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兄弟斗法
作者:夏言冰|发布时间:2024-06-29 01:31:51|字数:48621
三胜六平两负。传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中悄悄冒了出来,人们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它就如同猛烈的西北风一般迅速横扫了荥阳大地。
寒冷的冬日,西北风无处不在,即使你把门闩上的牢牢的,再把自己紧紧地裹在厚厚的被窝里面,却依然能感受到西北风的威力。传言也是如此,即使方磊躲在壁垒森严的方家庄园东花厅内,跟前放上三个燃烧的旺旺的木炭火盆,身上穿着价值千金的狐裘大氅,身下垫着整张的虎皮,仍是躲避不开传言的威力。
奶奶的!谁这么可恶,竟然捏造出这样的传言?我比不上方魁那猪头?那来历和出身都十分可疑的猪头有那点比我强的?不就是运气比我好,早出生了一年吗?岁数大就了不起啊?兴国寺放生池里那只乌龟倒是岁数挺大,有几百岁了,但是岁数再大人们也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只老王八!
和平常人的反应一样,方磊开始对传言不屑一顾,他第一次是从一个下人那里听到这个传言的。那个下人偷偷摸摸地跑到方磊面前,那种唯唯诺诺欲言又止的模样差点没把方磊急死。都快把方磊逼得马上要发少爷的脾气了,那下人才把传言告诉了方磊。
那下人本意是想向方磊邀功请赏,他刚说完,方磊就劈头盖脸地逮着他臭骂一顿!什么狗屁传言,也敢拿来恶心本少爷?三胜六平两负?这种粗鄙的语言表达方式方磊从来没有听说过,恐怕只有乡野村夫才能想出这么粗俗的语言吧?
可是接下来,拿着这个传言来向他邀功请赏的人越来越多,从方家的下人到打秋风的门客,再到整日里和方磊出入烟花柳巷的狐朋狗友,乃至那些和方磊诗词唱和的文人骚客。每个人都一脸神秘地跑过来对方磊咬耳朵,说外面传言还是大公子方魁势力雄厚,在十一场官司中胜了方磊一场。
这就让方磊有些心烦气躁起来!到最后他干脆闭门谢客,宣布外人一律不见!可是接下来向他咬耳朵的就不是这些外人了,而且他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姻亲,这些人个个都和方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方磊说不见就不见的。
方磊苦着脸接受着姻亲们唾沫星飞溅地教训:
“内侄,你再不想办法,人家还真以为方魁比你厉害一筹呢!”
“表哥,你难道真的赢不了方魁哪蠢物吗?”
“磊儿,要不要姨母帮你出气?”
一想起那等情形,方磊就头大如斗,他此时才知道,原来厉害的不是传言本身,而是那些听信了传言的蠢人!
东花厅大门忽然间被推开,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地奔了进来,方磊抬头望去,却是自己的妻子,少夫人路巧玲。
方磊连忙从虎皮椅子上站起来身来,快步迎了上去:“夫人,你为何哭哭啼啼?谁人欺负于你,请告诉为夫,为夫定为你出气!”
方磊的功名前程全指靠着夫人路巧玲,自然要对夫人关怀体贴。
“官人,亏你还有脸在这里闲坐,你可知道外人把我夫妻二人说得何等不堪吗?”路巧玲哭骂道。
方磊陪着笑脸说道:“夫人大人大量,何必要和那些无知蠢人一般见识呢?”
“呜呜!”路巧玲哭声更凄,“官人,那些人说什么我还可以置之不理。可是我实在受不了王引凤那贱婢趾高气扬地当着那么多人在我面前炫耀。什么三胜六平两负,什么三比二方魁大公子领先等等,简直要把我的肺气炸了!官人,你一定要替妾身出这口恶气啊!”
王引凤就是祥符县王知县的女儿,方魁的妻子。方才路巧玲到脂粉店选购香脂,正好碰上了王引凤,因为各自丈夫的缘故,路巧玲和王引凤一见面就是象斗鸡一般互不相让。由于路巧玲的父亲是青州通判,比王引凤父亲的职位高,所以她平日里在气势上总要占据一些上风,不料今日里却掉转过来,王引凤只是不停地冷笑,得意地说道,老爹官大就了不起啊?三比二啊三比二,老爹官大还输了个两胜六平三负,如果老爹官小呢?岂不是连夫人都要输出去了?
“什么?这贱婢欺人太甚!”方磊终于忍不住了,什么人的话他的可以忍受,偏偏就是忍受不了方魁夫妻俩的话,更何况现在王引凤说的话还这么伤人呢?
“来人,给我准备一份厚礼!”方磊高声吩咐道,然后又揽住路巧玲的蛮腰柔声劝慰道:“夫人,你且放心,我这就到荥阳县衙去找江县丞,这场官司我一定会扳回来,让方魁输个落花流水,让这对狗男女永远不能在夫人面前抬起头来!”
※※※
江逐流坐在思补堂内翻阅着那日在兴国寺内录下的众僧人的口供,心中却无心推敲。已经着张保把风声放出去两天了,方家两兄弟却毫无动静,难道说他这个办法不灵验吗?还是张保找的地头蛇、地老鼠传播流言的能力有限,到现在为止方家兄弟还没有听到传言?他们再不来,黄河南岸那些灾民该如何度日呢?
正在思忖之间,忽然听到衙役来报:“禀告县丞大人,方磊方二公子求见!”
哈!终于来了!江逐流心头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对衙役吩咐道:“你去告诉他,本官正在处理一桩公务,让他在前衙门房稍侯片刻,等本官处理完公务,自然会去见他。”
衙役领命而去。
江逐流兴奋地都要跳起来了,嘿嘿,只要饵料好,不怕你不上钩。现在,方家两位公子,是你们偿还本县的时候了。
江逐流抱了一叠卷宗放在书案上,拿过来一册在面前摊开,心下却在盘算待会儿方二公子进来后该如何让他赈济灾民。
过了半个时辰,衙役又过来报:“县丞大人,方二公子让小的问问大人,什么时候能处理完政务?”
江逐流微微一笑道:“你让方二公子切莫着急,再稍等片刻,本县马上就好。”
衙役迟疑了一下,方领命出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衙役再过来报:“县丞大人,方二公子等得十分着急,他让小的再来问问,大人还需要多久时间?”
江逐流笑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你再去安抚一下方二公子。”
衙役唯唯诺诺却不离去,想来是有点惧怕方磊,可是又不敢对县丞大人明说。
江逐流抬眼看衙役站在那里,沉声道:“为何还不离去?你只管按本县的吩咐对方二公子交代便是!”
衙役这才苦着脸离去。
江逐流暗笑,估计这次去方二公子该忍不住了。
果然,衙役离开没有多久,江逐流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阵推搡声。
“方二公子,我家大人再办公,你稍等片刻好吗?”
“方二公子!方二公子!方二公子……”
江逐流心中好笑,连忙拿起朱笔,俯身在一册摊开的卷宗上,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让人一看就是在琢磨如何断案。
方磊猛然推开思补堂的大门,正要发脾气,却见江逐流一副专注的模样,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衙役,也错怪了江逐流,一时间要那要爆发的脾气憋在胸间,那种上不去下不来无从发泄的滋味真是又奇怪又难受。
江逐流趴在卷宗上,抬眼望来,仿佛刚发现方磊一般。
“哎呀呀,这不是方二公子吗?”江逐流立刻收了朱笔,从书案后面绕了过来,“本县手头琐事太多,劳方二公子久等,真是失礼。”
然后江逐流又对跟在方磊身后追过来的那个衙役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给方二公子上茶啊?”
那衙役连忙领命而去。
见江逐流如此热情,方磊更觉尴尬:“县丞大人,方磊实在是鲁莽,打扰了县丞大人的公务,心下实在愧疚。”
江逐流笑道:“无妨。方二公子太客气了。不知道方二公子如此着急求见本县有和指教啊?”
方磊拱手道:“县丞大人,上次一别有近二十日之久,不知道县丞大人对在下与家兄之间的官司可有计较?”
江逐流摇头说道:“方二公子,实在是惭愧,那些积年官司本县到现在还没有审完,所以暂时也没有空闲去思虑方二公子与令兄之间的家产纠葛。”
方磊点了点头道:“县丞大人为国为民日夜操劳甚是辛苦,方磊看在眼里实在是不忍,在下思虑再三,决定替荥阳百姓回报大人的爱民之心。”
说着,方磊对外面高喊一声:“方全!”
“公子爷,小的来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提着一个红木盒子从外面闪了进来。
方磊接过红木盒子,当着江逐流面打开,里面竟然分了三层,第一层是一只硕大的老山参,四肢齐具,须眉皆全。
“县丞大人,这是在下高价搜罗过来的千年高丽参,服之可以健神补气,延年益寿。”
方磊小心地把高丽参放在一旁,打开了第二层,里面是一只青黝黝的砚台,上面雕着猛虎下山,刀工细腻,十分形象传神。
“县丞大人,此砚乃端砚名品,产自端州老坑,用以研墨,砚池里的墨汁七月在烈日下暴晒不枯、腊月在室外经夜不冻,其珍贵尤胜朝廷贡品三分。”
方磊又打开最下面一层,却是一张薄薄的地契。
方磊捻起那张地契说道:“县丞大人,这地契乃一座小院,共分三进,环境优雅,内有花园,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若是在荥阳,这座小院说起来倒也无甚稀奇,只是在下这座小院位于开封汴梁,县丞大人若是用来金屋藏娇,是再合适不过了。”
江逐流静静地看着这些,不言不语,似是惊呆了。
方磊把这些东西都推道江逐流面前,口中说道:“县丞大人,你现在只要点一点头,这些东西就全是大人的了。”
江逐流忽地发出一声轻笑,回手把这些东西推到方磊身前:“方二公子,无功不受禄,本县没有为方二公子做过什么事情,怕是受不了这么大的厚礼。”
方磊呵呵一笑,道:“县丞大人,在下方才不是言道,只要大人你点一点头即可。”
江逐流道:“点头?你要本县答应你什么?”
“呵呵,很简单,只要县丞大人在审理在下与家兄的官司当中,判在下多分一点家产就行,哪怕是让在下多分一只茶杯,在下这些礼品就全归县丞大人所有了。”
江逐流一声长笑,对方磊说道:“方二公子,你还是把这些礼品收回去吧,请恕小人做不了这个主!”
方磊奇道:“县丞大人乃荥阳县的父母官,此案又归你管辖,大人若做不了主,谁人又能做主呢?”
江逐流冷冷一笑道:“陈尧咨、陈元登两位大人都比本县能做主!”
方磊哈哈大笑起来,半晌他收起笑声道:“县丞大人端是厉害,这么快就摸清楚这场官司后面的关窍了。”
江逐流抱了抱拳道:“不敢,不敢!本县若再摸不清楚关窍,恐怕被人卖了以后还帮人数钱呢!”
“呵呵,被人卖了之后还帮人数钱?”方磊笑道:“这个比喻倒是新鲜有趣。不过县丞大人,你既然知道了背后的关窍,想来你也明白在下的用意吧?”
江逐流摇头道:“本县愚鲁,请方二公子提点。”
方磊手指轻敲着红木礼盒道:“县丞大人,在下与家兄的官司无论你怎么判,恐怕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在判案之前捞上一笔,这样即使丢了乌纱帽,也可以安安稳稳去做一个富家翁,县丞大人何乐而不为呢?”
江逐流呆了一呆,牙齿咬着嘴唇说道:“方二公子,不到最后关头,本官绝不绝望。所以这礼物本官不能收,还请方二公子原物带回!”
第一百零一章 兄弟斗法(二)
“哈哈!”方磊大笑起来,“县丞大人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是嫌弃在下这份礼太薄了吧?”
“既然县丞大人看不上这点薄礼,在下也就不丢人献丑了!”方磊把红木礼盒合上,轻轻推到一边,“县丞大人,你就之说吧,方磊需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江逐流语气低沉道:“学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江某本以为凭自己胸中所学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不料想造化弄人,仕途初始就遇到你们方氏兄弟二人的官司。事到如今方某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能光明磊落而来,坦坦荡荡而去,以后荥阳百姓提起江某能说一个好字,江某就心满意足了。”
江逐流这么一说方磊反而有点不知所措,送钱吧人家已经摆明说了要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就是说不稀罕钱财;拿权势威胁吧也没有什么用,反正自己兄弟俩的官司一完结江逐流注定要削职为民,自己兄弟还能怎么办?难道要把江逐流贬出大宋,沦落成化外蛮夷?这个恐怕有点难度吧?
江逐流叹了口气道:“方二公子,请回吧。黄河南岸还有一万多灾民衣食无着,本官实在无心思考虑你们兄弟的官司,也不能给方二公子什么承诺。本官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怎么解决这一万多灾民的吃饭问题,让他们在本官离任的时候,能念起本官一个好来。”
方磊心中一动,骤然兴起了一个念头,他抱拳向江逐流说道:“县丞大人如此忧虑百姓疾苦实在令在下汗颜,也着实让在下感动。方磊决定为县丞大人分忧,为荥阳百姓绵尽薄力。只是不知道如何入手,万望县丞大人提点一下。”
江逐流面上骤添几分欢色,他惊喜地问道:“方二公子真的有意为荥阳百姓绵尽薄力吗?”
方磊忙道:“方磊确有此意!”
江逐流沉吟道:“洛阳富商崔家已经答应收购黄河南岸五万多亩盐碱地,黄河南岸的一万多灾民以后生计应不成问题。只是崔家款项要到十五日后才能到来,本官唯一所虑者乃是这一万多灾民在这十五日内的餐饭如何解决……”
“哈哈,这有何难?县丞大人,这一万多灾民十五日内的餐食全由方磊一力承担!”方磊大笑起来。
“如此甚好!”江逐流连忙躬身向方磊一拜,“本县就代黄河南岸万余名饥民谢过方二公子的恩德!”
方磊连忙闪到一边,口中说道:“大人说哪里话来?身为荥阳县的士绅,方磊本来就应该为荥阳百姓做一些好事善举。”
“呵呵,”江逐流笑了起来,“方二公子真的善者仁心啊!”
方磊又道:“县丞大人,方磊此举不求别的,只是县丞大人在判决官司时能考虑到方磊为荥阳百姓的所做所谓。”
江逐流满脸堆笑,口中说道:“那是自然。方二公子的善举在百姓心目中有了口碑,本县在断决你们两兄弟官司的时候自然要把这一点考虑进去的。”
“呵呵,既然如此,方磊就不打搅县丞大人公务了。”方磊抱拳道:“方磊此一回去,就立刻在方家庄广设立粥棚,以给养黄河南岸万余饥民。”
江逐流微微一笑道:“本县再次代荥阳百姓感谢方二公子。”
方磊意气风发地走出荥阳县衙,心中想到不管前几次官司胜负结果如何,这次我是赢定方魁这猪头了。
方磊那边刚走,张保和郭松两个人就来到了思补堂,他们着急道:“县丞大人,我们这条计策起作用了吗?方二公子怎么说?”
江逐流大笑:“两位大哥,你们也不看看这条计策是谁想出来的,怎么会有不成功之理?方磊这就回去广设粥棚,那万余名灾民吃饭应该不成问题了。”
郭松和张保俱都大笑,又齐声赞江逐流确实厉害。笑了一阵后,张保又问道:“县丞大人,那风声我们还放不放了?”
江逐流道:“放,为什么不放?继续放,放得越大越好。方二公子来了,还有方大公子呢!”
三人又都大笑!
※※※
方魁这两天心情别提有多舒畅了!
没有想到,真没有想到!荥阳县竟然会流传出这样的传言来,三胜六平两负!这新鲜词是谁想出来的?真太他妈的有创意了!真会讨俺喜欢啊!方魁恨不能立刻找到想出这个词汇的人把他拉到面前,赏赐他几两银子,不,赏赐他几十两银子!自从老太爷死后,这还是方魁第一次在与方磊的争斗中占据上风呢!现在全荥阳县谁不知道,俺方魁才识真真正正的方家的老大,要不,俺会在家产官司中以三比二领先吗?
自从听过这个传言之后,方魁府中人人都喜气洋洋,连家仆都变得趾高气扬的,恨不能横着走路。方磊府中那些仆人则变得灰溜溜的,在路上碰到方魁的仆人不自觉地就闪到了路的一边,谁让方魁最大呢?
夫人王引凤的心情也大好,往日和她吵起架来不分胜负决不罢休的路巧玲在王引凤说出三胜六平三负后竟然主动鸣金收兵,一路啼哭着奔了回去,试问天底下还有什么比着更让王引凤开心的事情吗?
