,一个小伙子捧着一个盒子过来了。
  这盒子足有二尺方圆,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很是沉甸甸的,盒子上面雕龙画凤,看上去很是精美,还带着一把小小铜锁,旁边挂着一把小钥匙。
  老秦刚看了那太保方鼎,现在颇有几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嗤嗤一笑:“什么东西,弄得这么神秘?”
  随手用钥匙打开了,打开一看,里面却又是一个盒子,这盒子约有一尺半见方,金灿灿的,品相十足,竟然是黄金铸造的。
  老秦和老梁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兴奋,捞到宝了,能用这等贵重的盒子承装,东西怎么差的了?
  老梁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这个黄金盒子,便是露出了里面东西的庐山真面目。
  两人顿时都屏住了呼吸,但是脸色却是一瞬间发红,心脏砰砰乱跳,身体不由的哆嗦起来。
  黄金盒中,铺着厚厚的绸缎,上面,放着一大块儿方形的美玉。
  这块美玉,足有四寸见方,透体剔透,玉色润泽,光彩照人,从背面看是一方白色美玉,但是从侧面看,则是白、绿、紫、黄等色层次分明,这样的玉,只有拇指大的一块,已是难得之物,可这块玉,足有小儿头颅大小,光光是材质,就已经是堪称稀世珍宝!
  而最让两人震惊的,却不是在此,这美玉,已经是雕琢好了的,四四方方,上纽交五龙,在其中一角,缺了一块儿,补上了一块儿黄金!
  两个人一刹那间,都是想起了关于它的传说。
  老秦轻声的呢喃着,声音庄重,充满了朝圣一般的虔诚:
  “秦王政破赵,得和氏璧。旋天下一统,政称始皇帝。命李斯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咸阳玉工王孙寿将和氏之璧精研细磨,雕琢为玺。传国玉玺乃成。秦王政二十八年,始皇帝乘龙舟过洞庭湖,风浪骤起,龙舟将倾,始皇遂将传国玉玺抛人湖中,大浪乃止。玉玺由此失落,八年后,华阴平舒道有人又将此传国玺奉上。自是,其随江山易主凡不下十数次,尽尝坎坷流离之痛楚。子婴元年,沛公刘邦军灞上,秦王子婴跪捧玉玺献于咸阳道左,秦亡。”
  “传国玺得归刘汉,汉末年,外戚王莽篡权,时孺子婴年幼,玺藏于长乐宫太后处。王莽遣其弟王舜来索,太后怒而詈之,并掷玺于地,破其一角。王莽令工匠以黄金补之。及莽兵败被杀,禁卫军校尉公宾得传国玺,趋至宛,献于更始帝刘玄。更始帝三年,赤眉军杀刘玄,立刘盆子。”
  “南朝传国玺历经宋、齐、梁、陈四代更迭,隋一统天下,传国玺收入隋宫。大业十四年,炀帝被反贼弑于江都,隋亡。萧后携皇孙政道携传国玺遁入漠北突厥。贞观四年,李靖率军讨伐突厥,同年,萧后与皇孙政道返归中原,传国玺归于李唐,太宗龙颜大悦。唐末,天下大乱,群雄四起。天佑四年,朱全忠废唐哀帝,夺传国玺,建后梁。十六年后,李存勖灭后梁,建后唐,传国玺转归后唐。又十三年后,石敬瑭引契丹军至洛阳,末帝李从珂怀抱传国玺登玄武楼自焚,传国玺就此失踪。”


第三一零章 京中来信!
  “后周太祖郭威时,遍索传国玺不得,无奈镌‘皇帝神宝’等印玺两方,传至宋。哲宗时,有农夫名段义者于耕田时发现传国玺,送至朝廷。经十三位大学士依据前朝记载多方考证,认定乃始皇帝所制传国玺。而朝野有识之士多疑其伪。靖康元年,金兵破汴梁,徽钦二帝被掠,传国玺被金贼掠走,其后便销声匿迹。元至元三十一年世祖忽必烈崩。传国玉玺忽现于大都,叫卖于市,为权相伯颜命人购得。元至正二十八年,洪武爷在建康称帝,号大明,改元洪武,继而北伐,蒙元弃中原而走漠北,传国玉玺下落不明!”
