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不用唱,就如平常一样闲聊


  孙淡抚须微笑:“山人自有妙计,展老板比你也不用多用,只需去准备就是了。怎么,别告诉我你没有办法。”
  “弄副拐杖倒简单,这行宫之中驻扎了不少军队。军队日常演练,难免有死伤,这东西也不缺。可若要把一头驴弄到戏台子上去,这个,这个……”展布突然想到若这一情形真出现在太后面前,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不觉冷汗滚滚而下:“静远,这俗话说犟驴犟驴,这驴子可是畜生,若上了戏台,发地疯来乱叫乱跑,弄砸了一台戏不要紧,惊了太后的架,我们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听展布说得有理,孙淡也不禁有些犹豫:“这个,不弄驴子上去这戏可不好演啊。”
  展布见孙淡同意自己的看法,松了一口大气。心中也是好奇:“静远,你这戏究竟是什么呀,怎么想到要弄头驴上去?”
  孙淡:“其实,不弄驴上去也可以,可这大明朝可找不到自行车啊。”
  “自行车,这是什么东西?”展布完全被孙淡弄糊涂了。
  孙淡语气一顿,也不好同展布解释,只道:“就是一种车啦,这个故事说的是大年三十那天,有一个木匠穷得已经没饭吃了,就和老婆一起拿了一双刚做好的拐上街去卖。正好遇到一个正赶得自行车路过的人,就给他下了个套,用拐换了人家的车。我寻思着,这自行车车也没办法弄来,索性将自行车换成驴子。”
  没错,孙淡为太后准备的这出戏就是后世地球人都知道的小品《卖拐》,当年,赵本山的这个小品一出,轰动一时,也是赵本山的代表作品之一。在二千零一年的时候,孙淡还是一个小青年,当时可将他笑得岔了气。
  本山大叔的东西说句实在话,格调不是很高,争议也大,还有讽刺残疾人的嫌疑。可不得不承认,他的东西是每年春节联欢晚上唯一值得期待的节目。如果春晚没有赵本山的小品,只怕早被观众给抛弃了。
  小品这种节目形式很新,脱胎于东北二人转,在明朝人都习惯了昆曲的时候,未免有些登不得大雅之堂。不过,太后本身素质就不太高,这种为后世普通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肯定能将她给逗乐。对此,孙淡充满信心。
  你想,后世观众什么样的希奇没见过,笑神经已经被海量的资讯轰炸得疲劳了。可即便如此,依旧被赵本山的小品逗得笑出眼泪来。换成相对比较单纯的明朝人,结果究竟会怎么样呢?
  一想到可能出现的情形,孙淡不觉有些期待起来。
  展家班的戏子们都是高素质的专业演员,基本功扎实,只需让她们接受这个艺术形式,一天之内将这个小品排出来应该不成问题。
  展布听孙淡解释完之后,虽然不明白孙淡这个戏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却笑道:“静远,其实你也将事情想复杂了,舞台上出现一头驴,难道你真要弄一头驴子上去?像我们所演的武戏吧,碰到武将出场,只在他手上放一条马鞭,就代表战马。”
  孙淡笑道:“确实如此,我倒是想多了。可这里也有个问题,你用吗鞭代表战马,观众也知道怎么回事。可你拿什么来代表驴子?”
  展布想了想,道:“要不这样,不知静远看没看过过年时的花灯游行。”
  孙淡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是用竹片扎一个驴头出来,让演员提在手中。”
  “对对对。”展布连连点头,回答说:“这行宫年年都要翻修,里面也住了木匠,找他们扎一个就是了,也不过几个铜钱,花不了什么工夫。”
  “行,就这么办。”
  展布安排人去找宫中木匠做驴头,不表。
  接下来该写台词了,因为时间紧急,孙淡也不耽搁,忙吩咐月官磨了墨,提起笔飞快地在纸上写着台词。
  《卖拐》的演出时间是十分钟,总字数大概二千多字的模样。这个时候,孙淡也不讲究什么书法,一水的行草,倒也得快,只不过一个小时不到,就已完全写好。
  一看到孙大才子开始写新戏了,展家班的几个头牌都兴奋地围过来。要知道,孙淡可是士林领袖,天下有数的大名士。他写的每一出戏在京城都有极高的票房,也是展家班的当家曲目。只可惜近来孙淡的地位越来越高,如果不出今天这挡子戏,这辈子都不会等到他的新本子。
  能够出演孙淡的新戏,众人都与有荣焉。
  在众人的预想中,孙淡这出戏的戏文自然是极尽优美雅致之为能事,别说唱,只读一遍,就是口角噙香,三月不知肉味。
  可只看了一眼,众人却低低地“哄!”一声,闹将开来。
  这究竟是什么呀,这会是孙大名士写的东西吗?
  为何如此俗不可耐,粗鄙不堪?
  比如这一句:
  “妻:啊……大忽悠!大忽悠。”
  “夫:喊啥大忽悠,今儿出来卖这拐杖,别叫我艺名行不行?”
  “妻:孩儿他爸。”
  ……
  这这这,这完全是大白话啊!真弄上戏台子去,不被人喝倒彩,直接被赶下台去才怪。
  别人慑于孙淡的威名,不敢说什么。展布却首先沉不住气来,不禁叫道:“孙大人啊孙大人,这是什么戏啊,完全是大白话,你叫我们上戏台之后怎么唱啊?”
  孙淡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放下笔,转头看着展布,淡淡道:“我说过这戏词是用来唱的吗?”
  “不唱,不唱难道还是念白不成?”展布又问。
  “也不是念白。”孙淡摇头:“也就是说话,上了台之后,你们平时怎么说话,就怎么说,不要想着什么风花雪月,不要想着念打做唱的功夫,就当在家里同人闲聊。”
  展布冷汗滚滚而下:“孙大人,哪里有这么唱戏的,不唱,就几个人在台子上闲聊……这这这,这不是生生儿地去惹太后生气吗。”一想到太后那张凶狠的脸,展布心中一阵发寒。


第四百零一章 樱桃好吃树难栽,小品虽好口难开
  “不怕不怕,这个戏是我排的,出了事有我顶着。”孙淡安慰展布。
  可展老板还是不住叫苦:“大人,真惹恼了太后,掉脑袋的可是我们,大人身份不同,最后领一通责罚了事。这人的脑袋可不是韭菜,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
  孙淡笑了笑:“展老板,我孙淡哪次害过你。放心吧,真出了事我替你顶着,你那颗脑袋就安生地座在脖子上吧。难道你还信不过我,若真信不过,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说。”
  孙淡虽然在笑,但展布却明显地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转念一想,自己同孙大人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无论出什么事,孙淡都没有吃过亏。他既然如此肯定,定然不会出任何问题。
  于是,展布点点头,由衷地说:“的确,孙大人是什么身份,展布什么人,怎么可能怀疑大人。好好好,展布这全副身家就托付给大人了。”
  孙淡见展布同意,这才解释说:“展老板你就放心吧。虽然说这戏实在太俗,可我刚才也去太后那里了解过。你昨天弄的那个什么《林冲夜奔》,什么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段子好,唱得也不错,可人家太后根本就听不懂。”
  “听不懂,怎么可能?”展布觉得不可理解,他的戏在京城可是人人追捧,更有戏迷只要十天不去听展家班的戏,就如生了一场大病一样。若说雅,他的戏自然是雅的。可难能客可贵的是雅俗共赏,人人都能看懂。
  孙淡:“太后刚才还说了,你在戏台子上唱的戏文她一句也没听懂。还说,这人说话就说话吧,偏偏要用唱,也不觉得累?你看人家说书先生,嘴皮子多溜?”
  竟然那堂堂展家班的人同说书先生比,这有可比性吗?展家班都是名角,虽然戏子和说书人都是下九流,可展家班平日里穿金戴银,出入王公贵族之家,同那种一张台子往街边一放,就开始鬼扯的说书人有可比性吗?展布张大嘴巴,喉咙里“荷荷”有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们是不是换个思路。”孙淡接着说:“既然太后喜欢听书,我们就说一段书给她听好了。你看我这出戏,同普通俗讲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说书是一个人在说。我这是两个人上台,直接用语言和动作把这个故事表现出来。展老板,你也别想着演这种戏会砸了自己的牌子,无论如何,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展布深一咬牙:“对,就依了静远的,先保命要紧。”
  既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就该安排角色。
  这一出戏一共十分种,相比于戏曲动辄半个一个时辰来说要轻松许多,彩排起来也很简单。展家班的女孩子们从小就在戏曲界中打滚,这种戏抬手就来,落脚就有,也费不了什么精神,一天工夫应该能够练熟。
  按照展布的想法,这出《卖拐》中赵本山一角的戏份最足,自然要让班子中的头牌月官来演。范伟一角是男二号,戏份也不少。而且,那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很考量演员的功底,马虎不得,就决定让戏班子的二好大牌茄官来演。至于女角,就是一个捧角,关系不大,就让戏班子中一个体态胖大的,名字叫豆官的戏子来扮。
  这三个女戏子也知道事关展家班的生死,也都答应出演,各自从展布手里拿了台词在旁边默默记诵。
  三人都是专业演员,背起自己的台词来溜得很,只片刻就记得烂熟。不过,她们常年演戏,已经形成了职业习惯,台词虽然记熟了,可里面究竟说的是什么,却不怎么放在心上。就觉得孙淡写的这出戏全是大白话,演起来没劲得紧。
  罢了,权当三人凑在戏台子上聊天,也不过一壶茶的工夫,费不了什么神。
  记熟了台词之后,就该第一次彩排了。
  因此戏词是孙淡写的,有是一个新剧种,展布这个老板也帮不了什么忙,就站在一边当看客,而孙淡则临时客串了一把导演,也挺过瘾的。
  等月官扮演的赵本山和豆官扮演的高秀娥一站在台上,孙淡就觉得有些不对。等二人刚对了两句台词,孙淡适时地喊了一声:“停。”
  “怎么了?”月官疑惑地问。
  “太文雅了太文雅了。”孙淡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
  “这演戏不都这么念白吗?”月官不解。
  孙淡皱了皱眉头:“不是演戏,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就是让你们在戏台子上聊天,平时怎么说话,就怎么念台词。明白吗?”