方魁正躺摇椅上志得意满地哼着小曲打着拍子,忽然一个家丁从外面跑进来了:“大少爷,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儿!”
“什么?说!”方魁依旧哼着小曲摇晃着椅子。
“二少爷,二少爷……”
“狗屁二少爷,你忘记我怎么吩咐了吗?直接喊他的名字!”方魁不悦地哼道。
“是!大少爷,小的该死!”那家丁慌忙改口,“方磊在他门口一溜烟地搭起了五十多个大棚子!”
“什么?五十多个大棚子?”方魁一下子坐了起来,他指着那个家丁问道:“你有没有打听清楚,他准备干什么?”
那家丁忙道:“听说是粥棚,小的已经看见里面已经架起了火炉,放上了大锅,估计是不会错了!”
“粥棚?这二愣子准备干什么?”方魁摸着他肥硕的下巴,自言自语道:“不会是因为前面的官司输给俺一场,气糊涂了吧?”
那家丁陪着笑脸说道:“好像二少爷,不,方磊,他打算让黄河南岸万余名灾民都到他的粥棚吃饭!”
“什么?让一万多人到粥棚内吃饭?你没弄错吧?”方魁从摇椅上站了起来,“方老二这是打算搞什么鬼?难道真的是气糊涂了?不对,这小子从小鬼心眼儿就多,比猴子还精灵,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做这好事!”
方魁念叨了半天,扭脸问家丁道:“你再出去跟俺好好打听打听,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俺弄清楚,到时候少爷我有重赏!”
“是!少爷!”那家丁乐滋滋地出去了,跟着大少爷就是好,出手比二少爷大方多了!
一个多时辰后,那家丁跑了回来,俯在方魁的耳朵边低声嘀咕起来。
方魁两道稀疏地扫帚眉难看地皱在了一起:“你确定没有弄错?”
“大少爷,千真万确!”那家丁邀功似的说道:“是方磊的跟班方全的表弟亲口告诉我的。他还说他表哥方全说了,方磊提了个红木礼盒去了荥阳县衙,然后又完整地提了回来。不过从荥阳县衙回来后,方磊不但心情大好,还立刻吩咐人开设粥棚,准备赈济黄河南岸的灾民。为了弄到这个消息,小的还塞给方全的表弟半吊铜钱呢!”
方魁挥了挥手道:“知道了!去,到账房上去,就说少爷我说了,让你领两吊铜钱。”
“是!谢少爷!”那家丁千恩万谢地到账房上领赏去了。
方魁想了半天,自语道:“不行,我也得到荥阳县衙门去一遭!”
※※※
方磊站在粥棚前面,望着烧得旺旺的炉火,再看看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铁锅,心情非常愉快。
昨日第一天施舍粥饭,黄河南岸的灾民几乎全来了,听着他们一边稀里呼噜地喝着热粥,一边大善人大恩人的叫着,方磊心中别提有多滋腻了!原来行善的感觉这么好啊,更何况这次行善还能保证他在官司中压上方魁一头呢?
当然,行善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一万多人吃饭可不是个小数目。昨日粥锅里的米放的多了一些,粥熬的稠了一些,花费自然就高了一些。晚上账房先生一结账,两餐粥饭竟然花了三十多吊铜钱。这,这实在是让方磊有些肉痛。一天三十多吊,半个月下来,还不的用去四五百吊铜钱啊?这数额未免有些过大了。所以方磊今日特意吩咐粥棚里的下人,水要多加一些,米要少放一些,标准以米汤能照出人影为宜,不然就是超标,要往里加水加水再加水。至于灾民嘛,想来也没有什么意见,能有口汤喝还不满足吗?
第一百零二章 不可能之计划
眼看吃饭的时间就要到了,可是竟然连一个黄河南岸的灾民影子都没见到,附近村镇过来打秋风的乞丐倒是三三两两来了几个。
怎么回事?方磊心中就有点沉不住气了,难道说这些灾民事先知道他今日的米粥会稀上很多,所以干脆就不来了么?不可能啊,漫说这话是他私下里交代下人的不可能传出去,就算传出去被那些灾民知道了又有何妨?不来我方二公子家吃稀粥,难道要去喝西北风不成?
可是要说来,黄河南岸的灾民们也该到了啊。南岸距离方家庄不过十六七里路,即使走得再慢,早上从家里出发,两个时辰也该走到了吧?可是白曛曛的太阳已经到了正南方,怎么还是一个灾民都看不到呢?昨日太阳刚刚爬上三竿,方家庄外已经人山人海如过节一般呢!
“方全!”方磊哟喝了一声。
“二少爷,小的在!”方全颠颠地从粥棚里跑出来。
“带几个人往南岸方向去看看,为什么天到这般时辰,灾民们还没有过来一个?”方磊吩咐道。
“是!小的这就去!”
方全喊上几个家丁,往黄河南岸方向跑去。
方磊只说方全这一去能很快回来,谁知道方全一走便没有了消息。这下子可好,南岸的饥民没来一个,方全也毫无消息,粥棚里的粥锅都滚了又凉,凉了又滚,水都加了好几桶,柴禾的用量也是通常的好几倍!
这个方全,简直成了没尾巴的兔子,等他回来,本少爷一定要好生收拾于他!方磊恨恨地想到。
两个时辰后,方全带领几个家丁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嘴里高喊着:“二,二少爷!”
方磊看到方全的狼狈相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上前一把耳光狠狠地抽了过去,“你这个狗杀才,死哪里去了?还知道回来?少爷让你去看看灾民为什么没过来,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也不看看天都什么时候了!”
啪的一声,方全脸上出现了五道青紫色地淤痕,看起来十分吓人。方全捂着脸强忍着疼痛委屈地说道:“二少爷,小的就是依照少爷你的吩咐,前去迎接南岸的灾民,可是一路上连个灾民的人影都没有见到,小的只好一路前行,一直寻找到黄河南岸,小的才发觉,发觉……”
“发觉什么,狗杀才你倒是说啊!”方磊不理会方全的委屈,恶狠狠地说道。
“小的发觉,大少爷他竟然在黄河南岸下边开设了几十个粥棚,南岸的灾民都在他的粥棚内吃饭……”
“什么?”方磊一下子愣那里,方魁这猪头竟然在黄河南岸直接开设了粥棚?怪不得南岸的灾民都不过来了呢。既然可以在家门口就可以吃到免费的粥,谁还会步行十几里到方家庄来?喝上一碗稀粥,来回三十多里,等回到家,得,都消化完了,肚子又饿了,粥等于白喝了!
真是太可恶了!方魁这猪头竟然敢如此坏自己的好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方磊怒气冲冲地在粥棚前走来走去,方全及一干家丁个个都躲避他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成了二少爷的出气靶子。
偏一个烧粥的伙夫不知道好歹,拿个大勺跑到方磊面前问道:“二少爷,粥都快糊成锅巴了,要不要再加水?”
“啪!”方磊抡圆了胳膊一个大巴掌甩过去,那伙夫一头栽倒在地。
“加你婆娘的洗脚水!”方磊红着眼睛吼道:“你都不会长眼看看,一个灾民都没有来吗?”
发泄了一通,方磊感觉好过不少,情绪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方魁这猪头为什么要到黄河南岸设粥棚呢?方磊想道,一定是他知道自己到县衙门去了,所以也到县衙门去摸了县丞江逐流的口风,知道江逐流喜欢爱民如子这个道道,所以就学自己开粥棚来坏自己的好事。
那自己该怎么办呢?方磊面色阴沉地继续想道,如果任方魁这样下去,到时候黄河南岸的灾民一定会传颂方大公子的恩德,反而忘记了他这个首先施粥的方二公子,到时候,江逐流断官司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偏向他这个方二公子的。
好!方魁,你既然做的初一,就休怪俺方磊做下十五!
“方全!”方磊大声吩咐道。
“二少爷,小的在!”方全站在距离方磊一丈开外的安全距离上期期艾艾地说道。
“你立刻安排人把粥棚移到黄河南岸去,我们一定要在下午之前在黄河南岸把粥棚设好,另外让再领人到后院的粮仓去多搬一些面粉过去,你要告诉那些灾民,二少爷我不但施舍粥饭,而且每人还可以领到一块面饼!”
“是,少爷!小的这就去!”
方全步履飞快地去了,生怕稍一耽误,方磊二少爷的巴掌又照顾他的脸。
※※※
“哈哈哈!”
江逐流和郭松听了张保的叙说,俱都放声大笑起来。
张保也跟着笑了起来,口中还叫道:“县丞大人真高,一个简单的传言,竟然让方大公子、方二公子兄弟两个在黄河南岸斗气法了。属下听人说,今天晚上方魁已经放出话来,明日凡是到他的粥棚吃饭的灾民,每人都可以分到一块香喷喷的白肉呢!”
江逐流笑得眼泪都出来,他不住地点头道:“也好,也好,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就当是让黄河南岸的灾民提前过一个年吧!”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
笑过之后,郭松忽然道:“县丞大人,属下有一个问题这些时日一直困扰在心间,想向大人提问,又怕扰乱了大人的心思,今日看大人心情愉快,所以想壮着胆子发问。”
江逐流微笑道:“郭大哥、张大哥,我们三人名分上是上下属,实际上情分要赛过兄弟,有什么话想问就只管问来,干嘛要憋在心中呢?”
郭松老脸一红道:“这情分上的事情属下当然明白,属下只是怕扰乱大人的心绪呢。”
江逐流点头微笑道:“呵呵,不过这个问题郭大哥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个问题不光郭大哥想问,连张大哥都想问。”
张保在一旁挠着头憨笑道:“县丞大人既然知道,就请告诉我二人,不要让我等为大人忧心。”
江逐流哈哈大笑道:“是想问方家兄弟官司的事情吧?张大哥、郭大哥,这个问题我自有解决办法。只是目前时机还不到,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具体怎么解决。”
郭松和张保在心目中隐约已经把江逐流奉若神明,江逐流既然说能解决,那就一定是能解决,他们自然而然地也就放下心来。
“好了,先不谈此事了。”江逐流说道:“算算时间,排岸司的程大人也快该到了,我们先走一步到醉仙楼迎接吧。”
醉仙楼是荥阳县最好的酒楼,紧临着汴渠运河码头,和洛阳天津桥旁边的董家酒楼布局有点类似。在醉仙楼二楼临窗最好的位置用屏风隔出一个雅间,江逐流就在里面招待运河排岸司程启程大人。
程启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汉子,为人非常豪爽,言语直来直去,非常对江逐流的脾气。他一入酒席就连声呼饿,然后告了声得罪,拿起筷子直接开吃,期间还不忘记和江逐流、张保两人拼酒,甚至连病恹恹的郭松都没有放过。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程启大笑着放下筷子,抚摸着高高凸起的肚皮说道:“老程酒足饭饱,多谢县丞大人的盛情款待。”
江逐流忙拱手道:“程大人客气,些许薄酒,算得上什么款待,让程大人见笑了。”
“好了!县丞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若在老程职权范围内能办的,老程自是不皱一下眉头,若是超过了老程的职权范围的,老程无能无力县丞大人也莫要见怪。”
“呵呵,程大人真是痛快!”江逐流大喜,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最是容易,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丝毫不用去琢磨隐晦话语后面的曲曲弯弯的心思。
当下,江逐流就把他打算改造黄河南岸五万多亩盐碱地的计划讲给了程启,程启了听了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县丞大人,你从没有兴修过河工吧?请恕老程直言,你这个计划怕是行不通。”
江逐流忙道:“程大人,小弟的确是没有过河工经验,计划难免有疏漏之处,还请程大人指点。”
程启摇头道:“县丞大人,你的计划不是有疏漏,而是根本施行不得。”
江逐流一呆,口中说道:“为何?”
程启叹气道:“县丞大人,泥沙淤灌盐碱贫瘠之地古人早就知之。”
江逐流又是一愣,他还真不知道泥沙淤灌技术在宋代之前就有呢!他本来以为这是后人发明的技术,他提前带到北宋来了呢!
“程大人,小弟确实不知,请大人指教。”
程启河工出身,自然对这些水利工程的关窍知之甚多,他开言道:“先秦时期郑国渠‘用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即开泥沙淤灌盐碱地的先例。至汉武帝时修建的白渠也是引水淤灌,有民谣曰‘郑国在前,白渠起后。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
江逐流大汗,原来在北宋之前的一千多年中国就有了引水淤灌啊,亏他还大言不惭地向崔筝卖弄,也幸亏崔筝是商贾出身不事农耕,所以才被他的如簧巧舌给说动了,要是换了别人,结果如何还真难说。
“县丞大人,既然淤灌之术古就有之,为何荥阳黄河之南有盐碱之地五万余亩却无人淤灌,这中间的缘故你可知晓?”程启问道。
江逐流摇头:“小弟不知!”
“原因甚为简单,乃为空有黄河浑浊之水而不得淤灌也!”
“什么?”江逐流大奇,出言道:“程大人,以小弟思之,黄河河床高于两岸甚多,淤灌之时只要在黄河河道上开一水渠,黄河之水顺势而下,自然淤灌了盐碱贫瘠之地,有何不得淤灌呢?”
“哈哈!”程启笑了出来,“县丞大人,哪里有那么容易啊?”
“李太白曾言,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由此可知,黄河之水是何等的气势雄浑。这浩浩荡荡的黄河如巨龙一般,全靠两岸的河堤给它束缚住,即便如此,它一旦肆虐起来,仍是毁堤垮坝,什么都阻拦不住它。就这么一条浩荡的河流,县丞大人竟然敢在它身上开渠引水?”
“这……”江逐流迟疑一下说道:“程大人,小弟也到黄河堤坝之上观看过,冬日黄河颇为驯服,若开一小口,当不会造成什么危害。等引水淤灌之后,再将黄河堤坝小缺口封号,自然不会误了夏秋汛期提防。”
“呵呵,县丞大人,这话你对俺老程说说还可以,对其他人千万莫要提起。”程启摇头笑道:“冬日黄河威力顿减倒是事实,可是谁又能保证它冬日一贯驯服呢?天有不测风云,万一冬日天气有变,一反往日之常态,下起雨雪,黄河发起威来,你开这一道小口可能会变成大口,到时候溃堤之责可是县丞大人能承担起来么?堤坝之下的千万百姓的性命可以县丞大人你承担的起的么?”
江逐流被程启几句话问的一身大汗。是啊,这种极端反常的天气状况确实有可能发生,一旦发生了,他又该如何处置?到时候遭殃的恐怕不仅仅是黄河南岸的一万多灾民了,荥阳全县的百姓,甚至附近州县的百姓都可能称为黄河溃堤的牺牲品。
程启看着冷汗淋漓的江逐流,语气上缓了一缓,又道:“即使县丞大人能担保这种反常的风云之变不会发生,可是你又如何能去说服河渠司?没有朝廷负责黄河河工的河渠司的批复,你又如何在黄河大堤上开口子?”
“所以,县丞大人,虽然你为荥阳县万余百姓谋生之计的用意虽好,老程还是要劝你一句,忘了引黄河水淤灌盐碱地这个主意吧。”
江逐流呆呆地愣在那里,原来这些天来,他穷思竭虑想出的竟然是个不可行的计划!
第一百零三章 饥渴的乌鸦
江逐流愣了半日,忽然起身离席对程启躬身一拜道:“程大人,小弟这个计划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程大人久谙河工,通其关窍,晓其厉害,请程大人以教我!”
程启慌忙扶起江逐流道:“哎,县丞大人,你这是作甚?俺老程要是有办法,又何苦让汴渠日日受着黄河泥沙之苦,年年要雇佣数万名民夫疏浚航道呢?”
江逐流面色一黯,他内心何尝不知程启也没有办法啊,他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无奈之举,若是这引黄淤灌之举不成,黄河南岸万余名灾民生计又无着落了。
郭松和张保在一旁看见江逐流面色失望心中也很是难受,他俩和江逐流相处不过二十来天,但是感情上早已经亲如兄弟,自然不忍看到江逐流如此失落。
郭松老于江湖,知道江逐流天资聪颖,其灵活机变远非一般人可比拟,唯一欠缺的只是经验而已。如果程启能多叙说一些前人引河淤灌之经验,以江逐流的灵活机变,未必不能从中寻找出一条引淤浇灌之路。
有了这样的想法,郭松于是就开口问道:“程大人,下官实在好奇,那秦时的郑国渠和汉时的白渠又是如何引水淤灌的?不知程大人可否告诉我等?”