  “这是……”老梁颤抖着声音说着。
  老秦在手上套上了一块素布,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的把这枚大玉捧出来,在那玉玺的正面,赫然有八个字——
  老梁轻轻的念出声,声音中充满虔诚: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石见国,康城外五里,一处高岗之上。
  连子宁站在高岗上,举着手中的千里筒,向着远处的康城观察,然而出现在眼中的,却是一副已经看够了的景色。
  康城城门大开,毫不设防,一群穿着华丽贵族打扮的人正站在城门处,向着这边张望着什么,而在不到两丈高的城墙上,杵着两面大旗,一面上面用中文写着‘恭迎武毅军大人连’。一面上面则是用扶桑文写着‘恭迎雷神大人!’
  连子宁看了看,确定是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在其中的。
  他放下手中千里筒,他刚放下,便有一只芊芊素手接过来,将那千里筒拿在自己手中,然后又是伸手入怀,取了一张厚纸,展开,却是一副扶桑南部包括本州岛南部和九州岛的地图地图,上面用红色的轮廓圈起了一个小小的范围,却正是现在的石见国。
  接过地图,连子宁向一边侍立的江梨野奈微微颔首。
  江梨野奈见他看自己,不由得抿嘴一笑,然后又是很快把笑容敛去,低下头,退后一步。
  她身上穿着一身厚重的板甲,背上背着一把几乎有她身长的双手大剑,只是头上未带头盔,头盔此时正挂在她身后战马的马鞍上。
  现下她和连子宁距离最近,只有不到一步之遥,其它的卫士,比如赵南金还有石大柱那些,则都是在七八步之外呆着,似乎是专门给两人留出空间也似。
  距离立花山城那场宴会,已经过去两天了。
  在之后几日,武毅军和立花家大军合兵一处,从西向东推进。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战局出乎寻常的顺利,从长门国和石见国的边境开始,一路推进到石见银山的所在地,百多里路,一路路过的城堡村落,都是开门投降,甚至连一个寺内家的兵丁和官员都未曾得见。
  似乎一夜之间,寺内家的统治土崩瓦解。
  其实石见国也是有统治机构的,而且并不是寺内家,只不过是寺内家保持在石见国的驻兵而已。
  石见守护本是大内氏,但统治力并不强,国内国人层林立,当初大友家势大的时候,就曾经对石见国用兵,一度占据了整个石见国的国土,不过后来被寺内家和当时还雄霸九州的龙造寺隆信联合打压,只得是退了回来,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变故,而导致大友家衰败至极,被雷神立花道雪乘势而起,夺了基业!
  而大友家在石见银山夺取的大批的白银,也被立花道雪所得,从而使得立花道雪的崛起极为的迅速,迅速奠定了九州岛第一霸主的地位。
  之后石见国又被寺内家占据,而后来雷神又和寺内家争夺,于是两国各自占据了石见国的一半儿,而前些日子,立花家和五岛氏交恶,无力分兵占据,只好撤兵,这石见国又被寺内家占据了。
  但是无论谁占领这里,却都是没把大内氏给怎么地,到不是因为大内氏多么得民心之类的原因——事实上在扶桑的民心根本不管用,拳头大的就是霸王——而是因为大内氏实在是太懂事儿了……
  无论是谁占据了这里,大内氏都是把人家当亲爹对待,哟,您来了?赶紧石见银山出产的白银若干奉上,您老人家完全不必担心,咱们大内氏在石见国呆了多少年了,这地方上人头都熟!您来了,根本用不着的自个儿动手,也用不着镇压民众,自己采矿,您说句话,一年要多少,咱驱使那些贱民给您采出来。但有一件事儿,嘿嘿,咱们大内氏也有一家老小几百口,劳驾您手指头缝儿里漏点儿就够咱吃用的了。
  大致就是如此。
  这也是大内氏能在群雄争霸的扶桑战国能够存活至今而且还活的很滋润的原因,这条狗太好使唤了。
  但是连子宁不需要这条狗,他和立花家对半儿分石见银山,本来就是向着怎么着多捞一点儿银子,那里还会拿分润给大内氏?而且这些年大内氏占据石见银山多年,油水儿肯定是肥厚无比,这也是一笔大大的银子啊!
  而且连子宁有把握,自己把现代化的管理机制和绩效奖励机制引进之后,肯定可以比大内氏经营的更好的,开采出来的白银更多。
  事实上,石见银山一直开采到十九世纪,能够在现在再往后推三百年,其开采潜力肯定是极为的巨大,根本不愁把矿脉挖断,所考虑的就是如何将这些银子挖出来就行了。
  连子宁不需要它开采三百年,他恨不得一年就把这石见银山给挖空。
  因此这一路上,都是把大内氏的官吏给就地扣押逮捕,全班人马都换上了立花家的人。
  不过由于消息封锁的好,并未扩散开来,因此一路上石见国的这些城镇都还是开门迎接,没有花费连子宁和立花道雪的半分功夫。
  眼前就是石见国的都城——康城,也是石见国最大的城市。而在康城背后的那连绵群山之中,就是石见银山的所在地!