  “明白了。”
  “要不,再来一遍。”
  “好。”月官张开嘴巴,念道:“喊啥大忽悠,今儿出来卖这拐,别叫我艺名行不行?”这回,她用的是自己平日说话的语气,倒也正常。
  “停!”孙淡又喊了一声。
  月官愕然地停了下来:“孙先生,又怎么了?”接连被孙淡叫停,她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月官怎么说也是京城戏剧界第一大腕,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卡过戏?也只有孙淡才能接连叫停,也只有他能让月官乖乖地听指挥。
  孙淡却没有回答月官的话,反一拍脑袋,好象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怎么效果出不了,服装,原来是服装是出了问题。”
  说起来,《卖拐》这个小品属于是仓促上马,事先也没准备服装和道具,月官她们上台还穿着自己以前的戏服。却见,月官身上一袭青衣文士儒袍,头戴方巾,手拿折扇,腰配羊脂白玉佩,走起路来气宇宣昂。唇红齿白,天庭饱满,好一个儒雅之士,当真是人见人爱,少女心目中暗恋的对象。
  可这形象,同本山大叔根本就不搭界啊。
  再看那女角,鹅黄色对襟碎花小袄,头插金步摇,举目顾盼间眼波流荡,欲语还羞,活生生一个娇滴滴小娘子。这还是后世的东北大婶吗,这还是戏剧小品吗?
  在月官她们手中演出来,这明明就是一出待月西厢下,公子多情,小姐含羞的爱情戏。
  喜剧也是需要服装和道具想配合,并不上随便穿一件服装就能上台的。比如陈佩斯,若不剃个光头,他的小品的戏剧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孙淡立即道:“服装不对,马上换,也不用穿你们戏服装。月官,豆官,还有那个茄官,你们演的可是老头老太太,打扮成公子小姐模样,象话吗?去,去问宫中的杂役和木匠们借几件破衣服来,越破越好。”
  一声令下,展布很快去木匠那里借了三套破衣服过来。
  等月官换好衣服往戏台子上一站,在一旁围观的观众们都是一片哗然。
  以孙淡的审美观看来,月官长得又黑又小,其实有点丑。可丑虽丑,却架不住她有一条好嗓子,好身段,架不住她有才。靠着高超的戏剧功底,相貌普通的月官硬生生唱成了京城第一名角,也成了许多少年的梦中情人。
  可现在的她身上披着一件破羊皮袄子,在台子上一站,小身板仿佛在瑟瑟发抖。白色的羊毛和她瘦黑的小脸相映成趣,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小黑孩,哪里还有半点京城名角的风采。
  台下的人一看,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其中有不少女戏子一直嫉妒月官这几年的大红大紫,见她出丑,笑得更大声些。
  月官听到下面的嘲笑声,紧紧地咬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实际上,身上这件羊皮袄已经破得都快磨秃了,里面散发出的汗臭味熏的她几乎晕厥过去。
  可偏偏旁边的孙淡还在大声说:“没错,每错,就是这个感觉。”
  然后,就是茄官所扮演的范伟出场了,她的表演跟过火,走路就走路吧,偏偏还走着台步,手中也不肯空闲下来,还耍了半天水袖功夫。
  问题是,茄官身上穿的是一件普通的棉布袄子,她的水袖这么一甩,黑得发亮的袖口顿时腥风鼓荡,迎面而来的风味道非常不正常。
  下面的人纷纷掩住口鼻,避之惟恐不及。
  孙淡已经没有语言了,只得不住摆头。
  正在这个时候,月官突然“啊!”一声惊叫起来,像是一只没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死命脱着身上的羊皮袄子,“扑!”一声摔在戏台子上,哭喊道:“不演了,我不演了!”
  孙淡一片茫然,这个月官究竟是怎么了?
  展布见势不妙,忙上前扶月官,“乖乖”“肉肉”地哄了半天,这才让月官平静下来:“月官妹妹,你究竟怎么了?”
  月官不住地在戏台子上跳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件养皮袄子:“虱子,虱子,里面有虱子!”
  原来,她刚才觉得身上有些发痒,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胸口有一个小黑点在蠕动,却不是虱子还能是什么?
  “啊!”戏班子里的姑娘们虽然地位低下,可平日却是娇生惯养被大家捧着,什么时候见过虱子这种东西,听月官这么一喊,都惊得跳起来,小鸟一样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局面立即失控了。
  “搞什么,搞什么?”孙淡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弹出来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那展布临危不惧,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女孩子们都拉住,又是诓又是哄,又是陪小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痛说了半天姐妹情深,这才让大家安静下来。
  可无论如何,月官也不肯再演赵本山这个角色了。
  孙淡想了想,这个月官实在太风雅,演赵本山也不太合适,罢了,就让她去演女角吧。反正女主觉的戏份不多,也不怕她再出状况。
  月官见孙淡安排自己去演女角,不觉大松了一口气。
  可是,让谁去演赵本山呢?
  孙淡大觉头疼,关键是刻还是展布站了出来:“我来演,我就不信我演不好。”
  展布年轻的时候可也是个名角,装龙像龙,装虎像虎,倒是个合适人选。
  他咬牙穿上羊皮袄子,娇滴滴地念着台词:“你还不了解我吗,还管我叫大忽悠呢。我能把正的忽悠斜了,能把蔫的忽悠谑了,能把尖人忽悠嗫了,能把小两口过的挺好,我给他忽悠分别了。今天卖拐,一双好腿我能给他忽悠瘸了!”
  展老板用的是标准的京片子,字正腔圆,麻溜儿利索。
  孙淡目瞪口呆,连声叫道:“小沈阳,小沈阳!”
  对,就是小沈阳。你听他的声气,你看他的肢势,简直就是小沈阳二世,就差展布再吆喝一声:“哎呀妈呀,孙老师,是孙老师来了。孙老师,你吃点啥,咱不差钱。”
  展布有些得意地问孙淡:“静远,你看我演得怎么样。对了,沈阳不是北边吗,同我们这出戏有什么关系?”
  孙淡苦笑:“展老板,你就不能正经说话?”
  展布一头雾水:“咋啦,我说话就是这个腔调,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奴家。”
  孙淡被他的声音弄得浑身发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怒喝道:“展布,你就不能粗着嗓子说话吗?像个男人一样说话。”
  展布非常委屈:“奴家……奴家就这嗓子啊!再说,做臭男人有什么好,人家才不愿意呢!”
  戏班子里的女孩子也都唧唧喳喳地议论起来:“是啊,展老板演的挺好的啊!”
  “卡卡卡!”孙淡连喊了三个卡字,这才让自己烦躁的心绪平静下来,耐心地说:“展老板,你今天要演的是一个骗子,一个破落户。不可否认,展老板你风度翩翩气质高雅,可你想,一个破落户老骗子会像你这么说话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静远先生你也不要着急,让奴家在揣摩一下角色。”展布低头沉吟了片刻,突然一抬头:“好了,我知道该怎么演了。咋地,不相信我呀。咱俩谁跟谁呀,这戏是静远你写的,我怎么着也不会砸了哥们的牌子啊!”
  虽然还是京片子,可这时的展布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脸上带着一股混不吝的惫懒笑容,让孙淡一刹间仿佛是看到后世京城的顽主。
  其实,将《卖拐》的东北风格换成京味,也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孙淡欢喜得笑出声来:“对对对,展老板,就是这个状态,你继续保持。”
  第一男主的角色算是确定下来了,也算是去了孙淡一块心病。不过,后果还是有的。比如展老板当天晚上就被羊皮袄中的虱子咬得浑身都是红疙瘩,娇呼了一整夜:“痒煞哥们啦!哥为了我们戏班子的生存吃尽万般苦,哥容易吗?”


第四百零二章 给你一个机会
  男女主角已经确定,算是了了孙淡的一桩心事。男一号由展布演倒也不错,展老板表演功力深厚,对角色的拿捏也很到位,虽然他一口京片子,可谁也没有规定这个小品一定要用东北风格。
  至于月官,则出演女一号。她对这个戏有抵触情绪,但女一号在这个小品的戏份很少,做一个捧角她还是很合格的。
  可这里有一个问题,男二号,也就是原作中的范伟这个角色非常重要。很多笑点都要在这个角色身上得到体现,可说此剧的成败系于其一身。但扮演这个角色的茄官是演大青衣出身,日常演惯了感情戏,一时间戏路改不过来。她表演风格美则美矣,可惜同这个小品的整体风格不搭界。若上她,肯定会将这台戏弄砸。
  于是,孙淡果断决定将她给换了下去,准备上新人。
  可换掉茄官,举目四顾,他才愕然发现找不到适合的替补队员。
  展家班上上下下也是十来号人马,可这十来号人马都是展布教出来的,风格也非常接近,成日里演的都是风花雪月,简直就是从一条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一批演员中,要挑十来个公子小姐,乃是举手之劳,演的都是上层建筑,至不济也是大丫鬟贴身书童,其中竟无一个劳动人民。
  这下可麻烦了,换了好几个演员,都觉得她们演得有些过火,味道也不正,孙淡只能无奈地叫了一声停,在旁边摸着下巴沉思。
  大概是看出了孙淡的烦恼,展布小心地走过来,对孙淡说:“静远,你的本子我刚才看完了。你这个男二号根本就是个笨蛋二百五嘛,你看我手头这些姑娘,谁不精明得跟孙悟空一样,硬要她们去演,只怕也演不好。”
  孙淡也感慨道:“你这个当师傅的就是个人精,你的徒弟还不都有样学样,难难难,你再想想手头有没有合适人选。”
  “合适人选?”展布也觉得一阵头疼:“我手下的人可都在这里,静远你自己挑吧,可着劲选最笨的一个使就是了,这叫矬子当中跳高个。这人选角儿吧,都可着基本功扎实,人精灵的选。当初我买这些姑娘的时候,也是不聪明的不要,谁知道今天大人你却反其道而行之,真叫人无奈。”
  孙淡有些郁闷,说:“除了这十来双腿儿,你就没别的人选了?”