“郭主簿,郑国渠和白渠淤灌之术关键就在于一个渠字。”程启倒也不卖什么关子,“汉末贾让曾对此淤灌之处有形象的描述,‘若有渠溉,则盐卤下湿,填淤加肥,故种禾麦,更为粳稻,高田五倍,下田十倍’。”
江逐流精神稍振,他抱拳请教道:“程大人,那引黄之道就不能适用于这个‘渠’字吗?”
程启叹道:“若是一般浑水河流,修建沟渠分其水势,善用淤决,乃是上策。”
“善用淤决?”江逐流道:“何为淤?何为决?如何善用之?”
程启一捋虬髯,言道:“若沟渠纵横相承,浅深相受,伏秋河满水涨,则以疏泄为灌输,河无泛流,野无土,此善用其决也。春冬水消则以挑浚为粪治,土薄者可使厚,水浅者可使深,此善用其淤也。”
郭松接言道:“淤决之道上顺天时,下借地利,有夺天地造化之功,若在黄河上为之,如何?”
程启摇头道:“黄河水浊而性悍。水浊则易淤,性悍则难治,虽有沟洫,其如所过辄淤四散奔突何哉!”
江逐流明白,程启的话的意思是说黄河泥沙含量太大,水势凶猛,泥沙含量大那么就很容易淤积,水势凶猛则难以约束治理,即使建有沟渠引水分水,但是黄河水过处沟渠即被淤满,黄河水也将四处满溢泛滥。
那么引黄淤灌只能用河渠分流一法吗?江逐流想起后世引黄淤灌工程技术中除了传统的引黄干渠外还有的直接用大功率水泵抽水排沙进行淤灌。假如能在北宋找到一种类似水泵的技术不用在黄河堤坝上开沟挖渠,而是让黄河水越过堤坝流入堤坝外的盐碱地中,不是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了吗?
想到这里,江逐流郁闷的心情总算开朗一些,虽然一时间还想不到用什么方法,至少他知道应该努力的方向。
“程大人,你在河工方面见识广博,小弟还想请教程大人一件事情。”江逐流拱手道:“程大人可否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上黄河水沿着堤坝抬升至今越过堤坝?”
程启愣了一愣,然后道:“县丞大人,世间难道还有如此神奇之术吗?竟然可以让水向高处流去?请恕俺老程见识浅陋。”
江逐流心中又是一阵失望,不过程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产生了少许希望。
“可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俺老程不知道并不等于世间就不存在。”程启虽然第一次见到江逐流,内心却非常欣赏这个为了解决万余名饥民生计问题契而不舍的少年官员,他实在是不忍看江逐流失望,所以倾尽全力来为江逐流出谋划策。
“荥阳位于东京西京之间,地处水陆交通要冲,每日南来北往行商众多,其中应该不乏能人异士,县丞大人不妨在荥阳县各交通要道以及水路码头贴上一些悬赏告示,也许有人真的能让黄河水越过堤坝淤灌盐碱地呢!”
江逐流觉得程启的建议未尝不是一个没有办法下的办法。也许他这个现代人想不明白的问题在北宋就有能工巧匠可以解决呢!只是,在发布这个悬赏告示之前江逐流还需要再多问一些问题,省的将来做出什么无知者无畏的举动触犯什么禁忌。
“程启大人,假如小弟真的能够做到不开沟渠就让黄河水越过堤坝,那么还需要向河渠司衙门报备吗?”
“呵呵,”程启笑了起来,“只要无干黄河河工,河渠司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县丞大人自管去做,河渠司绝对不会干涉。”
送走程启后,江逐流立刻让郭松书写了二十多张悬赏告示,盖上荥阳县丞的大印,悬贴在荥阳县各主要路口以及荥阳汴渠水运码头。
郭松和张保每人带几个衙役兵分东西两路开始在荥阳县城广贴悬赏告示。郭松沿着县衙一路贴过来,最后来到汴渠水运码头。郭松找了个醒目的地方,让衙役刷上浆糊,把最后一张悬赏告示贴起来。
悬赏告示刚一贴出,立刻过来很多人围观起来。说也凑巧,正好有一艘中型货船停泊在荥阳码头,上面下来一群水手,最后一个是个身高不足四尺的侏儒,他看到很多人在围在一起不由得心下好奇,非常想知道人们在观看什么东西。于是他就从人缝中挤进最里面。这才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人们都仰着脖子在看墙上一张告示。偏这侏儒不识字,不知道告示上写着什么,于是就问旁边人道:
“大兄弟,请问墙上面贴的是什么东西?上面写的是什么?”
告示上悬赏金额高达二十吊,那人看得口水直流,偏偏又没有办法做到悬赏告示上的要求,只有空自羡慕。正在望梅止渴之间,那人感觉有人在拽他的裤腿,低头一看,却是一个矮小的侏儒在撤他的裤子,心中当然就不爽了:
“贴的什么?悬赏告示!写的什么?嘿嘿,悬赏能使水往高处流的高人。这位老兄身材这么高大,自然是有办法让水往高处流了!”
侏儒听了那人挖苦的话非但不生气反而高兴地蹦起了五寸多高:“好啊!二十吊钱是我的了!我能!我可以!我可以让水往高处流!”
什么?一个侏儒竟然敢说这样的大话?人们都哄笑起来。
侏儒却不管别人怎么笑他,他跑到墙下努力想揭下那悬赏告示,无奈悬赏告示贴得太高,纵使他不停地往上蹦着,还是无法够着那悬赏告示。
众人看侏儒实在滑稽,不由得更放肆的大笑起来。
郭松让衙役贴了告示,稍待了一会儿见人们只是观看并没有什么人要揭榜,就摇了摇头,看来纵使有能人异士,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出现的,还是回县衙慢慢等候吧。
郭松转身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人一阵哄笑,扭头看去,只见人们围着悬赏告示放肆地大笑。郭松不由得怒上心头,这些闲杂人等真是太放肆了,竟然敢嘲笑荥阳县衙门的悬赏告示。虽然说水往高处流的悬赏是怪异了一点,但既然是官府贴出来的告示,岂容此等无知小民肆意嘲笑?
郭松一示意,几个衙役又跟着他转身走回到人群外边。郭松大喝一声:“无知小民,竟然敢嘲笑官府告示,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郭松别看病恹恹的,这一喝之下还真是中气十足。众人正笑得开心,忽然听到一声大喝,再扭身一看,一官员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站在身后,眼尖的人已经认出为首的正是荥阳县的郭主簿,顿时感到一阵心虚,一个个都灰溜溜地离开了。这样就单单剩下最里面的那个侏儒了。
侏儒仍在拼尽全力地纵跃着试图揭下墙上的悬赏告示,他太全神贯注了,以至于都没有听到刚才郭松的那声大喊。
郭松一看,好嘛,这个侏儒个子不大胆子不小,竟然无视自己的敬告依然滑稽地在侮辱官府的告示——在郭松想来,侏儒在告示下不断纵跃的动作就是对悬赏告示的侮辱,他绝对没有想到,侏儒实际上是想揭下来悬赏告示。
“喏!”郭松一努嘴,立刻上去两个衙役一边一个从后面抓起侏儒的胳膊把侏儒拎到郭松面前。
“放开我!你们,你们想干啥!”
侏儒正跳的起劲,不防身后过来两个人把他拎起来,一时间不由得又惊又怒,双脚悬空不停地踢腾,等转过身来看到是几个公差和一个朝廷官员,侏儒不由得又笑了起来:“好,你们来的正好,快帮俺把悬赏告示揭下来,俺要去领赏!”
“什么?你要领赏?”郭松鼻子中一股热气往上直冒,他病恹恹地眼睛中射出一道精光,怒声说道:“你这侏儒,你可知道这悬赏告示上面写的是什么?”
侏儒此时已经被放在地上,他用五个短短的手指挠着头道:“俺当然知道,让水往高处流呗!”
“既然知道,你还敢揭这悬赏告示,真是太狂妄大胆,你可知道朝廷王法的厉害吗?”郭松寒着脸说道。
“嘿嘿,这位官老爷,你们贴出这悬赏告示不就是让人来揭的么?俺真的可以让水往高处流,又怕什么你们的朝廷王法的厉害。”侏儒倒是镇定自若。
郭松此时倒是收起了轻视之心,他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就再仔细看一遍告示,确定你肯定能做到悬赏告示上的要求,然后本官就让衙役替你为悬赏告示揭下来,带你到县丞大人面前去领赏。”
侏儒却又恬着脸笑道:“你这个大官能不能给俺念念,俺不认识字!”
郭松心头刚刚熄灭的怒火腾地一下又冒起来了,不认识字?不认识字就敢揭悬赏告示,不是胡闹吗?
见郭松脸阴沉下来,侏儒忙又道:“俺虽然不认识字,但是刚才旁边人对俺说,告示上悬赏寻找能让水往高处流的人,俺能做到,所以就想揭悬赏告示了!”
郭松无心跟这侏儒纠缠,他沉声道:“既然如此,本官就亲口为你读一次悬赏告示,若你能完成告示上的要求,本官就让衙役替你揭榜,若是你无法完成,就快快离去,休要在此胡闹!”
郭松盯着告示一字一句地为侏儒读了一遍。侏儒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等郭松读完后他高声叫道:“官老爷,不就是让黄河水越过大坝流到田里吗?俺能做到。”
“好,揭榜!”
郭松一挥手,立即有衙役把悬赏告示接上来塞到侏儒手中。
“你且随本官去见县丞大人,若是到时候不能完成悬赏告示上的要求,小不得吃上一顿鞭子!”
※※※
江逐流正在苦苦思索如何让黄河水越过堤坝,忽然听郭松在外面喊道:“县丞大人,有人揭了悬赏告示。”
江逐流顿时又惊又喜,这也太快了吧?简直是出乎他的意料,悬赏告示刚写好贴出去,立即就有人揭榜了,看来程启大人说的还真有道理,民间真的是有无数能人异士啊!
可是纵使江逐流如何心理有准备,也绝对没有想到郭松会带一个侏儒进来。在他心目中想来,这能人异士应该和他师父张震差不多,白眉皓首,道骨仙风,一副神仙中人的样子,最不济也要象个老工匠老学究的模样,万没有想到,会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侏儒。
江逐流这样的心态只是一时诧异而已,万没有看不起侏儒的意思,他只是没有想到而已。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这个道理江逐流还是深深懂得的。
“本官乃荥阳县丞江逐流,请问大师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江逐流离座而拜,无论是何人,只要能解决这个引黄淤灌的难题,拯救万余名灾民于饥饿困顿之中,都当得起江逐流这一拜。
“嘿嘿,你看看,这个官老爷就比你懂礼貌!”侏儒笑嘻嘻地对侍立在一旁郭松说道。
郭松病恹恹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旁边几个衙役却忍不住偷笑起来,这个侏儒还真是大言不惭啊。
“哎,你就是荥阳县最大的官啊?”那侏儒说道:“俺叫金大能,那悬赏告示是不是你写的啊?”
“目下本县就是荥阳县的主官,那悬赏告示确是本县所写,大师有何见教?”江逐流恭敬有加。
“嘿嘿,江大官,你运气真好,刚贴出悬赏告示,就遇到俺金大能了。”金大能挤眉弄眼地说道:“若是你晚贴一天,俺随货船离开了荥阳县,你这告示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有人揭下来呢!”
“呵呵,这么说来还真本县的福气,改日本县一定要到太上老君面前烧上几柱香火。”江逐流笑呵呵地说道,“来人,给金大师看座。”
立刻有衙役过来为金大能搬来凳子,金大能吃力地爬到凳子上,转身坐好:“江大官,你能不能告诉俺一声,打算让黄河水爬过大堤干什么啊?”
“金大师,本县是想让黄河水爬过大堤浇灌田地。”
“啧啧!”金大能坐在凳子上摇头晃脑的,“当大官就是好啊,真是有钱,为浇块地竟然悬赏二十贯铜钱,这都够俺娶三房媳妇儿。”
郭松绷紧的脸终于迸发出一丝笑意。敢情这金大能是个二百五,不光嘲笑他,连县丞大人也不放过啊。
“呵呵,让金大师见笑了。”江逐流不以为忤,他笑着说道:“不知道金大师现在能不能告诉本县,你用什么办法让黄河水翻越过堤坝?”
“乌鸦!”金大能口中吐出两过字。
“乌鸦?”江逐流愣住了,用乌鸦怎么让黄河水翻越过黄河堤坝?天方夜谭中也没有这样的神话啊!
旁边的衙役又一次低笑了出来。
郭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个叫金大能的侏儒分明是个疯子,而他却疏于核查,把这么一个疯子带到县衙来和县丞大人胡说八道,真是该死!
“饥渴的乌鸦!”金大能接着说道:“俺自打小时候就整日里看俺老爹制造饥渴的乌鸦,现在俺老爹虽然不在了,但是俺却学会了制造饥渴的乌鸦。”
乌鸦,还是饥渴的乌鸦。江逐流脑袋一阵狂晕,可是当他听到“制造”两个字后立刻就不晕了。这“饥渴的乌鸦”既然是制造出来的,很显然,它就是一种人造工具。既然是人造工具,那么就很有可能能让黄河水越过堤坝。
“金大师既然能制造饥渴的乌鸦,那么能不能为本县画出图形呢?”江逐流望着金大能殷切地说道。
“你这大官,铜钱都不给俺拿过来,凭什么让俺画出饥渴的乌鸦?万一俺画出来了,你却不给俺钱怎么办?”金大能眼睛一阵滴溜溜地乱转。
江逐流苦笑,让郭主簿先去库房取二十吊铜钱过来。
不大会儿功夫,郭松领着一个衙役端着二十吊铜钱过来。那二十吊铜钱颇有重量,一个衙役端起来颇为吃力,一路走过来竟然微微气喘。
郭松一摆手,那衙役将二十吊铜钱摆在金大能面前的青砖地上。
金大能看到黄澄澄的铜钱,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用双手去拉那铜钱。这二十吊铜钱用粗麻绳穿在一起,金大能竟然没有拉动,他不由得哭丧着连对江逐流说道:“江大官,俺没有想到,二十吊铜钱竟然这么多,俺拿不动,怎么办?”
“呵呵,金大师,你只管放心,拿不动没有关系,只要你为本县把事情做完,到时候本县会派人把这二十吊赏金给金大师送到住处的。”江逐流笑眯眯地说道,“现在就请金大师为本县画出饥渴的乌鸦的图形。”
金大能让人把凳子移动到桌子前,他跳上去站在凳子上,俯在桌面为江逐流演画起来。
江逐流放眼望去,只见金大能先画了一高一低两个黑方块,然后在高处的黑方块上方画一条短竖线,下端延伸在高处黑方块之中,然后又在短竖线上方画一横线与短竖线相交,横线的另一端一直伸到低处的黑方块上空,金大能又在横线的一端为起点画了一长竖线,一直向下延伸到低处的黑方块中。
“江大官,这就是饥渴的乌鸦。”金大能笑嘻嘻地说道。
江逐流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看明白,无奈他只好拱手说道:“金大师,请恕本县愚鲁,看不懂金大师高深画笔,请金大师为本官详细解释一下。”
“嘿嘿,江大官,脑子笨就说脑子笨,还说什么本县愚鲁,想蒙谁啊?”
“是是是!本县脑子笨,请脑子不笨的金大师指点!”江逐流苦笑不迭。
“嗯,这样的态度还不错!”金大能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副诲人不倦的样子,他拿着笔在图形上指点起来。
“江大官,看好了。这个高处的方块代表高处的水池,这低处的黑方块代表低处的水池。这三道横线是三根连接在一起的空心竹管,那高处的水池的水通过这个三个竹管先爬升到更高的地方,然后横着流到低处水池的上方,然后顺着这根竹管流到低处的水池里,你看明白了吗?”