  占据了这里,石见银山就到手了。
  一如过去的那些城池,康城也是打开城门,毫不抵抗,迎接连子宁和立花道雪的到来,姿态放得极低,在城门口相迎的那群人里面,应该就是大内氏的家督吧!
  但是连子宁心中并未有丝毫的轻松,反而是更加的沉重,寺内家如此做派,其目的看来只有一个,那便是——坚壁清野!
  把这些地盘儿让给自己,自己就得分兵把守,分兵把守,兵力便是分散,兵力一分散,用来对付寺内家的兵力便是大幅度缩减,那样压力便是大大减小。连子宁怕的还不是这个,毕竟自己的武毅军可以不分兵,他怕的就是,整个寺内家全部蜷缩进老巢去,不跟自己真刀实枪的接阵!
  他可是见识了扶桑这些大名能被自己的老窝儿经营成什么德行,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别说寺内家的首都还是水城,更是易守难攻之极!
  但是不幸的是,接连传来的情报表示,事情正在向他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寺内家撤兵,寺内家将所有军队战船全部运到都城,寺内家将大熊湖畔未曾收割的粮食焚烧一空,将所有居民家中的粮食和有点儿姿色的女子全部抢到水城之中……
  一切的一切都在确信无疑的表现着,寺内家想要做什么。
  他抖了抖手中的地图,拿手指头在上面量了量,在这个没有比例尺的年代,也只好大致估算了,过了康城,距离寺内家的出云国还有五十里,距离大熊湖,还有一百三十里……
  很快了!
  他把地图折起来,刚折了一下,一边的江梨野奈便是接了过去,折好收入怀中。
  连子宁看着她微微一笑。
  那日宴会过后,连子宁从山城反悔,立花道雪便是将江梨野奈送了给他,做他的婢女。
  立花誾千代虽然不舍,却也知道,这是江梨野奈最好的归宿了,差点儿被家督大人当成活人茶煮熟喽,虽说最后被救下来了,但是整个立花山城也是再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将受到所有人的排挤。
  这一点,立花誾千代清楚,江梨野奈也清楚。
  所以,她便默默的成为了连子宁的侍女,或者说是,兼职贴身侍卫。
  连子宁一开始根本不想要,他可不知道江梨野奈是憋着什么心思来的,万一趁着自己睡着在自己脖子上给上一刀怎么办?还是立花誾千代拍着小胸脯保证,说江梨野奈是一个很知恩图报的人,定然不会胡乱动手的。而且扶桑武士,以服从主人命令为天职,便是连子宁让她去死,她也会立刻自杀。
  连子宁这才是半信半疑的接收了她。
  他自然是不敢放心,这几日,一直是心存戒备,小心观察,但是也终究是放下心来。
  一个人,如果她心里存着鬼心思的话,无论是怎么掩饰,都会在小小的细微动作上露出马脚来,而连子宁,向来很擅长观察这种小细节。
  但是这几天,他实在是没看出来江梨野奈有什么异常,如果说她这么能装的话,连子宁只能自叹瞎了狗眼。
  看来正如立花誾千代所说,江梨野奈是心存感激,真的打算老老实实的做他的婢女了,嗯,或者说侍大将更确切一些。
  而且不得不说一句,这两天。江梨野奈确实是把连子宁伺候的非常舒服,不要误会,此舒服可不是彼舒服,连子宁还不至于那般急色。
  江梨野奈从小接受的便是伺候人的教育,因此很知道连子宁什么时候需要什么,相处了两天下来,连子宁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立刻就是把需要的东西递过来,如此细心细腻,哪里是那些粗汉能比的?
  白天顶盔带甲,追随疆场,晚上红袖添香,笑语嫣然,也当真是一大美事。
  身边带着一个女人,一个细心的女人,当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当这个女人本身战斗力很是不俗,绝对不会成为拖累反而是会保护你的时候,那就是极大的享受了。
  连子宁已经是尝到了甜头儿。
  他身边女子不少,但是大都是娇娇弱弱,怯不禁风的,根本不可能带上战场来。奇薇倒是战斗力不俗,不过指望那个悍妞儿伺候自己确实是不太现实,江梨野奈很自然的便填补了这个空白。
  侍大将,嗯,很不错。
  “全军出击!目标,康城!”确定了没有埋伏之后,连子宁手一挥,下达了命令!