  展布一摊手:“真没别的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月官突然提醒展布:“布官,我倒有一个人选,不知道合适不?此人笨是笨了些,可我却以为骨子里却精着呢,颇有心计,正好演这个角色。”
  孙淡有些惊喜,忙问:“是谁,快说。”的确,他是要找一个相对月官她们来说笨一些的演员,可实在太笨,甚至连话也不会说,拿来也没什么用处。一个好的演员,从来就不是一个笨蛋。他需要的是那种表面上看起来憨厚老实,其实非常精灵的那种。
  展布也有些欢喜:“月官妹妹,你说的究竟是谁呀?”
  月官好象有些想笑的样子,回答说:“布官,你忘记了一个人啦。就是你前年买回来的冬官。”
  月官此话一说出口,一众女戏子都“哄”一声笑起来,皆说:“对对对,我们怎么把她给忘记了。”
  孙淡心中好奇:“这个冬官是谁,性格如何,会演戏吗?”
  展布一脸尴尬,嗫嚅几声,这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冬官是展布前年在宣府的军汉手头买来的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何来历。据说是几个军汉去草原执行军事任务时拣到的,当时,冬官一身脏得实在可以,也看不清样貌。军汉们本见她身材壮实,以为是个男丁,又看她实在可怜,就交给一个有妻室的军户家当儿子养。
  可等到了家,一洗干净,才发现是个女孩子。
  这下,那户人家不觉大为失望。
  明朝军户的日子本就过得清苦,若冬官是个男孩子,将来也不失为一个全劳力。可现在却突然变成一个陪钱货砸在手头,还真是让人恼火。
  于是这个冬官就被人家给卖了出去,恰好展布正好去宣府,花了一两银子就买到手中。
  展布一直认为,天生我才必有用,这冬官现在年纪还小,养上几年,培养一下,以他的手段,未必不能捧成一个名角。
  可惜,冬官学戏倒也上手极快,可就是嗓子有些粗。最可气的是,在展布这里三顿白米饭养着,这个冬官的体形就开始膨胀了,到如今,已冲到一米六六,还有进一步向上发展的趋势。不但如此,冬官的块头也是很壮实,腰比展布的还粗。
  对一个戏子来说,还有什么比没有好身段更要命的事情吗?
  有的时候,展布甚至在想:这个冬官会不会是蒙古人出身,这汉家女儿怎么可能有这么结实的身板?
  于是,展布也绝了培养冬官的念头,就拿她当杂役使用,派到几个红角身边当粗使丫头。
  一听说展家班有一个学过演戏,且身材魁梧的女孩子,孙淡眼睛就亮了,连声道:“快叫来看看,没准这个男二号就要着落到她身上了。”
  很快,几个女戏子小鸟一样跑出去将冬官拉了过来。
  老实说,冬官的模样倒不是太丑,就是高大了些,腰肢没什么弹性。
  她大概还不知道孙淡叫自己过来做什么,一脸的疑惑,模样看起来很是憨厚。
  可孙淡一看她的模样,心中却是一阵欢喜:这个冬官不错,外表这一关算是过了,也不知道她演戏的水平如何。
  就道:“冬官,本大人现在念一句台词,你跟我学一学。”
  冬瓜的嗓子有些粗,忙道:“是,大人。”
  “听好,我念一句,你学一句。”孙淡清了清嗓子:“我要劫个色。”
  “啊!”听到喝句话,展布手下的姑娘们都羞得粉脸通红,连展布也娇柔地叫了一声:“讨厌!”
  可冬官却像是没有意识到什么一样,一脸正经地跟着念:“我要劫个色。”
  孙淡大笑:“好好,就是你了。”
  “我什么?”冬官还是那副迷糊模样。
  “你好笨啊!”展布唾了她一口:“孙大人这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上台,好好练,别辜负了大人的栽培。”他心中突然一动,这个冬官体形虽然粗大,可让她演武戏,或者丑角,未必不是一条好的路子。我展家班的戏都是文戏,让冬官来拓展一下戏路也好。毕竟,这孩子学戏也学了两年,唱腔和基本功还算扎实。


第四百零三章 节目
  不可否认,冬官演男二号范伟非常适合,尤其是她站在台子上那副装傻充愣的神情,还真有几分范老师的神韵。
  其实在,这个十分钟的下品对展家班的人来说根本就没什么难度,合练了一天,就已经练得滚瓜烂熟。专业选手就是专业选手,古人比不比现代人笨。
  第二日上午因为太后最近内火旺盛,起得迟,节目就安排在下去。孙淡为了给展布、月官和东官减压,也没安排彩排,自己也随便偷了个懒。
  吃过午饭,孙淡剔着牙走都太后寝宫。
  太后寝宫这边已经不止妥当,一个小小的戏台也打扫干净,院子里摆放着桌椅子。天气也争气,艳阳高照,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即便如此,院子里还是摆了暖炉,又放了十几盆鲜花。桌子上也搁着点心和茶水。
  孙淡刚到院子没一刻,太后和张贵妃就被人前呼后拥地簇拥着来了。
  与此同时,行宫中但凡有一顶职权的太监和宫女都找了个借口过来侍侯,想乘机听一听展家班的戏。太后虽然听不懂展家班的戏,可并不代表展家班在通州就没有知音。
  宫中之人有不少在以前都听过展家班的戏,其中还有不少是月官的粉丝。
  今日,听说自己的偶像即将登台,唱的又是孙大名士特意替她们写的新戏,跟是不肯错过这个先睹为快的机会。
  同一般的乡下老太太一样,太后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对手下人也很放纵。于是,宫女太监们都在下面小声耳语,气氛开始逐渐热烈起来。
  “见过太后。”孙淡迎上去微一施礼:“太后,是不是现在看戏。”
  “呵呵,孙淡你来了。”太后昨天吃了太医的药,拉了两回肚子,可不知怎么的,今天一起床却神清气爽,心情也随之好转:“成,让她们出来演吧。今儿个天气不错,是个看戏的好天气。”
  太后身边的张贵妃见孙淡没有搭理自己,心中非常不快,故意问:“孙淡,听说这个戏是你写的,昨天又教了戏子们一整天的戏。看不出来,你孙淡也是个行家。”
  孙淡笑了笑:“行家谈不上,可孙淡却知道太后喜欢看什么的戏。”
  张贵妃冷笑一声:“你倒很自信,别忘记了,太后她老人家可说过,若展家班的戏不能让她开新,都要全部打死拉出去喂狗。而你,孙先生,这出戏是你亲笔写的,怎么说也该担些责任吧?”
  孙淡点点头,正色道:“那是自然,等下若太后不喜欢这出戏,孙淡甘愿受罚。”
  看到孙淡如此镇定,张贵妃一愣,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心中也是狐疑:难道这孙淡真写出了一部好戏。不过,本宫也是担心太过,太后根本就不懂戏,你就算再台上演成仙女下凡,人家也看不出好处来。哼,等下看你孙猴子如何交差?
  想到这里,张贵妃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孙淡在前面领路:“太后,你且坐下。大家都等许久了,只等你一到,戏就正式开锣。”
  “好好好,那么,开始吧。”太后坐在椅子的锦垫上,笑着点了点头:“戏子们可都来了?”
  孙淡:“都来好一阵了,只等太后你驾临。”
  院子里很多人,见太后一到,都不再说话,几十个人同时定睛朝戏台子上看去。不少人都兴奋得脸都红了,这些太监个宫女们常年呆在通州,平日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久闻展家班的鼎鼎大名,早就盼望着能看看她们的戏。前天展布的戏虽然惹得太后大为不快,可宫女和太监们却听得津津有味,很是津津乐道了两日。
  今天又可以再看一出,自然是大喜过望。
  却见,他们一个个伸长脖子,就如装在笼子里的鸡鸭一样,目光之中满是期待。
  对《卖拐》这个节目,孙淡有强烈的信心。在座的几十号人马,除了太后,可都是冲着展家班的昆曲唱腔来的,可惜今天要让他们失望了。但是,这个小品绝对会让他们笑倒一地。
  孙淡走到戏台子边上,提起早已经准备好的锣,使劲敲了一下,大声喝道:“开始!”
  “光!”
  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想到众人惊愕的神情,孙淡心里就偷偷乐。弄这个节目就是要出奇制胜,在明朝,戏剧也不过是刚开始流行,自然没有相声一声,更毋论滑稽小品。总得来说,古代的戏剧内容大多以才子佳人爱得死去活来为主,即便是评书,也不多是神仙鬼怪王朝更替,以讲故事为主。单一的以逗乐为目的的文艺作品还未出现。小品这种全新的形势,应该能让大家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果然,等展布他们刚一出场,下面的人就乐开了花。
  首先,月官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棉布袄子,头上还戴着一张蓝布头巾,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年妇女,还是土得掉渣的那种,全无半点昆曲名角的风采。她一张口,就是一句:“啊……大忽悠!大忽悠!”