江逐流一下子愣了起来。这个图形经过金大能一解释,他完全明白过来了,这不就是上中学物理上学到的虹吸管吗?虹吸管利用两端管口水面高低不同产生的压力差使水上升到高处再流到低处,这种现象叫做虹吸现象。江逐流在考虑如何让黄河水越过黄河大堤的时候不是没有考虑过利用虹吸管,只是两个问题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第一个问题是在北宋时如何去找大口径长距离密封性非常高的管子材料;第二个问题是即使找到密封性很高的适合长距离输送水的大口径管子,又怎么在这个大口径管子中制造真空让水沿着管子的一段向另一端流动。现在,金大能既然画出这个虹吸管的图形并说出它的原理,说明他确实有办法解决这两个难题……
金大能的话打破了江逐流的沉思:
“江大官,你看看这三截管子连在一起,象不象一只饥渴的乌鸦在喝水啊?所以这种管子叫做饥渴的乌鸦。我老爹没死的时候总是叫它渴乌。还有的地方因为它能越过山峰让水流过来,又叫它‘过山龙’,但是我总觉得叫它饥渴的乌鸦比较形象。”
“渴乌?过山龙?”江逐流完全能够肯定,金大能说的是一种虹吸管,既然水能越过山峰,那么越过黄河大堤当然不成问题了。
“呵呵,的确是象饥渴的乌鸦,还是金大师比喻的好。”江逐流连声称赞,“金大师,你说的虽然好,但是这种饥渴的乌鸦究竟能不能引水过山本县却还没有亲眼看到。不知道金大师能不能亲手为本县做一只饥渴的乌鸦,让本县看看它是如何让黄河水越过黄河堤坝的?”
金大能五个小短指头为难地挠了挠头道:“江大官,怕是不行,俺还要跟货船上的同乡下河东呢,他告诉俺,只要到河东,就为俺说上一房好媳妇儿呢!”
江逐流哈哈大笑道:“金大师,有了这二十吊铜钱,你到哪里找不到一房好媳妇儿?我们荥阳好女子就很多,金大师何必舍近求远呢?”
金大能小眼放光,口中说道:“江大官不会骗我吧?”
江逐流笑道:“只要金大师能让饥渴的乌鸦喝上水,你的一房好媳妇儿就包在郭主簿身上。”
江逐流指了指立在一旁郭松。
郭松吓了一跳,他不满意地白了江逐流一眼,心说县丞大人,你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好,引黄淤灌的渴乌你用了,给这侏儒说媳妇儿的差事却交到我身上了。
金大能看了看郭松,点了点头,旋即又提出一个要求:“江大官,你让那个大官给俺说媳妇儿也行,但是俺还有一个要求,给俺找的媳妇儿绝对不能象他一样长着一张苦瓜脸!”
“好好!”江逐流放声大笑道:“本县答应你!”
郭松却双眼翻白,差点没有晕过去。县丞大人今日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被这侏儒乱七八糟的一说,竟然也相信,莫非县丞大人想引黄淤灌想疯了,所以思维才不正常么?
江逐流当然没有疯,相反,他心中充满了好奇,他心中做了决定,在金大能制造渴乌的时候他一定要在场,看看那眯缝性能完美的管子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又如何让管子里产生真空把另一端的水越过大堤压过这端的。
※※※
江逐流亲自安排金大能在一处驿站住下,然后问金大能需要什么材料。金大能一边口述郭松一边记录:
直径半尺以上的楠竹十根、清漆数桶、皮胶五十斤、麻布两匹、油灰若干、细竹篾若干……
这清单上比较难弄的是直径半尺以上的楠竹,因为荥阳地处北方,所需竹子全需从南方运来,好在汴渠四通八达,从南方来的货船也不少,张保在汴渠水运码头上守了两日,还真弄到了十根上好楠竹,粗细都在一尺左右,这让江逐流非常高兴,因为楠竹越粗,引的水流量越大。
楠竹运到后,依照金大能的吩咐,又在荥阳找来四个手艺最高超的木匠,在金大能的指挥下,将楠竹外面的竹枝修去,外表打磨光滑,又把里面的竹节打通,在大小两端修成公母榫接头,然后根据在黄河大堤实际测量的长短数据开始拼接竹管,在两只竹管的榫接处用细麻油灰仔细缠缚密封严密,然后再把皮胶熬化将麻布浸透,用麻布一层一层把竹管包裹起来,等麻布晾干之后再在外面涂抹上防水清漆,最后再将竹篾缠绕在竹管最外层,用油灰西麻绳一层层缠好,“外不淄雨水,内不遗涓滴”的渴乌就制作完毕。
江逐流开始还有兴趣在一旁看,后来看工序繁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躲回县衙,只待渴乌制造完毕禀告他一声便成——还看什么?这样繁琐的工艺之下倘若还漏气跑水,那岂不是见了鬼了么?
渴乌制造完毕后,江逐流的兴致又上来了,密封的管子有了,但是怎么把水吸过来的呢?江逐流一定要跟过去看看。
可是金大能此时偏又不着急了,说什么饥渴的乌鸦喝水要挑选黄道吉日。江逐流哪里又心事等待下去,他对金大能笑骂道乌鸦又饥又渴急喝水,若要再等待,乌鸦岂不是要饥渴而死?况且再等待下去,荥阳的小媳妇儿们看不到乌鸦喝水,都嫁人了,金大能你还娶个屁的媳妇儿?
前面乌鸦渴死不渴死金大能倒是不介意,但是对小媳妇儿嫁不嫁人他却非常介意,因此也不挑剔什么良辰吉日了,催江逐流雇佣了几十个民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托着饥渴的乌鸦抵达黄河南岸。
按照事先勘察好的位置,金大能指挥民夫把渴乌摆放好。此时天气寒冷,黄河水面已经结上厚厚地一层冰。江逐流使人在冰面上砸了个大窟窿,把渴乌的一端插入冰窟中五尺深的水下,渴乌的另一端就越过黄河大堤延伸在盐碱地旁。
金大能找人弄过来一大堆干枯树叶树枝放在盐碱地这端竹管的下方,然后点燃了干枯的枝叶。
搞什么啊?篝火晚会啊?江逐流不明白了。
“金大师,你这是做什么?”
“江大官,你不懂了吧?”金大能翻着白眼说道:“乌鸦还不够干渴,所以要用火烤一烤,烤到一定时候,乌鸦就会自动喝水了。”
“什么?”江逐流呆住了,用火烧一烧乌鸦就会喝水了?天!老天!我没听错吧?是我疯了还是金大能疯了?还是我们都疯了?
第一百零四章 小寡妇
一时间火光熊熊,火苗不断地向上方竹筒口延伸,让江逐流很是担心涂抹那么多油灰油漆的竹管会不会被火苗引燃,从而把干渴的乌鸦变成一只烧焦的乌鸦。
金大能却在那里跳着脚大喊:“加柴、加柴,龟儿子快给老子加柴禾呀!”瞧那样子好像生怕大火不能把干渴的乌鸦立即变成烧焦的乌鸦。
只听竹管端口传来吱吱地响声,定睛看去,有一股股青烟从竹管端口冒了出来。江逐流大惊,这竹管如要着了火,还怎么引水啊?
他连忙对一旁的人喊道:“快去打一桶水来。”
一个衙役连忙提着水桶,飞奔而去。
金大能却在一旁对江逐流伸出大拇指赞道:“江大官,果然厉害!你怎么知道接下来该去提水了呢?”
江逐流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郭松却哼了一下冲金大能冷笑道:“我还知道接下来该打你板子了呢!”
金大能翻了翻白眼对郭松说道:“郭大官,你快去操心给俺弄一房媳妇儿,否则该屁股该挨板子的是你哩!”
郭松正要发怒,那边衙役已经提了满满的一桶水回来,他顾不得理会金大能,连忙对衙役喊道:“快点把火浇灭。”
衙役应了一声,提起水桶就要往熊熊燃烧的大火上浇去,金大能那边却跳了出来阻挡在衙役面前。
“慢着!你龟儿子这一桶水浇下去,我那干渴的乌鸦还怎么喝水?”金大能瞪着金鱼泡一般的大眼睛对衙役喝骂道:“把水桶提过来,听老子的安排!”
衙役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听谁的。江逐流在一旁发话道:“且听金大师的安排。”
金大能得意地晃着小脑袋说道:“听见了没有?江大官都说话了,要听老子的安排。来,快过来。”
张保看郭松吃瘪,又看金大能的嚣张模样,恨不能上前给这侏儒几个耳光给郭松解气。江逐流悄悄地冲郭松和张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金大能这边找了一根长长的棍子,然后又叫了一个衙役,让他和刚才提水的衙役一起用棍子抬起木桶送到大火上面竹管的端口。竹管的端口慢慢插入水桶,没入混有碎冰块的冰冷的水中。
“金大师,你这是做甚?”江逐流诧异道。
“当然是让干渴的乌鸦喝水啊。”金大能很是不解:“江大官,难道你刚才让人提水过来不是为了让乌鸦喝水?”
“这个,这个,”江逐流干笑一下,道:“乌鸦那端不是伸在黄河里面吗?本县思忖黄河水那么多,足够乌鸦喝了,这么一小桶水,倒是没有想到让乌鸦喝。”
“乌鸦这么渴,当然两头都要喝水了!”金大能说道:“乌鸦只有先喝水,才能吐水呢。”
说话间只听见水桶之中又咕咕的气泡声传来。
“成了!成了!”金大能拍手笑道。
江逐流尚未反应出什么成了,只见水桶中的水面翻起剧烈的水花,水桶也剧烈地晃动起来。
“撤开水桶!”金大能高声叫道。
两个衙役尚未反应过来,木棍上的水桶已经不受控制地向一旁荡开,一股浑黄粗大的水流从竹管的端口中喷射出来,浇灌在下面熊熊燃烧的篝火上面。
一时间灼热地水蒸气升腾起来,夹杂着呛人的厌恶弥漫开来,方圆三十步内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
那两个衙役慌忙扔掉水桶,往后连退几步。其余众人也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
一阵寒冷的北风呼啸而过,将厌恶驱散,四周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条浑浊的黄龙从竹管的端口激荡而出,将竹管下端的地面上冲出一个六七尺的大坑,刚才还熊熊燃烧的篝火却变成乌黑焦黄的残枝,随着流水四处飘荡。
人们鸦雀无声,俱都用敬畏的眼光看着金大能。在他们心中,这侏儒非神即妖,能让黄河水越过高高的大堤流淌到这里,难道说是凡夫俗子能做的到的吗?
一时间,除了北风的呼啸声和哗哗的流水声,四周再无任何声音。
江逐流却在低头沉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金大能引水全部过程,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用现代物理知识解释清楚的答案。
金大能在渴乌的这端用大火熏烤,大火产生的灼热地空气不断升入渴乌的竹管中,使里面竹管里面充满了比外面冰冷的空气密度小几十倍灼热空气。三国时期发明的孔明灯,一千年后的热气球,无不是利用这个原理。
等整个竹管里都充满了灼热的空气后,金大能把那桶冰冷的水封堵住竹管的这一端,而竹管的另一端已经浸没在黄河水面五尺之下,这样等于竹管两端都被密封起来。
竹管被密封后,没有灼热的空气的补足,又加上两端都是冰冷的水,竹管里面的空气迅速冷却下来,体积急剧地收缩,顿时竹管内就成了一个近乎于真空的环境。由于黄河那端的竹管水面较高,就和这端形成了一个压差,在大气压力地作用下,黄河水就沿着竹筒翻越过黄河大堤,从竹筒的这端喷射出来。
这就是干渴的乌鸦喝水的秘密!
古人真是太聪明了!江逐流不由得感叹起来。在不明白其中原理的情况下,古人仍然能发明这样神奇的引水工具,这真让身为现代人的江逐流汗颜!
江逐流正在感叹,忽然发现脚下传来一阵冰冷,低头望去,浑黄的黄河水已经漫延到他的脚下,把他的靴子都浸湿了。再看其他人,都傻傻呆呆地站立在黄河水中,看着突突突往外喷水的渴乌发愣!
“我等速速退开,到大堤上去!”江逐流喊了一声,众人这才醒悟过来。
等大家上了黄河大堤,才发觉金大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黄河大堤,一行几十人中间,就金大能一双靴子干绷绷的。
金大能看到郭松上来,不由得嘻嘻直笑:“郭大官,怎么不再下面泡脚,跟俺来大堤上做甚?”
这死侏儒,太可恶了!一时间郭松对金大能怒目而视,刚才内心中对金大能的敬畏又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江逐流指挥众人把渴乌从黄河水中抬出来。现在沟渠还没有修好,引黄淤灌之事还需要再等上一段时日。
“金大师,你回去后再为本县制造一百个渴乌。这五万多亩地就拜托金大师了!”江逐对金大能说道。
“江大官,俺不干!你净日哄俺,饥渴的乌鸦已经能喝水了,你答应俺的婆娘还没有到手呢!俺不干不干不干!”
金大能小脑袋摇拼命摇晃起来,恨不能把脖子给摇断。
“呵呵……”江逐流笑了起来。解决了引黄淤灌的关键技术难题,江逐流心情舒畅极了。有了引黄淤灌,黄河南岸的一万余名灾民生计就不再是问题了,只要几日后崔筝从洛阳回来,五万亩盐碱地就可以兴工改造了。
“金大师,你放心,本县这就吩咐郭主簿给你办理。”
说着江逐流转身对郭松吩咐道:“郭主簿,限你三日内为金大师说上一房媳妇儿。不得耽误!”
“县丞大人!”郭松苦着脸正要推辞,江逐流那边板着脸又加了一句:“若是耽误一日,本官就扣你一月俸禄!”
“好!江大官!你是好人!俺回去就给你做那饥渴的乌鸦!”金大能乐开了花,他冲着在一旁哭丧着脸的郭松说道:“郭大官,你看要算着日子啊。俺媳妇儿没有可不要紧,你没有了俸禄,其不是也要把你的媳妇儿饿跑了吗?”
郭松恶狠狠地瞪着金大能,却只能干生闷气。
两日后,郭松给金大能领过来一个小眉小眼的刘姓寡妇,年岁三十出头,却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这小寡妇也是黄河南岸的灾民,丈夫在前年的黄河大水中被淹死,只留下她和三岁的孩子相依为命,生活颇为艰难。小寡妇虽然是个哑巴,心思却很机灵,要不孤儿寡母的怎么在寸草不生的盐碱地上生活了两年。她见郭松上门说媒,本不想改嫁,但是一听人竟然是能呼风唤雨的金大师,心下顿时活泛了几分。金大师能引黄河水改造盐碱地,解决了万余名灾民的生计问题,小寡妇本来就心存感激,又加上郭松言道县丞大人赏赐了金大师二十吊铜钱,孩子跟过去一定不会受苦,小寡妇就含羞答应了。
郭松这里还有一层担心,怕金大能嫌弃小寡妇是个哑巴,又带了个儿子过来。没有想到他跟金大能说,金大能高兴地蹦起了五寸多高!
“郭大官,俺,俺金大能以前错怪你了!你真是个大好人,不但替俺寻下一房媳妇儿,而且还带来一个儿子。这下俺金大能媳妇儿也有了,儿子也有了!俺太高兴了!”金大能结结巴巴地说道:“要不,郭大官,俺那二十吊铜钱都,都送你吧。”
郭松见金大能同意,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等听到金大能后面的话语,不由得大为脸红。他以前还真的有点错怪金大能了,这侏儒虽然嘴巴可恶一点,但是心肠却是不坏。再听到金大能要把二十吊铜钱送他,顿时吓了一跳。
“金大师,这铜钱你还是留着养媳妇儿和儿子用吧。”郭松笑着说道:“只要你以后少骂我两句,我就谢天谢地了!”
“俺以后如果再骂你,俺金大能就是乌龟养的!”金大能对天发誓,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说道:“郭大官,俺的钱就不送你了。不是你的提醒,俺都忘记了还要养媳妇儿和儿子呢!”
第一百零五章 想师父了?