  命令传了下去,武毅军全员大踏步前进。
  连子宁和江梨野奈等人也上了吗,正在这时候,忽然远远的一骑飞奔而来,看来正是武毅军打扮的,他来到近前,滚鞍下马,踉踉跄跄的跑过来,来到连子宁马前磕头行礼。连子宁看的真切,正是自己留在肥前港的人。
  他眉头一皱,肥前港出什么事儿了?
  “怎么,出什么事儿了?”连子宁皱眉问道。
  那骑士站起身来道:“回大人的话,小的不知,是大小姐差小的来给大人送一封信,说是十万火急!”
  “哦?城瑜送来的?”连子宁眉头拧的更深了,城瑜素来是很懂事,很知大体的,这一次十万火急送来的信,肥前港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那骑士递过竹筒,连子宁刚想接,旁边一只纤纤玉手接了过来,将那竹筒上下检查了一遍,道:“火漆未曾破损。”
  然后又将竹筒劈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白绸来递给连子宁。
  连子宁点点头,这丫头还真是贴心呢。
  打开白绸,细细读下去,连子宁脸上的表情也从随意变成了凝重,隐隐然还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兴奋和狂喜!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老天爷,自己走了什么好运道?这扶桑这荒野蛮夷之地,不但大大的捞到了好处,竟然还发现了如此稀世珍宝!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连子宁轻轻的呢喃着这八个字,皮肤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层战栗,忍不住连着打了几个哆嗦。
  这可是,传国玺啊!
  这可是我华夏民族,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宇内第一至宝啊!
  历朝历代,所有帝王,唯有得此传国玺者,才能表明,他就是天下至尊!他就是顺天而行,应天而生,就是这理所应当的天下的主人!
  这,就是传国玺之于华夏无数士子官僚,亿万黎民的意义!
  当初王莽篡汉,无论如何都要得到这传国玺,哪怕是缺了一角也要用黄金补上。后来洪武帝建极登基,奄有天下,却是屡征漠北,固然是为了扫荡残元,但是更大的目的,恐怕是要得到这传国玺,以此来证明自己顺天应命!
  但是终究是无所获。
  难怪毫无所获,谁又能想到,我华夏至宝,竟然会流落扶桑一个大名之手?
  连子宁心中顿时一阵纠结,这至宝玉玺,是自己留着,还是敬献上去?
  还没等他心里纠结完,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一骑飞奔而来,上面骑士红胖袄穿着,一副明军打扮。
  连子宁眉毛又是拧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怎的今日如此多事?
  那骑士来到近前,滚鞍下马,刚要磕头行礼,连子宁已然说道:“莫要多礼,快快说什么事儿?口信还是书信?”
  那骑士送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封道:“这是大小姐让小的给大人送来的,说一定要您亲启。”
  江梨野奈刚想伸手替连子宁拆开,一听这话,便是缩了回去。
  连子宁疑惑的摇摇头,又有什么事儿,一天两封信催促,难道又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看着两个信使的样子,出发的时间相差恐怕不超过一盏茶时间吧!
  撕开信封一抖,便是从里面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来,打开来看,上面正是城瑜纤细秀美的笔迹:
  “哥,京中来信,小妹转发而已!事关重大,还望速做决断!”
  一看京中来信这四个字,连子宁一颗心顿时是拎了起来,对于他来说,最担心的就是京中有什么变故。那个地方,那些人,可是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存在啊!
  赶紧抖开信,仔细的观看,看着信,他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脸上表情也是复杂之极,有兴奋,有激动,有不甘,交织在一起。
  看完信之后,连子宁久久矗立,沉吟不语。
  终于,他脸上闪过一丝决然,猛地挥挥手,沉声道:“大柱,传令,所有士卒就地转身,回转肥前港!”
  “啊?”石大柱愣了一愣,一时间竟没有回过神来,这不都是要打到石见国的都城了么,怎么就要回去?
  但是他毕竟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很快就醒悟过来,大声道:“是!”
  只是服从,丝毫没有质疑,在武毅军这个集体中,所有人都已经适应了连子宁这一个声音,一个头脑,只需要大人下命令执行就行了,不需要有自己的决断。
  他们把听命行事这四个字贯彻到了极点!
  说罢,便是带着人下去传令去了。


竹下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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