  接着就是展布披着掉毛的羊皮袄跑出来。
  这两人,孙淡特意对他们进行了一些丑化,尤其是展布,脸上还特意抹了些锅灰。
  大家在惊愕的同时,也被这奇怪的打扮弄得乐不可支。只可惜有太后在场,也不敢笑出声来,就那么掩口忍着,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是什么?”张贵妃张大嘴,迟疑了片刻,这才喝道:“孙淡,你让戏子做老农打扮干什么,有你这么排戏的吗?太后,这个孙淡分明就是藐视你老人家啊,应该重重责罚。”
  孙淡也不理睬张贵妃,只看着太后。
  太后也甚觉奇怪,可她却笑了起来:“有意思,有意思,戏台上那两个孩子挺有趣的。对了,孙淡,你这演的是哪出啊?”
  孙淡忙解释道:“太后,其实这就是说书的一种。只不过,说书先生说书的时候是用嘴,我这出戏即用嘴,又用动作,是将说书和唱戏合而为一。”
  “哦,这样啊,好好好,本宫最喜欢听书了。”太后笑毕,满意地点着头。
  月官:“要我说这个拐就别卖啦!”
  展布:“因为啥呀?”
  月官:“这满大街都是腿脚好的,谁买你那拐啊?”
  展布:“你废话,不卖了,做这副拐又搭工又搭料,一天一宿没睡觉,不做不赔了么?”
  月官:“哎呀,那这满大街都是腿脚好的,能卖出去吗!”
  于是,这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在戏台子上聊开了。
  下面的观众一时还没办法接受这种全新的戏剧形势,都看得心中纳闷。
  不过,同所有人不同,太后反听得入神,口中不禁对身边的张贵妃说:“这书说得还真是新奇,以前都是一个说书先生,现在上了俩。不过,这人一多,戏也热闹起来,本宫觉得倒有些意思。”
  既然太后都看入了迷,大家也不好说什么废话,都静下来认真看戏。
  等到展布说到:“你还不了解我吗,还管我叫大忽悠呢。我能把正的忽悠斜了,能把蔫的忽悠谑了,能把尖人忽悠嗫了,能把小两口过的挺好,我给他忽悠分别了。今天卖拐,一双好腿我能给他忽悠瘸了!”是,大家这才听出了味道,心中不禁想这个老汉口舌便给,可若真要将好人的一双腿给忽悠得瘸了,也不知道会用什么法子。
  渐渐地,大家都沉浸在这个小品的故事当中去了。
  月官:“哈哈,你可拉倒吧。”
  展布:“信不信?”
  “我就不信人家好好的腿你就能给人忽悠瘸了?”
  “你看吧,这就是我强项。”
  ……
  至此,这个小品的故事算是铺开了。展布和月官的表演也算中规中矩,孙淡在下面看得非常满意,偷偷朝展布竖起了一根拇指。
  展布在上面也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接下来就该扮演范伟的冬官出场,这是这个小品的第一个笑点,也关系到这个小品的成败,也不知道冬官今天的状态如何,孙淡突然有点紧张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戏台子上的展布突然有夸张的语气对身边的月官喊道:“看我眼色行事,好不?哎,来人了,喊……”
  孙淡一个激灵:开始了。
  随着展布这一声喊,一条汉子走上戏台。他傻呼呼地朝前大摇大摆地走着,手上提着一个用羊皮个木头架子糊成驴子,却不是冬官又是谁。
  太后忍不住惊奇地问了身边的孙淡一声:“这孩子是男是女,据我所知,戏班子里可都是女孩子。”
  “女的。”
  “啊,这块儿,这体格,简直就是个全劳力,若放在乡下,也不愁找不到婆家。”太后感叹一声。
  太后没被孙淡的小品逗乐,孙淡反先被她给惹笑了。
  可还没等他笑出声来,身边就响起了一片海潮一样的笑声。
  却原来,见冬官出场,月官立即扯直了嗓子喊:“啊,拐了噢,拐啦,拐了噢!拐啦,拐啦!拐啦!”
  可怜那冬听到这一声喊,就下意识地牵着驴子原地打起转来,直转得头晕,“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并气愤地大叫:“我说你瞎指挥啥呀你啊?你知道我要上哪你就让我拐呀你啊?”
  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幕,观众准备不足,也是惊愕了片刻,这才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第四百零四章 绝倒
  这是大家所发出的第一场大笑,这仅仅是开始。
  见冬官被月官这一声拐了拐了给忽悠得倒在了地上,做老农打扮的展布作恼火状,喝道:“喊卖。”
  月关好象猛然醒悟过来的样子,又扯直了嗓子:“卖噢!卖!”
  展布:“卖啥呀?”
  “拐。”
  展布一跺脚,用启发式的语调说:“连上。”
  月关下意识一样又吼了一声:“拐卖了噢!拐卖了!”
  这个时候,太后刚笑完,她最近内火旺盛,太医叮嘱她要多喝水。可太后也是苦出身,不习惯宫里的上好龙井,嫌味薄。于是,宫中就为她准备了上好的枫叶茶。说起这种茶却有许多讲究,需要摘下立春那天的枫叶嫩芽晒制。喝的时候,第一道水却是没有味道的。需要泡上半个时辰,然后倒掉。到换第二道水的时候,汤色红亮,有一种浓郁的甜味,正是太后的最爱。
  这种茶汤虽然味道厚实,却清热下火,太后每天都要喝上几杯。
  今日也不例外,太监们已早早地为她准备妥当。
  太后刚才口有点渴,就端起杯子使劲地喝了一大口。
  张贵妃在她身边哼了一声,尖酸刻薄地说:“太后,这什么戏啊,就三个人在上面聊天,着不是糊弄我们吗?糊弄了臣妾不要紧,可太后你老人家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让三个莫名其妙的戏子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戏给糊弄了?啊……”话还没说完,太后“噗嗤!”一声,将一口热热的茶水喷了她一头一脸。
  张贵妃吓得面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在太后面前,颤声道:“太后,太后,你可是对臣妾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臣妾会改的?”
  太后这一口茶水吐到她脸上,将张贵妃彻底给吓住了,就如被一道雷霆击在心上,三魂六魄都被打散了。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将所有人都惊得呆住了,只见一片太监和宫女都跪了下去。
  太后放声大笑着,一把将张贵妃扶起来:“哈哈,哈哈,没你的事情……都怪,都怪本宫自己没忍住。这个戏……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快起来,都快起来……”
  孙淡在太后身边见张贵妃吃这么大一个亏,心中固然一阵大块,可心中也有些畏惧:还好,还好,还好我实在太聪明了。见太后一喝水,就知道事情要糟,便悄悄朝旁边挪了一下位置,否则只怕一个不小心也要被人喷个一头一脸。
  张贵妃这才知道太后这一口水并不是对着自己吐来的,她被太后从地上拉起来后,委屈得直想掉泪。两个宫女慌忙过来用棉巾在她脸上擦着。
  这不擦还好,一擦,脸上的胭脂水粉混淆成一团,又红又黑,像是开了染料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众人看得好笑,可因为张贵妃身份尊贵,却不敢露出半丝笑容。
  张贵妃知道自己这个人丢大了,只能咬着牙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没有说,眼圈却已经红了。
  好不容易收起笑声,太后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失态,反惊讶地看着戏台子上已经停下来的展布、月官和冬官三人,不高兴地说:“你们三人怎么停下来了,继续,继续,哈哈,不错,不错。”
  三人听到太后的夸奖,心中欢喜,相互看了一眼,有朝躲在一边的孙淡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色。
  孙淡朝他们鼓励一笑。
  戏又开始了。
  这个戏确实好笑,众人一听戏有开始,都收摄心神,仔细地看起戏来。
  听到月官喊“拐卖”,冬官从地站爬起来,不解地看着她:“我说她大婶子,怎么回事儿,谁要拐卖你呀?”
  月官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指着展布说:“不是,他拐卖了……”
  冬官大为义愤狠狠地盯着展布:“是你要拐卖她呀?”
  展布怒气冲冲地指着身边扮演自己老婆的月官问:“你啥眼神啊,拐卖,拐卖我能拐卖这样的,你买呀?”
  今天的月官打扮得非常土气,再加上她本就有些丑。以前之所以受到戏迷追捧,那是人家唱得实在是好。可凭良心说,月官又黑又小,若卸妆之后,实在没办法看。在此刻的舞台上,她就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妇人。这样的女人,就算是被拐了,也不会有任何卖相。
  听展布这么说,下面的观众又大笑起来。
  舞台上,冬官有点崩溃的样子,一跺脚:“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啥事儿啊,你多管闲事儿。”展布有些不客气起来。
  月官大笑起来:“我们俩是两口子,在这玩呢。”
  冬官很是恼火:“大过年的在这里卖媳妇玩……”说着话,就恼火地想转身离开。
  月官喃喃道:“不卖了。”
  听到这一段,观众又小声地笑了起来。
  只太后才敢放声欢笑:“这戏,这戏绝了,被人误会大过年卖媳妇。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见冬官有离开,展布如何肯放过这个送上门来的用户,大喝一声:“站下……~非常严重。”
  冬官停了下来,一副惊疑模样:“啥呀?”
  展布满脸高深莫测:“太严重了。”
  冬官:“说啥呢?”
  展布:“算了,没你事儿。”
  这算是展布下的一个套子,他话虽然这么说,可眼睛却上下打量着冬官,一副不忍心的样子。
  这是赵本山小品《卖拐》中这个经典桥段,要的就是忽悠,忽悠到让范伟对自己产生怀疑,怀疑他真的腿上有病。
  这个时候,月官适时插嘴问:“什么玩意儿严重?”