又是醉仙楼,江逐流再度宴请程启。他宴请程启目的有二,第一个乃是为五万亩盐碱地改造工程。程启主管运河河工,手下土木工程方面人才众多。江逐流希望程启能抽调几个专业人才过来帮他测量一下五万多亩盐碱地的高程,最好是连排灌沟渠的图纸也一并设计出来。第二个则是和程启商量一下引黄淤灌盐碱地之后的清水排放问题,顺便看看能不能从运河排岸司这里搞一些疏浚运河的款项出来,毕竟清水注入运河之后,会减少很多泥沙的淤积,相对的运河疏浚工程量也会小上很多。
对于江逐流第一个要求,程启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下来。明天起就可以派几个人过来。但是对于江逐流第二个问题,程启则有些为难起来。因为运河引水主要是通过船闸的开合,时间上有一定的限制,并不是说什么时候向往运河排水,就可以排的。至于运河疏浚工程的款项,更是不可能拨给江逐流。因为朝廷对修缮运河、疏浚航道的款项用途限制非常严格,节省下来的款项只能原数上交工部。
江逐流是学财务出身,自然懂得专款专用的道理,他只是没有想到,专款专用的这个原则在宋朝已经开始实行了。看来想从排岸司这里弄一些款项来补贴荥阳县前两年塌下的烂账窟窿的想法是无法实现了呢。
关于向运河排水的时间限制问题,江逐流倒是有个想法,他认为可以沿着运河修建一些大型的蓄水池塘,用水闸和运河连通起来,若是运河需要注水的时候,就开通蓄水池塘的水闸,把里面的清水排进运河。若是不需要,则把蓄水池塘和运河之间的水闸关闭起来即可。
程启大为惊讶,连声赞叹江逐流不去督建河工简直是可惜了呢。江逐流这样的想法,不但解决了五万多亩盐碱地淤灌的排水问题,更重要的是给程启指明了一个方向。程启因而想到,是不是可以沿着汴渠两岸修上许多这样的大小不等的蓄水池塘,蓄接雨水以及附近的小河溪流之水,若是天旱,则可以引蓄水池塘之水补充运河,若是运河发洪水,则可以把洪水排入蓄水池塘。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几年后,程启受江逐流的启发而设想出的蓄水池塘在运河两岸开始修建,只不过那池塘的规模要大上很多,和后世的中小型水库一般大小,当然名称也不叫蓄水池塘,而叫水柜——存放水的柜子——和后世的叫法迥然有异。这是后话,此时暂且不提。
程启立刻同意了江逐流修建蓄水池塘与运河连通的主意,并且主动要求承担修建蓄水池塘的费用,说起来这也是汴渠的相关工程,排岸司自然可以修建。至于所蓄清水减少运河航道淤积从而为朝廷节省下大笔疏浚航道的开支,这部分钱虽然不能拨给荥阳县,但是程启却可以上表朝廷为江逐流请功。这不仅仅是节省开支的问题,而且由于减少了疏浚航道的时间,运河通航的时间大为延长,自然漕运的效率也将提高不少,单就这两点来说,江逐流立下的大功足以让朝臣刮目相看。
送走程启,回到县衙,江逐流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放下一桩心思了。
此时方魁、方磊两兄弟正在黄河南岸斗得一塌糊涂,据县衙门的衙役回来禀报说,灾民们现在伙食比他们这些公差都好,顿顿都能见到白肉,搞得附近十里八乡的乡民都想冒充灾民到方家两兄弟的粥棚混饭吃。
江逐流笑得前仰后合,心说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不是说我两个月内就要丢到乌纱吗?现在我的乌纱丢不丢暂且不说,先让你们丢丢家产再说。
算算崔筝还有几天才能回来,江逐流正好趁这几天的空闲时间来厘清狄青的案子。江逐流有种直觉,狄青这件案子背后一定有非常复杂的背景,甚至可能涉及到某些官场里的人物,否则京畿道宪司衙门也不会派人过来要亲自提审这个案子。
心观禅师身为兴国寺的住持,怎么会和官场有牵扯呢?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心观禅师的背景,尤其是他出家前的经历。
想到这里,江逐流命人把张保请过来,把他的猜想告诉张保,然后命张保秘密调查一下心观禅师的背景。江逐流叮嘱张保,一定要非常小心,勿要让任何知道这个秘密行动。
张保一口应了下来,立刻去想他的办法。
江逐流这边则拿出那日在兴国寺那边一百一十余名僧人的口供笔录,开始一一推敲,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相互矛盾的之处,以寻找出突破口。
整整两日过去了,张保那边没有什么消息,江逐流这边也没有什么收获。一百多份口供笔录他前后看了不下十遍,却查不到任何头绪。
正在苦恼之间,忽然听一个声音在外面高声叫道:“江老二,俺和妹子回来了!”
原来崔筝和崔一虎从洛阳赶回来了。
江逐流连忙迎了出去,崔筝笑盈盈地站在外面,身后是崔一虎,还有一个鹤发童颜如神仙一般的老者,却是张震。
“崔筝妹子,一路辛苦了!”江逐流先向崔筝躬身施礼,倒不是因为崔筝地位多尊贵,主要是因为她拯救了荥阳万余名饥民。
“江大哥,这么客气干嘛?”崔筝脆声答道。
“见过老夫子、见过崔大哥!”江逐流又向张震和崔一虎施礼。他和张震有约定,两人私下里才师徒相称,人前还是称张震为老夫子。
“见过县丞大人!”张震也还一礼。
崔一虎却迈前两步,俯在江逐流耳边低声说道:“江老二,你让我把这个老夫子叫过来,不是打算请他当媒人吧?”
江逐流一愣道:“媒人?我已经成婚,要媒人作甚?”
崔一虎重重给了江逐流一拳,嘴中说道:“装吧!你就给我装吧!江老二,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日我什么都看到了!”
崔筝狠狠地瞪了崔一虎一眼。不过此时妹妹的目光在崔一虎这里杀伤力大减,女人只要心中装上了男人,想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了。
崔一虎对崔筝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腆着肚子冲江逐流傻乐。江逐流无心和他计较,他冲张震拱手说道:“张老夫子,你暂且随崔大哥一起到后院歇息,我这里和崔家妹子商量一些事情,一会儿我再去拜访你。”
把崔一虎支走后,江逐流把崔筝请回到思补堂,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向崔筝简单叙说一下。当崔筝听到最初引黄淤灌的技术难题竟然都没有解决,不由得冷哼一声,“县丞大人,如此重要之事你都没有想妥,竟然也敢让我们崔家动用五千贯的铜钱?你是当我们崔家的冤大头,还是当我们崔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江逐流连忙告罪:“妹子莫恼!大哥当时虽然没有向你透露这些,但是大哥知道一定会找出办法解决的。你看,现在淤灌之术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崔筝绷着脸说道:“江逐流,希望你记住,以后有什么事情要与我商量时,一定要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我,千万不要说一半藏一半,否则,休怪我不原谅你!”
江逐流悄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他不想告诉崔筝,当初他也没有想到引黄淤灌竟然这么复杂,所以才出现需要发布悬赏告示寻找高手能人这么玄乎的事情。总之,这件事情他最初没有考虑周详,就应该承担责任。
接着江逐流又向崔筝谈了一下盐碱地的具体改造计划。开挖排水沟的土就堆放在盐碱地上,把地势垫高,再加上黄河水的淤灌,到了两三个月后,这五万余亩盐碱地就变成了良田。
按照江逐流的规划,这五万余亩土地并不单单是种植粮食。江逐流目标是搞生态农业,田中可以利用靠近黄河水的优势种植水稻,田边可以种植柞树,养殖柞蚕,排水沟内则可以养鱼种藕,这样五万多亩土地下来,收益甚至会比别处八九万亩土地的收益还要高呢。
崔筝听到这里双眼不由得闪闪发光,虽然她气愤江逐流在引黄淤灌手段方面隐瞒于她,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江逐流这个农垦计划的确非常具有吸引力,虽然她不懂农耕,也能听出江逐流这个计划中蕴藏的巨大潜力。
江逐流和崔筝这边基本上敲定了盐碱地的改造原则,就等排岸司的人将盐碱地的高程测量数据上报过来再确定具体的改造方案。
“看在你提出这么绝妙的办法的份上,我就再原谅你一回!”崔筝紧绷的俏脸终于绽露一丝笑容:“你和郭主簿商议一下,看什么时间办理地契交割,我们崔家的钱已经准备好。”
“多谢妹子!”江逐流感激道:“你看后日可好?明日给郭主簿一日准备时间。”
崔筝这边告辞离去,张震的身影就出现在思补堂门口。他笑呵呵地迈进思补堂道:“乖徒儿,你这么急急忙忙地请师父过来,不会是想师父了吧?”
第一百零六章 未来之对手
江逐流躬身拜倒,口中叫道:“拜见师父!”
张震上前把江逐流拉起来,嗔怪道:“徒儿,我不是早和你说过吗?咱们师徒之间不需要这些世俗礼节。”
江逐流站起身道:“虽然不讲这些俗礼,可是徒儿一个月没见师父了,心中思念师父,自然要行一次大礼。”
张震在椅子上坐定,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好了,别骗老人家了。说什么思念师父,你那点鬼心思我还不知道?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所以才急吼吼地把我从洛阳拉过来?”
“嘿嘿,知徒莫若师。”江逐流的把戏被张震揭破只好尴尬地笑了起来,“师父,徒儿这里确实有个棘手的事情需要师父出马解决。”
江逐流把方魁、方磊两兄弟争家产的官司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对张震述说了一遍,张震听后不停地摇头叹气,连声道:“江舟,你还真能干,一到京城就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
江逐流哭丧着脸道:“师父,不是徒儿去惹那麻烦,是那麻烦主动来惹徒儿。”
张震板脸道:“当初你到汴梁去的时候师父怎么叮嘱你的?丁党的招揽你千万要推辞掉,刘太后招揽你一定要答应下来。你可好,没等刘太后那边招揽呢,怎么又和帝党拉扯上关系了?”
江逐流内心对自己的这个师父并不放心,所以关于当初结识赵莘的事情就没有向张震提起过,自然张震没有想到江逐流和小皇帝原本就认识,所以就没有推算出保皇党竟然也会出面拉拢江逐流。
“师父,汴梁发生的事情徒儿也一头雾水,比你老人家更不清楚。你老人家好歹还知道丁谓和刘太后会招揽徒儿,可是对徒儿说不光是帝党,甚至连刘太后和丁谓为什么要招揽徒儿都不清楚呢。”江逐流苦着脸说道:“师父今日能不能先替徒儿解开这个谜团,你老人家为什么那么肯定丁党和太后党人都会招揽徒儿?徒儿不过只是一个会一些术数的府学学子而已。”
“呵呵,”张震抚须长笑,“师父之所以能推算出这些,只不过是依照朝中局势推演出来罢了。”
“师父是如何推演出来的?还请师父明示。”
张震笑道:“徒儿,你千万莫小瞧术数,术数和天文本是一支,若是在寻常年岁,这天文术数都算是旁末之计,没人理会的,但是如此却是不同。”
“你在荥阳担任县丞已经一个月了,加之在洛阳时又研习了一个月的官场秘辛,想来对朝廷局势有一个初步的把握。”
张震以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面上为江逐流画了起来:“朝堂三党之中帝党实力最弱,太后党和丁党却各有千秋,刘太后权柄在握,丁谓党羽众多,因此太后党和丁党之间的争斗最为激烈。只是刘太后深居宫中,政令懿旨都需要通过内侍和宰相传达才能实施,内侍雷允恭又投向了丁党,因此丁谓的势力渐趋上风。”
“刘太后身居高位,对朝堂的局势自然是洞若观火,要改变这样的局面除非罢免丁谓的相位。可是丁谓老奸巨猾,自然也洞悉刘太后的用心。他小心翼翼地处理朝廷政务,一点小错都不肯犯下,在这种情况下,刘太后即使想要罢掉丁谓的相位却师出无名,若是强行罢相,一定会招致朝堂内大批丁党的一致反对。”
“在这样微妙的局势下,天文术数大师的地位和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刘太后若是借助天象的异动来证明她的某项懿旨为天命所归,即使丁党反对刘太后也可以强势弹压下去。有了上体天心,下顺民意作幌子,谁人还敢说刘太后师出无名?”
“多谢师父教诲!”江逐流恍然大悟道:“徒儿明白了。刘太后此事还不能找普通的天文术数大师。因为这里面有两个问题,第一,普通的天文术数大师计算出来的天象异动能否被朝廷众臣所接受。第二,这些天文术数大师长期居于汴京,对朝廷局势自然心知肚明,他们肯不肯卷入太后党和丁党的争斗当中去也是个问题。朝堂险恶,若是不小心押错了宝,一定会粉身碎骨的。还不如袖手旁观,虽然不能获得重用,但是至少可以明哲保身。”
张震点头道:“孺子可教!你到汴京,挑战的对手乃西平王国师,若是败了,自然一切休提。倘若你赢下西平王国师,那么你一定名声大震,你推算出来的天象异动还有谁人不服?太后党自然会想方设法拉拢于你。丁谓人老成精,未必不会算到刘太后这一步,他一定会抢先下手,提前拉拢你。因此在你从洛阳到汴梁前,为师才有前面的话语。”
“师父神机妙算,徒儿佩服!”江逐流心悦诚服地送上一个大大的马屁。
张震老脸一红道:“你就别往师父脸上贴金了!神机妙算我还真当不起,我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出为什么鲁宗道会在朝堂上保你一本,帝党一搅进这浑水当中,我的如意算盘全泡汤了。”
江逐流打蛇顺棍上,连忙说道:“是啊,师父!你为什么没有算到鲁宗道也参搅进来,以至于让徒儿被人发配到荥阳这个形势险恶的地方。师父,你这次一定要救我!”
张震摇头说道:“徒儿,我怎么救你?这方家的官司牵系到帝党丁党两大势力,师父一介山野村夫,无权无势,能有什么办法?徒儿你就自求多福,好自为之吧。”
江逐流嘿嘿干笑几声,道:“师父莫要耍徒儿了。你这话哄骗别人还行,若是哄骗徒儿,还是差了一点。师父若是寻常的山野村夫,那么上次在洛阳的时候,又如何足不出户得到宰相丁谓五日前在朝堂的奏折复本呢?”
“好小子,敢情你一直在算计着老头子呢!”张震佯怒道。
“什么算计啊?师父不要讲的那么难听好不好?”江逐流赔笑道:“我这一点权谋心思还不是师父所传授的吗?若是师父不想让我知道,当日又何必向俺提起丁谓的奏章呢?”
“唉,老头子一直在想,收你当徒弟会不会收错人了呢?”张震叹气道:“才跟我两个月,你就如此厉害,若是两年后,恐怕老头子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师父,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啊?”江逐流连忙道:“徒儿永远是你的徒儿,又怎么会是你的对手呢?”
张震呆了一下,幽幽得叹气道:“世道无常,这事可真说不准呢!”
江逐流也是一呆。
“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谁让我现在还是你师父呢?”张震望着江逐流道:“说吧,希望师父如何帮你?”
“多谢师父!”江逐流大喜道:“其实对于方魁和方磊之间的家产官司,徒弟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只是心中无十分把握。所以想请师父做后援,若是到时候他们二人的官司在我这里解决掉,那么师父这后援我就不用了。若是不能解决,就需要师父援手了。”
张震点点头道:“你打算让老头子怎么援手?”
江逐流道:“师父,大师兄王曾是帝党的中坚人物,若是他肯发话,莫说是陈尧咨,即使是鲁宗道也会听上七分分。徒儿希望师父能去说动大师兄,让他出面说服陈尧咨,必要时候让方魁让上一步,这样徒儿的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呵呵,”张震一口答应下来,“你师兄王曾本来就对陈尧咨和丁党人众纠缠在此等小事中不满,让他修书一封,也不是什么难事。”
“多谢师父!只是此事还须师父快快去办,距离我应承方家兄弟的最后期限不到一个月时间了。师父要先赶回洛阳,再往天雄军,时间紧迫。”江逐流央求道。
张震诡秘地一笑,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来,在江逐流眼前晃了晃道:“乖徒儿,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江逐流又惊又喜,他心中隐约知道大概,却又不敢肯定。
“你一看便知!”张震把信塞到江逐流手中。
江逐流接过来一看,不由得大喜过望,他猜测地果然不错,这是一封王曾写给天雄知军陈尧咨的信函。
“师父,你真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啊,怎么提前让大师兄写好了这封信?”
张震得意地笑道:“乖徒儿,听说你来到荥阳,我就知道不好。又见你着崔家兄妹过来请我,我就知道一定是方家兄弟这桩官司,于是为师在来之前特意去找了你大师兄,让他写了这封信来。”
江逐流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惊又喜又惧。张震这老头子太厉害了,什么事情都能算到,若是以后有什么……
江逐流不敢再深想下去。
“这封信今日我就让人送走,八日之内必能到达天雄军。陈尧咨的回信过来也不会超过八日,再多算上一些时间,二十日内,徒儿你必然拿到陈尧咨的亲笔书信。”张震为江逐流计算着时日。
江逐流道:“如此最好。虽然陈尧咨的书信是最后手段,不一定用上,但是有个完全准备总是好的。”
说道这里,江逐流忽然间想起了狄青的案子,张震老头子如此厉害,说不定他看起来毫无头绪的案子,张震却有办法解开谜底呢。
“师父,徒儿这里还有一件案子需要师父帮忙。”
“还有什么案子啊?”张震摇头道:“什么事情都让老头子来帮你解决,你还担任这个荥阳县丞作甚?”