  展布哼了一声,好象对自己老婆很不耐烦的样子,也不屑多做解释:“应该告诉他……不告诉这病,危险……没事儿,我这看出点问题来,媳妇儿不让我说,你也不能信,你走吧,没事儿……呵呵……没事儿走……”
  这一段表演很见功力,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演好的。但是,展布在舞台上打滚了一辈子,这种故弄玄虚的段子他演起来得心应手,非常到位。
  恍惚间,孙淡还真以为是赵本山穿越到明朝来了。


第四百零五章 笑翻
  展布让冬官走,冬官反有些犯嘀咕:“神神叨叨的……你可真是。”
  展布突然提高声气,用肯定的语气说:“就这病发现了就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治。”在真实的《买拐》这个小品中赵本山原话是“这病发现了就是晚期。”当然,明朝人也不知道晚期是什么,因此,孙淡就改成了现在这个台词,以便让所有人都能听懂。
  听到这话,身材高大的冬官不服气了,恼怒地盯和展布:“你怎么回事你啊?大过年地说点好听的,怎么回事儿?”
  展布气定神闲:“别激动,看出点问题来,哎呀,说你也不信。”
  “你得说出来我信不信呐,怎么回事儿啊?”
  “先不说病情,我知道你是干啥的。”
  冬官:“呵呵,还知道我是干啥的,我是干啥的?”
  “你是做生意的大老板?”
  “啥?”冬官挥了挥自己手上那个驴子的模型:“大老板有坐这个的吗?”
  大概是他手上那个驴子的模型实在太丑,戏台子下面的观众又小声地笑了起来。
  孙淡注意看了一下,张贵妃还板着她那张脸,时不时气愤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了台上的三个演员。
  这么有意思的小品,她居然不笑,还真有些让人佩服。
  冬官居然被展布当成了大老板,一脸的无奈。
  展布依旧用肯定的语气说:“你在饭铺酒楼做活。”
  月官好奇地问展布:“当家的,你怎么知道他在酒楼干活?”
  展布笑道:“废话,一身葱花味道,不是酒楼才怪。”
  冬官道觉得奇怪了:“你怎么知道,那么我问你,我在酒楼做什么?”
  展布:“掂勺的,厨师。”
  “不可能,这你都能猜出来?”冬官一脸的不可思议。
  展布转身对月官说:“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夫!是不?是厨师不?”
  听到这个个新鲜的俗语,台子下面的观众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来展布这个说法很好笑,二来,冬官身材魁梧,相貌憨厚,还真有一点酒楼中那些胖大厨子的味道。两下一凑,笑料就出来了。
  还没等大家的笑声落下,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被展布猜中身份的冬官有些相信他的话了,忍不住问:“啊,呀呀呀,是,是。那你刚才怎么的说我,说什么又是严重了,又是病入膏肓了,那是怎么回事儿?”
  展布:“在最近的一段时间内,感觉没感觉到你的浑身某个部位,跟过去不一样了。你想,你使劲想。”
  “我没觉着,我就觉着我这脸越来越大呀?”
  “对了,这不是主要病症!你知道你的脸为什么大吗?”展布开始正式忽悠了。
  冬官:“那是为啥?”
  展布:“那是你那双腿血脉不通,把脑袋给憋大了。”
  太后又笑了一声对身边的孙淡道:“明明是胖的,怎么就成了憋出来的,这个说话有点意思。”她说话之前没有喝茶,可孙淡还是小心地朝旁边躲了一下,担心地说:“太后看戏,看戏,精彩的马上开始了。”
  冬官问:“什么地方憋的呢?”
  展布:“刚才不是说了,是双腿。”
  “可我的腿没啥问题啊。”
  “不信,要不你走两步试试。”
  冬官于是开始在戏台子上走了起来,一切都很正常。最可气的是展布还在一边打拍子:“走走走,再来,走……走……走。”
  他这个节奏忽快忽慢,冬官走得逐渐有些不自在,步伐也散乱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台下的观众一见冬官脚步一开始乱,不禁有些替他担心。连太后也停止和孙淡说话,定定地盯在戏台子上面看。
  展布突然喊了一声“停!”等冬官停下来,就问:“你这腿什么毛病,走起路来怎么一边高一边低?”
  冬官也是一脸的疑惑:“大概是因为鞋子不对劲吧,今天刚买的新鞋。”
  其实,这个小品利用了普通人的一个常见的生理特征。人因为习惯了用右腿着力,所以,任何一个人,右脚都比左脚要长一点,粗壮一点,只是大家平时没有注意罢了。可一旦步子一乱,或者迈出的步伐太小,就容易变成一瘸一拐。若是蒙上眼睛,还会出现在原地转大圈子的现象----这也是俗话所说的鬼撞墙。----在北方大平原上夜行,如果没有星星和月亮,没有照明工具,你失去了参照物,很容易在原地转上一整夜。当然,在灯火通明的现代社会,这种事情还不那么容易发生。
  展布:“对头,就是你的腿有病,一条腿短。”
  冬官:“没那个事儿!我要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话,那卖裤子就告诉我了!”
  “卖裤子的告诉你你还卖裤子么,谁像我心眼这么好哇?这样吧,我给你调调。信不信,你的腿随着我的手往高抬,能抬多高抬多高,往下使劲落,好不好?信不信?腿指定有病,右腿短!来,起来!”展老板一边说话,一边高举着手使劲往上挥着。
  随着展布的手势,冬官的右腿使劲抬起,又重重落下。
  戏台子本是木板作成,她这一口气十几脚踹下去,直踩得戏台子咚咚着响。而且,冬官的动作很大,很夸张,加上又是练过的,这一脚抬得极高,颇有些高踢腿一字马的味道。
  太后就在台下对张贵妃笑道:“这女孩子,虽然块头大,可身子骨柔得很,不错,不错。不过……就是动作很难看,看得人想笑。”
  说着,又端起了茶杯开始喝水。
  张贵妃先前被太后喷过一口茶水,见她有开始喝水,心中却先畏惧了。忙朝旁边闪躲,颤声道:“太后,这戏是孙淡排的,你老人家若有什么疑惑,可去问他。”太后她老人家实在让人害怕,干脆就来个祸水东引,让她去喷孙淡吧。
  太后咕嘟一声将茶水喝下去,见张贵妃不住闪躲,心中不块,暗道:这个张妃子难道是嫌弃老身?可恶!
  不过,张贵妃这个表情让太后失去了谈兴。
  太后:“你说得也有道理,我问问孙淡怎么想着找这么一个可乐的孩子出来演戏?孙淡……孙淡……”
  身边那里还看得到孙淡的踪影。
  原来,孙淡一见太后又开始喝茶,知道接下来的段子非常搞笑,怕祸及自身,早悄悄地逃走了。
  等冬官这十几脚跺下去,见火候差不多了,展布大喝一声:“停!”又问:“麻了没有?”
  冬官呻吟一身,不住揉着右腿,痛苦得呲牙咧嘴,大叫道:“麻,真麻!”
  旁边的月官惊讶地问展布:“哎,他咋麻了呢?”
  展布:“废话,你跺你也麻。”说完话,他有对冬官道:“走起来,走起来!别控制,腿百分之百有病,别控制,放松!走!走走走!走,快走!走,别想,你跟我走好不?走起来,一点一点就好了,走!”一边说,他一边在前面大步走着,而冬官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也跟着他一路快步。
  现在的问题是冬官的腿麻得厉害,这一路急着,哪里还稳得住身形,走着走着,脚步逐渐地瘸了起来,竟一拐一拐起来。
  可怜冬官身坯本就胖大,这一拐一拐地走着,模样更是滑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丝!”台下的观众都抽了一口冷气,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之后,同时发出一声大笑。
  这片笑声之大,更是差点将戏台子都掀翻了。也顾不得太后和张贵妃她们在场。
  实际上,太后也笑得前伏后仰,眼睛有泪珠子滚滚落下:“这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走起路来怎么这样啊!”
  这样的新的娱乐节目,对明朝的人来说非常新奇。而且,因为没看过滑稽小品,没听过相声的他们笑点实在太低,看到这出戏,没有人能忍住。
  张贵妃先还扳着脸,绝对不给孙淡捧场。可忍了半天,后来也实在是忍不住“咯咯”乱笑,直笑得她那张被茶水弄花的脸更加五彩斑斓。
  笑了半天,戏台子上的冬官好象才发现自己变成了瘸子,痛苦而惊恐地大叫一声:“诶呀,诶呀,诶呀……哎呀我的妈呀。我这腿,究竟是怎么了?”
  观众又发出一片笑声。
  这个时候,展布反一副不闻不问地模样,指着出路对她说:“你走,你走,你走了试试。”
  月官咯咯乱笑,粗着嗓子喊:“当家的你好厉害,他的好腿居然被你忽悠瘸了。”
  冬官不解地看着月官:“你说什么呢?”
  展布立即插嘴:“你看着没,我媳妇儿都看出来了,她说你忽忽悠悠就瘸了。”
  观众的笑声更大,为了能看得更清楚,已经有宫女和太监装着要来侍侯太后和张贵妃的驾驶,悄悄朝前排拥来。
  张贵妃见身边的人突然多起来,不觉皱起了眉头,低声喝道:“干什么你们?”
  太后却不在意:“都别说话,看戏看戏。”说着说着,又去端茶杯。
  张妃子吓了一大跳,忙闭上嘴,下意识地闪开。


第四百零六章 喜闻乐见
  听到展布说月官说自己的腿忽忽悠悠就瘸了,冬官问:“大姐啊,我这腿咋早没发现呢?”