“嘿嘿,”江逐流挠头赔笑道:“荥阳两年多没有知县和县丞,陈年积案成山,徒儿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若是多给徒儿一点时间,徒儿未必破不了此案。只是时间很紧,徒儿一时间还找不到头绪,所以才请教师父,看看师父能不能给一点提示。再说了,徒儿假如到时间破不了案子,你这当师父的脸上也没有光彩啊。”
“呸!”张震啐了一口道:“我老头子才不管什么光彩不光彩呢!”
话虽然这样说,张震还是让江逐流把案子向他说来。
“师父,徒儿手头这件案子叫狄青杀人案。”
“狄青?这是何许人也?老头子怎么没有听说过?”张震皱眉道。他本来以为是个天大的案子,没有想到却是一个无名小卒的案子,这样的案子还需要劳动他吗?
江逐流心道,师父你现在没有听过狄青,并不代表你以后没听过狄青。这可是北宋未来的一代军神啊!
“狄青乃一军卒,被控在荥阳兴国寺内杀人。”江逐流解释道。
“什么?荥阳兴国寺?”张震脸上红云一现,随即隐去,他疾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速速向为师道来!”
江逐流察觉出张震的异样,心中道,莫非师父与兴国寺有什么瓜葛不成?
当下,江逐流就把狄青杀人案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又把他的勘察结果,记录的口供也讲给张震。
张震面色大变,口中连道:“心观禅师,怎么会是他?”
江逐流连忙道:“师父,你认识兴国寺的心观禅师?”
张震却缓缓了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这个人,却没有见过。”
江逐流正要细问,张震那边却道:“乖徒儿,你听为师一句话,狄青杀人这桩案子你不要管了,速速依照京畿道宪司黄章副使的要求,把这个案子移交到京畿道宪司吧!”
“为什么啊?”江逐流奇道。
“乖徒儿,你就不要再问为什么了,有些事情你知道太多没有什么益处。总之一句话,你听师父的,把狄青杀人案移交到京畿道宪司吧。”
张震却不肯多言。
“师父,请恕徒儿不能遵照师父的意思。这狄青杀人案徒儿一定要审个水落石出。”江逐流站起来冲张震拜道。
张震沉默了一下又道:“若是你一定要审,那么请你判决狄青乃杀人真凶便是!否则,你将大祸临头!”
第一百零七章 冬日之蛇
“大祸临头?师父,请问祸从何来?”江逐流却不肯轻易让步。
张震避而不答,反而问江逐流道:“徒儿,这狄青与你是什么关系?”
江逐流道:“和徒儿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这么一心袒护于他?”张震诘问道。
“师父,你说错了。我并没有袒护任何人!”江逐流不客气地把张震的话顶了回去:“徒儿想做的只是查明真相,若心观禅师确实为狄青所杀,徒儿定当以大宋律惩之!若不是狄青所做,那么徒儿自然会放掉狄青,缉拿真凶!”
张震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气急败坏地围着屋内打转,往日的道骨仙风当然无存。
过来许久,张震方停在江逐流面前涩声说道“徒儿,算师父求你好不好?放弃这个案子吧,查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这案子后面背景之深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如果你一旦牵涉进去,恐怕连神仙也都救不了你!即使你不为你自己着想,难道你不为你年迈的母亲着想?不为冬儿着想?”
听张震提到冬儿,江逐流的心剧烈跳动一下。是啊,他可以对一切不管不顾,但是,他能不顾冬儿吗?若是因为这个案子让冬儿受到伤害,江逐流可真是百死而莫辞啊!
见江逐流有所意动,张震连忙趁热打铁道:“徒儿,师父向你担保,只要你放弃了狄青的案子,方氏兄弟的案子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判,即使丁党和帝党对你再有不满,若是有人铁了心的保你,他们也毫无办法。”
江逐流呆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事情到这一步已经非常明显,狄青绝对不是杀人犯。师父虽然不一定知道谁凶手,但是一定了解其中相当的内情,要不他也不会如此着急。但是倘要说师父和京畿道宪司副使黄章有什么联系,却又不象,否则他早该知道狄青这个案子,而不是等自己说起后他才知道。
那么兴国寺凶杀案幕后的黑手究竟是谁呢?明月方丈?宪司副使黄章?还是另有其人?
江逐流忽然想起一个人的名字,就是明月方丈口中所说的马季良大人。
“师父,你可知道马季良此人?”
张震叹口气道:“你从何处听到此人的名字?”
江逐流道:“兴国寺明月方丈处,请问师父,这马季良乃何人?”
“刘太后之兄刘美之女婿。龙图阁直学士!”张震迟疑了一阵,还是说出了答案。
原来如此!这马季良来头如此之大,难怪明月方丈当日会用马季良之名来威胁他呢!心观禅师之死到目前似乎也有个眉目,那就是绝对与太后党有关。无论宪司副使黄章还有马季良显然都是刘太后一系的人马,包括兴国寺的明月方丈,似乎也在尽力阻挠自己侦破此案。
江逐流想通此节,心下却踌躇起来。这狄青杀人案案究竟该如何处理?若是自己强行侦破此案,以他一人之力,能撼动强大的太后党吗?更别说江逐流自己还有冬儿这个死穴,假如太后党羽因为江逐流侦办这个案子迁怒于冬儿,那么一旦冬儿有个三长两短,江逐流该如何自处?
可是假如就这样将狄青的案子移交,江逐流却于心不甘。狄青毕竟是北宋未来的一代军神,是江逐流计划中对抗西夏和辽国的一枚重要棋子,若是因为兴国寺的案子被当作杀人凶犯被处以极刑,不仅是大宋朝廷的损失,更是江逐流的损失。
移交狄青,狄青冤枉!不移交狄青,江逐流自己可能也会搭进去!思来想去,江逐流心中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师父,你可是太后一党中人?”江逐流忽然问张震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徒儿,我知道你听我这番话,就会认为我和刘太后有关。”张震清澈如孩童的双目直视江逐流,里面不含任何杂质,“老头子可以告诉你,我绝对与刘太后没有任何关联。你想想看,你大师兄王曾可是帝党中坚,如果我老头子是太后党人,为什么要教出王曾和刘太后作对呢?”
江逐流一下子迷茫起来,对啊。倘若张震是太后党中人,他为何要教育出一个王曾出来和刘太后作对呢?可是若是说他不是太后党人,张震为何一定要自己放弃狄青案子呢?
“师父,你且容我想一想。关于兴国寺杀人案的期限还有两个月,等方家兄弟的官司结束之后,再来考虑这件案子不迟。”
江逐流口上虽然这样说,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打算放弃狄青这个案子,他之所以要拖延到最后期限,只不过为了良心上的一些安宁,为了找一个能骗得过自己的理由。若是两个月期限快要到的时候,他还侦破不了兴国寺杀人案,就只好移交给京畿道宪司衙门。按照目前非常有限的人证物证,江逐流想要侦破此案,势必难若登天。所以到最后期限来临之后,江逐流就可以安慰自己说,不是他不救狄青,实在是因为他没有能力救。这个案子移交到京畿道宪司衙门之后,该如何去判,就是宪司衙门的事情了,与江逐流再无利害关系。
下这个决定对江逐流来说非常痛苦,可是他又不得不如此决定。做为一个现代人来到北宋,江逐流首先考虑的就是要保全自己,保全自己所喜欢的冬儿。狄青虽然是北宋未来的军神,但是和江逐流却无任何关系,江逐流之所以想拯救他,更多的是出于对历史上狄青的敬仰。当这种敬仰之情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存时,江逐流自然会把它抛到一边去。在他心中,所谓的民族大义,所谓的赵氏王朝,远远比不上冬儿安危对他来得重要。
张震见江逐流语气放缓,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好不容易找到这么百年难遇的可造之才,张震可不希望一个貌似不相干的案子就把江逐流的前程给毁了。
“徒儿,为师也不强逼你。你再仔细考虑考虑也好。”张震点头说道:“为师这就动身前往天雄军,在为师回来之前,这兴国寺之案你千万莫要轻举妄动,就把它先搁置在一边,等为师回来后再细细商量。”
当日下午,张震动身前往天雄军,临行之前,对江逐流又是一阵嘱咐。江逐流也当真的把狄青的案子放在一旁,不再去理会它。
两日后,排岸司程启下属将盐碱地改造的工程草图拿给江逐流,江逐流看了之后又根据后世的经验给他们几人一点意见,这几人立即大为叹服,口中连称实在没有想到,江逐流身为荥阳县丞,对土木工造竟然也有如此深的见地。当下,这几人按照江逐流的建议把改造工程的草图做了一些调整,江逐流看了自然大为满意。
其时这五万余亩盐碱地的地契已经全部转移到崔筝手中,图纸既然出来,江逐流立即开始在黄河南岸万余灾民中招募青壮年准备施工,具体事宜由崔筝负责。崔筝却道其中有一半是江逐流的股份,江家的人也应该尽力,硬是拉着冬儿和她一起负责此事。
冬儿在洛阳已经跟江逐流学习了一个多月账簿处理,当时就进步神速,来到荥阳之后每日夜里又缠着江逐流教她,经过这二十来天的学习,自觉能独挡一面,只是苦于没有实际操演的机会,现在崔筝邀她一起管理盐碱地改造工程的账簿,她自然求之不得。
这些时日以来,崔筝和冬儿已经情同姐妹,可是偏偏不知道冬儿竟然懂得账簿处理。她邀请冬儿过去倒不指望冬儿能帮上手,她是担心冬儿在家呆久了发闷,所以邀她一起过来有个事做,也可以散一下心。
可是崔筝万没有想到冬儿处理起账簿来,竟然比她这个崔家的掌舵人还要厉害。那一串串鬼画符似的符号横向排开,竟然把每日的账目厘得清清楚楚,其详尽之处,比崔筝的家传秘式记账还要厉害几分。
崔筝顿时大为惊讶,详细询问之下,方才知道冬儿这鬼画符似的横写记账之术竟然是江逐流所教。崔筝立刻想起当日江逐流为哥哥崔一虎所伪造的账单,怨不得江逐流列出来的账单连她都看不出破绽,原来他也是账簿高手啊。
崔筝心下非常不服气,和冬儿约定各记各的账簿,每日晚上进行比对。三日下来,崔筝不得不承认,江逐流传授给冬儿的记账之术确实比她崔家秘传的记账之术要厉害许多。而且这还是冬儿仅仅跟江逐流学习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要知道,当初崔筝为学习崔家秘传记账之术,可是整整学了四年之久啊。
崔筝当下就打定主意,无论想尽什么办法,也一定要从江逐流这里把这套鬼画符似的神秘记账之术给学走。
可是怎么向江逐流开口呢?崔筝一想到江逐流见了她那副爱理不搭的臭脸心中就来气。不行,让她开口软言去求那个臭家伙,休想!
可是那套神奇的记账秘术对崔筝的诱惑太大,以至于崔筝不学到手绝不甘心。最后,崔筝决定让冬儿去向江逐流开口。崔筝知道,以江逐流对冬儿的疼爱,只要冬儿开口,江逐流绝对会答应下来的。
没有想到崔筝刚把自己的意思向冬儿一说,冬儿顿时笑了起来,她笑着对崔筝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崔筝开口,江逐流绝对会把这套记账秘术传授给崔筝的。
崔筝自然不肯相信,如此神奇的秘术江逐流会随随便便就传授给别人吗?直到冬儿把江逐流在洛阳为泰顺号教授徒弟的事情讲述出来后崔筝这才相信。纵使如此,崔筝还忍不住大骂江逐流是个呆瓜。为了区区的一年二三十两银子,竟然把如此珍贵的记账秘术传授给外人,真是败家子啊!
当天下午回去后,冬儿向江逐流一提崔筝的意思,江逐流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崔家这次为他解决了如此大的难题,他把经过改良的现代复式记账教授给崔筝也是理所应当的。江逐流唯一的担心就是崔筝受了崔家这么长的单式记账教育,不知道能否接受复式记账的思想。
晚上,江逐流和冬儿一起来到崔筝的闺房,江逐流这边首先传授给崔筝的就是阿拉伯数字以及横式书写的规则。这些冬儿自然懂得,她不用再听,就在一旁拿着新式五珠算盘练习起珠算来了。
没有想到崔筝竟然也对新式五珠算盘大感兴趣,她也叫嚷着要练习新式五珠算盘。江逐流劝她道,她的老式七珠算盘已经打得炉火纯青,没有必要另起炉灶去练习新式五珠算盘。崔筝却是不依,坚持要江逐流传授新式五珠算盘,虽然和冬儿情同姐妹,可是在崔筝潜意识中,已经把冬儿当成了一个攀比对象,凡是冬儿会的,她也一定要会。
不得已的情况下,江逐流只好把自己的那把新式五珠算盘拿来,交给崔筝练习。若是崔筝没有老式七珠算盘基础,学起新式五珠算盘当然会非常容易。问题是她已经习惯了老式七珠算盘,练习起新式算盘来自然是乱七八糟,进度奇慢无比。
江逐流这边为崔筝的进度慢发愁不已,却不知道崔筝在一旁暗自高兴,幸亏她从小练习了老式七珠算盘,所以练习起新式五珠算盘来才会乱成一团,进度慢若蜗牛。对崔筝来说,自然是学习的进度越慢越好,只有这样,她才会有日日和江逐流相处的机会。若是一下子就学会了,她自然没有什么理由再和江逐流相处了。只是以她的聪颖,让她特意装作愚笨,一个是怕装不出来,二也是怕惹起江逐流的怀疑,哪有现在这样自自然然的乱成一团来得好呢?
江逐流教了两日,见崔筝虽然进度缓慢,却依旧乐此不疲地狂练新式五珠算盘,也只得由她。好在崔筝只是晚上练习,若是白天也要江逐流教,以崔筝蜗牛式的进度,江逐流岂不是要发疯了么?
张震已经离开荥阳八日,江逐流算了算他老人家也该到了天雄军,不知道陈尧咨看了王曾的书信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正思忖见,忽然衙役来报,方磊二公子求见。
江逐流命衙役把方二公子请到思补堂来。
江逐流屏退衙役后,方磊开门见山地问江逐流道:“县丞大人,方磊这边全照县丞大人的吩咐,供应了黄河南岸万余名灾民的斋饭,光铜钱都花去了近千贯,方磊与家兄的官司,县丞大人心中可有主意?”
“方二公子真是善者仁心啊!”江逐流感叹道:“这半月来,荥阳百姓到处都在传颂方二公子的义举,本县自然听在耳中,记在心上。不过说起方二公子与令兄的官司么,本县还要斟酌一下!”
方磊怒道:“县丞大人,你这是何意?方磊已经完全依照你的意思去做了,你为何推三阻四?若还要斟酌,方磊那一千贯铜钱又要去找谁斟酌?”
“呵呵,方二公子切莫动气!”江逐流笑了起来,“你和令兄是分家产,不是分果子。古人尝因二桃杀而三士,你们方家这庞大的家产又岂是区区三个桃子所能比拟的?你方二公子势力大,令兄背后的势力也不小。这次虽然说你设立了粥棚,还是令兄也没有闲着啊。所以本县既然来断这个案子,表面上的功夫自然要做个十成十足吧?”
见方磊兀自在生气,江逐流笑着从书案下面拿出一卷案宗道:“好了,方二公子,且莫生闷气了。只要你配合本官,本官保证这家产一定分得让方二公子满意。”
方磊这才转嗔为笑道:“县丞大人,你可千万要记住今日所说的话语,莫要忘记哟!”
“那是自然!本县的记性一向很好。”说着,江逐流打开卷宗道:“方二公子,本县现在询问你几个问题,你须据实回答。当然,这些东西都是走走过场,是断案必须的程序而已。”
方磊一笑道:“县丞大人尽管问来。”
江逐流道:“天圣二年,荥阳知县孙度大人以长子为大为由,断令兄方魁应多分家产,你不服判断,可有此事?”
方磊怒道:“那孙狗官收了方魁的贿赂,自然是胡乱判案,方磊自然不服。”
江逐流笑着提醒道:“方二公子,前知县孙度收受贿赂一事你可有切实证据?”
方磊冷笑道:“还要什么证据?他这样胡乱断案自然就是收了方魁的贿赂。”
江逐流摇了摇头道:“好,方二公子,你不用管前知县孙度有没有收受方魁的贿赂,你只要回答,前知县孙度的判案你服还是不服即可。”
“不服!我当然不服!”
“好,本县记下!”江逐流提笔边写边读道:“天圣二年,方磊对荥阳前知县断案不服。”
书写好后,江逐流放下笔道:“方二公子,现在本县问你第二个问题,天圣三年,荥阳知县柳潜夫以正房所出为尊作为理由,判你应当多分家产,你可有异议?”