  他不问这句话还好,他一问,正好中了展布的圈套。
  月官偷笑着面对观众,并指着展布,自言自语道:“你是早没碰见他,你早碰见早就瘸了。”
  其实,这句话若放在现代也没什么。可古人笑点低,又发出一片笑声。
  场面热烈固然是对这出戏的肯定,展布三人也心中得意,看来,《卖拐》这戏已经获得了极大成功,这一关他们是顺利度过了。可是,大家动不动就是一阵大笑也是一件麻烦事情。
  他们得时不时停一下,等大家安静下来才能演下去,这样就将这一出戏切割的支离破碎。
  为了让《卖拐》流畅地演下去,逼不得已只能扯直了嗓门大叫。若换成普通人,只怕早就倒了嗓子。
  好在这三人都是专业戏曲演员,每天都要吊嗓子,到现在依旧嗓音清亮。
  等大家稍微安静些,展布继续:“若是那样,我早帮他调过来了。”
  冬官立即来了精神,急忙问:“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呢?”
  “别着急,你呀,小的时候,崴过腿?”展布指着他发麻的那只脚问。
  “没有啊。”冬官反抬起另外一只脚说:“这只倒是崴过。”
  还是一片笑声,孙淡听到身边的太后笑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卖拐的根本就如算命先生那样蒙,可惜没蒙对。”
  孙淡道:“太后说得是,他想把拐杖卖给好人,自然要蒙。不过,具体该怎么蒙,太后且看下去。”
  见自己蒙错了,展布立即对冬官说:“转移了!不知道吧,后来你的职业对你很不利,原来你不是颠勺,你是切墩,老是往这腿上使劲,就把这条腿压的越来越重,越来越重~~~轻者跛脚,重者骨头坏死,到最后就只能躺在床上挺尸。”
  这一通胡诌让大家看得一阵乐,连台子上的月官也放声大笑起来。
  冬官反被展布糊弄住了,一脸的害怕,眨巴着眼睛问:“大哥,那什么我得用点什么药呢?”
  展布连连摆头:“你这病,用药不好使。”
  太后在下面看得一阵叹气:“这个展布应该要开始骗那冬官买他的拐了,可他怎么不说拐的事情呢,真让人着急啊?”说着话,她反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椅子的把手,指节竟然有些发白,显是用了很大力气。
  孙淡倒有些担心这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太后因为太紧张,而急出毛病来。忙安慰道:“这骗人吧,不能太急,所谓欲速而不达。太后你也不要着急,总归是有办法的。”
  太后:“也是,我猜,接下来月官该说话了,这一招叫着托儿。”
  太后的话音刚落,果然,那月官就道:“大过年的,别让人吃药,快说拐吧!”
  居然被太后给说中了,身边的人都抽了一冷气,孙淡也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太后圣明。”
  太后一脸得意。
  台上,展布道:“看,我老伴都知道,拄拐!”
  “拄拐?”冬官倒摸不清头脑,他不明白,自己的病和拐又有什么关系。
  展布解释道:“拄上拐之后,你的两条腿逐渐就平衡了,一点一点也就好了,我当初,一个老头看出我腿有病,她就心疼钱,不让我看病,最后,残了。”
  冬官惊疑地看着展布:“你的腿以前也有问题?”
  “没错,你看我这腿,其实已经废了。”展布大力地拍着自己的左腿,肯定地回答。
  月官看不下去了:“老头子,咱们这可是好腿。”
  展布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废话,好腿谁用拐?”说着话,又使劲地盯着冬官,有咄咄逼人的语气反问:“你说,好腿会用拐吗?”
  冬官被他这么一逼问,不觉有些畏惧,连连称“是。”
  月官有些看不下去了:“老头子,你这不是蒙人吗?”
  月官这么一说,展布脸色难看起来,他没想到自己老婆竟然会同自己对着干。
  不但台子上的展布有些不开心,连台下的观众也不禁担心起来。月官老是揭展布的底,再这么下去,这处骗局可就要穿帮了。
  大家看得入神,不觉沉迷进这个故事之中。
  可万万令台下的观众没想到的是,冬官反冲月官发起火来:“哎呀大姐你就别老跟着瞎搅和了行不行啊?这是病人和病人之间在探讨病情,你老跟着掺啥呀这是……我看这腿怎么回事?”
  此话一说出口,月官固然哑口无言,台下的观众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阵笑声随着下面的故事情节更是大声。
  原来,为了让冬官相信自己的腿也有问题,展布道:“没有拐之前,你知道我是怎么走路的吗。我这就走给你看。”说着就学着瘸子的样子在戏台子上一扭一拐地走起来,一副中风模样。
  展布本就有很深的表演功力,这下学起来,让下面的观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连戏台子上的冬官也不住大叫:“哎呀妈呀,你这得有多严重啊!”
  这出戏的高潮部分终于在要结束的时候到来了,然后就是展布开始忽悠冬官买他的拐杖。等到展布忽悠得冬官不但将自己身上的钱全部摸给他,还将驴也送给了出去时。
  太后和太监们的笑声都没停过。
  孙淡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他本就对这个小品非常熟悉,说句实在话,展布他们的演技比起后世的本山大叔他们还有很大的差距,用来忽悠明朝的古人没任务问题。可却逗不笑他孙淡,孙淡他本就是编剧兼导演,自己可不能笑。
  当然,身边的人群中张贵妃也没笑。她知道这出戏一演,展布他们就脱身了,自己的一番算计也将彻底落空,心中不知道有多懊恼。
  众人都在大笑,只孙淡和张贵妃面无表情,倒也相映成趣。
  不过,孙淡看张贵妃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心中突然明白:原来这个张贵妃是在情形忍着的。嘿嘿,我看你还能憋到什么时候?


第四百零七章 笑掉下巴
  对这个小品的效果,孙淡非常有信心。张贵妃之所以这么强忍着,是不肯丢了自己的面子。按照现代人的说话,那就是在装。
  可是,在这么精彩的小品面前,她能忍得住吗?
  戏台子上,冬官还在傻忽忽地将那头驴子的缰绳往展布手中塞:“大哥你别老生气,我觉着我大姐这句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你说像我这腿脚呢,基本就告别驴子啦。驴子是用来驮东西,而不是用来骑的。我这腿,怎么牵驴,是不?我就把驴子给你啦~~~行不行?”
  展布大为得意,可表面上还是不住推辞:“不不不。”
  月官:“不行,你不能要人家驴子。你快点拿回去,牵回去……”她又些恨铁不成钢地提醒冬官:“你不知道他这是坑你呢?”
  冬官却不领情,反认为月官是在坑自己,不愿意买拐,愤怒地呵斥她道:“你这是坑我!你怎么这样呢?我就纳闷了,同样是生活在一起的两口子,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冬瓜这一席话说得义愤填膺,再配合上她面上傻傻的神情,看得下面的观众彻底失去了控制,几乎所有人都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展布听到下面的笑声就没停过,受到了极大鼓舞。
  至此,这部戏也快结束了,无论如何,他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展布精神一个抖擞,声音也大了许多。将拐朝冬官那里一递,用夸张的语气喊道:“兄弟,接拐!”这声音,这庄重的神情,就好象是给人授旗一样,透着一股子严肃的味道。
  偏偏那冬官满眼的感觉,珍而重之地接了过去,如获至宝。语调感激到已经带着哭腔了:“大哥,缘分呐!”
  说着话,竟然在戏台子上抹起眼泪来。
  展布反安慰起她来:“别激动……回去好好养病,过几天就好了。”
  冬官的声音更悲戚了:“好的,大哥。”
  展布依旧是那句安慰的话:“别激动。”
  冬官终于激动得哭出声来了:“那什么……我啥也不说了。”
  这个笑料固然猛,可更猛的还在后面。
  月官悄悄地将展布拉到一边,问:“你这么做是不有点太过分了你呀?”
  展布不以为然:“过啥份,他还得谢谢咱们呢?”
  话音刚落,正要离开的冬官拄着拐突然扭过头来对展布说:“谢谢啊!”
  展布一摊手得意地对老婆说:“你看看!”
  等冬官退下之后,下面的人已经笑得泣不成声了。这个时候,笑成一团的观众也已经没有那么多顾虑,什么太后贵妃,什么宫女太监,在这个时候好象都没有身份区别。
  其中,笑得最厉害的就是太后,她使劲地抓住孙淡的左手,提起拳头就在他的肩膀上砸了十几下:“好戏,好戏,本宫还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哈哈,台上的几个人都演绝了,哈哈,孙淡,你写的好本子。”
  孙淡没想到太后给自己来这一手,被她住住右手,虽然大觉不自在,却不敢将这个熟女的手甩开。只能苦着脸,忍住肩膀上的疼疼:“太后开心,大家也就开心了。”
  “哈哈!”太后还在大笑,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可眼角却笑得泪水横流。
  这个时候,再谈不上什么仪表和皇家气派了。
  反正就一个字—笑。
  这个时候,孙淡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太后另外一边的张贵妃。
  张贵妃强忍了许久,看到这个小品的最后一个高潮,终于忍不住想张开嘴。可还没等她笑出声来,却看到孙淡讽刺地看着自己。
  张贵妃如何肯在孙淡面前丢这个人,猛地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嘴。
  可即便如此,她的肩膀还在不住耸动,一张脸涨成了紫色,显是异常的辛苦。
  孙淡朝她眨了眨眼睛,心道:何必呢,这个时候跟我斗气,有意思吗?
  戏台子上,等冬官退下去之后,这个出戏就该煞角了。
  看着冬官好生生一个壮实的汉子被展布一通胡说,被忽悠成了瘸子,一拐一拐地离开。月官还在不住地张望。
  展布得意地对月官一声大喝:“瞅啥呀?你咋的心疼了咋的?走,换个地方。”说完话,牵着那头驴子,得意扬扬地朝后台走去。
  月官一个小碎步跟了上去,好奇地问:“这天都要黑了,今儿个可是年三十,还干啥去呀?”
  展布正色道:“马上去找个瘫子,把这头驴给卖出去。”
  二人边说边走,终于退到了后台。
  这个小品总算是结束了。
  这最后一幕自然让大家笑得乐不可支,这个时候,忍了许久的张贵妃终于将手放开,发出一声长笑:“哈哈,可乐杀本宫了。”
  她这一笑就不可遏制,身体一晃,“扑通!”一声就摔到地上去。
  可怜她怎么说也是一个身娇肉贵的贵妃,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这一摔,直摔得她眼冒金星,疼不可忍。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
  她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们大吃一惊,纷纷冲上去:“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场面一时失去了控制,就连太后也被涌来的人群撞得开坐不住了。
  孙淡生怕太后有个意外,将来自己可要吃挂落。吓得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张开双臂护住太后,厉声喝道:“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要乱!卫兵,卫兵,把住院子,若有骚动者,杀!”
  孙淡这一声大喝如春雷乍响,震得回音阵阵。所有的人都是一呆,同时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正在院子外警戒的卫兵忙冲了进来,将所有的人都围住了。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都如泥塑木雕一样站在那里,反将张贵妃一个人丢在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但是,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只太后的笑声依旧不可断绝。她一边笑一边摆手,示意卫兵退下去:“哈哈哈哈……别紧张,哈哈,没那么严重,今天本宫实在高兴,大家随便一点,不要紧张,退下去,别影响本宫的好心情,哈哈……”
  她边说着话,边欣赏地看着孙淡。心道:这个孙淡却是一个忠心之人,更难得才华出众,写了这么精彩的一出戏。恩,陛下果然识人,将这么一个不错的大臣派到本宫身边,孝心可嘉。
  话说,别的人都说孙淡相貌寻常。其实,依本宫看来,这个孙淡还长得不错,五官端正,为人也老实。
  ……
  太后既然发话了,卫士头一拱手,立即带着士兵退了出去。
  话虽这么说,可太监和宫女们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乱说乱动,将张贵妃一个人扔在地上。
  太后笑了半天,才收住了笑声,看着张贵妃叹息道:“你啊你,想笑就笑吧,干嘛要强忍着。大家都在笑,你板着个脸做什么。”
  张贵妃还是没说话,眼睛红红的。
  孙淡看不下去了,对张贵妃身边的太监喝道:“你们是死人啊,快扶贵妃娘娘起来。”
  听到孙淡这句话,两个宫女这才醒悟过来,慌忙伸手将张贵妃从地上扶了起来。
  张贵妃从地站再起来后,身上还疼得厉害,又看到孙淡脸上的嘲讽的笑容,怒火中烧,伸出手就给了身边一个宫女一记耳光。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那个宫女惊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太后有些不乐意了,淡淡道:“今儿看了孙淡排的这个大戏,是多开心的一件事啊,张妃你这是做什么,没得扫了大家的兴头。”
  张妃心中委屈,想张口解释,可嘴一动,却疼得钻心。不知不觉中,她的脸开始抽搐起来,看起来分外扭曲。
  孙淡心中一惊,忙看过去,这才发现张妃刚才这一交正好将下巴给摔脱了臼,整个下巴歪到了一边。
  可别的人不知道啊。
  尤其是太后,见张妃这个表情,心中大为不快,呵斥道:“你在干什么,本宫好歹也是皇太后。别说是帝王家,就算是寻常百姓家里,婆婆说话,你们这些做媳妇的也只有俯首贴耳的份。可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又是歪嘴,又是做怪相,你这是对本宫不满吗?”
  太后这话说得严重,张贵妃委屈得简直就不想活了。她没办法说话,口中荷荷有声,眼泪不住地流了下来,整个人也抽泣起来。
  太后没想到张贵妃还是给自己来个不理不睬,大怒,一拍椅子扶手站起来,大声怒吼:“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还委屈了,伤心了?”
  张妃猛地跪了下去,只不住磕头。
  孙淡看得心中不忍,张妃被折腾成现在这样,他心中的怨气也消了。便正色对太后说:“太后,我看你是误会张妃娘娘了。”
  “本宫怎么误会她了?”
  孙淡指着张妃的脸道:“太后,您仔细看看,张妃娘娘的下巴好象是脱臼了。”
  太后一看,果然如此,长长地抽了一口冷气,大喊:“太医,快传太医。”
  又是一通混乱,须臾太医过来了。可因为这是外伤,加上男女有别,却畏缩着不敢动手。
  太后看得生气,走上前去,粗鲁地伸出手去,对着张贵妃的下巴一托一送,就接好了。
  她麻利的动作有力而粗暴,看得孙淡心中一阵发寒:这个太后还是女人吗?
  这下,张妃终于哭出声来:“多谢太后,多谢太后。”
  太后埋怨了张妃几声,却不将她的伤势放在心上,反对孙淡说:“孙淡,你的戏挺好笑的。人常说,笑掉大牙。你这戏厉害,把张妃的下巴都给笑掉了。”


第四百零八章 本子
  “孙大人,这次若不是你,我展家班上上下下几十口的命可都要丢在这通州了。”演出结束之后,夜幕低垂,展布和孙淡走在大运河边上。
  “呵呵,就算没有我的本子,只怕也不会有什么事。”孙淡笑道:“太后这人你还看不明白,虽然性子暴躁,可未必就会要你们的命运。”
  “可一顿死里打却是逃不掉的。”展布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关,虽然身上的伤还疼得厉害,可表情却非常放松:“孙大人,你这本子可真不错啊。”
  “本子好,也要有好演员。展老板,你我都是朋友,私底下就别叫什么大人了。”这个节目能够打动观众,孙淡并不觉得意外。要想感染没什么娱乐活动,笑点极点的古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若连这种经典小品也没办法使他们发笑。那么,绝对是太后他们自己的问题,而不是相反。
  展布还是一脸的兴奋:“我以前也不大瞧得起那些说书的,他们说的书大多是坊间的演义话本,只要长着一张嘴就能说。再说,那些故事大家都已经耳熟能详,听了上句就知道到下一句,也没什么意思。可我今天演的小品,那才叫一个精彩。如果搬到京城去,绝对能震住人。静远,你还有没有本子,一并便宜我吧。”
  “怎么,展老板以后打算演小品了,也不怕砸了招牌?”孙淡笑着问。其实,戏子和艺人虽然地位低下,却也分个三六九等。像展布和月官这样的戏子,出入王侯之家,要请他们出一次台,没几十两银子根本就没有可能。但那些在大街上摆摊子说书、唱花鼓,玩金枪扎喉的,几个大子就能打发了。因此,唱大戏的看不上说书的也很正常,就像后世的影视大明星不会去酒吧跑堂一样。展布也不可能真的去演小品。
  展布笑了笑,说:“谁说我就不可以演小品了呢?”
  孙淡有些吃惊:“你真要这么干?”
  展布正道:“我现在弄的那个戏院吧,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角儿,那几出戏,也有些单调。而且,每出戏都定了人。若碰到一个角儿病了,或者心情不好,撂挑子,别的人也顶不上去。到时候,拿一个小品顶上去,未必就不行。还有吧……”
  展布沉吟片刻,道:“你先前也知道了,那个冬官我已经培养了两三年,什么戏都教,可她就是学不出来。可让她去演小品,却是一把好手。我戏班子每年都要进新人,可能够学出来的,十个当中却只有一个。那么,那些淘汰下的人该怎么办,总不可能把她们都赶出去饿死在外面吧。我也下不了这个心。因此,我觉得弄些小品给她们演,也算是人尽其才,也算是给她们一条活路。就算她们将来学戏不成,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摆个摊,嘴一张,总能混都嚼裹。”
  孙淡没想到展布居然有这样的心思,也没想到展布居然有一颗如此善良的心肠。他也不是不知道展家班里的事情,那些被展老板买回来学戏的姑娘们的日子的确有些难过。展老板教戏的时候那叫一个严格,如冬官她们,只要唱错一句词,就是一鞭子抽过去。遇到那些碰的女孩子,嘴巴被抽烂了也是有的。
  其实,展布也是没办法,这个时代的教育方式,都讲究严师出高徒。
  孙淡:“想不到展老板也是个有心人,你手下的姑娘碰到你这么一个老板,也算是她们的运气。”
  展布:“回京之后,我准备在戏班子里选两个唱不出来的姑娘,让她们给冬官搭戏,先把《卖拐》给演几场,看看动静。可是,光靠一出《卖拐》还不成,我想……”他犹豫了一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孙淡说:“一般来说,唱一个堂会,怎么说也得半个时辰吧。所以,静远你能不能再帮我们展家班写两出小品。”
  孙淡心情正好,也不推辞,慨然道:“好说,那就写几出。不过,我不耐烦动笔,找个日子,我就口述两场戏吧。”
  展布大为欢喜:“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静远你念,我记得住。”同读书人一样,过目不忘乃是戏子们的基本功。休要说展布这样的大腕,就算是一般的戏子,日常也都有一副好记性。不少戏子是不识字的。学戏的时候,都要靠师傅口口相授,两年下来,肚子记他几十本戏,十多万字也是寻常事。
  孙淡见展布如此迫切,也不好再推辞,就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诵。
  展布屏住呼吸,细心的记忆起来。
  孙淡先背诵的还是一出赵本山的小品《钟点工》。这个小品是本山大叔和宋丹丹演的,说的是一个老年人进城之后因为住在楼房上,生活寂寞,他儿子给他请了一个钟点工上门唠嗑。
  其中,宋丹丹配合赵本山换马甲那一段最为经典。
  孙淡将这个故事的北京大概改了一下,将赵本山换成一个穷人家的孤老头,而宋丹丹则变成一个来走亲戚的大婶。
  这出戏是本山大叔小品中的经典,其中的笑料自然多而密集。好几次,展布都忍不住想大笑。而他也知道以孙淡如今的身份,肯将这出戏念一遍已经是自己的造化。只得苦苦忍这个,竖起耳朵在心中默默记诵,生怕漏掉一个字。
  好不容易等孙淡将这出戏背完,展布将所有的台词在心里过了一遍,确定自己已经完全记住了,正要放声大笑,孙淡的下一出戏又来了。
  孙淡的第二出戏是一个相声,也是两个人演对手戏,一个逗角一个捧角。
  这个相声的名字叫《观虎》,取材于姜昆的一个著名的相声段子,说的是一个年轻人去动物园看老虎,不小心落到虎山里去了。
  孙淡也做了一个小修改,将主角换成宫中的太监。而那个虎山的地址着移到皇家御花园里去了。
  至于皇宫里究竟有没有喂老虎,普通老百姓也不知道。
  等将这个相声念完,孙淡大概估计了一下,两个小品加一个相声,应该能凑一个堂会。就道:“展老板,就这样吧。等以后我有空,再帮你想几个本子。”


第四百零九章 又有新队员加入
  听孙淡答应以后有空再给自己写几个本子,展布大喜过望。心中一激动,就恢复了往日那副娇羞模样,就要朝孙淡身上凑来:“奴家还真的要好生谢谢静远了。”
  孙淡吓了一跳,忙闪到一边,叫道:“展布,你别靠过来。若再这样,我扭头就走。”
  展布这才想起孙淡不喜欢这调调儿,恢复正常,笑道:“静远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我孙淡于人相交,也不看人的身份或者地位,大家都是好朋友,也不用说谢谢不谢谢的话。”
  孙淡一笑:“若真要谢我,请我去醉长安吃一顿好的就是了。”
  “那还不简单,不过以你的身份,什么样的厨子请不到,还需要去外面吃喝吗?”