“柳知县秉公而断,方磊自然心服口服。可惜柳知县如此清正廉明,为民请命的好官,竟然惨遭罢免,真乃是荥阳百姓不幸啊!”方磊一脸惋惜地说道。他刚说完,立刻醒悟到在江逐流面前如此大肆夸奖另外一个官员似乎不太好,连忙补充道:“当然,江县丞江大人清正廉明更胜柳知县,荥阳县幸而有县丞大人的到来,才使荥阳众百姓忘记了失去柳知县之痛。”
“方二公子,本县何德何能,敢当方二公子的谬赞?”江逐流拱手谦道:“柳知县当方二公子如此赞许,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然后江逐流提笔写道:“天圣三年,荥阳前知县柳潜夫断方磊多分家产,方磊心悦诚服。”
写完之后,江逐流为方磊读了一遍,然后问道:“方二公子,你对本县如此记述可有异议?”
方磊连声说道:“县丞大人记录十分精准贴切,方磊毫无疑义。”
“既然方二公子无甚异议,本县就继续往下问了。”
方磊道:“县丞大人只管问来。”
江逐流放下笔,翻了几页卷宗停下来问道:“天圣三年,荥阳前知县黄之公把方氏家产分为两份,你和令兄一人一份,对黄之公大人的分配你方家家产的办法,方二公子怎么看呢?”
方磊大摇其头道:“这黄之公是一个和稀泥的糊涂虫,会分什么家产?他以为他分得很公平,可实际上家兄所得的家产远远高于方磊,方磊自然不服。”
江逐流提笔记录道:“天圣三年,荥阳前知县黄之公断案方磊不服,方磊认为其兄方魁分得家产远远胜过自己,所以不服前知县黄之公判决。”
江逐流停下笔,把刚记录下的文字读给方磊听,方磊点头道:“对,我当然不服!糊涂虫黄之公这方案明显偏向家兄。”
“呵呵,这一个问题也过。”江逐流一笑,继续问道:“天圣四年,时任荥阳知县的焦克家大人当时……”
江逐流和方磊的一问一答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最后才算记录完成。江逐流收起笔,把刚才记录下的问答递给方磊道:“方二公子,你再从头到尾详细读一遍,看本官记录的可有差误?”
方磊结果江逐流的记录,逐字逐句地仔细地看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差错,江逐流的记录完全反应了他的意见。
“县丞大人,无甚差错!”方磊把记录递回给江逐流。
江逐流没接,却笑着说道:“方二公子,劳烦你在这记录上书上你的名字。将来结案时宪司若要询查,本县就把这记录交给他们,让他们明白,本县绝对不是胡乱判案,而是经过详细的审问研判之后,方才审结此案。”
“县丞大人顾虑周全!”方磊提起狼毫笔在江逐流的记录上书上名字,递还给江逐流。
“县丞大人,你到时候一定要秉公断案,勿要受家兄方魁的蛊惑。”方磊显然仍有点不放心,“方磊能不能压家兄一头就全指望县丞大人了!”
“呵呵,方二公子,你只管放心。”江逐流笑呵呵地说道:“我一定保证让方二公子满意。而且断案那日,我会把公堂设置在荥阳县马道口,并且会提前贴出告示,让全荥阳县的百姓都过去看本官断你们这场官司,这样荥阳众百姓都在现场,本县即使想翻悔也是不成的呢!”
“好!县丞大人此举甚妙!”方磊顿时喜上眉梢,“方磊能当着全荥阳县的百姓胜过家兄一局,想想就解气。不知道县丞大人何时断我和家兄这场官司?方磊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家兄如何在荥阳县众百姓面前丢乖露丑呢!”
“当然还是上次与你们两兄弟约好的日子!”江逐流笑道:“方二公子,本县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方二公子能够答应!”
“县丞大人只管讲来,你既然能担保我当众胜过家兄,你有什么要求方磊自然会全力照办。”
江逐流低声道:“说起来也不是太难的要求,本县希望方二公子离开县衙后,千万不要把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否则,我怕方大公子那里得到消息,搬动朝堂中的大人物来压本县,到时候本县承受不了压力,就无法保证方二公子你心满意足呢!”
“嘿嘿,”方磊低声笑道:“那是当然,方磊一定会保密的。不过在县丞大人断案的当天,方磊还是会请几个朝廷要员过来为方磊站台助威,让他们亲眼看看我方磊是如何扬眉吐气的。”
江逐流点头道:“方二公子,你这个举动本县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希望方磊公子在请他们来的时候要事先保密,等他们到达断案现场后再告诉他们不迟。”
“这个……”方磊迟疑起来,如是不告诉他身后那些官员实话,又将以什么理由把他们请到荥阳县来呢?
见方磊还在迟疑,江逐流又道:“不是本县谨小慎微,实在是你们两兄弟的官司牵扯甚广,一旦走漏什么风声,本县受到什么压力,方二公子,到时候你可别责怪本县没遵守什么事先的约定哦!”
“好!方磊答应县丞大人便是!”方磊终于下了决心,“我会以其他理由把他们请到荥阳县来的。”
江逐流长笑一声,对方磊拱手说道:“方二公子通情达理,本县实在是感动。方二公子你且回去,就待十二日后,到马道口听候本县的公开判决吧。切记,回去吴要声张!”
“方磊牢记在心!”方磊对江逐流连声感谢,意气风发地离开了荥阳县衙。
当日晚上,江逐流正在为冬儿和崔筝讲授会计科目的设置,前衙班房的轮值衙役来报,方魁大公子求见。江逐流叮嘱崔筝和冬儿自己练习,然后一身便装来到思补堂。轮值衙役随后把方魁引领到思补堂来。
“县丞大人,你那个主意让俺花了不少钱财啊!”方魁一脸肉痛地说道:“算下来竟然有一千一百多贯呢!”
江逐流暗笑,方魁这粗人出手果然大方,同样的时间内竟然比方磊多用去两百多贯铜钱。心下这样想,江逐流嘴上却说道:
“方大公子,本县何曾为你出了什么主意?本县只不过是忧心黄河南岸的灾民而已。不料想方大公子却一副菩萨心肠,见不得灾民忍受饥寒,特意在黄河南岸开设粥棚施舍饭菜,实在是让本县感动啊。”
方魁不耐烦地摆手道:“好了,县丞大人,你不要弄那些曲里拐弯地道道了。反正你若不在那里哭丧着脸替那万余名灾民难受,俺也不会到黄河南岸赈济灾民。”
“本县替黄河南岸万余名灾民谢过方大公子了!”江逐流抱拳说道,“不知道方大公子今晚来找本县所谓何事啊?”
“何事?”方魁大声嚷道:“县丞大人,你就不要在那里打马虎眼装糊涂了。除了俺与方磊那厮分家产的官司,俺还有什么事情会到你荥阳县衙门来呢?”
“噢,原来是为这件事情而来啊。”江逐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方大公子对黄河南岸灾民如此慷慨,本县保证一定让你满意。不过在本县公开审理你们两兄弟分家产的案子之前,需要方大公子配合一下本官。”
说着,江逐流把日间询问方磊的话又重新询问了一边方魁。方魁一一作答,结果自然与方磊的回答相反。末了,江逐流让方魁重新看了一边他的记录,让方魁在记录上签字画押。一切完毕之后,江逐流又对方魁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今晚在县衙内的事情。
方魁一口答应。他听说要在马道口当着荥阳众百姓的面公开判决他们两兄弟的家产官司不由得喜出望外,这样他岂不是又可以在荥阳数万百姓面前威风一把?三胜六平两负的结果也将变成四胜六平两负。
和方磊一样,方魁竟然表示也要邀请己方的高官过来助威,因为本方的高官在场,才能镇住江逐流,从而免得他到时候迫于对方的压力而改变判决。
送走方魁,江逐流回到院内,他刚来到崔筝房门之前,猛然听到身后有斯斯作响的奇怪声音,他扭头一看,却见两条拇指粗细的黑白相间的小蛇在月光下向他吐着惨白的蛇信……
第一百零八章 欲破蛇兵,须用火攻
蛇!
江逐流一下子僵在那里!
怎么会有蛇?
三九寒天,滴水成冰,怎么会无端端冒出两条蛇来?
江逐流见过很多种蛇,菜花蛇、赤练蛇、竹叶青、饭铲头、蝮蛇、响尾蛇、眼镜蛇,有毒无毒的都见过。这些蛇有些是在野外见的,有些是在中央电视台的动物世界中见到的,更多的则是在野生动物园蛇族馆内见到的。可是无论是什么蛇,哪怕是最厉害的眼镜王蛇、最凶猛的亚马逊丛林巨蟒,都没有象眼前这两条拇指粗细的小蛇让江逐流感到恐惧。
这两条小蛇黑白的环状花纹相间,有点类似于南方的银环蛇,但是却又明显不同。首先是蛇身上的花纹,银环蛇身上花纹虽然也是黑白的环状花纹相间,但是黑色环状纹比较粗,白色环状纹比较细。可是眼前这两条小蛇却是白色环状纹占据主体,中间有几道细细的黑色环状纹路,粗看起来,仿佛是两条白蛇身上扎了几道黑色的橡皮筋。
眼前这两条小蛇的头部也明显与银环蛇不一样。江逐流隐约记得,银环蛇的头部是椭圆形的,可是眼前这两条小蛇的头部却是一个尖锐的三角形,望之如一把锋利的匕首。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两条小蛇究竟是什么品种,江逐流还近乎本能的感觉出这是两条毒蛇,很可能还是剧毒。三九寒天蛇虫蛰伏,这两条小蛇竟然不惧寒冷自由游动,其情形之诡异让江逐流后背上的汗毛都根根竖起。
锋利的三角形蛇头高高昂起,两条小蛇死死地盯着江逐流,目光冰冷而毫无生气。
江逐流僵立在那里,不敢有丝毫异动,他生怕自己稍有异动,就招致两条小蛇的致命攻击!
两条小蛇却不疾不徐地向江逐流游动过来,惨白的蛇信不断伸缩,收集着江逐流散布在空气中的体味分子。明亮的月光下,江逐流甚至能看到蛇信上冒着丝丝白气。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江逐流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虽然身手矫捷,但是让他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对付两条诡异的毒蛇,显然是天方夜谭。
此时房门一响,崔筝送冬儿出来。
“别出来,有蛇!”
江逐流急喝一声!
可是哪里来得及,崔筝和冬儿已经走出门外。两个人听到江逐流的大喝,又下意识地往江逐流身前一看,立刻发现了两条诡异小蛇。
“蛇!”
崔筝和冬儿惨叫一声,立刻瑟瑟发抖地躲避在江逐流背后。
两条小蛇游动的身形也停顿下来,蛇信却更加快速地在空气中丝丝抖动,显然,它们在空气中发现了别的猎物的气味。
“冬儿、崔筝妹子,别怕!”
江逐流虽然冷汗直流,却仍能保持冷静,他双目紧盯着两条小蛇,口中沉稳地交代道:“你俩慢慢地退回房间,把房门关上,没有听到我的喊声,不要出来。”
“官人,你怎么办?”冬儿语音中带着哭腔,她最心疼江逐流,如何肯把他丢在外面独自面对两条毒蛇?
“江大哥,这蛇有毒吧?”崔筝颤声问道,她显然极为怕蛇。
江逐流强笑着说道:“有毒,不过我有办法对付。冬儿你勿须担心,你和崔姐姐赶快回到屋内。有你们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无法专心对付毒蛇。”
“不,官人不回去,冬儿也不会去!”冬儿声音中透着一种决绝。
作为妻子,对于江逐流话的真伪冬儿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官人是在骗她!官人只是想把她哄回安全的屋内,官人并没有办法对付这两条毒蛇!
“江大哥,我也不回去!”
崔筝语气忽然间也平静下来。崔筝也知道,江逐流没有办法对付眼前两条毒蛇,和冬儿不同,崔筝欠缺冬儿和江逐流之间那种夫妻之间的直觉,但是崔筝心思缜密,她刚才躲在江逐流身后,发觉江逐流整个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浸润透了,江逐流若是有办法对付眼前的两条毒蛇,又何至于冷汗淋漓至此?
江逐流和冬儿之间虽然只是简单的一问一答,可是崔筝却能感觉出江逐流和冬儿夫妻间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地真情,崔筝泛起一种心若死灰的感觉,江大哥,你什么时候能向对冬儿那样叫声我一声筝儿呢?崔筝忽然间明白,无论她多么努力,江逐流也永远不会向对待冬儿那般对她。
不能得到江大哥的真情,我崔筝此生还有什么盼头呢?崔筝咬了咬牙,下了决心,罢了!我就成全江大哥和冬儿妹子一次吧。
正在此时,两条小蛇忽然又动了起来。
“回去!危险!”
江逐流大叫一声,伸手向房门内推冬儿。
“官人,冬儿不回去!”冬儿拼命地挣扎,想挡在江逐流身前。
空气中斯斯之声大作,那两条小蛇此时已经距离江逐流不到五步的距离。
“冬儿,你快回去!”江逐流焦急地吼叫道。他用力推冬儿,却丝毫不能让她娇弱的身躯从自己身旁移开。江逐流实在想象不出,一向柔弱无力的冬儿身体内怎么忽然间迸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
两条小蛇尾巴高高竖起,猛地向下一击地面,借助着反弹之力,两条小蛇全身绷直,如两支黑白相间的利箭,疾射向江逐流。
江逐流瞥见,顿时大惊失色,他使出全身力气重重地一拉,终于把顽强的冬儿拉到他身后掩藏起来。江逐流咬着牙,双手向后紧紧护着冬儿,用身体竖起一道又高又大的屏障,阻挡着两条蛇的毒牙。
忽然间一个娇弱的身影一闪,崔筝从江逐流身边奔出,把江逐流和冬儿都挡在她纤细的身影之后。
“嗯!嗯!”只听崔筝闷哼两声,两条毒蛇一条咬在她左手手腕上,一条咬在她大腿根部。
崔筝感到被咬的两处一麻,却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崔筝左手手腕一翻牢牢地抓住一条小蛇,右手又牢牢地按住咬在她大腿根部的小蛇身上,然后对江逐流大喊道:“江大哥,你们快走!”
冬儿被眼前惨烈地一幕给惊呆了,她没有想到,竟然是崔筝挺身而出,挡在他俩身前。
江逐流一个飞步上前,双手一伸缩之间已经抓住两条小蛇的尾巴,两股巨寒之气从蛇身上传来,几乎把江逐流双手冻僵。
“妹子,你快放手!”江逐流大喝一声,把蛇从崔筝手中拉出,双手拎着蛇尾悬空猛力一抖,两条蛇脊骨立刻被江逐流抖散,两条气势汹汹的小蛇立刻瘫软如两段绳子。
江逐流又抖了两下,把两条蛇重重地往地上一摔,然后迅速来到崔筝的面前。
崔筝左手手腕已经高高肿起,往外渗着腥臭的黑血。她的大腿根部也有一个大肿包,黑血已经把衣服浸透。
“崔姐姐,你,你千万不要有事啊!”冬儿把崔筝抱在怀里,哀声痛哭起来。
“冬儿,你快让开!”
江逐流上前一把抱起崔筝,快步往房内奔去,一边走一边焦急地问道:“妹子,伤口疼不疼?”
“崔姐姐,你快说啊,痛不痛啊?”冬儿一路小跑跟在江逐流旁边也万般焦虑地问道。
崔筝幸福地闭上眼睛,却不说话。
幻觉,一定是幻觉!江大哥怎么会抱我呢?这一定是我毒发的幻觉!她不敢说话,不敢睁眼,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她生怕一说话一睁眼甚至出气急一点,就会把这幻觉吓跑。
“冬儿,快找剪刀!”
江逐流把崔筝放在床上,伸手从单子上撕下一块长布条,在崔筝手腕伤口上方三寸狠狠地挽了一个死结。
这时冬儿已经把剪刀拿了过来,江逐流接过剪刀,又对冬儿急声喝道:“把蜡烛拿过来。”
冬儿连忙到桌子上拿过蜡烛。
这时江逐流举起剪刀,一下子把崔筝的棉裤从大腿根部剪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粉色的裹裤。
“不!江,江大哥,你干什么!”
崔筝又羞又气又急,一下子顾不得什么幸福的感觉了,她挣扎着就要拿被子遮住大腿处羞人的破洞。
“官人,你……”
冬儿闻声扭头看过来,正好看到这暧昧一幕,顿时心下羞恼。官人怎么能趁人之危啊!而且还是当着她的面做下如此羞人之事!