  孙淡正色:“那不一样,吃什么不过是求个饱,再说我这人对吃也没什么讲究,关键是一个感觉。朋友之间坐在一起,有三杯酒一吃,然后说些平日里不能说的话,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展布这才笑道:“确实如此,展布为了戏班子的生存,整日奔走于达官显贵之中,成天戴着一个戏脸壳子做人,连个说心事的人也没有。那么,就这么说定了,等静远一回京城,咱们去酒楼来一个一醉方休。”
  “不过。”展布还是摇头:“有静远帮忙,我总算从通州这片苦海中脱身了。静远在通州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你也不易啊,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京。”
  孙淡精神一振,郑重地看着展布:“展老板,你又听说了什么?”
  展布很认真地对孙淡说:“静远,我虽然是个戏子,为正人君子所不齿。可因为常年行走周旋于公卿大夫之家,听到的事情可不少。你现在的麻烦是,太后死活不肯以兴王后的仪仗进宫,而杨阁老和毛尚书他们又不肯让步。他们这一闹不要紧,反把你陷在这通州了。这事明面上是皇帝和大臣们之间的议皇考大礼,实际上则是权利之争。若皇帝得胜,以后皇权将得到极大巩固,若大臣获胜,将来士大夫将于皇帝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皇权也将受到极大制约。这事情关系到朝廷未来几十年的政治走向,谁都不肯服输。你说,是不是?”
  孙淡没有想到展布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一惊,目光炯炯地盯着展布,低喝道:“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说!”
  现在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分,天已经要完全黑下去,只一丝晚霞在西方的地平线上徘徊不去。那一丝红色的霞光映在孙淡瞳孔之中,如同两道红色的火苗在燃烧,看得展布心中没由来的一寒。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孙淡此刻人性格温和,与人相交,也不会拿什么架子。即便是市井之中的贩夫走卒,他都能拉着人家聊上半天,是个非常随和的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提起政治,这个孙淡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就如拔鞘而出的宝剑。
  这个时候,展布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叫着孙淡的人,乃是今科状元公,翰林院编修,天子最亲近的近臣,海内第一名士,未来的内阁阁臣候选人。
  这样的人和自己比起来,就如一座高山一样。
  展布心中有些慌乱,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这件事情我是听霍韬说的。”
  “霍韬。”听到这个名字,孙淡这才想起这个人,问:“是不是那个追求月官的兵部主事?你们上次不是闹僵了吗,怎么还在来往。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展布道:“就是那个南海人霍韬,现任兵部主事的那个。的确,上次他是想讨月官回去做小。可月官可是有大人你罩住的,静远你是什么身份,霍大人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我们展家班捣乱。”
  孙淡有些疑惑:“那你怎么和他又说起话来了?”
  展布小心地笑道:“他虽然不敢来惹展家班,可他还是月官的戏迷啊,经常过来捧月官的。你想啊,那郭家公子也不可能娶一个戏子回家做夫人。而且,月官是自在惯了的人,也不肯给郭家少爷做小。郭家公子可以来捧月官,人家霍大人也能过来的。这事,我也是从他那里听说的。”
  孙淡有些不高兴,问:“月官不是同霍韬闹僵了吗,怎么还同他来往?”
  展布更是尴尬:“我们做戏子的,全靠人捧。打开门来唱戏,来的都是贵人。再说了,看到大人你的面子上,霍大人也不起纳了那月关的事情,如此一来。月官同他也是有说有笑,权当以前那事没有发生。”他心中也是一阵羞愧,他心中也在怀疑,这个月官好象并没有对哪个人真正动过心,也很享受游戏在几个男人之间被人捧着护着的感觉。这事,展布也不好说什么。
  孙淡倒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这个霍韬在士林中也是有大名声的。人家在南海也是开过书院的,人称渭涯先生。正德就年会试的时候更是中了会元,进士出身,也算是大名士一个。实际上,霍韬除了有些好色,个人操守上还算不错,否则,当初也不会于夏言相熟。
  他想娶月官做小也是他的个人爱好,一旦孙淡出面,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从追求者变成一个单纯的戏迷。
  只是这个月官,还真是……难怪古人瞧不起戏子。尤其是这种名角,在男女关系上实在是有些乱,扯也扯不清楚了。
  说起来,展布那群人还真有些像现代人,至少在男女关系上如此。
  孙淡笑了起来,无奈摇头。这个月官啊,今年也不过是十六七岁,在后世还是个小女孩子,多交几个男朋友,又能怎么样呢?
  孙淡:“原来是霍韬说的啊,他倒是知道的清楚。”孙淡心中一动,这个霍大人在真实的历史上可是大礼仪早期的主力干将之一,当初可是发挥不了不少作用的。而且,此人有才能,有眼光,是个厉害角色。孙淡突然有些好笑:自己倒把这么一个重要的历史人物给忘记了。
  展布:“静远,张璁闯宫上奏折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京城里谁不知道啊。”
  孙淡:“却也是,对了,京城中的人怎么说这件事?”
  展布:“还能说什么呢,事实明摆着的,这个张璁想投机取巧,投陛下之好,博取自己的大富贵。来我那里的达官贵人们一提起张璁,都是骂不绝口,说他和黄锦狼狈为奸,活脱脱一不要脸的奸佞小人。”
  对这一官场上的风向孙淡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沉吟不语。
  接着,展布却神秘地对孙淡压低声音道:“静远,说来也怪啊,那霍大人却好象有不同意见,别人骂张璁的时候,他也不附和。”
  孙淡心中一惊,忙问:“霍韬是怎么说的。”一个兵部主事在孙淡眼中也许不算什么,可在京城官场上也算是月个实权人物,他的看法很能代表一部分人的观点。
  展布小心斟酌着语气:“他呀,也没说什么。霍大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上次在月官那里吃了憋之后,只知道闷头扔银子想讨她欢心。呵呵,反正他家是南海大族,有的是钱。这钱扔得多了,月官对他的脸色也好看了些,平时也同他说过几句话。”
  说到这里,展布笑道:“别的人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自然是要极尽讨好直为能事。可这个霍大人也怪,竟不说风花雪月,只不停打听大人的消息。说什么,上次得罪了静远先生,大家都有些误会。又敬重静远先生的人品和文章,想着个机会好生解释解释……依奴家看来,这个霍大人是不是想搭上大人这条线啊?他也知道若冒昧去求见静远你,肯定要吃闭门羹,想走奴家的门子。”
  “他是主事,我不过是一个编修,怎么可能想到搭我的线?”孙淡鼻子里哼了一声。
  展布道:“也未必,谁不知道静远你将来是要做阁臣的。与其到时候烧你的热灶,还不如现在就开始活动。所谓:欺老不欺少,莫笑少年穷。”
  孙淡哈哈笑道:“展老板,想不到你口才这么了得,我倒意外了。”
  展布突然有些羞愧:“还有一事忘记对大人说了,那霍韬还给过奴家几十两银子,想通过我约大家见一次。可你也知道我展布是个义字当先的人,怎么可能让大人为难,给你找这个麻烦?”
  孙淡一伸手示意展布安静,他倒有些意动。老实说,孙淡在通州也呆得烦了,自然巴不得快点从这个泥潭里脱身。无论是皇帝还是杨廷和谁胜谁败,只要能在短时间内离开这里就好。
  这个大礼议,孙淡想达到两个目的。一是将朝臣们的怒火引到黄锦身上去,如今看来,效果已经初步显现出来。
  二是,想办法制约皇帝的权力。在孙淡看来,高度的皇权对国家未必是一件好事。
  就现在看来,皇帝和杨首辅还在对峙,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现在,需要再加上一把火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让风暴来得更激烈些。或许,霍韬是个不错的人选。如果能够拉他入伙,也可以再黄锦身边再安插一个暗桩。


衣山尽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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