“不要动!”江逐流一把按着崔筝的大腿,沉声喝道:“我在为你治病!”
“我,我不要治!”
崔筝羞愤交加,眼泪都流了出来。
“不要闹了!”江逐流大喝一声,“再耽误下去,你真有性命之忧!”
“冬儿,还不举蜡烛过来?”
冬儿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官人是在为崔姐姐治疗蛇伤啊。她心中对江逐流有种盲目的崇拜,官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绝对错不了的!
冬儿连忙举着蜡烛来到床前。
“不治,我不治,我不要治!”崔筝一边哭喊,一边在拼命翻滚。江逐流心下着急,一个翻身跃上床上,身子骑在崔筝的腰部,用体重强行压制下崔筝的挣扎。
“妹子,你静一静好不好?你这样强行挣扎,会加快气血运行,加速蛇毒在你体内的传播速度!”
江逐流说着举起剪刀,一下子把崔筝的裹裤也剪开一个洞,崔筝的大腿无遮无掩地全部露了出来。
江逐流低头查看着崔筝大腿根部的伤势。还好,崔筝大腿根部的伤口不是多严重,由于厚厚的棉裤的阻隔,毒蛇的毒牙仅仅穿透了棉裤在浅浅地插入了崔筝大腿的皮肤内,即使这样,伤口处也肿胀很高,往外渗着腥臭的黑血。
江逐流又撕了一条布条,沿着崔筝大腿的根部牢牢地扎了个死结。
当江逐流的大手接触到崔筝大腿处的皮肤时,崔筝浑身一僵,就停止了挣扎。罢了,江郎,崔筝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愿意怎样就随你吧。
冬儿看江逐流的手在崔姐姐的私处来回蹭来蹭去,虽然知道江逐流是为崔筝治疗蛇毒,也不由得心下大羞。女孩子家那个地方如此宝贵隐秘,除了丈夫之外不能给任何男人看到,又何况是象江逐流这般碰触呢?
江逐流心思全在为崔筝治疗蛇毒上,哪里有心思注意他的手背手心蹭过崔筝的宝贝私处啊?
将布条困扎完毕后,江逐流仍骑在崔筝的身上不下来。他对崔筝说道:“崔筝妹子,接下来的治疗会有一些疼痛,你若是受不了,就用牙齿咬着枕头吧。”
崔筝身体僵在那里,却没说话。
江逐流拿起剪刀,在蜡烛上熏烤一下,然后崔筝的大腿根部的伤口处一横一竖画了个十字,里面的黑血顿时流了出来。
当剪刀插入崔筝大腿的时候,崔筝僵硬的身体猛然一抖,那横竖交叉的十字更是让崔筝闷声惨叫起来。
冬儿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官人治疗蛇伤的手段怎么如此残忍血腥?崔姐姐是个女孩子啊,为什么要受这样残酷的折磨?
“崔家妹子,你忍住,下面会更痛苦!”江逐流大喝一声,双腿把崔筝的身子紧紧夹住,防止忍受不了剧烈疼痛翻滚起来。
“冬儿,蜡烛给我!”
冬儿懵懵懂懂地一边抽泣,一边把蜡烛交给江逐流。
江逐流拿起蜡烛,用烛火在崔筝的大腿根部刚划开的十字伤口处烤了起来。若是现代人看到这场面,说不定认为是SM中的蜡烛浇呢!
“啊!”
刚才剪刀划破大腿的疼痛崔筝还能忍受住,可是现在的火烤的疼痛她却实在忍受不住,她猛然坐了起来,抱住江逐流,狠狠地咬在江逐流的后背上。
江逐流尚未反应过来,剧烈的疼痛就从后背处传来。哎,这个崔筝,怎么把我的后背当成枕头了?
江逐流疼得呲牙咧嘴,偏又无法开口埋怨。崔筝为了他和冬儿挡了毒蛇,他总不能连这一点小罪都受不了吧?
蜡烛的火苗在崔筝大腿十字伤口处熏烤了三四秒的时间,江逐流甚至能嗅到烧焦的人肉味道了。
“冬儿,蜡烛!”江逐流把蜡烛递给冬儿,然后从腋下牵崔筝的左手。
崔筝额头上冒着虚汗,正死命地咬着江逐流的后背,不防她的左手又被江逐流牵去。
江逐流不待崔筝反应过来,就拿起剪刀在崔筝的手腕伤口处划了一个十字,用力挤出里面黑血,然后从冬儿手中拿过蜡烛,又在崔筝手腕的伤口处熏烤起来。
“噢!”崔筝闷哼一声,她没有抵挡住这番疼痛,身子软绵绵地一歪,昏倒在床上。
江逐流用烛火把崔筝的手腕熏烤了几秒钟之后,这才放开崔筝的手腕,翻身从崔筝身上跃下。
“好了,估计没有什么大碍了!”
江逐流抹了一下头上的汗珠,笑眯眯地扭身冲崔筝说道。这时他才发现崔筝已经昏死过去。
“冬儿,快去打盆冷水过来!”江逐流赶快吩咐道。
冬儿飞快地跑出去,打了一盆冷水端了进来。
江逐流接过水盆,用毛巾浸了冷水在崔筝额头上擦拭,一盏茶的功夫,崔筝喉咙里哎哟叫了一声,悠悠转醒过来。
“崔姐姐,你终于醒来了,吓死冬儿了!”
冬儿看见崔筝醒来,立刻欢喜地扑了上去,眼泪却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哎唷!”
崔筝眉头一皱,额头上又冒出一层虚汗,显然冬儿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
“崔姐姐,对不起!”冬儿一边哭着,一边从江逐流手中夺过毛巾,小心地为崔筝擦拭汗珠。
“冬儿,你先在这里陪你崔姐姐,我出去叫人为她请大夫去。”
江逐流见崔筝醒来,这才放下心来。
“官人,你不是说崔姐姐的蛇毒没有什么问题了吗?”冬儿流泪说道。
“经过我这一番处理,蛇毒应该没什么大碍了。”江逐流点头说道:“只是体内还有一些余毒未清,需要吃一些药把余毒排出来。另外还需要让大夫开一些金创药和烧伤药,治疗一下你崔姐姐的外伤。”
崔筝咬着嘴唇,双目木然地望着屋顶,她一方面是要忍着伤口处的剧痛,另一方面也不知道以后如何与江逐流相对相处。她虽然非常喜欢江逐流,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江逐流碰触了私处却心有不甘。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这究竟是算怎么一回事啊!
江逐流自然体会不到崔筝的心情,在他看来,事急从权,天大地大生命最大,能从阎王爷手下夺回一条性命,私处暴露一下算什么当紧?
江逐流叮嘱过冬儿,这才出去让衙役去寻找荥阳县最有名气的大夫过来。他刚才为崔筝治疗蛇伤的办法原理非常简单,因为蛇毒无论多么厉害,都属于是由蛋白质构成,和普通蛋白质比较起来,无非是分子量高一些,分子链奇特一些而已。对于蛋白质来说,无论是普通蛋白质还是构成蛇毒的蛋白质都有一个特性,就是惧怕高温,江逐流把伤口上方困扎住后,把蛇毒困在伤口周围,再用高温烛火灼烤,蛇毒蛋白自然遇热分化,失去活性了。这种治疗蛇毒的办法,还是江逐流上大学时参观蛇族馆时学到的,不想今日却用来救了崔筝的性命。
第一百零九章 雄黄酒
县丞大人有令,衙役自然不敢怠慢,他们立刻去把荥阳杏林圣手樊轩从床上拖了起来。樊轩对公差们的无理举动非常恼怒,后来听说是为江青天的义妹诊治,立刻二话不说,收拾了诊箱,赶到后衙。
樊轩闭着眼睛,一手抚摸着山羊胡须,一手搭在崔筝的手腕上为她把脉。江逐流忐忑不安地侯在一旁,如同一个犯人在等候着樊轩这个法官从裁决。
那火攻治疗蛇毒的办法,江逐流也只是见蛇族馆里的捕蛇专家演示过,具体有没有效果,他心中实在是没有把握。可是当时崔筝情况危急,那也是江逐流唯一能想出来的急救办法。
“嗯,嗯!”樊轩收起手来,连连点头,“县丞大人,幸亏你急救得法,令妹体内蛇毒几乎被驱除干净,虽然还残余有极微量的蛇毒,但是对令妹的身体造不成什么大的威胁,老朽为令妹开上几副中药,吃上数日,自然可以将剩余微量蛇毒清除出体外。”
江逐流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躬身对樊轩拜谢道:“多谢樊圣手。”
樊轩连忙还礼道:“是县丞大人急救得法,谢老朽作甚?”
江逐流道:“樊圣手,舍妹的外伤还要劳动您的大驾。”
樊轩笑曰:“这些许烧烫之伤,不需要什么特别护理,老朽这里有一些獾油,令妹抹上十天,保管伤处完好如初,一点伤疤都不会留下。”
江逐流大喜过望,他实在担心他的急救办法会给崔筝手上和大腿上留下难看的伤疤。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女孩子爱美的心思都一般无二,如果能不留下伤疤,自然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樊轩提起笔来,为崔筝开着药方,口中却问道:“县丞大人,老朽自幼跟家父修习岐黄之道,至今五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北方之地冬日有人中蛇毒呢。此时真是奇了,这数九寒天,何处来的毒蛇?”
樊轩不提还好,他这一提江逐流立刻想起那两条黑白相间的小蛇来了。他跑到外面院子里,一看两条小蛇的尸体竟然踪影全无。
“张县尉!”江逐流大声喝道。
张保正在指挥衙役们搜查县衙,看还有没有毒蛇,一听江逐流的喊声,马上跑了过来。
“县丞大人,属下在!”
江逐流指着地下问道:“张县尉,刚才本县不是交代过,那两条小蛇你们不要动吗?你们为什么不听?小蛇现在在哪里?去给本县拿过来。”
“县丞大人,没有人动那两条小蛇啊,它们不还在原地吗?”说着张保往下看去,这么一看顿时愣在那里了,地面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小蛇!
“张大哥,刚才谁人到过我的院子?”江逐流见衙役们都在外面,遂低声向张保问道。
张保挠着头想了一想道:“县丞大人,刚才是属下最后离开大人的院子的,属下离开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地面,两条小蛇还在。”
“什么?”江逐流的头皮立刻炸了起来,“张大哥,你离开我的院子有多久了?在你离开我的院子后还有其他人进来吗?”
张保答道:“属下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而且属下一直在外面看着,没有任何人进出大人的院子。”
江逐流大为紧张,张保刚出去没有多久,也没有人进出他的院子,那两条小蛇到哪里去了?难道说会不翼而飞?江逐流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刚才并没有把小蛇摔死,它们只是处于假死状态,歇息了这么长时间后,慢慢地活了过来,悄悄地爬到某个角落里躲避起来。
“张大哥,你立刻把衙役都喊进来,让他们把院子给我彻底的搜索一遍!”江逐流立即吩咐道,“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一定要把那两条蛇给我找出来,生要见蛇,死要见尸!”
“遵命!”
张保应了一声,立刻跑到外边,把所有的衙役都喊过来,开始在院内大肆搜索起来。
江逐流连忙回到房间内,樊轩正好开完方子,见江逐流进来,就把方子递给江逐流道:“县丞大人,照这个方子抓药,早晚煎服即可。”
江逐流接过药方,来不及道谢,就连忙问道:“樊圣手,你药箱内可有雄黄?”
樊轩道:“还有一些。县丞大人,怎么,难道说院子里还有毒蛇吗?”
江逐流摇头道:“方才那咬伤舍妹的两条毒蛇不见了,本县怀疑它们没有死,只是藏匿在院子里某处。”
冬儿一听顿时大惊失色,她连忙护在崔筝身前,高声叫道:“官人,你快去,快去把那两个讨厌的小东西找出来。”
崔筝中毒后身体虚弱,又精力了江逐流的一番恐怖的火攻疗法,弄得筋疲力尽,方才吃了樊轩带过来的安神宁心丹,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时间倒是忘记了伤口处的疼痛。也幸亏她已经睡了过去,要不听说那两条小蛇失踪了,不一定会多害怕呢!
樊轩这里也不敢怠慢,打开药箱,拿出雄黄粉末,把崔筝房间内的门窗缝隙处全部撒上雄黄粉,然后又沿着屋内的墙边撒了一周,最后又在崔筝的睡床周围撒上一些。
“县丞大人,有了这几道防线,即使那毒蛇没死,它们也无法接近令妹。”
江逐流点了点头道:“多些樊圣手,不过这些雄黄还是太少,本县想请樊圣手回去多弄一点雄黄过来,我要把整个院子以及所有的房间都撒上雄黄。”
樊轩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快步而去。
江逐流交代冬儿守在屋内不要出去,有什么事情他会及时过来通知她的。
冬儿却无论如何不肯放江逐流出去。江逐流无奈之下,只好从把樊轩留下的那点雄黄粉全撒在身上,冬儿这才稍稍心安,叮嘱数遍,让江逐流千万小心,这才松开江逐流的手臂。
张保领着一干衙役把院子里都翻遍了,却还是没有找到那两条小蛇的影子。江逐流一挥手,让众人先停下来。
“张县尉,这样搜索下来也不是办法。你命人去敲开酒坊,打几桶烈酒回来。一会儿樊圣手就带大量雄黄过来,我们用雄黄兑成雄黄酒,把两个小东西给逼迫出来!”
张保连忙安排衙役到酒坊打酒。等衙役挑了四桶烈酒回来,樊轩也正好带着雄黄赶了回来。
“县丞大人,老朽那儿只有一斤雄黄,怕县丞大人不够用,又敲开了几家相熟的药铺,弄了十斤雄黄过来。”
江逐流向樊轩道谢之后,立即命人开始配置雄黄酒。很快,四大桶雄黄烈酒配置完毕。
江逐流命令在场众人每人先喝两杯雄黄酒,然后沿着院子把雄黄酒泼洒开来,衙役把雄黄酒洒到院子正中的核桃树下的时候,只听啪啪两声,两条黑白相间的小蛇从上掉了下来。原来这两条小蛇复活之后,就悄悄爬到了树上,伪装成树枝。众人注意力都在院落的地面之上,谁会注意到院子正中的核桃树上呢?况且虽然天空中月色再明亮,毕竟也不比白天,纵然有人望向那核桃树,朦胧之间也分不出小蛇和细枝的区别。可是两条小东西再狡猾,也受不了雄黄酒的味道。在江逐流的雄黄酒的逼迫之下,两条小蛇终于从核桃树下掉落下来。
“抓住它们!”江逐流在远处大声喝道,疾步向两条小蛇掉落之处冲去。
众衙役事先已经听说过小蛇的厉害,此时乍一见小蛇从树上掉落,不由得吓了一跳,虽然有江逐流的命令,却个个畏缩着,不敢上前。
“我们喝了雄黄酒,毒蛇不敢咬我们。不要怕!”张保也从另一方向往这边奔了过来。
可是太迟了,就众衙役一犹豫的工夫,两条小蛇就尾巴击地,弹向空中,飞跃十多步远才落了下来,甫一落地,尾巴又是用力一击,身子有迅速飞向空中,几个起落之间,小蛇已经跃出江逐流的院门,等江逐流和张保追了过去,哪里还有两条小蛇的踪影。
哎!江逐流一掌重重地击再院门上,竟然让这两个狡猾的小东西跑了!对江逐流来说,这可是最糟糕的结果了。这两个毒蛇生性狡诈又不惧寒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跑过来袭击他们。江逐流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地提防这两个小东西的伏击吧?
“你们这些猪头,干什么吃的?连两条小蛇都不敢抓!那你们还当什么公差啊?不如回家搂老婆睡去!”张保怒声呵斥着一众衙役。
“张县尉,算了,弟兄们也是一时大意。”江逐流出言劝慰张保。平心而论,荥阳县衙门这些衙役平日里表现还是不错的,在抓捕人犯时表现都很勇猛。他们面对两条小蛇心生怯意江逐流也能理解,毕竟和江洋大盗比起来,这两条冬日里还能奔走如飞的怪蛇显然更让人恐惧。
县衙外传来更夫的打更声,已经是四更时分。江逐流见时间不早,就命张保和衙役们回去休息,又派一人护送樊轩回家。
冬儿留在那厢照顾崔筝,江逐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个问题深深地困扰着他:这两条小蛇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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